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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贵族》作者：墨书白

文案
【不是纯甜文！不是纯甜文！不是纯甜文！带刀的！】
宋哲和杨薇离婚的时候，
他问她，
离婚之后，打算去哪儿？
她说，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儿。
根据自己对自己妻子的了解，
宋哲以为，优雅如她，一定是去隐居山林，弹琴画画。
直到三个月后，
他在收购直播网站的公司会议上，看到了那位以搞笑闻名的女主播……
“今天给大家直播如何哄骗自己的前夫，老铁们，为我点赞为我嗨，轮船游艇刷起来！”
片刻后，杨薇的屏幕被同一个人用潜水艇刷满。
杨薇笑眯眯看着ID道：“谢谢……呃，前夫？”
“杨薇，”宋哲的声音从跟后面传来，杨薇回头，看那青年斜靠在门边，衬衫扣子散开，西服外套搭在手上，金丝眼镜下的眸子波光流转，神色似笑非笑，杨薇咽了咽口水，听对方温柔出声：“嗨吗？”
***
后来他问她，为什么要装优雅？
她说，喜欢你啊。
他问，那为什么又不装了？
她答，不喜欢了啊。
他以为她是纯血贵族，却不想，这只是一个姑娘用卑微的喜欢，撑起来的微薄自尊。

阅读重点：
1.这是一个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的故事。
2.男主傲娇孔雀雅痞，女主是个装备满级的沙雕，不要被前三章的高贵冷艳骗了。
3.男主的绯闻，都是绯闻！没有身体接触。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天之骄子


作品简评
作品讲述了家境贫困的少女杨薇在母亲去世后被豪门宋家收养，与男主宋哲青梅竹马长大，而后家族安排结婚，经历三年冷暴力婚姻后离婚，阴差阳错投入直播事业中寻找自我，与宋哲破镜重圆的爱情故事。以两人感情为线索，展现了两个人的性格成长，傲慢公子学会责任平和，自卑少女寻求自我和本真。
作品语言风趣，情节跌宕起伏，感情刻画细腻有层次，男主从离婚、后悔、意识到爱、为爱放下、为爱成长的感情线逐步递进，将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的核心展现得淋漓尽致，虐中带爽，爽中带暖，让故事整体基调起于情节上的爽虐，升华于主人公内心的成长和圆满。而女主事业线新颖生动，刻画有趣，是一篇元素完整，高潮迭起，共情能力极强的催泪佳作。




第1章 楔子
　　南城四月的回南天很潮腻，空气中似乎都充满了水分子，让人呼吸都觉得不太顺畅。昨天夜里开始下雨，到杨薇早上出门时都没有结束，杨薇思考了一下等一会儿要走的路线后，才选择了一双尖头素色的细高跟，搭配上线条简约的裙子和薄风衣，画了个淡妆，便自己出了门。
　　阿姨听到她开门的声音，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有些疑惑道：“太太，您是要出去吗？”
　　“嗯。”杨薇声音平和，“我自己开车过去，不用叫老张了。”
　　“那您回来吃晚饭吗？”
　　“不用。”
　　杨薇撑起伞，淡道：“我和先生今晚可能都不会回来吃饭，你准备自己和老张的就好。”
　　说完，杨薇关上门，门口站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看上去很年轻，朝气蓬勃，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文件，见杨薇出来，赶忙走过去给她撑伞，送着她上车之后，自己去了驾驶位。
　　杨薇开车的风格很稳，从来要比限速低5%，如无意外，连加速都是均匀的。韩小葵当了她一段时间助理，也得了她真传，稳稳开车向前，她颇有些紧张看着前方，同杨薇道：“先生的时间已经确认好了，他十点钟开完晨会，可以立刻见我们。沈律师已经出发，等我们到公司的时候沈律师会在门口等我们。文件资料全部打印好了，您最后再确认一遍。”
　　杨薇应了一声，低头打开了手中的文件，是两份离婚协议书。
　　“沈律师按您的要求准备了两份离婚协议，一份是您净身出户离开的协议。另一份则是您能拿到最多的部分财产的协议，核心问题会集中在宋氏集团那5%的股权上，如果按照那份合同，您至少可以分走宋先生60%的财产。”
　　“那5%的股份原本就是阳兰太太留给您的遗产，而宋先生之前曾经公开在外承认过自己和武纶小姐的恋情，他作为出轨过错方，您有合理的理由要求更多的财产划分……”
　　韩小葵简述了这些文件的重点，杨薇静静听着，一条一条翻看。
　　车行到一半，她便看完了协议，长舒出一口气来，合上了文件。
　　韩小葵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道：“太太，你确认好了啊？”
　　“嗯。”
　　韩小葵听了这话，犹豫了很久，终于才道：“太太，其实熬都熬了这么久了，先生好不容易坐稳了宋家的位置，您这时候离婚，不是有些……”
　　她没说出来，杨薇却是听明白的。
　　陪着宋哲当没实权的傀儡当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熬到他当“真天子“了，这时候让位给其他人，还是净身出户，怎么看都是脑子有毛病。
　　她沉默了好久，突然道：“小葵，你知道丑小鸭为什么变成白天鹅吗？”
　　韩小葵没明白杨薇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没等她回答，杨薇就接着道：“不是因为它努力，是因为它本来就是天鹅。”
　　“所以啊，真的假不了，假的学不真。从哪里来的，就该回到哪里去。别牵绊了别人，更别害了自己。”
　　韩小葵被这一番话说愣了，她完全不明白杨薇的意思，而杨薇眯起眼，她转头看了窗外，突然道：“雨停了。”


第2章 
　　其实她第一见到宋哲的时候，也是个雨天。
　　当时她父母刚刚意外身亡，接着就有人通知她，说南城宋太太赵阳兰以前是她妈妈的学生，受过她妈妈照顾，现在想要收养她，问她愿不愿意。
　　她其实也没得选择，无论是叔叔伯伯还是婶婶阿姨，都怕她缠上他们家，现在有一个人愿意收养她，那就再好不过了。于是父母刚刚下葬，她就被赵阳兰接到了宋家。
　　南城在是她家附近的城市，开车要开三个多小时。但宋家人办事利索，早上来的人，下午就到了宋家。于是到宋家的时候，她还穿着学校里发的劣质校服，背着破洞的书包，踏着一双带泥的帆布鞋，看上去落魄又局促。
　　她进门的时候，赵阳兰和她的丈夫宋彦青就坐在沙发上，宋彦青面上看不出喜怒，赵阳兰却是高高兴兴走过来，毫无芥蒂握住了她的手，温柔道：“你就是小薇吧？都长这么了大，你三岁时候阿姨还见过你一次，你记得吗？”
　　她紧张得不敢说话，她想起来自己指甲似乎没有剪干净，看上去还有一点泥。她站在这客厅都比她家大的房子里，像一只到了新的地方的兔子，僵住身子，动都不敢动。
　　赵阳兰察觉她的拘谨，拍着她的手道：“没事儿，你别怕，以后你就当这是你家，我是你妈，啊？”
　　杨薇点点头，赵阳兰替她理了理衣服，正打算说话的时候，一个少年声从楼上传了过来，声如清泉击玉，好听得让人心酥，他说：“哦，就她呀？”
　　杨薇抬头看上去，就看见一个少年站在楼梯边上，含笑打量着她。
　　他穿着米白色的毛衣，带着金丝边眼镜，碎发落在耳边，眼中流光溢彩。
　　这样的打扮杨薇以前很少见到，因为在她老家，这种颜色的衣服容易脏。
　　可是她是极其喜欢穿浅色衣服的，于是她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有些移不开了。少年就笑着看着她，那笑容说不上善意，但是少年长得太过好看，似乎是从画里走出来一般，让人不自觉就忽视了那笑容中的几分嘲讽。他上下打量了杨薇一眼，随后轻嗤出声，轻飘飘说了两个字：“真脏。”
　　杨薇整个人僵住了，宋彦青站起来，怒道：“你给我来！怎么说话的？！”
　　少年理都不理，转身就走。宋彦青和赵阳兰都有些尴尬，赵阳兰赶紧道：“那个，小薇，这是你宋哲哥哥，以后你就和他一起上学。他脾气很好的，就是今天有点不高兴，你别介意啊。”
　　杨薇点点头，没有多说。
　　这就是她和宋哲的初遇。
　　年少的宋哲就是少爷脾气，傲慢得没有半分遮掩。他看不起她，就看不起得大大方方，全然不会顾及别人心情半分。
　　他笑她吃街边摊，讥讽她看言情小说、漫画、追爱豆，她那十几岁时会做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不入流。
　　而为了融入宋家，为了讨他和赵阳兰的喜欢，她也就放弃了自己这些所有的爱好。
　　她一直在学着怎么做个“体面人”，她学大提琴，学法语和拉丁语，成绩永远第一，不吃所有喜欢吃的东西。
　　她自律，克制，像一根时时绷紧的弦，从不放纵自己片刻。
　　可宋哲也没喜欢过她。
　　他们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一起读书上补习班，他都从来没给过她好脸。
　　而她却也奇怪，大概是努力求一个人的喜欢求成了习惯，后来就变成了，宋哲对她有半分好，她都放不下。宋哲喜欢什么，她就做到什么。
　　她一直在追随赵阳兰和宋哲的脚步，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成为他们心里很重要的人。
　　宋彦青出事的时候，宋哲才高三，赵阳兰毅然决定将这位大公子送出国去躲避这场风波，赵阳兰让她选择留下还是和宋哲出国时，她选择了留下来，陪着赵阳兰一起处理这些焦头烂额的事情。
　　她记得很清楚，她决定留下来那天晚上，宋哲站在她卧室门口，冷冷看着她。
　　“你不是说我很重要吗？”他问她，“不是说你喜欢我吗？那你为什么不陪我出国？！”
　　她没说话，年少的她不善言辞，更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内心。宋哲这一辈子，头一次那么气急败坏，一脚狠狠踹在门上，冷冷看着她道：“杨薇，你哪里是喜欢我？你他妈就是愧疚，就是想报答我妈那份恩情。就你这样的喜欢，”他嘲讽笑开，捏紧了拳头，咬牙出声，“我不稀罕。”
　　说完之后，他甩门离开。等第二天早上，他甚至不让人叫醒她，直接出了国。
　　她陪着赵阳兰一路稳住了宋家局势，可能正是这份追随，让赵阳兰将她确认成了儿媳。从十八岁以后，赵阳兰就是将她按照“宋太太”的标准来培养。如果说以前只是和她说“一个女人理应优秀”，那后面便变成了“宋太太必须完美优秀”。
　　她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考上北大，毕业后就读北大光华，研究生进入沃顿商学院。她和宋哲一起回国，回国之后，他们两订婚，结婚。宋哲没有任何反抗，于是在穿上婚纱结婚那天，她甚至还想着，他是不是还有几分喜欢他。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这大概是错觉，宋哲对她很好，可是这种好和他年少时完全不一样。他对她的好，和其他任何女人似乎并没有不同。
　　他送她的项链，隔了几日，她就在宋氏传媒旗下新捧的一个当红小花脖子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过了不久之后，就有记者爆出了他们的恋情。
　　当时他们才新婚不到一年，这时候赵阳兰开始生病，她不敢刺激赵阳兰，于是拿了照片去问他。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失态的事，宋哲笑意盈盈听完她的质问后，撑着下巴笑着问她：“我和她在没在一起，与宋太太有关吗？”
　　杨薇愣了愣，看着面前人精致的五官，看他靠在椅背上，眼里全是不理解道：“这些事儿我妈没和你说过吗？有些事都是逢场作戏，不用当真。你要是和她们计较，未免掉了价。反正宋太太的位置你已经坐上了，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她当时听着他的话，整个人都是懵的，她感觉自己仿佛是掉进了冰窟里，冷得手脚发凉。
　　而他没有停下来，冷水一盆接一盆的泼。
　　他说：“你是我妈钦点的儿媳妇儿，我对你也没什么不满意，你配得上这个位置，也很难有人取代你。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因为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和你离婚的。”
　　他说：“人分三六九等，我心里清楚，你也清楚，你怕什么呢？”
　　他还说：“杨薇，你不就是喜欢钱和名么？钱你有了，名你有了，权你有了，良心你也对得起。”
　　他说着，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道：“所以，不要那么小气，嗯？”
　　她没说话，颤抖着唇，抬头看他。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而面前人在愣了愣后，有些不理解抬手抹过她的脸颊，动作小心又温柔，像是在调情一般道：“呀，怎么哭了呀？这么伤心啊？”
　　听到这话，她没忍住，一把推开了他，冲到厕所里开始干呕。
　　他们就是从那天开始分居的。
　　她一直在医院里照宋赵阳兰，他在外面“逢场作戏”，结婚三年，外界甚至不知道有一个宋太太，倒是宋哲的绯闻一个接一个没个消停。
　　她一开始还难过，后来慢慢就平静了。她就是每天熬着，等着，等着赵阳兰离开。
　　后来赵阳兰走的时候，是她在身边，赵阳兰拍着她的手，沙哑着道：“薇薇啊，是妈错了，人活一辈子，还是要对得起自己。”
　　她说：“我不求你其他了，只要小哲安稳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杨薇愣了愣，那一刻她才知道，她自以为完美隐藏的三年，在赵阳兰面前，早已被揭穿。
　　像是被人生生撕开了外面一层皮，露出内里，鲜血淋漓。
　　她一手操办了赵阳兰的丧事，赵阳兰一死，宋家那些亲戚全都反扑了过来，恨不得把宋哲拆骨剥肉给吃了，好在宋哲稳得住，和这些人扛了大半年，终于查出他二叔的把柄，把他送进了牢里，这一场争夺闹剧才算结束。
　　昨天宋氏集团发布了董事会变更决议，宋哲任董事长兼执行董事，这昭示着他真真正正、彻彻底底成为宋家的掌权者。
　　也就是这一天，她终于将她准备了三年的离婚协议，打印了出来。
　　她用了十三年去明白，宋哲要的天鹅，她永远成不了。而宋家的世界，她永远呆不惯。
　　车到大楼门口时，雨也彻底停了。守在门口的律师沈凡走上前来，替她开了车门，恭敬道：“太太，小心。”
　　杨薇点点头，拿着文件，便提步往前走去。
　　她很少本人亲临宋氏集团，进去的时候许多人都不认识她，只看她走向高层专用电梯，便都窃窃私语道：“这位是不是空降啊？”
　　“长得这么年轻，不像是空降，倒像是来找宋总的。”
　　“这要是武小姐知道了还得了？”
　　这些话让韩小葵听着，气不打一处来，她涨红了脸，进电梯后急切道：“他们……”
　　“宋哲的锅。”
　　杨薇果断开口，韩小葵愣了愣，杨薇淡道：“他不这么做，他们会这么以为？”
　　韩小葵一时哑口无言，电梯开了，杨薇进了大厅，便看见宋哲的助理在等着她，她被领进了会议室，宋哲似乎才刚开完会，他低头看着文件，揉着头道：“有什么事，要特意跑过来说？”
　　说着，他抬起头，看见杨薇身后带着沈凡，不由得就愣了。
　　他直觉不好，忍不住皱了皱眉，杨薇慢慢走到长桌另一头落座，和他遥遥相对。
　　她神色平静，旁边助理给她端了茶，她坐在位置上，姿态从指尖到头发丝都散发着一股从容优雅，她抬眼看他，眼如映照秋日的湖水，清明中带了几分温柔，有一种恰好到处的距离感，既不会过分亲近，又不会太过高冷。
　　“我今天过来，第一件事，是来特意同你说声恭喜，”说着，她温和笑起来，“升任董事长兼CEO之后，许多事儿你也就放心了。”
　　听到这话，宋哲靠在椅子上，他凝视着杨薇，抬了抬眼镜，戒备笑了起来：“你要说什么不用拐弯子，直接说。”
　　“第二件事，”杨薇抿了口茶，轻轻扬了扬下巴，沈凡走上前去，将两份离婚协议铺在宋哲面前，杨薇握着杯子，声音温和，似乎是早茶时闲话家常，平和道：“我是来和您商量一下，您看咱们离婚这事儿，”她瞧着他，手放到桌上，身子微微前倾，商量着道，“哪个方案更好些？”


第3章 
　　听到离婚两个字，宋哲脸色就变了。
　　在场除了韩小葵和沈凡，也是如同听到了什么即将丧命的消息，面上都变成了一片雪白。
　　杨薇垂下眼眸，抿了口茶，宋哲没说话，好久后，他笑起来，一副了然态度道：“哦，我明白了，你是说武纶的事儿。”
　　这话让在场其他人神色缓和了一些，宋哲摆了摆手，同其他人道：“你们先下去。”
　　所有人识趣离开，韩小葵和沈凡看了一眼杨薇，杨薇点了点头，他们才转身离开。
　　见所有人走了，宋哲斜靠在椅子上，脸上带了些趣味道：“我以为你不会生气。”
　　“我没有。”
　　“那你带这些东西来威胁我？”
　　宋哲扬了扬下巴，神色里却没有半分害怕，似乎将这些文件彻底当成了一场闹剧，杨薇没说话，她让宋哲继续表演。
　　宋哲瞧着她，满不在意道：“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以后我保证外面不会再有什么花边新闻。”
　　杨薇没说话，宋哲张了张口，他本想多解释一句，却又在话出口前生生堵住。
　　没什么好说的。
　　他想。
　　他们之间的关系，哪里轮得到她来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她要的不过就是宋太太的位置，他给了，那就够了。她今天来闹，也不过就是觉得失了颜面而已。
　　他笑得温和：“之前太忙，也没好好陪你，现在也有时间了。这样吧，我让他们订票，我们出去旅游好不好？你想去哪里？我多陪陪你。”
　　杨薇不动，宋哲有些不耐烦了，可他面上依旧维持着微笑，漫不经心道：“还不高兴？那这样吧，下周有一个拍卖会，我带你去……”
　　“我们分居将近两年了。”杨薇突然开口，宋哲皱起眉头，他是真的来了气性。
　　他对女人一贯宽容，也愿意哄，可是哄这件事是有个限度的，他不喜欢女人这样恃宠而骄，尤其是这个人是他太太。
　　他皱眉看着她，对面女人平静开口：“两年前我就在外面租了房，并签署了租房协议，这会成为我们的分居证明，其实你不需要拖延，我如果起诉，我们一定能离婚。现在协议离婚，对你伤害小一些，你还是和我认真谈一下比较好。”
　　听到这话，宋哲忍不住笑了。
　　他终于失去了耐性，靠在椅子上，解开了自己衬衣扣子，冷笑道：“杨薇，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和你离婚？”
　　“我理解你的顾虑。”
　　杨薇立刻开口：“你现在能够控制宋氏集团，主要是因为你在股份上的绝对优势，可你一旦离婚，财产分割之后，你就会迅速失去对集团的控制权。所以离婚协议我写得很清楚，这些股份，包括你母亲给我的5%，我一分都不会动。”
　　宋哲听着她的话，慢慢平静下来。他终于意识到，对面的人不是心血来潮。他听她在对面冷静分析道：“我给你的协议有两份，一份是我净身出户，除了我的婚前财产，其他东西都归属于你，条件是你现在就签署这份离婚协议，下午我们去办理离婚登记。”
　　“另一份呢？”宋哲面带嘲讽，杨薇静静看着他。
　　他似乎是生气了。
　　他面容精致，桃花眼里总带着几分水汽，就连生气的时候，都会让人觉得格外漂亮。只是他面上线条棱角分明，那份英气将这份精致压下去些许，金丝眼眶一带，就只剩下俊美儒雅，温润如玉了。
　　杨薇将目光移开了些许，继续道：“另一份协议你可以慢慢考虑，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协议离婚，我会按照那份协议的条件去起诉。这份协议里我会切割你60%的财产，包括现金、股份、房产。因为你是出轨过错方，所以法院会有一定程度的倾斜。而你母亲留给我5%的股份，客观来讲属于我的婚前财产，我不赠予你的话，这些股份我才是实际操控人。”
　　宋哲听着这些话，眼中全是冷意，而面上却还挂着他一贯的笑容，温和儒雅，带了几分寻常人难有的贵气。
　　而他的眼神太冷，对面的女人似乎已经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商场上的敌人。
　　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杨薇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继续平静叙述道：“说句实话，因为我们有长达三年的分居证明，所以起诉之后你败诉的几率近乎90%。而且我不仅会划分走你的财产，必要的话，我甚至愿意将我这5%的股份卖给宋明，这样一来，宋明就会成为宋氏集团里持股最多的人，对于刚刚控制宋氏集团的你来说，这不是一个好消息。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你在刻意做空大米娱乐的股价，意图收购，你今天不签这份协议，明天开始我就会做多大米娱乐，”说着，杨薇吐字清晰，强调道，“用你的钱。保证你前阵子投入的十几亿，全都打水漂。”
　　“杨薇，”宋哲终于出声，他笑着道，“我母亲一定没想过，有一天真正捅刀捅得我毫无还击之力的人，会是她亲自挑选的这位好儿媳。”
　　“刀在你手里，”杨薇神色平淡，仿佛她每天清晨起来坐在阳台边喝着茶的模样，音色清朗，“你可以选择不递给我。和我离婚，你不仅不会遇到这些问题，还会多出5%的股份，何乐而不为？”
　　“我很好奇，”宋哲含着笑，“当年结婚时候，你和我母亲承诺过的话是真心的吗？”
　　听到这话，杨薇微微一愣。
　　这件事情她记得，结婚前一晚，赵阳兰曾经把她叫到房间里，她叮嘱她，希望她以后能好好帮着宋哲，陪他到老。
　　那时候她还年轻，她对这个男人，还有着愿意付出一切的热爱。于是她告诉赵阳兰，她会永远爱他、陪伴他、支持他——到永远。
　　说的时候，当然是真心的，只是这个答案，她不想再告诉宋哲了。
　　感情已经放下，就没必要再拿出来任人践踏。
　　于是她轻声道：“阿姨已经走了，你也已经坐稳了宋家，答应阿姨的，我都做到了。”
　　宋哲没说话，他静静瞧着她，抬手撑住下巴，敲着扶手道：“所以，你谋划这件事谋划了多久？从我妈走的那一刻开始？还是从我们结婚那一刻就已经做好打算？”
　　杨薇不说话，她喝了口茶，神色平淡。
　　她觉得自己内心仿佛罩了一层玻璃，玻璃里是一个巨大的湖，湖中心就是她自己。她自己在那湖里被人一次次按下去，拼命挣扎，痛苦又绝望。
　　可是她感受不到。
　　她隔着那厚重的玻璃，连声音都听不到。
　　这仿佛是一种异常强大的保护机制，让她保持着理智平静，同他道：“追究这些没有多大意义，你有半个小时看这些文件，然后做下决定。”
　　宋哲沉默不言，对面的女人态度并不算咄咄逼人，甚至还给了他仔细阅读文件的时间，可是他却清楚知道，她已经将所有路都给他封死了。
　　他根本不需要抗争，他所有考虑过的路，都已经被她变成了绝路。她给他修了一条装康大道，又将其他选择变成人间地狱，他还有什么好选？
　　可是他开不了口。
　　他不知道这样的犹豫源自于什么，可能是因为现在他刚坐稳宋家的位置，离婚对于他来说会造成一定影响；可能是他清楚知道，杨薇是他母亲一手培养的儿媳，他这辈子很难再找到一个人像杨薇一样可靠又适合；还可能是这种被逼着离婚所带来的叛逆屈辱……
　　总之零零散散，理由复杂。然而除却这些冰冷的理由之外，他看着对面那个女人，不可否认的是，有那么一瞬间，他脑海里突然划过她年少时的模样。
　　她那时候还不会搭配，总是穿得格外可笑，怯生生跟在他后面，用校服遮住自己那身可笑的衣服，小声道：“宋哲，我今天穿得好不好看？”
　　那些画面让他沉默，他是一个骄傲至极的人，宋太太这个位置，他并不认为谁配得上。而杨薇，是他唯一认可并接受的人。他很难想象，除了杨薇，还能有谁有资格坐在自己身边。
　　一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好久后，杨薇轻轻开口：“宋哲，”她轻笑，“其实从利益的角度来说，你已经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可你这么不情不愿的样子——”
　　她有些不可思议道：“你不会喜欢我吧？”
　　喜欢？
　　这话让宋哲笑出声来。
　　他看着面前陌生的人，放开了手，笑着道：“杨薇，我第一次发现，你还挺幽默的。”
　　“或许你未来会发现，我可以更幽默。”
　　杨薇这句话说得平淡，仿佛只是一个玩笑，宋哲站起身来，冷静道：“那就走吧。”
　　“嗯？”
　　“你都已经说了，其实这两份协议没什么好选。我信得过你的人品，把字签了，咱们去民政局。”
　　宋哲双手插在裤袋里，笑着瞧着她：“你不会临时不敢了吧？”
　　“不会。”杨薇笑出声来，她站起身，走到桌边，两人弯着腰把协议签了。
　　宋哲名字写得很快，似乎是写慢一些，就写不下去。他甚至没看上面的条款，迅速签完之后，便将笔甩在了桌上，转身走了出去。
　　杨薇签完协议之后，重重舒了一口气，她提着协议起身出去，韩小葵有些紧张道：“那个，宋总说他去开车，在门口等您，让我们别跟着。”
　　“嗯，”杨薇办完了事儿，心里舒心，笑容完全克制不住，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你别担心，我过去就行了。”
　　说着，杨薇提着协议下了楼。她站在宋氏集团大厦门口，宋哲开着自己的跑车直接停在了她面前，冷着声道：“上车。”
　　杨薇打开车门，身后传来了小姑娘的惊呼声，她顿了顿动作，听见那小姑娘道：“真上宋总的车啦？”
　　“不会是新欢吧？”
　　杨薇抿了抿唇，笑着坐在了位置上。
　　“你笑什么？”宋哲笑着嘲讽道，“离婚就这么高兴？”
　　“刚才听见她们说我是你的新欢，之前说要让武纶看见我她会生气，我觉得挺好笑的。”杨薇温和出声，声音里听不出半分埋怨。
　　宋哲沉默了片刻，仿佛是漫不经心般开口道：“武纶是武邑他妹妹，我们打小认识，她要出道要找个人炒作，我就是帮个忙。”
　　这话宋哲说得快，说完他就有些后悔。
　　同她解释这些做什么？
　　他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开着车，一时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他觉得这情绪太怪，他不敢随意开口，干脆假装什么都没说过，静静开着车。
　　而杨薇听完这句后，似乎也不怎么在意，轻飘飘说了句：“哦，这样。”之后，便不再多说。
　　可他却是有些恼了。
　　“你这么云淡风轻的样子，我都快以为你真不生气了。”他笑着激她。
　　杨薇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
　　她很想回他，如果这种事儿还能让她生气，这三年他早就气死了。宋氏娱乐名下捧的女星，有几个和他没关系的？
　　可是都要离婚了，她觉得还是要好聚好散，于是忍着没去触怒他的霉头。
　　她不说话，宋哲觉得自己是拳头打在软棉花上，一股气憋在胸口发泄不出去，他想到离婚后续的事情就有些烦躁，不耐烦道：“户口本带了吗？”
　　“带了。”杨薇平淡道，“手续我都准备好了，我办事你应当放心的。”
　　宋哲：“……”
　　以前就知道她办事贴心，没想到办事能贴心到这个程度。


第4章 
　　和他离婚有这么值得令人期待吗？
　　宋哲想不明白。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开始怀疑他的魅力。
　　可是他很清楚知道，杨薇对于他的喜欢将近十几年，这么十几年的感情会消失吗？
　　他不相信。
　　他更愿意相信的是，这个女人在得到了钱和地位后，开始想要更多。
　　两人一起到了民政局，民政局人多，杨薇没想到宋哲会答应得这么顺利，到的时候离预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两人看了一眼，杨薇有些犹豫道：“在这里等？”
　　“不然呢？”
　　宋哲甚至连笑容都懒得维持了，淡淡瞟了她一眼，便往民政局的椅子上一坐，从容等在那里。
　　杨薇犹豫了片刻，隔着中间两个空位，像是隔离瘟疫一样，坐在了长椅尽头的另一边。
　　宋哲一看她离他这么远坐下，无端就有些生气，但他也没说话，目光从对方身上迅速扫过，便没再停留。
　　而杨薇在维持了短暂的优雅后，她突然意识到——她都快离婚了。
　　她一个快离婚的人，马上要离开宋家，也绝对不会是宋家的门面的人，在意什么形象呢？想通这点后，杨薇轻松了很多，她也没了平时那份架子，便干脆用手撑着一边，歪斜着坐在椅子上玩着手机，一副标准的现代网瘾女青年模样。只是这个网瘾女青年，长得有些太亮眼。
　　宋哲斜瞟了她一眼，嘲讽道：“还没离婚呢，就这幅样子了？等你真离开了宋家，得堕落成什么样？”
　　杨薇听到这话，愣了愣，片刻后，她淡淡“哦”了一声，随后低下头去继续玩手机，全然没有将宋哲的话听进耳里去。
　　玩消消乐的时间很容易打发，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叫到他们两人时，宋哲想到后续的事，终于没办法维持一贯的风度了。他板着脸，脸色不太好看，杨薇提着文件，笑着同对方说清楚了情况，然后将所有手续递交过去，接着签了字。
　　轮到宋哲签字的时候，宋哲提起笔，顿了顿后，接着道：“我建议你……”
　　“快签！”
　　杨薇这一句话把宋哲所有言语全都怼回了肚子，他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写完自己的名字，转身就往外走。
　　杨薇拿到了离婚证，心里终于舒了口气，她带着证件走出来，看见宋哲站在门口等她，她不由得有些疑惑，奇怪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宋哲被这话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有些无力了，终于道：“你不回去？”
　　杨薇微微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点点头道：“哦对，还有点东西要拿。”
　　这话锐利的划过宋哲胸口，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疼痛，宋哲皱了皱眉头，突然大步离开。
　　杨薇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决定不同他计较这些细节，毕竟，离了婚就是最好的。
　　她顺着宋哲不说话，两人一起回了家。
　　入门之后杨薇就去了自己的房间，这个房间是她中学时候呆的，打从结婚后就没怎么住过，里面放满了杨薇中学时候的东西，她去书架上翻东西，宋哲就跟在她后面。
　　两人从民政局走出来就没再交谈过，宋哲也开始慢慢冷静下来，试图做最后一次挣扎。
　　他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翻着东西。
　　“找什么？”他开口，杨薇背对着他，随意道，“哦，几个笔记本。”
　　说着，她踮起脚尖去拿几个笔记本，宋哲打算去帮她，但杨薇却早他一步，将笔记本抽了出来，连带着落下一沓纸来。杨薇伸手想去拿，却是宋哲先拿住的纸，纸上画着个少年，是十四岁的宋哲。
　　杨薇是学了一段时间素描的，赵阳兰说，艺术你可以不精通，但要有那么点底子，懂得鉴赏。
　　那时候的宋哲长得还很稚嫩，眉宇间带着些傲气，而杨薇的笔触也并不老练，整张画都带着股青涩。两人的手搭在画上，气氛一瞬间有些凝固。
　　宋哲静静看着那画，心里有根弦拨动开来，好久后，他将它折起来，交给了她。
　　“我认真考虑过了，”他低着头，平静道，“我们没必要一定要离婚。这段婚姻你有什么不满，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你不需要这么极端。”
　　这话对于他来说其实很难得。
　　这段感情里，他从来没低过头，所以在杨薇一开始说离婚时，他想的就是，敷衍，而后是对抗，最后是愤怒。
　　他从没想过低头。
　　可是在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他突然就觉得，夫妻之间，低一次头，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杨薇却是笑了笑，摇头道：“不用了，我想很久了，这个决定不冲动，你看，你的路我给你想好了，咱们现在这么和平分手，对你几乎没什么影响，以前你也没对外宣布过我的存在，这事儿你不公告，也不会有什么大水花。”
　　“而我的路我也想好了。”杨薇带了向往笑起来，她拿着笔记本，笑着道，“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就是忘了这点东西，我这就走了。”
　　说着，杨薇便起身走了出去，和宋哲擦身而过时，宋哲突然开口：“那你打算做什么呢？”
　　杨薇回头看他，宋哲神色平静，继续道：“你说你给我规划好了我的路，你未来呢？你打算去做什么？你过惯了宋太太的日子，这么身无分文的出去，以后你的日子怎么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杨薇，你以后很难再找一个比宋家更好的门第，你明不明白？”
　　杨薇听着这些话，轻轻笑了。
　　“咱们马上就要分别了，”她声音温和，“你同我说些好听的话吧。”
　　“好听的话？”宋哲嘲讽开口，“难道我还要说祝你幸福快乐？这么违背良心的话，我说不出来。离开了宋家，”宋哲冷着声，“你不可能过得更好。”
　　他话说得很死，然而他自己却也知道，这话说得太没分量。
　　杨薇这样的女人，就算身无分文离开了宋家，她也能活得好好的。
　　他不太确定杨薇离开宋家会不会活得更好，但他能确定的是，他很难再找一个杨薇这样的宋太太。
　　可这些话他不能说，他就是冷眼看着她。
　　杨薇沉默了片刻，她抬手拍了拍宋哲的肩。
　　“算了，”她说，“你不同我说点好话，我却要同你说的，宋哲，”她笑起来，“我祝你过得好，过得幸福。”
　　宋哲的手微微一颤，他垂下睫毛，杨薇静静看着他。
　　这个男人着实长得好看，就这么站着，就无端端让人觉得有了几分心疼。杨薇深吸了一口气，收回手来，笑着道：“我很感激阿姨，也很感激宋家，你们给了我最优越的条件，让我学会了很多，所以给了我更多选择的权利。这些年多谢你们照顾，”说着，杨薇朝着宋哲微微躬身，而后她对上宋哲平静的目光，温和道，“为此我努力了很多年，今天，我们终于两清了。”
　　“宋哲，”风从大门吹来，女人的发丝轻轻落在脸上，她笑容里轻松又柔和，她上前了一步，轻轻抱住他，这个拥抱柔软又克制，她声音又轻又决绝，她说，“再见。”
　　说完之后，她就拿着手中的笔记本，迅速下楼离开。
　　宋哲静静站在她房间门口，他感觉像是有一根针落进了心里，那根针梗在肉里，并不是一种剧烈的、让人难以容忍的疼痛，却疼得缠绵又漫长。
　　好久之后，林姨走上楼来，有些犹豫道：“先生，太太她自己出去了，不让人送，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啊？”
　　宋哲回过神来，他难得没了笑容，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他转身回了浴室，站在洗手台前，抬手用水泼在脸上，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他觉得今天的情绪太奇怪了。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讨厌这个女人的，可是当这个女人真的决定离开，他居然就开始总是回想起她最初的样子来。
　　明明都已经长大变了这么多年的人，还总是想起她最好的那些时光做什么？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助理高林敲门走了进来，同他报告了接下来的行程，然后打量了宋哲一眼，有些犹豫道：“先生，您状态看上去不是很好，要不就推了吧？”
　　“我没事。”宋哲从旁边拿了帕子，擦了擦脸，平静道，“都是小事。”
　　说着，他抬眼看了高林一眼，却是询问：“太太去哪儿了？”
　　高林愣了愣，宋哲冷淡出声：“你没让人跟着？”
　　高林反应过来了，他赶忙道：“我这就让人去找，太太是一个人走出去的，她走不远的。现在去追，来得及！”
　　“谁让你去追了？”宋哲立刻打断了高林，随后道，“去查清楚她后面的行程，让人保护着。就算离婚了，她也是我们宋家出去的人，别让我不好和我妈交代。”
　　“是。”高林点了点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宋哲在镜子面前发了会儿呆，高林小心翼翼道：“先生，其实您也不用担心。太太也就是一时兴起，气您在外面那些谣言。太太的性格您也知道，平时就在家里养养花写写字的，也不会和其他人有什么太多交集，在外面自己过一段日子，吃点苦，自然就回来了。”
　　他没说话，心里不由得有讥讽，高林说的是实话，杨薇那精致生活，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得起的。而她平时也不喜欢和人说话打交道，出去过上几天又没钱又世俗的生活，就知道日子难过了。
　　她花了那么多年让自己飞上枝头，突然落下去，又怎么会安稳？
　　早晚要回来。
　　早晚她会明白，其实这么多年，他们两个人，早就已经是“最适合”。
　　然而他心里却始终有那么几分不安。
　　等后来回想的时候，宋哲才意识到——其实很早之前开始，他对杨薇的了解，就远胜于他“以为”。
　　杨薇说再见，那就是真的告别。
　　告别了过去，也告别了他。
　　他清楚知道，但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只能自欺欺人。


第5章 
　　杨薇从宋家走出来时还是下午，她握着笔记本，整个人还觉得有那么几分不真实。她好像是一个被关押了几十年的犯人，有一天刑满释放，重获自由。这种自由给她带来了莫名的恐惧，她站在车来车往的路口，居然有了几分茫然。
　　她和宋哲说自己规划好了自己的路，然而实际上她规划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做自己！
　　做那个没到宋家的杨薇，干她想干的事儿，再也不约束、再也不规划、活得高高兴兴自由自在。
　　一想到这样毫无规划的未来，杨薇就觉得有那么些激动，有种巨大的欢畅感涌上来，填充了她每一个细胞。
　　这种欢畅感令她极度想做些什么，她想放纵，想倾诉，想去做以前所有想做却没做到的事儿！她现在极度想找个人干点什么事儿，去宣告——杨薇，你自由了！
　　她大口吸了几口气，低头就拿出手机来开始翻自己的通讯录。
　　她需要找个好朋友发泄一下。
　　这十几年来她认识的人不少，但朋友真没几个，尤其是这种时候能叫上的朋友。
　　翻来翻去，她终于翻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顾岚。
　　这是和她高中就认识的朋友，和她平时的圈子不太一样，顾岚家庭贫困，高中的时候是靠着宋哲哥们儿江淮安的资助才读下来的，她在江淮安帮助下读了中央美院，后来成了南城赫赫有名的设计师，她不仅开了自己的工作室帮着江淮安监制游戏设计，还开始自己投资创建了一个原创女装品牌。虽然规模和宋家、江家这些豪门大户不能比，但的确是一个依靠自己能力实实在在拼出一片天的女人。
　　她们两一直是好姐妹，顾岚这个人有一点特别好，活得真。
　　真得有那么些出格。
　　个高、短发，一身男性装扮，帅得迷妹无数。以至于许多人怀疑着她的性取向。
　　决定好去找顾岚后，杨薇立刻打了电话给她，顾岚似乎在忙，一面接着电话一面道：“你说什么？你要来我家？还有二十分钟？行行行，你直接来就行了。”
　　说完，顾岚就挂了电话，杨薇去周边便利店买了一塑料袋啤酒二锅头，随后跳上了出租车，直奔顾岚家中。
　　她有顾岚家的钥匙，开了们，提着一塑料袋酒，就气势汹汹冲了进去。
　　她听到顾岚似乎正在和谁说话，声音从卧室传了出来，她大步迈进卧室，冲进去一把握住顾岚的肩头，高兴道：“顾岚！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啊？”
　　顾岚有些懵，抬手似乎去按了一下什么，杨薇也没注意她的动作，只是握着她的肩膀，眼中似是饱含热泪，用着一脸农民翻身把歌唱的激动神情同她道：“我！离！婚！了！”
　　“啊？！！！”
　　“你不要惊慌，不要心急，也别想着跑路，”杨薇一把按住想要站起来的顾岚，她太清楚顾岚的本质了，她看上去很帅，实际上内心怂的一逼，根本不敢招惹宋哲这样的人。为了让顾岚放心接收她，她认真道，“你放心，我和他是和平分手，没有任何争执，非常平静，他接受得很好，我们临走时，还互相祝对方幸福。”
　　“他……他祝你幸福？”顾岚整个人是懵的，她完全不能想象，宋哲这种人，居然能在离婚后祝对方幸福？
　　杨薇诚恳点头，随后扶着顾岚坐起来，满脸感慨道：“忍了这么多年，我终于迎来了这一天。改革春风吹大地，我们走向新世纪……”
　　说着，她翻出了自己提来的酒，递了一瓶青岛给顾岚，认真道：“好姐妹，走一个。”
　　“那个，杨薇，”顾岚忍住要哭的心情，哆嗦着握住了杨薇的青岛道，“我这里还有一瓶八二年的拉菲，要不咱们开那个吧？比较符合你的气质。”
　　“气质？”杨薇叹了口气，“顾岚，你为什么这么肤浅呢？人生在世，能面对本心，才是最重要的气质。我此刻的本心就是——”杨薇开了啤酒盖子，看着冒出来的白沫，高兴道，“就啤酒，走一个！”
　　“今夜，”她举杯，高兴道，“我们要做这南城，最能喝的崽！”
　　顾岚是不太擅长拒绝朋友的，尤其是杨薇这种太漂亮的。
　　于是两个女人盘腿坐下来，一人一瓶啤酒。顾岚拿出手机来点了几个外卖，点的时候她有些犹豫：“我这儿附近没什么低脂低糖低盐……”
　　“不用不用，”杨薇摆了摆手，立刻道，“你随便点，先点一些鸡爪过来，我要那个酸辣的……”
　　杨薇头靠过去，开始在顾岚的手机上比划，把她过去所有想吃但从来没吃过的鸡爪全点了过来。
　　点完之后，两个女人各靠一边，顾岚这个房间很小，地上铺了地毯，两边是软沙发和柜子，随便一坐都很舒服。
　　小小的空间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杨薇舒服得叹了口气，随后才想起来道：“你刚才在跟谁说话呢？”
　　“我在直播。”
　　顾岚抓抓头，有些不耐烦道：“我一朋友不是和我一起合开了一个网上的原创品牌吗？现在要快过三八妇女节了，网上店铺要做活动，公司就让我去做直播，和粉丝互动一下。”
　　“你直播什么？”杨薇有些好奇，顾岚叹了口气，放下酒瓶，拿起了一张优惠券，带了些英气的脸上露出激动的笑容，高兴道：“亲！看到这个优惠券了吗？没有低消、没有限制、100块！真金白银100块！领了就用，来了就花！没有猫腻，没有虚假，这是我们品牌的赠礼，是我们品牌的热情！”
　　杨薇被顾岚搞得笑得不停，顾岚喊完就泄了气，生无可恋倒了回去，开了瓶饮料道：“就这样，我先提前告诉你，你要是那天在网上发现了我这种沙雕视频，你千万不要惊讶。”
　　“话说，”杨薇笑着道，“这种东西有人看吗？”
　　“有啊，”顾岚同杨薇语重心长，“我和你说，你别就天天盯着那些太高雅的东西，曲高和寡你知道吧？现在做直播，什么没人看啊？上次那小学生直播写作业，每次写作业还能有60万人在线观看呢。”
　　60万人在线观看。
　　这个数据到了杨薇脑子里，迅速闪过的就是各种变现手段。
　　她点了点头，赞同道：“是我太狭隘。老顾，”杨薇举起酒瓶，认真道，“我现在是净身出户，我之前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生活经验，以后就要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卧槽？”顾岚震惊出声，“那个……”
　　“我们今晚不提他名字。”杨薇叹了口气，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你不知道啊，我这些年，一听他名字，就条件反射有很多复杂的情绪。现在虽然也不喜欢他了，可是听着他的名字，我害怕啊。”
　　“行，”顾岚点头，“那我不说他，不过我还是得问，他一点钱没分给你？这不像他大少爷的作风啊。”
　　“可不是吗？”杨薇似乎也是有点发愁，“我本来就是故作清高一下说我净身出户，我以为他会意思意思给点儿的……”
　　“行了你别贫，”顾岚推她，皱着眉道，“他家这种豪门大户，你就算不动他根基，也不能净身出户吧？”
　　杨薇喝了口酒，想了想，她转头看了一眼视频镜头，扭头同杨薇道：“你那直播关了吧？”
　　“关了，”顾岚摆了摆手，“刚才你来我就关了。”
　　杨薇点点头，放下心来。
　　而这时候，直播间里已经刷满了“233333”
　　“主播看上去好帅，以为好聪明，没想到傻成这样。”
　　“啊说话的小姐姐真的好漂亮，这种漂亮太仙了！！我有新的女神了！！”
　　“小姐姐刚离婚啊……对方肯定是渣男！”
　　“要不要提醒他们一声？”
　　“安静听故事！！！大家憋说话！！！！”
　　“不行，我要去号召我的朋友们来看，这两姑娘太有意思了……”
　　直播间里人开始越来越多，而两个女人浑然不觉，门铃响起来，两人低着头开始划拳，决定谁去开门拿鸡爪。
　　杨薇输了之后，她叹了口气，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哀叹道：“豪门贵妇沦落至此，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缺失？”
　　“是你智障，赶紧去！”顾岚飞脚要踹，杨薇赶紧跑了出去。
　　于是片刻后，这个飞踹而起的动图成了表情包开始默默流传。
　　而论坛也有了帖子，帖子里是一张直播截图，里面有两个女人，一个美丽如仙，一个英俊帅气，各自拿一瓶青岛啤酒，抱着个皮卡丘。
　　帖子主题：“豪门贵妇直播离婚秘闻，大家速来！！”


第6章 
　　对于网上发生的事情，两人浑然不知。
　　杨薇端着鸡爪回来，坐在地上，又开了瓶二锅头，叹着气道：“我和你说，其实离婚这件事，我还是挺愧疚的。你也知道我情况，当年我家里出事，是他妈给我捡了回来，还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养大。你说阿姨养我这么大是图什么？不就希望以后有人能帮帮他吗？是我辜负了阿姨的希望，我也不好意思从他家再带走些什么，所以他们家给我的，我都还给他了，我和他们家也就算两清了。我想要财产不是难事，甚至于我直接扳倒他也不是难事，可我为什么能做到？不是因为我多厉害，而是因为他们家上下——从阿姨到他，都没一个人防着我。用别人信任捅人家刀子，这事儿我做不出来。”
　　“也是。”
　　顾岚点点头，但她还是觉得不对：“可我总觉得，这大少爷一向大方，就算你不要，他不可能真的不给你钱啊。”
　　“依照我对他的了解，”杨薇撑着脑袋，认真分析，“他有90%的几率在等我哭着回去求他。你想，我是他妈花了这么多年给他培育出来的好队友，他失去了我，是真的再也找不到这么好一个太太了。”
　　这么自信的口吻让顾岚差点把鸡爪子卡脖子里，但她也不能否认什么。杨薇说这话是有其资本的。从高中到现在，杨薇这人就带着股子狠劲儿，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凡事都要第一，这种人骨子里就有种自傲，尽管这种自傲或许与自卑并存，甚至于就是从自卑中诞生而出。
　　“那你现在身无分文咯？”顾岚想了想，问了个比较实际的问题，接着道，“要不行你来我这儿干活吧。”
　　“算了吧，”杨薇摇摇头，“婚前我自己也赚了些钱，婚前财产我都带出来了，节省一点，这几年基本生活没问题。现在我想先休息一下，缓一缓。”
　　“你带了多少钱出来？”顾岚的关注点停留在了庸俗的金钱上。杨薇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后道：“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我怕你借钱。”
　　“……”
　　“你那个原创品牌才刚刚开始运营，正是砸钱的时候。我怕哪天你亏损了或者钱不够来找我借钱，我已经不是一个可以借钱给你的阔太了。”
　　“小薇啊，”顾岚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你是。”杨薇说得很肯定，“你是一个缺钱时候会厚着脸皮毫不犹豫没有丝毫自尊心哭着和我借钱的人。”
　　顾岚：“……”
　　这朋友没得做了。
　　在两人沉默的时候，直播间里人越来越多。
　　“不行我笑疯了，看见岚哥这么被怼我心里太欢畅了哈哈哈哈……”
　　“能给岚哥借钱的女人，一定是豪门！！”
　　“小姐姐装逼水平今年最佳，我服气了。”
　　“我压岚哥会反击。”
　　……
　　顾岚无言以对了片刻后，她决定转移一个话题：“那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是去找个工作还是开个公司？”
　　“都不想。”杨薇摇了摇头，“我想做点以前没做过的事儿，这些都不想做了。”
　　顾岚点点头，杨薇在最初的嗨过劲儿后，也开始恢复些平静了。两人喝着酒，吃着鸡爪，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杨薇打从十四岁后就没吃过这些东西，这种重口的东西乍一入口，其实有些不太习惯。但是吃着吃着，倒也感受出了几分滋味。
　　两人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以前，顾岚有些感慨道：“其实你们结婚时候我还挺高兴的，觉得你们两总算修成正果了。你等到了头，他也看明白了自己。说真的，”顾岚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们高中时候，我一直以为他挺喜欢你的，只是他这人性子傲，喜欢了也不说出来。”
　　“不可能。”杨薇摇了摇头，“他一直讨厌我。”
　　“……”
　　“不是，”顾岚争辩起来，认真道：“我是有证据的。我给你举个例子，你记不记得高二时候，14班有一个男生，老去晚自习堵你送情书那个？”
　　“记得。”杨薇点点头，顾岚赶紧道，“就他，当时你不是觉得很烦吗，后来我有一次就遇见那个谁在和他打架，他眼镜都歪了，指着那男的说，再来找你，见一次打一次。”
　　杨薇愣了愣，酸涩和酒混杂着涌上来，以前听到这种事儿，她总是觉得心跳加快小鹿乱撞，可现在听到了，她居然觉得……其实也没什么了。
　　以前看不明白，现在长大了就懂了。
　　“他那不是喜欢我。”她笑了笑，有些苦涩道，“他这个人爱面子，我挂着他家的名，他怎么可能让人欺负我？其实你看，他和他那两兄弟，脾气本来就冲，别看他斯斯文文，少爷脾气最大的就是他，凡事和他有点瓜葛的，哪个他不管？你说这些事儿，好多我也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喜欢他。”
　　“谁无缘无故喜欢一个一直对自己不好的人啊？”
　　杨薇喝了口酒，叹气道：“不就是因为，那时候年纪小，他这么突然护你一下，就心动了么？只是等你心动了后才发现，其实你和别人没什么不同，他对谁都这样。于是就是心动又死心，死心又心动，来来回回这么多年，最后终于明白了。”
　　“顾岚啊，”她就觉得酒意有些上来了，她撑着下巴，笑着道，“他喜欢的就不是我这样的，他家是真世家，上百年的传承了，他骨子里傲得不行。而我呢？就是一个无意中混进去的小鸭子，我把自己伪装得再好，假贵族就是假的，一辈子也让他看不起。他看都看不起我，更别提喜欢了。”
　　“你怎么觉得他看不起你？”
　　“我和你说，我第一次进他家……”
　　杨薇开始絮叨她在宋家的生活，开始说起宋哲的不是，开始普及了一个普通人进入这种贵族阶级后的压抑人生。
　　直播间里的人默默听着，泪点低一些的，脑子里已经脑补了一出豪门虐心大戏。
　　“卧槽我居然哭了！”
　　“太不容易了，仙女姐姐真的太不容易了。”
　　“说真的，我爱死这个姑娘这股子韧劲儿，今天我宣布，这个姑娘，我粉了！”
　　“尼玛上来就虐粉！！太心痛了，神仙姐姐我为你送飞机！你不要难过，放弃那个人渣，我爱你！！”
　　……
　　直播间里的人越来越多，来干什么的都有。有的是为了体验这种蹲墙角的刺激感，有的是为了颜值，有的是为了听故事，有的是被这种普通人接触不到的豪门细节所吸引……
　　总之，因为这个瓜角度太多，于是吸引的人越来越多，来了之后，不管是为了脸为了性格还是因为同情，不过短短两个小时，杨薇居然就已经拿下一堆亲妈粉。
　　这批粉对杨薇就只有两个字——心疼。
　　我超级心疼我女神，我要用金钱安慰她！
　　于是直播间里刷出了许多礼物，一时弹幕和礼物齐飞，看得人眼花缭乱。
　　杨薇和顾岚聊到半夜，两个人都醉了，抱在一起开始自我检讨。
　　杨薇也不吐槽宋哲了，开始漫无边际吐槽自己。
　　这时候，顾岚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迷迷糊糊接了手机，喊了声：“喂？”
　　“顾岚，”对面传来了她的合作人夏啾啾犹豫的声音，“那个，你……你直播完了吗？”
　　“完了啊？”顾岚有些不明白，“都几点了我还直播啊？夏老板你有点人性吧，不要被金钱蒙蔽了双眼！”
　　“不是，”夏啾啾有些着急道，“你直播完了要关摄像头啊！现在你直播间都70万人了！”
　　听到这话，顾岚猛地清醒了。
　　她惊讶出声：“我没关摄像头？！！”
　　而直播间里：
　　“她终于反应过来了。”
　　“哎呀谁打的电话啊……”
　　“小姐姐要过来了，大家准备刷屏！！”
　　“摄像头？”杨薇迷迷糊糊抬起头来，她站起身，点开了睡眠模式下的电脑，然后就看见刷满了屏幕的弹幕疯狂映入眼帘。
　　“小姐姐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
　　“小姐姐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人er~”
　　“小姐姐嫁给我吧！！踹掉渣男，我陪你一起追周文！！”
　　这仿若病毒入侵一样的电脑让杨薇皱起眉头，她扭过头去，指着屏幕道：“顾岚，你电脑坏掉了！”
　　顾岚挂了电话冲过来，急急忙忙道：“哪儿坏了？！”
　　“你看它……”杨薇眯起眼，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认真又带了几分迷糊道，“它在对我表白。”
　　“你看，它说，”杨薇指着窜过的弹幕，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念，“小姐姐，我爱你，踹掉前夫我们在一起……”
　　“哎呀，不需要啦，”杨薇摆了摆手，高兴道，“前夫嘛，踹掉的才叫前夫啦。”
　　顾岚看着面前高兴得飘飘然的杨薇，酒后的脑子还有点缓不过来了，认真思索着杨薇在高兴个什么。
　　片刻后，她看见杨薇读出上面的字：“小姐姐会不会跳舞，想看小姐姐跳舞。”
　　不等顾岚反应，她就看见杨薇退了一步，跳起了很多年前中央电视台儿童频道一套经典的舞蹈……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早起早睡我们做运动……”
　　杨薇一跳，屏幕顿时就被各种礼物给占满了，顾岚看着那疯了一眼的屏幕，片刻后，她咽了咽口水询问：“我跟着跳有礼物吗？”
　　“有有有有有！！”
　　群众的热情已经被激发了。
　　于是当天晚上，两个人从这套金龟子的儿歌跳到了我们的祖国是花园，最后还领着大家做了一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一直闹腾到凌晨两点，顾岚撑不住，倒下就睡了。而杨薇在大家的教导下，终于不清不楚的大概搞明白了怎么和大家说话，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和大家聊天。
　　“小姐姐，你还喜欢那个前夫吗？”
　　“喜欢？朋友，我和你讲，一个坑你跳第一次是情有可原，第二次还跳，那就是在给国家上缴智商税了。你看我是这种人吗？”
　　“仙女姐姐，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杨薇撑着脑袋，迷糊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想过一个新生活，他们家教了我十三年，我其实也不知道离开了要干嘛。要不你告诉我，”杨薇眼睛一抬，仿佛电脑对面就是和她坐着说话的人，认真道，“你觉得我干什么比较好？”
　　她离镜头的距离刚好，不远不近，可以看清楚她纤长的睫毛。她似乎完全没有觉得那个摄像头是个冰冷的物件，酒后含着水光的眼睛注视着摄像头，从屏幕上看仿佛就是在注视着自己。
　　杨薇本来就是个长得很美的人，不仅美，更重要的是，她身上还有股子说不出的、需要沉淀才能有的仙气，她抬眼这么一望，眼中还带着粼粼波光，那一瞬间，守着电脑陪她聊天的一堆人，无论男女，都感受到了心跳加速的感觉。
　　于是屏幕瞬间被刷爆。
　　“小姐姐，留下来当主播！从此我们陪着你，我们爱你！”
　　“小姐姐，当主播。”
　　“小姐姐，我们陪你走下面的路！”
　　“我愿意一生一世，当你的舔狗！”
　　杨薇看着屏幕上的话，当时就愣了。
　　醉酒后的情绪似乎在被无限放大，她静静看着屏幕上的字，感觉有一股热流涌进了心里。
　　一个人要抛弃过去十几年人生，那本就需要极大的勇气，那仿佛是斩断了她所有的根，逼着她前行。从十四岁后，她的人生就是宋家和宋哲，突然斩断了所有，她自己其实就像飘在水上的浮萍，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屏幕上的字，看着屏幕上那么多人在说：
　　小姐姐，我好喜欢你。
　　小姐姐，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的人啦！
　　小姐姐，求给个粉籍！！
　　……
　　她一生从未有过一刻，有这么多人在承认她，在喜欢她，在安慰她。
　　她忍不住伸出手，摸在那不断变换着的电脑屏幕上。
　　屏幕没有什么温度，可人心却有，哪怕这份温度会轻易消失、不过萍水相逢，但对于沙漠中跋涉的人而言，一滴水也是甘霖。
　　她喉头被什么梗得有些疼，好久后，她笑了笑，说：“好。”
　　她睡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几点了。她就趴在电脑面前睡的，睡之前还有一堆人在提醒她盖被子，嘘寒问暖，简直是比男友还贴心。
　　她已经头脑发昏到完全看不清字了，趴了一会儿后，迷迷糊糊往地上一躺，就和顾岚抱着睡了。
　　三月并不算暖和，好在顾岚家中央空调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供暖，两人也没有觉得特别冷，只是等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两个人依旧感觉头痛到炸裂。
　　杨薇是最先醒来的，她的生物钟不允许她太放肆。她醒来后扫了一眼周围，发现自己和顾岚两个人睡在一堆酒瓶里，她捂着头爬起来，“嘶”了一声道：“不行了不行了，肯定感冒了。”
　　说完这句，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一等！
　　昨晚她们……她们干了什么？
　　她惊呆在原地，随后马上反应过来，冲到了电脑面前。
　　直播间还开着，她就看见上面的弹幕拼命刷着。
　　“啊啊啊啊，小姐姐出现了。”
　　“小姐姐素颜也这么美！”
　　“早上好啊小姐姐！”
　　直播间上的字和杨薇那片段性的记忆重合在一起，她呆呆看着这个完全不熟悉的屏幕，屏幕的死角刚好是她和顾岚睡觉的地方，她踹了踹顾岚。
　　“顾岚。”
　　“哎呀别吵。”
　　顾岚翻身抱住保证，捂着耳朵道：“我要睡觉。”
　　“别睡了。”杨薇摸索着关了直播间，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回头找了个帕子把摄像头盖住，随后蹲下来，捏住了顾岚的肩膀，摇着她的肩膀道：“别睡了啊！快起来确认一下这直播间到底关了没有！我一世英名就毁在你这里了！”
　　“直播间？”
　　顾岚迷迷糊糊睁了眼，她定定看了杨薇一会儿后，她突然睁大了眼，大喊了声：“卧槽！完了！”


第7章 （修）
　　喊完这声卧槽后，顾岚赶紧起来，一面打电话给夏啾啾，一面打开了自己直播间去看情况。
　　“对，我昨晚上喝醉了。那我本来也没怎么做过直播啊，”顾岚一面看情况，一面道，“先不管这些了，你过来？行，那你过来吧。”
　　顾岚挂了电话，扫了一眼屏幕，当场就愣住了。
　　昨天一晚上，她们收到了30万的礼物。
　　这个数额把顾岚惊呆了，她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杨薇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道：“行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想搞清楚昨晚的事儿对你们品牌有没有负面影响。你去查一下有没有录播……”
　　“不是……”顾岚咽了咽口水，她转过头来，定定看着杨薇，认真道，“杨薇，我们发了。”
　　“嗯？”
　　杨薇自然不会因为三十万就觉得她们发了。
　　但是对于杨薇这样的投资者来说，她太清楚偶然之间一晚上三十万，这代表着怎样的变现能力和流量。她挑了挑眉，高兴道：“可以啊！这也算因祸得福。”
　　“行了，”杨薇端了个杯子，转身道，“我们先去洗漱吃东西。”
　　“等一下有人要来，”顾岚赶紧开口，杨薇一面往浴室走，一面大声道：“谁啊？”
　　“夏啾啾。”
　　杨薇顿了顿步子，夏啾啾是江淮安的老婆，江淮安是宋哲从小到大的铁兄弟，和夏啾啾扯上关系，等于变相和宋哲扯上关系……
　　她犹豫了片刻，最后却还是觉得，随缘吧。
　　于是她应了一声，进了浴室。
　　顾岚和她洗漱完毕之后，顾岚叫了份外卖，两个人终于从她那直播间走出来，到客厅里，放着电影，吃着外卖，一面点评着电影里的演员，一面吃早餐。
　　没有多久，门铃响了起来，顾岚赶紧去开门，而后杨薇就看到一个看上去不到1.6的女生站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姑娘长了娃娃脸，穿了件大衣，打扮倒是二十五六的样子，但那张脸和气质，说是中学生都有人信。
　　“夏老板，赶紧进来。”顾岚让了位置，一脚踹了双拖鞋过去，随后转头同杨薇介绍道，“杨薇，这就是我那合伙人，江淮安她老婆，夏啾啾。”
　　“你好。”杨薇摇着手笑了笑，看上去十分温和，夏啾啾似乎是有些紧张，她走到杨薇面前，主动伸出手，磕磕巴巴道：“你好，我是夏啾啾，我们……我们以前见过，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有啊，”杨薇笑起来，“之前宋哲带我去过一次你们家。”
　　夏啾啾有些尴尬点了点头，似乎是怕在这个时候提起宋哲，这样的照顾让杨薇顿时有些喜欢这个姑娘，顾岚招呼道：“行啦都坐下，啾啾，你这么火急火燎过来是打算做什么啊？”
　　“是这样，”夏啾啾赶忙拿出了文件来，认真道，“昨晚上咱们公司市场部和连夜商量了一下，发现你们昨晚那个直播效果特别好，所以我们希望能把这个直播做下去。”
　　这话让顾岚和杨薇都呆了呆，夏啾啾继续道：“我们昨晚分析过了，以前吸粉主要靠你颜值，现在我们要换这个模式……”
　　杨薇没说话，听着夏啾啾分析了一会儿后，她突然开口道：“有没有昨晚上的视频？”
　　夏啾啾愣了愣，随后点头道：“市场部那边有录播。”
　　杨薇应了一声，让夏啾啾把录播拿了出来，随后打开电脑，开始搜索昨晚所有相关信息，她认真看了一会儿后，转头拿了视频，又拿了纸笔，开始一面看一面记。顾岚和夏啾啾完全不知道杨薇在做什么，但她们也不敢说话，就等着杨薇静静看完整个录播视频后，看她皱起眉头道：“这个视频会在网上流传吗？”
　　“很少有人录了完整的，”夏啾啾立刻道，“你要是觉得这个视频内容不合适流出去，我会想办法联系人把视频删掉。”
　　杨薇点了点头，她自然之道夏啾啾这本事是仗着江淮安的后台，不然就凭她们那个小破女装品牌，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杨薇想了片刻，随后道：“我说句实话，其实昨天晚上的观众和你们消费群体并不是一个群体，就算你让顾岚和我继续把这个主播做下去，对你们品牌变现并不会有太多的好处。你看你们品牌是一个中低端原创品牌，在这种直播品台发打折券，其实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顾岚和夏啾啾互相看了一眼，顾岚点点头：“我觉得她说得对。”
　　夏啾啾立刻应声：“嗯，我也是。”
　　杨薇瞟了她们两人一眼，继续道：“我记录了整个视频过程中弹幕爆发的时间点、礼物刷屏时间点以及弹幕最多的词汇，你可以看出来，其实昨晚上的观众留下来的理由主要是四个：颜值、对豪门弃妇这个身份的好奇、对我本人性格的喜爱、以及偷听别人的隐秘感。前三者都和我相关，第四条很难复制，所以你们想要留住昨晚的客户，其实需要我去当主播。我是这么建议的，如果你们想留下昨晚的流量、甚至制造更大的流量，最好的方法就是，我当主播，我拥有粉丝，然后我来穿你们的衣服，利用粉丝效应去购买产品。不要在平台上直接送优惠券，你们要做好产品，吸引别人过来。”
　　“那问题是，”夏啾啾有些犹豫，“你愿意当主播吗？”
　　杨薇愣了愣，随后认真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我既不了解这个行业，也不清楚做什么，你问我要不要当主播，我也不知道啊。”
　　“哎呀那无所谓了，”顾岚摆了摆手道，“你就先像我一样卖货算了。你们这些人就是想得太多，和我一样想少一点，快乐一点，不好吗？”
　　这话让杨薇有点发懵，夏啾啾转头看她，认真道：“杨薇，你既然离婚了，就告别过去，不要像过去一样什么都想，你学学顾岚，”夏啾啾指着一个劲儿开心点头的顾岚道，“沙雕一点。”
　　顾岚表情僵住了。她面无表情回头，看着夏啾啾，纠正道：“这是开朗。”
　　“两字之差。”夏啾啾笑眯眯开口，顾岚捂住额头，“夏啾啾，你和江淮安真特么是夫妻。”
　　杨薇看着夏啾啾和顾岚互动，一时有茫然，最后她捋了捋头发，叹了口气道：“行，反正我也没事儿干，我帮你们做一下带货主播，白天我去找工作，找到工作我就不干了。”
　　“好好好，”顾岚高兴道，“就这样，你先好好休息找工作，晚上我带你直播！”
　　说着，顾岚撩起头发，甩出一个自以为帅气迷人的眼神：“宝贝，我带你飞带你浪，带你卖货带你荡。”、
　　听到这话，杨薇朱唇轻启，优雅的说出一句：“滚。”
　　和夏啾啾顾岚聊了一会儿后，杨薇去洗漱，她洗漱十分精致，顾岚在旁边看着她涂涂抹抹，叹了口气道：“女人，真是可怕。”
　　“你一个设计师脸糙成这样，”杨薇瞟了她一眼，淡道，“这才叫可怕。”
　　说着，杨薇走到顾岚面前，扒拉了一下她的脸。顾岚对自己的脸一向有信心，和杨薇那精致如瓷的脸比起来，顾岚头一次觉得，卧槽，老子真糙。
　　杨薇看见她表情变了，轻嗤一声，转身走了出去，顾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走到了洗脸池边，拿起了杨薇的护肤品，她看了一眼外面，又看了一眼杨薇的LP鱼子酱，她小心翼翼打开鱼子酱，涂了自己一脸。
　　杨薇完全不知道顾岚在做什么，她拿出电脑来，对着自己的简历敲敲打打。
　　然而敲了片刻后她就感觉自己内心有点沉重了。
　　说起来自己的简历，应该说非常漂亮，是一个高端学历的综合人才。但是她的工作经验……
　　她起步点有点太高了，她大学跟着赵阳兰，她其实就是赵阳兰一个助理，明面上的助理，暗地里的副总，赵阳兰来不及做的、不太好做的事，都是她出面去解决。她没任何实际管理的职位，而赵阳兰的位置上，更多的已经是作为一个投资人的决策，而不是一个基层管理。赵阳兰交给她的所有技能，其实都不适合做一个员工，而是做一个管理者。而在宋哲归国，赵阳兰退位之后，她就退居到了宋哲的身后，默默当上了一个贤内助。
　　一个富家太太不适合去当一个职场打拼的女强人，那会让人笑话宋哲无能。她更多要做的，就是照顾好宋哲的家庭，打理好宋哲的财富，替宋哲参加公益晚会、酒宴，如果她愿意，可以抽空去做点高端原创品牌、鲜花、珠宝、红酒等不掉她格调的生意，但这些生意只能是投资，她也不能投入太多时间。
　　所以和宋哲婚后的三年，她的简历近乎一片空白。
　　这样一份简历，如果是基层岗位，她没有任何经验，不适合做。如果是高层决定性的岗位，谁也没有胆量给她一个毕业就结婚当豪门太太的人做。
　　而她这份学历，小公司庙小不敢要她，大公司又看不起她的工作经验。她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联系上以前的人，然后给她一批投资，她直接创业。她有能力，这一点过去人生她的人都知道，甚至在宋氏集团内部，她还有自己的人，这是赵阳兰给她的要求——她不能当一个花瓶太太，她还要在宋哲落难时能成为抗住宋氏的那个人。
　　创业不是不可以，甚至是她最好的路，可问题是……
　　杨薇抿了抿唇，她既然离开了宋家，就不想再回到那个圈子去，而以宋哲的脾气，或许也不会允许她回去。
　　宋哲被她按着头签下离婚协议，现在怕是想按着她的头又让她回去。所以她得离开这个圈子。
　　她思前想后，最后吐了口气，她把自己的简历修修改改，摈除了与宋家的关系和豪门太太的身份，修成了一个学历超高技术全能就是工作经验少了一点的人。
　　然后她一次性海投了N家，等忙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她和顾岚、夏啾啾三个人吃了饭，夏啾啾对她十分殷勤，她感觉有些发毛。她忍不住多看了夏啾啾几眼：“江太太，你对我这么热情，我总觉得你别有所图。”
　　“没，”夏啾啾涨红了脸，有些结巴道，“我……我……我就是想和你做朋友！”
　　这句话让杨薇差点一口喷出来，她看了一眼长了张中学生脸的夏啾啾，忍不住道：“你想和我做朋友就直接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怎么对你了？”夏啾啾有些奇怪，顾岚低头吃着饭，闷着声道，“她以为你喜欢她。”
　　杨薇：“……”
　　夏啾啾：“……”


第8章 （修）
　　对于顾岚是怎么活到现在这个问题，杨薇有了深沉的思考。她很想和顾岚探讨一下这个话题，但是顾岚没给她这个机会。
　　三个人吃完饭后，顾岚就拖着杨薇去了她房间，她先教着杨薇注册了账号，她给她取了个名字，叫sweet薇薇。接着顾岚带着杨薇进了直播间，她先教杨薇一些基础操作，杨薇学得快，很快就搞清楚了这个平台怎么搞。
　　顾岚转头同杨薇道：“等一会儿我们两轮流换着来，一个穿衣服一个卖货，直播两小时，我们一人一半时间，等一会儿你先来。”
　　杨薇点点头，有些紧张道：“等一会儿我没穿好怎么办？”
　　“没关系。”顾岚认真道，“我们凭颜值已经赢了。”
　　杨薇：“……”
　　就是这么自信。
　　等到了直播时间，夏啾啾已经把要卖的衣服都拖了过来，给杨薇堆在一边，杨薇坐在屋子一面穿衣服，一面看着夏啾啾忙活着道：“我说你们两个人，看上去人模人样，江太太顾大设计师，怎么你们现在忙活的样子，和我小时候看那些批发市场的也没什么两样啊？这些小事你们让下面的人搞不行吗？”
　　“没伞的孩子要努力奔跑。”顾岚坐在一边，把手搭在脑后，叹了口气：“杨薇，你这种人，不懂我们……哎哟！”
　　顾岚话没说完，就被夏啾啾劈头盖脸砸了一脸，夏啾啾插着腰愤怒道：“你没看我在这儿忙活呢？快过来！”
　　“行行行，老板说了算。”顾岚站起来帮夏啾啾，杨薇在她们指点下化妆。顾岚虽然吊儿郎当，但是审美还是不错的，她指挥着杨薇搭配化妆好了之后，夏啾啾准备好了衣服，过了一会儿，顾岚突然转头，同杨薇悠悠道：“等一会儿你别害怕……”
　　“你要做什么？”
　　“ladies and 乡亲们大家晚上好！”顾岚突然大喝了一声，杨薇当场就懵逼了，随后就看见顾岚激动和粉丝互动起来。她声音很大，整个人仿佛是嗑药一样嗨，然后她上来先给大家唱了一段特有节奏的rap，搞得杨薇差点跟着节奏点起头来。
　　夏啾啾看着旁边震惊的杨薇，小声道：“你现在知道我们公司就要推她出去直播了吧？”
　　杨薇点点头，她转头看着夏啾啾，认真道：“这种人才，实属罕见。”
　　唱完rap以后，顾岚低着头做了一个“love and peace”的姿势，然后她平静下来，喝了口水，在休息的间隙道：“我今天给大家介绍个人，就是我搭档，她叫薇薇，今天晚上我和她一起直播，她的直播间房管发一下，明天开始我们分开直播。”
　　“对，就是昨晚那个。卧槽你们这些人，要不要这样，我长得不帅吗为什么要这么差别对待？”
　　说着，顾岚把杨薇喊过去，杨薇就看见屏幕上被弹幕淹没了。
　　“仙女姐姐啊啊啊啊！！”
　　“这件衣服超好看，是卖的吗？！”
　　杨薇看着上面的弹幕，一开始拘谨的内心舒缓了很多。顾岚把她拉到边上来，小声道：“你放开一点，别这么拘谨。”
　　杨薇点点头，然后就看见顾岚开始卖货了。
　　顾岚的直播风格就是一个字：嗨，特别嗨。
　　她语言浮夸，动作幅度很大，一件衣服她都夸得上天：“你们看见这件毛衣没有？羊毛的毛线！绝对保暖，绝对牛逼！穿上去贵气逼人！你出去绝对有面子！只要188，188！这件毛衣你领回家！哦，还有代金券！”
　　“你们看这条裤子……”
　　杨薇听着顾岚浮夸的直播风格，她一套衣服一套衣服换，顾岚吹得口干舌燥，把杨薇形容得貌若天仙，杨薇心情已经彻底崩了，等过了一个小时，顾岚喝了口水道：“我喊不动了，这次换薇薇来给你们直播。”
　　杨薇黑着脸坐在了电脑面前，这些衣服所有的促销方案材质她已经背熟了，她都不知道夏啾啾为什么这么了解她的能力，知道她背东西这么快。
　　她被顾岚推到电脑面前，顾岚去换衣服，她在电脑面前沉默了。
　　观众就看着她，尴尬气氛弥漫在房间里，过了好久后，她才慢慢说了句：“ladies ……”
　　“仙女姐姐开口了！！”
　　弹幕瞬间爆发。
　　她突然发现，网友们的热情度比她想象高太多了，她心理舒缓开来，她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大家好，我是sweet薇薇，等一下我要来给你们讲一下这个衣服。出于对于消费者的尊重，我必须纠正几点。首先就是刚才188那个衣服，那不是纯羊毛，里面包含了43%的腈纶成分，这个衣服你穿上去既不会贵气逼人，也不会闪闪发光……”
　　顾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杨薇一本正经在爆他们老底，顾岚的表情裂了。
　　屏幕上刷疯了：
　　“不行我看见岚哥的表情了……我哈哈哈哈哈哈……”
　　“薇薇太可爱了我不行了哈哈哈哈……”
　　“我知道啊我都知道啊，薇薇姐我们爱的只是岚哥啊！”
　　杨薇在很认真给大家解释完毕之后，随后转头道：“我们现在来看1号搭配，我习惯标个号大家习惯一下。一号搭配其实是很甜美的一套衣服，穿在岚哥身上虽然有了不男不女的风范，但是大家千万不要被这个呈现结果误导，这套衣服155以下会穿出萝……萝莉？我这里导词好像错了，”杨薇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彻底风化了的杨薇和顾岚一眼，见她们没有反应，皱了皱眉头转头道导词上，随后道，“大概是萝卜风，反正是一种非常甜美可爱的风格……”
　　“萝卜风……”
　　“哈哈哈哈萝莉要疯了哈哈哈哈……”
　　“太太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哈哈哈哈……”
　　“我感觉到了时代的碰撞，太太一定是穿越的人！”
　　杨薇一面注视着屏幕，一面继续介绍。她用这一种在做PPT报告的语气，犀利又简要的评价着衣服，不经意间带着些段子：“这件衣服岚哥穿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哦，这是件男装。”
　　“这件大衣是某位太太很喜欢的风格，貂毛柔软的质感大概能给女人心灵的安慰，让女人为了自己的和平与爱厮杀疆场，X太太，听说明年您要担任动物爱好者协会会长了，加油！”
　　“这件衣服叫女人的战袍，为此它设计了很大的腰围，这里面是给你们放武器的，绝对不是用来放小肚子的……至于它后面的披风……我猜是为了让你们在台风天更好的飞翔。”
　　……
　　一场直播下来，顾岚和夏啾啾心力交瘁，然而直播间里却已经笑疯了。冷幽默也是一种幽默形式，杨薇平静又认真的嘲讽方式带了种高级幽默感，和一众喊麦的搞笑主播有着经纬分明的搞笑区别。
　　等直播完毕后，顾岚关掉直播间，咬牙切齿道：“杨薇，你这么对我，你会后悔的！”
　　“哦。”杨薇淡淡开口，“请你让我后悔吧。”
　　等第二天开直播的时候，顾岚关了灯，在杨薇登场的瞬间，就放了一句：“丑八怪~~能否别把灯打开~~”
　　杨薇：“……”
　　杨薇没说话了，等了一会儿顾岚换衣服回来的时候，她就听见杨薇在放“单身狗之歌”。
　　母胎solo将近25年，被时时刻刻催婚的顾岚当场崩了心态，杨薇从屏幕上悠悠回头：“粉丝推荐的，好听吗？”
　　顾岚没说话，她满耳朵都在回荡——
　　雌雄双兔傍地走，你还没有男朋友
　　一江春风向东流，你还没有男朋友
　　杨薇叹了口气，她用温柔的口吻开口：“岚啊，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啊？”
　　“啊啊啊啊我和你拼了。”
　　“主播崩了崩了……”
　　“心态崩了哈哈哈哈……”


第9章 （修）
　　杨薇很快熟悉了直播之后，第二天也开了自己的直播房间，她们的直播间都放在猫猫平台上，杨薇和顾岚每天就隔着直播平台互相diss互相伤害。
　　白天顾岚还有其他工作，杨薇等着找工作，没事儿就开着直播聊天。
　　其实这时候她的粉丝还不算很多，她每天就窝在顾岚家里，和人天南海北到处聊。她和人聊自己过去去过的地方，吃过的东西，见过的事情。
　　伤痛是有一个愈合期的，她感觉直播这件事很好的就是，你可以很好的消磨时间，不用想太多。而这些人也很温柔，会给你很多安慰。
　　每个主播都会有几个金主，杨薇的粉丝里给她砸礼物最多的就是一个叫“文哥是你哥”的用户。
　　他不太爱说话，也不经常在线，但只要是来了，杨薇说几句话，就砸钱。
　　豪得杨薇想给他当场跪下。
　　粉丝大多数都是游客，来一次，看几天就走了。唯独有几个人，从杨薇第一次直播到现在，一直跟着，比如说文哥。
　　这批人熟悉杨薇，知道她是一个刚离婚的豪门太太，而杨薇也熟悉了他们的ID，他们小心翼翼和她说话，会安慰她，让杨薇觉得这个世界特别温暖。
　　隔了两天，简历都了无音讯，好不容易终于有一家公司给了她电话，却是询问道：“那个我想问一下啊，你有孩子吗？”
　　杨薇愣了愣，随后道：“没有。”
　　对方沉默了片刻，干笑道：“好的，那我们再想想。”
　　杨薇挂了电话觉得心情有些沉重，其实对方企业的考量她明白，她这个年纪，如果还没有孩子，肯定是要赶紧结婚找对象生孩子的，说不定进去就放产假，对于企业来说是个很大的负担。
　　零零散散又过了两天，终于有一家公司给了她电话，让她面试。杨薇刚应下来，但当天下午，这个公司就给她电话，重新道：“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们突然发现你有点不合适……”
　　杨薇皱了皱眉头，她挂了电话后，才反应过来。
　　按照宋哲的性子，现在必然是不会让她好过的。她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有些无奈扶额，当天直播的时候，她看上去兴致不太高，所有人就想着法子哄她高兴。
　　“主播你笑一笑啊。”
　　“主播你有什么不高兴你和我们说啊。”
　　“主播来来来，你不给我们讲笑话，我给你们讲笑话！”
　　……
　　看着屏幕上的问候，杨薇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她感觉有什么哽在喉间，热切又温暖。
　　过了一会儿后，她看见屏幕被文哥用礼物刷满。
　　“别难过，”文哥说，“我们都陪着你，人生没有走不过去的路。”
　　杨薇呆呆看着那句话，好久后，她有些哽咽开口：“可是我……有点不知道路怎么走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看见那来来往往变化着的人数，她少有的倾诉欲让她忍不住撑着笑容开口：“我本来以为告别了过去我会过得很开心。可我真的告别过去后我却发现，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做你没做过的事吧。”
　　文哥加红闪亮的弹幕弹过:“去把过去你所有想做，但没做过的事做一遍，然后你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杨薇愣了愣，片刻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你们说得对。”
　　说着，她站起来，在镜头前，认认真真鞠了个躬，同他们道：“谢谢你们。”
　　“真的，”她温和出声，“谢谢你们陪着我。”
　　在人生最难这段路里，陪伴我。
　　杨薇开始回忆她过去人生愿望。
　　她已经自律了很多年，但其实骨子里她并不是一个真的自律的人。她喜欢看小说、看漫画、看动画片、喝可乐、吃薯片。
　　简单讲，她骨子里其实就是一个快乐肥宅。
　　她曾经最大的一个梦想就是，能呆在屋里不出门，一天到晚放纵自己。于是她和夏啾啾请了个假，自己回家直播。随后就去超市里买了一堆垃圾食品，又买了一些菜，自己一个人提着重重的塑料袋回了家。
　　这个屋子是她还在初中时赵阳兰用她父母的遗产替她买的一套房，110平米的三室两厅，在一个极其方便的地段，治安好，有烟火气。
　　杨薇早在一年前就准备好了这个房子，屋子里一应俱全，固定有阿姨打扫，直接拎包入住。
　　她辛辛苦苦把东西扛回家后，开始分门别类放进了冰箱。然后她去厨房里做菜，好多年没有做菜，生疏了很多，她一面做菜，一面给大家直播。
　　直播里的人看着她做菜都很着急，东一句西一句指点着，她和他们一面聊一面做，结果搞出了一大锅莫名其妙的东西。
　　她看着那一锅奇怪的东西，叹了口气，转头同粉丝道：“你们这是要加害本宫啊。”
　　“文哥终究是你哥”发了一串“哈哈哈哈”，随后连炸了十个潜水艇，发了句：“点个外卖吧。”
　　杨薇看见这种土豪，赶紧道：“谢谢文哥！”
　　对方听到这话，瞬间又炸了十几个潜水艇。
　　杨薇差点给他跪了。
　　她赶忙打开手机，她的手机里很干净，以前一直只有一些办公用的软件，于是她在粉丝的教导下，一步一步下载了软件点了外卖。
　　这样的生活很开心。
　　她每天喝着快乐肥宅水，在粉丝指导下看电影、打游戏、看动漫、看小说。
　　她一面做这些，一面给粉丝吐槽。她吐槽点很犀利，仿佛就像在听相声一样，粉丝把中间截图一做，全部变成了搞笑视频。
　　看小说的时候：
　　“我和你们讲这个人绝对要死，这种瑕疵必报的人太不善良……”
　　一个小时后：“卧槽？这他妈是主角？！”
　　“这个游戏不我不会玩，看画质就丑，我和你讲，三分钟我就退出来了……”
　　三分钟后：“这游戏其实还将就着能玩，但太脑残了，天天看着这个青蛙有个什么意思？我一分钱都不会花！”
　　接着，杨薇一脸姨母笑表示：“我要让我儿子成为最富有的崽！！”
　　不到七天直播，杨薇就收获了网友为她倾情巨献“真香·打脸”合集。
　　被誉为脸最疼的女主播。
　　杨薇直播得很高兴，她一点都不寂寞。
　　这样一连在家里呆了七天，她欢快无比，完全没有出过门。
　　而这时候，宋哲已经加了七天班。
　　他一直待在公司里，公司里有一个他的小公寓，他几乎吃住都在那里，一直没回过家。
　　高林看着宋哲几乎是疯了一样往自己身上揽事儿，他忍不住劝了一声：“先生，要不您还是给自己放个假吧？紧要的事儿其实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后面的多一天少一天也没什么……”
　　听到这话，宋哲抬了抬眼皮，连着七天没有休息，他自己其实也有点吃不消了，这种疲惫让他没有太多思考的能力，而不用想太多这一点让他觉得自己此刻很安全。
　　他自己其实也说不清是哪里来的危险感，只是这七天他都觉得，自己特别想忙起来。
　　他点了点头，坐上车道：“行吧，那回家休息一下。”
　　高林应了声，将行程全部推后，宋哲上了车，坐在后排椅子上，眯上眼睛休息。
　　休息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找到杨薇住哪儿了吗？”
　　“找到了，”高林赶紧道，“太太……”
　　话没说完，宋哲就冷眼看了过去，高林赶紧改口道：“杨小姐虽然没有拿走婚后财产，但婚前属于她名下的财产还是带走的。其中包括了一套在润和花园小区的住宅，她现在就住在那里。”
　　“一个人？”
　　“一个人。”这次高林学聪明了，赶紧道，“我已经让两个保镖守在那边了，杨小姐就算一个人生活，也不会有安全问题的。”
　　“她找到工作了？”
　　“那个……杨小姐差点找了一个传销公司的工作，我们怕她被骗，就先警告过了……”
　　宋哲应了一声，他转头看向窗外，过了好久后，他突然问：“她过得还好吗？”
　　这话问出来，他就有些纠结。他自己说不清自己要一个怎样的答案，过了片刻后，高林斟酌着道：“杨小姐……看上去不太好。”
　　“嗯？”
　　“她七天前进了自己屋子里，就没再出来过。”
　　听到这话，宋哲猛地回头，高林立刻解释：“但外卖是送进去的！我们伪装成送外卖的去看过，杨小姐没事儿！”
　　宋哲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高林舒了口气道：“杨小姐看上去就是精神不太好，”说着，高林揣测着道，“可能……是太伤心了吧？”
　　宋哲听着这话，心里面升腾起一种隐秘的欢愉，又带了几分担心，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点了点头道：“嗯，好好注意着。我妈以前就心疼她，虽然和我离婚了，但也不能出事。”
　　高林连忙点头：“先生说得是。”
　　“离婚总是要伤心一阵子的，”宋哲平静开口，“等她想明白了，自然就回来了。”
　　“先生说得对，”高林应承，“给杨小姐一点时间，她就想通了。”
　　而这时候，正在“伤心”的杨薇刚刚在网友推荐下购买了一套专业主播设备，经过这么一阵子的学习，她已经充分了解了一个主播要怎么当。
　　她主播技能满点，日常就是以给网友讲段子为生，今天她和网友打赌输了，要唱一首点播歌曲。
　　于是她拿着话筒，站在视频面前，高兴道：“来来来，老铁们，游艇飞船刷起来！今天，我给大家带来一首歌——你就像那冬天的一把火！熊熊烈火，照亮了我！”


第10章 （修）
　　杨薇唱歌唱到晚上八点，然后就和大家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觉得嗓子有点哑。
　　这时候还只是早上七点，直播间里只有一个人静静呆着。
　　网红就是这样的，流量来得快，但是去的也快，大半个月过去，大家对她也没了新鲜感，剩下的都是些铁杆粉，她没有签约平台，也没有经纪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流量推送，也就是一小批人陪着她。
　　杨薇喝着牛奶喊了那人一声：“文哥，早啊。”
　　“早。”
　　“文哥始终是你哥”开了口，杨薇本来以为他只是挂机，没想到对方真的在，她不由得有些惊讶：“这么早就在我房间里蹲守啊？”
　　“刚下飞机，没事儿干。”
　　“那正好，”杨薇笑了笑，“我也没事儿干呢。”
　　“吃过早餐了吗？”
　　对方询问，杨薇摇摇头，随后习惯性道：“你说吃什么？”
　　“自己做点吧。”对方劝她，“煮个粥。”
　　杨薇这半个月来几乎不怎么拒绝粉丝的要求，别人说什么她做什么，于是她拿着手机进了厨房，开始直播自己做饭。
　　她做饭的技能就停留在十四岁以前了，虽然做得慢，但也将就着能做。文哥静静看着，好久后，他突然开口：“为什么当主播？”
　　杨薇瞧着这句话，忍不住笑了：“不没事儿干吗？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做什么，就干脆当一下主播。”
　　说着，她低头切着姜丝道：“其实挺有意思的，他们说的好多事儿，我好多年都没做过，甚至以前也没做过，体验过了，也挺新奇。”
　　“打算体验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杨薇想了想，随后道，“随意吧，其实没有计划，也是一种体验。”
　　杨薇将米和菜放在锅里，拿着手机一面和文哥聊天，一面进了屋。
　　刚刚路过书房，文哥突然道：“你会拉大提琴？”
　　“你怎么知道？”杨薇不由得有些诧异，文哥解释道：“我刚才看到了。”
　　杨薇步子停在书房，看见书房里放着的大提琴，便朝着大提琴走了过去，笑着道：“我学了十年。”
　　“拉得好？”
　　“非专业人士，就是随随便便拉一拉。”
　　说着，杨薇突然反应过来：“你想听？”
　　“给你刷礼物。”
　　“不要，”杨薇十分大方，“我给你个专场。”
　　杨薇说完，就将大提琴带到了阳台，然后给手机找了个位置放着。
　　将近四月的天气，南城已经很暖和了，晨光落在她身后，她今天打算出门，就穿了条白色的长裙，如瀑的墨发散披下来，看上去带了种莫名的温柔。
　　她抬头看向镜头，笑着道：“想听什么？”
　　“随意。”
　　杨薇想了想，她低头道：“那拉个通俗的吧。”
　　说着，她的琴弓落在琴弦上，缓慢悠扬的旋律随着晨光一起流淌。
　　《you raise me up》
　　大提琴声低沉优雅，似乎能抚平人心上是所有伤痕。杨薇拉着曲子的时候，抬眼看向镜头。
　　她有很好的镜头感，看着镜头时候，她的眼睛很亮，她的笑容似乎混合着晨光，从那冰冷的网线一路传递过去。
　　周文静静拿着手机，心弦似乎被人轻轻拨动，他舍不得移开半分目光，凝视着手机里的女人，听着那为他独奏的旋律，感觉自己的心随着旋律一起围绕在这个女人身边。
　　助理薛尤在他前面开着车，一面开一面道：“我说他们就是不安好心，和你说什么直播。你一影帝要真去做了直播那就是自降身份，人设不保。你说你就是去了解了解，你看你现在是了解的样子吗？完全就是吸毒上瘾！”
　　周文没理会他，他看着屏幕，嘴角含笑，低头开始在屏幕上点送礼物。
　　“谢谢。”
　　他说：“今天一天的心情都会很好。”
　　“那就好了。”杨薇笑起来，“我今天打算出去玩，你说去哪里？”
　　“看电影吧。”周文想了想，认真道，“《我愿说爱一万次》上映了，你去看吗？”
　　说完这句话，周文就有些后悔了，然而杨薇已经看到了，她听到这话，眼睛亮起来。
　　“啊，你是说我爱豆那个新片？”杨薇高兴道，“我当然要去看啊。今天去包场！”
　　周文勾着嘴角，有那么几分高兴：“好啊，祝你观影愉悦。”
　　“还有，”周文想了想，还是道，“直播适可而止，人生毕竟是你的人生。”
　　杨薇愣了愣，片刻后，她笑起来：“我知道。”
　　周文下线之后，杨薇也觉得没有了什么趣味，她放下大提琴，去喝了粥，然后去刷了周文主演的《我愿说爱一万次》。
　　周文今年二十八岁，但他走红的时候，却只有十五岁。他以歌手的身份出道，最后却在二十岁以演员的身份封帝。如今十三年过去，当年和他同期明星大多过气，却只有他一路扶摇直上，成为了一颗常青树，完成了从流量小生到实力演员的完美转变。如今年纪虽然不大，但在影视圈里辈分却是不小。
　　杨薇十四岁的时候就喜欢他，只是追星这事儿在大多数人眼里总和脑残挂钩，于是一直以来她都是偷偷追，偷偷喜欢。一转眼，也过去了这么多年。现在她终于能光明正大追星，光明正大支持爱豆，她感觉很高兴。
　　她一天把影片看了三遍，直到饿了才兴高采烈回了家，刚到家，她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对方热情道：“你好，请问是sweet薇薇小姐吗？”
　　sweet薇薇是她主播的名字，杨薇愣了愣后，点头道：“是我。”
　　“我是猫猫直播平台经纪部的经理向维，是这样，您还没有签约经纪公司吧？”
　　杨薇听着向维的话，大概猜出了对方的来意，她应了一声道：“嗯，没有。”
　　“我们非常看重您的潜力和才华，想和您签一个经纪合约，您看您意下如何？”
　　“你先把合同发过来吧。”杨薇开口，颇有几分犹豫。向维高兴应了声，挂了电话后，赶紧加了QQ，把模板合同给杨薇送了过去。
　　杨薇没有立刻打开合约，她犹豫了一会儿。
　　其实现在当主播，她就是偶然进入，小打小闹，一旦要签下这份经纪合约，就意味着她将正式将这件事当成一项事业。
　　而这条路是她要选的吗？
　　她开始慎重思考，哪怕此时此刻，她内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可多年的习惯告诉她——面对任何郑重的决定，都一定要三思、三思、再三思。
　　她三思了一会儿后，感觉到了饥饿，于是又点了一锅椰子鸡送进家里来。
　　这一次开门之后，外卖小哥先递了一排娃哈哈AD钙奶给她，杨薇有些疑惑，对方讨好笑着道：“那个，因为您升级成为了我们的高级客户，所以给您特意赠送了一排娃哈哈AD钙奶，祝您用餐愉快，天天开心。生活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您要加油！”
　　这一串话把杨薇个说懵了，而外卖小哥似乎很怕她一般，把椰子鸡一锅端给她，转身就跑了。
　　杨薇端着椰子鸡，提了一袋娃哈哈，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片刻后，她忍不住思索——她看上去已经活得这么惨了吗？连这位经常给她送外卖的小哥都对她产生了恻隐之心？
　　她有些茫然，端着椰子鸡到桌上，自己打开了锅盖，取了碗。
　　今天她没有开直播，这是她鲜少吃饭不开直播的时候。她将饭放到瓷碗里，放好调料，准备开吃的时候，她突然看到桌面上放着的娃哈哈。
　　她小时候一直很喜欢喝这种饮料，以前她妈每次打完她就买这种饮料哄她。后来到了宋家，赵阳兰觉得这种饮料糖分太高不健康，于是她就再没喝过。直到有一次她偷看小说被赵阳兰撞到，虽然说也不是什么大事，甚至于赵阳兰什么都没说，可她就觉得很忐忑，很害怕，还带了羞愧与后悔等等复杂的情绪，于是在上学的时候哭了一路。
　　旁边宋哲被她哭烦了，抬眼瞧她，不耐烦道：“多大点事儿你能不能好了？”
　　她不敢说话，只能憋着声音哭。宋哲把手里的书“啪”一下合上，突然就让人停了车，自个儿下了车。她自己一个人回了教室里，这时候她已经把眼泪擦干了，坐在第一排背书。等上课铃快响起来的时候，宋哲单肩背包，大摇大摆走到他面前，“哐”一下把娃哈哈往她面前一放，不耐烦道：“给你的。”
　　那时候她吓傻了，小声开口：“阿姨说我不能喝……”
　　“想喝就喝”他打断她，语气里全是不耐，“想那么多做什么？先把喜欢的事儿做了。”
　　她愣了愣，宋哲瞧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向了最后一排。她看着面前的娃哈哈，小心翼翼剥开了塑料薄膜，低头小口小口喝起来。
　　后来她每次难过到哭，宋哲就给她这么一瓶饮料，这仿佛是他某种无言的安慰，于是哪怕后来她不喜欢喝了，宋哲递给她，她也会觉得高兴。
　　只是打从宋哲出国之后，他就没再给她送过娃哈哈。
　　想到这里，杨薇不由得心里有些感慨，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商家今天突然做活动，但是这瓶娃哈哈AD钙奶似乎就像是某种暗示。
　　她既然没有太多规划，那就不必想这么多，现在她也找不到其他事儿做，而做主播这件事，她其实很开心。
　　她享受那些人带给她的温暖，而她也很喜欢那些人因为她说的话而感到喜悦那种心情。
　　她喜欢别人因为她而开心，从而给她赞扬，这比她买对了股票、创建了公司，都让她更有幸福感。
　　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就够了。
　　就像当年宋哲说的——想那么多做什么，先把喜欢的事儿做了。
　　于是她把饭吃完，回到了桌前，打开了向维发给她的合同。
　　她一面批注一面把合同看完，接着他给对方拨通了电话。
　　“喂，向经理，我是sweet薇薇。”
　　“嗯对，我是来谈合同的，我有意和你们签约，但是你们看，这合同有些条款能不能修改一下……”


第11章 （修）
　　向维给她的合同是猫猫平台提供的统一模板合同，对于这些主播而言，公司总会在他们还没有红起来时尽量压低她们的估值，扩大自己权利范围，去签下一份不太平等的合约。猫猫平台的合同分成S/A/B/C/D五个等级，S级是千万年薪主播级别，A级是五百万级，B级是百万级，而C和D则是百万级以下，经纪人可以有小范围内的自主决定权。而杨薇从第一次直播开始就红了一下，后续虽然因为推广不利等问题并没有保住流量，但是留下来的粉丝却十分死忠，打赏豪爽，变现能力很强，所以向维给杨薇的是百万级别的合同。如果是普通人，这份合同就签了，可是对于杨薇来说，这份合同要求的权利太多。
　　比如说它要求代理杨薇近乎所有的文化类产出，无论是演戏、唱歌、参加综艺、乃至出书授课做翻译等等全部属于他们的代理范围。可实际上作为一个直播平台公司，他们并不具备这样多的平台，等于是用一百万提前把多余的能力握在手中囤积起来。普通人看见一百万自然会答应，可对于杨薇而言，她太清楚长远利益的价值，她不可能容忍这么一份合同。
　　于是她反复同向维讨论合同细节，向维也有些头疼：“杨小姐，这合同都是模板，你修改条款后我们还要再走一遍法务部门，真的没有必要。百万年薪加提成不少了，你一个主播，什么出书授课翻译演戏离你太远了，你先看好现下。咱们签了B级合同，公司对你的推广力度不会少的……”
　　“向先生，”杨薇看着条款，直接道，“那您能不能给我指条路，我怎么样才能修改这条款？”
　　向维被她说得有些烦了，这个合同她已经打着电话磨了快一个小时，向维喝了口水，终于道：“你现在拿的是B级合同模板，主要是你流量没到这份上，你这个月在礼物排行榜上第47名，但你每天直播间平均人数排名在300名开外，我给你开这个百万级的合约，也是看在你的粉忠诚度高的份上，但实际上你只是勉强够着这个水平。你要是想谈具体条款，你这样，如果你能把你综合数据，不仅是赠送礼物能力、还有吸纳充值会员能力、每日直播间观看人数、点赞数等等你都能做一个综合提升，全部提升到前50名，那么我就破例帮你拿给老板谈你的合同，成不成看老板，你说行不行？”
　　“行。”杨薇一口应下，向维舒了口气，点头道，“那好，你考虑一下。杨小姐，月末见。”
　　挂了杨薇的电话，向维抬头看向对面和自己一起加班的同事徐州，徐州笑着道：“是谁啊？和你说这么久？”
　　“准备签的一个主播，”向维抓了抓头，“底子好，稍微捧一下就能红，就是事儿太多。现在和我约定要把每一项数据月底时候冲到前五十，没有官方推荐和团队，我看她怎么冲。”
　　向维转头看向屏幕，同徐林道：“话说，你说这次宋家收购了咱们公司，咱们会不会被开除啊？”
　　“我们这些小虾米不会，”徐林淡道，“咱们干事儿的呢。”
　　向维看了看周边，见旁边没人，往前探了探，小声道：“我听说宋家这次增持是冲着高总来的，要是高总被开除，让咱们站队，咱们怎么办？”
　　徐林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后，他抬眼平静道：“谁发我工资我给谁站。”
　　向维听了这个答案，觉得颇有道理，点了点头道：“行，我也这么干。”
　　杨薇挂了电话，就开始思索着如何冲数据。现在离月底只有半个月，要把各项数据冲上去，一定是要有一个爆发式增长。这些数据都是计算平均数，也就是说哪怕有一天冲顶，数据上都会很好看。
　　杨薇思索了一会儿，她在直播这里没有流量，最好就是从其他平台上引流，她要是能有一个身份标签，那就更好了。
　　她去翻了翻最近各种比赛的广告，刚好翻到一档语言娱乐类的栏目正在海选，而已经错过了报名时间。她有些遗憾，叹了口气又去想其他办法。
　　现在网络的发达程度早已超乎了他们这些投资人的想象，哪怕她过去有过一定了解，但客观上其实并不理解。
　　就像过去她真的不懂为什么有人会盯着别人看两小时，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刷这些短视频刷一天。
　　然而当她刷了一天短视频和直播后，她发现，一脸痴汉盯着小姐姐笑，她是真的能笑一天。
　　杨薇研究了一天这些新的媒体平台。累得快要趴下，可她还是坚持着上线开了直播。
　　她每天9点到11点是一定在线上直播的，这已经成为了习惯，放在要冲数据的现在，她绝对不能休息。她晚上给大家直播化妆，一面吐槽一面画，画完之后才开始她正式演出。
　　她翻开了她的小本子。
　　有那么一瞬间，她其实有些感激在宋家的这十四年，尽管这十四年她活得压抑又自卑，可是不可否认的是，它给了她对人生未来足够的选择权。比如说在此刻，当她决定选择主播方向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有诸多技能可以展示。
　　她开始尝试把直播当成一场脱口秀来表演。
　　她收集了今天的新闻，和大家一面聊一面吐槽。
　　“今日六岁男孩驾三轮车带爸爸回家被交警拦下，我就好奇这个交警是打算怎么管这个男孩，无证驾驶吗？”
　　“今日……”
　　按照以往的生活，她十一点就该开始睡美容觉。这半个月虽然醉生梦死，但是除了偶尔的几晚之外，她活得十分健康，十一点睡这件事雷打不动。
　　然而今晚上她却决定熬夜了，因为十五天争分夺秒，她明天就要开始准备，拍摄一批短视频出去引流，今天她得把段子写出来。
　　她把整个事情做出一个规划理出来，然后一件一件执行下去。
　　她忙着直播的时候，宋哲被他的好哥们儿叫出来玩。他少有清闲时间，就停下来，坐在酒吧，同江淮安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这家清吧是会员制，人数不多，十分清净。武邑去另一边和女孩子摇色子，就留下宋哲和江淮安喝着酒。
　　江淮安喝得不徐不疾，两个人随意说着生意上的事儿。
　　“听说你把连着举牌三次大米娱乐给收购了，你是看上了他们家平台？”
　　“嗯。”宋哲点点头，平淡道，“我想把控几个宣传平台作为影视下游，未来不至于太被动。”
　　江淮安点点头，武邑和女孩子嘻嘻哈哈了一会儿后，端着酒过来，手搭在了两人的肩膀上，高兴道：“哥们儿两出来玩，就这么静静坐着？”
　　“你想死我不想，”江淮安瞥了武邑一眼，冷淡道，“我家十一点门禁，你别给我找麻烦。”
　　“嘶，”武邑做出一副牙酸的样子往后退了退，随后转头看向宋哲道，“哲哥咱们别学他这种妻管严，我知道薇姐脾气好，过去走一个？”
　　听到这话，宋哲神色起了些波澜，他笑起来，举着杯子就要起身，江淮安一把拉住了他，平淡道：“我有点事儿要和你说。”
　　宋哲顿住脚步，转头同武邑摊手道：“你看，不是我不去啊。”
　　武邑看了看江淮安的神情，知道江淮安是有正事要和宋哲聊，他摆了摆手，说了声：“没劲。”，接着便转头回了自己的美女堆里，开始跟着一批人嗨起来。
　　而宋哲回了自己位置，笑着道：“江哥，你别不是自个儿寂寞，拉着我在这里陪你喝水吧？”
　　江淮安没说话，过了好久后，他才犹豫着开口：“我听啾啾说……你好像离婚了。”
　　听到这话，宋哲愣了愣，片刻后，他将目光落到酒上，笑着道：“她怎么知道的？这事儿我可没公布出去啊。”
　　话说完，宋哲就想起来：“哦对，你媳妇儿和顾岚关系挺好的。”
　　江淮安沉默着，犹豫了一会儿后，他才道：“就这么……离了啊？”
　　宋哲没说话，他其实有点想保持笑容，但在江淮安面前，他又觉得有些没意思。这是年少过命的兄弟，他不自觉就卸了防备。
　　他沉默着没说话，好久后，他嘲讽笑开：“怎么可能？”
　　“我妈把她按照宋太太标准养了这么多年，她好不容易坐到这个位置，怎么可能和我真离婚？”
　　“阿哲，”江淮安皱着眉头，斟酌着用词道，“没有什么不可能。”
　　“她和我离婚，”宋哲果断开口，冷着声，“这就是不可能。”
　　江淮安被宋哲的态度惊到。
　　其实宋哲虽然傲慢，但并不冲动，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笑，就算不高兴也是嘲讽居多，他这样冷着脸同他说话，认识这么二十多年，几乎没见过。
　　江淮安握着酒杯，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道：“阿哲，其实我不明白，对于你来说杨薇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你想清楚你对她什么感情吗？”
　　“她是我的妻子。”
　　宋哲平静开口，言语中容不得半分冒犯，冷静得令人有些心寒。
　　他说：“仅此而已。”
　　“阿哲，”江淮安叹了口气，眼里带了几分担心，“妻子两个字，怎么可能是仅此而已？”


第12章 （修）
　　“阿哲，”江淮安语气里带着惋惜，“这么大人了，喜欢还是不喜欢，还想不明白吗？”
　　“这么大人了，”宋哲抬眼瞧着江淮安，漂亮的眼里带了几分嘲弄，“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啊？你以为都是你和夏啾啾？”
　　江淮安被宋哲哽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宋哲转过头去，端着酒杯喝着酒，神色平静道：“年纪小时候是动过心的，可我这人吧，其实也有些没心没肺，她那时候喜欢我，我看得出来。时间处久了，多少就有点感情，觉得既然她这么喜欢我，那回馈一些也不是不行。”
　　江淮安点点头，举杯和宋哲碰了一下，宋哲将酒一饮而尽，让调酒师重新调了一杯上来，接着道：“可后来吧，我让她陪我出国，她就要待在我妈身边，我就明白了，她对我那份喜欢，感激大过了喜欢，她对我妈的感情，都比我深多了。”
　　“我觉得她要是喜欢我，就得一心一意、全心全意喜欢我，这种包含了太多的喜欢，”宋哲嗤笑出声，“算个什么东西？”
　　江淮安沉默着没说话，宋哲主动来和他碰杯，又抿了一口酒后，接着道：“不过这也不能怪她，这就是我幼稚。后来出了国，人也长大了，慢慢就明白，喜欢这种事儿虚无缥缈的，太难了。大家年纪都不小了，就别玩什么纯情。两个人过日子，”宋哲有些神色间满是无所谓，“合适能过就行了，她为了我妈和钱嫁给我，而我也觉得，她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两个人就像盟友一样合作，如果比盟友多些什么……唔，”宋哲想了想，接着道，“大概还多了层床上关系？”
　　说着，宋哲笑起来：“盟友+繁衍，这就是妻子的全部了，不就是仅此而已吗？不是每个人都有你和夏啾啾这样的运气，”宋哲认真道，“大多数人，都是凑合着过而已。”
　　这一番话让江淮安有些说不出话来，好久后，他垂下眼眸，淡道：“如果不喜欢，还是互相放过对方吧，对谁都好。”
　　这话让宋哲直接嗤笑出声来，如果换做其他人说这话，他早就怼了上去。只是这是江淮安，所以他选择笑过，就算了。
　　各有各的路，他也不多说。
　　放过杨薇？
　　不可能。他的妻子，哪怕他不喜欢她，又怎么容得了别人染指？
　　他十几岁时候就想，杨薇会是他妻子。那时候或许是已经揣测到母亲的意思，也可能是因为内心那少有的、淡淡的喜欢。
　　二十多岁时他还想，杨薇该是他妻子。她最合适、最能让他接受，她就是为宋太太那个位置量身定制，再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他花了整整十三年却接受杨薇是他妻子，十三年从来没觉得会有第二个人能当他妻子，这时候要来和他说，杨薇不当宋太太了？
　　谁都不能说这句话，江淮安也不能。
　　杨薇是他宋哲的妻子，这辈子都是。
　　然而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当天晚上，他莫名其妙多喝了些。
　　大概是因为江淮安和他多聊了一会儿中学的事情，他一面说一面喝，难免就失了把握。
　　江淮安家里有门禁，自己早早走了，武邑扛着他回去，直接给他扔在了沙发上，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宋哲一个人躺在沙发上，过了好久，林姨才穿着衣服下来，匆匆忙忙道：“先生，您怎么醉成这样回来了？”
　　宋哲眯了眯眼，应了一声。林姨有些焦急道：“先生，您是要先回卧室，还是要喝碗醒酒汤？”
　　宋哲没说话，他觉得今晚的林姨太吵了。
　　以前也不是没醉过。
　　但那时候就觉得十分舒心，有人扶着进房间，有人帮着擦脸擦手宽衣解带，有人给他喂水喝醒酒汤，怎么今天晚上什么都没有？
　　他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皱眉道：“你去睡吧，我自己上去。”
　　说着，他撑起自己来，一面咒骂武邑重色轻友跑的太快，一面扶着扶手往上走去。
　　走到房间里时，他感觉喉间翻涌，忍不住直冲到了厕所去，哇啦啦吐了一堆。等吐完了之后，他整个人都力乏了。他觉得累极了，他突然很想杨薇，很想她过来，像以前一样扶他一把，给他倒水，用温热的帕子擦着他的脸，轻轻埋怨着他：“下次别喝这么多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真的以为她来了，他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可是一个恍惚，又什么都没有。
　　他逼着自己清醒一点，站起来去浴室冲了澡，然后回了床上。整个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疲惫不堪。
　　床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其实他和杨薇差不多已经分居三年。
　　结婚第二年，杨薇就搬去照顾他妈。只在偶尔回来，她会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一言不发。她说她累，总在拒绝，还开了个单子给他，说她身体不适合做这些。拒绝得太明显，他也从来不是勉强别人的性子，她不愿意，那就算了。毕竟她要照顾他妈，而且身体也不好，他也可以理解。那时候他也忙，他就想着，等以后不忙了，他们两都空闲下来了，他们再从长计议，好好调养了，生个孩子。
　　可是虽然没有做什么，但她人在，有个人在身边，这床睡进来的时候，总是暖的。不像现在这样，一点温度都没有。
　　他躺在床上，有些模模糊糊想起来。以前那些什么都不用想的时光里，杨薇在。
　　那杨薇现在呢？
　　他脑子有些回不过神来，他躺在床上，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许久后，他迷迷糊糊拿过了手机。
　　他撑着自己快要闭上的眼皮，翻到了杨薇的电话，拨打了过去。
　　杨薇正看着自己统计的数据，咖啡让她精神奕奕，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让她不由得有些暴怒，她甚至都没看是谁，直接接了电话，她下意识认为，现在还会给她打电话的，不是顾岚就是夏啾啾。
　　于是她怒道：“这么大半夜了还打电话来做什么啊？！”
　　对方没说话。
　　宋哲听着杨薇的声音，他其实都没辨别出杨薇在说什么，就是听着她声音那瞬间，他就突然觉得，这一晚上让他始终等待的、不愿睡下去的理由，似乎找到了。
　　“回家吧。”
　　他含糊开口，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困得再也睁不开眼睛。
　　杨薇愣了愣，她没听清宋哲说什么，可多年训练出来的敏锐却让她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个说话吐字不清的人，是宋哲。
　　离婚这么久了，她第一次接到他的电话，就像狂风突然吹过大海，掀起滔天巨浪。她握着手机没说话，对面是对方的呼吸声。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宋哲？”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呼吸声慢慢转匀，杨薇想了想，觉得宋哲是按错了。
　　以宋哲的脾气，怎么可能婚后大半夜主动打电话给她？
　　她犹豫了片刻，她突然发现，对于宋哲，在没有约束的时候，她始终有那么几分贪恋。
　　这是她整整十三年的时光。
　　她十三年，追逐、倾慕、渴望、期盼，她所有美好和努力都倾注在这个人身上，她以为自己是一个干净利落的人，却在这个电话来的这一刻才发现，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她知道他可能是醉了，也就醉了，他才能干出这种事儿来。她握着手机，轻轻听着他的呼吸，好久后，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挂了电话。
　　她在黑夜中靠着椅子缓了一会儿，随后轻轻笑了。
　　“算了，”她往前探过身子，看着自己桌上记录着各种数据关键词的纸页，开始继续奋斗。
　　可她心绪有些乱，于是她又开了直播，这时候已经没有几个人在线上，就零零散散来了又走，她一面分析着数据，一面同直播里的人道：“大半夜心里烦躁，开个直播和大家聊天啦。”
　　说着，她回头扫了一眼，发现屏幕突然就被礼物刷满了。她愣了愣，就看见文哥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开心点没？”
　　杨薇呆了呆，她看着那满屏幕的礼物，她抿了抿唇，悄悄私聊了文哥。
　　“来，文哥，给个微信号。”
　　没想到杨薇会主动和他要微信，周文呆了呆。其实他一直以为，他和这个女主播的关系，就仅仅只是维系在这个直播平台上了。他喜欢她的直播，因为他能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喜欢她这种，曾经奋力爱过一个人，然后硬拽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模样。
　　所以他鼓励她，陪伴她，就是希望她能彻底的走出来。而更多的，他却是从来没有想过的。此时此刻看着屏幕上那个私聊，他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输入了自己的私人微信。
　　杨薇赶紧加了周文的微信，片刻后，周文收到了10万块的转账。
　　“文哥，”对面皮卡丘头像的对话框输入过来，“这些日子您破费了，谢谢您的鼓励，我很开心。”
　　周文看着这十万块，忍不住笑了笑。心里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安定了不少。他抿了抿唇，突然问了句：“晚上为什么不开心？”
　　“文哥，你有没有试着去奋力喜欢一个人，然后再接着放下他？”
　　杨薇犹豫了片刻后，慢慢输入着道：“然后你会发现，你用尽了所有的理智克制住自己离开，但是骨子里好像已经习惯了去爱。这让我觉得很挫败，感觉这份感情好像太难走到尽头，可我又必须得走。”
　　周文没说话，有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影子，他转过头去，看着落地天窗外霓虹灯如星辰银河一般的城市，好久后，他低下头，慢慢回复。
　　“所有的习惯都是养成的，薇薇，你习惯喜欢他，你就会习惯失去他，再习惯身边没有他。培养一个习惯很难，改掉一个习惯，会比你想象中更容易。”
　　杨薇没说话，她静静看着那些字，她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了她和宋哲那四年婚姻。
　　她发现了自己和周文在骨子里的那点相似，他们对感情，都有自己的高傲，哪怕是喜欢一个人，再喜欢，他们也会无比清晰自己的底线。于是他们会清楚记得对方给自己的每一次伤害，然后把这些伤害做成刀，一点一点削掉自己对那个人那份卑微的爱意。
　　她削了足足四年，她每一次容忍，每一次退让，每一次沉默，她都清楚的记得，然后一步一步逼着自己，逼到自己放下这份对宋哲的感情。
　　“我也喜欢过一个人，然后离开了她。”周文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慢慢道，“一开始很难，后来就发现，放下远没有你想象中困难。你在这个阶段，只需要克制自己，你不要怕面对他，甚至于你要习惯以一个外人的身份面对。”
　　“你已经和他分手、离婚，你们两没有任何关系，习惯了这一点，也就没什么了。”
　　杨薇没说话，她看着周文的话，哪怕她不认识这个人，可是她却就相信了。周文给了她希望，让她看见有一天，她终究会从容平静面对着宋哲，哪怕撞见宋哲和别人在床上，她也能礼貌说一句：“抱歉”，然后哼着歌离开。
　　她放下心来，周文的话再次出现。
　　“而且，你比我好多了，”周文平静道，“这条路，我们会陪你走过去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在陪着你直播吗？”他说，“因为我心疼你。”
　　心疼过去的周文一个人走过这条路，所以现在愿意陪着这个和他像极了的姑娘，走完这条告别的路。


第13章 （修）
　　有了周文的话，杨薇奇迹般平静了下来。她把心收回来，放在自己的事业上，有一搭没一搭和周文聊天。她开了语音，周文也不说话，只打字，杨薇和他说以前宋哲的事儿，周文就和她说他以前喜欢过的人。
　　一样喜欢了一个高不可攀的人，一样付出真心，一样伤痕累累，一样不肯回头。
　　周文骤然成为了她指引的方向，她觉得等到未来有一天，她也会像周文一样，云淡风轻说起过往。
　　那天晚上杨薇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少年的宋哲，他站在阳台上，接着月光看着书。少年的他面容干净精致，在月光下显出一种独特的温柔。她在院子里抬起头，一时就看呆了，他察觉她的目光，抬眼看向她，皱起眉头，似乎是有些不悦：“看什么？”
　　年少的她红了脸，扭过头去，有些紧张道：“没什么。”
　　然而少年的目光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他静静盯了她一会儿，随后嗤笑出声：“傻子。”
　　那时候她从来揣摩不透他的内心，他似乎不太喜欢她，总在说她傻，嫌她不好。然而他又总让她跟着他，偷偷带她吃烧烤，在江淮安和武邑逗她的时候一个个怼回去，有一次晚上他们一起等日出，那天有点冷，他们坐在教学楼顶，他破天荒把衣服给了她盖着，自己冻得感冒了一个星期。
　　于是她总是想，他是不是喜欢她，就在她以为他喜欢她的下一瞬，他又会让她觉得，他肯定很讨厌她。
　　她以前梦见过宋哲无数次，梦里总是有一些很极端的场景。这个人极端的好，这个人极端的坏，然而唯独这个梦境，她体会到了一种少有的平和，梦里最后是宋哲离开宋家出国，其实那时候她没见到，她拒绝了宋哲，这大概让他太生气，于是他是偷偷走的，她追过去的时候，这个人已经进了候机厅，她连背影都没看到。
　　然而这个梦里她发现自己站在门口，他拉着行李箱，身形却已经是青年模样。
　　他静静看着她，神色复杂，仿佛是告别，有似乎带了几分留恋。好久后，他说：“我走了。”
　　她看着他，张不出口，许久许久，才终于低低应了一声“哦”。
　　她清晨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八点钟半，她在床上喘息了一会儿，发现眼角带了些眼泪。
　　她站起身来，迅速给自己洗了脸，上了妆，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她脸上的时候，她想，没事了。
　　都过去了。
　　便就是这个时候，夏啾啾的电话打了过来。
　　“薇薇你之前是不是想参加那个玩转文字的海选活动啊？”
　　“嗯？”杨薇有些头痛，揉着额头，听着夏啾啾道，“你赶快去海选的地方，我给你打听了一下，他们早上九点选手统一签到，如果有没到的，那个名额可以现场报名补进去。”
　　听到这话，杨薇猛地清醒了，她一下子坐起来，立刻道：“行，我马上过去！”
　　说着，她就开始迅速扎了个马尾，穿了套休闲装，就朝着楼下狂奔了过去。
　　她一面跑一面打滴滴，同时还要和夏啾啾道：“你在现场吗？帮我守住情况，我马上就过来！”
　　她一路狂奔冲出小区，这时候正是许多老太太带着孩子遛弯的时候，她一个没注意，旁边岔路有个孩子骑着滑板车猛地冲了出来，狠狠撞到她腿上。她被撞得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旁边孩子也被撞翻在地，哇哇大哭。
　　杨薇倒吸了一口凉气，赶忙把孩子扶起来，这时候就听到一个女人暴怒的声音道：“你把我孩子怎么了？！”
　　“你好，”杨薇迅速道，“你孩子刚才冲出来把我撞了，我现在忙就先不计较，这个名片你留着，我回来我们再谈。”
　　“站住！”
　　那女人不依不饶道：“你把我孩子撞在地上你还敢跑？有个三长两短你陪吗？”
　　杨薇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事儿一时半会了不掉了，她干脆就不理会那女人，转身就跑，大声道：“我晚上再回来和你们说清楚！”
　　那女人哪里能让杨薇跑了？孩子奶奶上前把孩子一抱，那女人就追在杨薇身后，杨薇拿着手机立刻开始给司机打电话，扫视着路边道：“对对对，我穿一运动衣，你白色的车是吧？好我马上……”
　　那女人在她后面紧追不舍，杨薇看见一辆白色的轿车朝着她跑得方向跑来，她跑得慌乱，完全没看是什么车，冲到车面前，拉开车门就冲了上去，一面上去一面系着安全带，同前面的司机道：“师傅，盛兴广场的对吧？”
　　这时候追着杨薇过来的女人已经跑到了车边，她开始拍打车门，杨薇赶紧道：“师傅快跑……”
　　话刚说完，就看见前面的司机位的车窗摇了下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骤然开口，怒喝了声：“滚！”
　　这一声“滚”让所有人都安静了，杨薇也僵在了原地。片刻后，她立刻就想下车，结果前面人把车一锁，直接开口道：“刚才那女的是做什么的？”
　　“路……路过的。”
　　“你腿怎么了？”
　　“那个宋哲，我现在有急事，”杨薇看了看时间，赶忙道，“我叫了滴滴，你让我下去，有事儿我们回头说。”
　　“我问你……”
　　“对，就是他！”外面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她带了个男的过来，朝着宋哲的车冲过来，夫妻两气势汹汹，老太太在背后抱着孩子，那女的大声道，“就坐在里面那女的，把我们家宝儿撞在地上哇哇大哭！”
　　杨薇一看他们，就苦了脸。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结合杨薇和那女人的反应，宋哲明白过来了。
　　“你腿是那小孩撞的？”宋哲回头瞟了她一眼，那眼神平平淡淡，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于是杨薇知道，这次事儿没法善了了。
　　她痛苦捂住了脸：“我求您了，我真的有事儿。”
　　“坐着。”
　　宋哲话说完，拉开门就走了出去，他站在车门口，把西服扣子打开一抖，袖子翻转撩上去，整个人像只即将开屏的孔雀，为下一面的绽放做足了准备。
　　杨薇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给夏啾啾打电话：“啾啾啊，我可能迟到十分钟……”
　　“对，我遇到了一点事儿。我遇到宋哲了。”
　　“他在做什么？”杨薇抬头看了一眼外面把那个1.8的壮汉按在车玻璃上的青年，壮汉的脸压在玻璃上露出扭曲表情，她赶紧扭过头，悲痛欲绝，“他还在打架。”
　　夏啾啾：“……”
　　真特么少年江淮安附体。
　　宋哲一动手，高林就领着人从一边跑过来了。没有三分钟，宋哲就把门拉开，让那大汉肿着眼睛同杨薇悲痛道：“对不起，我家孩子不该撞你！”
　　杨薇当机立断要跑，宋哲手疾眼快把她往里面一推，然后将门再次关上，用童锁锁上了。
　　宋哲坐到驾驶座上去，杨薇痛苦道：“宋少爷，您放我走吧，我当牛做马感激你，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盛兴广场是吧？”
　　宋哲恍若未闻，直接道：“我顺路送你过去。”
　　杨薇听到这话愣了愣，片刻后她反应过来，不管怎么过去，能到就行。
　　于是她赶紧给宋哲道谢，宋哲没说话，他从中央后视镜里看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早上起来后他本来该去公司的，但是在出门的时候，他突然觉得特别累。高林和他说起杨薇来，他说杨薇这两天愿意出门了，他突然就很想来看看她。
　　江淮安的话像一根针一样落在他心里，梗得他觉得疼。她离开这半个月，他不是不想她，每天让人盯着她的门口，送AD钙奶，他也觉得没出息，但又怎么办？
　　他低不下头，也开不了口。向来是她给他低头，低了一辈子，这一次也不该例外。
　　可是江淮安让他觉得惶恐，他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想着她的好的时候，就骤然觉得，可能低头也没他想象那么难。
　　来看看她，也好。
　　或者也不是看看。
　　他就是路过，从她门口路过。只是路过之后又觉得，要不就再等两分钟，休息一下。
　　然后一等就等到这个人被人追着跑出来，一瘸一拐的，看上去狼狈极了。
　　他看了一眼穿着休闲装的杨薇，嘲讽道：“怎么穿成这样子，离了婚，日子也不过了？”
　　杨薇听到这话，沉默着不说话，她其实很想回嘴，但是她怕刺激到宋哲，导致宋哲把路跑偏了。于是她表示沉默，想了想，她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宋哲的对话框，发了一个黑人问号。
　　——老子活得这么好，怎么就不过日子了？
　　见杨薇不回应，宋哲看着她低头看手机的样子，一时就有些心软，接着道：“自己在外面过这么多天，感觉怎么样？”
　　杨薇继续不说话，接着再发了一个熊猫叼着烟手握雪碧的表情，下面配上“我的快乐你无法想象。”
　　“我听说你没找到工作，一个人在家呆着，这么待下去也不行，”宋哲淡道，憋了半天，终于开口，“不行就回来吧，离婚这件事我不计较了，你以后改过自新就行。”
　　杨薇继续不说话，接着再发“哟哟哟可把你能的”。
　　见杨薇完全不回应他，宋哲皱起眉头：“我说话你听到没有？你要玩你那破手机到什么时候？地老天荒？”
　　这时候杨薇终于抬头了，她看见盛兴广场的标志，这里已经人山人海，夏啾啾和顾岚两个人在路边公交站等着她，因为颜值格外出众异常显眼。
　　杨薇一看见她们，赶紧道：“啊我到了！”
　　宋哲看见夏啾啾，皱了皱眉头，还是停了下来。杨薇解开安全带就要往下跳，宋哲却不开门，淡道：“我刚才说什么了？”
　　“听到了听到了，要我回来，你不计较我了。”
　　“不是我要你回来，是我看你可怜……”
　　“知道知道。我会认真考虑的，你快开门！”
　　宋哲：“……”
　　后面的车叫成一片，夏啾啾和顾岚也注意到宋哲的车，和在里面拼命拍打着玻璃的杨薇，她们走过来，宋哲也不好再关着杨薇，接了锁道：“我只给你一天的考虑时间，0点前不给我回复，你就不要回来了。”
　　杨薇话都没应，就往车下走，刚跳下车准备关车门，她突然严肃道：“宋哲，你知道吗？”
　　宋哲抬头看她，皱了皱眉，杨薇一脸严肃道：“其实我是斗图八级专业选手！”
　　说完，杨薇就关上了车门，给宋哲发了最后一个表情。
　　铺天盖地的药丸如同机关枪扫射一样冲向画面上的小人，下面黑色大字写着：“有病吃药。”


第14章 （修）
　　杨薇从车上跳下来，冲到夏啾啾面前：“怎么样怎么样？”
　　“临时没来好多个，你刚好可以补位，赶紧去。”
　　顾岚和夏啾啾送着她到了人群里，杨薇报了名，看到了自己号数，随后就开始等号。
　　这款节目主要就是玩语言，可以演讲，可以脱口秀，可以讲相声，总之只要是语言表达，都可以参加。无论是感动还是搞笑，都是风格。
　　杨薇其实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只能临时开始准备稿子。其实任何一种艺术表达，都和情绪息息相关，杨薇这分钟的情绪状态，她慎重思考后，决定做一个脱口秀，主题是《怼人的艺术》。
　　她刚才车上没敢怼宋哲，心里握着火，于是此刻就把火全发泄在了准备的稿子上。
　　她修修改改，等了一个上午，终于叫到她。
　　海选是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旁边一个摄像头，海选的视频几乎不会播出，三个老师面前一人一盏灯，听不下去就按听。杨薇进去之后，轻咳了一声，随后道：“其实我特别紧张，我刚才特别想提个铜锣上来。因为我看见天天参赛的选手，拿快板的，提二胡的，大家都带着武器，就我没有，我特心虚。我就想着，要有个唢呐就好了，我一吹，全场都得安静。”
　　这话让站着的人笑起来，杨薇说话自然带着股语言魅力，声音间带着某种强调，平平淡淡一句话，也说得格外动听。
　　杨薇看了周边一圈，接着道：“其实这个行为就是怼了。所谓怼人，就是你说了句话，我想个办法让你闭嘴，所以我以前思考过，你们说怼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杨薇顿了顿，笑起来，做出了相应的动作道：“对，就拿个胶布给人把嘴缠起来。当然现实不太可能，现实里大多数人只能拿语言为武器，然后像是用马桶塞塞马桶一样怼到对方嘴上去。所以我一贯相信，怼人厉害的，在洗厕所的造诣上也一定颇深。”
　　“例如我的我有个朋友——哦不，他不是洗厕所的，他就是怼人特别厉害……”
　　……
　　杨薇其实说得平淡，但一路妙趣横生。她生得漂亮，其实光在那里站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可这样的长相对于脱口秀来说绝不是优势，因为容易成为花瓶。然而此时此刻她说着话，却展现了一种莫名的魅力，让人完全忽视了她的长相，都集中在她话语内容上去。
　　“刚才他送我过来，我深知他功力，完全不敢怼他。后来我想了个办法，我说话对不赢他，我用表情包啊！”
　　“于是他问我，你过得好吗？我赶紧给他发个，我的快乐，你无法想象。”杨薇把表情包用真人完美演绎了一边，全场笑崩。
　　她花五分钟说完了她准备的所有内容，老师都没有按停。等出来的时候，其他候场选手都看着她，有一些还拿出手机来，正大光明开着直播。
　　杨薇朝着拿手机拍着她的人打招呼笑了笑，随后温和道：“猫猫平台sweet薇薇，等你们来和我相会！”
　　拍着她的主播一脸黑线，瞬间把镜头移走了。
　　来接杨薇的顾岚笑出声来，三个女生手挽手笑着走出去，旁边一个主播低声道：“笑这么嚣张做什么？”
　　这话被杨薇听到，她顿住脚步，一脸严肃道：“朋友，你知道我们这是一种什么情怀吗？”
　　对方有点发蒙，杨薇认真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说完，她拉住顾岚和夏啾啾，三个人“哈哈哈”大笑三声，走了出去，背影潇洒中带了嚣张，颇带了几分周星驰喜剧风格的感觉。
　　在场人全部懵逼，等走出去后，杨薇转头看着夏啾啾：“刚才你让人拍了吗？”
　　夏啾啾点点头，立刻道：“拍了。从你进去到出来，我都让员工拍着。”
　　于是，当天晚上短视频平台30秒火热视频之一，就是杨薇大笑那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宋哲送了杨薇，也来不及看具体的，就被公司用催命一样的电话催了回去。他一进公司，高林就把今日报告一一呈了上来。
　　“前天我们以10.04的股价增持了大米娱乐之后，已经成了他们第一大股东，罢免董高的通知我昨天已经发了出去，现在大米娱乐内部反弹得很厉害，您看是不是缓一缓？”
　　董高是大米娱乐的CEO，也是原来大米娱乐第一股东，宋哲要收购大米，主要是看中了大米旗下的猫猫直播和30秒短视频两个平台，想作为宋氏传媒布局点之一。董高和他和理念严重不和，加上董高在大米娱乐内部声望太高，宋哲不可能留下董高。这次大米娱乐收购进行得异常复杂，就是因为董高的对抗。现在终于走到最后一步，要把董高清理出局，董高自然是不惜一切开始反抗。
　　然而这样的反抗对于宋哲来说却没有多少动摇，他看着屏幕，平淡道：“再发个通知，罢免董高是董事会的决定，谁要是有异议反对，谁就跟着董高一起滚。”
　　“可是……”高林有些犹豫，“怕的不是他们直接反对，怕的是新上任的CEO管不住他们。”
　　花了这么多钱，总不能买下个烂掉的公司。大米是战略部署的重要部分，是因为它有价值，没有价值的公司，也就没有了意义。
　　宋哲沉默了片刻，终于道：“还没找到合适的管理？”
　　“还没有。”高林硬着头皮，“如果是现在的局面，之前的人选可能都不太适合……”
　　听到这话，宋哲想了想，转头看了一眼屏幕，终于道：“董高一定要走，他留下之后变故太多。你先找接任的人，在找到之前，大米娱乐……”
　　宋哲犹豫了片刻，终于道：“我来管。”
　　宋哲这个决定让高林有些吃惊，但他依旧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他把其他事儿问完，便准备出去，临出门之前，他突然道：“先生，今天和太太聊得怎么样？”
　　他已经把称呼换成了“太太”，宋哲却完全没有发觉异常。他淡道：“我亲自去问她了，她还能怎样？”
　　“那太太很快就会回来了吧？”高林笑起来，“我让林姨去准备？”
　　“嗯。”
　　宋哲应声。
　　片刻后，他叫住高林：“给我准备一束花。”
　　高林应声道：“明白。”
　　宋哲吩咐完高林后，才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后，就发现杨薇给他发了信息。
　　他下意识勾起嘴角，心里有了几分得意。
　　杨薇终究还是要给他低头的——他想。
　　然而在打开杨薇对话框的时候，他有些发蒙。
　　“黑人问号”
　　“我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哟哟哟可把你能的”
　　“有病吃药”
　　宋哲脸越看越黑，最后看见那个动态喂药的图片，他就算不太理解这些图片，也能从中感觉到这绝不是什么好话。
　　他下意识想打电话问杨薇这是什么东西，但是骄傲让他憋住了，他觉得在杨薇面前问她这些图片到底是要干什么有点丢脸，于是他有些焦躁来回踱步，片刻后，他把图片发给了江淮安。
　　江淮安正在看报告，看见这一串图片后有些懵逼。
　　夏啾啾喜欢发表情包，所以他们这圈人中少数会发表情包的人，他愣愣看着一贯按照贵族精英培养长大的宋哲发这一串表情包给他后，他下意识回了个写满了问号的猫，随后问：“干什么？”
　　“江哥，”宋哲憋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道，“你知道，斗图是什么考试吗？”
　　“？？？”
　　“杨薇发了这些给我，然后和我说，她是斗图八级专业选手，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这句话，江淮安一口水喷了出来。
　　他下意识发了句：“对不起。”
　　一定是夏啾啾教会杨薇的。
　　这一刻，江淮安毫不怀疑。
　　江淮安用了很大的力气，终于给宋哲说明白了表情包、动图等东西，并赠送给宋哲一套家传表情包用于斗图。
　　两位总裁用了一个下午研究清楚这件事后，宋哲放下心来，他终于可以再次和杨薇一个频道了。
　　到晚上的时候，他特意推掉了所有事情，把花放在了车上，他觉得这件事有点丢脸，就谁也没说，悄悄开到了杨薇家楼下。
　　然后他坐在车里，拿出手机来，翻出了杨薇的微信。
　　他心里有点别扭，总觉得自己做这件事有些丢脸。可是一想到杨薇今晚上会回来，他又觉得高兴遮掩了他。
　　虽然杨薇没有直接回答他，可他却觉得，按照杨薇的性格，她不可能真的离开宋家。
　　他思考过为什么杨薇要闹，或许是这三年他太忙了，冷落了她；也可能是这三年他绯闻产生，她心里介意；或者是他脾气太臭……
　　他找出了许多杨薇离开她的理由，思前想后，他觉得自己可以让一步，杨薇毕竟是他妻子……
　　想到这里，他垂下眼眸，眼神中带了几分温柔。他看了一眼旁边位置上的放在烫金黑色盒子里的玫瑰，抿了抿唇，压住了笑意。
　　而这时候杨薇坐在屋子里，自己给自己做了饭菜，吃过之后，就上了直播。
　　直播间今天涌进了很多新人，这和今天“玩转文字”节目组的宣传有关。今天虽然只是海选，但已经有很多人在直播，好几位选手的视频流出去开始走红，杨薇这种属于优秀种子选手，早在刚直播上网的时候就开始有了各种截屏视频。
　　杨薇白天说过一场脱口秀，晚上有点累，其实说脱口秀是一件很消耗能量的事，于是她就坐着和大家闲聊。
　　她没有化妆，头发散披着，穿了带着兔耳朵的睡衣，看上去很是干净。
　　她去拿了尤克里里，给大家直播学习尤克里里。她本身学了大提琴十年，尤克里里对她来说学得很快，不一会儿就上手了，从一闪一闪亮晶晶，慢慢就变成了《小情歌》。
　　她在屋里唱着歌，宋哲就在楼下等着她。
　　夜色笼罩在这个城市，周边人群消散，宋哲最开始等得很高兴，然而慢慢的，8点，9点，10点……
　　他开始点了烟，他坐在车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少年时来。
　　他红着眼，咬着牙问杨薇：“你跟不跟我走？！”
　　杨薇站在赵阳兰身后，平静又冷漠道：“我要陪阿姨。”
　　“你要陪阿姨，”他克制着哭腔，提高了声音，“你就不陪我吗？”
　　你知道我一走就要很多很多年吗？
　　你知道我可能在外面再也回不来吗？
　　你不会想念、不会不想分开、不会想要陪伴我吗？
　　他有那么多的会不会想问，然而高傲却只容他问一句：“你走不走？”
　　你不走，这辈子，我都不原谅你。
　　那时候他是这么想的。
　　一份不够纯粹的、掺杂着那么多杂质的感情，他不要。
　　尽管长大后他就明白，这样的想法多么幼稚可笑，可大约是少年是一份感情总是给的淋漓尽致，以至于疼得刻骨铭心，哪怕时隔这么多年想起来，仍旧能感觉到少年那份疼痛似乎还震荡在胸口。
　　他似乎是从那个时候不敢喜欢人的。
　　他怕自己全心全意、倾力以赴那份喜欢，最后会被狠狠辜负，成为自作多情。
　　他一直呆到0点。
　　0点的时候，杨薇唱着最后一首歌，宋哲碾碎了烟。
　　如果是少年时候，他可能会打电话过去问一句。
　　“你为什么不给我电话？”
　　然而他没有，他今年25岁，他只会捏紧方向盘开到垃圾桶旁边，把花冷漠扔进去。
　　而这时候，杨薇唱——
　　“可你曾经那么爱我干嘛演出细节。
　　我该变成什么样子才能配合出演
　　原来当爱放下防备后的这些那些
　　都有个期限。”【注：歌词来源于薛之谦《演员》】


第15章 
　　杨薇第二天醒过来后，她看了一下数据，昨天晚上数据很漂亮，全部到了前50，算是超额完成向维的指标。她大清早起来，赶紧给向维打了电话，认认真真推销了自己。她又分析直播平台的情况，又分析市场，向维似乎在做什么，心不在焉听着她说了十几分钟，终于忍不住道：“行行我知道，资料你发我邮箱就行了。”
　　说着他就挂断了电话，杨薇倒也识趣，她将自己的数据整理成册，像做一个项目一样做了个PPT放在邮箱里，一起给向维发了过去。
　　向维挂了电话就转头看向徐州，小声道：“你说宋氏集团的老总亲自接管我们？这怎么可能？”
　　“今天下午就到任了。”徐州压着声道，“我听说了，这位宋总成了咱们公司第一股东之后，直接下了通知让董总滚蛋。高总就联合了高层一起使坏，宋总就直接把上面全清了。现在暂时没有适合的CEO人选，宋总就亲自到任，今天下午估计要走一大批人。”
　　“咱们不会有事儿吧？”向维战战兢兢，徐州叹了口气，“我怎么知道？不管怎么样，先准备叙职报告吧。”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宋哲的车已经到了大米娱乐的停车场。
　　他在车上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到车停下来后，才慢慢睁开了眼睛。昨天晚上他没能睡好，感觉有些难受。
　　高林看着他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先生，其实董高留一阵子也不是不行，等我们物色好了合适人选，平稳过度不是更好吗？”
　　“不行，”宋哲起身来，平静道，“留他会有很多幺蛾子。”
　　说着，他就走进了大米娱乐。
　　他先召集了所有高管迅速开了会，该开的开该奖的奖。
　　不过两个小时，散会之后，大米娱乐的人就看见一批原本的高管走出来，开始收拾东西走人。
　　向维有些紧张看了徐州一眼，咽了咽口水道：“徐州，要是我被开了，我能和你借钱……”
　　“滚。”徐州冷冷开口，向维的话被冻在了嘴边。
　　清理完人后，自然是要升一批人上去的，宋哲早就已经将大米娱乐上下简历都扫了一遍，他把他意向中的人选都叫进去聊了一遍，大家就看见一个一个被叫进去谈话，搞得气氛十分紧张。这种氛围持续到快要下班，高林突然叫了向维过去，向维咽了咽口水，赶紧将自己的资料整理好，进了宋哲办公室。
　　在对待公事上，宋哲一直有着一种超乎常人的平和冷静，哪怕已经经历了一整天的高效率工作，他面上却也不见疲惫，他端起手边带着弧度的高玻璃杯抿了口水，随后抬手同向维道：“坐。”
　　向维抬眼悄悄看了宋哲一眼，下意识从职业角度考虑，觉得以这个人的气质长相，要是愿意做主播，就算凭脸也能战出一片天地！
　　宋哲没有注意到他的打量，翻看了向维的简历片刻，随后聊了一会儿他对平台的认知和规划。
　　宋哲今天是突袭，向维完全没准备好，这个问题砸下来，他一时也有些懵逼。着急之中，他瞬间划过杨薇的PPT和她说过的话，他镇定了一些，用豁出去的想法道：“我对我们平台的的定位，其实是传媒行业的下游。”
　　“嗯？”宋哲抬眼看他，向维继续道，“其实直播行业这几年其实算是新生行业，吃的是行业红利，但黏性比较低。目前直播类节目黏性都比较差，只有游戏类等相对专业的项目有生存空间。这是直播这种形式本身所决定的，直播形式的特点就是互动性强、节奏快，节奏快的东西想要保持高质量内容输出其实十分困难，这也就早就了黏性差的问题。所以我想，未来我们平台就是两个方向，第一是作为传媒行业的下游，比如说作为明星、其他平台的网红等本身带流量的人与普通民众的接触空间，因为这种互动能为他们一定程度上提供固粉渠道。第二就是作专业、作小众，直播技术类项目，在此基础上再培养娱乐类主播作为补充……”
　　向维把杨薇的话七零八碎拼起来，宋哲静静听着，不时点着头。向维看着宋哲脸色，就知道宋哲是满意这个说法的。
　　等他说完之后，宋哲点头道：“我很欣赏你的想法，事实上我的确也是这样考虑的。宋氏集团的核心是传媒行业，我们有一个完整的产业链，所以我希望你能明白大米娱乐的的定位，你是挖掘主播的经纪人，所以在寻找人才方向，你也要有所考虑，不要一味追求流量。如果是比较好的人选，你当做明星培养也行，你以前当过传统的明星经纪人，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意思。”
　　“明白明白。”向维点着头，舒了口气。
　　宋哲又同向维聊了两句新人的状况，随后道：“你们部门总监今天走了，最近这两个月，就由你暂时代替他的位置吧。”
　　这番升职来得莫名其妙，但能升职，向维依旧十分开心，连忙点头。
　　“哦，还有，”宋哲吩咐道，“把最近你们经纪部的情况给我整理一下，下周一下午，我会专门抽空了解一下平台具体主播的情况怎么样。”
　　“好。”向维点了点头，随后他想了想道，“按个，宋总，有个事儿我想请示你，有个百万级的主播，其实挺不错的，但是她一直坚持要修合同，我能……”
　　“只要合适我们企业风格，”宋哲果断道：“500万以下级别的主播，你自行裁量。”
　　向维得了这话，立刻笑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走到长廊上，向维弹了弹纸页。
　　“谢谢您嘞，”他高兴道，“我给您投桃报个李吧。”


第16章 
　　向维第二天给杨薇打的电话，杨薇有些吃惊。她没想到向维这么快就同意了她的合同，她忍不住问了句：“那个，向经理，你为什么突然转变得这么快啊？”
　　“我升职了。”
　　向维颇有点得意，他高兴道：“行了，我看见你也在南城，要不下午你就来公司签约吧？”
　　杨薇点点头，果断道：“行。”
　　她早上思索着写了一下脱口秀的稿子，下午准时准点去了猫猫平台。到了猫猫平台大楼，她看见上面写着大米娱乐，她不由得愣了愣，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猫猫平台是属于大米娱乐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走的时候宋哲正在试图收购一家公司，似乎就是大米娱乐？
　　她思索着进了公司，给向维打了电话，向维特意来公司门口等她，远远就看见一个女人打着电话走了进来。
　　她生的纤细，个子中等，穿了一身白裙，低头打着电话的时候，带了股子江南的温婉。
　　向维愣了愣，等对方抬起头来，朝他轻轻笑开时，向维整个人就懵了。
　　主播大多是开了美颜滤镜，利用浓妆和各种设备让自己的颜值高了好几个档次。所以虽然网上杨薇生得好看，但向维并没有对她报太多希望，此刻看见杨薇，向维整个人都惊呆了。他一面领着杨薇往大厦里走，一面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道：“那个，杨小姐，你平时没开美颜啊？”
　　“嗯？”杨薇有些迷茫，“开哪个做什么？”
　　向维顿时懂了，杨薇这完全是一个宝藏主播，这个价格签她，不亏！
　　他把杨薇带到自己办公室，和杨薇细细聊了一会儿后，两人就把已经商议好的合同签了。签约之前，杨薇突然想道：“你们被宋氏集团收购了？”
　　“哦对，”向维点头道，“以后我们会有更好的资源和更大的平台。”
　　杨薇点了点头，她想了想，其实也没有什么所谓。
　　大米娱乐对于宋氏整个集团来讲九牛一毛，宋哲也不会和她有什么太直接的交集，她在猫猫平台已经奋斗一段时间，也没必要为了规避宋哲特意离开。她自己很看好猫猫平台的运营模式和前景，而且实话来说，向维给她的条件的确也算优越，这些时间看过其他平台的合同后，杨薇觉得，向维给她这份合同真的很不错了。
　　她把合约签完之后，向维轻咳了一声，随后道：“我们这里有专门的直播培训和直播室，第一个月你先过来接受培训，每天早上9点报到，从9点到18点是培训时间，晚上8点直播，你在公司直播室会比较好，设备齐全。不过你家也行。每天1小时，我们会专门给你安排房管和粉群管理，我是你直接的经纪人，以后有任何问题你可以直接联系我。”
　　“嗯，好的。”
　　杨薇点点头，向维接着道：“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没有了。”
　　“行吧，”向维点头道，“我找个人带你熟悉一下情况。”
　　说着，向维叫了一声“阿南”，一个穿着卫衣的小伙子探出头来，看见杨薇后，他眼睛一亮，赶紧起身跑到向维面前，高兴道：“哥，什么事儿？”
　　“以后他是你房管，”向维转头同阿南介绍道，“这是主播sweet薇薇，希望你们以后合作愉快。你先带她熟悉一下公司吧，我还有事儿。”
　　得了这话，阿南兴高采烈领着杨薇去熟悉公司环境。
　　阿南话多，对直播十分熟悉，他上一个合作的是个娱乐主播，但那主播在主播的时候为了礼物有点出格，于是就被直接封了。
　　“别人都以为做我们这行靠脸，实际上现在越来越规范，靠脸长久不了的，薇姐，您这长相当明星都可以，可千万别犯傻。”
　　杨薇明白阿南的意思，她笑了笑，点头道：“你放心，不会的。”
　　阿南带着她熟悉了公司，又见了几个老师。这些老师是专门教主播如何做主播的，有的教仪态，有的教说话，有的教才艺，杨薇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后，发现这些人和自己认知差别很大。比如说教服装搭配的，她不仅仅是教你穿得好看，她还给杨薇打开了一个新世界，比如说——汉服、cos、洛丽塔……
　　“不同的服装其实有他特定的受众群体，你换一套衣服，就会发现群体的差别。”
　　搭配服装的老师和她解释，杨薇想了想，第二天她就换上了一套汉服，当年直播内容也变成了《女人的衣柜》。
　　她直播前一天，先专门录制了一个大概10分钟一面演一面说的段子，吐槽女人买衣服的心情，放在了微博和公众号上，然后将脱口秀剪辑成了1分30秒的金句合集，放到了短视频平台上。向维给她做了一小波推广，一夜之间，短视频的点赞量就过了80万。
　　第二天晚上，杨薇穿着汉服开始直播她的衣柜的时候，流量与前一天相比几乎翻倍。
　　向维着手开始推广杨薇不到一个星期，杨薇的数据就一路暴增，整个经纪部都在恭喜向维捡到宝，向维也乐得不行。
　　等到周一时，向维特意将杨薇做为重点新人放在了汇报PPT里，准备了一堆杨薇的剪辑资料，等着宋哲过来。
　　宋哲在两点准时到了会议室，他行程安排得满，一切讲究高效，向维先给宋哲介绍了几个目前已经红起来的主播，每个主播都有详细的背景介绍和相应的视频。宋哲一个个看过去，时不时点点头。等介绍完当红主播后，宋哲想了想道：“我有一个疑问。”
　　“宋总，您说。”
　　“刚才你给我看那些主播，去了美颜滤镜卸妆后的照片有吗？”
　　“有的有的。”向维赶紧给宋哲调出视频来，为了让宋哲全方位了解这些主播，向维准备的都是视频，方便360度去看这些主播的长相。
　　宋哲靠在椅子上看向维打开视频，第一个视频出来的时候，宋哲就僵了。他看着面前浓妆甚至脸上带了点赘肉的女人，脸色不太好看道：“这是哪一个？”
　　这个和他记忆中刚才那一批女的没一个一样的！
　　虽然刚才那一批女的都长得很像，但是这个和以上没一个长得像。
　　向维看出宋哲压抑着的不满，赶紧解释道：“宋总，这个主播和明星还是不太一样，要是360度无死角就当明星去了是吧。”
　　说着，向维小心翼翼调出最初的视频道：“是这个，叫小茉莉的。”
　　宋哲认真看着两个动来动去的女人，好半天，终于从眉眼间分辨出来，真的是一个人。他憋了半天，终于道：“你们美颜技术很好。”
　　“还好还好，”向维赔着笑，“还算够用。”
　　“就没有一个美颜前后差距不那么大的吗？”宋哲纠结着道，“这么多人一个行业，不至于吧？”
　　“有有有，”向维赶紧调出一个女主播出来，“这个叫姚美，ID是甜心baby，是我们平台的一姐，她美颜前后区别就是皮肤状态而已，其他没差的！”
　　宋哲看着那个甜心baby，终于缓了口气。点头道：“嗯。”
　　向维打量着宋哲的神色，看见宋哲神色里并没有其他想法，他也舒了口气，这才调出杨薇的视频道：“还有一个，这个叫sweet薇薇，真名叫……”
　　宋哲低着头写字，听见杨薇的ID后皱了皱眉头，抬头道：“你们女主播的名字怎么都是这么腻味……”
　　话没说完，他就愣住了。屏幕上是杨薇的PPT资料，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和简历，附带一张艺术照片。
　　这张照片说是艺术照，但实际上就是杨薇坐在阳台上拉着大提琴让顾岚拍的。只是顾岚作为一个设计师，审美太好，加上杨薇本人太优秀，在无滤镜无P图的情况下，随手一照，就仿如一张艺术照。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头发用一根蕾丝发随意束在身后，几许头发搭落下来，一手持着弓弦，怀里抱着大提琴。
　　那温柔的模样带了几分圣洁，同他记忆里的姑娘印在一起。
　　向维看见宋哲发愣，立刻就紧张起来。
　　这不能怪他紧张，外界对主播这个行业有很多误会，当然也的确是有很多女主播品行不端，比如说这个姚美，能坐到一姐的位置，其实就是因为当初爬了董高的床。这件事大米娱乐人尽皆知，这次换宋哲过来，一开始向维不敢放杨薇，就是担心宋哲看上杨薇，杨薇这脾气看上去和姚美不太一样，估计是个不肯弯腰的，到时候他可是两头不讨好。
　　他先放了姚美的照片测试一下宋哲，见宋哲眼睛都不带瞟，觉得宋哲是个正人君子，这才把杨薇的照片放上去，结果杨薇照片一放，宋哲眼睛都不打转了。
　　向维心里有些着急，过了好半天，他看见宋哲回过神来，转头看他道：“这也是你们的女主播？”
　　“额对……”向维艰难道，“刚签约的，还在培养，她潜力很好……”
　　宋哲听着，脸色有些不好看，向维不敢看宋哲，硬着头皮继续道：“她主要是以搞笑吐槽为主播内容，和姚美不太一样……”
　　“你把她播的内容给我播一下。”
　　宋哲冷着脸出声，向维点开了片段节选。
　　里面都是杨薇来猫猫主播平台后的视频，包括了各种风格。
　　有她冷静讲着段子的，有她和顾岚合唱“你就像那冬天的一把火”的，有她搞户外直播给大家看铁锅炖自己的，还有她在老师指导下尝试穿了一次cos装甜甜喊“文哥哥”的。
　　宋哲脸越来越黑，他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强忍着怒气。
　　向维偷偷瞟了他一眼，他完全不知道宋哲为什么满脸自己被绿了的表情，只觉得气压一路低了下去。
　　等视频放完后，宋哲冷着声问：“还有吗？”
　　“还……还有。不过时间挺长的……”向维小心翼翼道，“我们已经把精华……”
　　“全给我传过来。”宋哲压抑着愤怒，旁边高林已经做好备战准备，退了一步，随后就听宋哲愤怒道：“你们做主播都这么低俗的吗？！人家打赏就要说谢谢？还要叫粉丝哥哥？！还有哪些衣服，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露这么多吗？！”
　　“那个是cos《不良人》里的女帝……”
　　“我不管什么女帝女王，”宋哲冷着声道，“以后这个主播以后衣服必须要在脖子以上衣服全部穿长袖！既然是搞笑主播就别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是是是，”向维赶紧道，“我会回去和她说的，让她把握好尺寸。”
　　“她最好把脸也蒙上！”
　　宋哲面色不善：“那些人不仅是冲着她身材，还是冲着她脸来的！”
　　向维：“……”
　　“宋总，”高林有点听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道，“这个，杨小姐的事儿回去谈吧，您该接着下面的行程了。”
　　这话让宋哲暂时冷静下来。
　　杨薇作为他前妻跑去干直播了，这件事暴露出来那是大家一起丢脸。
　　他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情绪同向维道：“你把她所有资料发我，她一般是几点直播？”
　　“晚上8点到10点之间。”
　　“在家？”
　　“最近是在公司，等她业务熟练了会开始在家。”
　　向维抹了把汗，宋哲平静道：“今天也在？”
　　“在……”
　　“好。”宋哲点头，“今天会上的事你不要同她说。后面该做什么做什么，她就是这次你要力捧的新人？”
　　“是，不过如果宋总觉得不合适……”
　　“我会考虑。”宋哲冷静道，“你把她直播房号告诉高林，我会认真考虑她的情况。”
　　说着，宋哲回头看了一眼桌子，同高林道：“将杨小姐的资料全都拷上，还有她之前的直播视频也带走。”
　　说完之后，宋哲便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向维背着良心给高林杨薇的房间号后，见他们走了出去，向维立刻冲出会议室，冲到才艺培训的房间找到杨薇。
　　杨薇正跟着老师在学打快板，向维拉住杨薇，喘着气道：“快，你跟我来一下。”
　　“嗯？”
　　杨薇拿着快板跟着向维走出门去，向维带着她到旁边办公室，紧张出去看了看外面，确认没有人后，小声道：“杨薇，你以后可一定要记得我的好，今天我可是冒着丢饭碗的险来和你说这事儿的。我问你，”向维咽了咽口水，“如果给你一个当猫猫平台一姐的机会，但是要潜规则，你接受吗？”
　　听到这话，杨薇愣了愣，她抬起头来看着向维，下意识露出一个宋氏标准嘲讽：“潜规则我？”
　　放了宋太太的位置不做，来一个这几年才冒出来的平台找潜规则，他当她脑子有坑呢？
　　向维看出杨薇的意思，他不敢直说宋哲就是看上她了，便拐着弯道：“那你这几天别来公司了，这阵子公司新换了老板，你知道外界对这个行业印象不太好，我看新老板可能是想潜几个女主播，你让愿意上的人上，你就别露面了。”
　　杨薇点点头：“明白，那我这几天在家直播？”
　　“对。我会让阿南配合你的。”
　　向维缓过气来，他想着办法道：“这个老板看上去也是个图新鲜的，过阵子应该就把你忘了，到时候我们在谈后续的事。”
　　“向经理，”杨薇不是个不识好歹的，她笑起来，温和道，“谢谢你。”
　　向维看见杨薇骤然绽开的笑容，被晃得愣了愣。他心跳加速了片刻，扭过头去，假装喝水冲缓了紧张，赶忙道：“没事。你现在就先回去吧。”
　　“行，”杨薇点点头，她拿着快板走出去，突然又想起来，“对了，向经理，”她好奇道，“咱们这次换老板了？老板是谁？”
　　“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娱乐圈里出了名的圈外人了，”向维摆摆手，“就当年那个老和明星炒绯闻的宋氏集团当家，宋哲。”
　　听到这话，杨薇手中的快板“哒”一下清脆响在屋中，让她整个脑子，暂时失了声。


第17章 
　　宋哲在外面绯闻多这件事，杨薇是一直知道的。
　　只是从她质问他的第一次开始，她就死了心。
　　她咬着牙准备离婚，为了赵阳兰一直忍耐，忍耐到了赵阳兰离开后，宋哲先是守孝，后是为了争夺宋氏集团掌控权和宋明纠缠不休，倒的确是停了一段时间外面的流言蜚语，时隔大半年突然再次认知到宋哲的本质，她居然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塞。
　　然而只是片刻她就认识到，这其实与她无关。
　　宋哲想潜规则谁，他在外面怎么浪，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只要别作死到她头上来。
　　想明白这一点，杨薇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回去收拾了东西，就自己回了家里。到家里后周文似乎也下班了，他给她发着信息道：“吃饭没？”
　　“没，做饭呢。”
　　杨薇回复着信息：“你吃没？”
　　“吃了，”周文笑着道，“领便当了。”
　　这话让杨薇笑了，之前文哥聊天时候和她轻描淡写说自己是个演员，她猜出文哥是一个小演员，估计演了个炮灰。把演的角色死亡说成是领便当让杨薇觉得有几分喜感，她忍不住道：“便当怎么样？”
　　“一般吧，”周文想了想，“用于生存。”
　　“那你喜欢吃什么？”
　　“今晚想吃沙姜鸡。”周文闷闷道，“想吃沙姜鸡，这里没有，突然觉得没有胃口了。”
　　杨薇看见周文洋溢着不高兴的话，高兴道：“哈哈哈哈，那我今晚上就做沙姜鸡！”
　　周文：“……”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杨薇为了刺激周文，特意开了直播，开始直播做沙姜鸡。
　　她穿了一套普通的睡衣，系着围裙，头发盘成了丸子头，切着菜的时候，看上去温柔中带了几分俏皮。
　　她一开播，直播间里的人就来了，她给大家一面直播做菜，一面开口道：“今天有人想吃沙姜鸡，但吃不了，我决定给他展露一下厨艺，让他看着啊哈哈哈！”
　　“主播真坏。”
　　“主播是专门刺激男朋友吗？”
　　“不是。”杨薇看着弹幕道，“就一个朋友。”
　　周文看着杨薇的笑容，忍不住笑出声。他的助理陈绍给他端了茶过来，有些无奈道：“周影帝，麻烦您能不能不要有空就看直播？你这样让我感觉很惶恐。”
　　“惶恐什么？”周文抬眼看向陈绍，陈绍叹了口气道：“我怕你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网恋，给我爆出一个大新闻。”
　　这话让周文的神情僵了僵，陈绍一看他的表情，立刻举手道：“我错了，你网恋吧。”
　　“嗯？”周文有些奇怪，“什么令你改变了主意？”
　　“比起让你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我宁愿你网恋。只要这次找个靠谱的，别再找慕小姐那样的人就好了。”
　　听到慕柔的名字，周文睫毛颤了颤，他觉得有一种锐利的疼划过他的内心，他慌忙将目光落到屏幕上去，看将杨薇正在切菜，一面切一面道：“我和你们讲切菜是要看对手的，我切得慢不是因为我技术不好，是因为今天这只鸡有点顽强……”
　　周文目光落在她脸上，内心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治愈。
　　他不想再多说什么，就静静看着杨薇做菜，陈绍看着周文的样子，叹了口气，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比起沉浸于网络世界，他更怕还迷恋慕柔的周文。
　　杨薇艰辛做出了一锅糊了的沙姜鸡，对此感到悲痛欲绝，可她还是含泪吃了下去。
　　而这时候宋哲开完会出来，同高林道：“把后面的行程都调好其他时间了？”
　　“调整好了。”高林立刻道，“杨小姐的视频也已经放在硬盘里保存好，您回去就可以观看。明天您空出了一天的时间来，应该……”高林有些犹豫看了宋哲一眼，小声道，“足够您处理这些事儿了吧？”
　　宋哲低低应了一声，闭着眼睛没有说话。等到了家以后，他看了看时间，刚好7点半。他让高林先回去休息，之后自己一个人开了电脑。
　　他摸索着输入了杨薇的房间号，本来以为还要等一会儿，没想到杨薇已经开播了，她穿着睡衣，敷着面膜，好像还是在家里一样，同大家聊着天道：“我和你们讲这个面膜真的挺不错的，我敷完还有半个小时就要给你们开始正式开播了……”
　　“觉得我这么随便聊也很好玩？”杨薇目光凝在屏幕上，敷着面膜笑着道，“随便聊也可以啦，不过还是要给你们准备点其他东西的。”
　　杨薇一面说一面笑，和他记忆里那个在家里冷冰冰的人截然不同。
　　宋哲第一反应是愤怒，他不明白杨薇怎么能穿着睡衣就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了？还敷面膜？他都没见过她这么随意的样子，那些人怎么可以？！
　　然而在愤怒之余，他又生出了几分说不清的酸楚来。只是他硬生生把这份软弱的情绪压下去，克制住情绪，力图让自己冷静一点，坐在电脑面前，冷冷看着杨薇。
　　他想知道她到底怎么当这个主播，想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她到底怎么生活。
　　杨薇其实就是和大家闲谈，但是她很放松，一面聊着一面化妆，网友大多数也还算友好，但也有些人说话说得难听，什么让给她刷潜水艇让她换件暴露的衣服啊之类的，看得宋哲怒火中烧，恨不得直接让杨薇关了这个屏幕。
　　可他又想了解她到底在做什么，只能把火都发泄在了那些说话的人的身上，他下意识就想打字去骂，结果刚输入话进去，就看见系统提示：
　　“根据相关法律规定，不允许非注册用户发言哦。”
　　那一串提示还带着表情，说得很萌，可依旧让宋哲感觉极度暴躁。他打电话给了高林，愤怒道：“高林，你马上给我注册一个猫猫平台的账号。”
　　“那个，”高林犹豫道，“要不您用我的？我还是高级会员。”
　　宋哲：“……”
　　片刻后，宋哲果断道：“行。”
　　过了一会儿，高林把账号发了过来，宋哲拿着账号登录了之后，再回到了页面，这时候他终于可以怼人了。
　　宋哲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聊过。
　　他是喜欢怼人，但是他从来没把时间这么无聊的花费在网上，和一群完全不认识的人撕逼吵架。
　　“看直播就看直播，主播播的是内容，你们有这么low吗？”
　　“好好听主播讲段子，谁将荤话举报谁！”
　　“这个时间点还到一个搞笑主播的直播间来求人家换件衣服给你看，你一定没有对象吧？”
　　“看看你们的嘴脸，就知道你们现实得过得多惨，我真同情你们。”
　　……
　　在猫猫平台里，高级会员的特权会让他们的弹幕都加粗加大并自带闪光，如果充值成为这个房间的高级会员，更可以说话不受时间限制，一秒一条刷屏也无所谓。
　　为了骂这些人，宋哲特意把自己冲成了高级会员，然后舌战群雄，以着一秒一条的最高频率，在弹幕里闪亮出镜。
　　杨薇化完妆默默看着这个在直播间奋斗的人，他的ID叫“最油亮的大猪蹄子”，杨薇轻咳了一声，实在忍不住阻止道：“那个，最油亮的大猪蹄子，谢谢你的维护，不过没关系啦，我们现在开始正式的直播，大家不要关注这些小细节……”
　　杨薇这么一喊，宋哲就僵了，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高林的ID叫“最油亮的大猪蹄子”。
　　他沉默了片刻，他的审美容不得自己盯着这么一个名字高度活跃，于是他开始研究怎么换名字，而这个时候，杨薇开始正式的直播了。
　　她先是点评了一下今日新闻，她明显是准备过的，每个吐槽内容都很有笑点，一面和弹幕互动一面吐槽，让人觉得很轻松。
　　吐槽完今日新闻之后，她开始像知心大姐一样和观众聊天，开始一个一个解决今日观众的问题。她很耐心，会给每个打赏她的人认真道谢。
　　宋哲静静看着这样的杨薇，他不知不觉就看入了迷。
　　“下一个问题，薇薇姐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你为什么喜欢他？”
　　杨薇一句一句把这句话念出来，随后她似乎有短暂的失神，然而她调整得很快，赶紧笑起来道：“喜欢过的啊，我这个年纪了，怎么可能没喜欢过人啊？我喜欢那个人比较奇怪，”杨薇认真想了想，随后道，“其实他脾气不好，说话特别难听。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穿得不好看，他就直接和我说了两个字儿，真脏。”
　　这话一说出来，弹幕上全是“他怎么能这么说？”
　　“怎么有这种人！！太过分了！！”
　　诸如此类。
　　而宋哲听着这话，愣了愣之后，一时也有些失神。
　　这句话他记得，他也记得那天的杨薇。当时她穿着带着泥土的鞋子，看上去糟糕透了，她站在客厅里，抬头仰望他，一双眼睛清澈里带了几分坚韧，有着他那个圈子、那个年纪少有的沉稳。
　　他想起年少的杨薇，听着杨薇讲述起过去，他突然内心平静下来，他就看着镜头前的那个人，从旁边桌上抽了支烟，点了烟后，靠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她。
　　“我一开始其实不喜欢他，可是因为某些原因吧，我必须得对他好。我每天想方设法讨好他，讨好很多人，当时压力特别大。我每一件事儿都很想做好，那时候别人都和我说，我要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可其实我不是这么一个人，最后有一次考试我没考好，我特别害怕，就不敢回家，我不知道怎么回家面对家人，所以我就离家出走了。”
　　说起那时候，杨薇忍不住带了丝笑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宋哲将烟圈吐出来，静静看着镜头里的杨薇。
　　他记得那件事。
　　当时大概是杨薇来他们家的第二个月，他妈那个人，看着温柔，其实给人的压力特别大。她会一面和你说“随你，最重要的是你快乐”，一面又以身作则把所有事做好做完美到极致。
　　一面同杨薇说，多吃点，吃你喜欢的；一面又自己节食，告诉杨薇，体重是一个人自律的开始，不能控制体重的女人不足以控制人生。
　　他看不惯他妈那性子，而杨薇不一样，她把赵阳兰当成偶像，事事都想学她。
　　当时她从一个小地方转到南城最好的初中，成绩跟不上，她拼死拼活的学习，却还是达不到赵阳兰对她的期望。赵阳兰和她说：“薇薇，我相信你，你一定是第一名。”
　　于是当她没考好，只考了第二的时候，她就不敢回家了。
　　“那天大家都在找我，我不敢回去，身上也没钱，就一个人躲在肯德基里坐着哭。因为是夏天，雨多，外面雨下得噼里啪啦的，这个时候他突然就出现了。怎么找到我的？我也不知道哈哈哈，”杨薇抱着抱枕，脸上露出了些甜蜜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就会乱想啊，我就觉得他肯定关注我很久了，知道我天天馋肯德基但要吃草，难过了就要来吃肉。好吧我其实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当时我就这么信了。他那时候身上都被雨打湿了，站我面前，我吓死了，我就怕他发脾气。结果他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和我说，回家。”
　　宋哲听着这话，心思动了动。
　　其实杨薇没说错。
　　她来了宋家之后，他虽然也不喜欢她，看不起她，可是还是好奇，会偷偷观察她。她讨好他，帮他写作业，替他扛书包，帮他做笔记，还帮他向赵阳兰撒谎。有一次他犯了错，她还主动替他顶包，他又不是铁石心肠，她做的他看在眼里，自然会对她好点。
　　她离家出走，他就满城去找，他本来发火，找到之后，看见坐在肯德基里哭的小姑娘，他突然就觉得，算了，和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计较的。
　　“我不敢动，他就直接把我拉起来了，然后他和我说，考不好有什么？你考得好我也不会觉得你好，你考不好我也不会觉得你差，考不好下次再考，回家去我看谁敢多说你一句，我替你挡着。”
　　杨薇说着，不自觉露出微笑。
　　宋哲闭了闭眼，片刻后，他站起身来，打开手机直播，提着外套就冲了出去。
　　他上了车，把手机放在车架上，杨薇还在说。
　　“然后他拉着我回了家，回家时候其他人还没开口，他就挡在我面前，和所有人说，他说我特别优秀，这次考了班上第二，超级厉害。他这辈子都没考过这么高的分，为了庆祝就带我去吃肯德基了。”
　　“就是那瞬间吧，”她的声音里带着温柔，“他挡在我面前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就心动了，我就觉得……”
　　杨薇声音有些干涩，任何人都听得出来，那个句子，说得多么不容易。
　　她说——
　　“我喜欢这个人，想一直，长长久久的，喜欢他。”
　　这话仿佛是一记铁锤，瞬间砸开了宋哲铺在心上的冰面。那冰破开之后，剩下的就是如水的柔软。
　　其实离婚将近这么一个月，他都觉得没什么，无所谓，但这句话却让他突然觉得喉间似乎是什么梗着，有那么几分发疼。
　　他那高傲的自尊心让他维持着平静，然而内心却已经是先服软下来，他突然觉得，他其实可以给她道个歉。
　　他想要她回来，想要再听她说这一句：“我想喜欢这个人。”
　　他将车开得飞快，旁边杨薇已经切换到了下一个话题。
　　她说的话特别好笑，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一路狂奔到她楼下。这时候杨薇直播也已经快结束了，她开始了今日大冒险环节，这个活动是由房管统计今日礼物排行前十名，每个人出一个在合理范围内的要求，杨薇随机抽出一个来做。
　　这些要求会由房管剔除过，涉及到不和谐的要求都不会出现，基本就是一些常规大冒险。杨薇喝了口水，看着房管用转盘抽出今日冒险内容——
　　和手机联系人里第一个发重金求子的诈骗信息并借到100块钱。
　　杨薇看到这个要求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但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她清了清嗓子道：“好吧，那看看我电话里第一个是……”
　　她翻到电话里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阿哲。
　　杨薇愣了愣，这时候她才想起来，她当初把宋哲所有通讯工具都置顶，连电话都想办法排在了第一位。粉丝看着她的反应，好奇道：“谁啊？”
　　“第一位是谁？”
　　“我猜是前夫！！”
　　“啊啊啊啊啊不是真的吧，快，骗他！骗他！！！”
　　“不……不要了吧。”杨薇看见宋哲的手机，一想象到如果宋哲收到这种短信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果断道，“不行，我会死。”
　　“哈哈哈哈不会的。”
　　“气死他！快，用这个短信气死他！”
　　确认是前夫后，大家都高潮了，而这时候宋哲也到了杨薇家门口，他看着直播里杨薇为难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
　　给宋哲发短信，杨薇是有些纠结的，她纠结的样子让大家更加兴奋，阿南悄悄提醒杨薇道：“薇薇姐，答应了粉丝的最好还是做到，除非是真的有很严重的后果，不然这个游戏就没意义了。”
　　杨薇看着这话，深吸了口气。
　　她觉得阿南说得也没错，不就是给宋哲发个短信吗？
　　没问题。
　　以后他是她老板，两人要面对的情况多得去，不就发个短信吗？她不怕，真的不怕。
　　她给了自己勇气，扬手大喊了一声：“来！我豁出性命陪你们来一场！”
　　“老铁们，”她调动着情绪，高声道：“今天，我就用我的生命给大家直播如何哄骗自己的前夫！快，为我点赞为我嗨，轮船游艇刷起来！”
　　说完之后，屏幕被一片“66666”给刷爆。
　　礼物在屏幕上肆意飞来飞去，宋哲站在门外，脸色有些发黑。
　　他一想到自己像耍猴一样成为了所有人围观的对象，就觉得有点荒唐。然而他克制住了情绪，他就想看看杨薇还能怎么刷新他的底线。
　　于是他静静等着，顺便用自己刚才研究出来的流程给自己改名叫“前夫”。
　　这时候杨薇的短信发了过来。
　　“【重金求子】你好，我是一个想做母亲的女人，但因为丈夫没有生育能力，所以在此重金求子，只要你能圆我做母亲的梦，重金酬谢！我会给你50万现金，绝不拖欠！”
　　宋哲看着这句话，又气又笑，他看了一眼直播里撑着下巴等回复，还很嚣张和粉丝说着：“我和你们赌一块钱他会叫我滚。”的杨薇，片刻后，他低头回了句：“好。”
　　杨薇被这句话惊呆了，粉丝拼命道：“他说什么了？主播，他上当了吗？”
　　杨薇整个人的心情跌宕起伏，她感觉对面宋哲的手机一定被人偷了。于是她立刻道：“但在此之前，你需要支付100块钱的合同手续费。”
　　“好，”这次宋哲回复得更快，“不过给钱之前我想问一下，我什么时候可以圆你做母亲的梦？”
　　杨薇：“！！！”
　　这个宋哲疯了！！
　　她的表情让粉丝疯狂好奇。
　　“说了什么啊啊！！”
　　“我好想知道啊啊啊！！”
　　“求你了主播，快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杨薇没说话，她抬手道：“你们等等，我遇到了点情况，我要认真想想。我觉得他目前脑子有坑。”
　　过了一会儿后，她开始哭诉：“对不起，其实我骗了你，我不是要重金求子，我是诈骗的。”
　　“哦。”
　　“离开你之后，我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现在一顿饭都吃不起了。我想到你是如此纯洁善良，品性高尚，看在我们两夫妻一场的份上，我就想问问，你能不能借我这一百块？”
　　“我什么时候能为你圆梦？”
　　“不用了，我养不起这个孩子。”
　　“我可以养。”
　　“谢谢了，你太高贵了，我配不上你。这个钱你借不借？”
　　宋哲和她打了几个来回，觉得也该收尾了，靠在墙上笑了笑，接着道：“我觉得你夸我的话让我非常舒心，你多夸几句，我可以考虑借你这个钱。”
　　这一瞬间，杨薇马屁精之魂燃燃雄起，她感觉她现在能用彩虹屁给宋哲吹出一个银河系。于是她开始疯狂打字，用尽了所有她能想象的赞美之词，一面打字儿一面同粉丝道：“我和你们讲我马上要借到钱了，等一会儿我就给你们直播我的战绩！让你们陪我嗨一嗨！”
　　能在这种情况下从宋哲手里借到钱，且不管他是疯了还是傻了，这都是光荣。
　　说话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杨薇也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叫了外卖，一面低头打着字，一面往外走去，她走到门边，打开了门，直接道：“外……”
　　话没说完，她就愣了。
　　她看见青年斜靠在门边，衬衫扣子散开，西服外套搭在手上，金丝眼镜下的眸子波光流转，神色似笑非笑。
　　杨薇咽了咽口水，她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心虚从心底冉冉升起，然后她就看见宋哲举着手机，上面是她的直播，而此时此刻，直播屏幕已经被一个叫“前夫”的人用潜水艇彻底刷满。
　　宋哲保持微笑，摇了摇手机道：“嗨吗？”
　　嗨。
　　杨薇想回答他——
　　这种当着当事人的面说谎的体验，嗨爆了。


第18章 
　　杨薇看着面前含着笑的宋哲沉默了很久，宋哲放下手机来，双手环胸：“你是不是该请我进去坐一下，咱们好好‘谈一谈’？”
　　“我可以拒绝吗？”
　　“我不介意去公司谈，”说着，宋哲露出突然想起的表情，“哦，你大概不知道，我现在是你老板了。”
　　“我知道。”杨薇点头，有些沉痛。
　　她不仅知道他是他们公司老板，她还知道他想潜规则几个女主播。
　　杨薇侧过身子，转身道：“你先进来坐一下，我马上去把直播结束了。”
　　说完杨薇就走进屋去，宋哲自己站在门口，换了拖鞋，走进了杨薇的新家。
　　这个屋子和以前比起来可以说是个狗窝，沙发上是乱搭着的空调毯，桌面上乱放着书和没喝完的可乐，昏黄的落地灯开在沙发边角，让整个房间看上去凌乱又温馨。
　　宋哲皱了皱眉头，他感觉自己完全坐不下去，杨薇进去迅速和粉丝解释了一下有客人后走出来，就看将宋哲还靠在沙发边上，也没坐下。
　　杨薇立刻反应过来，她忙道：“哦你等一下，我收拾一下。”
　　说着她赶忙去收拾沙发，手忙脚乱给宋哲空出块地方来。宋哲静静看着她做这一些，杨薇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被突袭的意外和被抓包的惶恐混杂一起，交织着尚未从回忆里走出来的那份怀念温柔，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迅速收拾好了沙发，接着就开始收拾茶几，宋哲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平静道：“不用了。”
　　他的手带着他身体的温度，温热得有些灼人，杨薇僵住身子，宋哲放开了她的手，坐回沙发上道：“倒杯茶吧。”
　　他吩咐得理所当然，杨薇沉默了片刻，来者是客，基本的礼貌让她不会过多为难。
　　她去给他泡了茶，放在他面前，随后就抱着抱枕，所在了茶几对面的沙发上，和宋哲明显保持了距离。
　　这么一段时间的沉默让她冷静下来，从最初的慌乱中脱离，恢复了一贯的镇静，宋哲抬头看了她一眼，平淡道：“坐那么远干嘛？怕我吃了你？”
　　“没，我这个位置好坐。”杨薇轻咳了一声，随后道，“你来做什么？”
　　宋哲扫了她一眼，也没在位置上纠缠下去，嘲讽道：“我来做什么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您居心叵测我不敢乱猜。”
　　杨薇下意识就回了一句，随后就有点后悔，嘴快了。
　　和宋哲怼有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宋哲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他静静看着杨薇，片刻后，他轻笑起来：“你做主播这些日子变化很大啊？”
　　杨薇不说话，她就知道，宋哲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她沉默着没有言语，宋哲看着她的样子，冷静了一下，他反复告诉自己，这次不是来吵架的，是来和好的，就不要没事儿找事儿了。
　　见宋哲一直不说话，杨薇偷偷抬眼看了他一眼，见宋哲看过来，又赶忙把眼神移了过去，宋哲见她偷瞟自己，心里舒服了很多，笑了笑道：“算了，这件事我不同你计较。回去我会让向维和你把合同解了。”说完，他顿了顿，随后道，“你回来吧。”
　　杨薇愣了愣，她抬眼看他，宋哲神色有些别扭，他不敢迎向她的目光，就是单独看着另一边，故作淡定道：“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不计较，你也别多想。我对你还是有感情的，以后你有什么不高兴的我们都可以商量。”
　　“你对我有感情？”听着这些话，杨薇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感情？”
　　宋哲没有说话了，杨薇捋了捋头发，坐直起来，含笑看他，眼中带了几分讥讽：“你喜欢我？”
　　宋哲听出这话里的嘲弄，这种口吻让他顿时火气。他当宋大少爷顺风顺水了一辈子，从来没人这么同他说过话，他抬眼看她，像一只被人踩住了尾巴的猫，嘲讽道：“你也配？”
　　“对，我不配。”杨薇点点头，她靠在沙发上，静静和宋哲对视，平静道，“你既然不喜欢我，又要我回去做什么？”
　　“你不会去，”宋哲冷笑出声来，“你在外面能做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情况？你那简历能找什么工作？我妈是把你按宋太太的标准培养的，你以为你考了名校，会拉大提琴会打扮会说三门语言你就能过得很好了？我告诉你你现在这样子出去找工作，那工资连你一件大衣都买不起！”
　　杨薇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她感觉宋哲的话尖锐锋利，划得她觉得生疼。宋哲冷冷看着她：“杨薇，如果你不是宋太太，那你什么都不是。你要不是宋家，你能拿到最好的学习资源，进最好的高中？你能缺哪科就找最好的老师给你补哪科，想学什么就找全国最顶尖的老师教什么？你能大学就拿着那么多钱这里投资哪里投资试错，毕业就去沃商？你以为你所有荣耀是你自己挣的？”
　　杨薇身子微微一颤，她抬眼看他。
　　宋哲被她的目光看得愣了愣，她那目光看似平静，但他却明显知道，他再多说一句，或许这个人就能哭出来。
　　于是他没有再说下去。
　　他这个人说起话来惯来口无遮拦，别人说他一句，他就要拿着对方的致命弱点来来回回戳。
　　他知道自己伤人，可他惯来不在乎。唯独在看见这个人死死抱住枕头时，骤然有了那么几分慌乱，可他也说不出口那句道歉，只能沉默着，好久后，他终于道：“你是我妈指定给我的妻子，我也没想过其他人能当。过去我有什么不好你多担待，以后我可以试着去改。”
　　“你回来，”宋哲艰难道，“我是为你好。”
　　听到这话，杨薇轻轻笑了。
　　好久后，她低头道：“不用了，我不需要你改，我也不需要你为我好，谢谢你了，你走吧。”
　　“杨薇！”
　　宋哲提了声音：“你别不知好歹！”
　　“我就是不知好歹！”杨薇猛地提声，“那又怎么样？！”
　　宋哲被她吼愣了，杨薇冷冷看着他，站起身来，捏紧了拳头道：“你可以让向维和我解约，解约了我去其他平台就可以了，宋家家大业大，可你能把所有平台都收购了？如果为了让我走投无路你做到这一步，那行，我也不亏！”
　　“可你不会这么做，因为我不值得。”
　　杨薇嘲讽笑了笑：“你说得没错，我走到今天，是宋家给的，我很感激，可是它给了我，就是我的。宋哲你说我一无是处，你以为你就很好吗？抛开了宋家继承人的身份，你他妈又有什么？！”
　　“宋哲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吗？”杨薇嘲讽开口，她眼神冷得让他心里忍不住颤了颤，他没见过这样的杨薇，让他忍不住想退后，想离开，想让她马上闭嘴不要再多说一句。
　　可他知道不能这么做，他不能在她面前逃跑，更不能在她面前认输。于是他强撑着自己，听她平静道：“其实我没这么差，你很清楚知道，我是不好找工作，可是你说我如果回过头去找人给我投资也好，找过去的关系也好，我真的那么难吗？”
　　“不难，”她认真道，“我要活得比一般人好，容易太多了。可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就是想告诉我，我在外面活不下去，我该依附你，我该回去。”
　　“所以宋哲，”她似乎有些疲惫，她看着他，眼神似乎是在看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不是我离不开宋家，是你离不开我。”
　　“我离不开你？”宋哲嘲讽开口，“谁给你的自信和脸皮？”
　　“杨薇，你说来说去，不还是靠着宋家给你的资源吗？”他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来，故作平静道，“你今天同我说这些，我怕你后悔。”
　　“每个人都是在自己的资源之上生存的，”杨薇抬眼看他，“我从来不会那么傻逼的说自己要抛开资源，只凭借自己的实力。资源也是实力的一种，你以为我为什么嫁给你，为什么在嫁给你之后早就想离婚了还和你熬到现在？！
　　听到这话，宋哲面色瞬间变了，杨薇看着他，冷静道：“就是因为我感激宋家，感激阿姨，感激你。”
　　“谢谢你们给了我这些，所以我愿意偿还。那我用了这么多年，我把所有我得到的还给了你，我还够了吗？如果我还够了，那我得到的，是不是就是我的？”
　　宋哲没说话，他紧捏着拳头的手微微颤抖。他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做出漫不经心的姿态，开了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
　　其实他也不敢发声。
　　他感觉有种尖锐的疼破开自己的心脏，他怕自己发出声音就带着沙哑，让这个人窥见自己的狼狈。
　　他故作镇定，好久才缓过来，似乎是随意道：“行，都是你的，所以杨薇，你想好了？你真的不回去？”
　　“宋哲，”杨薇疲惫道，“我和你离婚，不是一个鲁莽的决定，这个决定我想了整整两年。”
　　她抬眼看他，宋哲紧咬牙关，他逼着自己坐在这里，听她平静开口：“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觉得我是在和你冷战、吵架，你该知道，按照我的性格，这么重大的决定，我不会当玩笑。”
　　“其实结婚第一年，我就想和你说这件事。可那时候阿姨生病，我不想刺激她。阿姨病故之后，我放不下你，”她叹了口气，“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那种局势，我想陪着你。所以我一直等现在……”
　　“那你为什么不陪下去！”宋哲怒吼出声，“你放不下我你为什么不陪下去？！”
　　听到这话，杨薇静静看着宋哲。
　　她突然发现，其实这话说出来没这么难。她从容且平静，注视着面前不可控制颤抖着身子，红着眼眶的男人，她温柔笑起来。
　　“因为我放下了。”
　　宋哲愣了愣，他呆呆看着杨薇，杨薇温柔而郑重开口：“我放下了。”
　　“不可能……”
　　宋哲喃喃开口，他猛地站起来，他呆呆看着她，不可思议道：“你病了，杨薇，你在说话气我。我们不适合现在聊，我……”
　　“我放下了。”
　　杨薇站起身来，她看着他，平静道：“我喜欢你十三年，宋哲，”她声音温和，“可喜欢都有尽头，一个人会喜欢一个人，也会不喜欢……”
　　“我不信！”宋哲猛地开口，他打断她，急促出声，“你骗我！你说谎！杨薇我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他咬牙开口，“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杨薇静静看着他，有些迷惑：“宋哲，”她问，“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你不能放过我？”
　　这话让宋哲咬紧牙关，他牙齿轻轻打颤，他没有说话，转头去抓了自己外套，狼狈往外冲出去，临到门口，他提着自己衣服，背对着她，沙哑着道：“杨薇，我不会放过你。”
　　他沙哑出声：“我告诉你，这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你。你要当主播，行，我给你当。你要做什么，我都给你做。可我告诉你，”他回过头来，冷冷看着她，那神色里带了俯瞰和已经摇摇欲坠的高傲，他说，“你得喜欢我，这辈子，你都只能喜欢我一个。”
　　说完这句，宋哲拉开门，“砰”一下关上门，他甚至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似乎是怕她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他一路匆匆下楼，狂奔进自己的车里，似乎害怕他追赶上来。等他上车之后，他捏紧了方向盘，猛烈砸了几下。
　　然后他停在路边，咬着牙扭过头去，红着眼，压抑着不说话。
　　他剧烈喘息着，他感觉自己内心像住着一只野兽，它咆哮着，挣扎着，似乎想要冲出去，将一切咬碎、砸碎。
　　过了好久，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感觉自己需要一个发泄渠道，他需要做点什么。他给武邑打了电话。
　　“你给我组个局，”他深吸了一口气，“把人都叫上，我给钱。”
　　“行啊，”武邑高兴道，“这事儿我擅长，哥你等着。要叫江哥吗？”
　　“随你。”
　　宋哲挂了电话，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后，他睁开眼睛，看着杨薇还亮着的窗户，好久后，他手机亮起来，上面是武邑发过来的地址。
　　宋哲开着车直奔武邑定的包房，刚一进门，他就被彩带喷个全身，听见武邑大喊着“Surprise！！”
　　他站在门口被喷了一身，随后睁开眼睛，他冷眼一扫，全场就僵了，喷彩带的人下意识躲到了武邑身后，武邑也有些害怕，清了清嗓子道：“咳哥，我让大家给你个惊喜，来，出来玩放开点儿。”
　　听着这话，过了片刻，宋哲笑起来：“别紧张，”他拍了拍大家的肩，“今天晚上出来玩的，别紧张。”
　　一听这话，全场就嗨了。武邑将手搭在宋哲肩膀上，高兴道：“看，我就说我们宋哥，大气！大家今天随便喝随便玩，全场宋少包了！”
　　“宋少豪气！”
　　大家欢呼出声来，DJ又放节奏感很强的音乐，一群男男女女在里面摇头晃脑。宋哲被武邑拉着进了人群深处角落里，江淮安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看着电脑。
　　宋哲看见江淮安，顿时舒心了许多。
　　其实他不喜欢这种氛围，就武邑特别喜欢。但是这个夜晚他就特别需要这种氛围，他坐下来，叫了一声：“哥。”
　　江淮安抬眼看他，笑了笑道：“武邑说你组局子，我特意和老婆请了假过来看看你。”
　　说着，江淮安将电脑合上，放到了电脑包里，宋哲和武邑坐下来，武邑搭着宋哲的肩道：“你们两今晚是喝干的是吧？要不要姑娘来摇色子？”
　　“滚远点。”江淮安直接出口，武邑“嘿嘿”笑了笑道：“我就知道，那我先走了，你们喝。”
　　武邑走了之后，江淮安抬眼看着低头坐着的宋哲，平静道：“怎么了？”
　　“没什么，”宋哲笑起来，双手枕在脑后，“出来玩，还需要什么理由？我专门空了一天出来玩，来，哥，”宋哲举起酒杯，同江淮安道，“喝酒。”
　　“你是不是……”
　　“别问了，”宋哲倒了酒，同江淮安笑着道，“喝酒就行了。”
　　说着，他将酒一饮而尽。
　　他什么话都不说，就一直喝酒，谁来敬酒，都是一杯干。
　　江淮安静静看着，忍不住皱起眉头。宋哲情绪很高昂，他一杯酒一杯酒喝，脱了外衣和武邑勾肩搭背，让江淮安给他拍照片。
　　他从来自持身份，没有这样失态过，以往酒局，他都是远远坐在一边，似笑非笑看着众人，要是有女人过来，他就是嘴角一勾，指指武邑道：“去找他，我脾气可不好。”
　　他不喜欢醉态，觉得太难看，所以一贯喝酒都只当作一种情趣，轻抿一口，意思意思就够了。
　　反正他们这样的出身身份，也轮不到他们来给人作陪喝酒。
　　宋哲和所有人摇色子，白酒红酒混着喝，一开始还没人注意，没过多久，武邑就有些害怕了，他跑来找江淮安道：“哥，你看阿哲这情况是不是不对啊？”
　　“废话，”江淮安脸色难看，“他让你组局这就不对了！”
　　说着，江淮安从人群中挤进去，宋哲正站再台子上在众人起哄间准备把一瓶酒给灌下去。
　　江淮安推开周边的人，冲到台子上，一把把酒抢下来，怒道：“你他妈这是在干什么？！”
　　“哥？”宋哲抬眼，笑着道，“我怎么了？”
　　“散了。”江淮安面色不好，他同武邑道，“大家换个房间玩，都散了。”
　　所有人看着情况不对，都打算走，然而这时候宋哲却突然出声，冷着声道：“站住！”
　　他靠在桌边，似笑非笑瞧着众人：“都来玩的，走什么啊？继续啊。”
　　“都散了！”
　　江淮安让武邑把都人赶走，回过头的时候，就发现宋哲还坐在位置上喝酒。
　　他神色很平静，谁也看不出有什么。
　　江淮安坐到他对面，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了通讯录，翻到杨薇的名字上，平静道：“有什么话打电话给她。”
　　宋哲看着杨薇的名字愣了，他就静静看着那个名字，一动不动。
　　江淮安神色软化了些。
　　“阿哲，”他温和道，“你是不是去找杨薇了？”
　　“哥……”他看着那个名字，平静道，“她和我离婚了。”
　　江淮安愣了愣，武邑走进来，听到这句话，懵逼了一瞬间。然后他们就看见宋哲看着那个名字去拿酒。
　　他面上神色很平静，甚至带了几分温柔。
　　他明显是醉了，如果他清醒着，绝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他一口接一口酒灌下去，毫无节制，低喃着道：“她和我离婚了。”
　　哪怕这是一个月前的事实，然而直到今天，直到他听到那句“我放下了”，他听她说“放过我”，他听她说，“我和你离婚，我想了整整两年”，他终于清楚明白，她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他。
　　江淮安和武邑听完了之后，竟是没有一个人敢去拦他。
　　宋哲抬手将额头埋进手里，声调没有半分变化：“我真的觉得她特别会骗人。”
　　“中学时候大家都说她喜欢我，结果我要出国，她就不愿意和我走。”
　　“结婚了，大家也都说她喜欢我，结果现在，她又要和我离婚。”
　　“她当我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又当自己算什么？！”
　　“阿哲……”江淮安有些艰难出声，“杨薇对你是有感情的，你们好好谈过吗？”
　　“有什么好谈？”宋哲直起身来，他看着江淮安，笑着道，“我不在意。”
　　“她算什么东西？她以为我还会求着她？我不会，”宋哲认真道，“我等着她来求我，我不会求她，绝对不会。”
　　“不是求她啊，”武邑着急了，“杨薇对你这么好，说不上心谁信啊？你就是太少爷脾气了，那换个人都受不了。你就是好好和她道个歉，女人不就是要你宠她疼她说句喜欢她吗？老宋我和你说，”武邑把他酒抢了，忙道，“你这就是折腾自个儿。你这么喜欢她……”
　　“我不喜欢。”宋哲打断他，冷着声道，“我不喜欢她。我就是觉得，她既然当了宋太太，就要有始有终。除非我不要她，不然她就不能离开我。”
　　听到这话，武邑整个人都呆了，过了好久后，他终于道：“卧槽，杨薇能忍你这么久也是够了。”
　　宋哲没搭理他，他继续喝酒。
　　一面喝一面翻看着手机里刚才拍的照片。其中有几张照片是和几个很漂亮的小明星一起合拍的。他编辑着打算发上朋友圈，但编辑到一半，他就感觉胃开始发疼，他下意识抬手捂住胃，面色有些发白，江淮安先反应过来：“阿哲！”
　　话没说完，宋哲就捂着胃一口血呕出来吐在了手机上，整个人开始出冷汗。江淮安迅速让他平躺下来，武邑去打急救电话，宋哲握着手机，紧闭着眼，一句话不说。
　　他脑子里一直是武邑那句话。
　　杨薇忍你那么久也是够了。
　　什么叫够了？
　　哪里有够了。
　　她同他在一起，就应该一辈子，长长久久在一起。
　　她说过她喜欢他，说过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怎么能够了？
　　他紧捏着手机，感觉意识有些模糊。周边似乎来了很多人，人来人往，他被人抬着上了救护车，江淮安一直在他身边。
　　他模模糊糊想起来，自己刚回国的时候，有一年被宋明在酒桌上逼得喝吐了血。
　　其实他胃不好，喝酒喝多了就容易胃出血，他记得那天就是杨薇在他身边，她一直握着他的手，替他擦汗，同他说：“没事儿，所有事儿我办妥的。”
　　于是他就没有半分担忧，他就拉着她的手，就感觉什么都没关系了。
　　那时候他还有心情和她说玩笑话。
　　“你说要是我喝死了，你怎么办？”
　　“你要怎么办？”
　　杨薇一面替他翻看着短信，一面询问着医生他的情况，还要抽空回他。
　　他瞧着她的侧脸，悠悠然抬手枕到脑后，笑着道：“我要是喝死了，你不准改嫁，不准喜欢其他人，要一辈子记着我，念着我，守着我。我也会在下面等着你，你是我宋哲的老婆，就一辈子只能喜欢我一个。”
　　听到这话，杨薇脸上露出少有的笑意。
　　她几乎是没有犹豫，立刻回答。
　　“行。”
　　一辈子只喜欢他一个。
　　“杨薇……”
　　宋哲迷迷糊糊叫出她的名字。
　　你说过的啊。
　　无论宋哲多讨厌、多自私、多傲慢，可你说过的啊……
　　一辈子，只喜欢他一个。
　　你说过的，杨薇。


第19章 
　　宋哲走后，杨薇几乎一晚上没睡。
　　毕竟是在生命里留下了这么鲜明印记的人，以这样猝不及防的姿态去撕破两人之间那道帷幕，又立刻愈合，这得是圣人才有的心态。
　　杨薇不是圣人，她受伤了会难过，只是她习惯了以平静的姿态面对所有事，把舔伤口的举动放在了私下，在暗地里自己一个人去轻轻舔舐。
　　她一晚上彻夜难眠，第二天早上就和向维请了假，向维就怕宋哲看上杨薇，赶紧准了杨薇的假期。
　　杨薇自己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发了好久的呆，才终于收到了清晨第一条信息。
　　“今天还是晚上8点直播？”
　　杨薇一样扫过去，发现是文哥。文哥的信息将她从一种失落的情绪状态里拯救出来，她呼出一口气，回复着信息道：“今天不直播啦。”
　　“嗯？”
　　“昨天晚上，”杨薇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我前夫来找我了。”
　　她觉得很奇怪，她其实完全不认识文哥，她和文哥之间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联系，然而或许正是这种完全不相识，所以聊起天来的时候，才会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宋哲的事情，她是不可能和身边人说的，既然已经分开了，她就不想有任何涟漪再扩散开去。但那个人压在她心里，她又没有一个宣泄的渠道，于是她只能慢慢和文哥聊着昨天的事。
　　文哥静静听着，时不时应了她一声。
　　“所以，”文哥终于问她，“他会干扰你的工作吗？”
　　“不知道啊，”杨薇有些无奈，“他那个脾气，真的干什么太坏的事儿倒也不至于，但是找找麻烦倒是有可能的。”
　　想起这个，杨薇也有些苦恼：“我可能要被平台开除另谋下家了。”
　　“要不当演员吧。”文哥开口道，“我有个朋友，是做经纪公司的。”
　　看到这话，杨薇忍不住笑起来。文哥自己还是个吃盒饭的小演员，她心里舒坦了很多，回复道：“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有自己的路子。”
　　实在不行，她就出国读研，重新开始，以一个学生身份重新找工作好了。
　　她随意想着，文哥慢慢道：“有困难可以和我说。”
　　“知道啦。”杨薇看着这话，抿起唇，她突然感觉自己身上涌现了无尽的力量，虽然她也没有打算需要文哥帮助什么，但是当这个人说愿意帮她，愿意陪伴她，那就是一种不可言喻的温暖，让人突然有了面对未来的勇气。
　　“今天去好好玩玩吧。”周文看着手机上似乎带了几分俏皮的‘知道啦’三个字，他温和道，“给自己放个假。”
　　“也不知道去玩什么啊。”杨薇有些苦恼，“我感觉自己好像最近都玩颓了，你说给自己放假，我都不知道要放什么才好了。”
　　“你这个烦恼所有人都想要。”周文轻笑起来，他转头看了看窗外，他大概知道这个姑娘是南城人，此刻他在北方。北方的阳光和南城不太一样，干爽利落，周文静静看着窗外的阳光，突然道：“我可以请你约会吗？”
　　“啊？”杨薇心跳乱了一节，她没想到周文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周文知道她误会，便同她解释道：“我今天也放假，我打算出去玩。”
　　“我好像没有正经和人约会过，”他笑着道，“我就想问问，我们两个可不可以一起去打发今天？”
　　“怎么打发？”杨薇有些疑惑，“你也在南城吗？”
　　“没有，”周文躺在沙发里，阳光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慢慢输入：“我今天打算先去吃一顿椰子鸡，然后去看一场电影，再去游乐园，最后回家。我们可以约定一起在同一个时间去吃同一样东西，在同一个时间买两张票看同一张电影，再一起去游乐园，做同样的项目。你可以给我直播，我可以同你聊天。”
　　周文的话带着一股如暖阳一样的温暖，杨薇静静看着，她突然发现，周文的要求，似乎，真的很不错。
　　和宋哲在一起这么多年，她似乎从来没有一场正儿八经的约会。
　　年少时候他们没有，后来他们分开，毕业后就结婚，她从来没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和一个人约会。
　　她看着周文的话，应声道：“好啊。”
　　说着，她转头看了一眼自己旁边的晴天小猪，她抓过晴天小猪，用油性笔在它脸上写了一个“文哥”，随后她给它拍了照，传给文哥道：“这个就是你啦，我会给你留位置的！”
　　周文看着照片就笑了，他回到自己卧室，翻翻找找了很久，终于找出一只Kitty猫，写上“薇薇”之后，他又给杨薇发了过去。
　　随后道：“我也会带着你的。”
　　杨薇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周文说过自己有1.83，她一想到一个1.83的壮汉带着一只Kitty猫招摇过市，就忍不住想笑。
　　“记得拍照。”
　　她嘱咐。
　　他们两约定了一起吃饭的时间，杨薇想了想，就去认真撸了个桃花妆，换了一身粉色系的衣服，随后抱上晴天小猪，找到了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椰子鸡的餐厅，落座之后，她给周文发信息：“我到了。”
　　周文开着车，看了一眼副驾上的Kitty猫，语音回复道：“我还有十分钟。”
　　周文头一次给杨薇发语音，杨薇看到的时候还愣了愣，等她点开之后，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整个人都震！惊！了！
　　“啊啊啊文哥，你的声音好好听啊啊啊！”
　　“你声音好熟悉！！一种熟悉的好听啊！！！！！”
　　“我知道了！！！”周文走下车的时候，他看见杨薇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你声音好像我爱豆周文啊啊啊！！真的好听炸裂！！你多说几句！！求你了！！”
　　说完，周文就看到了一个88的红包，以及一个跪求的表情。
　　周文笑出声音来。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声音好听也是种优势，他一面走一面发着语音道：“你一个主播给我发红包，是不是不太划算？”
　　话出去之后，就是拆散的10个8.8的红包。
　　“文哥，”杨薇豪气开口，“等以后我有钱了，我一定要让你C位出道，横扫华语歌坛！”
　　周文看着杨薇的话，整个人笑得停不下来。
　　“我到了。”
　　他坐下来，将Kitty猫放在对面，然后拍了张照给杨薇。
　　而后他和杨薇商量着点单，最后统一一致点了一样的竹笙椰子鸡的锅底，土豆片、煲仔饭……
　　然后两个人好像对方就坐在对面一样，一面聊天，一面吃东西，一面和对方分享今天好不好吃。
　　接着他们一起去看电影，争执着要买薯条还是爆米花，最终决定都买。然后一人两个位看了同一部电影，最后走出来分享着电影。
　　杨薇在这么隔空约会的时候，宋哲在病房里，情况平稳下来。
　　他醒过来后是高林站在他旁边，有些担心道：“先生，您感觉好点没？”
　　宋哲眼神有些放空，许久后，他缓过神来。
　　他眨了眨眼，慢慢坐起来，旁边高林赶紧来扶他，听他询问道：“江哥和武邑呢？”
　　“江先生公司还有事，武先生守了一夜去睡了。”
　　宋哲点了点头，他坐起来，沉默了片刻后，犹豫道：“我住院这事儿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消息我们第一时间锁了，”高林立刻道，“除了昨晚上送您过来的人和我，没有其他人知道。”
　　宋哲垂下眼眸，应了一声：“哦。”
　　好久后，他小声道：“通知太太没有？”
　　高林愣了愣，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宋哲对杨薇的称呼就从杨小姐变成了太太。然而高林也不敢追究这件事，他小声道：“我现在去通知？”
　　“不用了。”宋哲闭上眼，他有些烦躁道，“就这样吧。昨天向维拷给你的视频带来了吗？”
　　高林点点头，赶忙道：“我随身带着，您现在要看？”
　　“嗯。”
　　“不过医生说……”
　　“嗯？”
　　宋哲抬眼看了高林一眼，高林咽了咽口水，赶忙道：“我这就给您播放。”
　　说完，高林便赶紧出去给宋哲找电脑和硬盘。宋哲一个人躺在高级病房里，他觉得这个病房空荡荡的。总觉得……
　　少了谁。
　　那个人应该在这里，可她却不在。
　　这个认知让他微微僵硬了动作，片刻后，他嗤笑出声，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笑别人。


第20章 
　　宋哲等了一会儿，高林拿着电脑进来，给宋哲调整成一个舒适的姿势后，把电脑打开，给宋哲带上了耳机。
　　杨薇的视频是从向维关注她以后开始录的，之前她和网友聊自己私事的几乎没有录进去。
　　宋哲就看着屏幕里的杨薇，一开始她还有些拘谨，言谈里还带着宋家时那股子拘束，做许多事时候还会犹豫，她一开始什么都不会，是网友教着她做很多事。
　　教着她下载外卖软件，教着她沉迷各种氪金游戏，教会她使用表情包……
　　她的粉丝相比一般的主播来讲黏性高很多，其实就和她最初这种“养成”的方式有关。对于最早认识她的一批观众来说，这个主播实际上是他们一手培养出来的，这些粉丝都是她的亲妈粉，在他们眼里，杨薇就和自己的孩子差不多了。
　　宋哲注视着里面的杨薇，静静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杨薇一步一步转变，走出来，笑起来，他居然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等后面杨薇开始真正经营主播，开始每天一个主题，他就开始发现杨薇的幽默。
　　好多次他都忍不住笑出来了，但又碍着面子不想在大家面前笑。
　　他感觉看杨薇的主播，就像是去看相声一样，就算要他买票，他也是乐意的。
　　只是看着看着他也发现了不对。
　　那个叫“文哥始终是你哥”的ID出现频率太高了，他心里有些不舒服，过了一会儿后，他终于忍不住把高林叫了进来，同他道：“你帮我去查查，”宋哲指着“文哥始终是你哥”的名字道，“这个是谁？”
　　高林愣了愣，随后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后，他还是忍不住道：“那个，先生，其实太太当主播的话，有几个喜欢太太的人给打赏太正常……”
　　“我让你查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一听到这个“喜欢”，宋哲顿时觉得更烦躁了些。
　　高林察觉宋哲情绪不对，赶紧就应声离开了。等高林离开后，宋哲静静看着屏幕里的杨薇，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抬手抚摸上屏幕，小声道：“还挺好看。”
　　宋哲从白天看到晚上，眼睛都觉得有些酸疼，江淮安忙完了公司的事情，带着夏啾啾来医院看他。
　　听到江淮安过来，宋哲这才关上电脑，伸了个懒腰，看着江淮安和夏啾啾走进来。
　　夏啾啾一贯是不太待见他的，就站在江淮安身后，宋哲淡淡瞟了她一眼，随后笑着道同江淮安道：“你来就行了，还把老婆带来干嘛？”
　　“啾啾关心你，”江淮安温和道，“就过来看看。”
　　“哟，江太太还会关心我？”宋哲将手放在脑后枕着，挑眉道，“我受宠若惊啊？”
　　“宋哲，你可你闭闭嘴吧。”夏啾啾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带了几分童音，没好气道，“你这张嘴吃的亏还少吗？”
　　“我吃什么亏了？”宋哲轻嗤出声，“你脑袋不大，想象力还挺丰富啊？”
　　“阿哲。”江淮安声音有些低。宋哲抬手摆出投降的姿势，赶忙道，“好好好，你们人多，我惹不起，我不说了，行了吧？”
　　“我不和你说了，”夏啾啾闷声道，“你们自己说去吧！”
　　说完，夏啾啾转身走了，宋哲轻嗤了一声，转头看向江淮安道：“公司的事儿忙完了？”
　　“嗯。”江淮安应声道，“今天给杨薇打电话了吗？”
　　宋哲僵了僵身子，江淮安平静道：“昨晚我没给她打，就是想着等你醒了给她打。”
　　“我给她打电话做什么？”
　　宋哲笑着撩了撩头发：“又不是没人照顾，还指望她？”
　　“阿哲，”江淮安抿了抿唇，终于道，“你别逼她。”
　　听到这话，宋哲抬眼看向江淮安：“什么叫我逼她？”
　　“我和啾啾聊过了，”江淮安斟酌着开口，“杨薇这次是铁了心要走，她离开后也过得很好。”
　　宋哲没说话，他垂下眼眸，下意识将手放在旁边的电脑上。
　　江淮安接着道：“你打小不就是希望她能活得肆意一点么？”
　　“我什么时候……”
　　“那时候你同我说过，”江淮安郑重开口，“你说等你长大了，你有了能力，你就让她想做什么做什么，想怎么活怎么活。你看着她憋着性子被人压着的样子，你就觉得心里烦。”
　　宋哲愣了愣，江淮安接着道：“她现在长大了，做出选择，我希望你尊重她的选择。”
　　宋哲沉默着，脑海里闪过他看着她视频里的画面。江淮安知道他在思考，也不说话，过了好久后，他突然道：“哥，你说我这个人，脾气是不是真的很烂？”
　　江淮安没说话，宋哲抬眼看他：“怎么不说话？”
　　“你在生病，”江淮安诚实道，“我怕你被气着。”
　　听到这话，宋哲乐了：“你怕我被气着，那你还来和我说杨薇？”
　　“我知道会气着你，所以我怕再说点实话，雪上加霜。”
　　宋哲被江淮安哽了哽，他确认这位兄弟不是来让他好过的了。他叹了口气，随后道：“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就是怕我找杨薇麻烦呗。”
　　“我不是怕你找杨薇麻烦，”江淮安实话实说，“我是怕你作死自己。你要把杨薇真的惹毛了，她和你撕破脸皮，你又讨得了好？她当年跟着你妈打理宋家的时间比你还长，她转头投奔了你三叔，我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宋哲听着这话，满不在意笑了笑。江淮安知道自己没说动他，宋哲这个人，是他们三个兄弟里看上去最讲道理的，但其实是嘴不讲道理的。他要做什么，执拗得不行，说到就要做到。他说了不会放杨薇走，就不可能放杨薇走。
　　江淮安沉默了许久，终于道：“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就这样呗。”他答得漫不经心，随后道，“行了，你也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阿哲，你问我你脾气是不是不好，”江淮安终于开口，“作为兄弟你很好，可是作为丈夫，你真的不好。”
　　他看着他，认真道：“我实话说，杨薇同你结婚这三年，换任何一个普通的女人，都忍不下去。你对她从来没有耐心，也没什么关心，整天在外面传绯闻，想讨好她就去买点珠宝。可你觉得杨薇缺那些珠宝吗？”
　　宋哲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江淮安接着道：“杨薇是很喜欢你，这一点没错。可是感情都是会消磨的，你这么消磨了她三年，是个人就会受伤，受伤是需要时间去治疗的。”
　　“所以呢？”宋哲抬眼看向江淮安，似笑非笑，“你是什么意思？让我放手，还是其他意思？”
　　“你该给她愈合伤口的时间。”江淮安认真开口，“你该尊重她的人生，给她做自己选择的权利。她选择了离婚，你就不要过多干扰她。这么纠缠下去，太难看。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应该让她伤口愈合了，你再重新追求。”
　　“你放心吧。”宋哲似乎极其厌恶‘纠缠’两个字，他嫌弃道，“我不会纠缠她，也不会追求她。”
　　“那就好。”江淮安点点头，舒了口气。宋哲接着道：“你说的我都明白。”
　　他垂着眼眸，神色间带了少有的平和：“她就像一直鸟，关太久了，就总觉得外面特别好。她要去就去，你一直关着她，她得挂念一辈子。
　　“她现在出去看看也好。”宋哲笑出声，有些嘲讽道，“看看外面风吹雨打，就知道当宋太太的好了。”
　　江淮安静静听着他的话，好久后，他突然问：“承认自己对别人好有这么难吗？”
　　宋哲微微一愣，江淮安静静看着他：“你就承认你想对她好，有这么难？”
　　宋哲没说话，两人静静对视。好久后，他目光掉转其他方向，平和道：“江哥，夜深了，你回去吧，我这儿没事。”
　　杨薇玩到晚上八点才回来，她去清吧自己喝了点小酒，一面喝一面同文哥聊着天。
　　周文也去清吧喝了点酒，他很少喝酒，随便喝点就觉得头疼。
　　两人一面聊着小时候的事，一面回了家。
　　等倒在床上的时候，杨薇突然道：“文哥，如果我现实认识你，我们应该也会是挺好的朋友。”
　　听到这话，周文微微一愣，随后他笑起来，低低应了声：“嗯。”
　　“文哥，”杨薇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等以后有一天，如果我们见面，我一定好好请你吃一顿。”
　　“好。”周文也没有推辞，只是道，“然后我请你玩过山车。”
　　杨薇笑出声来，她把头埋在枕头里。
　　她感觉自己像是再次充满了电一样，明天她就回公司，无论宋哲要怎么样，她都没带怕的。
　　她心里琢磨着，第二天早上，她画了一个颇有气场的妆容，企图从外表上给宋哲一点威慑感。
　　她准备好了一切，气势汹汹到了公司。向维看见她，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打了招呼。
　　杨薇有些疑惑，她忍不住抓住向维：“向哥，”她认真道，“老板呢？有没有找我？”
　　“放心吧，”向维立刻道，“老板最近不会找你，你好好直播就行了。”
　　杨薇有些诧异，她本来以为，按照宋哲的性子，放了这样的狠话，今天她过来，估计就要面对一份解约通知。
　　难道……
　　杨薇皱起眉头，宋哲比她想象中更狠，打算不解约，雪藏她？
　　如果是这样的话……
　　杨薇冷笑出声来，那他们就互相使绊子就好了。
　　谁怕谁啊？


第21章 
　　杨薇怀着警戒的心情直播了快一个星期，终于见到了宋哲。
　　她匆匆往大米娱乐赶过去，刚从电梯里冲出来，就看见宋哲从另一边电梯走出来。
　　他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杨薇匆匆扫了一眼，也没多说。
　　宋哲打小身体不算很好，自己又作又爱折腾，出国那几年自个儿把胃折腾坏了，看上去是个身体健康的青年，但时不时就感冒胃痛，娇气得不行。
　　以往杨薇照顾着他，这么看了一眼，就知道宋哲估计是又病了。只是她没说话，装作什么都不知晓，朝他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便转身往培训室走去。
　　宋哲叫住她：“站住。”
　　杨薇没搭理他，继续往前面走，于是宋哲知道了她的意思，皱着眉头道：“你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杨薇顿住了步子，她知道这一天回来，为此她准备很久了。
　　她捏了捏手中的文件夹，深吸一口气。其实今天她反而放松了些，因为她看出来宋哲病着，所谓趁你病要你命，这个时候宋哲来找她谈判，那就是给了她先天优势。
　　她微笑着转身，温和道：“好啊。”
　　宋哲领着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把所有人都叫了出去，杨薇坐在他对面，双腿45独角斜放，挺直腰背，上看去优雅从容。
　　宋哲扫了她一眼，嘲讽道：“我是照妖镜还是怎么的，一在我面前就要这么装腔作势？”
　　杨薇动作顿了顿，宋哲靠在椅子靠背上，直接道：“你的直播视频我都看了，你爱怎么坐怎么坐，没必要。”
　　杨薇听到这话，点了点头，慢慢道：“既然宋总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宋哲就看见杨薇整个人瞬间放松了很多，一手撑着下巴趴在桌子上道：“你找我打算怎么说，解约还是怎么样？”
　　宋哲沉默了片刻，过了很久，他终于道：“虽然我们离婚了，但是我母亲是把你当女儿养大，你就算不是我妻子，也是我家人。”
　　杨薇愣了愣，这是她少有的，从宋哲口里听到这么温柔的句子。她呆呆看着面前低垂着眼眸的青年，他神色平淡安稳，翻开了她的合同，平淡道：“所以，我会和你解约，然后给你另外安排一份工作。你想做投资，或者创业，开店，甚至于你想要其他什么岗位，都可以。”
　　说着，他抬眼看向杨薇：“但是，主播除外，娱乐圈也别进。”
　　杨薇没说话，过了片刻，她慢慢道：“你要解约就解约，违约金付了就可以，不要说这么多。”
　　“杨薇，”宋哲声音沉了沉，“我是为你好。”
　　“我的人生很好，不需要你来为我好。”杨薇平静开口，“我在做什么我很清楚，不需要你来为我指点迷津。”
　　“那你就这么自甘堕落？！”宋哲骤然提声，杨薇静静看着他。她对他的脾气太过清楚，最初好声好气讲话已经是给足了她面子，对于她的“忤逆”这样发火的态度，才是他宋大少该有的模样。
　　她抿了口茶，没有出声，宋哲愤怒道：“你当个主播当个戏子是图个什么？你努力这么多年，学这么多东西，就是来做这些的吗？你看看那些进你主播间的人，是来听你说笑话的吗？是来关注你的内在才华的吗？要不是你长这么张脸，你真以为有谁愿意搭理你？！”
　　杨薇笑了笑，她垂下眼眸，看着杯子里的茶，平静道：“你继续说。”
　　“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难听，”宋哲慢慢缓下来，他也并不想和她吵架，放软了声音，“可是别人会说得难听。杨薇，就算你离开了宋家，我也希望你自持身份。”
　　杨薇沉默着不说话，好久后，她慢慢道：“你觉得小丑低贱吗？”
　　宋哲愣了愣，而后他听着她问：“你觉得那些明星不入流吗？你觉得那些网络小说不上台面吗？你觉得那些口水歌降低了格调吗？宋哲，你是不是觉得人生来就该分成三六九等，一个高贵的人，她应该生来自律，看小说就看名著，听歌就听古典乐，艺术家和草根有天壤之别，除了你们规定的其他的都是垃圾。”
　　“可是为什么呢？”
　　杨薇平静道：“这世上所有的作品都是精神娱乐——当然，纯粹刺激感官的某些作品除外。但是，如果不是刺激人类本能，而是以任何调动精神而存在的娱乐方式，那都是人类文明的演变。这世上是所有人因为生存环境的不同，而产生了不同的审美趣味，我们可以说，更高级的作品的确可以启发我们更深度的思考，对于社会科学乃至文明有更深刻的价值，但是在此之下其他所有作品，有任何区别吗？”
　　“他们只是受众的区别。”
　　杨薇冷静陈述：“他们服务于不同的情景、不同的人，但是带来的精神愉悦却是相近的，我为这个职业感觉骄傲。甚至于，我对于只活在你们的世界里，享受所谓的高雅，却无法共情于其他阶层、无法理解这个广阔的世界的‘精英’感觉鄙夷，你们的狭隘和无知，令我觉得匪夷所思。”
　　宋哲皱眉看她，带了几分愤怒，然而杨薇的话却令他一时感觉内心震了震。
　　他静静看着她，听她温和开口：“我感受过别人于绝境中给予温暖的感觉，我给大家带来高兴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快乐。这是我过去职业所没有过的。宋哲你口口声声说你为了我好，但你要知道相对自由是一个人的基本人权，我如果连自由选择一份职业的权利都没有，一个连基本人权都没有的人，哪里来的好不好？”
　　“杨薇，”宋哲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他自己也有那么几分动摇，却仍旧在强撑道，“你是在和我赌气。他们那些垃圾说的话你没看见？你心知肚明他们跑来和你说话是图什么，你怎么能这么睁眼和我说瞎话？我不是要干涉你的人生，可我不能让你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解约合同和违约金我今天赔给你，主播这件事，如果你一定要做下去，”宋哲盯着她，片刻后，他突然笑了笑，“那我只能说对不起了。”
　　“宋哲，”杨薇看着宋哲发信息让高林给他拿解约合同，她静静瞧着，慢慢道，“我们不要把对方互相逼入绝境。”
　　宋哲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头来，冷冷看着她，片刻后，他嘲讽出声：“你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你，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杨薇温和出声，“如果你不让我在南城当主播，我就到北方去，如果北方的平台不行，我就出国去。”
　　宋哲捏着笔的手用了力，他看着面前的人，他意识到，他真的无法再管控她任何事情。从她要离婚，她要离开，他就再无法干涉。
　　这令他有些难受，心脏像是被人攥在手里，死死捏着，捏得有些发疼。
　　他垂下眼眸，静静看着纸页，不敢看她。
　　其实他说的话是真的。
　　这是他第一次同她说真心话——他想为她好，这是真的。
　　想让她一个女人，路能走得好一点，别走得这么难。她这么优秀一个人，放在那个全是污名的圈子里去，又图个什么？
　　“杨薇，”他干涩出声，“我不明白。”
　　杨薇知道他不明白什么，她的动作微微一顿，她突然间感受到，或许这一分钟的宋哲，是真的想对她好。然而宋哲永远是宋哲，他令她最痛苦也最无力的点就是，他永远不明白，对一个人好，是她想要苹果，就给她苹果。而不是她想要苹果，却硬塞给她一个梨。
　　她可以原谅他嘴贱伤人，却疲惫于他的内心，永远无法低头看一看别人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失去了和他争执的欲望，转过头去，平静道：“我只是觉得，我可以因为我不喜欢放弃一件事，但不应该是因为别人觉得我做这件事不好，就放弃这件事。”
　　“我觉得做主播很好，除非我自己放弃，不然谁都不可以干涉阻挠。”
　　这话说完之后，办公室里安静下去，杨薇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道：“你把解约通知书给我，钱也一起打到账上……”
　　“等一下。”宋哲终于开口，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她。
　　“我可以不干涉你。”
　　杨薇回过头来，目光落在他脸上，宋哲捏着笔，终于道：“可是你得按照你承诺那样，你只是一个做内容的主播。”
　　杨薇愣了愣，宋哲扭过头去，开始给高林重新发信息，接着道：“你不能化妆，不准穿暴露的衣服，简单讲，你不能把你本身外貌作为吸引流量的资本，如果你能在这个基础上，年终时拿到猫猫平台一姐的位置，”宋哲抬眼看她，认真道，“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干涉你。日后只要你愿意，宋家资源都会竭力为你服务。”
　　杨薇没想到宋哲会做这样的让步，她呆呆看着对方，听宋哲继续道：“这期间我不会干涉平台任何运作，也不会找你麻烦，你一切资源由你的直属上司分配，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联。但相应的，如果年终你没拿到一姐的位置，”宋哲静静看着她，神色波澜不惊，好像只是在谈再官方不过的一场交易，没有任何额外的情绪，平淡开口，“这证明你不适合做主播，换一条路，别走这条。”
　　杨薇没有说话，宋哲抬眼看她：“现在直播圈里猫猫平台是最适合你的，它的合同宽松，而且平台流量正在增加中。你当初签约这个平台也应该有过充分考虑，不是一时冲动。我提的这些条件对你的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直播平台不可能是你发展最终归属，一旦你要往上走，你的形象不能有任何污点。”
　　宋哲说的其实没错，杨薇很清楚知道他的意思，她本来也是这个打算。
　　直播平台污名在外，她一个女主播，一旦有任何差池都会被人无限放大，加上她希望别人关注的是她的能力，所以她的确是希望能够无限降低她的性别和长相所带来的影响。
　　但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宋哲要帮她？
　　“你也可以选择拒绝，”宋哲平静开口，“但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婚姻也好，感情也好，都不会成为影响你人生重大决定的事，你会想好利弊，我不会和你解约，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但也请你遵守公司规定配合我们。”
　　如果宋哲不主动解约，也不违约，而是由她主动解约，那违约金就由她负担了。
　　要么就好好在宋哲手下当主播，要么背上违约金背井离乡。
　　虽然她搞不清楚宋哲的意图，但她还是很清楚知道哪条路更好走，于是她笑了笑，点头道：“行。”
　　“只要你好好当老板，我希望合作愉快。”


第22章 
　　杨薇宋哲办公室走出来时，就看见向维站在门口晃悠。她忍不住有些奇怪：“你站这儿做什么？”
　　“那个，”向维看了一眼里面，犹豫道，“宋总他……”
　　杨薇反应过来，明白向维的意思，她故作沉重道：“他和我解约了。”
　　“解约了？！”
　　向维提了声音，满脸震惊，杨薇抿着唇笑，向维这才反应过来，赶忙道：“你逗我玩儿呢？”
　　“逗你玩儿呢，”杨薇摊了摊手，“如我这样完美的主播，没有任何一个公司会拒绝。”
　　听到这话，向维毫不犹豫露出了嫌弃的神情来：“你真不要脸。”
　　“因为我天生丽质吧。”说完，杨薇摆了摆手，“回见啦您。”
　　看着杨薇春风得意离开，向维舒了口气，转身敲响了宋哲办公室的门。宋哲敲门声，低头看着杨薇的合同，喊了声：“进来。”
　　向维进门之后，看见宋哲衣着整齐，面上也没什么情绪，他舒了口气道：“宋总。”
　　“嗯？你来了？”宋哲抬头看向向维，“刚好，有点事要叫你。”
　　“嗯嗯，”向维立刻点头，“您吩咐。”
　　“就是杨薇这个主播，”一听这话，向维顿时高度打起了精神，随后就听见宋哲道，“你要注意她的包装方向。她本人条件很优秀，所以你不要降低她的格调，她继续走下去，未来该往主流上走，不要局限在直播这个平台上了。”
　　向维微微一愣，宋哲目光移到电脑上，平静道：“我会专门调一个影视圈的经纪人来和你一起合作打造她，资源倾斜度你可以自行安排，除了方向上不要有偏差，其他你只需要定期汇报，我不会过问。”
　　资源倾斜度任意安排……
　　向维转了转就明白过来，杨薇现在的合同是B级，宋哲的意思是就是，哪怕他按照S级去包装也是没有问题的。向维不明白宋哲为什么突然给了杨薇这么大的好处，他缓了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那合同需要重新签……”
　　“不用，”宋哲平静道，“这件事她不用知道，需要另外签约的时候再告诉她。”
　　向维更懵了，他点了点头，也不敢多问，就杨薇包装问题和宋哲聊了一会儿后，他才走了出去，走出门后，他拿着杨薇的策划方案，好久后才反应过来。
　　宋哲……他是看上杨薇了？
　　向维高深莫测看了一眼宋哲的办公室，想了想，如果宋哲只是追求的话，对杨薇应该也没什么太大的坏处。他心落了半分，这才往自己办公室走去，打算去了解一下宋哲给他安排的合作伙伴。
　　和宋哲约定好了之后，杨薇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白天在培训室待到下午，晚上就约了夏啾啾和顾岚去打火锅，夏啾啾一面下着毛肚一面好奇：“宋哲没找你麻烦吧？”
　　“找了。”杨薇果断开口，夏啾啾愣了愣，随后立刻站起来道：“我去找他！”
　　“别别别，”杨薇赶紧拉着她，扯着她坐下来，笑着道，“你别去找他，好不容易消停了，你千万别给我找麻烦。他今天给我送人头了，我没吃亏。”
　　夏啾啾看了顾岚一眼，顾岚埋头苦吃，抽空道：“她吃不了亏，你别担心。”
　　杨薇大概把事儿给夏啾啾说了一遍，夏啾啾有些懵逼了，她憋了半天，才道：“宋哲这是图什么？”
　　杨薇耸耸肩：“不知道，脑子坏了吧。”
　　“说不定是被你的能力征服了呢？”顾岚低头吃着东西，闷声开口，“毕竟你看上去是颗摇钱树啊。”
　　同样做着直播，顾岚的粉丝增长和杨薇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她看着杨薇轻松就追赶上她，还是有些羡慕：“人和人真的不能比，你看看你做主播后，多么风生水起。”
　　“托你的福。”杨薇笑了笑。
　　一行人吃完了火锅，江淮安来接夏啾啾回去，就留下顾岚和杨薇两个人勾肩搭背一起回家。
　　夏啾啾坐在副驾上，同江淮安将宋哲抱怨了一阵，江淮安静静听着，好久后，他突然道：“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喜欢打架，阿哲其实不太喜欢，因为他小时候身体不好，长得瘦弱，打架老输。有一次我和隔壁学校的约架，他就把我劈头盖脸冷嘲热讽了一阵，当时我就叫嚷着要和他绝交。我叫了一大堆兄弟去和那些人约架，结果过去后发现对方人多，好多人都跑了，等人跑了之后，我才发现，只有阿哲和小邑还在我身边。”
　　“他就一边骂一面陪我一起挨打，从那之后我就知道，他这个人吧，他要是不支持你做什么，他就死劲儿骂你，劝不住你，他就会陪着你。”
　　听到这话，哪怕愚钝如夏啾啾也反应过来。
　　宋哲和杨薇说这些，并不是真的在提什么条件，而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他想对那个人好，却又不想让人看出来。
　　或许他在医院看着杨薇的直播视频就已经有了犹豫，但他仍旧秉持着“为杨薇好”的信念和杨薇谈话，见谈话无果，又或者是杨薇言语间有什么打动了他，于是他决定退步。
　　他这个人，打小就同杨薇说希望她过自己的人生，又怎么忍心在她迈出步子的时候，折断她的羽翼？
　　可是他放不了手，也不能这么低头，只能像个孩子一样，幼稚又无聊去给自己找个台阶，再跌跌撞撞滚下去。
　　夏啾啾愣了一会儿，慢慢反应过来：“你说他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倔呢？”
　　“阿哲小的时候很乖。”江淮安开着车，淡淡开口，“我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是自己一个人坐在地上拼拼图，虽然不喜欢说话，但很乖巧。他父母都不是喜欢说话的人，都很忙，两个人各自忙各自的事儿，阿哲那时候去和他们说话，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不会搭理他，或者敷衍他。”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尖叫比等待有用。讽刺一个人会让对方产生更快速的回应，于是他就是一直这样和父母相处。”江淮安神色平淡，“大家都不喜欢他，不喜欢他，他又是大少爷，就只能躲着。别人越躲他，他越希望别人回应。等后来长大了，他就告诉自己，他不需要这些人的回应。他已经不习惯说好的话了。”
　　夏啾啾静静听着，江淮安温和道：“我知道阿哲有很多不好，可是没有人天生是这样。”
　　“可是，”夏啾啾认真开口，“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悲惨过去，别人能克制，他为什么不能？受他伤害的人是无辜的，我能理解他为什么是这样的人，可我绝不会原谅。”
　　江淮安没说话，好久后，他叹了口气。
　　“这大概就是他的可悲之处了吧。”
　　他不明白怎么去当一个让人喜欢的人，而被他伤害的人，也没有任何理由原谅他。
　　宋哲从影视公司那边调过来的经纪人来得很快，第二天杨薇到公司时，对方就到了。向维单独把杨薇叫进去，杨薇一进门，就看见一个长得颇为英气的女人。对方看上去将近1.8的身材，头发不到耳边，五官清丽精致，看上去有些高冷。
　　她淡淡扫了一眼杨薇，随后走上前去，主动伸手道：“鄙姓冷，单字玫，是您的另一位经纪人，以后负责您传统媒体相关推广。”
　　杨薇点点头，笑着道：“您好。”
　　冷玫的名字杨薇以前是听过的，她在捧红艺人方面做得很好，不知道为什么会调在她这边来。向维见她们熟悉之后，轻咳了一声道：“这样，我们坐下聊。”
　　三个人走到会议桌边，冷玫打开了PPT投影，同杨薇道：“来之前我们对杨小姐综合素质做过评估，您看一下我们评估是否正确。”
　　“您整体条件非常优越，人设漂亮，所以我们想为您打造的是一个亲民精英路线……”
　　冷玫简单介绍了他们对杨薇的打造路线，杨薇静静听着，等冷玫说完后，她抬眼看向杨薇：“您有什么问题吗？”
　　“我就一个问题，”杨薇撑着下巴，“你们给我设定的这个路子，要花不少钱吧？”
　　要设置有格调的人设，许多节目都不能参加，不能自降逼格，这样会让她白白失去很多曝光机会，为了弥补这种机会，公司就不得不自己花钱去做宣传。
　　杨薇不太理解为什么要给一个网络出身的草根主播做这样的包装，尽管她的确认为，这样的包装更有利于她的长期发展。
　　“你不走这条路子，”冷玫面对这个问题，却是直接道，“不是浪费了么？”
　　听到这话，杨薇点点头：“是有些浪费。”
　　“现在你们可以按照你们的已有的基调走，每天拍小视频和固定做一个栏目，同时参加‘玩转文字’比赛，这个比赛我去问过了，他们这次投资方很有实力，应该会做出规模来，希望你能在里面拿到好成绩。”
　　“我尽量。”
　　“然后，你们现在主播的内容有点单调，我建议你做户外主播。”
　　“户外？”
　　“你单纯讲段子，或者是表演，其实这个你做小视频就可以了。我们希望的是你每个星期的直播里能专门做一期户外表演性的chat shows（脱口秀），或者是stand-up comedy（栋笃笑）。你每次可以挑选一个话题，这个话题最好蹭个热点，比较容易引流。比方说……”
　　冷玫突然想起来：“你喜欢哪个明星？”
　　“周……周文？”杨薇不明白冷玫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冷玫点了点头，“比方说，你可以直播一次去给周文接机，或者看周文演唱会之类的，以他影迷的身份，然后在过程里尝试和她粉丝互动，然后设置成一个有笑点的chat shows。”
　　脱口秀和栋笃笑的最大区别在于，其实脱口秀是在互动类的节目，而栋笃笑则是单人表演，更趋近于单口相声，但比相声更具有互动性。
　　冷玫给她提出的要求，其实早就超出了这两者，因为这两者至少是有稿子有准备的，可她要求她在没有排练、没有剪辑的情况下，去和陌生人搭话，营造一场节目。
　　杨薇静静听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道：“我可以试试，但我怕我没有这个能力……”
　　“你可以。”
　　冷玫平静开口，她盯着她，认真道：“你可以做到，杨小姐，”她出声，声音诚恳，“没有任何事是一蹴而就，请您相信您的能力。”
　　面前女人的目光平静而笃定，杨薇深吸了一口气。
　　她点头道：“好，我可以试试。”
　　“那您的行程我安排下来，”冷玫抬头看了一眼向维，向维反应过来，赶紧点头，冷玫继续道，“从今天开始杨小姐白天就去街上做采访，预计10天，等到有节目效果之后，就开始插入直播之中，每周一期。目前其他一切照常，10天后开始正式运作，保证杨小姐每周小视频制作1~2分钟段子小视频投放3~5个，10分钟以上栏目每周一个，生活随意直播5个，户外节目1个，周一停播一天。所有节目我们会安排写手和您接洽，一起创作节目内容段子，户外节目您需要的帮助也可以尽管提。”
　　听到这话，杨薇舒了口气，这么大密集的内容产出，她听上去有点头皮发麻。
　　她点了点头：“我就一个问题。”
　　“您说。”
　　“我想直播去给周文接机，您能告诉我，我什么时候能给周文接机？”
　　冷玫：“……”
　　杨薇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冷玫只是短暂愣了愣后，就点了点头道：“我会帮您查的。”
　　杨薇顿时发现，比起向维，冷玫太他妈优秀了。
　　冷玫最后和杨薇再确认了几个问题，杨薇就提前离开准备今晚上的直播，等她走了之后，向维叹了口气道：“冷小姐，您对薇薇真是有信心啊。”
　　“不是我有信心。”
　　冷玫低头收拾着东西，平静道：“是有人和我说过，她有无限潜能。我相信那位的眼光。”
　　向维愣了愣，他突然想问，这人不是宋哲吧？
　　但一想他就觉得不可能，哪怕只是短暂相处，他也确定，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宋哲。宋哲的脾气太大太明显了，绝对说不出这种夸人的话来。
　　杨薇晚上回了屋中，换了身睡衣，就开始给大家直播。
　　大家都有些奇怪。
　　“主播今天素颜唉！”
　　“素颜也这么漂亮，美炸了！”
　　杨薇一面喝水，一面和大家闲聊。她已经很习惯这种唠嗑式的直播模式了，除了最开头的每日新闻播报，接下来更多的就是和读者互动唠嗑，分享一下生活。
　　她这样的主播和隔壁其他主播比起来是有些吃亏的，比如说稳居一姐位置的姚美，直播风格就很甜美，她唱歌很不错，和专业级比起来虽然有一些差距，但声线颜值都在线，又会撒娇讨巧，有几个固定爱慕者，于是她的直播间一向红红火火。
　　而对比姚美来说，杨薇的直播就太“素”了。哪怕有一张无滤镜也秒杀姚美的脸，但她不会甜甜喊哥哥，经常一套兔子睡衣就出镜，直播风格更多也是趋近于闲谈天南海北，虽然说话风格有趣，但是很难让人有产生其他念头。
　　和人类本能比起来，这种精神文明欣赏的群体始终要小一些。
　　但好的是，杨薇虽然没能留住最初最热爱直播那批人，但是却逐渐从外界引流了许多人过来，他们都是被杨薇短视频、公众号吸引过来的，来了之后就不太想走。
　　杨薇的直播呈现出了一种特殊的“慢”，风趣中又让人感觉格外安静，好像秋日午后干净的阳光，懒懒洒在人身上。
　　做家务的时候、躺在床上无聊的时候、开车的时候……一个人这么看着她的直播，然后请轻笑出声来，感觉治愈又好笑。
　　宋哲以前其实不太理解直播在看什么。
　　他们这些投资者，能从各种数据中看出这个行业的爆炸增长，他清楚认知这个行业性质以及未来，却很难真正作为用户去体验，但是自从在医院里看过杨薇的直播后，他就发现，等他夜深人静从公司下班回家，他居然就莫名其妙有点……想打开杨薇的直播。
　　第一天晚上的时候他有些挣扎。
　　他也有自己的骄傲，杨薇既然已经这么彻彻底底宣布不要他了，他觉得自己也并没有多喜欢她。她要当主播，他给资源，这是他看在赵阳兰的面上，她是赵阳兰像亲生女儿一样养大的，离婚了他也不能让她被人欺负。
　　帮助她有理由，那么这么偷偷摸摸去看她直播算怎么回事？
　　他有这么贱吗？
　　他左思右想了很久，甚至把武邑叫上线打游戏。但打着打着的，看时针指到了十点，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作为大米娱乐的新老板，他其实应该充分了解自己旗下产业的产品。
　　这个念头让他理直气壮，他和武邑说了声：“不打了。”之后，便起身去了电脑面前。他快速登录上猫猫平台，在继续借用高林的账号和注册账号之间犹豫了片刻后，他选择悄悄注册了一个账号，他取名时犹豫了一下，想了想，终于取了一个十分可爱的名。
　　“猫大侠”
　　他想到自己用这个名字，一瞬间居然感觉到了有些羞耻，但内心又带了几分高兴，有了一种悄悄干坏事的兴奋感。
　　他注册好之后，就开始充值，熟门熟路给自己充了高级会员，又进了杨薇直播间，直接冲成了直播间里的钻石会员——高级会员中最高级的一种。
　　这种会员只要一进入直播间，屏幕会瞬间撒花，然后用带着闪烁光辉的超大字体提醒：
　　猫大侠进入房间啦。
　　按照公司不成文规定，这个时候主播必须念出对方名字表示欢迎。
　　于是宋哲进入房间之后，就看见屏幕上五彩斑斓，各种撒花，随后就听见杨薇清清淡淡的声音道：“欢迎猫大侠进入直播间。”
　　那一瞬间，他内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羞耻且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他突然就明白那些宅男为什么特喜欢往直播里充钱了。
　　这么土豪的猫大侠引起了杨薇的主意。
　　这种独属于一个房间的钻石会员价格是很高的，必须充值一万块才能享有这种特权，她的房间里现在就文哥一个钻石会员，而这个猫大侠，她确认自己是第一次见。
　　于是她忍不住询问：“猫大侠，你是谁的小号吗？”
　　宋哲很想保持冷漠不回答。
　　可是他的手却不由自主打了字：不是。
　　这个“不是”出去，十分闪耀醒目，在一干弹幕中与众不同。这一分钟，宋哲感受到，这个平台的设计很好，要给项目经理加工资。
　　他的虚荣心得到空前满足，一想到此时此刻杨薇眼里自己打出的这个“不是”如此独一无二，他就忍不住勾起嘴角。
　　杨薇看见这个“不是”就有些奇怪了，现在人的钱都不是钱的吗？
　　于是她忍不住笑起来：“你一进我的直播间就冲成了钻石会员，我还以为是谁的小号想问问呢。”
　　“不是。”
　　宋哲继续回复这一句，杨薇也不纠缠了，便道：“不管怎么样，欢迎你来，希望友好交流，和谐沟通~”
　　宋哲觉得自己这辈子话没这么多过。
　　他应了声：“嗯。”
　　杨薇开始继续和大家闲聊，她说一些自己见过的趣闻。
　　其实她过去去过的地方并不多，见过的人也不多，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回忆起来的时候，全是宋哲的影子。
　　所以她总是不经意说到宋哲，但说的时候，她又小心翼翼把他变成其他人。
　　然而宋哲在她一说，就想起这些事来，他才发现原来杨薇记忆是这么好，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仿佛都被她记在了小本本上。
　　“其实我觉得，休闲的时候来一杯快乐肥宅水，那简直是快活似神仙。我也会看其他人的直播啊什么的，喝着可乐看特别有意思。”
　　“胖不死你。”宋哲在电脑屏幕前嘲讽出声，然而过了一会儿，他下冰箱里拿酒时，看见在边角几乎没动过的可乐，他站了片刻，鬼使神差的，还是拿起了可乐。
　　回去的时候杨薇正带着粉丝打游戏，可乐在她手边，趁着她死亡的间隙，她端起来喝了一口，随后想了想，笑着道：“来，我们碰个杯。”
　　看见杨薇笑着把可乐举到电脑面前，宋哲不由自主把可乐也轻轻碰到了屏幕上。
　　然后他听见杨薇高兴的声音：“cheers！！”
　　那一瞬间，他心里骤然被喜悦填满，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傻的。”
　　他说，然而当他喝下那口可乐，他想了想，突然觉得，今晚这可乐，简直是糖分超标。
　　他笑着再喝了一口，也就这个时候，直播间里突然想起了喝彩鼓掌的音乐声，随后宋哲就听见杨薇欢快道：“欢迎文哥来到直播间~”
　　宋哲差点一口可乐喷出去，然而他在最后一刻憋住了自己，逼着他把可乐给咽了下去。
　　他赶紧凑到电脑面前，就看见一个同样是钻石会员标志的ID“文哥不是我哥”出现在了粉丝列表中。
　　正在观看直播的粉丝先会按照会员等级依次优先显示，随后才是按照首字母。然后他就发现，他的账号原本就在杨薇的账号下面，现在文哥一来，因为文哥是这个房间时间最长的高级会员，就直接把他挤了下来，就这么隔在了他和杨薇中间！
　　一股无名火直冲而上，宋哲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是——充钱！
　　他要成为杨薇直播间里最特殊那一个！
　　然而当他寻找着充钱页面的时候，他就看见文哥用潜水艇刷满了杨薇的直播间，随后一句闪亮的“今天来晚了，有没有因为金钱而想我？”在屏幕上闪过。
　　杨薇直播间里的粉丝黏性比较高，许多人都已经熟悉了文哥和杨薇，知道文哥是在开玩笑，然而宋哲看见这句话顿时就怒了，他手指如飞开始准备骂死这个流氓，然而他字还没打完，就听见杨薇笑个不停道：“想，我特别想念您的大方。”
　　宋哲愣了愣，他明白了。
　　他立刻把自己打出来骂人的字删了。
　　他开始给自己充钱。
　　不就是钱的事儿吗？
　　宋哲一次性冲了十万，然后用飞船刷满了杨薇的直播间。
　　飞船是猫猫平台最贵的礼物，所有人都被这股豪气给震惊了。
　　杨薇整个人都是懵的，片刻后，她就看见屏幕上闪烁过一句话——
　　以后我给你送礼物，你不准再和他说话。
　　杨薇：“……”
　　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几分熟悉的智障气息。


第23章 
　　【后半截BGM：《喜剧之王》配乐here we are again】
　　这个人虽然说话很幼稚，但是思路和宋哲却是如出一辙。宋哲这个人，对于他认为自己拥有所有权的“东西”，无论人或物，都有着极强的占有欲。他们小时候他就不乐意她和别人说话，更不乐意她和男生说话。这种话他虽然没有直接说过，但却用行动表现过无数次这种类似的观点。于是在这句话出现的时候，杨薇觉得仿佛是少儿版宋哲出现在了网上。
　　在杨薇沉默惊讶的片刻，屏幕已经刷爆了。
　　“哈哈哈哈哈这个是从幼儿园出来的吗？还你不准和其他人玩……”
　　“小朋友你是不是用妈妈账号登录了呀？不要随便充钱给主播带来麻烦哦！”
　　“不行我快被这只小学鸡笑死了……”
　　……
　　看着这些弹幕，宋哲突然有种莫大的羞耻感涌了上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打出去那句话，的确很像小学生……
　　他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猫大侠是他。
　　那分钟，他很认真的想着，毕竟自己这辈子的脸面，似乎都在这一刻丢尽了。
　　宋哲不说话了，杨薇看着弹幕，顿时有了一种可能真的是一个小朋友受到了伤害的感觉。她轻咳了一声，赶紧换了语调，温柔道：“猫大侠，你是不是用妈妈账号啊？”
　　“不是，你放心，我不是未成年。”
　　宋哲有种气出不来又憋不回去的感觉，他一面回复，一面认真思考——他在这儿受个什么劲儿的罪？离开这个直播间，关了屏幕，他该做什么做什么。
　　但一想又不对啊，他走了谁盯着杨薇和文哥？这个文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想到这里，宋哲就觉得，他不能走，他不仅不能走，他还要盯在这里，把杨薇和文哥阻挠开。他要让杨薇知道，这些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全都是一批用下半身思考的玩意儿。
　　看到这个猫大侠不是真的未成年，杨薇放心了一些，她开始继续闲聊直播，这次猫大侠安静低调了很多。文哥从来也不是多话的，于是一晚上相安无事过去。
　　宋哲就一面开着杨薇的直播，把杨薇直播投影到墙上，一面开始工作。
　　杨薇的说话的声音舒适又温和，但她每个咬字都很清晰，带着一种无声的力度，能引着人往她想要的方向走去。
　　每个人都可以讲笑话，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将笑话讲好。有些人生来就是演讲家，她的言语本身就带着目的，同样一句话，她不同的语气，不同的停顿时间，甚至于只是轻微的声调的改变，都能带来截然不同的感觉。
　　宋哲一面听着她的声音一面做事儿，停下来的片刻就会不由自主回想，很久以前他们还在中学的时候，杨薇是这么能说的吗？
　　初中的时候他们一起上课，他就是他同桌，放学了去补习班，他的桌子就和她挨着。
　　她总是怯生生的，不太敢和他说话，平时他睡觉她写作业，老师来了她才会紧张喊：“宋哲，别睡了，赶紧起来！”
　　她好像没那么多话……
　　然而一想也不是。
　　在课堂上、在补习班，有人的时候，她是没那么多话，因为她知道，他不喜欢她在人前和他表现得太亲近。
　　可是当他们两在一起的时候，杨薇其实话很多。但她不是一直说，她就是试探性的开始说，见他不搭理，她就会胆子越来越大，然后自己一个人都能叽里呱啦很久。
　　班级上传出来的各种小道消息啦、留言啦、绯闻啦，她什么都一清二楚，和平时人家印象里那个好好学习不苟言笑的杨薇一点都不一样。
　　那时候他就特别喜欢杨薇这种样子，他很享受这个独一无二的杨薇只有她知道的感觉。她说话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打游戏，她一般都在帮他抄作业，一面吵一面嘀咕，他听得不耐烦了，就会同她说：“哎呀你别说了，赶紧写完我带你打游戏。”
　　杨薇一听这个就来劲儿，赶紧飞速写完作业，就到他旁边去，两个人靠着床坐在地毯上，她就看着他打，好像自己在打游戏一样，她一紧张就话多。
　　“打打打，快打它！”
　　“哎呀你好厉害！”
　　“宋哲你这个操作好棒啊！”
　　……
　　杨薇是个定时睡觉的，他打游戏打得晚了，杨薇有时候就会睡过去，头往他肩膀上一搭，他就顺手从旁边抓个毯子盖在她身上，然后自个儿继续疯狂打游戏。
　　只是没有人加油的游戏始终会有点无趣，打一会儿就觉得累了，有时候他高兴，就会给杨薇这么再靠一会儿，自己偶尔也会轻轻把自己的头搭在她的头上。
　　他很喜欢那一刻的感觉，那一刻他会觉得，自己内心温柔又圆满，他们两个人好像是在一条漂泊的船上，两个人紧紧相靠，互相慰藉。
　　这些都是年少时候的生活琐事，他以前在国外的时候也偶尔会想起来，但那时候还年轻，想起来大多是愤怒不屑大过怀念的。后来结婚，她天天在身边。一个人在身边久了，就会变得像空气一样，没有任何分量，也难以察觉。
　　这是他头一次在已经成年后、她离开后，去回忆年少的事情。
　　最初的那一刻他是觉得有那么几分温柔，然后就带了怀念，等一回头，看着屏幕上杨薇在为大家学尤克里里的时候，他愣了愣。
　　他突然觉得有什么涌出来，那种情绪让他觉得心口发闷。
　　他像一条活在鱼缸里的鱼，有人一点点抽走鱼缸里的水，他似乎意识到了，又不知道到底意味着什么，当水从他鼻尖开始往下，他开始有了恐惧，然而他只会低下头，拼命往水里钻。
　　不然他能怎么办呢？
　　他扔不走那根管子，也留不住那个人。
　　杨薇直播结束的时候，他还有些茫然，整个人完全缓不过神来，他就呆呆坐在书房里，好久了，他才站起来，鬼使神差去了杨薇的房间里。
　　他们结婚以后，杨薇就搬进了他的房间，杨薇的房间就变成了一个每天被打扫的博物馆一样的存在，它展览着杨薇在嫁给他前所有的故事。那里面大多数是书，柜子里还有一些她没长个儿时的衣服，她的笔记本，她画过的画，照过的照片。
　　他抽开抽屉里，看见了一个游戏机，那个游戏机就是他小时候玩过的。杨薇有段时间不满足于只是看着他玩，想学着和他一起玩双人，他一直以为她就是说说而已，现在看着这个游戏机，他才发现，哦，这个人是真的在后面偷偷练习的。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手轻轻拂过那个游戏机。
　　那一瞬间，他突然特别想给杨薇打个电话，想和她说，回来吧。
　　然而这句话他说过两次了。
　　他容不下自己再去说第三次。
　　于是他就坐在杨薇的房间里，开始翻看她的笔记本，就这么安安静静，看了好久。
　　而杨薇在播完日常的直播后，从第二天就开始按照冷玫的安排，走上街去做采访。宋哲得了消息，让高林空出了三个小时来，单独开车过去，就远远看着杨薇在路边做准备。
　　冷玫和向维跟在她后面，手里拿了个DV，杨薇拿着话筒，心情有点紧张。冷玫和她聊过，一个人如果想要做搞笑，除非特殊效果，不然尽量要亲民一点，尤其是杨薇这种长相。
　　一个人长得越精美、越漂亮，越容易有距离感，而距离感是幽默的一大阻碍，和搞笑更是完全背道而驰。女性在做搞笑类节目上有一些天然的劣势，同样的话、同样的举动，男性做起来叫幽默，女性做起来就是不讨喜。
　　一个美女，你可以性感、可以美丽、可以清纯，但是一旦你尝试搞笑，只要稍微不经意，就会变成low。low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又low又没意思。
　　大家会把目光天然聚焦于长相，很难去关注你的内容。
　　美貌是一种优势，但在某些特定环境下，却是一种劣势。
　　所以杨薇今天没有化妆，穿了套休闲装，看上去非常像个学生。
　　她今天和所有人互动的主题是“你父母假期怎么对待你/你假期怎么对孩子”，她站在路边时候感觉有些紧张，旁边冷玫拍了拍她的肩膀，同她道：“去吧。”
　　杨薇深吸了一口气，拿着话筒，下意识扬起优雅的笑容，往路边人走过去，开头第一句：“你好……我……”
　　对方一句话没说，直接就走了。
　　杨薇笑容僵了僵，继续开始换下一个：“你好……”
　　这次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对方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随后道：“不好意思，我有点忙。”
　　接连被拒绝了这么几次后，终于遇到了一个大叔，对方停下来和杨薇说话，一开始挺和善，听到杨薇是个主播后，就一双眼睛却不住往杨薇身上瞟。杨薇捏着话筒有些生气，想把话筒直接砸这人脑袋上，于是她直接保持微笑说了句：“不好意思，到时间了。”
　　随后就往回走。
　　那个男人却是追了上来，跟在杨薇身后笑着道：“美女，你是做主播的啊？你是在哪个直播间啊？我听说你们这一行收益主要就是靠礼物是吧？你这个价位一般要多少……”
　　他声音嚷得很大，周边人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听出这话中的狎昵，杨薇顿住步子，她捏着拳头，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旁边向维扛着DV同她道：“走了，别和这种人说话，你吃亏。”
　　而对方看见杨薇顿下来，顿时笑得更加灿烂了些，站在后面道：“我知道的，你们这些主播嘛……”
　　“喂，”这个男人话没说完，一个声音带着笑意的男声就响了起来。所有人寻声看过去，就看见宋哲穿了一身米色休闲西服，双手揣在裤袋里，整个身子靠在花坛上，一直脚曲着抵在墙面上支撑着自己，面上神色似笑非笑，“老头，”他温和开口，“你这么跟在人后面的样子，好像条狗哦。”
　　一听这话，那男人脸色顿时就变了，旁边有了笑声，那男人涨红了脸道：“小兔崽子……”
　　这时候，旁边冷玫平静开口：“宋总。”
　　向维也赶紧扛着DV过去，做出谄媚的笑容来，高兴道：“宋总。”
　　那男人听到这话之后，虽然不知道宋哲是谁，但也意识到这个人似乎不是他能招惹的。他憋了半天，冷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宋哲冷冷瞟了他一眼，转头朝杨薇看过去，发现杨薇挺直了脊梁，紧捏着拳头，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如果说刚才是遇到这种流氓的愤怒，那被宋哲看到这一刻，杨薇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难堪盈满了她。
　　她容不得宋哲看见自己的落魄，也见不得宋哲看见自己的失败。她可以一个人在自己朋友身边默默舔舐伤口，却不愿意让宋家任何人看见自己鲜血淋漓。
　　宋哲看着杨薇的背影，一时无言，片刻后，同向维和冷玫挥了挥手，走到杨薇身后去。
　　“我让你不要做主播，”他嘲讽开口，“这次信了吗？”
　　杨薇没有搭理他，一路往前走去。他就跟在后面，慢悠悠踱步道：“你可以放弃的杨薇，你去做其他任何事都挺好的。你做这件事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对于你来讲它赚钱不是最快，它也没什么好处，甚至于你过去都会被它毁掉了。”
　　“你没天赋，你也做不了这事儿。你想想你一高材生做这事儿，没有人会理解的，别人都只会觉得，啊，这人得混得多差才会来干这一行？”
　　“那么多年书白读了，那么多努力也白费了，你早说你要做主播，你那么费劲儿读这些书干嘛？你不行的，别白费力气了。”
　　“那早说我要嫁给你当个宋太太，”杨薇终于听不下去，她顿住脚步，冷着声道，“我又这么费力这么优秀干嘛？”
　　“我回去啊，”杨薇回过头来，她红着眼，咬着牙，大声道，“让你养不就够了吗？！”
　　宋哲脚步顿了顿，他想去安慰她，然而面对她的大吼，他下意识就想反击：“你以为我什么人都养？要我养也要看你配不配！”
　　杨薇不说话，她剧烈喘息着，好久后，她嘲讽开口。
　　“对，我不配。”
　　她认真道：“宋哲我告诉你，我读书，我考大学，我争取去最好的学校、最好的专业，从来不是为了找一份好的工作，或者为了以后好好赚钱。人一辈子，你读什么大学、什么专业和你最后去做什么没有关系，我们教育最大的作用，就是教我们怎么学着做好一个人，过好自己的人生。宋哲，”她慢慢缓下声来，“我请求你，做个人吧。做人的第一步就是，管好你自己，少管别人闲事！”
　　说完，杨薇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自己回去。
　　宋哲愣了愣，好久后，他低声轻轻骂了一句“艹”。
　　然后他站在原地，他一直没动。
　　他觉得自己该走了，可是又犹豫着觉得，其实，或许，他该追上去，说一句对不起。
　　而杨薇坐在出租车上，她脑子里回荡着一开始被路人拒绝的尴尬，遇见那个恶心男人又无可奈何的愤怒和恶心，以及最后宋哲那些话。
　　“你没天赋……”
　　“你不行……”
　　“要我养也要看你配不配！”
　　……
　　努力是因为焦虑，自傲是源于自卑。
　　她骨子里似乎始终带着某种怯懦，让她在面对失败时敏感不已。而宋哲永远能精准察觉到一个人最大的弱点，然后不惜余力去打击他。
　　杨薇咬着牙关，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这时候周文刚刚拍完戏休息，他给杨薇发了信息。
　　“今天怎么样？”
　　杨薇看见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委屈铺天盖地而来，她颤抖着手想打一个好，却什么都打不出来。眼泪落在屏幕上，她抹开去，就打不了字。
　　周文见她好久不回信息，一直在输入，就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他想了想，终于还是拨通了一个语音过去，杨薇正在擦屏幕，不小心就按下了接听键。
　　然后周文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杨薇轻微的哽咽声。
　　周文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薇薇，怎么了，你同我说。”
　　“文哥……”杨薇颤抖着声，“我是不是，是不是不适合做主播。我是不是什么都做不好……”
　　周文没说话，杨薇音调里带了哭腔：“我好努力了，我还是感觉好难，可我又不想认输，我觉得，我想做一件我喜欢的事情，为什么要有那么多偏见，为什么我做不好？”
　　“他说我不行……”
　　杨薇抽噎着出声：“他总说我不行，我不好……”
　　“薇薇，”周文平静出声，“这世界上每一件事都很难，任何人想要完成一个目标，都很难。从来没有谁行不行，只要你去做，从你决定做那一分钟开始，你就行。”
　　“谁说谁做什么一定要结果？你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一个结果吗？你喜欢做一件事，就一定要结果吗？我们一辈子，只是喜欢一个人就拼命去喜欢，喜欢做一件是就努力去做。从来没有什么行不行。”
　　杨薇静静听着，眼泪拼命滚落，她咬着牙没出声。
　　周文叹息开口：“薇薇，失败并不可怕，你只是因为……你一直力求自己在一个人面前完美太久了。你在你前夫面前失败了，对吗？”
　　“你无法容忍自己在他面前失败，你对他心怀着不可打破的压抑害怕。可你得面对他，跨过他，他和常人没有任何不同，如果有一个普通人和你说这样让你伤心的话，你会做什么？”
　　杨薇没说话。
　　好久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同周文道：“我明白了。”
　　“谢谢你，文哥，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杨薇平静出声，随后她挂了语音，同出租车司机开口：“师傅，麻烦你掉个头回去，快一点！”
　　师傅点点头，随后开着车带着杨薇往回走：“小姑娘是主播啊？是不是受欺负了？”
　　“嗯，”杨薇应声，“我是做搞笑主播的，但大家总是误会我。”
　　“正常的啊，”师傅笑着道，“好多人心里，行业就分个三六九等，我们也经常受欺负，可人过一辈子，这都是经历，要一辈子顺顺坦坦的，又有什么意思？小姑娘，”师傅回头道，“好好干。”
　　杨薇听着他的话，破涕笑开，下车时候，她温和道：“师傅，你也好好加油啊。”
　　说完，她关上出租车的大门，然后她就看见宋哲还站在原地。
　　宋哲看见她，女人脸上带着眼泪，他愣了片刻，随后抿了抿唇，就看见她大步朝他走来，他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艰难出声：“刚才我说的话，对……”
　　那句对不起还没出声，一巴掌就“啪”狠狠抽在了他脸上，清脆又响亮，似乎是用尽这个女人所有力气。
　　疼痛让宋哲脑袋一懵，随后就听见杨薇道：“宋哲，我不管行还是不行，都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我喜欢做这行我就做，我做得好，做得不好，都与你没有关系。赌约结束之前，麻烦你不要来找我。如果你下次再对我说这种让我难过的话，这一巴掌，我还要打。”
　　“戳人刀子的话我不是不会讲，可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对别人说过，别人也不会随便说，你以为是大家傻吗？是大家都没你聪明吗？”
　　“不是，”杨薇平静出声，“是因为我们知道，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就要尊重别人，考虑别人，言语和刀没有区别，没谁会忍耐你一辈子。我有很多重话，可我从来不对别人说，这一次，我对你说一遍。”
　　“宋哲，”她看着他，声音比刀还锐利，“你这样的人，活该被所有人讨厌。”
　　宋哲微微一愣，就听见杨薇一句一句开口出来：“不管你付出多少，不管你在背后多么努力，不管你有多在乎别人，你这样的人，总会被人讨厌。你小时候所有人都讨厌你，你看看中学除了江淮安和武邑谁还能忍受你，如果你不是阿姨和叔叔的儿子，他们也会烦透你，就连我——”
　　“你闭嘴！”
　　“也讨厌你。”
　　这话落下来，宋哲整个人呆呆站在原地。杨薇捏着拳头，心跳得飞快，可她还是逼着自己骂出声来：“我讨厌你幼稚，你自私，你恶心。你学不会尊重，也不懂顾及他人，你这样继续下去吧，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离开你。你越占有，越想要，越失去。”
　　“都离开又怎么样？”宋哲艰难笑起来，苍白的脸上勉力维持着笑容，“我在乎吗？我不在乎，随便你，随便你们。你们全走了都无所谓，我在意吗？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你以为我很有空吗？我很忙的！我有很多事情的，和你们在一起我还要花时间，你以为我又很乐意？我寂寞了我也有很多朋友啊，对对对，他们都是为了钱，他们都不是真心的，又怎样？！”
　　宋哲退了一步，红着眼眶，掷地有声：“我不在乎！我过得很好，没有你，没有你们，我也会过得特别好！”
　　杨薇没说话了，她静静看着宋哲。
　　人生头一次，她发现，她赢了。
　　面对宋哲的时候，她从容站着，在这一场对抗里，她赢了。
　　她松开了拳头，她呼吸平静，她的眼泪干在脸上，好久后，她轻笑开去。
　　“别活得这么可怜。”她平静出声，“阿哲，一个人如果长大得太晚，会很疼的。”
　　宋哲咬着牙没说话，杨薇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宋哲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他骤然觉得有种惶恐涌了上来，他追上去，大吼道：“你说谁可怜？你凭什么说我可怜？你有资格说我可怜吗？！”
　　杨薇没说话，她拉开出租车门坐了进去，宋哲提步追着跑过来，大声道：“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杨薇坐进车里，车快速跑了起来，宋哲追在车后，嘶吼道：“杨薇，你停下！你他妈别走！”
　　然而没有任何反应。
　　那个人没有任何余地，没有任何停歇。宋哲站在原地，他有些焦躁将双手插在头发里，来回踱步。
　　他眼泪都被他压在眼里，他急促呼吸着，逼着自己笑起来。
　　“什么人啊。”
　　他笑着出声：“这算什么重话？谁在乎啊。”
　　而后他咬着牙关，掏出手机来，颤抖着手拨通杨薇电话。
　　杨薇看着宋哲的来电。
　　他的电话她几乎能背出来。
　　然而这一刻，她静静看着，好久后，她挂断了他。
　　她把他放进了黑名单。
　　宋哲连续拨打两次听见忙音后，他的动作顿住了。
　　他就站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道路上，听着周边人小声议论着他，耳边是清晰的忙音。
　　嘟嘟嘟。
　　他想，杨薇一定是在别人和打电话。
　　没事，那他坚持打，就这么打下去。
　　他就站在街头一直给杨薇打电话，过了将近半个小时，高林赶了过来，焦急道：“先生，您今天约了赵总吃饭，现在得过去了。”
　　宋哲不说话，他点点头，跟着高林上了车，然后开始给手机充电。
　　他很平静，他就一直在打电话，不停的打。
　　高林察觉他的异样，终于忍不住开口。
　　“先生，”高林小心翼翼道，“您给杨小姐打电话，是做什么呢？”
　　“我刚才有句话没说完。”
　　他还有句对不起，没有说完。


第24章 
　　杨薇打完那一巴掌，回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颤抖。然而她却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她感觉这一巴掌她好像忍了很多年，又觉得这一巴掌似乎是种莫名的结束。她坐在出租车上，忍不住笑出声来。
　　回到屋里以后，她洗了把脸，晚上照旧开了直播。
　　她开始和人闲聊着今天除了宋哲之外的事，分享着一些感受。屏幕上女孩子们许多都在和她说加油，说别害怕。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叫猫大侠的人突然用飞船刷满了屏幕。
　　“你很好。”他说，“你加油。”
　　杨薇愣了愣，接着她就看见这个人用着自己一秒一条的特权，一直在刷：
　　“你超级好。”
　　“你特别棒。”
　　“你很优秀。”
　　“你独一无二，你肯定能做到你想要的。”
　　杨薇愣愣看着那屏幕上一条一条刷出来闪亮的弹幕，这个人太笨拙了，他的词汇太贫乏，夸人也就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你很好”“你很棒”。
　　可是这么朴实的话，她感觉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在这晚上听得多。这个人用一个人，就填满了就整个屏幕。
　　所有人都跟着他开始刷，一群人仿佛一堆复读机一样，满屏幕看上去，全是安慰。
　　杨薇忍不住笑了，笑着又觉得眼眶有些红。
　　“我说你们，”她笑着出声，声音里有些沙哑，“要不要这么感动。”
　　“好啦好啦，”她抬手让大家停下来，随后道，“来来来，我们讲点开心的事儿，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杨薇去拿了自己的尤克里里来，她最近在学这个，她抬头看向屏幕：“猫大侠，”她问，“你想听什么？”
　　宋哲没说话，他看着镜头前的人，他突然发现，她已经好久没这么同他笑过了。
　　他静静看着她，杨薇见猫大侠没反应，就同给所有人道：“我给你们唱歌《小情歌》好了，甜一点。”
　　说着，尤克里里质朴简单的音色从视频里传了出来，宋哲静静望着视频里的人，目光都挪不开了。
　　他突然发现，其实这么静静看着她，也觉得，挺好的。
　　直播完毕后，杨薇慢慢平静下来，她开始认真思索今天的事情。
　　除了最后那个大叔以外，今天所有人都拒绝了她，这是为什么？
　　她把许多街头访谈类的节目翻出来，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一面吃一面看这些人怎么在街头做互动。
　　她发现所有做得好的互动都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特质：接地气。
　　控场那个人永远能一瞬间融入那个群体，形成无差距的氛围，让气氛受她调动欢乐起来，忽略他本人的性别。
　　她想到自己最开始的几次搭讪，她太认真也太疏远了。而她的紧张强化了她的女性气质，会使氛围越发难以掌控。
　　她不能紧张，她要开始学会在街头，去控制一个“场”。她不能害怕被人拒绝，她也不能怕失败。
　　第二天冷玫来找她的时候，她突然道：“冷姐，我想一个人去。”
　　冷玫愣了愣，杨薇平静道：“我想去找点感觉，你让我一个人去试试。”
　　冷玫静静看着她，片刻后，她抬手在杨薇肩膀上拍了拍。
　　杨薇选择在晚上，她穿着一身宽大随意的休闲衣服，这衣服让她看上去完全看不出任何曲线，然后她自个儿背了一个音响，话筒，带了个不伦不类的小帽子，来到了人来人往的广场。广场上有许多卖艺的人，唱歌的、跳舞的、还有翻跟头耍猴的。杨薇四处看了看，有些紧张找了个偏僻的位置，把东西都放了下来，接着她拿着话筒走出去，开始说话。
　　一开始她有点紧张，就像是在背书一样，哪怕很好笑的段子，也完全说不出那个感觉。
　　大家来来往往，看她一眼，眼里似乎带了几分嫌弃，还觉得有些吵。
　　但杨薇没停，她坚持说，不停的说。
　　她把嗓子都说哑了，但是，没有任何人为她停下。
　　第二天她把直播时间改成了白天，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清嗓子，宋哲一面处理着事儿一面听着她的直播，最后终于有些不能忍耐，用他高级会员的字体问了句：“怎么一直清嗓子？嗓子坏了？”
　　杨薇：“……”
　　能把问候的话说得像骂人一样，这也是种本事。
　　不过鉴于猫大侠是她的金主，而且平时人也挺好的，加上她被宋哲锻炼出来的强大心脏，她也没有在意，喝了口水道：“我昨晚去广场卖艺去了，给路人说段子，嗓子都说哑了。”
　　“有没有收获？”
　　“是不是超多人拜倒在你的魅力之下！”
　　“我家宝宝是最棒的！”
　　……
　　屏幕上的话让杨薇有些尴尬，她敷衍着点头应下来。
　　等到了下班时间点，宋哲抬头看了一眼时间，低着头同高林道：“问问冷玫杨薇的行程。”
　　他这句话好像是随口吩咐，但高林完全能理解这个人内心是经过了多么剧烈的挣扎才问出这句话。
　　他不敢有任何揭宋哲短的行为，赶紧点头去办事，没多久，高林就回来道：“今晚七点半，太太会到盛景广场做表演。”
　　“嗯。”
　　宋哲点了点头，没有多说。高林心领神会，赶紧道：“先生，今天您晚上都没事儿，可以回家好好休息。”
　　“我知道了。”宋哲应了声，继续看着文件，等到了五点半，宋哲就自己偷偷出了门，高林提着需要他审批的文件进办公室，看见空荡荡的办公室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时间，忍不住给了宋哲电话：“先生……”
　　“现在五点半了，”宋哲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我们公司五点半下班。”
　　高林：“……”
　　他入职以来就没有五点半下过班！而且现在刚到五点半就跑了，也跑得太快太准时了一点……
　　“先生，合同……”
　　“我下班了，明天来签，你把合同拍照发给我看。”
　　高林感受到了宋哲强烈要求下班的决心，他深吸一口气，应声道：“好的，祝您看太太表演愉快。”
　　“嗯，我知道……”话没说完，宋哲就顿住了，有种被人看透了小心的羞恼涌上来，怒喝了一声：“谁和你说我去看她的？！我只是下班！”
　　“嗯。”高林平静道，“您只是下班。”
　　宋哲：“……”
　　没什么好说的了，挂电话吧。
　　宋哲到了盛景广场，找了个地方吃了饭，吃饭的位置是在二楼，可以将下面的场景一览无余。他就看着周边人来人往，等到快要七点半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
　　她背着个大音响，穿着休闲服，带着不伦不类的帽子。
　　这身打扮和她过往完全不一样，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发现此时此刻的杨薇，已经和他记忆里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可她着话筒站在路边，一个人努力找着状态，不管有没有人听，都一直在自说自话的样子，又像极了他记忆里那个从不认输的姑娘。
　　他静静看着她，看着没有任何人理会的她从最开始的紧张，手足无措，到自说自话。
　　他仔细观察她的神态，甚至于还悄悄到了离她最近的店里，可以清楚听清她在说什么。
　　“大家都说朋友之间千万不能谈钱，其实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朋友这种感情完全是不能拿钱去衡量的，不是这感情太单纯，是这感情不值钱。比如说你和你父母家人感情好吧，你怕和他们谈钱吗？有些人也怕，但比朋友好太多了。”
　　……
　　“我一朋友，她当时生了场病，她对象对她那是不离不弃啊，结果她妈妈的朋友就说了，还好你女儿找了个外地人，本地人看见女儿有病的，绝对不会要的。比如我儿子这种，是绝对看不上你女儿的。你猜我朋友他妈怎么说？”
　　说着，杨薇往另一边一站，眼睛一瞟，那一瞬间，一个充满了鄙视又用教养压着的老太太形象瞬间出来，捏着嗓子道：“所以啊，我就和我女儿说，你出去看看，找个有素质的，可别当屎壳郎老在家门口滚粪球。”
　　……
　　宋哲听着她的话，忍不住一口水就喷了出来。
　　他拿着纸巾闷住笑，然而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也就是随便听听，提步就走了。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他一样站在那里，把前因后果都看个遍，更多人就是来去匆匆。宋哲静静看着她，心里骤然就有些疼了。
　　周边下起小雨来，有些人开始收摊了，杨薇也打算离开，却突然看到面前有个小女孩站在杨薇面前，杨薇愣了愣，就听见小女孩说：“后来呢？小兔子怎么了？”
　　杨薇顿了顿声音，她看着那个小姑娘，片刻后，她开始说这个故事最后的结尾。
　　雨越来越大，人群开始散开，小姑娘拿着伞，举着棒棒糖，认认真真看着杨薇。
　　宋哲就看着杨薇站在雨里，看着小姑娘，认认真真把最后一段说完。
　　然后她拿下她的帽子，像小丑一样鞠了个躬，小女孩鼓掌，宋哲在她背后，也忍不住为她轻轻鼓掌。
　　他就看她每天晚上都来，她来，他也跟着过来。他会把电脑带过来，就放在离她最近的冷饮店里，静静看着她。
　　他看着她越来越自信，越来越从容，无声中好像有了一种力量，让她所站之处，就成了她的舞台。
　　离冷玫规划正式开播第一场的时候已经只剩一天，那天她周边零零散散站了几个人，她一个人说了一个多小时，休息的时候，隔壁套娃娃的大爷走过来，在杨薇面前放了一块钱。
　　杨薇愣了愣，随后她心里骤然高兴起来。这是第一个给她钱的！
　　然而紧接着，她就听到那大爷道：“小姑娘，你是我见过最能说的了，都说这么久了，你都没带停的，吵得我耳朵嗡嗡嗡的，我给你一块钱，你休息一下，啊？”
　　杨薇听得懵懵的，随后她拿着话筒，认真道：“我不！”
　　“别倔啊，”大爷叹了口气，“真的，你看你说这么半天，有人看吗？”
　　“没人看我也要说。”杨薇一脸认真，大爷点点头：“我明白了，”他叹了口气，“你这是有备而来，专门找我麻烦的。”
　　“我……”
　　话没说完，杨薇就听到旁边有人笑了一声。
　　杨薇一回头，看见那个笑的路人赶紧摆正了脸，但也没走，旁边也陆续有人停下来，就等着看她和老大爷吵架。杨薇脑子里闪过什么。
　　她一直在想，如何控制观众的情绪，如何让他们和自己一起陷入她所在的情绪范围。
　　然而她却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群众都是有吃瓜本能的，当他们遇到有趣的事，他们会驻足，自然而然陷入那个场景，把自己当成参与者，而不是观众，这种情况下去调动观众情绪，那会更容易。
　　一旦你让对方意识到他们在看一场表演，他们就会有期待，把自己当成观众，要对你进行点评，这样会让你调动他们的难度拔高很多。
　　杨薇沉默下来，她不再吵了。她收拾了东西，静静回去，想了一晚上。
　　第二天晚上，冷玫让她开的户外直播开了。
　　冷玫和向维都有点紧张，他们都不知道杨薇自己准备准备成了什么样。
　　这次杨薇主播的主题是“如何轻松和别人交朋友”
　　开播之后，冷玫喊了开始，就看见杨薇坐在位置上，拿着隔壁几个女孩子一看一看的，冷玫有点想上去提醒杨薇，都已经开始了，磨蹭什么啊！
　　然而她不好入镜头，就一直对着杨薇比划手势。
　　杨薇还是不说话，她就时不时看那几个女生一眼，那几个女生也发现了杨薇的视线，朝她看过来，感觉有些奇怪。
　　然后两边人就开始了互相偷瞄。
　　冷玫和向维一脸懵逼，完全没搞懂这是什么情况，过了好久，杨薇突然站起身来，同她一直偷看的那个女生道：“果然是你啊！你也来这里吃饭？”
　　那女生蒙了，所有人都懵了，冷玫痛苦捂住脸，杨薇看着那女生继续道：“是我啊，杨薇啊，初中在你隔壁班那个！”
　　一听这话，那女生顿时反映过来：“哦哦我想起来了！”
　　向维：“……”
　　冷玫：“(｀Д)!!”
　　这是怎么回事？！
　　没了片刻，杨薇就混入了他们的桌子。
　　而直播屏那边一群人都笑疯了。
　　“主播牛逼……”
　　“这种诈骗招数真是百试不爽。”
　　“主播演技一流……”
　　然后大家就眼睁睁看着杨薇和对方进入了互加微信的阶段，等加完之后，向维和冷玫才冲出来，杨薇赶紧给几个女孩子说明了情况道了歉，几个女生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
　　接着整个晚上，家都在杨薇以各种方式“交朋友”，她没有一点慌乱，整个控场能力很强，虽然有时候也遇到一些反套路她的，反而让整个节目有趣起来。
　　当天晚上直播人数就网上冲了许多，杨薇预告了下一期。然而还没等到下一期，她的微博人数就开始快速增加。
　　下一期户外直播里，杨薇才开播，人数已经比上次翻了一倍。
　　冷玫和向维赶紧将户外直播的数量增加为一周两次，杨薇带着各个主体横走于大街小巷，带着大家吃小吃、进米其林、骑马射箭密室逃脱，各种玩耍。
　　没有几天，冷玫就来通知她：“和你说个事儿，准备一下。”
　　“嗯？”
　　“星期天周文要来南城，你准备接机。”
　　杨薇愣了愣，随后她猛地站起来：“我！去！接！机？！”
　　“对，我给你打听了周文的行程，时间都安排好了，不过你注意好几点，第一，周文的粉丝很凶猛，所以你只能去成为她们的同类，不能成为她们的情敌，OK？”
　　“我懂我懂，”杨薇赶紧点头，作为资深打榜人士，她太清楚周文粉丝的心态了，她认真道：“我是太太团的一份子，绝对不会比其他人更优秀！”
　　杨薇有这个觉悟，冷玫就放心了。她让杨薇先回去做准备，时间地点这些她都会安排好。杨薇点点头，冷玫随后道：“你有没有什么其他需要的，我让人准备一下。”
　　“我还需要一个应援牌。”
　　杨薇十分专业，冷玫正要点头，就听见杨薇道：“不——不行，我爱豆的应援牌，我必须亲手制作！”
　　冷玫：“……”
　　“不必了吧……”憋了半天，冷玫终于开口，看着杨薇一脸兴奋，她斟酌着道，“你又不是真去接机……”
　　“不！我是！”杨薇果断拒绝，“冷姐，我们要搞清楚这次的任务目标。”
　　“嗯？？”冷玫有些疑惑，她觉得他们任务目标不是很清晰吗？
　　随后，她就听到杨薇十分认真道：“接机是大，直播是小。”
　　冷玫：“……”
　　这真的是非常死忠的粉丝了，事业与爱豆孰轻孰重？
　　那当然是爱豆。
　　在杨薇心里，大概不能让她为其牺牲的，算哪门子爱豆？
　　冷玫不敢挑战这种脑残粉的价值观，摆了摆手道：“不要影响正事。”
　　杨薇点点头，高兴回去，还没回家，她就开始给夏啾啾和顾岚发信息。
　　“我要去见我爱豆了。”
　　“我从来没见过他本人。”
　　“我真的好兴奋！”
　　“我喜欢他十三年！压抑了十三年的我！终于！要实现我的梦想了！！！”
　　夏啾啾和顾岚都一致觉得她疯了。
　　等到晚上直播的时候，所有人就看她一边直播一边在做什么，大家都很奇怪杨薇的动作。
　　文哥忍不住问了句：“主播好像在做什么手工？”
　　“是呀。”
　　杨薇兴奋道：“我在做应援牌！”
　　“啊，主播要去见自己爱豆吗？”
　　“对！”杨薇高兴回复，“我爱豆周日的飞机，我要去接机了！”
　　周文微微一愣，他想了想，突然意识到，杨薇说的……
　　不是自己吧？
　　他突然就有些紧张了，听着杨薇继续絮絮叨叨：“到时候大家来看我直播啊，我要亲自给大家看看我爱豆的盛世美颜。”
　　“放心啦我不会打扰他的，其实我以前从来没追过星，我就是默默喜欢他。”
　　杨薇低头做着应援牌，抬头看了一眼屏幕，随后笑起来：“我为什么喜欢他？”
　　“因为他是我的青春啊。”
　　杨薇想了想：“他火的时候我就十三四岁，那时候就是单纯觉得，哇，这个人长得好好看。然后他的专辑我都收藏了，他的电视我都看了。可后来啊……就没时间了。”
　　杨薇有些落寞：“我不敢让人家知道我追星，他们觉得追星的都是脑残。我就偷偷喜欢，悄悄买他的专辑写真藏起来，电视剧是没法看了，但我还是会偷偷给他刷流量。”
　　杨薇抿唇笑了笑：“我自己也不知道喜欢他哪点，现在想起来就是觉得，因为年纪小时候没能好好喜欢，现在就想好好追一次星。”
　　这么大的人了，其实哪里还真的能多热血喜欢一个没有触碰过的人呢？
　　不过就是，年少时那份遗憾，想要在长大后弥补罢了。
　　只是年少时得到一件东西，和长大后再得到，那份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年少时她要知道能给周文接机，可能要高兴得一晚上都睡不着。现在却只是觉得，啊，好高兴，我要给他做个应援牌。
　　所有东西的来到，只有在最好的时间，才会有最正确的姿态。
　　错过了最好的那个时间，任何时间，都不过是弥补罢了。
　　杨薇准备着应援牌的时候，宋哲正在公司里开会。他忙到凌晨才回家，然后开了杨薇直播的录播，看了还没有五分钟，就倒下床上睡了过去。
　　杨薇就陪在他身边，好像过去一样。
　　——他觉得。
　　时间一晃到了星期天早上十点，宋哲养成了开着杨薇直播间睡觉的习惯，那天早上他还在睡觉，就听见杨薇的声音道：“我现在已经到机场了，大家全部等在这里。”
　　“哇好多小姐妹，你们看我的应援牌是不是超好看。我这个底特意选用了白色的，因为我猜很多人会用各种花里胡哨的颜色吸引文文的注意，我特意用了个白底，一定非常与众不同。”
　　“我为什么要用血红的字体？我已经是白底了，要是字体不鲜艳点，怎么能吸引到文文的注意？”
　　宋哲被杨薇的声音吵醒，他揉了揉眼睛。
　　杨薇一般是在下午或者晚上直播，很少在早上开播，今天她怎么再早上开了？
　　他从旁边摸了眼镜，带到眼睛上，随后他就看见杨薇举着一个白底红字仿佛农民工讨债一样的应援牌，上面写着“文文放心飞，蚊子永相随！”
　　宋哲整个人愣了愣，看着杨薇站在机场里，眉飞色舞和粉丝互动着道：“农民工讨债？开玩笑，你看见这个字儿的艺术感没有啊？！我在这下面还加了小灯泡会亮的好不好……”
　　宋哲在短暂懵逼后，慢慢反应了过来。
　　他现在对“文”这个字极度敏感，杨薇中学就喜欢一个叫周文的明星，现在还有个天天在直播间里和他拼着刷礼物的文哥。
　　“简直是疯了！”宋哲冲进洗漱间，一面开始洗漱，给高林发语音道：“杨薇怎么回事？她现在在哪个机场？她是不是去找周文的？！”
　　“冷玫怎么做事儿的？让她去给明星接机？她以后也要当明星你们犯得着这么low吗？”
　　“你立刻赶紧马上让冷玫把她给我叫回来！”
　　宋哲气势汹汹吼完，将手机拍在洗手台边上，疯狂洗漱完毕，换上衣服就冲了出去。
　　这时候高林里的信息回复过来了。
　　“先生，杨小姐不肯回来，说她就算不干了，也要去为爱豆接机。”
　　宋哲：“……”
　　这是爱豆？？？
　　这特么传销吧！！


第25章 
　　宋哲开着车一路狂奔向机场的时候。杨薇和周文的粉丝站在人群边上一起交流着心得。
　　在场许多人对于杨薇来说已经是小妹妹，也有几个比杨薇年纪要大。
　　杨薇和那几个年纪大的聊着天。
　　“你喜欢他多久了？”
　　“十三年？”
　　“我也是啊，十三年他刚出道，当时他唱了一首《愿全世界喜欢你》，好听惨啦。”
　　这首歌是周文成名曲，在场好多人都会唱，杨薇唱了两句，就有粉丝应和起来：“我也好喜欢这首！”
　　“我也会！我也会！”
　　随后杨薇就突然听到一个嘹亮的女声起了调子，然后许多粉丝跟着这个调子唱起来，一群人就在接机口出来的两边，打着拍子唱着歌，杨薇一面直播，一面感受这这种年轻的、愉悦的氛围。
　　过了将近四十多分钟，前方传来了一声尖叫，杨薇错不及防就被推向前去。
　　人潮突然涌动起来，杨薇就听到前面尖叫着喊：“文文！！我爱你啊文文！！”
　　“老公！老公看我一眼！！”
　　杨薇被这群人卷席着挤进去，一面挤一面不忘艰难直播：“这真的是我这辈子距离人最近的时候了……”
　　“卧槽快无法呼吸了，不过文文就在前面！我不能输！！”
　　“文文啊啊啊！！”
　　杨薇跟着尖叫起来：“文哥，看我！看这边！”
　　她的声音被掩盖在一片尖叫声里，她就远远看到一个穿着T恤的男人从机场里远远走来。
　　他带着墨镜和口罩，身边被经纪人和保镖环绕，他身材高挑，气度非凡，哪怕已经这么全副武装，依旧能让人一眼看出来这就是周文。
　　独属于周文那份温和又英朗的气质隔着口罩墨镜也无法遮掩，杨薇就看着他踩在机场的迎宾地毯上，仿佛踩着红毯朝她走过来。
　　那人像是她十三年的梦境，她也曾在电脑面前看着他的颜心跳加速，看着他对女主角好的时候感受到爱情的甜蜜，此刻她看着他远远走来，她突然就觉得一切都安静了。
　　而周文也很奇怪，他并没有着急离开，他一面走一面和大家打招呼，目光扫过每一张脸，亲和又温柔。
　　“给文哥接机都能有这种待遇吗？！”杨薇整个人都感动了，她同自己直播间的粉丝道，“我的天也太温柔了，我快溺死在这份温柔里了。”
　　杨薇感动着的时候，宋哲也冲到了机场，他一面看杨薇的直播，一面往里面冲去。他刚到了接机大厅，就听到了要房顶掀破的尖叫声，他朝着那个方向疯狂跑过去。
　　而这时候，周文终于找到了那块白底红字的应援牌，它在人群中太显眼了，让人很难忽视。
　　拿着应援牌的女人站在第二排，踮着脚尖朝着他尖叫，好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一样，大喊着：“文哥，我们永远爱你！”
　　“文哥，娶我！！”
　　周文顿住步子，目光落在杨薇的身上，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顿时之间，现场乱成了一片，许多人朝着周文冲过去，杨薇一步没跟上，就被挤在人群之中，几乎要摔下去。
　　“等一下！”
　　她惊叫出声来，周文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朝着杨薇走过去，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人猛地扒开了人群，一把将即将要摔下去的人捞进怀里，用手给她圈出了一块空间，怒吼出声：“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有没有点秩序？！”
　　这时候周文的保镖也迅速出来，控住了场子。周边安静下来，杨薇站稳了身子，赶紧关了直播，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宋哲把她环在怀里，恶狠狠看着周边的人道：“都快踩死人了不知道吗？！你们脑子有病啊？追星就追星，追星不排队的啊？机场就没人管管你们？你，对，就你，你几岁了？未成年吧，不好好读书跑到机场来追什么星？！”
　　“我放假了！”那小姑娘不满开口，宋哲气急了，他还想再多说几句，就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道：“你没事吧？”
　　宋哲回过头去，看见周文已经站在他身边，他取下了墨镜，一双眼温柔看着杨薇。
　　他一开口，周边顿时就尖叫起来，宋哲皱起眉头，他想拖着杨薇离开这个吵得让他头疼的地方。
　　然而他还没动作，就察觉杨薇在对方说完话后，迅速直起身子，甩开他的手，和他拉开了距离，低着头，红着脸道：“没……没事儿。”
　　她说话有些结巴，脸也红了，说话的声音似乎都调软了几个度，像一个见到喜欢的人的小姑娘一样。
　　一股怒气瞬间升了上来，宋哲捏紧了拳头，他不敢表现出来，他怕杨薇看出他这份心思会笑话他，毕竟才被杨薇打过一巴掌，他实在没这个脸让杨薇觉得他有多在乎她。
　　于是他就恶狠狠看着周文，周文完全忽视了宋哲的目光，舒了口气，柔声道：“那就好。”
　　说着，他目光落到杨薇不敢轻易放下的左脚上，他皱了皱眉头，突然就蹲下了身子，伸手去扶杨薇的脚腕，同时道：“你是不是崴到脚了……”
　　“周先生，”宋哲终于忍不住，伸手挡住了周文的手，冷声道，“我会照顾她，您应该还有其他行程，别耽搁在这里。”
　　听到这话，周文抬起头来，他看着宋哲，定了几秒后，他温和道：“请问您是……”
　　“不认识。”
　　“她丈夫。”
　　两个人同时开口，杨薇回头看他，皱起眉头：“我们已经离婚了。”
　　“那你说不认识我？！”
　　“不管怎么样吧，”周文站起身来，同杨薇道，“今天是我没有管理好现场，导致您受伤了。我接下来还有其他行程，我让我的助理送您去医院……”
　　“我说……”
　　“先生，”周文抬眼看向宋哲，平静道，“您是她‘前夫’对吗？”
　　宋哲听到他把重音放在“前夫”两个字上，感觉难堪又羞恼，可他却始终不肯离开这片战场，他就站在原地，冷冷看着周文道：“对，怎么样？”
　　“前夫的意思是就是，她和你已经没有了关系。如果这位女士不愿意，你不该再纠缠。”
　　“对啊，”这时候一开始被宋哲骂的中学生站出来了，嫌弃道，“你这种分手后还死缠烂打的男人最讨厌了。”
　　有人开了头，所有人立刻站在了周文身后，开始声讨宋哲。宋哲站在杨薇身边，面上保持平静，内心却是波涛汹涌，他想让这些人闭嘴，想告诉他们才不是这样。可是开口的前一刻，他又无能为力觉得，不是这样，又是怎样？
　　周文静静看着宋哲，看宋哲脸色一点点变化，路人的言语永远锋利太多。因为他们肆无忌惮。
　　宋哲听着他们的话。
　　一句一句，什么死缠不放，什么这种人最恶心了，什么上次让杨薇小心这种偏执性格可能是变态……
　　他很想大吼出声来，很想让他们闭嘴。
　　他们知道什么？
　　他怎么可能对杨薇做什么？
　　他哪里是死缠烂打？他是为她好！她哪怕离开了宋家，她至少也是在宋家长大的人，他对她有义务！
　　他急促喘息着，最终忍无可忍，拉着杨薇就道：“我们走。”
　　然而话没说完，他就听到一声：“等一下。”
　　他回过头去，看见周文的手拉在杨薇手腕上，他猛地抓回杨薇的手，将杨薇护在身后，大喊了一声：“你做什么！”
　　“是你做什么啊？！”杨薇将推了他一把，有些忍无可忍了，“周先生在和我说话，你掺和些什么？你赶紧回去吧，公司不上班了吗？你三叔还好吗？武邑忙起来了吗？不行你去找你的小妹妹们啊。”
　　杨薇双手合十：“求你了，放过我吧，”她偷偷瞟了一眼周文，小声道，“我在和我偶像说话呢。”
　　宋哲听着她的话，感觉内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他像是捧着一盆火的孩子，被一碗一碗凉水浇了下来。
　　他突然搞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他看着杨薇，他觉得心脏疼得发闷，他特别想问问她，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喜欢周文他不是不知道。
　　哪个女孩子没有个喜欢的明星？她以前遮遮掩掩追星，他不是不知道。
　　可是她从来不敢表现，从来不敢说出来，尤其是在他面前。
　　因为她知道他会生气，他不喜欢她心里有任何男人，哪怕这个男人与爱情无关。
　　她一直听他的话的，她一直小心翼翼的，不会做任何让他不高兴的事。
　　他死死盯着她，杨薇见他不说话了，便以为他是想通要走了。毕竟他犯不着在这儿受这个委屈，于是她也不再理会他，转过头去，激动同周文道：“我没事的，我自己能回去，你方便给我一个签名吗？”
　　“可以啊。”周文笑着从杨薇手里拿过她早准备好的签名本，低头给她签字，随后听着杨薇道：“我好久以前就喜欢你了，你前阵子演那个《再爱我一万次》真的太好了，你在里面的演技有了巨大突破啊。”
　　“你也这样觉得？”周文一面说着，一面给她签名。旁边的粉丝好多都开始涌上来要签名，周文的经纪人开始组织大家排队等着，周文给杨薇签了名，从袖子里落了一张名片在签名纸上。
　　他做的悄无声息，仿佛什么都没干一样。
　　杨薇愣了愣，随后就听他道：“我看过你参加玩转文字海选的视频，你很优秀，未来有事可以找我。”
　　“真……真的吗？”
　　“真的。”周文笑着道，“不过当务之急，是不是先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杨薇激动拒绝，“我不给您添麻烦，我这脚是小伤，我自己去。”
　　说着，她突然想起来冷玫的话。
　　她不能太特殊，不然会让其他粉丝不高兴。于是她赶忙道：“文哥你去忙吧，你已经在我身上耗了很多时间了！”
　　“真的没事？”周文有些犹豫，杨薇拼命摇头，“没事没事，我可结实了。”
　　“阿文，”他的经纪人，焦急走过来道，“别耗了，赶紧给粉丝签几个名走了。”
　　周文点点头，他被经纪人拖着走时，还忍不住看了杨薇一样。那一样里有了几分留恋，还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杨薇被那一眼看愣了，好久之后，她才回过神来，一回头，就看见宋哲站在她旁边。
　　她吓了一跳：“你还在这儿干嘛？”
　　这话让宋哲脸色十分难看，他咬牙道：“等你回去。”
　　“你等我做什么？”
　　“你是我们公司艺人，现在冷玫向维都不在，你出了事不该我管吗？”
　　“我出多大的事儿啊？”
　　杨薇一脸莫名其妙，她拿着应援牌，一瘸一拐往外走去，叹了口气：“宋哲，你说你这人是闹个什么别扭？你现在啊，就是刚分开，不习惯，等以后你习惯习惯，就会发现，有我没我，都一样。”
　　“我不习惯。”
　　宋哲突然开口，杨薇顿住步子，回头看着他，就看他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神色平静，仿佛是失了魂一样，重复道：“我不习惯。”
　　杨薇不由自主站直了身子，他们两隔着人来人往，她就听他一句一句开口：“我不习惯你不在。”
　　“我不习惯你不对我好。”
　　“我不习惯你离开我。”
　　“我不习惯你对别人比对我好。”
　　“我不习惯你喜欢其他人。”
　　“我不习惯你同其他人笑。”
　　“我不习惯你做事，”他盯着她，仿佛在看一个罪人，声音里有了哽咽，“一点都不在意我。”
　　“你不再考虑我想什么了，也不怕我生气，也不在乎我难过。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不习惯。”
　　杨薇没说话，她看着这样的宋哲，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猛地拉扯了一下。
　　有那么轻微的痛楚，让她几乎心软去想回应他一句，对不起。
　　可她对不起他什么呢？
　　“我不欠你。”她开口，声音平静，认认真真：“宋哲，我对你好不是应该的，所以你必须习惯。”
　　宋哲颤抖着唇，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就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杨薇骤然心疼，她觉得他像极了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他被人给了这世界最美好的东西，没有人告诉过他要怎么珍惜，怎么爱护，有一天他摔碎了，他就只会拼命说着，我不喜欢，我不习惯。
　　可他却不知道怎么挽留，也不知道怎么把那些碎片收集起来，一片一片粘合。
　　太可悲了。
　　杨薇想着，可悲得她想告诉他，想教会他。可是这样的自己，比起这个摔了糖果的孩子，更加可悲。
　　于是她选择了什么都没说，她转过身，一瘸一拐往外走去。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冷静下来后，刚才的脚就疼了起来。
　　宋哲叫住她：“你别动了。”
　　杨薇回头看他，宋哲走到她面前来，拽着她就往旁边坐下，杨薇叫出声来：“喂你放开我！你做什么！”
　　宋哲不说话，他把她按在位置上，一把抢走了她手里的手机，随后道：“在这里等我。”
　　“喂！宋哲！”
　　他小跑着离开，杨薇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心里又急又烦。她干脆脱了鞋，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她碰了碰肿起来的地方，似乎是真的崴到了。
　　她正愁眉苦脸看着，就发现宋哲推着轮椅跑了过来。
　　杨薇愣了愣，随后听宋哲道：“行了，坐上来。”
　　“你哪儿来的？”
　　杨薇有些奇怪。
　　“机场租的。”
　　“你怎么知道机场能租这个？”
　　“猜的。”
　　宋哲抬手去拉她：“行了，赶紧坐上来。”
　　杨薇还来不及拒绝，就被他几乎是整个人架着坐在了轮椅上。他把手机交到杨薇手里，转身推着杨薇去停车场。
　　他是自己开车过来的，把车在停车场随便一停就上来了。
　　“这个轮椅怎么办？”
　　杨薇觉得他不会是老老实实回来还轮椅的人。宋哲下意识就想开口“给了押金”，然而在看到杨薇皱眉的时候，他把这话咽了下去。
　　他没发现，这是他头一次对人妥协，愿意为了一个人，去改变自己的行为。
　　他淡道：“我让高林送回来。”
　　“嗯？”杨薇有些诧异，“你不是打算直接扔了？”
　　他的确是这么打算的，然而看着杨薇的表情，他感觉十分不爽，于是皱眉道：“你就这么想我？”
　　“宋哲，”杨薇忍不住笑了，“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原来你也不是这么没公德心啊。”
　　宋哲不敢说话了。
　　他一言不发推着杨薇上了车，屈尊降贵把轮椅放在后车厢，杨薇打量着宋哲黑着脸的样子，宋哲终于有些忍不住：“你这什么眼神？”
　　“宋哲，”杨薇声音温和，“我发现，其实如果和你当朋友，还挺好的。”
　　如果不喜欢他。
　　如果不去贪慕他的温柔，渴望他的关系，祈求他心里的在意与她一样。
　　如果不喜欢，不在意，那就挺好的。
　　察觉这一瞬间，杨薇感觉心里有什么轻轻松开，慢慢放下。
　　她微笑着注视着宋哲，宋哲感觉有那么几分不自在，耳朵薄红。
　　“我什么时候不好了？”
　　“以前不好。”杨薇转过头去，神色平淡，她看着从停车场出来，骤然广阔的天地。
　　——喜欢这个人的时候，想要太多，就觉得不好了。
　　然而这样的内心宋哲是不知道的。
　　他只是听见这句不好，顿时像炸了毛的刺猬，冷笑出声：“那是你瞎。”
　　杨薇轻笑，她放下车窗，风轻轻吹过来，她看着外面的世界，神色温柔。
　　宋哲被她这样放松的情绪所感染，也不想再提不高兴的事情，便只是道：“你现在过得好像挺好。”
　　“是啊，”杨薇温和道，“做了许多过去没做过的事情，感觉内心放松了很多。比如说今天吧，要放以前我肯定不敢做。”
　　“你以前就不会做！”宋哲不高兴道，“你以前就不会干这么蠢的事儿，就算喜欢周文你也觉得丢脸。别人问你喜欢什么，你绝对回答爱因斯坦。”
　　“我就奇怪了，”宋哲语调里带了笑意，“物理是你最差的，你还喜欢爱因斯坦？”
　　“我是挺喜欢他的呀。”
　　“喜欢他什么？”
　　“喜欢只要和别人说喜欢他，别人就会觉得我可牛逼这件事。”
　　杨薇说完这话，宋哲其实很想笑，然而他又生生忍耐，只是瞧了她一眼，嗤笑道：“就这出息。”
　　“宋哲，你不明白，”杨薇抱着应援牌，叹了口气，“你天生不需要做什么，人家都会觉得宋哲牛逼。你可以成绩不好，可以自由喜欢任何东西，反正你只要往台子上一站，你永远都是最耀眼、最闪亮那个。”
　　“可我不一样，”杨薇认真看了他一眼，“我没你那份从小培养的气度和底子，我要用后面的时间，去追上别人前十几年。可我一时半会儿追不上啊，那我只能穿套好衣服，让自己看上去像模像样一样。在这个圈子里，显得不要那么格格不入。”
　　“爱因斯坦是我的衣服，成绩是我的衣服，大提琴是我的衣服……”
　　“那我呢？”
　　宋哲突然开口，杨薇愣了愣。
　　她突然听见旁边这个人特别认真问她：“喜欢我这件事，也是你在这个圈子活下去的一件衣服？”
　　杨薇没说话，她看见他停下车来，他坐在车里，两人沉默了好久，他才犹豫着，慢慢开口。
　　“杨薇，其实我这话也不是我认错了……”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不是觉得说我离不开你……”
　　“你不要多想，”宋哲无意识变换着动作，似乎在舒缓自己的紧张，“我不是在威胁你，也不是在骚扰你。”
　　“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要怎么样，”他说得极其艰难，“才会回到宋家来？”
　　说完这句，他似乎将最难堪的话说了出来，后续就流畅了很多，他不敢看她，就随意道：“比如说你需要我给你多少股份，或者说有什么条件。你是不是觉得当全职太太有点屈才？要不把大米娱乐给你，你喜欢做主播对吧？其实也不是可以商量……”
　　“不是。”
　　杨薇突然开口，宋哲被这话打断，他转头看她，就听她笑着道：“我做过很多假的事，阿哲。”
　　“我的优雅是假的，我喜欢的东西是假的，甚至于我喜欢的颜色、我说话的语气，可能都是假的。”
　　“可是在宋家，我唯一做过的、没有任何虚假、没有任何杂质的事情，只有一件。”
　　她看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些眼酸。
　　其实这话她从来没说过。
　　她从来没堂堂正正，当着他的面，同他说过这句话。
　　可这一刻，她其实已经失去年少那份心动、忐忑、乃至把这件事当做自己最大的秘密，或者说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之一的心情。
　　她带着笑意，含着眼泪，郑重开口：“我曾经喜欢你。”
　　“这是我在宋家，做得最真的事情。”
　　宋哲愣在原地，他呆呆看着杨薇。
　　因为这件事太真太单纯，以至于当它失去时，此时此刻他拥有的一切，都无法挽回。
　　金钱、名誉、地位，都无法让这份曾经，变成现在。
　　真心只能用真心来换，如此珍贵的心意，也只能用同等的心意来对待。
　　我曾经喜欢你。
　　——那个在月光下冲我扬眉一笑，意气风发的少年宋哲。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最错误的决定，可这的确是我今生，能给予他人的所有温柔。
　　当它被火焰肆无忌惮耗损殆尽，也就走到了尽头。
　　赠你以毕生温柔，并非别无所求。


第26章 
　　宋哲呆呆看着杨薇，他看着杨薇眼泪落下来。
　　他突然慌张无措，他感觉心上锐利的疼，他笨拙抽出纸给他，慌乱道：“你别哭……”
　　“我错了，你别哭。”
　　杨薇没说话，她抬手捂着唇，看着眼前的宋哲，笑出声来。
　　她只露出那一双含着眼泪的眼睛，笑着道：“你笨死了。”
　　“宋哲，”她笑着重复，“你真的，太笨了。”
　　在感情这件事上，太笨了。
　　宋哲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这辈子没遇到过这样的时候。他又害怕又慌乱，他竭力想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最后他停顿下动作，静静看着杨薇，一动不动。
　　好久后，他看见杨薇闭上眼睛，周边都安静了，她停顿了片刻，她好像是在那一分钟，在她心里，把自己眼泪擦干，把自己梳妆打扮，把自己方才那片刻丢下的盔甲一件一件穿上，最后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接过他给的纸巾，她坐直了身子，目光看着前方，自己抽了纸巾，擦干了眼泪。
　　“行了，其实说这些都没什么意思的。”
　　“回去吧。”杨薇平静道，“今天麻烦你了。”
　　宋哲没有说话，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他重新发动了车，开着车送她到了医院。
　　他领着她进了医院里，挂了号，看了大夫。他怎么照顾过人，所以一路做事都不顺畅，推个轮椅，也是忽快忽慢。
　　他头一次去关注自己动作里这些莽撞，然而坐在轮椅上的人却很平静，无论他做得好或者不好，她都不发一言。
　　他觉得有什么闷在胸口，压得他无法呼吸。等送着她回了她家里，杨薇撑着拐杖，站在门边同他道：“行了，就送到这儿吧。今天麻烦你了。”
　　宋哲站着没动，杨薇打开门，回头看见他还站在那里，不由得笑起来，有些奇怪道：“还站在那儿干嘛啊？”
　　宋哲没出声，低着头没说话，他像是生了根一样，让人想起小孩子站在玩具架前的模样，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杨薇沉默了片刻，终于道：“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宋哲，该说的话我说过了，你该做你应该做的事了。”
　　“我该做什么？”
　　宋哲声音有些低哑。
　　其实他不傻，很多事儿，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可他却不敢看那个答案。
　　就像杨薇走的那天，其实他就知道她是真的走了，可他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但这个人真的太不留情面，一定要把所有事儿说得这么清楚明白，让他连自己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杨薇看着他低着头的样子，逼着自己扭过头去。心疼了那么多年的人，几乎都心疼成了习惯。
　　所以她得逼着自己，艰难道：“回家去，别守在这儿了。”
　　“可是……”宋哲低哑着声音，“你在这里。”
　　杨薇身子微微一颤，听着宋哲带了轻微哭腔的声音：“你在这里，你让我回哪儿啊？”
　　“家里要有人才叫家啊杨薇，”宋哲抬起头来，撑着自己笑起来，告诉自己不要太难堪，他希望自己能像平时那样，不在意，不在乎，可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了。
　　所有的一切，似乎在那句“我曾经喜欢你”面前，都不值一提了。
　　他看着她，声音干涩：“杨薇，你不在家里，那里空荡荡的，你让我回去做什么？”
　　杨薇沉默着。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在他面前彻底投降，溃不成军。可是在她开口的时候，她脑海里又会闪过那三年。
　　她在那空荡荡的房间里，待了那么漫长的时间。
　　“会习惯的。”她轻声开口。
　　就像她，用了那么长时间，不也习惯了吗？
　　“宋哲，其实你会走出来的。”
　　就像她。
　　“你会再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你会发现，其实除了我之外，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好的女孩子。他们比我更适合你。”
　　“我不……”
　　“一个人要在对的时间，去遇到对的人。我们时间不对。”
　　杨薇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很遗憾。”
　　“回去吧。”她走进屋子里，背对着他，好久后，她平静道，“我们都会有新的人生的。”
　　说完，她关上了房门。
　　宋哲站在门口，他呆呆看着房门关上，呆呆看着那个人消失在他眼前，他站在空荡荡的长廊里，黑暗伴随着死寂一起笼罩下来。
　　他慢慢走上前去，将手放在房门上。
　　房门的冰冷传达到他手上，他身子微微颤抖。
　　过了好久，他才从杨薇家走下来，他坐在杨薇小区的花园里，翻着手里的电话薄。
　　好久后，他终于还是打电话给了江淮安。
　　江淮安接到电话后，有些奇怪道：“阿哲？”
　　“江哥，”宋哲吸了吸鼻子，“还没睡啊？”
　　“你怎么了？”江淮安直觉觉得不对，宋哲勉强笑起来：“我没怎么，就晚上一个人无聊，给你打个电话。”
　　“阿哲，你出国那年你也给过我这么一通电话。”
　　江淮安提醒他：“语气一模一样。”
　　宋哲不说话了，江淮安静静等着。
　　过了好久后，宋哲才慢慢开口，一开口，就泄露了他声音里的哭腔。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又拼命压抑，他每一个字音都仿佛是咬牙憋出来，艰难道：“她和我说……她喜欢我。”
　　江淮安没说话，宋哲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那瞬间，他再也忍不住，骤然哭出声来。
　　“她喜欢我。”
　　“她说她不是因为其他任何事喜欢我，她就是特别纯粹喜欢我。”
　　“我他妈不信啊！”宋哲爆发声，“我他妈怎么信啊？！她从来没和我说过一句实话，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从来都要我去找，要我去猜。”
　　“我猜过她喜欢我，可结果呢？”
　　“她就能把我扔出去，”宋哲抬起头来，他觉得哭出来——为了杨薇哭出来这件事，太狼狈了。他拼命控制着眼泪，艰难道，“她就能为了我妈，毫不犹豫的，让我一个人滚出去那么多年。然后她和我说她喜欢我这件事，是她这辈子做得最纯粹的事。”
　　“她活得多累啊？”
　　宋哲一面笑一面哭出声来：“你说她这傻子，这一辈子，她得活得多累啊？”
　　“她为什么啊？你说她图个什么啊？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喜欢谁，不喜欢谁，她为什么要藏着，她不藏着，谁他妈又敢把她怎么办呢？”
　　“还有我啊……”
　　他抬手捂住脸：“不还有我吗？”
　　她性格温软，还有他宋少爷为她日天怼地。
　　你说这么个人，怎么就能怕的，连一句喜欢你，都要迟到这么多年呢？
　　“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啊……”
　　他声音低下来：“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不肯回来？
　　江淮安听着他的哭声，他从来没听到宋哲这样哭过。
　　他们从小认识，宋哲永远口是心非，永远不会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最狼狈那刻。然而他人生中所有狼狈，却都与那个叫杨薇的姑娘，息息相关。
　　江淮安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道：“阿哲，其实你是知道的。”
　　这话让宋哲安静下来。
　　江淮安平静道：“她喜欢你这件事，你一直知道。可你一直在挥霍这份喜欢。”
　　“你总是在试探，总是在猜疑，一面担心，又一面有恃无恐。”
　　“你从来没想过她会心累，也没想过她会受伤害，直到这一刻，你其实不是难过你不曾知道她喜欢你，你难过的是，你明知道她喜欢你，却把一个人活生生逼到这一步。”
　　“别说了……”
　　“阿哲，”江淮安叹了口气，“她是你逼走的。”
　　宋哲没说话。
　　电话那头是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宋哲静静捏着拳头，江淮安等了好久，突然就听见对面一片安静。
　　好久后，他听见宋哲艰涩开口：“江哥，我能怎么办呢？”
　　“我又能怎么办？”
　　“放手吧。”江淮安平静开口，“你们已经错过了，别强求。”
　　宋哲开不了口。
　　他想回答说好。
　　他想应下这句“行”。
　　他想许诺江淮安，许诺是所有人，自己会放手，自己会让杨薇重获幸福，自己会让自己重新遇到一个人。
　　可是最后，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挣扎了，他努力了，最终只能说出一句：“我做不到。”
　　“哥，”他低低开口，“不是我放不开，是我做不到。”
　　“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其实你们都说得对。”
　　“我自私，我傲慢，我无礼，我在感情这件事上，幼稚得像个孩子，我什么都不懂，就只知道索取。”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可以把所有我有的东西给她，她不喜欢的、伤害她的，我都可以一点点改。”
　　“除了不强求。”
　　江淮安没说话，好久后，他突然询问：“那么，你追求过一个人吗？”
　　宋哲愣了愣，江淮安慢慢道：“阿哲，你们没有前缘给你再续了。你能做的，也就只有重新开始。”
　　“你不是什么都可以改可以学吗？”
　　“那你就从，学会喜欢一个人开始。”


第27章 
　　宋哲久久不言。
　　其实江淮安说得没错，如果他不肯放手，那就需要作出什么改变。
　　他已经试过像鸵鸟一样埋在沙子里等待了。
　　从杨薇离婚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他只需要等待，他只需要假装一切没发生，只需要不断告诉自己杨薇会回来，那么就可以。可事实一次又一次告诉她，并没有。
　　他傲慢和她说允许她回来，收到的是她嘲讽的表情包。
　　他气急败坏和她说回来，收到的是她告诉他已经不再喜欢她。
　　他放软了身短，想要用东西把她哄回来，她就给他致命一击——她曾经喜欢他。
　　他已经用尽了过去的宋哲所有能想到的办法。用金钱交换，用愤怒威胁，然而面对这个已经不在意她的女人，这一切似乎都是无用功。
　　她真的已经离开他的生命，更让他觉得惶恐的是，当她开始新的人生时，她的世界太缤纷多彩了，他认真细想的时候，头一次就生出了那么几分胆怯自卑——他怕自己比不过。
　　比不过网上那个为她挥金如土温声细语的文哥；比不过她喜欢了十三年英俊帅气的周文。
　　甚至于，哪怕只是新出现任何一个男人，他都害怕自己比不过。因为对方没有前科，而这是他的致命伤。
　　他慢慢冷静下来，其实他并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他平静下来以后，就迅速确认，江淮安说得没错。
　　要么放手，要么就得做出些什么去挽留。
　　至于为什么挽留，这些都不重要，先把人留住，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了。”宋哲开口，声音平静道，“哥，谢谢你。”
　　“阿哲……”江淮安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要拿真心换真心。”
　　“嗯，我明白。”宋哲应声，“你放心吧，我会好好想的，哥，太晚了，你先睡吧。”
　　说完之后，宋哲挂了电话。他站起身来，开车回了自己家里。
　　他感觉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清醒涌了上来。
　　过去他内心里总有什么是他不敢触及的，然而今天它被撕开了，他也就没有了什么顾忌。他开始认认真真审视自己的内心，其他纷杂的东西他不想管，他只确定一件事——
　　他要留住杨薇。
　　他进了屋子，就去书房，打开电脑。
　　他没有追求女生的经验，这么多年来，都是女人对他前仆后继，他对女人唯一的经验就是——让高林给他买礼物送东西。
　　然而追求是不一样的，他也不太好意思去问别人，想了想，他就在搜索栏上输入：
　　“如何追回前妻。”
　　搜索页面跳出第一条结果——
　　XX心理咨询欢迎你。
　　宋哲：“……”
　　他没有理会这个广告，开始往下翻，陆陆续续看到一些人的发帖，但问的总比回答的多，回答的人看上去也不是很靠谱，更多的人还帮着女方骂：
　　“渣男，为什么要给你这种人回头？”
　　“放手吧，大家都快乐，何必呢？”
　　“楼主，你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应该尽快就医。”
　　……
　　宋哲浏览了一会儿后，他确认这些东西对他没有太大的帮助。
　　想了一会儿后，他还是点进了那个XX心理咨询。
　　他迅速充值了会员，然后接通了一个秃顶医生头像的对话框。
　　“我想追回我前妻。”
　　宋哲开门见山：“请问该怎么办？”
　　“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叫我陈医生就可以。您是和您太太离婚了吗？”
　　废话，不离婚能叫前妻吗？
　　宋哲决定不理他。
　　这个陈医生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回复，突然就开始贴大段鸡汤。
　　“朋友，其实你的想法我是很理解的。每个人都有爱而不得的东西，可是我们要学会放手、放下偏执，你要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回答我的问题。”
　　“？”
　　“看第一行。”
　　“我明白，离婚一开始总是比较难熬……”
　　“回答，答得好我追加两倍咨询费作为打赏。”
　　“先生，您前妻是一个怎样的人？”
　　宋哲对这个陈医生毫不犹豫转变对话风格的行为毫不意外，也更加笃定了对方一定是个江湖骗子的想法。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和对方聊了。
　　“其实核心就是追求嘛，这个我很有经验，以前大学的时候，我追的女生从没失手过。”
　　听到这话，宋哲开始有点崇拜这个人了。他尊重所有有丰富经验且成功的人。
　　“这样，你先从送花开始。”
　　“送什么花？”
　　“比较浮夸那种。”
　　陈医生发了张图片过来：“这种是最好的。”
　　宋哲看着上面用人民币做成花的形状的花，整个人有点懵。
　　要这么直接的吗？
　　虽然他有钱，可是用这种方式去砸杨薇……她连股份都不要会贪图这点钱？
　　“我前妻不是一个喜欢钱的人。”
　　“朋友，你这就不懂了，这不是钱，这是价值。钱是这个世界上最精确衡量价值的东西，你送她一束花多少钱？你看看这束花多少钱？你要给她，当然要给她最好的，最好的，自然是最贵的！她肯定不会因为你送一次而心动，但送花这件事，重在持之以恒。”
　　“如果一束花解决不了这个问题，那就两束，两束不够，那就再加，加到她答应为止！”
　　其实陈医生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解决不了，只是因为钱不够多。
　　然而宋哲完全不能体会这种劳动人民淳朴的思想，他看着这个“持之以恒”非常感动，他觉得在感情里，他可能真的就是缺这种“持之以恒”之类的东西。
　　宋哲点点头，回复陈医生道：“我明白了，我过阵子再来找你。”
　　说完之后，他给高林打电话：“高林，给准备一束花。”
　　“好的。”
　　“用钱做那种。”
　　高林：“？？？”
　　说着，宋哲将陈医生发给他的图片发给了高林，随后道：“当然，包装要比这个精美。”
　　高林：“……”
　　过了片刻，高林犹豫着道：“先生，您这花是要送给？”
　　“你不用多问，准备给我就行了。”
　　追杨薇这件事，说起来真的有点羞耻，他一点都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说完，宋哲就挂了的电话，高林整个人是懵的，他看着那束非主流至极的花，他感觉这玩意儿也就煤老板的儿子能想出来了，宋哲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
　　可他也不敢多问，怕多问几句宋哲炸了，他只能去找了人，定制了这束价值近万的“花”。
　　第二天宋哲到公司上班，高林带着司机提前等着他，宋哲进了车里，就看见了那束“钱花”，他想了想，同高林道：“等一会儿去大米娱乐的时候，你帮我问一下杨薇几点走。”
　　高林心里咯噔一下。
　　“先生，这束花您不是……”
　　“闭嘴。”
　　宋哲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高林不敢再问了。
　　等到了大米娱乐，杨薇正在培训室学着打快板。
　　宋哲到了培训室，看见杨薇拿着快板嘴巴利索练习着同仁堂。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有些不理解道：“她在这儿练快板做什么？”
　　“杨小姐不是参加了《玩转文字》那个栏目吗？”高林赶紧解释，“这个节目马上要开始正式比赛了，全国海选出了五十个人，杨小姐是其中之一。”
　　“在南城？”
　　“在南城。”
　　高林点头道：“听说杨小姐节目里有打快板的片段，所以在学。而且她走这种谐星风格的话，如果能学点相声元素，对未来也有好处。”
　　“什么时候开赛？”
　　“就后天了。”高林有些担心道，“这次主办方声势不小，说要办成国内最大的语言类栏目，为了吸引流量，请了好多大牌明星加入坐镇。”
　　宋哲点点头，倒也不意外。
　　“之前他们来拉投资的时候，开出来的数额就看出野心了。”
　　高林听到这话，有些犹豫道：“之前我们公司需要捧的艺人没什么投资，您看现在？”
　　宋哲沉默了片刻，随后道：“回去你把相关负责的人叫过来，如果需要，那该投资就投资，不该投资，也别因为我破例。”
　　“我明白。”
　　宋哲虽然在感情上孩子气，但正事上从来不耽搁。
　　他在门口静静看了杨薇一会儿后，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把事情做完之后，他才想起来问高林：“杨薇什么时候走？”
　　“向维说杨小姐一般每天6点离开。”
　　宋哲看了一眼指针，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便让人收拾了，起身下楼。
　　他不准高林和其他人跟着他下去，就自己一个人，到了停车上，就坐在车里。
　　杨薇的车就停在他对面，他故意挑选了离她最近的位置。
　　在原地等了十几分钟，他看见人陆陆续续走过，终于，他听见一个熟悉的脚步声。
　　杨薇的脚步声很特别，他从很早以前就能听出来，严格区分门口是他妈来了，还是杨薇来了。
　　他突然就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把手边的花拿了起来。
　　全是钱的花有点张扬，他就拿了西服外套蒙着，在杨薇来到车前时，他开了门，叫了声：“杨薇！”
　　杨薇回过头来，就看见宋哲手里捧着一大捧东西，用西服盖着。
　　他神色看上去很平日没什么两样，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眼神里有些慌张，还有几分胆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这样异常的宋哲让杨薇有些慌了。她看了看周围——
　　停车场里一个人没有。
　　她想到前天那么决绝拒绝了宋哲，按照宋哲那种偏执的性格，居然没有找她麻烦，她就感觉有点慌。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沉默对于宋哲，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哪怕她一贯觉得宋哲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却仍旧突然有些害怕。毕竟过去宋哲不会做什么，可是他高傲自尊心被她捏碎了踩在脚下之后呢？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女孩子分手未遂被捅的案子，下意识将手放在了包里，握住了防狼喷雾。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警惕开口。
　　宋哲艰难笑了笑，那笑容在杨薇看来就有了几分狰狞。
　　“我有一个东西，想送给你……”
　　“不用了，谢谢！”杨薇听到如此像变态的台词，立刻拒绝道，“我要走了，再见。”
　　“等等！”
　　“站住！”
　　两人的声音同时开口，都带着紧张。
　　两个人隔着车道，一个手放在西服下的钱花花柄上，一个放在防狼喷雾上，紧紧盯着对方。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一动不动，僵持在那里。
　　好久后，杨薇终于开口了。
　　“有什么话，你站在那里说，一旦你试图靠近我，宋哲，我就不客气了。”


第28章 
　　“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哲皱起眉头，他给她送东西，她还不乐意了？
　　这样的宋哲让杨薇稍微熟悉一点，她靠在车边随时准备上车，同时出声道：“要干什么你就说吧，八点还要直播，我还忙着呢。”
　　宋哲抿了抿唇，还是不说话，杨薇皱眉道：“你不说我走了。”
　　“送你个东西。”
　　宋哲终于开口，说着，他把西服拉下去了一点，感觉有点尴尬。
　　其实他不是个没有品位的人，他的品位告诉他，这束花似乎真的有点丑。
　　不，是非常丑。
　　哪怕它用再高端大气的包装，都无法抵挡它发出的铜臭味。
　　然而他还是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精神，毕竟，以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东西他没送过吗
　　送过，还送得多了，也没见杨薇笑过。
　　反正追人这条路上需要摸索尝试，他不介意尝试一次，于是他慢慢拉开了西服，露出了那一束花。
　　杨薇看着那用人民币折出来的一束花，一瞬之间不由得佩服起劳动人民的智慧来，这些人到底是如何弄出这样鬼斧神工的东西，然后还成功欺骗了宋哲这个看上去精明的二傻子的？
　　“宋哲，”她声音有些沉重，“你和我说说，我不在的这些时间里，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到底要怎样的遭遇，才能把宋哲打击成这样？
　　宋哲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他拿着花疾步走过来，杨薇突然道：“你等一下！”
　　宋哲僵住动作，他想赶紧把花塞给杨薇，杨薇却同他道：“你把车开到这边来，用车尾对着我。”
　　宋哲本来想问她要干什么，但是在开口前一瞬间，他止住了发问。他将花递给杨薇，杨薇高高兴兴接受了，然后就看他去把车按照要求停好，杨薇站在车后面，同宋哲道：“把后车厢开一下。”
　　宋哲把后车厢门开了，杨薇赶紧把花放进后车厢，关上后车厢门后，拿出手机来，找到了一个好的角度，随后同宋哲喊了一声：“你开一下后车厢！”
　　这些动作让宋哲觉得莫名其妙，但他还是耐心等着杨薇做完，杨薇拍完视频后，大气把后车厢盖子一扣，随后摆手道：“谢谢了，走了啊。”
　　这时候宋哲反应过来了，他从窗户探出头来，喊了一声：“花！”
　　“哦，你说那些钱啊，”杨薇顿住步子，轻咳了一声，认真道，“那个，心意我领了，花你带走吧。”
　　“你不喜欢？”
　　宋哲皱起眉头，杨薇沉默了一会儿后，她终于道：“喜欢的人，送什么都喜欢。没什么关系的人，送什么也都不想要。”
　　“其实我也想到了你适应需要一段时间，”杨薇笑了笑，温和道，“你可以送，但我不会收。宋哲，话我说得很清楚。”
　　说完，她摆了摆手：“真走了。”
　　杨薇自己上了车，开着车就离开了车库。宋哲坐在位置上，他垂眸看着手上的手表。
　　结婚第一年，杨薇送给他的。他以前不觉得喜欢，也不觉得不喜欢，可就是这么安安静静带了很多年，也没有换过其他的。
　　她拒绝也在意料之内，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愤怒了，安安静静坐着，好久之后，才给了高林电话：“下来吧。”
　　高林怀着忐忑的心情来了车里，看见车里的花已经不见了，顿时放松了许多，小心翼翼道：“先生，花送出去了？”
　　“那花送你。”
　　宋哲平静出声，高林：“？？？”
　　“我没打算送谁，花在后车厢，你等一会儿拿走吧。”
　　高林：“……”
　　过了一会儿后，高林终于开口：“先生，你不要这样。”
　　宋哲莫名其妙看了高林一眼，高林叹了口气：“我会心动的。”
　　虽然订花的时候他充分鄙视了宋哲的品位，但宋哲说要把花送给他的时候，高林突然意识到，这花真是男女都无法拒绝！能拒绝这束花的杨薇，果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宋哲被高林的话吓得沉默，那一瞬间他忍不住思考，这个助理是不是该换了。
　　杨薇开着车回到家里，刚到家就收到了文哥的信息。
　　“到家了？”
　　文哥最近和她的联系热络了许多，虽然话题是常年不变的，吃了吗？睡了吗？今天过得怎么样？
　　但是杨薇察觉出来，文哥并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人，这些话已经代表着他试图交际的所有努力成果。
　　杨薇迅速回复了文哥一句：“到了，马上准备开直播！”
　　杨薇匆匆吃了饭，就开了直播，刚进直播间，就看见文哥开始送礼物。杨薇笑了笑：“文哥今天有空啊？”
　　“有空。”
　　杨薇开始和大家聊一下今天的生活，最近她的户外节目、短视频还有专门的剪辑栏目在网上流传度很高，新粉不断涌入，已经该有足够的话题在直播上和大家聊。
　　直播对于她来说轻松了很多，更趋近于开始作为一个其他产品附带的项目，用来专门和粉丝交流固粉，而不是引流手段。
　　她说了没一会儿，就看见系统提示猫大侠进入了。
　　杨薇笑眯眯说了声欢迎猫大侠，欢迎完了后，屏幕立刻被礼物刷满。
　　猫大侠一句话没说，就只用金钱来表示对她的喜爱。
　　杨薇对这样的土豪含笑不语，等猫大侠展现完财力后，杨薇笑眯眯说了句谢谢，随后就开始其他话题。
　　宋哲对于这声谢谢已经感觉很满足了，他就坐在电脑屏幕前开始看着杨薇聊天，没有一会儿，就看见粉丝询问道：“薇薇姐你是不是要参加《玩转文字》的复赛了啊？你进五十强了吗？”
　　“废话，官网名单都公布了，不会自己去看啊。”
　　“薇薇出行，所向无敌！”
　　这个话题一出，所有人粉丝都开始热络起来，杨薇就看着弹幕回答着问题：“对啊，后天比赛，大家记得收看啊。”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进后面三十强哈哈哈，能进最好啦。”
　　说着话的时候，文哥又送了她一个礼物，带着祝福：“薇薇，你会赢的，加油！”
　　杨薇看着文哥的话，温和笑起来：“谢谢文哥，你放心，为你这句话，我也会加油的。”
　　话刚说完，她就看见猫大侠又开始刷礼物了，礼物伴随着各种话语：“薇薇加油，你一定会胜利！”
　　“加油！加油！ヾ(°°)”
　　“我为你打气，我为你喝彩！”
　　“薇薇放心飞，我永远跟随！”
　　……
　　他一个人刷完了一整个屏幕，因为他的字体才闪耀，都看不见别人的话了。
　　杨薇忍住抽搐的嘴角，终于用保持着理智，微笑道:“谢谢猫大侠，你的心意我感受到了，我会加油的。”
　　她以为说完这句话就完了，谁知道片刻后，她就看见猫大侠用一种无比委屈的口吻道。
　　“你为什么不为我努力？”
　　杨薇：“……”
　　看见这句话，屏幕上的弹幕全都变成了：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猫大侠蠢萌得让我可怜了哈哈哈哈……”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大佬争风吃醋，继续砸，让我看一看你们的钱不值钱成什么样。”
　　“猫大侠，别坚持了，薇薇姐是文哥的，你来晚了，不如你来我的直播间吧，我的直播间号是134958，等你哟！”
　　“卧槽抢人都抢到这里来了，现在主播行业竞争这么激烈的啊。”
　　……
　　宋哲看着屏幕上所有人刷的话，内心有一种焦躁浮现上来。
　　尤其是别人看笑话一样告诫他。
　　“猫大侠你放弃吧，薇薇主播是文哥的。”
　　他就有种无名火涌了上来。
　　他克制着自己，尽量冷静打着字。
　　“主播不是任何人的，你们不能这样说她。”
　　“大家都是她的粉丝，主播不该有什么偏心。她为文哥加油，也该为我们加油。”
　　杨薇看着宋哲的话，终于开了口。
　　“好啦大家不要说啦，我很感谢你们，也很感谢猫大侠，比赛我会努力的，不过有一点我得说——”
　　“对于我来说，文哥的确是不一样的存在，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我很感激你们，你们知道，最初那段时光是很难熬的是，是你们陪伴我走出来。而这个过程里最重要的一个人，就是文哥。是文哥陪伴我，开导我。”
　　宋哲呆呆看着杨薇的话，感觉冷水一盆一盆迎面泼来。让他清醒无比去接受这锥心的寒冷。
　　“是他教导我放下了一个早该放下的人，如果没有文哥的陪伴，我走不出来，也走不回去。”
　　“我很感激他，他是我的人生导师，也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很爱你们，但是对于文哥，我会有点特殊照顾，请大家理解啦。”
　　是他教导我……
　　是文哥的陪伴……
　　这些字眼，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眼里。
　　他脑海里猛地闪过杨薇过去和他说话时发短信的样子，她最初离开的样子。
　　她不是自己决定离开的，一定是有人教唆她……
　　都忍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就决定离开了？
　　那么多年放不下，为什么突然就放下了？
　　是有人在陪伴她，是有人在开导她，是有另一个人，入侵了她的生命，在试图磨灭掉他的存在，他的印记，取代他！
　　宋哲捏紧了拳头，他急促呼吸，死死盯着文哥的名字。
　　他要查出来这个人是谁。
　　他一定要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正盯着文哥的名字，想着要把这个人如何找出来，如何警告他的办法，杨薇突然和大家笑着道：“我今天遇到一个超级有意思的事情，刚刚才做完视频，大家看一下哈哈哈。”
　　“这个是我今天在路边遇到的，完全是追求女生的反面教材了，你们看一下，这种城镇土味告白风格真是笑死我了……”
　　说着，屏幕上就是一段小视频，后车厢慢慢打开，配合着唱腔的“五花马~”的曲子，人民币做成的花出现在大家视线中。
　　所有人都在“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着满屏幕的“哈哈哈哈哈哈”，宋哲沉默不言，然而内心之中，却突然涌起了一种莫大的悲凉和嘲讽。
　　他有些看不下去，把电脑骤然合上。
　　他一瞬之间，很想打电话给杨薇，他想问一问她，你可以不喜欢，你可以不接受，但你怎么能这样嘲讽，让所有人一起来，这样笑话他？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低头，第一次想去对人好。
　　可他不敢打这个电话，他怕她知道，自己在看她的直播。他就呆呆坐在原地，好久后，他才重新开了直播，这时候杨薇已经在和人聊天了。
　　“践踏人心意的事儿，我遇见得多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起了这个话题，笑着道：“我有个朋友，以前喜欢一个男生，那男生家里挺有钱的，她当时想讨好他，就在他的书包里偷偷放了她最喜欢的零食……”
　　宋哲听着，突然就反应过来，这是杨薇在说她的过去。
　　那是杨薇刚进宋家来的头一个星期，她想讨好他，于是她偷偷给他塞了一包街边卖的麻花在书包里，他早上出门时候发现，当着所有人的面抽了出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他皱起眉头，“又脏又丑的。”
　　说着，他看向杨薇，挑眉道：“不是你给我的吧？”
　　杨薇没说话，她低着头，搓着衣角，没敢认。他静静看着，骤然爆笑出声。
　　“这东西长得好好笑啊，你送给我？你为什么送给我？你不会喜欢吃这个吧？”说着，他就笑出声来。
　　那天他把东西拿到学校，去给武纶一群人看，大家看着这东西就笑了起来。
　　杨薇当时就站在那，她没有说话，她甚至还保持着微笑。
　　这件事已经很遥远了，然而时隔多年，她却说了起来。
　　“她当时特别难堪，也不知道怎么办。大家笑，她就一起笑。后来她就知道了，一份心意，在你给别人的时候，就要做好可能被践踏的准备。这样别人踩起来，你才不会有意料之外的疼。”
　　宋哲呆呆站在原地。
　　他突然意识到，其实对比其他，杨薇已经温柔太多了，她甚至没让人知道这是谁做的，她在意的只是事件本身，然而年少时候，他们那群人笑的却是——杨薇怎么会做这么傻逼的事儿。
　　世界仿佛一个巨大的圆，他突然意识到，所有因都会有果，所有孽都会有报应。就像他做过的每一件错事，在杨薇放下后，似乎都会悄无声息的，一一弥补。
　　而他除了受着，别无他法。


第29章 
　　杨薇直播完毕之后是十点，她开始给自己的脸涂抹护肤品。
　　护肤品对于女人而言，那就是一种战争信号，它或许没有多大用，但却是在提醒着这个女人，你在精致的活着。
　　离婚后的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从最开始没日没夜的彻底放纵之后，杨薇开始逐渐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方式。过去的一切不是应该彻底告别，有些东西会让她开心，她就留下——比如说护肤、化妆、挑选漂亮的衣服、减肥。
　　有一些让她不高兴的，她就放弃——比如说彻底远离所有高油高脂高糖的食物，其实偶尔放纵一下，也是没有什么的。
　　她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让她快乐又健康的生活。
　　她拍着脸的时候，文哥在微信上突然询问：“那花是你前夫送的？”
　　杨薇愣了愣，随后赶紧道：“没有啦，就是策划的一个段子。”
　　她只是想分享作为趣事的那一束花，没有想让人因此嘲笑谁。周文想想，明白这是杨薇对于她前夫的照顾。
　　其实她和宋哲，他在机场的时候就认出来了。他以前没见过杨薇，但是宋哲却是打过照面的，宋哲或许不记得他了，他却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他还不够红，宋家投资的一个电影里有一个角色，他的经纪人希望他拿下，于是引着他去见了宋哲。
　　他们两都还未达成年，他穿着特体的小西服，站在人群中，神色慵懒中带了些不耐。他被经纪人领着上前，恭恭敬敬举着酒杯同他说：“宋少爷，我敬你一杯。”
　　宋哲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随意端了杯水道：“我不喝酒。”
　　然后稍微举了一下杯子，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就转身离开。
　　周文有些尴尬。
　　那时候年纪小，周文是有些难受的。后来机场见面的时候，他第一眼就认出了宋哲，随后意识到，如果杨薇的前夫就是宋哲……
　　那的确是脾气太坏了。
　　他想到这些，忍不住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窗外。
　　南城和北方城市不一样，并不是方方正正的样子，青山和高楼大厦交错而落，看上去别有一番风情。
　　他突然有些可怜杨薇，也有些可怜自己。大约这些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都是这么个脾气。
　　“明天好好注意，”他叮嘱道，“后天比赛，别为任何事打扰了心情。”
　　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努力往上爬，有自己的人生和主心骨，是逃离的最佳路途。
　　杨薇看着文哥的叮嘱，赶紧道：“放心吧，等着看电视好了。”
　　第二天清晨来，他们先去了玩转文字节目组的办公室，要先准备明天开播前的一些视频。
　　杨薇是九点到的，来的时候发现门口已经有了很多人，有些是一个人来的，有些有人陪着，明显是签约了公司的，有几个就自个儿站着，低头玩着手机。
　　杨薇过去之后，不少人朝着她看了过来，作为一个非颜值选秀类的节目，杨薇的颜值有些太高了些。
　　她刚进去找了个位置站着，就听见旁边一个男生小声道：“长成这样，不会是靠脸进来的吧？”
　　杨薇抬了抬眼皮，就看见那男生立刻把头转了过去。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瞟过来，杨薇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低头玩着手机。
　　周边有些人在窃窃私语，似乎是认出她来。
　　只是来这里的人，有名气的不少，所以大家也就是稍微说说，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没有多久，节目组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带着工作牌的男人走出来，招呼着大家进去，进了会议室，大家找凳子坐下来，一个娇小的短发女生风风火火进来，同大家道：“大家好，我和大家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次节目的导演，叫裴丽丽。今天大家过来一方面是要录几个视频我们给我们节目组播出，另一方面是来抽个签。明天的赛制大家大概都知道了对吧，明天是1V1的PK赛制，你们会两人一组，一人1分30秒时间，同一个题目进行演讲，由现场观众跑票加上三位导师的票数计总数。”
　　这个赛制之前的时候大家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所有人都点了点头，裴丽丽让人把一个箱子拿了过来，同所有人道：“每个人拿一张纸条，然后我叫到数字了就到旁边这个工作人员这里登记一下。”
　　说完，裴丽丽就招呼着大家把纸条全拿在了手里，杨薇拿到手里后，看到一个数字5。
　　裴丽丽开始叫数，每个数字都会有两位选手，这两位就是对手，杨薇看见大家逐一过去登记留下名字，她走到台子边上的时候，另一个女人也走了过来。
　　她长相很清纯，比杨薇矮上几厘米，看着就有种初恋甜美的感觉，似乎还是个大学生。杨薇朝她点点头，随后落下了自己的名字。对方也同时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席蓉。”
　　听到她的名字，杨薇依稀听见人群里有人道：“真的是她啊……”
　　她有些好奇这个席蓉是谁，但是这不是她要担心的事，冷玫和向维会帮她解决。于是她就朝对方笑笑，便回了自己位置。
　　这时候冷玫的短信已经过来，直接问：“对手是谁？”
　　“5号，席蓉。”
　　“知道了。”
　　得了这句话，杨薇内心安定下来，冷玫办事她是放心的。她排队等着录了自己的自我介绍和口号，随后就下了停车场。
　　冷玫和向维在车里等着她，怕陪着她上去太惹眼，她一进车里，冷玫就和她确认：“你是第五号，对手是席蓉？”
　　“对。”
　　冷玫点点头：“明白了，有点麻烦。”
　　“嗯？”
　　杨薇有些疑惑：“怎么了？”
　　“哎呀，你见着席蓉了吧，”向维回过头来，“长得怎么样？漂亮吧？”
　　杨薇认真回想了下，点了点头：“还不错。”
　　漂亮是有一点，但和娱乐圈比起来还是有一点差距。
　　冷玫从电脑里调出一张照片，指着照片道：“比这个呢？”
　　杨薇愣了愣，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民国学生服的女生，编着小辫子，在樱花树下，抱着书，带着笑。那个笑容很甜，很温柔，让人想起自己初恋里那个最暖的姑娘。
　　这个女生明显比席蓉漂亮多了，但是五官却仍旧可以看得出来是席蓉，只是总觉得有那么几分不同，让席蓉看上去颜值提升了太多。
　　“席蓉是一个网络红人，在豆芽网站上开始走红的，她是X大文学系的高材生，因为曾经在豆芽上一年写下八百本书的书评引人注目，后来她陆续上传了很多照片，吸了一批死忠粉。之后出版了两本散文集，一本叫《在这红尘飘零》，另一本叫《在这喧嚣的城市》，是新生代文青代表人物。”
　　杨薇听得有点懵，点了点头，真诚道：“真厉害啊。”
　　“当然，都是团队的。”冷玫低头补充了一句，杨薇发出了一声“啊？”
　　“800本书的书评都是代笔，书也是代笔，除了照片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那她这样也敢来参赛？”
　　杨薇有些无法理解：“就不怕穿帮吗？”
　　“背稿子的事儿，谁怕穿帮？”冷玫抬头瞧了她一眼，随后道，“不管她是怎么回事儿，你没证据也不能乱说。我现在就担心一件事，她死忠粉很多，我怕到时候你跑票跑不过她。”
　　“别怕，”杨薇大大咧咧道，“我相信，这世上自有公道！”
　　冷玫嗤笑出声，随后道：“好好准备你的题目，你们这次是演讲对吧？”
　　“嗯。”
　　“我这边让人研究过她一贯的代笔风格了，都是走那种故事悲情路线，这种现场拉票效果好，我考虑你要不要换个风格？”
　　“换个风格？”
　　“对，就是不要走这种幽默风格，也用这种悲情风格。你条件比她好，同一个风格下问题不大。”
　　杨薇没说话，想了想，她同冷玫道：“你把她以前所有发过的稿子以及所有公开露面说话的视频都发我一下。”
　　“你好好准备你的内容，”冷玫皱眉道，“你看不完……”
　　“没事，你发我。”杨薇平静道，“赶紧。”
　　冷玫沉默了一下，最后她仍旧是让下面的人，分工寻找，在半小时内把席蓉发过的所有内容全部送了过来。
　　杨薇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看完了所有东西，她浏览文本的速度很快，同时双倍快进着席蓉发过的视频，然后她就发现了问题，席蓉所有的发言，其实一贯的套路。
　　席蓉看上去有一个比较悲惨的人设，她小时候父母离婚，跟着母亲生活，而后有了一个后爸，从小在打压中生活，日子清贫艰苦，但她依旧积极努力，奋发向上，后来以600多分全市第一的成绩考入了X大。
　　她小时候吃过很多苦，因此她的文章基本都是：抛出一个主题 描述她过去悲惨生活、然后说了她如何解决 总结大意。
　　杨薇看完了她所有东西后，有点懵逼想，现在忽悠人都这么简单了么？
　　她的文章里至少出现了四次互相矛盾的地方，一次说她15岁之前没吃过肯德基，一次又说她6岁第一次吃肯德基，当时如何如何……
　　诸如此类的矛盾数不胜数。
　　不过总结出了席蓉的套路来，杨薇心里放心了一些，她连夜准备了两套稿子。
　　坦诚来说，席蓉这种悲情牌风格，如果她讲得好，有煽动力，是的确很容易拿到票的。毕竟人类都会偏向弱者，在欢喜与悲伤之间，会下意识觉得制造欢乐那个更可以伤害。
　　“我有一个梦想”就可以打败唱的更好的选手晋级，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人总希望自己能是“善”的那一个。
　　可杨薇并不想走这样的路子，她不是为了比赛而赢，她是想展现自己。
　　她排在席蓉后一位去演讲，当所有人沉浸在席蓉制造的悲伤后，她再讲段子难度会大很多，简单讲，明天的情况，如果她不走煽情路线，那就是难上加难。
　　所以她唯一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直接以席蓉相似的内容作为话题点进行讨论，相似的事，说出不同的观点和效果。
　　这需要她能预测出席蓉会说什么，所以她准备了两份——
　　如果席蓉按照她所预料出牌，她就当场拆了席蓉的观点。
　　如果席蓉没按照她所预料的出牌，她就拿自己准备这份稿子表现。
　　她低头看着题目——
　　《女人的苦》
　　杨薇沉默了十秒，她一想到自己站在台上饱含热泪控诉“你们知道我们女人有多辛苦吗？！我，一个自幼丧父、少年丧母、被人收养当童养媳，又被人抛弃的女人，为了追逐梦想，我站在了舞台上，你知道我有苦吗？！”
　　那一瞬间，她抖了抖，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第30章 
　　幻想到自己哭惨的那一瞬间，杨薇就觉得——
　　她不允许自己去做这么low的事儿。
　　她准备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早到了演播厅的后天。《玩转文字》一共分成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5期，一周一期，每期10人PK。杨薇抽到了5，刚好就是整个节目最上场的一组，也是最后一个上场的。
　　他们早早开始准备化妆，后台乱成一团，突然间就听到了喧闹声，杨薇抬起头来，看见一个人影被一群人簇拥着，进入了一个专门的化妆室。
　　见杨薇抬眼看，旁边向维赶紧道：“别管他们，那个是这次的评委。他们这次为了收视率，除了两个专业评委意外，还请了一个专门的流量明星来当评委。”
　　“好。”
　　杨薇点点头，话没说完，冷玫就疾步走了过来，她脸色不太好看，杨薇有些奇怪道：“冷玫姐，怎么了？”
　　冷玫抿了抿唇没说话，杨薇立刻意识到这话不好说，她招了招手，冷玫低下头，在她耳边小声道：“席蓉背后有经纪公司，提前拿到了评分规则，花大价钱给买了观众票，今天有一大部分群众是席蓉的人。”
　　杨薇没说话，冷玫似乎是有些自责：“我该想办法多找点人打听清楚……”
　　“玫姐，”杨薇拍了拍她的手，平和道，“不用纠结，他不可能买下所有票，而且还有评委票，我们安心准备就够了。”
　　冷玫抿了抿唇，明显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误，杨薇叹了口气：“玫姐，你已经很厉害了，但人总有做不到的事儿的。”
　　能直接拿到内部消息，那是对方经纪公司在这节目组内部有人，哪里有人走哪儿都能拿到内部消息？
　　杨薇想得开。
　　然而冷玫却是一直纠结着，杨薇看她状态不好，就让她去休息一下，旁边向维陪着她，看着她小口小口喝着保温杯里的水，有些奇怪道：“你不担心？”
　　“我怕什么？”
　　杨薇笑了笑，她想了一下，回忆道：“我中学时候有一年英语比赛，学校要抽两个人，当时校长女儿也参赛了，我心里面就特别害怕。然后就有人和我说，我怕什么？两个人里有一个是校长女儿，那就还要一个位置，我要是不能参加比赛，那就是因为我没有拿到最好。”
　　“现在不也一样吗？”杨薇平静道，“这么多人看着，还有评委的票，我要是输了，那就是技不如人。”
　　“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这就是不公平。”向维气愤道，“你不生气，我替你生气！”
　　“那你生气吧。”杨薇笑了笑，“可我是不能生气的。”
　　她不做没有意义的事儿。
　　向维低骂了两句，突然想起来：“不过，谁和你说这邪门歪道的？”
　　杨薇愣了愣，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突然发现，虽然离开了，可是生命里，却是四处都是那个人的印记。
　　她有些无奈笑了笑，被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叫过去，却是节目开始了。
　　几位选手分成A/B两组，分别在不同的房间，杨薇在B组，里面都是和她一样在两人PK中后上的一方。她走进去以后，看见了三男一女，这时候她才主要到，这个节目里女性录取率似乎比较低。
　　她刚一进去，一个颇为帅气的男人就说了句：“哟，又来个卖惨的。”
　　杨薇愣了愣，旁边三个男生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旁边坐着的女生厌恶看了这三个人一样，低头坐着没说话。
　　杨薇扫了一眼说话那男人的牌子，是叫杨西泽。他如果不说话，看上去就是个很冷静优雅的人，但是一开口，整个人都显得异常刻薄。
　　这种刻薄和宋哲还不太一样，宋哲的刻薄，往往是因为来源于他发自内心的俯瞰，他不理解你的逻辑，他也没有要把你怎么样的目标，他就是单纯的不理解你所以说出伤人的话。
　　可这个杨西泽不一样，他一开口说话，明确就带着打击目的，于是就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小家子气。
　　他们三个男人坐在一边说话，杨薇就坐在了唯一一位女选手身边，那个女选手低着头在玩游戏，她的头发分成两边高高扎起来，年纪看着也不大，看上去颇有几分二次元宅女的感觉，还挺可爱。
　　杨薇朝她打了个招呼，她也就点点头，没有多说。杨薇看了一眼她的名字“江萌”。
　　没了片刻，工作人员冲进来，同他们道：“等一会儿你们就在这里，每个选手比赛的时候你们要给点反应，最好是戏剧一点，有爆点的，摄像头在这边，”工作人员指了指道，“会一直监控你们，不适合的行为不要发生，你们明白吧？”
　　“明白。”所有人点头，工作人员又嘱咐了几句，转身走了出去。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音乐声和主持人的介绍声，先是听见主持人讲了开场词，然后开始介绍评委。
　　他们在房间里看不见外面，就只听见主持人介绍着：“接下来介绍我们三位评委，首先欢迎我们有亚洲脱口秀之王的沈明泽沈先生！”
　　外面出现了掌声和轰鸣的音乐声。
　　“著名主持人陈秀琴陈女士！”
　　又是一阵掌声和欢呼，然后主持人顿了顿声音，随后猛地提声道：“以及，这次特邀嘉宾，刚刚荣获金花奖影帝的——”
　　主持人还没说完，外面就发出了尖叫声，许多人跟随着主持人一起叫出他的名字——“周文！！”
　　听到这话，备赛区的所有人都愣了，然后好几位女选手尖叫出声。
　　杨薇在惊讶片刻后，高兴得欢呼起来：“啊啊啊啊啊！！”
　　旁边的男选手皱起眉头，杨西泽面带微笑，眼中全是看脑残的鄙夷。
　　接下来主持人抬手道：“现在欢迎我们的参赛选手!”
　　主持人话音刚落，杨薇就感觉地上震动起来，他们仿佛是坐在一个电梯里，被抬升到了舞台高处，然后停了下来。他们正前方就是玻璃，杨薇等五位选手坐在这个玻璃房里，看着赛场上的所有人。
　　杨薇咽了咽口水，旁边杨西泽忍不住开口说了句：“这么高啊，让恐高的人怎么活？”
　　外面先是主持人热了个场，随后比赛正式开始，每组两个人，同一个题目，表演完毕之后，由导师点评。
　　上场第一位是一个女选手，她的题目是“生命在于永不放弃”。
　　杨薇喝了口水，等着这位女选手开口，随后她就听到了这样的开头：“我出生在一个遥远的贫困山村……”
　　这位选手花了5分钟时间，描述了自己悲惨的命运，台下听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而杨薇身边的四个人则全部都是“我就知道”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杨西泽旁边的一个壮汉走了下去。
　　他开始分享自己的人生：“我以前是个胖子，做健身做了……”
　　这个壮汉其实是准备了一些包袱的，杨薇听出来，但他自己有点紧张，就把话说得太严肃了，而观众又沉浸在最初那个女选手制造的悲伤氛围中，对这个壮汉准备的笑话就更不敏感。
　　等到跑票的时候，这个壮汉少了那个女选手62票。最后两位导师选择了他，一位导师30票，他仍旧以32票之差淘汰。
　　这个结果让江萌轻轻叹了口气，杨薇有些奇怪道：“你叹什么气？”
　　江萌没说话，她摇了摇头。
　　而杨西泽则是直接出声：“还是卖惨好用啊。”
　　接下来到了杨西泽和对面的PK。对面的人是一个打快板的男人，他们的题目是《男人的苦》。
　　杨薇看到这个题目觉得有些好笑，然后她就看见那个打快板的男人用快板的形式诉苦，然后杨西泽在他之后，用吐槽的形式诉苦。
　　不得不说，杨西泽在骂人上是很有天分的，他逻辑很清晰，骂得铿锵有力，他把男人的苦分成了三个部分，少年时候父母长辈带来的，成年之后社会带来的，以及最后家庭带来的。其中女人是他重点吐槽对象，他吐槽女人的话都可以被屌丝做成网络摘抄。
　　“结婚的时候，她们要和你说，男女是不平等的，我要生孩子、要做家务、要伺候公婆，所以我嫁给你，你得有车有房下聘养我一辈子，那行啊，我们就奋斗半生把她娶了。等娶回来了，她要和你说——”
　　“你娶我回来是为了让我当保姆的吗？！都二十一世纪男女平等了你凭什么不做家务？！”
　　杨西泽做出错愕的表情来：“我们男人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遇到这些骗子？”
　　这话说出来，全场男性逗笑了。而女性表情却是十分纷杂。
　　杨西泽继续说出一些惊人的观点。
　　诸如什么——“代孕不过30万，你以为我为什么娶你，是为了孩子？不，我是为了爱情。可男人不配拥有爱情。”
　　“性资源是最廉价的资源，可为什么一些女人都以为这种资源十分昂贵。我凭什么婚前旧社会、婚后新中国？”
　　等跑票的时候，几乎全场男性都把票给了杨西泽，加上一部分女性的票，杨西泽以绝对优势领先。
　　杨薇思索着杨西泽的演讲风格，这种观点明晰、共情能力强的选手，其实是很可怕的。
　　接着后面的人陆续上场，后面风格比较普遍，开头几乎都是：
　　“二十年前，我父母离婚……”
　　“一个月前，我患上了XX肿瘤……”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去世……”
　　听到江萌之前的时候，杨薇总结了一下，场上已经有了患上良性肿瘤的、年幼丧父的、父母离异饱受打骂的……
　　他们都饱经风雨，他们都十分凄惨，可他们永远心怀梦想。
　　杨薇听得有些不忍直视了，直到江萌走上去。
　　江萌走上去后，她终于开了口，然而这时候杨薇才知道她刚才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她是个结巴。
　　她是个说栋笃笑的结巴。
　　杨西泽在她开口的第一瞬间就笑起来：“这个卖惨卖得比较真实了。”
　　杨薇看了杨西泽一眼，没有多说，然后她就听见江萌开始说话。她的句子都很短，很少，可是杨薇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如果江萌不是个结巴，她一定是个很优秀的栋笃笑表演者。但哪怕她结巴，她还是很聪明的选择了用结巴所产生的误会作为笑点。
　　场上陆陆续续笑起来，最后开始跑票，江萌以微弱的差距跑赢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杨薇走上去，握住她的手，认真道：“你说得很好。”
　　江萌愣了愣，随后她红了脸，点头没有说话。
　　而后就是席蓉的比赛了。
　　杨薇看着席蓉，她化了妆之后，离照片终于接近了几分，但是也没有照片漂亮，她先给大家鞠了个躬，然后开始叙述她的故事。
　　她的逻辑思路和杨西泽是一样的，少年的苦，作为一个女人在社会中的苦，作为一个女人当妻子的苦。
　　她用自己的经历，诉说了各种不公。
　　她小时候父母离异，她的母亲遭受到很多创伤，她作为少女受到的伤害。
　　她在学习工作中的歧视，她在社会的歧视，在婚姻中承受的不公……
　　来月经有多疼、怀孕有多疼、各种女性的妇科病……
　　她感染力很强，全场一部分女人被说得泪眼汪汪。
　　觉得这真是一个天选之子，所有女人能遇上的惨，都被席蓉和她身边人给承包了。
　　等席蓉讲完之后，全场掌声雷鸣，只有三位评委，面色平静得近乎麻木。
　　杨薇走上去时，评委席上的沈明泽几乎开始打哈欠。杨薇气场全开，用一种女王姿态，踏着高跟鞋，像走T台一样走到场上，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眼光中——啪叽摔了下去。
　　全场静默了一秒，有人憋住了笑，杨薇这才爬起来，同所有人道：“不好意思，崴脚了。”
　　说着，她大大方方脱下高跟鞋，赤脚站在舞台上，和所有人道：“刚才出了点失误，太不好意思了，今天如果是一个男人走到这个台子上，绝对不会出现这个问题，因为他们不用穿高跟鞋。而他们哪怕摔了，也不会有我疼，因为你们知道，女性臀部脂肪累积比较多，所以我摔下去的时候，我拥更多的脂肪在感受疼痛。”
　　这一番谬论让人哄然大笑，沈明泽这时候把目光落到杨薇身上，而周文始终保持着微笑，注视着赛场上的女人。
　　杨薇看见所有人笑了，就知道被席蓉带走的场子，她找回来了。
　　从她摔倒那分钟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被她带回来了。
　　“我的题目是《女人的苦》，其实这个题目已经被刚才席小姐讲得差不多了，席小姐真的讲的超级好，就是我听的时候忍不住想让杨西泽先生上来和席小姐打个擂台。我估计就是这样的——”
　　杨薇先捂住肚子：“啊，我月经好痛……”
　　接着她又站在另一边，按住了自己的臀，用手捂着额头，低头沉声道：“我前列腺好痛。”
　　众人爆笑出声，杨薇又站回原来的位置，一手扶腰，一手伸出去努力挥舞，浮夸道：“啊！孩子！生孩子好痛！！啊啊啊我要死了！！”
　　然后她又站在另一边，做成男人的样子，痛苦道：“车子！房子！聘礼！！啊啊啊我要疯了！！”
　　……
　　她浮夸的做完了几组对比，随后停下来道：“说实话，我是真的很想知道谁能赢。”
　　“其实众生皆苦，大自然界谁都不容易，一个人如果无法承受作为人基本的苦难，这是她脆弱，而不是多苦。我们客观要承认的是，女性天生的确具有一定的劣势，可是在当代社会我觉得女性最大也是最可怕的苦难，不是我们生理条件所带来的不平等的苦，而是我们自己觉得自己太苦了。”
　　“我们觉得自己太苦，觉得不平等，因此放低对自己的要求，要求更多的权利——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旦你要求了更多的权利，也就是默认你是弱者，你要多少权利，就一定会在其他方面补偿回来。你要了聘礼，要求对方承担经济来源，那你婚后要求对方和你平等承担家务、抚养孩子、尊重你的梦想，那就不可能，因为你是用这些交换的聘礼、以及对方的经济来源。”
　　“我们觉得自己太苦，会天然默认这种苦难，从而放弃争取，比如在场多少女生认为婚姻是场噩梦？因为婚后你要默认做家务、默认生小孩、默认很多事，这对女人来说太苦太不公平，可谁告诉你这是你必须做、你该做、你的义务的？”
　　……
　　杨薇语调很平静，她用很清晰的逻辑去阐述了，比起关注女性现在的困难，更该关注女性对困难认知的态度的观点。
　　她有很强的控场能力，当她说段子的时候，所有人不由自主为笑出来，当她平静叙述时候，也不会有人走神。
　　她让观众和她、和舞台融为一体，仿佛这不是一场表演，这是她和你的一场对话。
　　临近最后一分钟的时候，她开始使用大量排比句，整个现场气氛烘托起来。
　　“我们不该总是回顾我们多苦——”
　　“我们不该去抱怨不公——”
　　“我们要做的，是承担应有的责任，获得社会认可、地位、经济价值，对不该有的苦难说不，利用手中的权利，改变已有的困难！”
　　“女人苦吗？！”
　　“这，才是我们讨论女人的苦时，最重要，也最需要的。”
　　“谢谢。我是10号选手，杨薇。”
　　话说完的时候，掌声轰鸣，三位评委也抬起手，陆续鼓掌。
　　席蓉回到台上，杨薇冲她微微一笑，席蓉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朝她点点头。
　　全场开始跑票，杨薇静静等候着，票数跳跃，等到数字定下来时，席蓉的票高出她5票。
　　席蓉松了口气，杨薇笑着没说话。
　　这个结果并不在她意料之外。
　　到了评委点评时间时，沈明泽最先开口，他看着杨薇，过了好久，他才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开口道：“其实两位都是很优秀的语言表达者，而且走得是完全两个不同的路子。不过出于我的职业倾向，我会更偏爱不要过度依赖于煽情、而是更关注语言和智慧本身的魅力的选手。我知道这样说可能有点失礼，但我必须要说的是，今天在场的所有选手中，杨小姐是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所以我选择，杨薇。”
　　说完，沈明泽按下了灯。
　　杨薇欠了欠身，面色不动，眼神落在了陈秀琴脸上。陈秀琴看着席蓉，随后道：“今天席蓉的演讲让我非常感动，我真的能感同身受到她说的很多东西。我不是很赞同杨薇的观点，我觉得她是自己没有经历过这些完全不明白，只有席蓉这样经历过苦难又不放弃的人，才能准确描述痛苦。我很感动于席蓉一路走来的勇气，虽然我承认杨薇有很高的舞台表现里，但这一票，我还是投给席蓉。”
　　这时候来到周文，他这一票决定了两人最后的去留，现场沉默着，周文目光落在杨薇身上，杨薇终于有些紧张了。
　　她不太在意另外两个人的结果，但是周文的结果，她还是有一点在一起，毕竟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偶像能够承认自己。
　　她眼神中的紧张毫无遮拦，周文静静看着，好久后，他低声一笑，俯身上前，优雅按下灯。
　　“杨薇。”
　　全场欢呼出声，杨薇舒了口气。主持人将话筒递给杨薇：“来，两位选手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想说的可能只有谢谢吧，”杨薇舒了口气，“觉得很开心。”
　　而后主持人将话筒递给了席蓉：“来，席蓉你呢？”
　　席蓉红着眼接过话筒，吸了吸鼻子的道：“虽然我早就知道结果，但还是会有些不甘心。这上天是不公平的，其实如果节目组说清楚的话，我大概就不来了。”
　　这话说出来，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了，主持人想打断席蓉，结果席蓉却快速道：“有些人是有天生优势的，这点我认。可是如果不公平还不能说出来的话，这样的世界未免让人觉得太绝望了。”
　　杨薇没说话，她回过头去，静静看着席蓉。
　　席蓉眼含热泪，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杨薇勾唇笑了笑：“席小姐觉得有什么不公平，是可以说出来的。”
　　席蓉露出些许害怕的神色来，似乎杨薇的话是恐吓一样，看上去颇为可怜。
　　杨薇转过头去，没有再说。
　　等主持人让两位下场，杨薇走下来，向维和冷玫就上去接她，而席蓉则是在自己经纪人护送下匆匆离开了。
　　向维低低说了声：“什么东西。”
　　冷玫则是道：“她在台上说了这话，这事儿不会了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杨薇淡然出声，“做亏心事儿的还不怕，我们怕什么？”
　　冷玫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是。”
　　“哦，玫姐，”杨薇想起来，“你说她用代笔以及公司买票的事儿，这事儿能查吗？”
　　冷玫愣了愣，随后点头道：“我会想办法查。”
　　“拉票这件事参与的人多，肯定会有几个漏网。而且消息不会无缘无故走露，只要顺着她经纪公司和这个栏目组有什么瓜葛去查就行。代笔的事情如果找不到人，那就把他所有文章矛盾的地方总结出来。”
　　杨薇喝了口水：“把柄这么多还要找事儿，”她淡道，“那我们就等着她作死。”
　　冷玫听着杨薇的话，笑了起来：“你说的是。”
　　正说着话时，后面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杨薇一回头，就看见周文走了过来。
　　她赶忙让路，就听见周文喊了声：“杨小姐。”
　　杨薇顿住脚步，所有人都侧目过来，周文走上前去，温和道：“杨小姐，”他笑了笑，“脚好些了吗？”
　　杨薇没想到周文还记得机场的事情，她诧异道：“您还记得？”
　　周文点了点头：“我记性一向不错。”
　　杨薇赶紧道：“那天没什么事儿，让你惦记了。”
　　她说着话，面上力图镇定，心跳却仍旧忍不住有些快。
　　周文笑了笑：“你很有天赋，今天讲得很好，以后加油。”
　　“我会的！”杨薇瞬间被打了鸡血，高兴道，“谢谢你！”
　　周文抿了抿唇，后面有人陆续过来，他看了一眼，摆手道：“回见。”
　　杨薇赶紧让开，等走文走了，向维看着杨薇，欲言又止。
　　他突然有些担心杨薇了。
　　宋哲明显是看上了她，要是周文把她拐跑了，宋哲恼羞成怒……
　　他轻咳了一声，忍不住提醒道：“那个，薇薇啊。”
　　杨薇回过头去，有些奇怪看向向维，向维小声道：“这些娱乐圈的明星，崇拜一下得了，千万别有真感情啊。”
　　“向哥你说什么呢，”杨薇笑出声来，“我就见这么一面，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不过——”
　　杨薇抱住手里的文件夹，看着周文远去的方向，感慨了一声：“文文真帅啊。”
　　“宋总也很帅的！”向维赶紧开口。
　　杨薇沉默了片刻，她认真想了想。
　　宋哲，是挺帅的。
　　可是，再帅的人放眼前看了十几年，也……也就那样了吧。
　　人总是喜欢新鲜的。
　　杨薇和向维聊着天回去的时候，宋哲就从冷玫传给他手机直播里看着杨薇的比赛视频。
　　他投影在电视上，端了杯红酒，懒洋洋的看着。
　　高林站在他背后，忍不住感慨：“没想到太太还有这么好的口才！”
　　“她一直挺好的。”
　　宋哲声音里带了笑意，认真听的话，能听出几分骄傲来。
　　他想了想，同高林道：“你说她赢了比赛，我做为老板是不是该给她点奖励？”
　　“那是必须的。”
　　高林猜出宋哲的意思，立刻道：“您该送她点东西，给她点关心，让她感受到您对她的培养和重视。”
　　“也不用这么夸张，”宋哲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道，“你……你去买束花吧。”
　　一提花，高林就有了阴影，随后就听宋哲道：“就普通的，以前你经常买那种就行了。”
　　高林舒了口气。宋哲想了想，又道：“你知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高林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觉得如果说知道，宋哲会怀疑他图谋不轨，说不知道，又会觉得他作为助理水平不行。
　　好在下一句，宋哲就道：“哦算了，你也不知道。”
　　“那就把花送过去吧。”他摆了摆手。
　　“好。”
　　高林走出去的时候，宋哲叫住他：“别说是我送的。”
　　高林有些奇怪，宋哲抿了抿唇，终于道：“算了，你随便吧。”
　　等高林走了，宋哲坐在沙发上，看着杨薇的视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那一瞬间，他居然有点怕，杨薇再次把他的花给扔了，或者是当成拍视频的工具。
　　他才发现——
　　原来所有的伤害都会留下痕迹。
　　他开始忍不住想，那杨薇呢？
　　可是这个念头一开始就被他打住了。
　　他不敢想。


第31章 
　　花是高林亲自送过来的，杨薇接到花的时候有些意外，她看着这束花，有些无奈道：“你说我是收还是不收？”
　　“您还是收了吧，”高林叹了口气，“您不收，先生就会想其他的法子了。”
　　杨薇有些无奈，她从高林手里接过了花，抱着花靠在门边，看着高林道：“他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高林没说话，杨薇低头摸着花，平淡开口：“有时间你就劝劝吧，让他想开点，他无非就是不甘心罢了。”
　　“其实……也不是这样。”高林迟疑着道，“先生心里总是有您的。”
　　杨薇“噗嗤”笑出声来，她摆摆手：“我比你了解他。他心里是有我，但我那分量和江淮安武邑武纶这些人没差多少，他就是自尊心太强了，觉得我是他老婆，我主动甩了他，他面子挂不住。”
　　“不是……”
　　“人总不能为了面子耗一辈子。”杨薇抬眼看向高林，想了想道，“有时间你带着他多出去玩玩，别记挂在我身上了。”
　　高林沉默了片刻，过了好久，他终于道：“您真的放下了吗？”
　　“高林，”杨薇笑了笑，眼里带了几分苦涩，“我没那么坚强。我喜欢他的感觉，就像把手放在滚水里，疼了我自然只能放手。”
　　高林静静听着，最后他点了点头，终于道：“我明白了，我会劝先生的，只是他需要时间。”
　　“嗯。”杨薇点点头，高林同她告别，转身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住脚步，同杨薇认真道：“但是，杨小姐，其实先生对您的感情，或许比您想象中要深很多。”
　　“不重要了。”杨薇轻轻笑了笑，高林看着杨薇眼中那份释然，他抿了抿唇，点点头，转身离开。
　　杨薇看着宋哲送的花，片刻后，她还是抱回了房间，用剪刀细细清理了枝叶，整理了高低，放在了花瓶中。
　　大家风平浪静过了一个星期，宋哲就是雷打不动一天一束花送过来。这一周的花他送得中规中矩，杨薇就秉持着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三大渣女原则，让宋哲尽情的送。
　　她是琢磨着，宋哲那个性格，你越逼着他放手，他越不会放。她该说的说了，该劝的劝了，现在也就等着时间消磨这位公子爷的兴趣，她就不要做什么吸引宋哲注意的事儿了，就这么相安无事两不相见，挺好的。
　　周末的时候，《玩转文字》第一期开播，在黄金时间晚上8点，网络卫视同台联动上线。节目一经播出，杨薇当晚直播间人流量暴增，微博人数也剧增，她心满意足睡了个安稳觉，等第二天清晨，她还没睡醒，就接到了冷玫的电话，冷玫急促出声道：“你看微博了吗？”
　　“嗯？”杨薇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我还没醒呢。”
　　“席蓉那事儿上热搜了。”
　　“啊？”
　　杨薇睁开眼睛，一脸懵逼：“你说什么？”
　　“昨天节目上线后，席蓉在台上说的那些话上了热搜，她昨晚上似是而非的发了个声明，然后就有人爆料说是有黑幕。”
　　这一点在杨薇意料之中，她打着哈欠起身，开了电脑去看微博，一面等着电脑开机，一面询问冷玫道：“谁爆料的啊？”
　　“一个小号，”冷玫坐在电脑面前翻看着微博道，“ID叫春风十里的，他爆了许多，说是现场的观众。”
　　“肯定是席蓉的人咯。”杨薇撑着下巴，她打开了春风十里的微博，看到了那个置顶的分析贴，一看就乐了。
　　春风十里这帖子特别有意思，他一面分析一面踩杨薇，论证杨薇有黑幕的几个点：
　　1.这女人网红出身，怎么能和我X大高材生比内涵，这种语言节目，重要的是精神主旨，不是哗众取宠。
　　2.投杨薇的评委都是男的，这女人长得妖艳浮夸，必然是靠颜值上位。我们清纯玉女席蓉向来为人清高，这次是遭人暗算。
　　3.观众跑票里杨薇输了，全靠节目组安排的评委拉回了杨薇的劣势，席蓉的演讲动人心弦，怎么会输？
　　4.此女原本是一个主播，突然有各种营销运作痕迹，据知情人士爆料，她背后有一位神秘大牌金主。
　　……
　　这帖子里几乎没什么干货，一堆诬陷造谣的料，但春风十里煽动力很强，这些黑料编得有头有尾，还搭配了各种PS图，杨薇看着都快信了。
　　帖子是昨天晚上发的，现在杨薇微博下以及聚集了各种骂人的话，核心大多都是针对她网红主播出身的事儿，污言秽语十分不堪。
　　杨薇有一些粉丝，但是和席蓉这种根基已久的豆芽女神比起来，人数还是少了些，加上对方先发制人，于是现在网上全是杨薇的黑料，杨薇的粉丝几乎都不太敢说话了，只要有一个人说话，就能有上百个人追着骂到删评。
　　杨薇本来只是淡定看着他们骂战，但是看到自己的粉丝被人骂成这样，她突然有一种怒火升了起来。
　　她同冷玫道：“玫姐，之前收集的证据有吗？”
　　“准备了一些了。”冷玫开口道，“不过时间有点短，也就撬动了几个人开口。”
　　“够了。”
　　杨薇出声，同冷玫道：“放吧。”
　　她看着自己一个被骂到放弃微博号的粉丝，就因为那个粉丝说了一句“席蓉可能是代笔”，对方就追着她骂了好几百条，要她说话讲证据。
　　她看着网络上席蓉粉丝的话，嘲讽道：“他们不是要锤吗？求锤得锤。”
　　冷玫找了个娱乐圈大号去放这些料，杨薇则是打算出一条声明来解释一下她没暗箱操作的事儿。然而她还没开口，冷玫突然说了句：“卧槽！”
　　“嗯？”
　　杨薇有些疑惑，冷玫这样的人也说这种粗口了？
　　她还没问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冷玫道：“你快看周文微博！”
　　杨薇有些发懵，赶紧去看周文的微博，就看见周文亲自发了一个声明。
　　这个申明简短阐述了选择杨薇的理由，随后直接说了句：“我必须要说一句，用同情绑架判决的风气该改一改，不然你让那些真正为了结果付出了莫大努力的人怎么办？又要让整个行业怎么办？所有人集体卖惨为生吗？”
　　周文的影响力和席蓉杨薇之流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他的声明一出，大家终于注意到了这件事和周文有关。
　　他的粉丝顿时气势汹汹组织了起来。
　　——你说评判结果不对？你是怀疑我爱豆搞黑幕？你在说他没眼光？
　　你们全家搞黑幕！你们全家没眼光！
　　而且不仅是周文的粉丝，周文这直指行业选修问题的评价，也让很多业内人士纷纷转发，玩转文字的选手，尤其以杨西泽为代表，立刻转发拍手叫好。
　　申明发出不到半小时，整个场上局势瞬间逆转。
　　杨薇看得目瞪口呆，这时候冷玫还在和她找的KOL对通稿，她一面审着通稿一面和杨薇道：“我从来没见到周文这么仗义过啊，薇薇，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图谋啊？以后见着他你小心点，离他远点。”
　　“玫姐你不用担心，”杨薇看着周文的申明，撑着下巴，傻笑着道，“吃亏的是他，你别怕。”
　　冷玫：“……”
　　两人话还没说完，向维的信息突然就发了过来，在三个人的群里道：“冷玫你买了公众号那边的通稿？”
　　冷玫愣了愣，随后道：“没有啊，怎么了？”
　　“为什么公众号那边全是薇薇的通稿？”
　　说着，向维立刻转发了几个大V新出的公众号。
　　全是《起底“玩转文字”新秀杨薇女王人生，永远的第一》
　　《学霸当网红？——别把学习当成职业》
　　《杨薇——你最想活成的模样》
　　《新时代正能量网红代表杨薇——公益大咖的转型人生》
　　……
　　这些通稿都没有触及今天《玩转文字》的黑幕事件，但是几乎把杨薇过去的人生扒了大半。他们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料，还带了许多照片。
　　杨薇高三誓师大会作为代表演讲的时候，杨薇高考成绩，杨薇过去当志愿者和孩子照相的时候，杨薇建设公益基金做募捐演讲的时候，杨薇北大毕业照，杨薇沃商毕业照……
　　甚至于她在国外进行那一次募捐演讲的视频都被扒了出来，把杨薇看整个人都看懵了。
　　“现在这些狗仔不得了了，哪儿来我这么多料的？”
　　“网络时代，存心要八出谁的过往有多难？”冷玫见怪不怪，杨薇看着那些照片的角度，总觉得有些奇怪。
　　这些角度似乎都是偷偷照的，但又照得很清晰，应该是离她不远，她皱了皱眉头，难道人红了，过去的同学都会积极主动给媒体提供素材？
　　“我觉得你该好奇的是，谁给你这么大手笔的帮你。”
　　杨薇“嘿嘿”一笑：“说不定是有人看不下去了，路见不平呢？”
　　“花那么多钱路见不平？”冷玫嗤笑出声，随后道，“你别贫了，赶紧发个声明，字别太多，就感谢一下大家就好了，算是表个态。”
　　杨薇点点头，随后想了想，发了条声明道：“公道自在人心，谢谢信任我的你们。”
　　周文声明发了之后，席蓉的粉丝就是被追着打了，等公众号那边的通稿发出来后，杨薇的粉顿时多了不少，没多久公众号的内容就流传到了微博，不过半天时间，杨薇的人设瞬间高大上了起来。
　　“X大高材生一定比网红出身的薇薇有内涵哈哈哈哈，是谁给你们的脸啊？”
　　“长得美一定勾引人，长得好看的人赢了比赛一定是有黑幕，我的天，你们对长得好看的人到底是有多大的恶意？柠檬精也没你们酸吧？”
　　“代笔卖惨粉丝群体购票的说人家搞黑幕，真的笑死个人了……”
　　一天不到，杨薇全场全面胜利，席蓉几乎就是被按在地上摩擦。等到下午，节目组就打了电话过来，冷玫接了电话，应了几声，随后同杨薇道：“薇薇，节目组的意思是希望你们两个人和解，你怎么看？”
　　“和解行啊，”杨薇补着口红道，“她先出道歉信，我原谅好了。”
　　冷玫应了声，没了多久，冷玫皱着眉头道：“席蓉说她想和你聊。”
　　“我和你打个赌，”杨薇开口道，“如果我接通了电话，她一定和我哭，她走到现在多不容易，以后不犯了，求我高抬贵手。”
　　冷玫被她逗笑了：“所以呢？”
　　“我怕听见哭声，我听见就头疼，所以，你帮我和她说清楚，道歉信，第一道歉她粉丝买票投票不公，第二道歉她给我泼污水。如果她不给我道歉信，那就让她的粉去给我被骂的粉道歉，她的粉给骂过的人一一道歉了，她可以不给我道歉信。”
　　冷玫点头应声，去了阳台，过了一会儿后，冷玫揉着太阳穴回来，有些头疼道：“她哭得我头好疼。”
　　“怎么说？”
　　“她和我商量，道歉她可以给，但是不能每件事都说，大概说一下就行了，你晚上做个样子原谅一下。然后她会说动自己的粉去给你的粉道歉的。她不能保证百分之百，但是会尽量。”
　　“那等她的态度吧。”
　　杨薇淡淡出声。
　　等了没过一小时，杨薇再去关注自己被骂的那几个粉丝，就发现有好些席蓉的粉丝来给她道歉了，杨薇自己的微博下也有很多道歉的信息，她终于爽了很多。等到开直播前，席蓉终于发了道歉信，她说得很简短，大概把事件描述了一下，然后道歉@了杨薇。杨薇站出来，说了句：“行吧，就这样了。”
　　这一波让席蓉几乎算是要重头爬起，以前豆芽女神的人设差不多是毁了，后续她还要再继续处理自己全网黑的事，杨薇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她要的道歉她得到了，她的粉丝也护住了，那就够了。
　　等晚上杨薇直播的时候，粉丝还有些气愤，不满道：“薇薇姐，为什么昨晚上你一句话不说啊？害得她嚣张这么久！”
　　杨薇抹着护肤品，漫不经心开口：“因为我在睡觉啊。”
　　屏幕上充斥了“66666”
　　这时候猫大侠出现了，开始询问：“你还好吧？”
　　杨薇很少见猫大侠说这么平和的句子，他的句子一般出现得很奇怪，虽然可以看出充满善意，但是总有那么点……违和。
　　但这次的问候就问得很合适，于是杨薇笑了笑道：“没事啊，反正对我也没多大影响。我今天生气就是看到我粉丝被骂的时候感觉到生气，你可以骂我，但你不能骂我的粉。因为我是这件事的冲突点，他们不是啊。”
　　“卧槽有种被宠爱的感觉。”
　　“呜呜呜呜薇薇姐真的太给我安全感了。”
　　“被圈粉了，从今天起拜了你这个山头。”
　　杨薇看着弹幕就笑了，猫大侠沉默了好久，终于道：“你没事儿就好。”
　　杨薇做完直播后，高林才做完手里的事儿，他敲响了宋哲办公室的门，报告道：“先生，事情都差不多处理好了，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一方面是有周文的申明帮忙，另一方面公众号那边的热度迁移很快，你看要不要再趁热发几个通稿，把事情做一个总结，定性一下，和大众说明不是太太在后面操纵黑幕？”
　　“不用了。”
　　宋哲看着直播里的杨薇，平静道：“和人争论的时候，不要在对方的战场上和他讨论观点。”
　　“嗯？”高林愣了愣，有些不明白，宋哲抬眼看他，“你知道大众传播中里面最容易传播的信息是什么吗？”
　　“没有逻辑的口号和谣言，逻辑越简单越容易理解，口号越洗脑越容易传播，谣言越负面跑得越快，所以永远不要在和人在他的战场上去争论问题。你现在去给杨薇发通稿，说她没搞黑幕，原本10个人在观战，其中2个人信了你，8个人信了席蓉。等你发个通稿传播了，所有人都会把关键词放在黑幕上，关心杨薇到底坏不坏，到时候80个人信了杨薇没有搞黑幕，20个人杨薇搞黑幕，这对杨薇有什么好处？”
　　“所以等一会儿通稿不要去讨论杨薇有没有卷入黑幕，就关注在席蓉有没有代笔，有没有搞黑幕，把她硬拉到我们的战场，让她回应，这就够了。”
　　“明白。”高林这下反应过来了，他看着宋哲静静看着屏幕，憋了半天，终于道，“今天的事儿要不要我帮您和太太提个醒？”
　　宋哲没说话，好久后，他还是道：“不用了，她会猜到的。”
　　那么多的照片，都是他拍的，那么多的视频，也是他拍的。
　　她这辈子身边一直这么注视着她的人只有过他一个，现在会这么帮她的也只有他一个，她会想到的。
　　他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于他而言，就像是把少时那一份隐秘的感情，悄无声息公布出来。他能拿出来，已经是废了极大勇气，要再去向对方刻意提醒，对于他来说，这太难了。
　　杨薇的确很好奇这位幕后高人是谁。
　　她有一瞬间猜测过宋哲，但又有那么几分不确定，毕竟宋哲对她的关注一直不算多，而且如果他真的做了，一定会大摇大摆来告诉她。
　　她心里划过一个人，也不敢确定，于是干脆按耐不动，等待后续。
　　这一场风波之后，杨薇知名度暴增，她之前做的那些小视频都被人翻了过来，开始全网传播，而她演讲的视频也被四处传播，单次播放量过亿。
　　广告商投资方一路找了过来，冷玫趁热打铁，给她筛选资源。
　　“啧啧，真是不得了。”
　　向维看着杨薇一路暴涨的热度，森森感觉到了主流媒体的力量，他翻着冷玫给他的广告商的名字，“卧槽”了一声道：“怎么连慕达日化的代言都有啊？”
　　慕达日化是慕氏企业旗下一个子公司，慕家在北方颇有势力，一般都捧自己投资的公司的艺人，或者就是大咖，这次把代言放到杨薇身上来，让冷玫也有点奇怪。
　　“不过这个先不管，他们也就是给个邀请，可能同时给了好几个，”冷玫皱着眉头看了杨薇一样，提醒道，“看看就过了，别报太大期望。”
　　“那我明天还要去试镜吗？”杨薇手里抓着根胡萝卜，咀嚼着道，“我看他们让我明天去试镜？”
　　“去吧。”
　　冷玫抿了抿唇：“既然邀请了你，那就是对你有意，明天拿不拿得下是一回事儿，但去还是要去的，如果能拿到这个代言，当然是最好的。我只是希望你平常心，拿不到也没关系。”
　　“明白。”杨薇点点头。
　　其实她也不是很在意，毕竟她不是纯粹的娱乐圈艺人，拿不到代言也不是很有所谓。
　　第二天杨薇冷玫带着杨薇去了慕达日化指定试镜的地方，到了之后，杨薇就被工作人员要求和冷玫分开，她被带到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十分空旷，落地天窗可以眺望远处的海面，一张办公桌背对着落地天窗放在房间中央，黑白灰的冷色搭配让整个房间显出一种带着“冷”的高级感。
　　她进去之后，有一位颇为英俊的青年引着她坐下，给她斟茶。
　　这位青年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让杨薇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个氛围有些奇怪，她不由得开口道：“请问其他来试镜的人呢？不和我安排在一起吗？”
　　“您稍后。”对方说得很平稳，但说出来的话等于没说一样。
　　杨薇皱了皱眉头，立刻明了这次来或许不仅仅是为了试镜的。
　　她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双腿斜放45度角，看上去从容平稳喝着茶，对周边似乎毫不在意一般静静喝茶。
　　不管是什么情况，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就等着看。
　　而杨薇进入慕达日化的时候，周文正在卧室里给送来的鲜花清理着叶子。
　　他干净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泛着光，看上去像是玉放在阳光下一样，莹亮光透。
　　他正修剪着花，门口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周文放下剪刀，擦了擦手，不缓不急到了门口，刚一开门，就看见方淮站在门口，喘息着道：“我刚得的消息，慕柔今早来了南城。”
　　周文皱起眉头，随后就听方淮继续道：“然后，慕达日化给杨薇发了代言试镜的邀请，今天杨薇要去慕达日化试镜。”
　　听到这话，周文愣了愣，随后他匆忙说了句：“你去准备车，我换一下衣服马上走！”
　　杨薇在房间里静静等着，过了许久之后，侧边传来“嘎吱”一声响，一个穿着黑色小西服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看上去二十七八的年纪，大波浪搭配着她立体的五官，让她看上去干练中带了几分妩媚。
　　站在杨薇身边的青年看见对方，立刻弯了弯腰，恭敬道：“慕总。”
　　说着，对方同杨薇介绍道：“这是我们慕氏集团董事长慕柔慕小姐。”
　　杨薇点点头，她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看着对方踩着高跟鞋走到她面前，主动伸出手道：“杨小姐，幸会。”
　　“幸会。”
　　杨薇不咸不淡开口。
　　慕柔她是知道的，慕家的独生女，二十二岁之前毫无音讯，所有人都没听过这个人一般，直到她父亲病逝，她立刻出面，直接继承了慕氏集团，直接登上了富豪排行榜。
　　杨薇不明白慕柔为什么单独见她，她猜想最大的可能性，是和宋家有关。但是嫁给宋哲之前她一直是在宋家内部帮着赵阳兰做事，嫁给宋哲之后她也是默默无闻，几乎处于隐婚状态，慕柔天高皇帝远，是怎么知道她的情况的？
　　杨薇思索着，慕柔笑着坐下来，和她聊了一会儿她喝的茶叶，随后道：“今天让您过来，你一定感觉很奇怪吧？”
　　“嗯。”杨薇点头道，“感觉不像是来试镜的。”
　　“但的确是来试镜的，”慕柔笑得别有深意，她撑着下巴，打量着杨薇，“我查过你，一个网红，你背后公司手段不错，自己条件也不错，会营销有手段，前途不可限量。”
　　“多谢夸奖。”
　　听着这话，杨薇更疑惑了，慕柔的话里似乎没有察觉她和宋家的关系，那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你们这些人我见得挺多的，我很欣赏你们这种努力往上爬的人。你应该知道拿到慕达日化的代言对你有多少好处，对吧？”
　　“所以……”杨薇思索着道，“您找我来，是希望我做什么？”
　　慕柔笑了笑，她撑着下巴，柔和出声：“我希望你关掉直播，把你微信里那个文哥删了。”
　　杨薇愣了愣，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正想说话，就听慕柔道：“然后，离周文远点。”
　　杨薇睁大了眼。
　　这个理由……
　　真的太他妈出乎意料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喧闹声，杨薇和慕柔刚一回头，就看见门被人猛地推开，周文喘息着站在门口，死死盯着慕柔，怒道：“你把人给我放了！”


第32章 
　　慕柔愣了愣，她有些意外周文会在此刻赶过来。周文抬眼看向杨薇，同杨薇招了招手道：“杨薇，跟我走。”
　　杨薇上虽然有些发蒙，但是大概也明白了些什么，她提着包起身，朝着慕柔点了点头，慕柔叫住她，温和道：“杨小姐，我刚才说的，你好好考虑。”
　　“慕总，”杨薇回过头来，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说，给我500万，让我离开她呢？”
　　慕柔皱起眉头，有些疑惑，杨薇有些遗憾道：“这样我就有机会告诉你，不，500万不够，我要1000万。可惜了，你没给我这个机会。”
　　这话让所有人愣了愣，杨薇朝着周文走过去，走出门时，周文还愣着，杨薇朝他招了招手道：“走啊，愣着干嘛？”
　　周文这才反应过来，他抿了抿唇，压住笑意，朝着杨薇走了过去。
　　等他们出了门，上了周文的车，两人都没说话，杨薇看了看时间，转头道：“也快到中午了，我请你吃个饭吧。”
　　“行。”
　　“椰子鸡？”
　　听到这话，周文便反应过来，这是他在微信里提得最多的食物，他放松下来，轻笑道：“好。”
　　他们找了附近最近的一家椰子鸡店，杨薇要了个包间，两人坐在包间里，除了服务员上菜，异常安静，等了好久后，杨薇终于忍不住道：“你之前好像没这么安静的？”
　　这熟络的口吻让周文放松了许多，他找到了些在微信上聊天的感觉，有些无奈道：“毕竟有点不一样，一时不适应。”
　　“没想到真的是你，”杨薇给自己放了调料，低笑着道，“一开始听声音我就觉得想，但没往这方面想，总觉得你这样的大明星不食人间烟火，怎么会来关心这种事。”
　　“当时也是无聊，朋友让我看看直播，刚好就遇到你了。”周文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平和。杨薇点了点头：“那真是运气了。”
　　“看见爱豆这么镇定，”周文看着她没有丝毫扭捏，忍不住打趣，“你也是头一份。”
　　这让杨薇突然想起来自己背后说过好多次崇拜他的话，她忍不住红了红脸，摆手道：“不一样的啦。”
　　周文低笑着没多说，两人就着网上的事开始聊，话题才慢慢打开。等到上菜的时候，已经和网上差不多一样熟悉了。杨薇终于开口道：“那个慕总好像挺喜欢你的，你认识她？”
　　周文筷子僵了僵，杨薇赶紧道：“没事儿，你不说也没事儿。吃鸡。”
　　“她……是我前女友。”周文说得有些艰难，杨薇赶紧点头：“看出来了。”
　　“我认识她的时候十六岁，”周文笑的有些无奈，“因为那时候一批明星里她觉得我最好，所以他们家公司的代言给了我，其实我应该算她捧出来的吧。”
　　说着，他低下头，平和开口：“我和你一样，普通家庭出身，其实走上这条路纯粹是一个意外。一开始走是兴趣，后来还坚持着，其实也不过就是因为想要多看她几眼。”
　　“你当时喜欢她？”
　　“是啊，”周文坦然承认，“就像你喜欢你前夫一样喜欢。”
　　杨薇点点头，这种感觉她再明了不过。周文接着道：“我那时候一直喜欢她，后来有一次她和朋友出去探险，人丢了，是我去找回来的，然后她就和我在一起了。我们在一起好了六七年，后来就分了。”
　　杨薇不敢说话，她应了一声，猜也猜的出来，这姑娘看上去就是宋哲翻版，周文估计和她也差不多。她一时有些感慨，叹了口气道：“没事，都过去了。”
　　“她和宋哲不一样，”周文笑了笑，“她对我很好。作为女朋友该做的她都做到了，是我要得太多。”
　　周文笑容里带了几分苦涩：“是我要得太多了。她本来就是个不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是我强求，我付出了十分真心，我就总希望她也付出十分真心。她没什么不对，只是不喜欢我。”
　　杨薇听着这话，心里有些发苦，周文的感觉她很清楚，她清晰知道，什么叫做强求。
　　“文哥，”她叹了口气，“你以前同我说的话，我都记在了心里。我现在越过越好，也放下了，都是你陪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我很感激你。”
　　说着，杨薇举起杯子：“我以茶代酒，给你道个谢。”
　　周文静静听着，他艰难笑起来：“那些话不是给你听的，是给我自己听的。我也谢谢你，”他举起杯子，“我最难的日子，也是你陪着我。”
　　“那正好，”杨薇高兴道，“我们难兄难弟，也算是缘分。文哥，其实你别多想了，都会过去的，这事儿我有经验，你要是觉得这坎你过不去的时候，你就来找我，我陪你喝酒聊天唠嗑玩游戏，日子没这么难熬。”
　　“我天天开直播，和大家聊天，那日子唰唰唰就过去了，一点都不难过。”
　　这话把周文说笑了，他点着头，忙道：“行，我专门请了假，在南城多待一段时间，就麻烦你照顾了。”
　　“好说。”
　　杨薇高兴道：“你放心，我一定尽地主之谊，把你照顾得妥妥帖帖。”
　　“还有今天的事儿……”
　　“小场面，”杨薇赶紧抬手打住周文要说的话，得意道，“这种500万的小场面，镇不住我。她那心思我清楚，拿你没办法，一想我这种小网红不是更好下手吗？和我前夫一模一样的思路，我非常熟悉。这个套路我经历得多了，你放心，没事儿。”
　　“你放心，”周文见杨薇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赶忙道，“代言这事儿，以后我会帮你介绍。”
　　“不用了，”杨薇赶忙开口，“你别小瞧我，接代言这事儿我一点都不担心。”
　　“是了，”周文笑着道，“我忘了，你是豪门阔太。”
　　“嗯，被抛弃的豪门阔太。”
　　“彼此彼此。”周文被杨薇的情绪感染，也高兴起来，“都是被抛弃的。”
　　“这是好事啊，”杨薇感慨出声，“自从离开了豪门，我胖了5斤，吃得好了，睡得香了，人都活泼了很多，还能和我爱豆同桌吃椰子鸡了。”
　　周文被杨薇逗得笑得停不下来。
　　他不是个会说话的，但杨薇妙语连珠，让他根本无暇想起其他事。
　　两人吃了饭，杨薇领着他去逛了逛南城的商场，两人泡在游戏厅打了一天游戏，等到了晚上，杨薇才回了家。
　　周文送着她到了小区门口，杨薇朝他摆了摆手，高高兴兴甩着周文夹了一个下午才夹出来的娃娃，哼着曲子往家门口走，走了没两步，就听讲一声压着怒气的声音：“杨薇。”
　　杨薇有些诧异，她回过头去，看见站在夜色里的影子，她挑了挑眉：“宋哲？”
　　宋哲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见她没什么事，才硬邦邦道：“你去哪儿了，这么晚回来。”
　　“出去玩儿了。”杨薇大方道，“你站我家门口干嘛？”
　　宋哲没说话。
　　他已经有快半个月没见她了，他本来以为她见到他会高兴，然而听到这句问话后，有种羞恼在他心里涌了上来。
　　然而他这次克制住了自己，通过着大半个月的反思和心理建设，他终于有了初步成效。
　　他并不是个傻子，当他开始面对，就会努力去发现问题的所在。他对比着杨薇当年的感觉，慢慢体会着过去的杨薇的感受，试图理解自己的傲慢和错误。
　　于是他控制着自己，僵着声道：“我听说你今天去慕氏集团试镜了，过来问问。”
　　“你电话不就行了吗？”杨薇有些奇怪，随后又道，“而且你不上班的啊？这么点小事你也关心？”
　　“杨薇！”
　　宋哲终于有些克制不住了，提了声道：“我是来见你的，想看看你，满意了？！”
　　杨薇没想到宋哲会吼出这句话来，她愣了愣，有些措手不及，一下就失了气势，有些尴尬道：“呃……这样。”
　　“这半个月的花，好看吗？”
　　宋哲艰难出声，他逼着自己，让自己态度好一点。
　　杨薇尴尬道：“还行。你没其他事儿的话……”
　　“我们能不能聊一聊？”
　　宋哲突然开口，杨薇抿了抿唇，宋哲退了一步：“就在旁边咖啡厅，聊完我就走。”
　　杨薇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头，但又道：“你何苦呢？”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附近一家咖啡厅，杨薇熟练点了单，然后抬眼看向宋哲。宋哲沉默了很久，终于慢慢道：“你之前说的话，我想过了。”
　　“嗯。”
　　“我知道你离婚这件事，是认真的，也是做了很久的决定。这半个月我也有反思过，过去很多事，是我做得不对。”
　　宋哲这些话说得异常艰涩，来之前其实他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他假装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背着稿子，僵硬道：“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我重新，”宋哲的声音小下去，他看着旁窗外的一棵树，说得异常别扭，“我追求你吧。”
　　杨薇没说话，她低头喝着咖啡。
　　宋哲见她一直沉默，转过头来，有些忐忑道：“你什么意思？”
　　“阿哲，你只是缺乏时间。”杨薇平静道，“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你可以继续做你想做的事，把我幻想成宋太太也好，或者自我感动说要追求我也好，都可以，但前提是，你不能骚扰我，不能干扰我。”
　　“我希望你能离我远点。”杨薇抬眼看他，神色认真，“不要打扰我，不要干涉我的生活，不要质问我几点回家，去做什么，更不要尝试管控。”
　　宋哲捏着杯子，神色很难看。杨薇喝了一口咖啡，淡道：“我们之间最核心的问题，其实是在于你永远不明白我在想什么，你也从来不试图去理解，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两种思维模式。”
　　“我可以。”
　　宋哲开口出声，他冷静道：“既然是我追求你，那就按照你说的规则做事。”
　　他向来是个有目标的人，他既然要追求杨薇，就会按照她要的规则，认真追求。
　　杨薇有些无奈笑了笑，她站起身来，平和道：“随你吧。”
　　那话语间仿佛是面对一个任性的孩子，这让宋哲觉得难受透了。
　　等宋哲回了家，他躺在床上，开始翻看《恋爱三十六计》。
　　最近为了搞清楚如何追人，宋哲悄悄看了很多相关书籍，他认真学习总结了里面的经验，比如说此刻执行的第一步，获得对方追求许可。
　　现在他获得了，就要开始准备下一步。
　　“要将感情建立于充分的信任之上。”
　　宋哲看着这话，他想了想，忍了好久，才给了保镖电话。
　　“以后好好保护太太，”他吩咐道，“但她日常生活，不用和我汇报了。”
　　吩咐完保镖后，宋哲继续看自己的笔记本。
　　“多夸赞对方，适当写情书。”
　　宋哲看着脸有点黑了，他低骂了一声：“神经病。”
　　“要在固定的时间点问候早晚安，让对方形成习惯。”
　　“莫名其妙。”
　　宋哲觉得这本书烂透了。他把书砸在了一边，躺在床上，觉得有些烦闷。
　　过了一会儿后，他拿出手机，编辑了半天，终于打了个——晚安。
　　杨薇看着宋哲的晚安，觉得异常奇怪，这个人从来不怎么给她发信息，怎么突然就发个晚安？难道是什么其他信息？
　　她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决定作罢，还是睡觉吧。
　　宋哲拿着手机，守着杨薇的信息。
　　十点的时候，他想着杨薇估计在洗脸护肤。
　　十一点的时候，他觉得杨薇肯定在养生泡脚。
　　十二点的时候，他猜想杨薇应该在打游戏。
　　一点的时候……
　　他终于没办法自欺欺人了，在黑夜情绪buff的加持下，他忍不住发了句：“你为什么不回我话？！”
　　没有人理会，他终于可以告诉自己，杨薇一定睡了。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宋哲一醒过来，就迫不及待去看手机，看杨薇有没有回复。
　　然而手机里什么都没有，宋哲憋了半天，又发了个“早安”。
　　没有回应，宋哲想，杨薇一定是还没睡醒。
　　坐立不安到中午，宋哲一直没收到杨薇的回复，他开始有些担心了，杨薇没出事儿吧？不然怎么没回复他的信息呢？
　　想了想，他写了一首情诗送过去。
　　他头一次写情诗，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把高林赶了出去，自己在办公室里，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敲，等敲完了之后，他才点了发送。
　　刚发送过去没有一分钟，杨薇就回信了。
　　宋哲喜出望外，觉得果然还是长句子比较容易激发别人的回复欲。结果打开了手机一看，就一句话：
　　“再发这种东西就拉黑。”
　　宋哲：“……”
　　他手机号已经被拉黑了，他不希望微信号也被拉黑。
　　宋哲小心翼翼试探着杨薇的底线，他每天早上定时问早晚安，情诗不能写了，他就在恋爱书籍的教导下开始画画。
　　他画画算不上好看，但贵在有心意，每天一个小故事，和杨薇描绘着成为宋太太的光辉未来。
　　杨薇看得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几乎算得上是追上了连载。
　　她也不回应，她清楚知道，此刻的宋哲，其实只是在从她身上学着怎么去关心一个人，但他并没有真正学会。她受够了和孩子谈恋爱的感觉，好不容易爬出这个火坑，就不会回头。
　　宋哲需要的是时间，时间久了，他失去了耐性，接受了现实，把那些不甘心、不习惯一一板正，这场闹剧就结束了。
　　宋哲每天远程刷存在感，而杨薇白天上班，晚上直播，周末休息。
　　周文在南城没什么朋友，他似乎是特意请了假，在南城休养一段时间，于是杨薇就成了最好的向导，周末的时候，她就领着周文，穿过南城大街小巷，带着他找吃的，领着他上山。
　　他们一起吃饭、看电影、打游戏。
　　杨薇看得出来，周文是在逃避，她明白这种感受。于是她就带着他逃，让他忙得没有片刻停下来的时间。
　　周文是明星，好多地方都不能去，就算去也是墨镜口罩带着，还特别引人注目。
　　杨薇现在也小有名气，于是两个人都是统一着装，看上去像做贼一样。
　　他们玩的时候，就总远远有一辆车跟着，杨薇老早发现了，小声道：“是不是慕柔？”
　　周文没有回头，肯定道：“是。”
　　杨薇有些无奈：“你说他们也是奇怪，又不珍惜，又不放手，是图个什么？”
　　周文沉默着，好久后，他才慢慢道：“她是个特别怕欠债的人。”
　　“嗯？”
　　“当初我救过她，她就一直记着。她现在知道我喜欢她，她就算是为了还我那份恩情，也会努力和我在一起。她其实不是很明白感情之间的事，”周文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无奈，“你让她算利益关系，算数字，她都很好很优秀，可是你要是告诉她，其实感情本来就是牺牲和付出，一个人喜欢另一个是不求回报的，她永远不明白。”
　　“就像她现在不明白，‘只有互相喜欢的两个人才该在一起’一样。”
　　杨薇点点头，心有戚戚，接着道：“那她对你这么好，你会动摇吗？”
　　“你前夫现在对你也挺好的，”周文看着她，笑道，“你动摇了吗？”
　　“没有。”杨薇喝了口手里的热饮，看着远方，“以前的日子，我过够了。”
　　“我也是。”
　　周文转头看向她，认真道：“可我没你坚定，所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嗯？”
　　“如果我动摇了，你一定要记得，你要提醒我，让我清醒一点。”
　　“我会再遇到一个喜欢的人的。”
　　“我也是。”杨薇举杯，周文的杯子和她轻轻触碰，平和道，“为未来干杯。”
　　杨薇和周文分别回去，到了家里，日常直播洗漱完毕之后，她又看到了宋哲的短信。
　　依旧是两个字，晚安。
　　杨薇笑了笑。她静静看了一会儿，点了删除。
　　而宋哲静静看着手机，他已经习惯她不回复了。所以想了想，他拿出了杨薇直播剪辑出的视频，里面是杨薇用手比了个心，wink了一下，甜甜说了声：“晚安。”
　　他轻声笑了笑，躺在床上，关了灯。
　　2米1的床，他还是像杨薇在的时候那样，安安分分的，一个人睡在一边。
　　******
　　花了五周时间，《玩转文字》前五期终于录制完毕，随后就进入了后面的半决赛。
　　决赛还没开始，宋哲先有些发愁，高林看出他焦躁来，不由得道：“先生，您好像有些坐立难安？”
　　“唔，”宋哲应了一声，随后道，“你说等杨薇赢了的时候，我该准备点什么，给她庆祝一下对吧？”
　　高林这才反应过来，宋哲是打算给杨薇准备庆功礼物。
　　他看着宋哲，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其实他也没想到，宋哲居然真的单机追求杨薇坚持了这么久，甚至还有点越来越投入的趋势。
　　他忍不住劝阻道：“先生，杨小姐应该也没什么想要的……”
　　“想要的？”
　　宋哲抓住了关键词，他认真思索着。
　　以前杨薇很少和他要东西，她唯一要过的……
　　好像是想要他给她做顿饭？
　　那是她生日，他许她一个愿望。她小心翼翼提了，他碍于面子应了。
　　不过当时他怎么可能给她做饭？他向来都是被人伺候的，怎么会去伺候人？
　　于是他果断的点了个外卖，伪装成了自己做的，结果杨薇只吃了一口，就没再吃了。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杨薇其实是吃出来的，毕竟一个刚做饭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水平来。哪怕是煮饺子，也是有技术含量的。
　　于是宋哲愉快决定，他要学习做饭。
　　他要屈尊降贵去为她学一顿饭，这样她就能知道，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
　　宋哲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很骄傲，他觉得做饭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他去找了菜谱，准备好了工具，自己一个悄悄偷了林妈的厨房，半夜偷学做饭。
　　然后当天晚上，他炸了一个锅。


第33章 
　　复赛分成了两期，每期十个人，娱乐形式就多了很多，变成了5人一组的团队对抗赛。杨薇抽到的组别在第二个星期，于是宋哲多出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来准备。
　　宋哲大半夜把锅炸了，惊动了住在保姆房里的林妈，林妈披着外衣哆嗦着站在门口的时候，看着宋哲，小心翼翼道：“先生，您……您在做什么啊？”
　　宋哲没有说话，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油炸了的手，冷着脸同林妈道：“你收拾一下。”
　　林妈不敢多问了，宋哲回了房间，把医药箱拿出来。
　　他以前没受过这种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宋大少，这辈子哪里被油溅过？他自个儿上网百度了一下如何处理伤口，等把伤口处理完毕了，他突然觉得有些累了。他躺在床上，翻开了杨薇的信息。他开始回想过去，杨薇最初学做饭的时候。
　　她好像一来到宋家就带着这个天赋技能，她是厨房里一条鱼，什么都做得很好，于是让他误以为，下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然而直到今天被油溅到了，他才知道，从来没什么事是真的容易，每个人都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努力，而杨薇的努力，他或许是从来没有看到过。
　　第二天起来后，他把林妈叫到厨房，指着厨房道：“那个，我想做点东西。”
　　“您想做什么？”
　　林妈觉得今天的宋哲太可怕了，她很担心自己是不是要丢饭碗，宋哲不自然清清嗓子，他思考了半天，他如果邀请杨薇来吃饭，被拒绝的几率可能有点高，所以最好他能做个自己能做的。而且，油溅着太他妈疼了。于是他抿了抿唇道：“做个蛋糕吧。”
　　林妈松了口气，蛋糕容易。
　　“好的，那我今天去买材料。”
　　宋哲点点头：“我晚上回来，你帮忙。”
　　林妈小心翼翼应了，宋哲才出门去，他上了车，看到了手机里的提醒，告诉他要给杨薇发信息，于是他定时定点发一句，早安。
　　杨薇其实是从来不回复他信息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发了一阵子就发现，在清晨的时候，给杨薇发一条信息，就像一个仪式，告诉她他的一天开始了。这种“强行”挤入杨薇世界的感觉对于他来说还挺好，他发完信息后，放下手机，低头重新看电脑里的文件。
　　高林观察着宋哲的表情，漫不经心道：“先生，我觉得您最近脾气好了不少。”
　　“这话都敢说了，”宋哲挑眉看向他，“看来我脾气是好了不少。”
　　高林低笑出声，没有多话。
　　宋哲听着他的笑声有些别扭，过了一会儿后，他慢慢道：“高林，我突然发现，杨薇过去，挺不容易的吧？”
　　高林有些意外，宋哲看着外面零零散散落下的光，声音平和：“我以前总觉得很多事很简单，她一定做得很容易，可我开始做的时候才发现，每件事做起来，都好难。”
　　高林静静听着，看着这样的宋哲，他突然有了几分怜悯。他想劝劝他，却又不敢多说，宋哲接着道：“杨薇说我和她之间最大的问题是我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也不会去想她在想什么，我觉得她说得对，其实我不了解她，也没有去了解过。”
　　“不过还好，”宋哲轻笑，“我还有很多时间。”
　　高林抿了抿唇，宋哲低头看着屏幕，过了片刻，他突然道：“哦，高林。”
　　“先生？”
　　“以后如果我有什么不对的，你可以提醒一下我。”
　　高林愣了愣，宋哲发着邮件，随口道：“但别说得太难听，我怕我骂你。”
　　高林：“……”
　　宋哲晚上回来的时候，林妈已经把材料准备好了。宋哲让林妈开始做，他就一步一步看，一面看一面问，耐心得让林妈整个人都害怕。
　　第三天晚上他就开始把林妈赶出去，自己做。他选在杨薇开直播的时候做蛋糕，一面做一面看着杨薇的直播。文哥最近很少在直播间里活动，这让他感觉很高兴，感觉直播间仿佛是他的天下。
　　蛋糕第一次是不可能成功的，不是烤太久，就是糖放太多，要不就是太丑……
　　他实验了一遍又一遍，一个星期过去，他做废了几十个蛋糕，水果刀把手指砍了好几刀，终于做出了一个蛋糕样子来。
　　他的蛋糕做得颇为精美，裱花果酱夹层都有，还特意定了两个小人偶放在上面，用果酱写了“薇薇最棒”，然后在下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宋哲”。
　　在网上天天喊这句话，现在用果酱写出来，还是有那么一点羞耻，但是比以前是好上太多了，可见好话都是要多说，多说之后，才会习惯。
　　等到了半决赛那天，宋哲让高林给他订了票，坐在了贵宾席上。
　　杨薇进场之后，她本来有自己的固定台词，然而当她笑着把目光落在观众席上，看见宋哲的时候，她愣了愣。
　　她从来没想过，宋哲有一天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俊秀斯文的脸上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平和看着她。
　　她这一愣让主持人有些着急，好在杨薇迅速反应过来，直接改了台词，似乎这一愣是刻意设计一般，然后从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回到位置上后，她就忍不住开始偷瞟宋哲，不明白宋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算宋家给玩转文字投资，宋哲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她每个动作都落在宋哲眼里，宋哲看着她的眼神偷瞟过来，忍不住笑了。然而也就是这时候，他发现了另一束目光。
　　周文的目光看得不加掩饰，他直接扫过来，眼中带了几分好奇，宋哲迎上他的目光，面上带笑，眼中却是骤然冷了几分，周文愣了片刻，不着痕迹拉开了目光，似乎在看观众一般。
　　周文的打量引起了宋哲的注意，他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多看了几眼周文。
　　这次团体赛杨薇和杨西泽组队，杨西泽因为外形好加上观点鲜明，也是玩转文字热门选手，他们对手不强，因为沟通不畅，整场比赛里几乎是碾压式的胜利。
　　然后宋哲就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周文似乎对杨薇有着某种特殊关注。
　　其他人说得好的时候，周文神色平淡，面上微笑带着疏离客气，轻轻鼓掌，然而杨薇只要站起来，周文目光就会落在上面，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温和，似是赞赏。
　　正式比赛后，评委要从每个队选出两个人来进入自己的战队，杨薇这一队里还有个杨西泽，在其他评委还在商议的时候，周文几乎是不加思索就选了杨薇。
　　而杨薇似乎没有任何奇怪，甚至还回头似乎是有些无奈看了一眼周文。
　　这些动作都很小，甚至于杨薇的动作在旁人看上去没有任何区别。然而宋哲太清楚杨薇了，所以今天她每一个细节，他都能清楚读出她与平时不同的情绪来。
　　宋哲觉得有些焦躁，他觉得有什么闷在胸口，让他恨不得把这个节目叫停，让杨薇从抬上下来，让周文滚远点！
　　然而此刻他什么都不能做，导师选择完自己的队员后，上台和队员互动的环节里，大家开始玩你画我猜，周文在他挑的两个队员里，几乎是毫不犹豫就选了杨薇。
　　杨薇一点意外都没有，抿唇走出队列，主持人笑着询问周文：“文哥，我能不能问一下，你选搭档的标准是什么？”
　　听到这句文哥，宋哲内心突然划过什么，他突然冷静了下来，他看着台上，一言不发，周文轻笑开口：“颜值。”
　　全场哄笑，宋哲静静看着他们，听主持人询问杨薇：“那薇薇挑选导师的标准是什么？”
　　“不瞒您说，其实我没有选择。”
　　“不会呀，我们赛制允许你们选择的呀。”主持人奇怪开口，杨薇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文哥的粉，文哥在这里站着，我好像没啥选择。”
　　这次是全场尖叫了，周文似乎有些无奈。
　　等到了你画我猜的环节，两个人配合得极为默契，似乎十分熟悉对方。宋哲就静静看着，面上不动声色，拳头攥得死紧。
　　节目结束之后，宋哲坐在位置上没动，直到高林走过来，宋哲才站起身来，高林高兴道：“先生，我们要不要去后台……”
　　“不用了，”宋哲声音平静，“我去她家等她。”
　　高林愣了愣，他看了一眼台上，明显察觉宋哲是不高兴了。
　　他不明白宋哲在不高兴什么，就算台上杨薇和周文互动了一下，可是这也是娱乐圈的常事，宋哲的醋……不至于吃这么大吧？
　　宋哲知道高林不懂。
　　他不明白杨薇并不是一个耐心的人，她的朋友很少，她没有几个认识的人，这个周文，上次接机的时候，他们才见第一面，如果只见过一面，杨薇和他之间的互动不可能这么流畅。
　　宋哲走出演播厅的时候感觉有什么拽着他的心，往岩浆里靠下去。
　　其实他知道他不能去深究了，可是他却忍不住，他太想知道了，他太想知道，这个周文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和杨薇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们之间，他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想，杨薇为什么想离婚，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她突然就做了这样的决定？
　　而她喜欢他这么多年，又怎么会在一份离婚协议后，就走得这么干干净净？
　　是不是……
　　他有些不敢想，却仍旧控制不住想下去——
　　是不是，她有了其他人？
　　他想起直播间里的文哥，想起之前他和杨薇说话时她会低头和人发短信，想起她对周文作为粉丝那么多年的迷恋……
　　他感觉害怕。
　　“你去……”宋哲艰难出声，“让人跟着她，时刻给我汇报。你把跟着她的人给我带过来。还有，”宋哲转头看向高林，“把你手机给我。”
　　高林有些迷惑，但还是把手机交给了宋哲。
　　宋哲打开了高林微信里杨薇的微信，翻到了她的朋友圈。
　　在宋哲这边，她的朋友圈空荡荡的一片。他原本想的是杨薇本质内敛，不是那种喜欢把生活po到网上的，然而当他翻到高林微信里杨薇的朋友圈时，他才发现，高林微信里的杨薇，和他的不一样。
　　她隔几天就有个朋友圈，记录着她的生活。她离开宋家前很少发朋友圈，发也就发些花花草草。然而离开宋家之后，她的朋友圈就多了起来，生活可谓是五彩缤纷。
　　他坐在车里，静静翻看着杨薇的朋友圈。
　　她一个人煮方便面，喝可乐，化妆。
　　有那么一天，她好像在和人约会一样，抱着一只晴天小猪去游乐园、电影院。
　　她的心情越来越开朗，而最近这段时间里，她朋友圈里总是出去的信息。
　　她不是一个人。
　　宋哲看着两个人的可乐杯，两个人的电影票，以及明显有人帮她拍的照片，他感觉内心在被炙烤，像是给她学做饭第一天的油泼了上去，滋滋作响。
　　他忍不住嘲讽笑出声来。
　　高林有些担心道：“先生？”
　　宋哲没说话，他翻看了片刻，把手机扔给高林：“去办事儿吧，还有，上次让你查那个文哥不是我哥，你查出来是不是一个叫方淮的？”
　　“是。”高林迷惑道，“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你去查一下，他和周文什么关系。”
　　高林愣了愣，宋哲走向自己的车，平静道：“我先回家一趟，盯着杨薇。”
　　说完，宋哲上车关门，一气呵成飞奔出去。高林拿着手机，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停留在杨薇朋友圈的页面，感觉大事不好。
　　宋哲咬着牙一路狂奔回家，找到林姨，同林姨道：“把手机借我一下。”
　　林姨不敢拒绝，宋哲拿过林姨的手机，打开杨薇的朋友圈，开始一条一条翻看。
　　看了没有半小时，一直盯着杨薇的一个保镖就回来了，宋哲平静道：“这阵子杨薇去做什么了？”
　　保镖没说话，似乎是有些害怕，宋哲抬眼看他，淡道：“你说，没事。”
　　“杨小姐好像……认识了一个人。”
　　“周文？”
　　保镖点头没说话，宋哲笑了：“你说，没事，”他点了烟，淡道，“什么时候认识的，做了什么，都说清楚。”
　　“杨小姐去了慕达日化试镜，然后跟着周先生一起出来，两人在一起吃午饭，逛街，打游戏，然后周先生送她回家。”
　　“慕达日化……”宋哲回忆了片刻，随后道，“为什么不和我说？”
　　“那天本来是要报告的，”保镖急了，赶忙道，“但是您主动找了杨小姐聊天，然后就要求我们不用再汇报杨小姐一切事务了。”
　　宋哲没有说话，他深深吸了口烟，片刻后，他笑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给了杨薇一把刀，然后现在杨薇拿着这把刀干脆利落贯穿了他。
　　他说他想好好追求她，她要自由，于是他给自由。
　　然后她就趁着他给她自由这段时间，肆意妄为。
　　他低低笑着，点着头道：“继续，后来呢？”
　　保镖忐忑说着，宋哲就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抽。
　　他近乎是自残的听着，他本来以为，杨薇和他提离婚的时候，杨薇说她真的要走的时候，杨薇说她曾经喜欢他的时候，都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羞辱和痛苦。
　　然而这一刻他才发现，杨薇带给他的痛苦，总能超出他的底线和想象。
　　他静静听着杨薇和周文的事，他根本就不敢去想，他就只是听着，然后停止所有脑子的运转，等保镖说完了，宋哲终于开口：“他们上床了吗？”
　　“没有！”保镖立刻道，“我们一直跟着，他们没有单独在一个房间相处过。”
　　宋哲面色不动，麻木道：“接吻了吗？”
　　“没有。”
　　“拥抱了吗？”
　　“没有……”
　　“拉手了吗？”
　　这次保镖没说话了，过了片刻后，保镖慢慢道：“周先生扶过杨小姐一把，算吗？”
　　宋哲笑了，他点点头：“算啊。”
　　感情哪里有一开始就情深似海的？谁不是一点一点积累的？
　　他第一次拉杨薇，也不是直接就拉着她。
　　而是在她离家出走的大雨夜，他淋着雨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她，然后抓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回家。
　　他第一次和她拥抱，也不是直接抱住她。
　　而是在黑夜里，他们一起等着日出，她睡着了，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怕她冷，于是小心翼翼抬起手，将手搭在她肩头。
　　他轻轻笑着，旁边保镖不敢说话，宋哲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他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他小心翼翼想要讨好她，他觉得这样就能让她回来，然而她从来没想过回头。
　　他早该知道的，她要走怎么可能回头？他就算做再多，她也不会给任何回应。
　　他慢慢冷静下来，这时候高林的电话打了进来。
　　“先生，”高林喘息着道，“那个方淮，是周文的助理。”
　　宋哲没说话。
　　其实他猜到了。
　　从台上主持人喊出文哥的瞬间，他就已经察觉到了。
　　他沉默不言，高林有些疑惑：“先生？”
　　“没事了。”
　　宋哲平静出声：“你去休息吧。”
　　说完，他挂了电话，抬眼看向保镖，淡道：“你也去休息吧。”
　　保镖舒了口气，赶紧离开。等他走了，宋哲站起身，他觉得自己有点累，他进了自己车里，抽完了最后一支烟。
　　烟味有点浓烈，呛得他轻轻咳嗽，他转过头去，看见自己做的蛋糕。
　　他摁灭了烟头，扔在了一旁的烟灰缸中，往杨薇家开了过去。
　　这时候杨薇带着周文坐在酒吧里，这是顾岚朋友开的一家酒吧，他们开了包间，在里面庆祝她进入决赛。
　　顾岚抓着杨薇喝了个昏天暗地，周围静静看着顾岚、夏啾啾拉着杨薇胡闹。
　　他很少遇见这样的场合，有些不知所措，就静静看着他们胡闹。
　　等杨薇和夏啾啾去划拳的时候，顾岚提着酒到了周文边上，高兴道：“来，文哥，我敬你一杯。”
　　周文笑了笑，举杯和顾岚碰了一下。顾岚和他闲聊了两句，看着杨薇和夏啾啾一起认真唱着歌，她温和道：“我没想到她能走出来这么快，”说着，顾岚转过头来，同周文举杯道：“这一杯，是我作为朋友敬你的，如果没有你，我想薇薇没有那么快能走出来。”
　　周文睫毛颤了颤，低声道：“这件事，该是我谢谢她才对。”
　　“你们会在一起吗？”顾岚单刀直入，她静静看着周文，眼里满是认真。周文愣了愣，他想了想，平静道：“我不知道。”
　　“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我们能在一起。和杨薇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很高兴。可我想，她应该不会和我在一起。”
　　“为什么？”顾岚皱起眉头，“你们看上去挺配的。”
　　“你觉得，”周文笑起来，“她对待我，和对待你们，有很多不同吗？”
　　“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其实就像两只一起过寒冬的小动物，我们互相依偎着取暖，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或许就会分别。”
　　周文看着杨薇，认真道：“可是冬天太冷了，我们互相清楚对方的伤口在哪里，我们相遇的契机，或许就是这场寒冬。”
　　顾岚似懂非懂，她点点头，只是道：“不过，不管怎么样，你们可以先试试。你别嫌弃我们薇薇二婚……”
　　听到这话，周文笑起来，他看着顾岚，眼里带了笑：“不嫌弃。”
　　“她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嫌弃？”
　　“那我就放心了。”顾岚点点头，周文一时无言，他明白，这姑娘是完全没有听明白他的话。
　　几个人玩到晚上，江淮安把夏啾啾抓回家后，周文和方淮送着顾岚和杨薇回家。
　　他们先把顾岚送回去，然后又送杨薇回家。
　　到了杨薇家门口，周文还有些不放心，送着杨薇到了她家门口。
　　两人说说笑笑，刚到门口，就看见等在门前的宋哲。
　　杨薇和周文突然止住了声，宋哲提着一个蛋糕盒，静静看着他们。
　　杨薇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在这里？”
　　宋哲没说话，他将目光落到周文身上，杨薇下意识上前了一步，宋哲轻轻笑了。
　　“我在这等你。”
　　他神色温和走到杨薇面前，将蛋糕放到她手里，声音柔和：“你今天进了决赛，应该庆祝的。这个蛋糕是我做的，你高不高兴？”
　　杨薇皱着眉没说话，她盯着宋哲，同周文道：“文哥，你先回去吧。”
　　“你喝酒了。”
　　宋哲抬手覆在她脸上，柔和道：“我说过，女孩子不该这么回家，也不该随便喝酒。”
　　“你把手拿开……”
　　周文伸手去拉扯宋哲，也就是这一瞬间，宋哲一脚狠狠踢在周文腹间，周文被他猛地踹到墙上，宋哲将杨薇一把拽到身后，怒喝出声：“我他妈轮得到你管？！”
　　周文没说话，他抬手抹了一把嘴角边的血，撑着自己起身，在所有人没有预料间，猛地朝着宋哲扑了过去！
　　宋哲被他狠狠撞在墙上，两个人揪着对方撕扯起来。
　　“住手！”杨薇去拉扯他们，然而两人谁都不肯停手。
　　宋哲被周文一脚踢在地上，抓着他的头砸了下去，宋哲猛地一个翻身，将周文按在身下，抓着周文头的头就往地面砸，杨薇看见周文没了力气，她太清楚宋哲的战斗力了，她慌乱之下，抓着手里的东西，就往宋哲头上猛地砸了上去！
　　精致的盒子被撞得歪歪扭扭，混合着玻璃碎裂的声音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瞬之间，一切都安静了。
　　杨薇喘息着，看着背对着她停手的宋哲。
　　周文蜷在地上，低低喘息。
　　宋哲没说话，好久后，他才出声。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她只听见他平静中带了几分颤抖，克制着哭腔却仍旧难掩低哑的声音。
　　他说：“杨薇，你怎么不帮我？”
　　他说：“杨薇，你怎么可以不帮我？”


第34章 
　　【BGM：《体面》或者《无碎可梦》】
　　杨薇愣住了，她听着他的话，手微微颤抖。
　　好久后，她才反应过来，过去扶周文，同宋哲道：“你让开。”
　　她把宋哲推到一边，低头查看着周文的伤势，询问道：“文哥，你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救护车？”
　　“不行……”
　　周文低低出声，杨薇明白，如果今天周文进了医院，明天就要上报纸。她开始检查周文有没有什么伤口，而宋哲就在一旁，静静看着。
　　他等了一会儿，杨薇没有丝毫回头的意思，他的唇颤了颤，似乎是想唤她，然而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他弯着腰，转过身，去边上把他提着的蛋糕盒子拿了过来，放在怀里。
　　这个蛋糕他废了很大的功夫，为了看上去精美，他用的是玻璃盒子盖在蛋糕外面，玻璃盒子上还用荧光粉画了星星月亮。
　　他做蛋糕的时候，想了无数遍，杨薇如果看到，会有多高兴。
　　然而她看不到了。
　　蛋糕在盒子里，应该已经碎得不成样子。玻璃盒子也砸碎了，落在蛋糕里。
　　他坐在墙边，低头清理着盒子里的玻璃渣。他清理得笨拙，玻璃划过他的手，因为太锐利，划得时候没感觉，血出来了，才觉得疼。
　　就像这分感情，分开的时候没有察觉，等分开后那鲜血淋漓的伤口展现出来，才觉得疼得覆地翻天。
　　杨薇扶着周文踉跄起身。宋哲也撑着自己站起来，他走到周文身边，将蛋糕递给杨薇，低声道：“我来吧。”
　　周文冷冷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拒绝。杨薇拿着盒子愣了愣，随后赶紧上前给两个人开门，同时给方淮打电话。
　　宋哲扶着周文跟着杨薇进了房间，杨薇让周文躺在沙发，她从房间提了医药箱跑出来，这时候周文缓了过来，宋哲的血从手上滴到地板上。
　　他没说话，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看杨薇跑到周文边上，仔细询问了周文情况。
　　周文已经缓得差不多，他同杨薇摇了摇头道：“没事儿，你别担心。”
　　说着，方淮跑了上来，冲进门激动道：“文哥没事儿吧？”
　　进门之后，看见宋哲，方淮就愣了，周文朝着方淮摆了摆手，方淮赶忙上前道：“文哥，我联系了人，我们先去医院。”
　　“杨薇跟我走。”
　　“你敢？”
　　宋哲盯着周文。
　　“宋先生，”周文平静出声，“你状态不对，要么你和我一起去医院，要么我得带着杨薇过去。”
　　“文哥，”杨薇在宋哲出口前，同周文道：“你先去医院，不用担心我。”
　　“可是……”
　　“我有分寸，”杨薇看着周文，神色平静，“你别担心。”
　　周文抿了抿唇，他看了一眼宋哲，宋哲笑出声来：“怎么，还赖着不走？”
　　“宋哲，”周文深吸了一口气，“杨薇现在过得很好，你要是……”
　　“我和她的事轮不到你管！”宋哲猛地出声，“你他妈算什么东西？给我滚出去！”
　　“宋哲，”杨薇声音冷静，“你再多说一句，就滚出去。”
　　这话让宋哲止住声音，他剧烈喘息着，盯着杨薇，杨薇招呼方淮过来，扶起周文，同周文小声道：“你不走，我不好控制局面。”
　　听到这话，周文明白过来，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小声道：“我就在楼下，有事你立刻叫我。”
　　“我明白。”杨薇叹了口气，“文哥，麻烦你了。”
　　说完，杨薇送着方淮和周文出去，等他们走了，她关上门，走到宋哲面前。
　　她目光落在地面上落着的血上，神色动了动，她从医药箱里取了碘伏和绷带，半蹲在他面前，神色平静给他包扎着道：“受了伤，怎么不说话？”
　　“我不用你管。”
　　宋哲扭过头去，声音里带了几分暗哑。然而就是这么一句话，就让面前这个方才还像狮子一样的男人，突然红了眼眶。
　　杨薇没说话，她安静给他包扎着手上的伤口。
　　他手上还有好几道没有长好的伤口，似乎都是前阵子才刚弄在手上的，甚至要一个油溅出的水泡留下的痕迹。杨薇包扎着的时候看到，不由得顿了顿：“你的手怎么了？”
　　“你管我怎么了？”宋哲嘲讽出口，“终于和你男神在一起了，你还管我死活？”
　　杨薇没说话，她垂下眼眸，将他的伤口处理好，宋哲见她不否认，不由得又急又怒道：“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该说什么？”
　　杨薇神色平静：“你心里已经有定数了，不是吗？”
　　宋哲牙关轻轻颤抖，他下意识捏紧拳头：“你们真在一起了？”
　　杨薇放下绷带，抬起眼来，看见他紧捏着的手浸出血来，她伸手掰开他的拳头，阻止他伤害自己。
　　他愣了愣，顺着她的动作张开了手掌，也就是这么瞬间，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慌忙低下头去，怕杨薇看见自己这分钟的软弱和动容。
　　“你们没在一起，但是你们想在一起，是不是？”他沙哑出声，“你不想要我了，你放下我了，你想找新生活了。”
　　他低喃着，完全没给杨薇任何说话的机会，杨薇轻轻抬着他的手，仔细检查着他的伤口，宋哲声音微微颤抖：“就算我努力改变了，我重新追求你，你也不在在意。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回头。”
　　“杨薇，”说着，他小声开口：“蛋糕是我做的。”
　　杨薇顿了顿查看他伤口的动作，她觉得这句话对她来说杀伤力太大了，她突然就明白了宋哲手上的伤口是哪里来的，她静静看着他，如果是在过去他说这句话，她可能会感动得哭出来。可此刻她觉得所有情绪都被她小心翼翼放在了一道薄膜里，她看着那些情绪挣扎，却无法放到心底。
　　宋哲听她没声音，低着头，艰涩开口：“你以前和我说，你想让我给你做饭，我可以学的。”
　　“你看，”他沙哑出声，“我学会做蛋糕了。”
　　杨薇没说话，宋哲低着头，沙哑着声：“我学了好久，我很努力了。杨薇，没有什么我学不会，只要你愿意等，愿意教。”
　　说完这句话后，杨薇沉默着，好久后，她将手放在宋哲头上，温柔道：“阿哲，你再遇到一个人的时候，这样对她就好了。”
　　宋哲僵住了身子，杨薇转身准备去给他倒杯水，他抬手一把握住她的手，抬起头来看她。
　　他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委屈和水汽。
　　“杨薇，”他叫着她的名字，一字一句，仿佛是要把她咬碎了一般，“你怎么能这样？”
　　杨薇没说话，她抬眼看向他。
　　她神色平静，无悲无喜，看着他的眼神中带了些许怜悯，已经被埋得又深又厚的嘲讽和难过。
　　“你还有其他不舒服吗？”
　　“你说啊！”宋哲不满于她的敷衍，愤怒道，“你怎么能这样？你知道我为你做了多少吗？你说我不懂你，我不关心你，我在学着关心了。”他感觉委屈铺天盖地而来，他抓着她的手，认真看着她，“我送你花，我给你发信息，我不干涉你的生活，你看，我还为你做了蛋糕……”
　　他把目光落在边上那碎得不成样子的蛋糕上，声音小了下来，沙哑着声道：“我在学的啊……我在努力……你怎么能一次机会都不给我？你怎么能……”
　　“我怎么能怎样？”杨薇忍不住笑了，她静静看着宋哲，温和道：“怎么能不看到你的努力，怎么能对你的努力不闻不问，怎么能在你开始学会喜欢我的时候，却不等待你，不喜欢你？”
　　这话把宋哲说愣了，杨薇笑着转过头去，觉得眼眶有些发酸：“你这些问题好奇怪啊，”她沙哑道，“那我努力的时候你为什么没看到过？我的努力你为什么不闻不问？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却不喜欢我？我对你好的时候，你就仗着我对你好肆意践踏？”
　　“宋哲你知道为什么，离婚之后，我还能和你好好说话，还能和你当着朋友，还能在南城留下来吗？”
　　说着，杨薇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回头，看着他，静静出声：“就是因为，我告诉自己，其实你没多大错。”
　　“你不喜欢我不是你的错，所以你不回应我的努力、你对我不好、你不关心我，都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是受害者，你是遵从你妈的意愿娶的我，你出轨是不对，可这场婚姻本来就不对……”
　　“我没出轨！”宋哲骤然开口，他带了些愤怒道，“谁和你说我出轨？谁和你说……”
　　“陈雯怎么回事？”
　　“她谁？”宋哲下意识开口，过了一会儿后，他反应过来，但不等他说话，他就听着杨薇开口，“我们结婚第一年的时候，有一天你送了我一条项链，我很高兴。后来有一场慈善晚宴，我见到了她，她脖子上有一条和我一样的项链。等再后来，我就从报纸上看到了你们的恋情。”
　　“那都是媒体胡说八道……”
　　“那武纶呢？”
　　宋哲愣了愣，杨薇坐回沙发上，平静道：“你亲口承认过的，不是吗？”
　　宋哲没说话，杨薇平淡开口：“你们从小青梅竹马，她一直喜欢你，只是你妈不太喜欢她。打小你就护着她，她小公主一样长大，我们结婚后，她对我一直有敌意，可不管发生多少次冲突，你都和我说，她小孩子脾气，让我让着她。”
　　“一个女人可以大方，可是她不能对一个觊觎自己丈夫的女人大方。大家都是二十多岁的人，就因为我脾气好，我要让着她？”
　　“宋哲你现在难受吗？”杨薇打量着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他坐在她对面，一言不发的时候，她内心居然莫名升腾起一种奇妙的快感，这种快感让她为自己这份狭隘作呕，可她却依旧难以自控。她把自己埋葬了那么多年的恶心一一描述出来。
　　“如果你此刻看见我和周文，我和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让你感觉难受，那麻烦你把这种感觉乘以十，甚至百。因为那时候我喜欢你，远比此刻你喜欢我要深。那时候我是你的妻子，远比你此刻要理所应当。我忍过了你无数的绯闻，我每一次，都选择相信你，我每一次都告诉自己，宋哲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你出轨，你一定会大大方方。”
　　“可后来我才知道，自欺欺人没法保护自己。只有面对真相才能。”
　　“你说我不给你机会，可你看，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你每一个绯闻我都记在心里，每一个传闻中的女人我都清楚记得她们的名字。在我第一次听到你和陈雯的绯闻时，我问过你，你还记得你说的话吗？”
　　“我是宋太太，我该大方一点，你不会让她们威胁我的地位……”杨薇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宋太太？你以为我很在意吗？”
　　宋哲轻轻颤抖，他听着她的话，他想解释，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杨薇将目光轻轻落在宋哲身上，她声音里带了几分疲惫：“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吐吗？”
　　“因为我恶心。”
　　“别说了……”宋哲感觉后面将有更多伤人的话说出来，这些话让他软弱惶恐，让他仓皇无力，他没有任何可以抵御的能力，只能沙哑着声道，“别说了……”
　　“我一想到触碰你，碰一个这么脏的人，我就想吐。其实我身体很好，我没事儿。”杨薇平静出声，“医院开的病假条是假的，我和你分居那些年，单纯就是因为，我觉得你恶心透了……”
　　“别说了！”宋哲猛地怒喝出声来，他看着她，咬着牙关，“我没有，在外面乱来。”
　　杨薇静静看着他，宋哲整理了思绪片刻，迅速道：“当初那些绯闻是我放出去希望二叔麻痹。武纶那件事是武纶找我，说她需要一个热点绯闻……”
　　“找一个有妇之夫？”杨薇轻笑出声，觉得有些嘲讽，“是你傻还是我傻？”
　　“那时候知道我们婚姻的事的人少……”
　　话没说完，宋哲就顿住了。
　　他呆呆看着杨薇，他才发现，回顾往事，无论怎样的解释，其实都是伤害。
　　无论是他觉得无所谓帮武纶操作，还是他在事后为了和她赌气说话气她。那时候他还年轻，他总惦记着当年她抛弃他，总怀疑她嫁给他的动机，总计较她的感情纯粹与否，于是故作浪子漫不经心。
　　然而无论什么原因，无论哪一件事，都是伤害。
　　杨薇看着呆住的宋哲，平静道：“回去吧。”
　　“宋哲，其实我不想和你说这些，这是我的伤口，说起来我也觉得难堪。”
　　“武纶喜欢你，”她垂下眉眼，“当时她找的是你不是其他人，不是因为你好说话，是她喜欢你。宋哲，其实你还有大好人生，你不用耗在我身上。”
　　宋哲张了张唇，杨薇抬眼看他：“无论你喜不喜欢我，”她声音平静，“我都不会再喜欢你了。”
　　“一个人的伤口是不会愈合的，你给过我的伤害，我永远记得。”
　　“我愿意相信你没有真的出轨，可是我也永远心存怀疑。我不想让自己活在这份患得患失里。”
　　“我愿意承认你努力了，你喜欢我，可我也永远记得你给过我的伤害，永远记得我一厢情愿那分钟的痛苦和艰辛。”
　　“你觉得你今天很努力了吗，宋哲？”杨薇轻笑，她眼里不自觉盈起雾气，“你发个短信，你送个花，你为我做个蛋糕，你就很努力了，是吗？”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过去十三年，是不是把命都给你了啊？”
　　杨薇笑着出声，眼泪不自觉落下来：“如果你这是努力，我过去那十三年，你说那到底是什么啊？”
　　宋哲没敢说话，他觉得杨薇的眼泪像是落在他心上，那眼泪带着灼热的温度，一路侵蚀他的心脏，让血肉滋滋作响。
　　尖锐的疼爆发而出，他突然想起过去的杨薇。
　　她替他写作业，她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她偷偷画着他……
　　他从来没用“她付出”的角度去回顾过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等他回顾的时候，他才发现，杨薇说得对。
　　他做过的，算什么啊？
　　他现在做的，算什么啊？
　　他不自觉站起身来，半跪在杨薇身前，杨薇痛苦闭上眼睛，克制住自己落泪的冲动，可是眼泪却仍旧像蓄势已久的洪水，在他跪下那瞬间奔涌而下。
　　他伸出手，将这个人揽进怀里，杨薇的额头抵在他肩颈，他轻轻拥抱着她，感受她身体小小的抽搐。
　　“别哭了……”
　　他沙哑出声，他觉得她的哭声是在他心上碾过去，他沙哑道：“别哭了。”
　　杨薇听见这声别哭，突然感觉是那积累十几年的委屈奔涌而上，她咬紧牙关，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听他小声诓哄着她：“别哭了，都是我的错。”
　　“是我不懂事……”
　　他眼泪落下来，艰涩出声：“是我太幼稚……”
　　“是我太自私……”
　　“是我……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他哭出声来，“对不起……”
　　“我在学，”他沙哑着声，“我真的在学，我在努力了，你别放弃我，好不好？”
　　杨薇听着他的道歉，她慢慢平静下来。
　　她突然发现，自己那些不甘，那些愤怒，那些暗藏着的怨恨，在这一声声对不起里，慢慢平息下来。
　　这份道歉她好像等了很多年，等着这个少年长大成人，等着他终于明白他曾经做过多伤人的事。
　　她听着他急切又笨拙开口。
　　“我会学着对你好，我会学着体谅你，”他轻轻抽噎，抱紧了她，“你所有为我做过的，我都会学，我会学着对你比你对我要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帮你做饭，我照顾你，我再也不会说伤人的话了，我会学着夸你，杨薇啊……”
　　他哭出声来：“我会学会喜欢一个人的，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杨薇没说话，好久后，她终于开口。
　　“阿哲，你知道吗，”她声音里带了几分温柔，“其实从一开始认识你，我就知道，有一天，你一定会成长为一个很好的男人。”
　　“因为你有一颗很温柔的内心，你的喜欢很纯粹，你的讨厌也很简单。你永远不知道，在你挡在我面前，和所有人说，杨薇很好的时候，我觉得你有多好。”
　　“那时候我就知道，有那么一天，我的阿哲，一定会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不会随便说伤人的话，他会很温柔照顾他爱的人，他会替对方遮风挡雨，他会成为一个，所有人都喜欢、都称赞、都尊敬的男人。”
　　“我知道你说伤人的话是因为你害怕，”她伸手，温柔回抱住他，“我知道你说你不在意，是因为你怕失去。阿哲，我知道，其实你骨子里很好，我一直知道。”
　　“可是我等不到了。”
　　她抱着他，声音艰涩：“阿哲，我的爱已经磨光了。”
　　“等一个人成长的路太累了，而你长大了，我也不想要了。”
　　听到杨薇这句话，宋哲整个人都僵了。
　　杨薇抬手想要去触碰他，却被他猛地推开。
　　他像是面对什么巨兽，他仓皇起身，跌跌撞撞朝着门外冲出去。
　　“宋哲！”
　　杨薇大吼出声：“逃避没用！”
　　“那我能怎么办……”他背对着她，克制着声音，沙哑出声，“我又能怎么办？”
　　是他要站在这里吗？
　　是他想低头吗？
　　是他想要为一个人、为一份感情低头认输到这一步吗？
　　都不是。
　　从她要走那分钟开始，一切早已不是他能掌控，所有他任性的时光，都在这之后变成一把利刃缓慢又坚定归来，凌迟对他，加倍以偿。
　　“宋哲，”杨薇站起身，声音平静，“如果你学不会放手，那你和过去就始终没有任何区别。”
　　宋哲慢慢回身，他面色惨白，看着她，艰难笑了：“我想改变，是因为我想留住你。可我改变了，就得放开你。”
　　“你没有给我选择，你给我的，就是一条千刀万刃的绝路。”
　　杨薇没说话，她抿了抿唇，宋哲看着她，感觉自己每个细胞都被痛苦填满，他努力支撑着自己，让自己站在原地，将话说完：“可我受着。”
　　他沙哑出声：“你当年能走过去，我也能。”
　　“只是我会比你做得更好，”他看着她，眼里带了几分摇摇欲坠傲慢，“我和你不一样，我喜欢一个人，我就绝不会放弃她。”
　　“我会一直喜欢她，一直对她好，一直等待她。”
　　“哪怕她不喜欢我，哪怕她不爱我，哪怕她有新的喜欢的人。”
　　“可这都没关系。”
　　他微微扬起下巴，眼里带着水汽，却仍旧骄傲又坚定开口：“我宋哲，就能喜欢她一辈子。”
　　杨薇愣了愣，也就是这片刻，宋哲疾步走出去，狠狠关上大门。等他走了之后，她在这空旷的房间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是迟来太久的告白。
　　她感觉那被她封闭起来的情绪，在这无人的时刻，尖叫着冲撞着那道禁锢它的大门。
　　杨薇像是失掉所有力气，她撑着自己，坐在地板上。
　　她呆呆看着面前已经坏掉的蛋糕盒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仍旧挣扎着探过身子，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里的蛋糕已经看不出样子，奶油和蛋糕混在一起，或许还夹杂着玻璃渣滓在中间。一个定做的人偶被奶油包裹，杨薇伸出手去，抹开奶油，那是两个手拉着手的小人，穿的是他们中学时的校服。
　　杨薇看着那个小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就觉得在这没人看到的地方，眼眶有些发酸。
　　她颤抖着伸出手，抓了一把蛋糕。
　　她什么都想不了，她就是抓着蛋糕一口一口送进嘴里。
　　她轻轻咀嚼着，感觉蛋糕里的甜味。
　　眼泪从她眼眶里滚落下来，落进蛋糕里，她却完全没有察觉。
　　等她把蛋糕小心翼翼吃完，她才抱住自己，蜷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长大不是说一份感情你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长大是说，你学会了把一份感情放在心里，不打扰任何人的消融。
　　不会因为失恋痛哭流涕和所有人说这辈子不会再爱了，不会因为喜欢那个人哭天抢地不肯放手，而是哪怕内心惊涛骇浪，却仍旧在面上，平淡如常。
　　然后在旁人无知时，悄悄把那个人那一点好拿出来，反复品尝。
　　却又清晰知道——
　　昨日之日，不可留。


第35章 
　　宋哲下了杨薇楼下后，看见周文的车还停在那里。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朝着周文的车走了过去。
　　方淮看见宋哲走过来就有些害怕，赶紧道：“文哥，咱们走吧，他看上去不好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狗仔什么的，要是被拍下来真的太难看了……”
　　“把窗户摇下来。”周文平静出声，方淮咬了咬牙，看了看外面的宋哲，又看了看旁边的周文，终于还是选择咬牙把窗户摇了下来，在宋哲走到面前时，方淮没出息笑起来，艰难叫了声：“宋先生……”
　　“你让开。”
　　宋哲一把按住方淮的脸就贴在了位置上，死死盯住坐在副驾上的周文。
　　周文慢条斯理回头，静静看着宋哲。
　　“离她远点。”
　　宋哲冷静出声，眼神像一匹孤狼，周文神色平静，好久后，他平和道：“如果你喜欢她，不打扰是对她最好的爱。”
　　“这种话你去和慕柔说，”宋哲冷漠开口，“她就算真的再选一个人，也不该是你这种拖泥带水屁股上欠着一堆情债的！我警告你周文，”他冷冷看着他，“慕柔怎么把你捧上去，我就能把你怎么拉下来，杨薇是我妻子，你敢碰她，慕柔也保不住你！”
　　说完，宋哲转身就走，周文平静叫住他：“宋哲，杨薇不会因为你喜欢她就回头的。”
　　“那也不用你管！”
　　宋哲嘲讽出声：“管好你自己吧，软蛋。”
　　说完，宋哲转身朝着自己的车走去。旁边方淮脸色难看至极，转头同周文道：“文哥你别同他计较。”
　　“嗯。”周文淡淡出声，“无所谓。”
　　他也听习惯了。
　　这些年他和慕柔的关系，外界不都这么说么？
　　他是慕柔捧出来的，无论他拿过多少奖，获得多少认可，拥有多少资产，对于外人而言，他们永远不会在意他做过什么，他们所关注的，从来只是，地产大亨慕柔对他的照顾呵护。
　　“美国那个公司条件怎么样？”周文突然开口，这让方淮有些吃惊。其实周文在业内实力出众，早就有国外的资源来挖了，只是周文这个人从来没有过出国发展的念头，这是他第一次提起国外来。
　　方淮在片刻诧异后赶紧回复了周文，详细介绍了对方的情况和好处，周文点点头，而后没有多说。
　　等了一会儿后，他突然道：“我很希望杨薇过得好。”
　　那会让他觉得，他也能过得好。
　　宋哲坐上车，自己开着车回了家里。
　　他选了一条最远的路，打开了车窗，沿着城市的边缘，慢慢跑过。
　　南城临海，海风夹杂着初夏的温度扑面而来，让他的内心一点一点平静下来。他停在沙滩边上，听着海浪拍打着海岸声音，还有人追逐打闹的声音，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空旷和宁静。
　　他走在沙滩上，想起以前和杨薇到海边度假。
　　以前他父母总是很忙，总是答应带他们一起出来玩，然后又失约，于是每次都是林姨和他爸身边的秘书陪着他们一起出去。
　　他们去过很多地方，冬天的度假一般都会去海岛，马尔代夫、毛里求斯、斐济……
　　他们在还没结婚的时候，似乎就已经把度蜜月的地方差不过玩过了。
　　只是那时候年少，一起去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这么多。杨薇喜欢那里的温度，他喜欢游泳，她总是穿着很海滩长裙，看他下水去。她就安安静静坐在边上，笑眯眯看着他。
　　那时候他觉得这个人太无趣了，出来什么都不做。
　　而此时此刻，他就学着年少的她的样子，坐在沙滩上，静静看着沙滩。
　　他很想知道，当年的杨薇在看什么，然而此时此刻，在黑夜里，他什么都看不到，他静静坐了一会儿，感觉身后有人拿着手电筒晃他，他回过头去，看见一个小女孩蹲在沙滩上，神色间满是好奇。
　　“你干什么？”宋哲皱起眉头，“不要用手电筒对着我。”
　　“哥哥好看呀，我想多看看哥哥。”小女孩高兴出声，“我没有见过比哥哥好看的人啦。”
　　宋哲用手挡着手电筒的光，皱着眉头，有些哭笑不得道：“你把手电筒拿开一点。”
　　小女孩听话把手电筒移开了一些，宋哲适应了光线，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女孩：“你爸妈呢？”
　　“他们在那里。”
　　小女孩一指旁边的火堆，宋哲就看见一堆夫妻在对着他们打招呼，应该是晚上来露营的。
　　“哥哥，”小女孩认真道，“你一个人在干什么啊？”
　　“你觉得我一个人在干什么？”
　　宋哲不由得笑了，小女孩看着海面，想了想，认真道：“是不是有你喜欢的人在前面啊？你在等着他？”
　　宋哲愣了愣，小女孩反问他：“不然你看这么久，是在看什么呀？”
　　宋哲没说话，他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就想起了杨薇年少时的目光，那一贯平静的目光里，看着他时，藏着的那份小小的温柔。
　　他过去很少注意她，当他把记忆从脑海中扒拉出来时，他才发现，原来那个人的一颦一笑，都藏着她心底里的情绪。
　　她的情绪这样内敛，藏得这么小心翼翼。
　　小女孩蹲了一会儿，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哦，”宋哲出声，“我想起一些事来。”
　　“想起什么啊？”
　　小女孩坐到宋哲边上，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道：“你可以跟我说啊，我会很认真听的。”
　　宋哲不由得笑了，他看着海，温和道：“我想起一个人，我觉得她以前喜欢我。”
　　“其实我一直知道她喜欢我，可我不确定她喜欢我几分。我小时候就觉得，她喜欢我，一定要比我喜欢她多。而她也的确是这样的，她的眼睛总是注视着我，所以我一直想，她这辈子，不会离开我。”
　　“无论是什么原因，”宋哲神色茫然，“为了我妈，为了宋家，或者是为了我，她都不可能离开。”
　　“哥哥你不对，”小女孩果断道，“我妈妈说了，每个人都会分开的。”
　　宋哲没说话，海风吹着他的头发，他沙哑出声：“是啊，都会分开的。”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所以在这一刻，措手不及。
　　“所以妈妈说，如果不想分别，就要加倍努力。”
　　“努力什么？”
　　“努力追上对方啊。”女孩子认真道，“你们会分别，是因为她跑得比你快，或者她跑到了另一个方向上。如果你一定要和她在一起，那么你就得努力追上他，努力陪伴她。你们要站在同一个角度，让她觉得，你这个人太好了。”
　　宋哲愣愣看着女孩子，这时候，她妈妈叫了她的名字，女孩子赶紧起身来，高兴道：“哥哥，烧烤好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吃吗？”
　　宋哲摇了摇头，女孩子高高兴兴跑了开去。
　　宋哲坐在位置上，他有些明白这个孩子的意思。
　　他低下头，拿出手机，他的手机上从来都是手机基本原画，什么都没有。
　　他记得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杨薇曾经悄悄把他手机设置成了她的照片，她做了这件事，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候他就是觉得她幼稚无聊，很快就改了回来。而这时候，他打开相册，他翻了很久，终于在这个相册很早的地方，找到了她那张照片。
　　照片里是她的结婚照，她穿着婚纱，头上顶着白纱，抿着唇，在他面前低下头。
　　他含笑将手搭在她的白纱上，正准备掀开。
　　教堂里的光斑驳他们身上，他们身后是神父温柔的目光。
　　他静静注视着这张照片，感觉眼里有些模糊。
　　他才发现，原来人都会在无形中遵从自己的内心。哪怕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不喜欢她了，他觉得他们婚姻关系就是合作，他有那么多复杂情绪，可他还是把这张照片留在手机里，一留这么多年。
　　他认真回忆着杨薇，将这个人从他的记忆里拿出来，把所有与她有关的记忆单独装订。
　　他试图去描绘这个人，她喜欢什么，她不喜欢什么，她是从那一刻开始喜欢他，那一刻开始变化。
　　他慢慢发现，其实他不了解杨薇。杨薇活在宋家的时光里，一直活得小心翼翼，她克制又压抑，把自己最真实那一面，偷偷藏在了别人无法看见的地方。尤其是在他出国多年归来后，他看到的那个精致木偶。
　　宋哲回顾着她的情绪，试图构建一个立体的杨薇，然后去揣摩着她此刻的心情。
　　她放下他了吗？
　　她放下了。
　　她还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宋哲自己愣了愣，有无数个杨薇的眼神从他脑海中闪过，直到最后一刻，她在屋子里目送他离开。
　　他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不喜欢，她眼中不该有温柔。如果喜欢，她眼中不该有放下。
　　然而他可以确认的是，那眼神里有悲伤和难过，而这份来过，来源于他过往做过的每一件事。
　　他沉默了很久，拿出手机，打了许久的字，又重新删除，反反复复了很久，才终于打下一句：对不起。
　　这是他该给她的道歉。
　　其实他也知道，口头上的言语弥补不了什么，可是该说的话，他得说出来。
　　他言语上的傲慢无数次伤害过她，他要学着改变，首先就从这句，对不起开始。
　　杨薇收到这句“对不起”时是有些发蒙的，她正蜷在床上，面无表情看着一部搞笑剧。
　　看到这句对不起，她瞬间明白了宋哲的意思。
　　他在为过去道歉。
　　如果是放在以前，他绝不会低头说一句对不起，哪怕是他明知道自己错了，也只是会别别扭扭的从其他方面弥补。可这一次，他却真的学会了说对不起。
　　杨薇看着这句对不起，她一时竟有些欣慰。像是守着一棵枯树守了很多年，然后在某一天，突然看到它冒出了绿色的枝芽。
　　尽管这棵树如今已经与她没有了什么关系，可是曾经耗费过那么多心血的事物，当他头一次给予回应，总会带来那么多悸动。
　　就像她虽然已经放下，也绝不会回头，却也会在这个人骤然改变成她曾经期待过的样子时，内心变得柔软且难以自持。
　　宋哲见杨薇久久没有回话，他想她大概是睡了。于是他发了一句“晚安”，而后便没有再打扰。
　　他回到自己车上，重新启动了车子，这时候他冷静了许多，他已经能够开始思考，杨薇的底线在哪里。
　　现在的杨薇一定是不想回头的，但是他们之间除了爱情，其实还有很多的牵绊。这是他追求她的基本条件。
　　他不能让杨薇有威胁感，觉得他在逼迫她，以杨薇的性格来说，感情上的事，你越逼，她就越要和你对着。他只能顺着她，哄着她。
　　他不能真的放手，这样他就会失去杨薇。可他不能强行挽留，这样也注定是失去。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哄着杨薇，不以爱情为理由的融入她的生活。
　　宋哲心里有了规划，等回了家里以后，他内心安定了许多。
　　他迅速洗漱完毕，随后躺回了床上。
　　他翻过身，看着床上空着的位置。
　　他们分居的那两年，她偶尔会回来，她就睡在那个位置，面色平静，举止拘谨。
　　当时他以为她是累了，现在才知道，她的确是累了，是心里爱得太累了。
　　他静静看着那个空荡荡的位置，好久后，他伸出手去，仿佛那里还有个人一样，轻轻搭在床上，闭上眼睛，他生涩又艰难开口，努力学习着道：“我爱你，晚安。”
　　这些话对于他来说太肉麻了，可他知道，他必须学习，也必须习惯。
　　杨薇一觉睡醒之后，觉得自己神清气爽。
　　人就是这样的，不哭的时候，一个压抑的情绪能绵延好几天。可是只要你一哭，顿时之间，任何烦恼都能在爆哭又大梦之后消失无踪。
　　她给自己画了个淡妆，看了看时间，便起身去大米娱乐。
　　她现在按着向维的要求，每天去培训打卡，按时主播，算起来，某种意义上，她也是有工作的人了。
　　她先是到了停车场，才刚到停车场，就看见自己的车外面被一辆车堵得严严实实。
　　对方似乎是昨天晚上找不到位置，就停在她的车前面，但早上也没挪走。
　　她皱了皱眉头，围着车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车主的信息。
　　她也来不及等车主过来移车，干脆叫了滴滴司机之后，便打电话给物业处理这件事。
　　她一面打着电话，一面往路边走去，走了没有多久，她就看见宋哲的车停在路边。
　　这次宋哲没坐在里面，他穿着米色格子的休闲西服，双手插在裤兜里，身体轻轻搭靠在车上，含笑看着杨薇。
　　他似乎是特意打扮过，晨光落在他身上，映得他眼角眉梢都带了暖光，像是一章宣传海报，不需要任何P图，都足以傲视群雄。
　　杨薇看着他发着呆，他抬了抬眼镜，温和道：“去上班？”
　　杨薇狐疑看着宋哲，宋哲轻轻扬了扬下巴，朝着自己的位置道：“一起吧？”
　　杨薇：“……”
　　她好像知道下面的车是谁堵的了。


第36章 
　　杨薇不说话，宋哲见她不说话的模样，一时不由得有些心虚。他总觉得杨薇似乎什么都知道了，但他面上仍旧强装镇定，低头抬手看了一眼时间，随后道：“你不赶时间吗？”
　　“我叫了滴滴……”
　　“前面追尾，封路了，我估计它一时半会儿赶不来。”
　　宋哲直接给了杨薇理由，杨薇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上了宋哲的车。她很想知道，宋哲折腾这么半天，是想干什么。
　　上车之后，宋哲温和道：“你吃早餐了吗？我带了早餐盒。”
　　“还没，谢谢你这么上心。”杨薇盯着前方，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开口。宋哲应了一声，只是道：“如果你想吃可以吃，就放在你位置前面。”
　　杨薇点点头，用余光看了一眼宋哲，宋哲正勾着嘴角开车，似乎是心情极好。
　　她想了想，抬手拿过了饭盒，低头打开，看见里面摆盘精致的早餐和一次性用具。她一面吃东西，一面和宋哲聊着天。
　　“你怎么会来这里？”
　　“哦，打算搬个家，今天早上过来看看。”
　　“你是不是来得太早了点？”
　　“这种杂事，也就早晚时间可以了。我想着早点过来看看，也早点住过来。”
　　“你要住这种小区？”杨薇有些狐疑，“你不嫌弃？”
　　“没什么好嫌弃的，”宋哲淡道，“都是住房，没什么区别。”
　　杨薇对此肃然起敬，觉得宋哲觉悟太高。然而她又反应过来：“那你到底为什么来这个小区？”
　　宋哲这次没接话了，杨薇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时有些尴尬。
　　她很想问一句他不是为了她吧，却又不敢开口，问出来，无论是什么结果，对于现在的局面来讲似乎都有些尴尬。
　　“你一个人住不安全。”宋哲轻咳了一声，随后道，“像你这样，长得好看、看上去又有钱的单身女性，是犯罪分子的重点目标。你是我妈的心血，我得保证你的安全。”
　　“我成年了。”杨薇幽幽开口，“你不需要担任这种监护人的职责。”
　　宋哲无话，过了好久后，他才慢慢道：“你……你总得给我一个适应时间吧。”
　　这次换成杨薇无法回答了。
　　其实宋哲说话能说到这样的地步，对于杨薇而言，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她昨天晚上睡前还在想，按照宋哲的脾气，他辛辛苦苦做一个蛋糕，被她为了周文砸了，她又说了那些话，他后面估计要闹翻天。
　　就算他不会为了这种感情问题干出什么太伤天害理的事儿，但口头上羞辱诋毁还是不会少的。
　　放狠话这种事儿，宋少爷比谁都擅长。
　　然而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忙着和她战斗，还学会了以退为进。
　　他见她不说话，便接着道：“咱们俩互相陪伴了十几年了，我打从中学就知道我妈是把你当我妻子培养，我花了很大力气接受了这件事，然后一直习惯了这件事。你突然要离开，也该给我个适应时间。就像你给一个孩子吃糖吃太久，要戒糖也是慢慢来的，你要一下子断了，谁都受不了。你给我点时间，我一点一点慢慢来，嗯？”
　　杨薇静静看着这个丰盛的早餐盒，没有出声。
　　宋哲看了杨薇的表情一样，漫不经心道：“你平时喜欢吃什么？”
　　“都行。”
　　这话等于没有回答。
　　等到了大米娱乐，进了停车场，杨薇下了车，便同宋哲道：“咱们一前一后进去，你别跟着我。”
　　宋哲愣了愣，杨薇认真开口：“请保护我清白的人设，我不想成为你第N位绯闻女友。”
　　这位用脸和身份热情赞助了娱乐圈多年的宋公子，绯闻传谁红谁，杨薇一点不想因为这种事情红。
　　“哦，还有，”杨薇终于还是提醒他，“你明天不用堵我车了，也不用来接我，我会自己来公司的，谢谢。”
　　说完这句话后，杨薇干脆利落关上大门，随后拉上口罩，迅速上楼。
　　宋哲坐在车里，抿了抿唇，想了想，他把杨薇的饭盒拿了过来，认真研究了一下。
　　鸡蛋黄留下了，蛋白吃干净了；西红柿留下了，西瓜吃干净了……
　　他拿出了小本子，大概把杨薇吃的东西记录了一下，像是做实验数据一样，认真钻研。
　　第二天早上，杨薇照常出门，她出门有些早，太阳刚刚出来，还带了几分寒意，她披了个外袍，抬头看了看晨光，打量了一下四周，确认宋哲不在以后，总觉得有诈。
　　她看了看时间，决定搭乘公交去公司，等她慢悠悠走到公交站台的时候，果不其然，她就看见宋哲站在公交站台。
　　杨薇一点都不意外，她有些哭笑不得，宋哲转过头来，轻咳了一声道：“你也赶早班车啊？你坐几路？”
　　“你又来这里干什么？”杨薇披着外袍，看着西装革履的宋哲，完全无法想象宋哲挤公交车的样子。
　　宋哲抿了抿唇，给她递了一个早餐盒过去。
　　“我想和你一起挤公交。”
　　他抿紧了唇，把这话说出来后，杨薇也不知道是什么戳中了自己的笑点，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宋哲，挑了挑眉道：“行啊。”
　　等了大概十分钟，公交车开始进站，看见上面挤得严严实实的人，宋哲突然产生了一丝恐惧。
　　“要不……”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杨薇和很多人已经追着车开始跑。他来不及思考，也只能跟着杨薇开始跑，他人高腿长，跑得比旁边人快很多，他刚来了杨薇身边，车门就打开了，接着他就感受到无数推力从身后涌过来。
　　他顿时有些愤怒，开始叱喝身后的人：“别推了！”
　　说着，他伸手去挡住旁边的人挤杨薇。然而总裁的威严在这一刻毫无作用，所有人都为了拼这辆早班车使出了全力，宋哲感觉自己在此刻化身成了一堵墙，而众人都在试图推倒他，他满怀怒气被挤到了车上，好不容易才站稳位置，就听见司机大声道：“里面那个穿西装的，你还没投币！”
　　宋哲：“……”
　　他哪里去找硬币投币？！
　　而且都挤到这里面来了，投什么币？！
　　他一时脸又红又白，尤其是听到有人小声道：“长得人模人样的还逃票，果然人不可貌相……”
　　宋哲立刻开始试图掏钱包，然而在他把钱掏出来的前一刻，杨薇突然伸出手，递出一张公交车卡同旁边人道：“麻烦您帮个忙。”
　　然后宋哲就看见了人与人互相帮助的精神在此刻传递，那张公交车卡像是奥运火炬，被人传到了投币机旁边，滴了一下后，又传了回来。
　　接着他就看见杨薇在他面前将公交车卡放进了包里，动作熟练自然。
　　他感觉有种隔阂无形在他们两人之间展开，他抿了抿唇，终于道：“你哪儿弄来这东西的？”
　　“离婚之后，我学会了挺多东西的。”杨薇笑了笑，“我还办了很多卡，比如公交车卡。”
　　宋哲本来想要嗤笑这东西的无用，但是她看见杨薇伸手扶着椅子，转头看着窗外，晨光透过树枝落在她面容上，忽明忽暗，让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带着烟火气息的温柔，他突然就止住了声音，一时竟就不忍打扰，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一路就想着法子，把人群和杨薇隔开，他自己就和那些人拼命挤来挤去。公交车走走停停，路走了一大半，还没到站，宋哲就有些撑不住了，杨薇看他脸色不太好，车才刚停下，他就朝着车门冲了过去，直接下了车。杨薇愣了愣，随后就看见他扶在路边吐了起来。
　　车门即将合上那片刻，她终于还是决定叫停了司机，赶紧下车。
　　她站在宋哲身边，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把纸递给了他。
　　宋哲吐完之后，他从杨薇手中接过纸，直起身子，擦了擦自己的唇角。
　　他肠胃一贯不好，此刻吐完之后，就觉得胃上隐隐作痛。
　　杨薇看着他脸色不好，领着他坐在一旁歇息，递给了他一瓶矿泉水漱口之后，看他拿出随身携带的胃药吃了下去。而后她平和道：“让高林来接你吧，以后别来陪我挤公交这些了，没必要的。”
　　宋哲歇了一会儿，他慢慢睁开眼睛，随后开口：“我没事。”
　　杨薇抿了抿唇，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后，她站起身来：“想跟就跟吧，随你。”
　　她没等他，他就站起身来，真跟在她身后。他们走了一段路，杨薇没有刻意放缓脚步，宋哲就一路跟着，他的胃随着他动作颠簸越来越疼，杨薇也没回头。
　　等快到公司了，宋哲停住步子，杨薇回头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没跟着之后，才进的公司。
　　等杨薇进了公司，宋哲才叫高林下来扶他。高林赶紧宋哲去了医院，路上他听了宋哲简单描述早上的事情，终于忍无可忍道：“先生你下次就别犯傻了，杨小姐这是摆明给您设坎子让您别跟着呢，您换个法子，别跟了。”
　　宋哲没说话，他躺在副驾上，一手捂着胃，一手拿着手机，合着的双眼微微一颤，好久后，他才开口：“我知道。”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不知道？
　　可是他更清楚知道的是，杨薇不止是不想让他跟着，她甚至不想见他，不想和他说话，对于此刻的杨薇而言，她最想做的事情，大概是让他不要再次出现。
　　这样，她就可以慢慢忘记他，彻底放下他。
　　他要真的每一步都如她所愿让了，那就真的是把她整个人都放走了。
　　“而且，她直播里说自己现在经常忙得不吃早餐，”宋哲虚弱开口，“我不给她送早餐，我怕她这傻子又不吃了。你看看她，离开了宋家，什么都乱了。”
　　这话让高林愣了愣，他没想到宋哲有一天也会担心杨薇在这么小的细节上。
　　他张了张口，好久后，他才道：“先生……”
　　然而剩下的话他又不敢说了。
　　喜欢这件事，意识到了，努力了，总会越来越喜欢。
　　然而最难过的不是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的人，而是喜欢上了一个，曾经喜欢你的人。
　　你才起韵，她已收声。
　　公交车都拦不住宋哲，然后杨薇就每天看着自己的车被堵在车库里，接着这个人就在她车边等着，死活就是要送着她上班。
　　杨薇不是喜欢给自己制造麻烦的人，加上宋哲每天早上送得盒饭的确好吃，于是她就冷眼旁观，看这个人的热度能有几分钟。
　　而在杨薇观察宋哲的时候，宋哲也开始认认真真自己追求计划的的第一步。
　　他在了解杨薇，为了真正了解她，每天晚上杨薇一开播，宋哲就老老实实坐在电脑面前，认真记录杨薇每一句话，然后分析这句话的意思。
　　他像是在做阅读理解题，有时候他不确定答案，就会询问杨薇：“主播的意思是……”
　　杨薇发现最近这个猫大侠特别爱问问题，而且问的问题都很奇怪，经常拿着她的句子反问她，她觉得这个人像一个小孩子，于是她给了他很大的耐心，几乎是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于是几场直播下来，宋哲就搞清楚了很多问题。
　　这些问题他过去从来没关注过，然而现在他却认认真真记录了下来。
　　她喜欢的颜色，她喜欢的歌，她喜欢的电影，她喜欢的娱乐活动……
　　他那个专门名为“杨薇研究手册”的本子上内容越来越多。他开始逐渐把握怎么给杨薇送礼物，怎么理解她说话。
　　这样的情况没过几天，杨薇就发现自己对门搬来了一个新邻居。
　　杨薇住的是顶楼大平层，一梯两户，对面一直空置着，突然就来了人，对方一天到晚在装修，才四天就装修完毕，安静下来。
　　当天晚上，杨薇正在家里煮方便面，门铃就响了，她系着围裙到了门口，一开门就看见宋哲站在门口，轻咳了一声道：“那个，你有没有吃饭？”
　　“嗯？”
　　“我刚搬过来，家里做了饭，你要不要来吃？”
　　“不用了，谢谢。”杨薇立刻开口，在关门前一刻，宋哲抬手挡住了门，赶紧道：“是重庆火锅！从十三巷那家趁热打包过来的！”
　　杨薇顿了顿。
　　她最近特别忙，玩转文字节目播出后，她流量涨得快，向维和冷玫说要趁热打铁，向维让她多产出内容节目，冷玫则给她接了许多杂志封面，保证出镜率。
　　这一保证，她每天忙得出门的时间都没有，南城出去吃个饭少说就要两个小时，她每天吃盒饭吃得心力交瘁，昨天晚上还在直播里疯狂吐槽了一晚上，表达了她对重庆火锅的热爱，尤其是十三巷那家。
　　这话让杨薇动作僵住了，宋哲继续道：“刚打包回来，我才摆上锅，他家香油我都打包回来……”
　　“你等一下，”杨薇回头闻了闻自己房间里的方便面味，突然觉得方便面索然无味，她看了看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又要直播了，她咬了咬牙，决定为了食物屈服一次，毕竟她要给宋哲一点时间适应。
　　于是她赶紧道：“你去准备吧，我马上过来。”
　　宋哲勾起嘴角，靠在门边道：“都准备好了，我就站这儿等你。”
　　杨薇动作停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熊猫睡衣，看了一下对面一条长廊的距离，终于道：“我就这么穿着和你吃火锅，不介意吧？”
　　宋哲笑起来，他似乎很想笑出声来，却还是克制住了，憋着声道：“不介意。”
　　“行，”杨薇关上大门，直接道，“走吧。”
　　宋哲跟在她后面，看她穿个睡衣，扎个丸子头，穿着一双兔子妥协往屋子里去，他就忍不住有种莫名的喜悦涌上来。
　　两人到了屋里，杨薇看见屋子里放了张火锅店特有的八仙桌，她有些疑惑，宋哲轻咳了一声：“我顺便把他们家桌子也打包回来了，觉得有氛围点……”
　　杨薇：“……”
　　吃人手短，宋哲有钱，这个桌子吃着的确比较又氛围，于是她高兴道：“开火开火，准备开吃，我去弄调料。”
　　“我来。”宋哲赶紧抓住表现机会道，“你坐着就好了。”
　　“不用，我的口味你不知道……”
　　“我知道。”
　　宋哲打断她，杨薇愣了愣，然后她就看见宋哲进了厨房，挽起衬衣袖子，从桌面上拿起蒜蓉、葱花，但他没有倒香菜，然后他加入耗油，小米辣，倒了点醋，又放了麻酱和麻油，最后才倒了香油。
　　他做这些的时候很认真，麻油都是数着滴倒进去。
　　他生得很好看，是一种带着书生气的精致，一双看似应该执笔的手握着碗做着这些，带了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杨薇愣愣看着他，随后就看见他抬起睫毛，朝她看了过来，有些忐忑道：“不对？”
　　杨薇笑起来，她靠在门边，温和道：“对的。你怎么知道？”
　　“我学了啊。”宋哲眼里带了几分得意，“是不是特聪明？”
　　“聪明。”杨薇眼神温和，“你以前就这样，学什么都快。”
　　“行了，”宋哲给自己倒了调料，然后端起碗，同杨薇道：“走吧，出去吃火锅。”
　　其实宋哲不爱吃重庆火锅。
　　他口味偏清淡，但是中学时候江淮安老拉着他去，于是他就一个人吃清汤，所有人吃红汤。
　　然而这个锅里全是红汤，杨薇不由得有些奇怪：“你不吃清汤？”
　　“没事，”宋哲摆摆手，“我陪你吃。”
　　杨薇没说话，她心念动了动，她隐约升腾起一个特别可怕的想法，她很害怕宋哲说，他学着吃红汤，是为了陪她。
　　做她做的事情，喜欢她喜欢的东西。
　　这样相同的事，她曾经做过很多年。
　　然而宋哲什么都没说，他笨拙替她涮肉，偶尔吃下一块肉，就能辣得眼泪都出来。杨薇忍不住劝他：“你要不别吃了……”
　　“没事，”宋哲摆摆手，“小事，我问过了，刚吃辣都这样。”
　　杨薇有些无奈，她低头吃着东西。
　　宋哲从来没这么照顾过人，帮她涮肉，帮她剥虾，杨薇一路就只负责吃，他就一直在忙。
　　杨薇心念一动，她看着对面升腾白雾后的俊雅的男人，垂下眼眸，终于还是把那句话问出口来：“阿哲，最近见过武纶了吗？”
　　宋哲手顿了顿，杨薇平和道：“你需要时间去适应离婚这件事，我能理解，我不会为难你，可是你自己也要努力啊。”
　　说着，她仿佛一个姐姐一般，不带半点情绪，温和道：“其实武纶挺好的，你可以试着去接触一下。如果不行的话，其他人也可以，你要多尝试。”
　　宋哲没说话，他觉得这人仿佛是把他的心放进了锅里煮，那沸腾的水冲过他的心，疼得他捏紧了筷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微微颤抖着，他下意识想反驳，想愤怒质问，想吼她，她就这么不在意？这么急着推他出去？
　　然而理智克制住了他。
　　他不是傻子，吵过了，闹过了，认真想过了，他也就明白了，他和杨薇会走到这一步，就是因为这些不假思索的怒吼着质问、嘲讽与谩骂。他静静思索着杨薇此刻的内心，他隐约明白，这段关系里他要是让杨薇感到压迫和害怕，那杨薇就会以最果断的姿态斩断他。毕竟，任何一个受过伤害想要放下的人，都会无比敏感。杨薇有她的骄傲，她容不得他大呼小叫，也不愿他内心对她充满牵绊。
　　于是他不能有太激烈的情绪，他只能是假作无事，涮着肉道：“嗯，我知道了，来，吃东西。”
　　说着，他抬起头，烟雾缭绕之后，他的笑容带着苦，泛着涩，眼镜被雾气模糊，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只听她道：“你别担心，我学得很快的。”
　　他会很快学会吃她喜欢吃的东西。
　　他会很快学会喜欢她喜欢的音乐、电影、书。
　　他会很快学会明白她说的每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会很快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压制那些伤人的话语。
　　他已经学会了说对不起，已经学会了从她的角度去思考，已经学会了克制，学会了隐忍。
　　他学会了喜欢她。
　　早晚有一日，他会学会她喜欢的一切，成为她喜欢的人。
　　“你别担心，”他强调重复，“很快的。”
　　成为你喜欢那个人，很快的。


第37章 
　　杨薇吃完火锅回来直播，她晚上直播的时候有些走神，周文上了线，很快便发现她的不对劲儿。
　　周文想了想，给杨薇砸了几个礼物表示安慰，紧接着猫大侠立刻刷了双倍。
　　杨薇看着这个冒出来和周文较劲的猫大侠，总觉得他傻甜傻甜的。
　　周文也看出这个猫大侠在和他较劲儿，便不在直播间和杨薇聊，干脆微信上开了个语音过来。
　　杨薇接了语音，周文和她随便聊了几句后，便询问了宋哲的情况：“他最近没骚扰你吧？”
　　“也没什么了，”杨薇笑了笑，“他搬我家对面来了，但也没说什么。”
　　周文听到这话，好久后，才开口道：“他没给你找麻烦吧？”
　　“还好，”杨薇平和道，“他说自己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一下，让我给他这一段时间。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今晚还请我打了个火锅，”想想，杨薇诚实道，“挺好的。”
　　比起之前那些毫无意义的送礼物送花，最近几天宋哲的行为，都是刚刚好踩在她想要的那个坎上。
　　她其实并不是讨厌他，她只是单纯想远离他。可是远离不了，他又这样恰到好处的讨好着，送她上班，让她多了几分钟睡觉时间；给她送早餐，还都是她喜欢的口味，营养搭配；在她想要吃什么的时候及时送过来，还学会调她喜欢的调料……
　　她不是石头做的人，哪怕不想再喜欢这个人，但也不至于叱喝。
　　“随缘吧，”她终于道，“咱们不是佛系青年吗？”
　　和周文聊完之后，已经很晚了。她低头看了一眼微信，宋哲的短信如期而至：“晚安。”
　　第二天早上起来，杨薇一出门，就看见宋哲站在门口。
　　她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他一直在等着，她朝他微微颔首，说了句：“早上好。”
　　宋哲立刻笑起来，他跟着杨薇来到电梯口，赶紧道：“你是要去大米娱乐吧？我也去，刚好顺路。你看以后要不我送你吧，这样还能省点油。”
　　听着宋哲在后面找着理由胡扯，杨薇笑着打趣：“宋总不像是会心疼油费的人，你知道油价多少吗？”
　　“我不是心疼油费，”宋哲一脸正直，语重心长道，“我是心疼地球，低碳出行，人人有责。”
　　这话把把杨薇说乐了，她和宋哲聊着天到了地下车库，宋哲赶紧引着她往自己车边走。杨薇不答应，但也不拒绝，就和他一边聊一边走到他车边，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车，果然还堵着。
　　杨薇并不是个矫情的人。
　　车坐了好几趟，饭吃了这么多，这时候还扭扭捏捏不上车，这不是她的作风。她和宋哲到了大米娱乐，宋哲停下车来，同她道：“真的，你考虑一下，我送你是一个非常理性的决定，你……”
　　“行，”杨薇点点头，宋哲还没反应，就看见杨薇从兜里拿出了一叠一百块，放在了他手边，同他道：“这是包车的费用，我算过了，以后费用月结，谢谢你了。”
　　说完，杨薇就推开门走了出去，宋哲缓了一会儿，低头看着面前一沓钱。
　　过了片刻后，他拿起钱，认真的数了一下。
　　2000块。
　　这钱对于他来说算不上什么，但是一想到这钱是杨薇给的，他就决定，珍藏起来。
　　他揣着杨薇给的2000块到了公司，刚进门没多久，就看见高林迎了上来，他将所有日常报了一遍，宋哲点着头，到了办公室里，高林拿出一个戒指盒：“按您的吩咐，昨晚林姨把婚戒找出来了。”
　　宋哲点了点头，他拿过戒指盒，打开之后，发现这里面不是一颗戒指，是一对。
　　他不喜欢戴首饰，带着戒指他就觉得难受，所以结婚之后，他就把婚戒留在屋里，家里都是杨薇打扫，久而久之，等她走了，他也就不知道了婚戒的位置。
　　等现在林妈终于在她的吩咐下把戒指找了出来，没想到找到后他却发现，杨薇那颗戒指，她也留下了。
　　他静静凝视着这一对戒指，直到高林叫他：“先生？”
　　宋哲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平和道：“没事了，你后面找个时间，帮我约一下无论，说我有事想和她谈一谈。”
　　高林没有多问，应了下来。等他离开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宋哲拿起戒指，自己带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他过去不喜欢的束缚感瞬间涌上来，然而这一次，他静静凝视着手指上的戒指，居然有了那么一丝，迟来的、隐秘的喜悦。
　　这份欢喜冲淡了首饰带在手指上的不适，他妥协下来。
　　他早上在大米娱乐办公完毕，下午就去了宋氏集团，他手上的戒指引起了过去属下的注意，等会开完了，宋哲放松下来，终于有人大着胆子询问：“宋总……”
　　“嗯？”
　　“您最近结婚了？”
　　这是第一次有职工当着他的面问起他的私生活，宋哲不由得愣了愣，片刻后，他笑起来，点头道：“嗯，很早就结了。”
　　这话让是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大家似乎都窥探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问话的人小心翼翼道：“是……是武小姐？”
　　“为什么会是她？”
　　宋哲皱起眉头，大家全都僵住了表情，宋哲扫了一眼所有人，知道他们似乎是误会了什么，皱起眉头道：“我和武纶没有什么关系，具体后面会有澄清，不要乱猜。”
　　所有人立刻点头，但内心感觉自己今日得到了一个惊天大瓜。
　　等散会之后，宋哲让所有人离开，只有高林站在旁边，他的手覆在戒指上，摩挲着戒指道：“高林，为什么他们会觉得我妻子是武纶。”
　　高林犹豫了一下，宋哲抬眼看他：“你说，不要紧。”
　　“一方面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您的绯闻虽然多，但您承认的只有武小姐一个。”
　　“嗯。”
　　“另一方面……武小姐有时候会来公司。”
　　“她来公司怎么了？”宋哲皱起眉头。
　　高林小心翼翼道：“武小姐来了几次公司，不知道怎么回事，公司上下就都传您和她是一对……”
　　“谁说的？”
　　这话高林没法接了，宋哲也知道高林不太管这些事。想了想后，他立刻道：“这个消息你去查清楚，是谁传出来的。还有，”宋哲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道，“处理杨薇离婚案里那个律师，你帮我约一下他，我想和他聊一下。”
　　高林应了声，晚上回去的时候，宋哲从冷玫那里提前得知杨薇回去的时间，他早早回了大米娱乐，等在公司外面。
　　杨薇一出门就看见宋哲的车，它是珠光白色的车身，在黑夜里特别显眼。宋哲看见杨薇出来，立刻朝着杨薇招手。
　　杨薇笑眯眯来了车边，这时候她发现宋哲手上戴上了婚戒，她有些意外，目光落在婚戒上，宋哲注意到她的目光，抬了抬手道：“不好看？”
　　“你……”
　　杨薇的话在口边，宋哲静静等着她询问，然而杨薇却没说下一句，片刻后，只叹了口气道：“算了，没什么。”
　　一个戒指，它的意义都是人赋予的。
　　宋哲见杨薇没问话，眼里闪过几分失落。但他没有表现，也没有出声。和往常一样迎着杨薇上了车，然后和杨薇说起白天日常小事。
　　到了家里后，杨薇到了直播的时间，她风风火火往家里冲。宋哲看见她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头：“你没吃饭吧？”
　　“不吃了。”杨薇摆摆手，大方道，“你去吃你的吧。”
　　说着，他开了房门，然而在关门前一瞬，宋哲抬手抵住她的门。
　　“我给你煮碗面条。”
　　听到这话，杨薇整个人吓呆了。但她立刻想起了宋哲做那个蛋糕，她很快镇定下来，正准备反驳，就听宋哲道：“我也要煮我的，顺便煮一碗给你。”
　　杨薇低头看了看时间，不想和他争了，赶紧去了房间里，开始直播。
　　她直播的时候，宋哲就在厨房里百度着煮面条的方式。
　　他煮了三锅，终于成功了，因为第一锅太咸，以至于最后一锅面条，几乎没什么味道。
　　这时候杨薇直播时得也差不多了，她到了餐厅，就看见宋哲正苦大仇深看着面条，等她拉了凳子坐下来，宋哲有些心虚开口道：“那个……你就随便尝尝，要是不好吃我们就出去吃。我第一次煮面，发挥得不行……”
　　杨薇静静听着宋哲解释，他心虚得厉害，一直在给她打预防针。
　　杨薇没理会他，她低下头，吃了一口面条。
　　其实没什么味道，可是对于宋哲来说，他煮出来的面条能吃，那就是很不容易了。
　　两个人静静吃着面条，他们都不是吃饭喜欢说话的人，整个房间就变得格外安静。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碗什么味道都没有的面条，杨薇却还是把它吃完了。
　　宋哲起身去端碗，杨薇就帮着他，一起把碗送到厨房，宋哲立刻同她道：“你把碗放下，该做什么做什么吧，我来洗。”
　　杨薇动作顿了顿，片刻后，她终于开口：“宋哲，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说着，她抬头看他：“你是要学着放下我，不是学着讨好我。你打小没做过这些，现在也不需要学。”
　　“我不是在讨好你。”宋哲将碗拿过来，放进水池，低下头，小声道，“我是在学着对一个人好。你不教会我怎么对别人好，以后我又怎么学得会？”
　　这话让杨薇愣了愣，宋哲低着头，手有些不协调的在水下冲着碗，低着头道：“你也别说我是在讨好你，与其说是讨好，你不如说我是给你赔礼道歉。”
　　“你以前照顾我的时候多得去了，”他垂着眉眼，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我照顾你一下，没事的。”
　　杨薇没说话，她静静注视着面前认认真真洗碗的人。
　　好久后，她终于开口。
　　“宋哲。”
　　“你不用管，去坐着吧，你也不用愧疚……”
　　“洗碗，”杨薇认真出声，“是要放洗洁精的。”
　　听到这话，宋哲僵了，看见宋哲一脸懵逼的样子，杨薇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来吧，”说着，杨薇从旁边取了围裙，来到宋哲身边，她让宋哲让了一步，在宋哲面前示范着如何洗碗。
　　“要用温水，这样才能去油，你把洗洁精放在海绵球里……”
　　她低头稳稳说着，宋哲静静注视着她，他见过杨薇许多模样，光彩亮丽的，耀眼夺目的，但没有任何一刻，能像此刻一样，就看她随便扎个丸子头，穿个睡衣，低头洗着碗的模样，让他觉得更美丽。
　　她脸上几缕头发垂落下来，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招摇，让她的温柔里带了几分率真，他抓着抹布，机械性擦着水，听着杨薇讲解如何洗碗。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他们两似乎走近了一些，他似乎往前走了许多，头一次少了一堵无形的墙，让他能够认认真真、真真切切关注她。
　　他心头一热，下意识开口：“杨薇，我们……”
　　话没说完，杨薇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手上沾了水，于是同宋哲扬了扬下巴：“麻烦你帮我接一下。”
　　宋哲转过头，便看见了周文的名字。
　　这个名字似是当头棒喝，让他清醒了许多，他没动，杨薇看了一眼周文的名字，赶忙道：“快呀。”
　　宋哲沉默着伸出手，划下了接听键，然后将手机贴在杨薇耳边。
　　杨薇抬起手，朝着他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随后笑着道：“文哥。”
　　宋哲捏紧了手机，他听不太清楚周文的话，他只看见杨薇眉眼都带着笑意，那是与面对他时截然不同的笑。
　　她对他的笑容总是带着无奈和包容，像是一个看着孩子的长辈，然而听着周文的电话的杨薇，却才是真正带了欢喜的。
　　这样的认知让他愤怒又嫉妒，可他什么都不能做，他好不容易才和杨薇构建出这短暂的平和，不能让杨薇察觉他真正的内心。
　　可嫉妒不会因为克制而消除，他就只能举着手机，捏着拳头，听着杨薇打完这个电话。
　　这通电话像是一把句子搭在他心上，她说话时锯过去，她笑时锯回来。
　　来来回回，但他什么都不能表现，他僵着表情，死死捏着手机，平息着自己的内心。
　　等周文挂了电话，杨薇的碗也洗得差不多。她注意到宋哲还握着她的手机不放，有些奇怪道：“宋哲？”
　　宋哲微微回神，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拿着杨薇手机。他将杨薇手机放下来，重新开始擦桌子。
　　杨薇感觉宋哲状态的改变，她明白些什么，她没有说穿，只是继续教着他做家务。等最后如何装垃圾袋也教会后，杨薇看了看时间，同他道；“现在挺晚了，你该回去了。”
　　宋哲点点头，杨薇宋哲他到了门口，宋哲开了门，最终还是有些犹豫，他回过头来，看着杨薇，却是问了句：“杨薇，你体会过嫉妒吗？”
　　杨薇微微一愣，她双手抱着自己，片刻后，她苦笑起来。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不嫉妒呢？”
　　“我曾经喜欢的那个人，他可能喜欢的人太多了，喜欢他的人也太多了。”她面色平静，似乎过往对她没有半点影响，“我曾经嫉妒得快疯了，但我清楚知道的是，嫉妒是人类的本性，这是可以原谅的。可若将嫉妒发展为恶意，对别人做什么，这就不可原谅了。”
　　宋哲愣了愣，他呆呆看着杨薇。
　　杨薇笑起来，她想宋哲这样聪明的人，应该知道她这一针预防针是什么意思。
　　然而在她正准备说下一句，安抚一下宋哲时，她却听到宋哲突然开口：“对不起。”
　　杨薇有些茫然，紧接着，她就听见他声音里带了几分沙哑，认真道：“你过去，过得真得很不好。”
　　然而他现在才知道，现在才体会。
　　杨薇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她沉默着，好久后，她轻轻一笑。
　　“都过去了。”
　　“过去的事情，就无所谓了。”


第38章 
　　杨薇把话说得云淡风轻，宋哲捏着拳头，感觉自己近乎窒息。
　　他突然特别希望面前这个人能对他做点什么，打他，骂他，疯狂拒绝他——任何带有情绪的事情，都可以。至少这证明在她心里，他还是那个牵动着她的内心的人。
　　杨薇看着他沉默无言，她温和道：“回去吧，早点睡，你明天还要上班。”
　　说着，她关上门：“晚安。”
　　宋哲看着门关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到自己屋里，给她发了晚安。
　　第二天早上他起床，去宋氏集团的大楼开完会，高林提醒他到了和武纶约定的时间，武纶已经到他办公室等着了。
　　他点点头，从会议室到了办公室，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无论正坐在位置上玩手机，看见他进来，她抬起头，笑眯眯道：“哲哥哥你来了？”
　　武纶个子不算高，五官立体小巧，看上去带了种混血风格的甜美，栗色大波浪随意散披着，整个人看上去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宋哲轻轻点了点头，坐到了位置上，高林去给他们倒茶，武纶坐在椅子上高声吩咐高林：“我的咖啡多加一个奶球！”
　　高林面带微笑点头下去，武纶回头看向宋哲，叹了口气道：“感觉哲哥哥好久没见我了。”
　　“你有你的工作，大家都是成年人，没事情少见很正常。”
　　宋哲平淡开口，随后道：“我这次来是想找你说件事。”
　　“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三年前你被狗仔拍到和男朋友拍拖，你说那个人身份不方便透漏，所以没经我允许对外直接说那个人是我。你把话放了出去，又来请我帮忙，我顾着大家一起玩到大的面子，所以帮了你。”
　　听到这话，武纶神色动了动，然而她控制着表情，微笑道：“这事儿啊，这么久了，怎么突然提起来了？”
　　“我希望你发个声明，把当年的事说清楚。”
　　宋哲这话一出，武纶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宋哲看着她，平淡道：“当时那个人该是谁，你说清楚是谁。”
　　“哲哥哥……”
　　“你和他们一样，叫我宋哲吧。”宋哲打断武纶的话，垂眸道，“都长大了，你这样叫我，不太好。”
　　武纶被这番抢词后，一时居然接不下去，她憋了好久，才终于道：“你能不能和我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事儿已经过去很久了，突然提起来有点奇怪。当年那个人的确不适合说……”
　　“我也不适合。”
　　宋哲果断道：“其实我今天也不是来和你商量的，”他平静道，“如果你不发这个声明，那就由我发。”
　　“宋哲！”武纶终于忍不住提了声音，“你非要这么逼我吗？！都过去三年了，你又翻这些旧账你是想做什么？！你这样会毁了我你知道吗？！”
　　“武纶，如果你真毁掉了，毁掉你的也不是我。”宋哲抬眼看她，精致的眼睛里全是冷漠，“要和不适合的人在一起的不是我，被拍到照片的也不是我，不问别人意愿拖人下水的也不是我。我当年不懂事，”宋哲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想过帮你这个忙，会伤害不该伤害的人。我现在意识到了，想要弥补……”
　　“就拿我的前程弥补吗？！”武纶提高了声音，她不可置信看着宋哲，“为了弥补杨薇，你就要这样对我吗？”
　　这话让宋哲顿住了动作，他抬眼看着无论，眼里全是冷意。
　　“当初你做这件事的时候，”他察觉出来，“就知道会伤害杨薇。”
　　武纶迅速反应过来，她眼眶泛红，低着头道：“哲哥哥，这些都过去了，我在抢一部大导演的新戏，现在是我转型关键期，你别这样……是不是杨薇找你麻烦了？我去和她解释，我……”
　　“你不需要和她解释。”宋哲感觉有一口气闷在胸口，他克制着情绪，他让自己不要多想，迅速道，“你离她远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当年的事说清楚。有什么后果，这都是当年你要承担的。如果你不这样做，那我今晚就会发声明。”
　　武纶听着宋哲的话，她捏着拳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
　　“声明你先写，写完了给冷玫看，我会让他们配合你，尽量把事情……”
　　“杨薇是不是不要你了。”
　　武纶突然出声，宋哲顿了顿动作，他抬起头来，静静看着武纶。
　　他很想问她为什么知道，他和杨薇离婚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然而他想到杨薇正在直播，也就不觉得奇怪。
　　武纶目光落在宋哲手上的戒指上，笑出声来：“以前你们好好的没带婚戒，现在她不要你了，你就带上了，你不觉得可笑吗？”
　　“武纶，”宋哲冷着声，“慎言。”
　　“我慎言？”武纶眼里全是嘲讽，“最不该说的话你都要我说了，你还还指望我慎言？你现在做这些有什么意义？你让我澄清绯闻，你以为我澄清绯闻，杨薇就会回来吗？！”
　　“徒劳！”武纶大喝出声，“你伤害过她的不可能不存在，杨薇那样的人，你以为你道歉了认错了，她就会回来？现在澄清没有任何意义，她不在乎！”
　　“关你什么事？”宋哲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要去听武纶的话。
　　可他内心翻江倒海。
　　他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为什么周边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她，唯独他不知道。
　　他故作平静，维护着他在人前那份骄傲，抬眼看向武纶，冷声道，“你只要做你该做的事情就够了，我做什么，与你无关。”
　　“行啊，”武纶笑起来，点头道，“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不过宋哲，我告诉你，没有用的。”
　　她靠近他，语气里带了几分悲悯，温柔道：“杨薇早就受够你了，你别整天自己感动自己，你要真的喜欢她，就从她面前滚得远远的。”
　　“你这种垃圾没几个人会喜欢，你一辈子只会把责任归在别人身上，你捅了她一刀，现在为了她捅我一刀，你以为她会喜欢你这种人？”
　　“可别他妈做梦了！”
　　“那又怎么样呢？”宋哲听着她的话，抬眼看她，他强撑着自己，艰难笑起来，“伤害她这件事，我有责任，你也有。你和我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把当年的谎言延续下去，可凭什么？”
　　“我不在乎她现在还在不在意这件事，哪怕她只有万分之一在乎的可能性，我也要让她清楚当初发生了什么。”
　　“我不想在听见宋太太的时候听见你的名字，我也不想我明媒正娶的人反而被人当成小三。”
　　“那我呢？”武纶红着眼，“为了她万分之一在乎的可能性，你就要这么牺牲我吗？你知道我为你做了多少？你以为我为什么来当这个明星，为什么签约在宋氏传媒？我为了你做的比她少吗？！”
　　这话把宋哲说愣了，武纶抹了一把眼泪，她扭过头去，捏着拳头，没有说话。
　　宋哲没有说话，好久后，他却是道：“所以，与杨薇有什么关系？”
　　“你为我牺牲，你为我做了很多，所以就可以伤害旁人了吗？”
　　“当初你是不是真的没有选择？”宋哲皱起眉头，看着她，“你明知道我有妻子，你也明知道这件事会伤害她，可你还是选择做了。今天我要你澄清，很过分吗？”
　　“宋哲……”武纶呆呆看着他，“你就没有半点感动吗？”
　　“如果我会因为感动爱上一个人，”宋哲声音平静，“那也不该是你。”
　　说着，他低下头，平和道：“如果我过去有任何让你误会的，我道歉。可是我仔细想过，你的确是单恋。我对你的好，都是看在你哥面子上，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如果这也让你觉得我对你有意思，那我抱歉，可这的确不是我的责任。”
　　这话说得很平静，却让人觉得越发羞辱，武纶整个人因气愤颤抖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她又急又恼，“我怎么会……”
　　“因为你瞎。”
　　宋哲冷静出声，果断道：“瞎了就好好治，总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回去吧，”他声音里带了叹息，“做错的事都要努力弥补，我们都一样。声明明晚之前出，明晚12点你不出这个声明，我会出。”
　　说着，高林端着咖啡和茶敲了门，他刚进来，就听见宋哲道：“送客。”
　　不等高林开口，武纶提着包，抹着眼泪就冲了出去。
　　等武纶走出去后，宋哲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他看着高林送进来的茶，还没喝下去，就感觉苦涩已经在嘴里蔓延开去了。苦得他整个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这才发现，越去了解过去，越感觉到自己的无能。
　　其实武纶说得没错，杨薇所有的伤害，别人都只是从犯，而他才是主犯。
　　是因为他不在意、不关注、不在乎，所以才让那个喜欢自己的人，遍体鳞伤。
　　他不敢去想当年的杨薇是什么感觉，他只是稍微触碰，就觉得心里如同被擂锤了千万遍一般，又酸又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要想太多，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对那个人。
　　他低下头，同高林道：“你把我以前的绯闻收集起来，联系那些记者，让他们把当年绯闻的真相澄清一遍。”
　　“这不好吧……”高林犹豫着道，“大家其实不会记得的，您这样澄清，也没人会信。”
　　“我不在乎他们信不信，”宋哲低头假装看着项目计划书，低哑着嗓音道，“我只在乎我有没有说。”
　　当年他如果在第一时间澄清开口，杨薇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如今虽然已经晚了，可他得做。
　　晚上回家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从未有过的疲惫。他计算着杨薇回来的时间，到大米娱乐门口等她。等到杨薇正常下班的时间，杨薇还没从里面出来，他想了想，给杨薇发信息道：“你还没下班吗？”
　　这时候杨薇刚刚下了地下停车场，周文在停车场等着她，她坐上周文的车，猜出宋哲是要来接她，直接回复道：“和朋友去吃饭了。”
　　宋哲看见杨薇说“朋友”，下意识就想起周文，赶忙道：“不是周文吧？”
　　杨薇是知道宋哲那份独占欲的，他才和周文打过一架，如果此时此刻知道自己和周文出去吃饭，估计麻烦事还有一堆。她不想搭理他，就看见宋哲继续追问：“是不是周文？”
　　杨薇知道不回答他怕是没完，于是下意识回复了一句：“不是，是顾岚。”
　　看到顾岚的名字，宋哲总算放心了。
　　他想了想，自己也不能逼太紧，于是十分贴心的回复了一句：“好好玩，早点回家。”
　　没有接到杨薇，宋哲就想提前回了家。他想了想，趁着有空，就在厨房里学做菜。
　　杨薇喜欢吃冷锅串串，他和人高价卖了冷锅串串的配方，就在家里自己学。
　　他想象到杨薇自己有一天会做杨薇所有喜欢的吃的，就觉得格外高兴，学起东西来也十分卖力。
　　而这时候周文带着杨薇来了一家清吧。
　　店是杨薇推荐的，这是一家格调十分高雅的清吧，昏黄的灯光，缓慢的曲调，杨薇领着周文坐在昏暗的吧台旁边，熟门熟路点了酒，随后同周文介绍道：“这家清吧是我一个朋友投资的。”
　　周文点点头，听杨薇给他积极介绍着这家的酒，等她说完后，见周文还没什么反应，杨薇抿了抿唇，才终于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慕柔说，她想和我结婚。”周文开口，让杨薇愣了愣。
　　其实她并不了解周文和慕柔的关系，于是她也不好开口。周文喝了口酒，苦涩笑起来：“我是不会答应的，过去的日子我记得太清楚了，人生还这么长，我不用想就知道，如果我和她结婚，这一辈子，我都要在这份感情里患得患失。”
　　“我明白。”
　　杨薇喝了口酒，温和道：“你是对的。”
　　她声色平静，让周文忍不住抬头看她，女人在昏暗的灯光下，目光平和从容，完全看不出半分怨愤不甘。
　　这让他内心慢慢平静下来，他觉得面前这个人，仿佛是自己感情路上一盏明灯，她指引着他，照耀着他。
　　他握住酒杯，轻轻触碰她的酒杯。
　　“谢谢。”他认真道，“这时候陪着我。”
　　杨薇回过头，温柔笑了笑。
　　“应该的。”
　　杨薇和周文聊着天时，宋哲在家里第一锅冷锅串串出锅了。卖相看上去有些惨烈，宋哲有些嫌弃。
　　这时候江淮安突然给了他电话，他有些犹豫：“那个，阿哲……”
　　“嗯？”
　　“你在做什么？”
　　“做串串。”宋哲夹着手机，“有什么事儿赶紧说，我要倒油。”
　　江淮安沉默了片刻，还是道：“刚才我朋友在一渡里看见杨薇了。”
　　“嗯，她今晚和顾岚去吃饭了。”宋哲漫不经心，下一句话还没出口，他就听见江淮安道：“不是顾岚。”
　　宋哲愣了愣，随后他听见了一个名字。
　　江淮安说：“是周文。”


第39章 
　　宋哲愣在原地，锅里的油倒出来，他猛地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收整之后，才赶忙同江淮安道：“我知道了。”
　　“嗯。”江淮安想了想，还是同宋哲道，“别冲动。”
　　“我知道。”
　　宋哲解下围裙，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这就过去。”
　　宋哲挂了电话，立刻赶去了一渡。
　　这时候杨薇和周文换了个小桌，正在闷头喝酒，周文断断续续和她说着慕柔和他的过去。杨薇能感觉那口吻中的怀念。
　　“当时她带我去酒吧，”周文声音温和，“她带着我跳舞，后来我就总记得那时候，每次看见人跳舞，总会想起她。”
　　“其实我特别怕……”周文声音顿了顿，“我特别怕一直记着她，一直放不下。”
　　杨薇没说话，她喝着酒，转过头的时候，她看见昏暗灯光下的周文。
　　周文静静看着前方，目光有些呆滞，仿佛前方站着谁。这种茫然的神色让杨薇觉得很熟悉，她看着蚊虫在他面颊边上轻轻飞舞，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驱赶。然而刚刚伸出手，就被人一把抓住。
　　来人喘着粗气，似乎是狂奔而来，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让杨薇忍不住皱了眉头。
　　她抬眼，看见昏暗灯光下的男人，斯文的面容下带了几分克制不住的愤怒，杨薇皱了皱眉，有些奇怪出声：“宋哲？”
　　这一声“宋哲”让来人气息顿了顿，他抬眼看向对面的周文，好久后，他突然笑起来，他放开杨薇的手，一面解开西服扣子，一面拉开凳子坐下来。
　　杨薇和周文都看着他，宋哲仿佛毫无感知两个人的排斥，反而是大大方方挑眉道：“怎么，不方便加我一个人？”
　　他是看着周文，周文皱了皱眉头，宋哲随后道：“影帝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大家都是熟人，加杯酒怎么了？还是我坐在这里，就让周影帝害怕得坐不下去了？”
　　这话让周文来了气性，他笑起来，眼中却没带笑意，客气道：“怎么会？宋总请坐。”
　　宋哲坐下来，他似是漫不经心将手搭在杨薇椅背上，杨薇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他毫无察觉，好像还是少年时那样，他坐在她身边，将手搭在她背后，和对面的江淮安等人聊着天，
　　“我发现最近周影帝在南城停留了很久啊？”他抿了口酒，笑着开口。
　　“休假，”周文声音平淡，解释道，“只接了一个综艺活动，就一直留在南城了。”
　　“哦，”宋哲点了点头，随后就提了一个周文极不想提起的人，“听说慕小姐也来了南城，也是休假？”
　　听到这话，周文抬起头来，冷冷看着宋哲。
　　宋哲似是找到了对方的弱点，轻轻敲打着杨薇的椅背，含笑接着道：“我最近专门了解了一下周影帝，听说影帝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跟着慕小姐在酒席上出入多年，陪女人喝酒这事儿，您也是颇有经验吧？”
　　这话可以说是字字诛心，一方面反复提起慕小姐在周文心中地位非凡，另一方面又强调了周文在酒席上陪酒的地位。
　　这话虽然没有明面上的羞辱，却让人比被骂更加难堪。
　　杨薇抿了口酒，正准备说话，就听对面周文笑着道：“陪女人喝酒没有多少经验，但喝酒这件事，我的确很有经验。”
　　说着，他让人上了一瓶酒，开了盖，笑着抬头道：“宋总，敢喝一杯吗？”
　　宋哲没说话，他看着对面笑着的周文。
　　他看出来这是挑衅，他不该接受这种挑衅，然而在周文的注视下，他突然笑了：“行啊，能喝。”
　　听到宋哲答应，杨薇不由得皱起眉头：“文哥，”她不安开口，“你先回去吧。”
　　“薇薇，”周文倒了酒，平静出声，“这是我和宋总的事情。”
　　这话把杨薇堵住，杨薇明白，方才宋哲刺了周文，她没有这样拉偏架的道理。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那你们喝，我先走。”
　　她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又有些放心不下，又走回去，去拉宋哲道：“你跟我走。”
　　宋哲没理会她，垂着眼眸：“这是我的事。”
　　“行，”杨薇深吸一口气，坐下来道，“我就坐这儿，喝死了我给你收尸！”
　　宋哲脸色白了白，但他也没说话，他翻开杯子，倒满了酒，他先直接喝了一杯，倒扣在周文面前。
　　周文笑了笑，拿了自己酒杯，也一口闷下去，倒扣在桌面。
　　他们无声喝酒，过了一会儿，宋哲脸色开始泛白，然而他依旧保持着笑容，看着周文的眼里冷静又决绝。
　　周文面上也不太好看，但两人没有一个人退缩。
　　“其实我很奇怪，”宋哲一面喝，一面似是漫不经心开口，“周文，你说你和慕柔关系不清不楚的，你还来和其他女生吃饭喝酒，不合适吧？”
　　“这和你没关系。”杨薇果断开口，她知道慕柔是周文的软肋，也清楚知道宋哲这人说话的杀伤力。
　　他从来知道怎么把言语当成最锋利的刀，精准捅进一个人最疼的地方。哪怕他没有这样的自觉，却并不妨碍他的行为。
　　宋哲抬眼看了一眼杨薇，神色冷漠。
　　他紧紧捏着酒杯，他不明白，就认识这么一段时间的人，怎么就能有这么重要的地位。
　　她护着周文，他说他一句，她都要帮着他。
　　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捏着酒杯，将酒喝下去。
　　酒火辣辣灌入肠胃，在里面翻江倒海，他意识开始朦胧，可他却死捏着拳头。
　　他死死盯着对面的周文，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清楚知道，这是他们两之间一次无声的较量和交锋。
　　周文脸色越来越难看，神色也开始恍惚，宋哲也觉得眼前发昏，但他控制着呼吸，集中精神。
　　他向来有这样疯狂的执拗，在意志这件事上，少有人能赢他。
　　许久后，周文终于支撑不住，“哐”一下倒在了桌上。
　　宋哲捂着胃，苍白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笑。
　　杨薇着急拍着周文的脸，赶忙出声道：“文哥？文哥你还好吗？”
　　那样关切的模样落在宋哲眼里，宋哲感觉所有酒精都化成愤怒，他盯着杨薇，冷声道：“你放开他。”
　　杨薇抬眼看向宋哲，皱起眉头：“你闹够没有？”
　　“我闹？”宋哲嘲讽笑开，“我闹什么了？是他要和我喝酒，他喝不了，还怪我？”
　　宋哲捂着胃，感觉里面翻搅着疼，他看着杨薇，觉得委屈和愤怒一起纠缠，他目光落在杨薇覆在周文的手上，再也忍耐不住，伸手想去拖杨薇。
　　然而酒后的他全然没有平时的平衡有力，杨薇猛地一把推开他，怒喝出声：“你要干什么？！”
　　他被杨薇一把推在地上，脑袋撞在后面的树上，他疼得眼前发昏，喘息着不出声。
　　杨薇焦急扶着周文起来，这时候被她叫来的方淮赶了过来，赶忙去扶周文。周文已经迷糊了，杨薇嘱咐了方淮几句，方淮点着头，送走周文后，杨薇才去看宋哲。
　　宋哲坐在地上，一句话不说。
　　杨薇犹豫了片刻，伸手去扶他。
　　他没有反抗，等到了车上，她扶着他去了副驾，探过身子去给他系安全带。然而就在她系好要离开的片刻，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他睁开眼，漂亮的眼里带着诘问和疲惫：“你骗我。”
　　他说。
　　杨薇顿住动作，她抿了抿唇，好久后，她才道：“你放开我。”
　　“为什么骗我？”他沙哑出声，死死捏着她的手。他的力道让她感觉疼，她忍不住皱起眉头。然而宋哲控制不住自己，他盯着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恶龙，怒吼开口：“你和他出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他出来？你怎么就和他断不了关系？他和慕柔后面那么千丝万缕你不知道吗？你说我绯闻多，我背叛，所以你要和我离婚，你就可以接受他？！”
　　“你放开。”
　　杨薇冷静开口：“你醉了。”
　　“我很清醒。”宋哲看着她，喘息着出声，“我有什么比不上他？有什么他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你喜欢他的脸？”
　　“还是你喜欢他会唱歌？会说好话？会演戏？”
　　“杨薇，”他撑着自己起来，急切靠近他，“你看看我，”他像一个笨拙又直率争着宠的孩子，焦急道，“你认真看看我，我也长得好看，他们都说我长得好看……”
　　“还有呢？”杨薇抬眼看他，宋哲愣了，她平静开口，“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
　　“我知道你看不起他，可至少他的一切是他挣来的，他会唱歌，会演戏，会说好话。他会对每个人温柔以对，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他陪伴我。”
　　杨薇的话让他坠入谷底，他急切想要反驳，可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酒精让他头脑混乱，他呆呆看着杨薇，杨薇神色平静：“我骗了你，没错。因为我怕你打扰我的生活。我没有对你坦诚的义务，也不需要坦诚。宋哲，我希望你明白，你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此刻照顾你，我同意在我身边打转，是你说的，你需要时间适应离开我。”
　　这话让他无法喘息，胃疼和心疼交织在一起，疼得他眼里带了雾气。
　　“我知道文哥和慕柔纠缠不清，但这和我没有关系，对于我来说，如果我喜欢文哥，那我静静等他做抉择就好。如今我作为朋友，更没有什么管他的理由和资格，我不在意他的过去。”
　　“你喜欢他？”宋哲牙关轻轻打颤，他看着杨薇，酒精让他执着得要追究一个答案。
　　杨薇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如果你一定需要我喜欢一个人，你可以当我喜欢他。”
　　这话让宋哲整个人都懵了。
　　其实他知道杨薇和周文暧昧，可他一直觉得，这是周文一厢情愿的单恋，或者是还没开始的接触。
　　可他没想过，杨薇居然会和他承认，她喜欢他。
　　她喜欢他……
　　她真的喜欢他！
　　宋哲急促呼吸着，整个人脑子乱乱的。
　　杨薇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她手腕上被他捏出了淤青。她静静看着那淤青，片刻后，她嘲讽笑了笑，重新启动了车。
　　宋哲呆呆看着前方，等下车之后，杨薇扶着他去了他的屋子，他躺在床上，一直有些恍惚。
　　杨薇给他盖上被子，便打算离开，然而走到厨房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了厨房里的串串。
　　那串串还没做完，但大概已经看出了模样，厨房里一片狼藉，可以知道这个人方才在做什么。
　　宋哲这个人饮食清淡，和她完全不一样，他会在这里做串串，想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杨薇站在客厅里顿住了动作，她静静看着厨房，好久之后，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去翻了药箱。
　　宋哲自己躺在床上，胃上难受得翻涌，他蜷着身子，一个人在黑暗里备受煎熬。他听着她离开的声音，咬着牙一句话不敢说。然而那声音突然又停下来，去而复返，而后卧室的灯突然就开了，他不敢睁眼，就抓着被子的一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杨薇坐到他边上来，把一杯温水和胃药放在他旁边，平静道：“先起来把药吃了。”
　　宋哲颤抖着睫毛抬眼，看见站在床头的杨薇。他下意识想问她，走了又回来做什么？给他药做什么？让他去死就好了，还管他干嘛？
　　然而他不敢说，他怕说完了，这人真的就走了。
　　过去他敢说这些话，因为他知道她不会走。可此刻他清楚知道，她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和爱意，供他挥霍妄为。
　　他撑着自己起身，乖巧将要药吃下。杨薇看着他吃了要，平静道：“我先走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刚走了没几步，她就听到身后一阵踉跄的脚步声，她回过头，就看见宋哲冲进了卫生间，随后里面传来他拼命呕吐的声音。
　　杨薇僵了僵，她转身朝着卫生间走过去，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宋哲开口：“别，别过来。”
　　他声音虚弱，杨薇知道他从来不喜欢让人看到他狼狈的模样，于是就在卫生间门口等着。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里面的水声，她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过了好久，她听到“哐”的一声闷响，她赶忙推了门进去，就看见宋哲倒在地上，似乎有些迷糊。
　　花洒还在喷着水，杨薇赶忙过去关了花洒，蹲下身子，焦急道：“怎么了？摔哪里了？”
　　宋哲没说话，轻轻喘息，杨薇不敢动他，撤了条浴巾盖在他身上，就开始检查他身上没有没有伤口。确认没有问题后，她皱着眉道：“我扶你起来，没问题吧？”
　　宋哲轻轻应了一声，杨薇扶着他站起来，宋哲整个人都靠在了她身上，他体温有些不正常的灼热，让杨薇皱起眉头。
　　她把宋哲扶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又测了体温。
　　他果然发起了高烧，杨薇想给他送医院，又被他拦住。
　　“没事，”他沙哑出声，“你陪陪我就好了。”
　　杨薇抿了抿唇，又去给他找了发烧贴，吃了药。
　　等全部做完后，她看着宋哲睡下去，终于才松了口气。她正准备离开，宋哲突然伸出手，拉住她。
　　他什么都没说，拉着她的手甚至都没带力气，就轻轻颤抖着，看上去克制又虚弱。杨薇背对着他，感觉他的挽留。
　　“杨薇……”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求求你，陪陪我，行不行？”
　　杨薇没说话，好久后，她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开。
　　宋哲没动，他似乎是挣扎着，终于艰难放了手。
　　杨薇回了自己屋子里，她换上衣服，躺在床上，左思右想，始终记挂着还病着的宋哲。
　　她也不知道他退烧没，更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胃出血了。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抱着被子去了宋哲屋中。
　　她打开宋哲卧室门的时候，宋哲正蜷着身子，用被子盖着自己，咬着牙，轻轻抽噎。
　　杨薇刚一开门，就听见那戛然而止的抽噎声收尾的余音。
　　宋哲没敢抬头，他在被子里胡乱擦着眼泪，杨薇深吸一口气，把被子扑在了宋哲床的另一边，躺到床上，关上灯道：“睡吧，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了，就叫我。”
　　宋哲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夜里静静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宋哲听着她的声音，感觉自己仿佛是回到了他们新婚第一年。
　　那时候他们每天睡在一起。其实他很喜欢抱她，但他又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于是每天睡觉时候端端正正，睡醒了就是抱在一起。
　　她也就那时候会红一红脸，然后装作无事发生。
　　他们那时候过得很好，床上的事情，他其实不懂太多，都是跟着她一起探索，一起学。只是他学得快，很快就像个老手。
　　那时候她一直矜持自制，他就特别爱看她在爆发那瞬间展露的那点真实。
　　他能感觉她的欢喜，也能感觉她的炙热。
　　他怀念那时候的愉悦，后来她总在拒绝他，不是身体不好，就是太累。
　　他一直体谅，她说的话，他都当了真。而且他那样的性子，被拒绝几次，也就不会再主动。
　　现在这些点滴过往，想起来都是剜心的疼。
　　杨薇听到他呼吸声不太正常，她不由得皱起眉头，叫了一声：“宋哲？”
　　宋哲没说话，杨薇撑着身子起来，她解开被子，看见用手抱着头不让她看见脸的男人，她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哭了？”
　　宋哲不回应，杨薇叹了口气：“宋哲，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这么爱哭的。”
　　这话让宋哲僵了僵，杨薇躺下去，用手枕着头，慢慢道：“我以前也就在你父母走的时候看你哭过一次。”
　　宋哲沉默着，他想起来那时候。
　　先是他少年，她陪着他参加他父亲的葬礼，那时候所有人对他们母子虎视眈眈，他看着他父亲下葬的时候，整个人绷得死紧。是她站在他身侧，轻轻握住他的手，镇定又沉稳开口，同他说：“别哭。”
　　后来他母亲下葬，还是她站在他身边。他已经是青年，西装白花，她身穿黑裙，撑着伞站在他身后。
　　她什么都没说，他就感觉自己有无穷力量，面对这世界所有恶意。
　　后来他一个人面对被二叔把持的公司无能为力，在墓园痛哭的时候，也是这个人找到他，她站在他身后，静静替他撑起伞。
　　她一眼不发，却就让他知道，这个人——她的妻子，他要保护那个人，在他身边。
　　然后他站起来，哭着抱紧了她。
　　那时候他想——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杨薇了。
　　他静静想着那时候，突然间反应过来。
　　为什么他不能放手，为什么他不愿放手？
　　因为如果没有了杨薇，他身边，就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没有兄弟姐妹，他父母亡故，他也没有孩子，他唯一的家人，也只有身边这个静静躺着的女人。
　　他不能失去她，无论任何原因，任何理由，他都需要她的陪伴。不然他的一辈子，就是无根浮萍。
　　杨薇是他一生所有感情的寄托，友人、亲人、爱人，都在她一个人身上。
　　她是他的命。无论怎样的方式，他都放不开。
　　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仿佛从一场漫长的自欺欺人里，终于清醒过来。而这样的清醒让他格外惶恐，他开始幻想，杨薇喜欢周文，如果杨薇和周文在一起……
　　如果杨薇离开他……
　　想到那个场景，他就觉得，自己似乎再也没有了任何勇气。
　　他再也没有了任何支撑生命的分量。
　　他不说话，杨薇以为他睡了，她打了个哈欠，又缩回被窝，就在她迷迷糊糊要入睡的时候，她突然听他询问：“杨薇，如果你喜欢周文，那我怎么办？”
　　杨薇背对着他睁开眼，而后她就感觉身后这个人靠近了她。
　　他熟悉的温度和味道包裹了她，他抱着她，沙哑出声：“杨薇，我离不开你。”
　　杨薇不说话，她静静看着黑暗，平静开口：“宋哲，我总会有喜欢的人，也总会有下一段婚姻。”
　　宋哲抱着他的动作僵了僵，好久后，她听见他身后人哑着声音开口：“你喜欢别人……也没关系。我会陪着你，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最好的，你把我当什么都行。”
　　“只要我们在一起。”
　　他艰涩出声：“我什么都能原谅，也什么都能接受。”
　　听到这话，杨薇忍不住笑了。
　　“我喜欢别人也没关系？”
　　“没关系。”
　　“把你当替代品也没关系？”
　　宋哲声音顿了顿，却还是开口：“没关系。”
　　“如果我和别人结婚，让你当情夫，一直和我偷情，但是你不准有其他恋人、不能有孩子，也没关系？”
　　这话让宋哲沉默下去，他抱着她的手变得死紧。这话几乎是抽空了他周边所有空气，让他五脏六腑都觉得疼。
　　杨薇轻轻笑了，她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宋哲咬牙出声。
　　“没关系。”
　　“只要你陪着我，”他沙哑出声，“我都可以。”
　　话说完的时候，宋哲突然感觉到无尽的绝望涌上来。他明明抱着这个人，却仍旧觉得冷。
　　他在把这话说出口的瞬间，终于明白，一份感情若是要卑微，能卑微到什么地步。


第40章 
　　在和杨薇离婚的前二十年，宋哲的一生说不上顺遂，但却也一直居于他人之上。他从未给人低过头，也没给人弯腰。
　　不止是他，就算是杨薇，也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天宋哲能为一份感情，让自己退让到这种程度。
　　然而这样的退让，对于杨薇而言却不是感动。
　　她看着黑夜，恍惚想起当年少年白衣，挑眉一笑的肆意模样，她忍不住问出声来：“宋哲，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怎么能为一份感情把自己践踏到这种程度？
　　怎么能为了让自己走到这样的地步？
　　这声问句让他轻轻颤抖。
　　“我又能怎么办？”他低哑出声，“你让我又怎么办？”
　　放不下，离不开，舍不得，求不了。
　　这份感情，它来得太早，醒得太晚。
　　它若是来得晚一点，他的人生里或许除了杨薇，还能有点其他。
　　它若是醒得早一点，他和她，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杨薇轻轻叹息，她拍了拍他的手，有些疲惫：“放开吧，先睡觉。”
　　“你答应我。”
　　宋哲固执求个答案，过了许久后，杨薇终于开口：“阿哲，每一分感情都是带着独占的。我若喜欢别人，又怎么可能和你在一起？”
　　“那你不要喜欢别人，”宋哲焦急开口，“你喜欢我，你再喜欢我一次，这次我不会让你失望了，我不会让你难过，你再喜欢我一次……”
　　“阿哲，”杨薇轻叹，“喜欢这种事，哪里是能控制的？你答应过我会学着放下，如果你学不会，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直到你学会为止比较好，嗯？”
　　听到这话，宋哲就知道不能再逼了。他静静抱着她，没有应声。杨薇闭着眼睛，温和道：“睡觉吧。”
　　这一声睡觉是在提醒他，宋哲明白，他艰难收回了手，然后就靠在床上，一直看着她背影，没有说话。
　　等杨薇睡熟了，他小心翼翼伸出手，轻轻贴在她背上。
　　他太珍视这一刻了。
　　这曾经是他唾手可得的时刻，可是如今他清楚知道，这样的片刻，只会越来越少，而且越来越难拥有。
　　杨薇一觉醒过来，宋哲就在她背后，轻轻靠着她的背，像个孩子一样，睡得香甜。
　　杨薇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确认他没发烧后，站起身来去厨房煮粥，煮完粥后，她留了一张纸条，便起身出门。
　　等她出了门，他睁开眼睛，呆呆看着床边。
　　杨薇回自己房间洗漱后，便直接去了大米娱乐，她在路上给方淮打了电话，确认了周文没什么事，昨天去吐完就睡了，才同方淮道：“你帮我同文哥说声道歉，我让他受累了。”
　　“这算什么受累啊，”方淮叹了口气，“你也看出来了他心里憋着事儿，火找不到地方发，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痛痛快快发泄一场。吃亏的也该是宋哲，他那病秧子一看就是个不能喝的，昨晚没胃出血吧？”
　　“没。”杨薇笑了笑，又道：“文哥怎么样了？”
　　“就这样，”方淮有些无奈，“杨薇啊，我说句实话，我们家周文其实什么都好，他和慕柔都过去了，你听到外界的事儿，也别信。周文他是真的要放下，也是真的铁了心要重新开始一段感情。等以后你们真在一起了，你就知道他的好。”
　　“方先生……”杨薇哭笑不得，“我和文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们可以发展的啊。”方淮立刻开口，“你看周文对你也不错的是吧？我看得出来，你觉得他不错，我替你探过口风了，你给他点时间，他会喜欢你的。”
　　“方先生，”杨薇知道方淮现在是不惜余力要把周文推销出去，她也不想解释，只能道，“等文哥醒来后帮我和他说一声抱歉，谢谢他了。”
　　杨薇和方淮结束通话，没多久到了大米娱乐里。
　　她刚步入公司，向维就朝她迎了上来，拿了一堆数据道：“最近数据很好，你有一个短视频点赞数过了千万，金主爸爸很满意。你知道现在玩转文字的收视率到了什么程度吗？”
　　“多少？”杨薇推开训练室的门，向维激动道：“12.8%！平时有个综艺能破2大家都说很厉害了，现在12.8%，薇薇，你不知道最近我们电话简直被广告商打爆了！你真的是给了我巨大信心，我觉得我太棒了，我怎么就能这么慧眼识珠……”
　　向维在杨薇背后絮絮叨叨，杨薇被他说得头疼，赶紧抬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出去吧，我得准备了。”
　　“好！”向维高兴道，“薇薇，你好好准备，这次一举夺冠，不要让他们再说我们网红出身是野路子。薇薇，”向维握紧拳头，“加油！”
　　杨薇笑了笑，点头接了这份鼓励，向维被她赶了出去，她转头和老师开始聊接下来玩转文字的准备。
　　玩转文字下面一场就是总决赛，这次一共就剩下六个人，设计的关卡十分繁复，整体娱乐性也更强，除了辩论和独演两个环节是要提前准备的，剩下包括“绕口令”“传话”“配音”等等环节，都是临场发挥。
　　杨薇的独演设计了快板和口技两个内容加进去，于是她就一直跟着老师学着练习她独演内容里的口技，一面打快板一面学。
　　宋哲处理完手里的事后，就到了训练室门口来，他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女人，她一面打快板，一面在脸上摆出稀奇古怪的表情。
　　他忍不住就笑了，他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
　　她说得太专注，完全没注意到他，他其实也听不清她说什么，但就这么静静看着，就觉得里面那人似乎有意思极了。
　　宋哲看她说几句，就清清嗓子，喝一口水，想了想，他让高林去买了咽喉片，又准备了一碗雪梨汤。
　　杨薇练习得太投入，等嗓子开始疼了，她才终于停下来，这时候公司里其他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她喝了口水，休息了片刻，一回头，就看见外面办公桌边趴着的宋哲。
　　他似乎等太久了，也似乎是太累了，就趴在桌边睡着了。
　　睡着的他看上去没有丝毫攻击性，俊美斯文的面容在灯光下好看得让人心惊。
　　他手边放着一个保温杯，一个盖着盖子、精美绘花的白瓷碗，还有一包咽喉含片。杨薇几乎是看到的瞬间，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她站在房间里，犹豫了片刻，最终她还是走上前去，推了推他。他昨晚才闹了病了一场，现在这样睡着，她怕他着凉。
　　她的触碰让宋哲睁开了眼睛，他一看杨薇走出来，赶忙直起身子，从旁边摸了眼镜，有些疲惫戴上眼镜道：“我给你准备了吊梨汤，你喝了润润嗓子，也垫个底，我已经让他们在家里准备了吃的，你练了一天嗓子肯定不舒服，吃点清淡的吧？”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宋哲心里忐忑起来，忙道：“你和我过不去，你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
　　看着宋哲慌乱的样子，她轻笑着指了指嗓子，宋哲领悟过来，她是失声，不是拒绝。他赶忙替她揭了碗盖，将吊梨汤捧在到她面前：“先喝这个？”
　　杨薇目光落到吊梨汤上，汤还温热，色泽透亮，她嗓子有些疼，看着就觉得舒服。
　　她突然发现，宋哲在照顾人这件事上，越来越妥帖。他站在对方角度思考别人在想什么，然后认认真真从对方的角度为之付出。
　　杨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有些欣慰，又带了几分失落，甚至带了几分害怕。她觉得自己简直像是看见前男友暴富的拜金女，希望对方过得好，可是他过得好了，他们却又不能在一起。而这种失落令她惶恐万分，她对于任何对宋哲会死灰复燃的感情苗头，都十分警戒。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许多，面上神色不变，伸出手去，端起小碗，小口小口喝起来。
　　看见她喝下去，宋哲松了口气，等她喝完，他又给她水和药，杨薇全都接受后，宋哲整颗心才落下来，他高兴道：“我们回去吧，我送你。”
　　杨薇没有说话，宋哲拿过她的包，跟在她身边，高兴道：“你准备得怎么样？你不用和我说，你眨眨眼就好了。眨一下就是不错，眨两下就是很好。”
　　听到这话，杨薇忍不住笑了，宋哲放慢脚步，走在她旁边，绞尽脑汁和她说着话。
　　杨薇不说话，就静静微笑，宋哲每一句话都早有准备，在等待她的时间里，他努力过滤了自己每一句话。
　　他怕自己又管不住这张嘴，说话伤了她，于是他把所有话都打了草稿，反复思量。此刻她不能回话，反而给了他准备好稿子发挥的空间。
　　杨薇跟着他上了车，听他紧张又忐忑的说着话，他好像特别怕冷场，于是一直转着话题。
　　一会儿说他三叔，一会儿股市，一会儿说现在宋氏的战略布局，一会儿和她聊她现在的情况。
　　失声让杨薇不需要回应，这种不需要回应的状态令她很放松。她漫不经心听着他说话，同时低头静静刷着手机。
　　她刚进入微博，就看见了已经爆了的热搜。
　　“武纶男友不是宋公子。”
　　看到这个热搜，杨薇愣了愣，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还在喋喋不休说着话的宋哲。
　　宋哲很紧张，他没看到杨薇的眼神，杨薇见他还在努力说话，将目光转过来，落在手机上。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点开了那个热搜，找到了武纶发出的声明。
　　理智告诉她，其实这一切与她无关，无论武纶和宋哲是什么关系，都不会影响她此刻的决定。
　　然而她内心又总有那么几分执念，她总觉得，至少自己参与的这份过去，她有资格去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点开了声明，宋哲依旧在旁边絮絮叨叨。
　　武纶的声明主要是说明了三年前的事。三年前她被拍到和一个男人一起出入她家，当她被记者追问时，她爆出了和宋哲的恋情。而后宋哲在记者追问下，承认了和武纶是恋人关系。
　　武纶在声明中陈述了事情经过，告诉所有人，那个人并不是宋哲，而是一个街头小混混，一方面因为对方是个普通人，她不想要别人打扰他；另一方面那时候公司觉得对方形象不佳，所以让她找了好友宋哲来“顶缸”，给她打掩护打了这么多年。
　　当年那个小混混，如今已经是摇滚界小有名气的歌手，当年不适合承认，现在承认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只是哪怕承认了，也已经过去很多年，早已和对方分手了。
　　这个声明一出，武纶的粉丝立刻出现控场，评论全是为武纶加油的声音，赞美她对伴侣的保护，或者就是调侃宋哲够“义气”。
　　杨薇看着这个声明，一言不发，她心里很清楚，武纶不可能无缘无故在这时候说这种话，尤其是还要特意把当年那个人爆出来。
　　宋哲会去找武纶要个解释她不意外，然而宋哲做了这些，却没同她说，她才觉得有些意外。
　　她抬眼看着宋哲，宋哲正和她商量着等“玩转文字”结束了，她之后的安排，一回头，就看见杨薇正静静看着他。
　　他不由得笑了：“你看着我做什么？”
　　“是你去找武纶的？”她直接开了口，声音还有些沙哑，撕扯着嗓子疼。宋哲没说话，静静开车，杨薇继续询问，“既然做了，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呢？”宋哲看着前方，神色平和，“我知道你不想再牵扯这些事情，再把你卷进来，你也心烦。”
　　“如果我不知道，”杨薇清了清嗓子，“你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她是真的觉得奇怪，她开始摸不清宋哲的路子。他做这些，不就是想感动她，再告诉一下自己，他付出了，他努力了吗？
　　如果她都不知道，她又怎么感动？
　　听到这话，宋哲似乎也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眼神嘲讽一闪而过，他看着前方，平淡开口：“那你现在不也知道了吗？”
　　杨薇看出他不高兴，也不再招惹。
　　过了好久，宋哲终于还是憋不下这口气，他捏着方向盘，克制住情绪道：“我不是小孩子，不是每一件事我都想要你看到，要你表扬。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你不用功时时刻刻想着我是要你感动或者其他。我做什么是我的事，与你没有关系。”
　　“我虽然以前的确算不上好，”宋哲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她，目光里带了几分怨愤，“你不用把我想得那么不堪。”


第41章 
　　这话把杨薇说愣了，她看着面前眼里带着委屈的宋哲，过了片刻，她忍不住轻轻笑了。
　　这一笑让宋哲有些懵，那些怒气突然泄了下去，他扭过头，有些别扭道：“你笑什么？”
　　“我在想，阿姨活着的时候，经常和我说，她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她怕学不会和别人相处，以后身边也没能有个长长久久的人。”
　　“不还有你吗？”
　　宋哲开口，但说完以后，他又有几分后悔，怕杨薇在这个时候再说出否定的话，这些话他不想再听。
　　好在杨薇并没有这样做，她只是解释道：“那时候她已经快走了，就是放心不下你。其实她和我都以为，你这辈子都改不了，但现在看到你知道怎么对一个人好了，我很高兴。”
　　宋哲沉默下去，他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杨薇也体会到了他的意思，她头一次有了同他讨论未来的兴趣：“阿哲，你想过以后是什么样吗？”
　　“没想过。”他僵着声。
　　然而他撒了谎，其实他想过。只是这个未来里全是杨薇，他想这个时候，大概是不适合说的。
　　杨薇抿了口水，让嗓子缓了缓，接着道：“我想过，我想赢下玩转文字，然后我会继续努力，我想创作一个专门做视频内容输出的工作室，培养一批和我一样的人，未来有一天，我想去金方馆做一场演出。”
　　金方馆是南城最大的演出场所，接纳过的歌手几乎囊括了亚洲华语所有顶级歌手，多年以来，它一直作为华语乐坛圣地存在，每一个一流歌手都必须在金方馆有一场演出，否则就是某种意义上的不入流。于是金方馆不仅是个演出场所，还是某种身份标识。
　　而在金方馆里做非演唱性演出的人，更是屈指可数，算起来都是亚洲顶尖的表演艺术家。
　　宋哲知道她的意思，这次他没有否定，就默默听着。
　　杨薇给他说着自己的计划，这份计划很好，很热血，唯一的缺陷就是，没有他。
　　宋哲不确定她是不是在暗示他，他就只能装作什么都不懂，静静听着她描述着她所规划的未来。
　　她嗓子疼，说得很慢，他就安静听着，她脸上笑容是真的，听着听着，他自己也高兴起来。两个人出了电梯，她同他说了再见，然后各自分道扬镳，宋哲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他突然回头，叫住杨薇。
　　杨薇顿住步子，看见站在走廊里的人，宋哲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好，我很支持，以后你去金方馆演出，我就买离你最近的票。其实我很喜欢看你表演，我觉得你表演得很好。”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可是哪怕是作为朋友，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他这话说得太真诚，也太动人，像是一颗石子，扑通一下扔进湖里，溅起水花，泛起涟漪。
　　于是她忍不住告诉他。
　　“我不是在暗示你什么，”她说，“我只是在单纯和你分享我的未来。谢谢你的支持，”她轻笑，“我也知道，我很好。我会加油。”
　　得了这句话，宋哲顿时高兴起来，他有些傻气笑起来，点头道：“嗯，你加油。”
　　杨薇朝他摆摆手，开门进去。到了屋子里，她用水泼了一把脸，她静静看着镜子里的人，感觉自己有些不清醒。
　　后面两天她日常就去公司培训，宋哲每天都会提前到训练室等她，她不说话，不拒绝。
　　宋哲感觉到她态度的软化，这让他眉飞色舞，神采飞扬。高林明显察觉宋哲情绪的变化，自个儿也忍不住开心起来。
　　眼见着最后总决赛时间临近，宋哲让人盯着情况，果不其然，比赛前一个星期，冷玫和向维脸色难看来了宋哲办公室。宋哲看见两个人，就知道杨薇那边出了问题，他放下手里其他事，平静道：“你们说吧。”
　　“这个比赛是星空传媒投办，杨西泽是他们要推的新人。”冷玫冷静开口，但明显克制着怒气，“之前一直没有消息，他们藏得深，昨天他们推了杨西泽的单曲，我才发现。”
　　宋哲点点头，这种比赛有内幕太正常不过了。杨西泽这种外形思维俱佳的人，虽然有些张狂，但就是有人吃这一套，他抬眼看向冷玫：“所以你们有应对方案吗？”
　　冷玫抿了抿唇，向维看冷玫不说话，不由得急了，他冲上前去，着急道：“您当赞助商啊。”
　　向维立刻道：“宋总，星空投钱，我们也能投。薇薇的能力没有干扰肯定是冠军。”
　　宋哲应了一声，他抬眼看向冷玫：“你觉得呢？”
　　冷玫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道：“其实这个节目的主要目的是给薇薇亮相，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主要保住前三，对于后续发展来说差距不会太大。冠军自然是最好，可这个节目不是我们投办，如果我们要更改星空的决定，只能是成为他们的金主让他们宰一道，成为他们的赞助商，如果只是为了捧红杨薇，这个价值有点得不偿失。”
　　宋哲点了点头，向维有些着急了，他看了一眼冷玫，见宋哲还在考虑，咬了咬牙，干脆道：“宋总，这里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说句不该说的，薇薇为这次比赛准备了很多，我们不说给她拿下冠军，也该确保她能公平的接受一场评判。您每天看着她努力，就这么输了，”向维憋红了脸，小声说了句，“您舍得吗？！”
　　“向维！”冷玫开了口，提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宋哲抬眼看了向维一样，向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宋哲沉默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后，他开口道：“现在拿下赞助，大概多少钱？”
　　冷玫面色不动，平静道：“现在玩转文字的冠名赞助是3亿。”
　　这话让向维迅速闭嘴了，他看了一眼宋哲，宋哲面色不动，似在思考什么。
　　“那个……”向维忐忑道，“我刚才的话，宋总您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宋哲轻轻敲打着桌面，慢慢道：“原来计划中给杨薇的年度推广费是多少？”
　　“一千万。”
　　宋哲点点头，他不说话，向维和冷玫就静静等着。
　　冷玫在宋哲手下工作也有几年，对这位老板的脾气还是清楚的。他个人感情上可以说是一塌糊涂，但是在公事上却从来没有糊涂过，对于这种一掷千金为红颜的事情，她其实没有报多大希望。只是这事儿毕竟不小，她得同宋哲说一声，而宋哲此时此刻开始考虑，已经出乎她意料之外。
　　宋哲低着头，他脑海里都是杨薇在培训室训练的模样，她满怀期望对他描绘着未来的片刻。
　　其实他从来没有让私事影响过自己的公司，然而这一刻他却有种剧烈的冲动，他很想为杨薇点一次烽火台。
　　然而理智克制住了他，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同冷玫道：“你想再看看具体情况，我再想想。”
　　冷玫点点头，领着向维回去。
　　等晚上他去等杨薇的时候，他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杨薇见他沉默了一路，知道他是遇到了事情，想了想，还是开口询问：“今天有事？”
　　“哦，”宋哲回了神，他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道，“公司的事，有些太忙了。”
　　杨薇点点头：“身体要紧，还是不要太累。”
　　这么一句宽慰之语，便让宋哲有些感动，他犹豫了片刻，终于道：“杨薇，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场比赛，你可以被内定为冠军，你是想选择内定，还是想选择公平竞争？”
　　听到这话，杨薇迅速反应过他的意思来，她看着前方，平和道：“如果只是想走更好走的路，我当宋太太做什么？阿哲，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路，我想公平公正拿到我该拿到的东西。比起拿到冠军，过程更重要。”
　　宋哲轻轻应了一声，杨薇还怕他听不明白，便直接道：“阿哲，别干涉我比赛的结果。如果你尊重我，请尊重我选择的路。不要用你的意愿，去干涉我的结果。”
　　“我明白。”宋哲叹了口气，“你放心，我不会的。”
　　过去他可能会，可现在他早已不会，他开始能体谅她的内心，自然不会再做这种事。
　　和杨薇各自回了屋，宋哲走到阳台上，给冷玫打了电话。
　　“你去打听一下杨西泽的合同金额，看如果打算把他挖过来，大概要多少钱。你给我报个数。”
　　冷玫愣了愣，她立刻明白了宋哲的意思。杨西泽原来名不见经传，签约的合同必然不会太好，宋氏传媒现在本就缺少杨西泽这种类型的男艺人，如果他们挖动杨西泽，星空不可能把冠军给杨西泽，现在和杨薇势均力敌的选手就是杨西泽，如果突然爆冷，对于节目必然有很大负面影响，那自然就是公平竞争的可能性更大，星空不捧人，至少保住节目的水平。
　　挖杨西泽对于宋氏传媒来说是一举两得的事，但替杨西泽赔偿的金额比起冠名赞助就少得多了。只是能不能挖过来，就要看杨西泽的眼光了。
　　冷玫没想到宋哲脑子转得这么快，她赶紧应了下来。宋哲挂了冷玫电话，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等第二天，宋哲便直接带着资料去了慕达日化，亲自找了慕柔。
　　宋哲和慕柔交情不多，但也是相识。慕柔在南城停留时间不多，很快就要离开，得知宋哲过来，还是亲自接待了他。
　　宋哲见了慕柔，将《玩转文字》好好吹捧了一番后，同慕柔道：“我知道贵公司现在正在力推一个针对知性女性的护肤品品牌，现在广告布局还没完成，《玩转文字》从受众人群、收视率等各方面都和贵公司品牌十分吻合。”
　　“所以，”慕柔点点头，明白了宋哲的意思，“你是过来给《玩转文字》跑业务的？”
　　说着，慕柔笑起来：“其实一个品牌线广告投放的方向，不是我管，宋总过来，我本来还以为是要谈公司收购之类的问题，冠名一个品牌，你直接去找我们公司相应的主管部门谈就好。”
　　这话说得有些打脸，宋哲心里来了些火气，但生意场上，他克制住自己，低头笑了笑：“如果是公司的事儿，我自然不会过问这种事情。但这件事，是我私人问题，所以特意来找慕总。我知道慕总的考虑，《玩转文字》虽然所有都合适，但是冠名费用的确太贵，所以我私下过来，就是想和慕总做一个交易，您冠名《玩转文字》，但是要求这个栏目公平竞争，所有数据全部公开。在此情况下，如果杨薇拿到冠军，她可以免费为你们旗下产品代言三年；如果杨薇输了，这笔冠名费，我出一半。”
　　听到这话，慕柔挑了挑眉。
　　杨薇如果拿到了冠军，加上宋氏集团的力捧和她个人资质，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无论是她未来三年的代言费，还是一半的冠名费，都不是个小数目。
　　她静静看着宋哲，颇有些意外的：“宋总为了捧人，好大的手笔。”
　　宋哲端着茶抿了一口，淡道：“不及慕总。”
　　慕柔神色里划过一丝苦涩，她叹了口气，平静道：“既然宋总这么说，我总不能小气，这样吧，这个冠名赞助我可以给，我还能让杨薇拿冠军，我会全力帮助宋总追求杨薇，宋总需要的帮助，我都会倾力提供，但我就一个要求，”慕柔垂下眼眸，看着杯子里的茶，平静道，“宋总能不能不要让杨薇和周文再见面了？”
　　听到这话，宋哲没说出声，他看着慕柔，认真确认：“我确定一下，我和慕总现在，谈的是私人交易，私事对吧？”
　　“这些事，难道还能是公事？”
　　慕柔轻笑。宋哲点点头，他整个人突然放松下来，懒洋洋往椅子上一靠，抬眼看向慕柔，眼里带了几分嘲讽和不屑。
　　这翻脸的速度让慕柔愣了愣，随后就听见宋哲嘴皮子一掀语速如机关枪一样就开口了。
　　“让我管杨薇？你倒是管着周文别缠着她啊？就周文那样的，他不主动缠着杨薇，杨薇还能看上他了？”
　　慕柔皱起眉头，宋哲嗤笑：“和你不清不楚还到处招惹女人，吃着女人饭长大的软骨头，女友粉一堆屁事儿一筐，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这男人除了你，你以为还有人稀罕？”
　　说着，宋哲做出突然想起来的神情，接着道：“哦，我还忘了，就说脸这事儿，他还不一定比我好呢。有我在这儿你觉得杨薇眼瞎才会看上他？我拜托你管管他行么？”
　　慕柔没说话，她捏着杯子，涵养让她冷静。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笑着看着宋哲：“早就听闻宋总一张狗嘴吐不出象牙，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被人戳中伤心事的人才会把‘狗嘴吐不出象牙’挂在嘴边，”宋哲笑眯眯开口，“我再教你个文雅的说法，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文确实处处不如你，”慕柔被宋哲怼得一口气发布出来，她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她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对面的宋哲，露出笑容，“但是，我们家周文至少不传绯闻性格温和善解人意没有离婚啊，二手货？”
　　这话一出，宋哲脸色顿时变了。
　　他很想反击这句二手货，可不管他是和慕柔证明他不是二手，还是就默认二手进行反击，都会陷入一种莫名其妙尴尬的境地，以至于他一时居然无法反驳。
　　打嘴仗这事儿，他这辈子没被人这么对过。两人静静对视，过了许久，慕柔先收了战意，喝了口茶道：“方才你说那事儿，就这么定吧。我会让他们内定杨薇是冠军。”
　　“不用。”宋哲果断出声，慕柔有些疑惑，听宋哲道，“她要的不是冠军，她要的只是一个公平的战场。是不是冠军，这是她能力决定的，而我要做的，只是给她打扫干净屋子请客。”
　　慕柔没有说话，她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宋哲站起身来，平静道：“慕总没有意见，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会让人把协议拟好给你送过来，下周就比赛了，一切尽快。”
　　慕柔点点头，两人僵硬客套了片刻后，这才分开。
　　宋哲除了慕达日化的大厦，整个人还出于慕柔攻击范围，总觉得有一口气憋着。
　　晚上他送着杨薇回去，杨薇也明显察觉了宋哲的情绪，她在处理好自己的事后，抬头看向旁边似乎在生气的人，疑惑道：“今天谁惹你了？”
　　宋哲没说话，僵着脸，他总不能和杨薇说，自己今天骂架输了。
　　听上去太傻了。
　　杨薇见他不说话，不由得有些担心：“是公司出事了？”
　　宋氏集团是赵阳兰的心血，如果真的出事，杨薇不可能眼睁睁看着。
　　宋哲见杨薇真的担心，迫不得已解释：“没，和人争执了一下。”
　　杨薇明白了，点点头：“输了。”
　　“那人说话太过分！”宋哲顿时发了火，杨薇有些好奇，是什么话能把宋哲气成这样。
　　“别人说你什么了？”
　　宋哲这种在嘴炮上属于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普通的话应该不至于。
　　宋哲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她说我二手货！”
　　杨薇：“……”
　　宋哲抬起头，看着杨薇，愤怒道：“你知道我不是！”
　　杨薇：“……”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太拉低智商了。


第42章 
　　慕柔的动作很快，《玩转文字》决赛开播前，慕达日化已经顺利拿下了双冠名的权利，同时冷玫也接触了杨西泽，只是对方的确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和星空传媒死死绑定在了一起，没有任何跳槽的打算。
　　《玩转文字》决赛前一天晚上，杨薇有些紧张，她停掉了直播，自己一个人坐在阳台上，静静眺望远处。
　　她需要独处来让自己内心得以平静。
　　最后这场比赛她准备了很久，她对第一名一直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渴求，她说不出这份渴求是来自于什么地方，或许是赵阳兰留在她生命里的影子，也可能是每个人骨子里，都想要当一个最好的自己。
　　她静静在脑海里排排演着明天，正练习得投入，周文的电话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接了电话，笑着靠在椅子上：“文哥？”
　　“薇薇……”周文似乎是在犹豫，杨薇静静等待着，片刻静默后，她立刻察觉出来，周文这通电话非比寻常，似乎是要和她说一件很重要的事。她直起身子，立刻道：“发生什么事？”
　　“我必须和你说一件事，”周文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迅速开口道，“刚才《玩转文字》节目组来很找我，要求我明天把票投给杨西泽。”
　　杨薇愣了愣，随后就听见周文道：“我让方淮去查这件事了，杨西泽是星空传媒旗下的艺人，而这次星空传媒是主要的投办方，他们估计是想要力捧杨西泽。”
　　杨薇慢慢平静下来，周文继续道：“帮你我是肯定要帮你的，可节目是录播，就算我把票投给了你，我估计导演会想办法改变这个结果。”
　　“你也不能把票投给我。”杨薇果断开口，她平静出声，“一旦你把票给我，所有人都会意识到你和我关系非比寻常，不要说冠军，就算前面的成绩他们都会觉得有问题。”
　　“我知道，”周文皱着眉头，“我就是在想，这个事情要怎么处理。”
　　杨薇沉默着，过了很久，她终于开口：“文哥，如果这时候让你退出《玩转文字》，对你有影响吗？比如你需要赔付违约金或者其他？”
　　“这个到没有，”周文迟疑着道，“其实他们的确和我提过，如果这件事我做不了，可以换其他人来。”
　　“那你能不能换上别人？”杨薇话语里带了几分愧疚，“这件事你不能再牵扯了。我知道这个理由很无理，但是……”
　　“这不是问题，”周文着急道，“我要是退出了，你……”
　　“这只是一个比赛。”杨薇平静出声，“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一等奖二等奖来证明我的实力让我开心。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星空作为投办方，建立了这么好一个平台，用来捧一个人，我完全理解。”
　　“我在这个舞台上，尽我所能做到我能做到的最好，我把我想展现的东西展现了，至于评价如何，那便与我本身没有了多大关系。”
　　“我想你明白。”
　　“我明白。”周文有些无奈出声，“做艺术的，我们必须要专注于自己本身。”
　　太在意评价，会轻易毁掉一个有才能的人。
　　周文和杨薇随意聊了一会儿，两人这才挂断了电话。等电话挂断了，杨薇自己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宁静让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话她是说给了周文听，弱肉强食的道理她懂，可是任何一个人付出了努力，都想要一份公正的回报。
　　这种被人鱼肉的滋味不好受，她一瞬间好像是回到了高中，那时候她在奥赛班里，拼了命的努力，却也不如后来居上的江淮安。可那时候的不公平，还是显示在两个人个人水平差距上，这次的不公平，却是因为金钱以及其他。
　　她努力说服着自己接受这件事，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杨薇起身去开了门，就看见宋哲站在门口，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解释道：“我从阳台看到你还没睡，就想过来和你聊聊天。”
　　“聊天？”杨薇有些疑惑，宋哲轻咳了一声：“这个，明天就比赛了，你是不是很紧张？我来宽慰一下你，以免你胡思乱想。”
　　杨薇笑了笑：“我没事儿，打算睡了。”
　　"真没事儿？"宋哲狐疑，杨薇神色平和：“我能有什么事儿？”
　　宋哲没说话，他盯着她，打量了许久之后，他突然道：“你不高兴，我确定了。”
　　杨薇愣了愣，宋哲突然想起来，周文是评委，杨薇是不是知道了星空在后面搞鬼？
　　他心情有些紧张，又带了几分激动，像个悄悄帮妈妈做了家务的孩子，他很想告诉杨薇自己做的事，却又觉得把他做过的事儿主动说出来未免显得有些掉价，于是他想了想，有些不自然道：“那个，你别担心，没事儿的。”
　　“嗯？”
　　“明天好好比赛，一切都不要想，你只需要好好比赛，你一定会是第一。”
　　“你这么确定？”杨薇有些好笑。
　　然而这一次宋哲看着她，却是无比认证道：“我确定。”
　　杨薇没说话，她静静看着他，她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突然觉得，如果这份“我确定”来的再早一点，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静静看着他，神色平和又温柔，宋哲被她注视着，感觉心跳慢慢快了起来，他很想问问她在看什么，又怕开口之后，这目光就离开了去。
　　于是他紧张得绷紧了身子，一动不敢动，过了许久，杨薇轻笑起来，温和道：“好，我努力。”
　　“去睡吧，”她的声音带了一种少有的温度，好像是年少时一样，笑眯眯说了句，“晚安。”
　　等她关了门，宋哲才回过神来，他抬头深呼了一口气，有了那么几分雀跃。
　　他觉得，自己距离杨薇，好像又近了一点。甚至于他开始产生一种错觉，杨薇回到他身边，似乎指日可待。
　　可后来他才明白，一个人要是选错了方向，所有的努力，都是在加速逃逸对方。
　　第二天早上杨薇早早来到现场，这时候现场已经是人满为患，《玩转文字》爆红的收视率让她人气高涨，她一下车就看见许多举着牌子的粉丝拦在道路两边。冷玫和向维护送着她往里面走去，他们才走到入口，就听见后面传来女声爆炸式的尖叫。杨薇下意识回过头，就发现杨西泽推开了车门，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依旧是舞台上那副意气风发的张扬模样，他的粉丝似乎也承袭了他这种浮夸作风，尖叫声直冲云霄，杨薇赶紧拉着冷玫向维逃离现场。
　　“他粉丝也太狂热了，”向维忍不住埋怨了一句，“这要是专业雇下来得多少钱啊。”
　　“人多口杂少说话。”冷玫提醒向维，同时看了一眼杨薇，“别被他影响。”
　　“嗯。”
　　杨薇点点头，没有多说，她一直在思索着等一会儿的稿子。
　　在后台化完妆，没一会儿，一切准备就绪，杨薇剩下几位选手在会场碰了面，大家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赛场上主持人已经开始介绍嘉宾，今天的评委里没有周文，于是主持人特意放了一段周文录制的解释视频，他人气非凡，哪怕是视频，一出现全场就被尖叫声给盈满，杨西泽忍不住小声说了句：“有脸真是了不起，看这些人花痴成什么样了。”
　　杨薇听到这话，轻飘飘看了杨西泽一眼，直接开口道：“有脸当然是要比没脸好的。”
　　杨西泽听到这话，顿时扭过头来，怒道：“你说谁呢？”
　　“嗯？”杨薇抬头看着杨西泽，微笑起来，“我说谁呢？你着急什么？”
　　这话把杨西泽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在主持人宣布选手入场就坐，大家摇身一变，立刻笑意盈盈上了台。
　　这次比赛环节比较多，先是娱乐环节，大家每个人配音一段，给场子热身后，就到了六个人独立表演环节。
　　杨西泽依旧是做了一个极具煽动力的演讲。
　　如果说之前例如席蓉之类的选手是以哭惨去打动观众，那么杨西泽就是找到了观众所谓的“爽点”。这个社会压力太大，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些想骂又不敢骂的人，而杨西泽就是找到这个人，替他们痛痛快快骂出来。
　　杨薇听着赛场上掌声一波接一波，她仔细聆听着杨西泽的演讲，不得不说，杨西泽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他每句话都能骂到人最想骂的地方，这也是种能力。杨薇自己汲取着他的优点，思索着如何改善自己的稿子。
　　杨薇上场的时候，赛场上所有人还存在于被杨西泽煽动的余韵里，一个个都恨不得自己化身成杨西泽，将他们讨厌那个人骂之而后快。
　　杨薇上场后没说话，大家见她不说话，慢慢安静了下来，下意识就将注意力集中过来，而这时候，她开口了。
　　“你们知不知道如果别人骂你，最好的回应是什么？”
　　“对，就是像我刚才那样。哦不是，我不是说你们在骂我，我就是做个示范，没有任何反击的意思。”
　　“嗨，怎么越说越乱，主要这事儿和我今天的主题有关，我今天要谈的《批评的本质》。”
　　这是她海选相近的主题，海选死后她讨论的是骂人，但稿子写得比较粗糙，都是临时写的。而这次她好好准备，用“批评”的话做为主线，大致描述了“批评”背后，古今中外多次观念的变迁。
　　这需要极高的知识储备，而且类似科普的事要说得引人就更难。
　　可她几乎是每句话一个包袱，全成无尿点的讲了下来，等到最后，她慢慢说道：“骂人放到现在来看，是一种宣泄，是一种感情的主要发泄渠道。我们喜欢否定而非肯定，喜欢谩骂攻击而非夸奖赞誉，还为此找了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直率、刀子嘴豆腐心、批评使人进步，可再多的话语也掩盖不了一个事实，当你骂人的时候，那就是在伤害对方。”
　　“同样的话你敢同你的领导说吗？你敢同你要讨好的对象说吗？你们不敢。所以你们清楚知道这话不是什么好话，可却要对朋友、亲人说出来，把最好的自己留给别人，把最坏的自己留给爱你的人，还打着因为我把你当自己人的名义，那对不起，这种自己人，我不要。”
　　这一番话骂完，大家又笑又爽又深思。而宋哲静静看着她，在她的话语里，一时想出无数的画面。
　　他一面思索着，一面看着台上进入了最后的辩论环节，这个环节之后，就要正式积分。
　　六个人根据之前关卡的分数分成三组单人PK，杨薇不出所料分到了杨西泽。双方互相提问回答，各自2分钟。
　　他们辩论的主题，是人欲应当尊重还是限制。杨薇抽到的观点是限制，而杨西泽抽到的是尊重。
　　计时开始后，双方语速极快互相提问回答，两人势均力敌，唇枪舌战。而所有人也随着倒计时的滴答声和双方的语速变得格外紧张，宋哲甚至坐直了身子，收起了笑容，忍不住整个人都绷紧了起来。
　　PK到最后几秒，杨西泽大声道：“我就问，在场观众，谁支持存天理灭人欲？！”
　　问完这话后，计时表跳到杨薇那一边，杨薇抬眼看他，平静出声：“这句话的原话是‘饮食，天理也；山珍海味，人欲也。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人欲是要更多，天理是刚刚好，存天理灭人欲，这句话，谁支持？”
　　语音刚落，计时结束。
　　屏幕上出现两个人的画面，杨西泽脸上带着克制不住的攻击倾向，而杨薇神色始终平静如初，哪怕经历了一场对于普通观众来说犹如神仙吵架一般的辩论，她似乎也没受半分影响。
　　片刻后，全场尖叫欢呼，激烈鼓掌起来。
　　所有选手被叫到了舞台上，开始了场内外观众计票环节。
　　杨薇其实并没有什么期待，在她拼了命做好自己，做到自己能做到的之后，她觉得一切就与她没有了关系。冠军已经内定了，她也可以理解这种商业行为，她没什么好争的。
　　她的作品展现给了大家，愿意看的人看到了，愿意认可的人认可了，这就够了。
　　她含着微笑静静等待，甚至抽空和旁边人说着话。
　　她和杨西泽的选票一骑绝尘飞奔而去，所有人都看着大屏幕上的统计数字，直到最后数字定格，她比杨西泽要整整多出五万票。
　　而后就到了评委举牌，评委举牌的分数占据了分数比例的40%，每位选手都很紧张，然而杨薇始终谈笑风生。
　　过了许久后，评委开始举牌，杨薇把目光落到宋哲身上。她需要找一个目光降落点，她一点都不想在第一时间，直面这场不公。
　　全场也就只有宋哲能让她暂时忽视这一切，宋哲看见她看过来，忍不住弯起了嘴角，用口型喊了声：“加油。”
　　杨薇笑了笑，这时候评委将牌子举起来，所有人鼓掌尖叫，杨薇用准备了很久的内心，下意识朝着杨西泽伸出手去，说了声：“恭喜。”
　　话没说完，她就听见粉丝齐齐喊出她的名字。
　　她猛地抬头，看见三个牌子上，都写着她的名字。
　　她呆呆看着三个牌子，整个会场都叫着她的名字，旁边杨西泽朝她伸出手，皮笑肉不笑说了句：“恭喜。”


第43章 
　　这一声恭喜唤回了杨薇的神智，她迅速调整了表情，让自己不要显得太过诧异，她同所有选手一一握手，随后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开始了最后的颁奖。
　　等一切结束，杨薇往后台走去时，向维激动朝着杨薇冲了过来，猛地将杨薇抱住，高兴道：“赢了赢了！你真的赢了！”
　　周边都是恭贺声，其他选手也一一走来和她聊天，而杨西泽冷冷扫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冷玫过来把向维拉开，但脸上也是带着笑容，柔声道：“好了，别忙着了，我们叫上人庆祝一下吧，赢了就是好事。”
　　杨薇张口想问什么，但欲言又止，最后她叹了口气，终于道：“玫姐，你们去吧，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家先睡一觉。”
　　冷玫愣了愣，想问些什么，最后又似乎是明白过来，她点点头，拍了拍杨薇的肩：“回去好好睡一觉，凡事别想太多，赢了就是赢了，别多想。”
　　杨薇应了一声，接着去厕所的名义出去休息，刚转出长廊，就看见杨西泽站在那里。他正低着头抽烟，看将杨薇来了，他抬眼看了她一眼，杨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他进了安全通道。
　　“我觉得你好像有事想要问我。”杨薇一进门，杨西泽就开了口，杨薇也没有含糊，直接道：“我听说本来你该是冠军的。”
　　“对，没错，”杨西泽点点头，“不过资本市场嘛，谁有钱谁是老大。”
　　杨薇皱起眉头：“这是星空传媒主办的节目……”
　　“那公司也不可能为了我一个第一名得罪赞助商对不对？”杨西泽笑起来，他上下打量了杨薇一下，确认她是真的不知晓后，终于道，“就一个星期前，慕达日化成了玩转文字的冠名赞助商，我听说你是他们代言人。”
　　“我没有……”
　　“你可以回去问问。”
　　杨西泽扬了扬下巴，杨薇沉默下去，杨西泽的烟抽完了，他把烟扔到一边，转身走了出去。杨薇从安全通道出来，冷玫等着她，她和向维带着人护送着她出演播厅，一出去就是记者粉丝蜂拥而来，杨薇遮着脸，被冷玫挤着上了保姆车，杨薇刚上车，车关上车门，就听见一声克制不住欣喜的：“恭喜。”
　　杨薇抬起头，看见宋哲坐在后座，笑眯眯看着她。他笑容里带了几分讨好，像一个等着家长发糖的孩子。杨薇抿了抿唇，点头道：“谢谢。”
　　车离开了人群，很快就安静下来，向维和冷玫一路叽叽喳喳聊着天，宋哲明显想和杨薇搭话，但是车里人多，他也就没有多说话，只是目光时不时偷偷落在杨薇脸上。
　　杨薇似乎是累了，她将头轻轻靠在玻璃窗上，灯火忽明忽灭落在她脸上，杨薇神色平淡，保姆车把人陆续送走，最后终于就剩下宋哲杨薇加司机，宋哲终于起身，往前探了探身子，小声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杨薇回头看他，笑了笑道，“就是有点累。”
　　宋哲“哦”了一声，似乎是想说什么，杨薇想了想，抬眼看了过去，突然道：“你们是不是帮我和慕达日化签了代言？”
　　“嗯。”宋哲轻咳了一声，明显带了几分得意，“我去谈的。”
　　说着，他又看了杨薇一样，似乎是在暗示。杨薇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模样让宋哲内心有些纠结。
　　今天结果出来了，杨薇还问了这话，其实他做过什么杨薇应该大概猜出来了，可是杨薇为什么还是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是不是不高兴？
　　他想了很久，还是皱眉问了出来：“你不高兴？”
　　“没有，”杨薇再次重复，“就是有点累。”
　　这话让宋哲觉得有些憋得慌，杨薇闭上眼睛，靠着窗户，静静思索着。
　　她毫不怀疑宋哲在她夺冠这件事里推波助澜，她甚至清楚知道，此刻宋哲正在渴望她的夸奖。说服慕达日化，肯定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所以此时此刻她没有任何角度去说宋哲不好，甚至于她的确有那么几分感动，宋哲在对他好。他愿意为了她的努力而费心，这对于这位公子爷来说是了不得的进步。
　　可是她无法夸奖他，宋哲无法明白，她做直播，参加比赛，结果固然重要，但是过程却才是最让人关注的。
　　宋哲不能明白她所做的事对于她的意义，他只是单纯的想给她所想要的结果，可是一旦出发点错了，所有事都错了。
　　她开不了口指责，也无法赞同，只能这样沉默。
　　两人一直回到家门口，都没再说一句话，宋哲被她的态度搞得有些冒火，可他也不敢说什么，等进了电梯，他终于忍不住道：“你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可以同我说。”
　　“没有，”杨薇微笑，平和道，“我真的只是有点累。”
　　说着，电梯门开了，杨薇瞧着他，神色温柔：“你早点休息吧，大家都忙一天了，你今天来给我加油我很高兴。谢谢你。晚安。”
　　宋哲说不出话来，杨薇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道：“我想去休息了。”
　　说完，杨薇便转身离开。
　　宋哲看着她的背影，一瞬之间，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他刚回国的时候。那时候他刚回国来，赵阳兰就说让他和她订婚，她永远都是这样，无论高兴不高兴，难过不难过，都始终是一个样子。
　　她永远从容平和，时时刻刻想着他。她的情绪都死死藏着，你很难从这个人身上发现瑕疵和不悦。
　　于是他从一开始的介意，到后来的反复试探，最后变得无所谓。
　　他以为她不会受伤永远包容，直到最后她奋力反击，他才明白，这个人的内心就是一把刀，要么不出鞘，出鞘就见血。
　　愤怒和无力一起涌上来，他在她进门前大步冲过去，一把拽过她，抬手“哐”一下将她刚刚打开的门按回去，他死死盯着她，咬牙道：“你说清楚。”
　　“我……”
　　“你不要这样，杨薇，”他语气里带了些哀求，“你不要把所有事都放在心里，天天自己琢磨自己想，想自己要怎么给我一个最好的处理方案。你和我离婚，你对我不负责任，我们两的关系不要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杨薇，”宋哲深吸了一口气，“我承认在那段失败的婚姻里面我要负主要责任，可你得正视一件事，你从来没对我敞开过内心。你把话都藏在心里，扛着所有事情，你这个样子，哪怕我完美无缺，这段婚姻也是走不长的，你明白吗？”
　　这话让杨薇内心有些颤抖，有种莫名的情绪袭来，让她惶恐不安。她垂下眼眸，平静道：“你先放开，我们冷静一下，再来谈。”
　　“我没什么好冷静的，你也没什么好冷静的，”宋哲迅速开口，他抓着他的手，急促道，“你觉得我做得对不对，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你有什么不敢说？”
　　“宋哲你不要这样……”
　　“我不要怎样？！”宋哲提高了声音，“我同你要一句真话我错了？”
　　他盯着她，眼里带着愤怒：“哪怕是朋友，你对我说一句真话，这有什么错？”
　　“你骂我也骂过了，打我也打过了，现在你还小心翼翼怕伤害我，你怕什么？你有不满你就说啊！”
　　“宋哲！”杨薇猛地推开他，“我想自己安静想想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宋哲退了一步，他没说话了，杨薇迅速开门要进去，就听宋哲在背后道：“那我帮你说。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冠军是我给你的？”
　　杨薇顿住步子，宋哲继续道：“不是，我找了慕柔，但我没让她给你冠军，我让她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如果你赢了，你给他们免费代言三年，如果你没拿冠军，代言费我出一半。那一半钱不走公司，是我私人账户。”
　　“我知道你不是单单想要冠军，”宋哲声音低了下去，“我说过了，我在改，我在想你在想什么，你怎么就不信呢？”
　　杨薇没说话，她背对着他，根本不敢看他，宋哲见她沉默，他走到她背后，迟疑了片刻，他慢慢伸出手，试探性的从背后抱住了她。
　　那温暖让杨薇忍不住颤了颤，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中学，身后这个人还是那个傲慢又别扭的少年，同她絮絮叨叨说着：“不要听我妈的话，她可烦了……”
　　她有些恍惚，听着他开口：“杨薇，”他小声又温柔，“我知道，你习惯把我当成责任，是我妈教着你把我当个孩子看，是我妈教着你要时刻照顾我，要喜怒不形于色，要当一个优雅的女人。可是你长大了，你是可以依靠我的。杨薇，”他收紧了双臂，“别把自己藏在心里。”
　　杨薇没说话，她感觉宋哲像一只强势武装军队，他强硬碾压过来，无论她设置任何障碍，他似乎都能打破。她突然就有些害怕了，这个人比她想象中成长得更快，也比她期望中更好。
　　一个人若对一个人期望太低，那么就很容易惊喜，继而……欢喜。
　　她清晰察觉到自己内心那份涌动，她觉得自己似乎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心灰意冷冷眼旁观，一个小心翼翼看着窗外那个努力想要进门的人。
　　她低垂着头，好久后，终于出声：“放开吧，我累了。”
　　宋哲愣了愣，他设想了许多杨薇会说什么，却没想到对方还是这么轻飘飘一句，他的所有力气仿佛都砸在了棉花上，让他无措又愤怒。
　　他脾气上来，怒道：“我不放，你不和我说清楚，我就不放。”
　　杨薇闭上眼睛。
　　“宋哲，你确定我说的话，你想听吗？”
　　宋哲僵了僵，他有些害怕，却还是咬牙道：“你说。”
　　“宋哲，其实从我选择这条路开始，我想选择的就是一条自己的路。这条路上不该有你，更不会有你的帮助。我不想欠你人情。”
　　“我不需要……”
　　“你敢说你做这些，不是期待着什么回报？”杨薇睁开眼睛，她神色冷静，眼中全是了然，“你骨子里，始终把我当成你的妻子，几亿的广告费说砸就砸，如果你只是把我当普通朋友，你会这样做吗？”
　　“你不会。你放不下，而这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困扰。我想要冠军，我想要公平，可我不是小孩子，我会有自己的处理方式，我清楚知道这世界是不公平的，公平只能自己去挣，星空投了钱捧杨西泽，这有什么不公平？我知晓，我不介意，我不需要你用这么大的代价来给我一个公平的舞台，然后献宝一样告诉我，你改变了。”
　　“我不在意你改变与否。”杨薇推开他的手，回头看他，她神色里带着疲惫，“我很高兴你学会怎么对一个人好，可那个人不该是我。如果是我，这就是负担。”
　　宋哲没说话，他捏紧拳头，死死盯着她。
　　杨薇注视着他，片刻后，她轻轻笑了：“你看，你和我要真话，当我说出来了，你又生气了。”
　　“我没有。”宋哲挤出一个笑容，“我觉得你和我说真话，挺好的。我喜欢听，我改了，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杨薇没说话，她静静看着他，眼中带了几分悲悯。
　　“宋哲，”她艰涩出声，“你别这样。”
　　“没有，真的，你别担心，我没生气，我挺好的。你就是觉得我干涉了你的人生，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我……”
　　“阿哲，”杨薇骤然打断他，“别为了爱情连自己都丢了！”
　　宋哲愣了愣，杨薇说完这句话后，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重了点，她忙要开口解释，却在出声前听到他道：“那你到底要我怎样？”
　　杨薇顿住了声音，宋哲再也笑不出来了，他静静看着她，眼里疲惫中带着绝望。
　　“我不为爱情丢了自己，你说我傲慢，说我伤害你，说我不好。”
　　“我低了头，我事事想着你，我努力想要对你好，你又说我为了爱情丢了自己。”
　　“你的未来没有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不想看到我，不想让我出现，不想见到我？我知道啊。”
　　“可我能怎么办？”他苦涩笑起来，“我又能怎么办？杨薇，别这么逼我。”


第44章 
　　“对不起。”杨薇垂下眼眸，“我是该给你时间。”
　　“你不是该给我时间，”宋哲平静出声，“你是该给我结果。”
　　“你让我死心，”他神色里带了几分偏执，“或者让我死。”
　　这话让杨薇心里猛地震了一下，她看着宋哲的眼里全是震惊，宋哲看着她的目光，眼中带着无奈：“你看，你始终在乎我，你放不开我。我知道，我清楚知道你留给我这一点光，所以我死死抓着放不了手。”
　　杨薇说不出话来，她带带看着宋哲，宋哲深吸了一口气，笑起来道：“算了，不要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都去睡吧。你拿到冠军，这就很好了。别管过程了，反正都过去了对不对？”
　　说着，他上前来，轻轻抱了抱杨薇：“晚安，冠军。”
　　杨薇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放开手，转身离开，似是被人追赶一般，仓皇逃离。
　　杨薇躺在床上时，整夜都睡不着。
　　她反复想着宋哲的话。
　　其实宋哲说得没错，他们婚姻的失败，她是需要负责的。而此时此刻宋哲的状态，她也是要负责的。
　　她辗转反侧了一整晚，等第二天早上醒来，她一打开微博，就发现自己微博炸了。她以为是大家的祝贺，然而点开了微博评论，铺天盖地都是骂她的评论。杨薇愣了愣，她仔细看了一下，全都是“小三”“暗箱操作”之类的字眼。
　　她皱起眉头，这时候冷玫的电话打了过来，冷玫似乎才刚睡醒，她声音语气不太好：“微博你看了吧？”
　　“看到了。”杨薇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件事，她出乎意料的冷静，看着屏幕，神色平静道，“怎么回事？”
　　“昨晚有人发了个帖子，”冷玫将自己打听出来的消息迅速整理出来，“说《玩转文字》有黑幕，宋总是你的金主，你插足了宋总和武纶的感情，所以宋总逼着武纶发了那个公告，用来给你铺路。”
　　杨薇听笑了，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也会成为武纶和宋哲的“第三者”。相比于面对席蓉的上一次，这次她冷静得多，她静静听完冷玫说所有情况，说完之后，她才问了句：“公司打算怎么办？”
　　冷玫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其实，你和宋总的关系，我是知道的。”
　　杨薇神色平静，过了好久，她终于开口：“玫姐，你能不能和我说个实话。”
　　“你问吧。”冷玫语气有些无奈，杨薇垂着眼眸，拨弄着眼前桌子上的笔，慢慢出声，“当初你过来接手我，是宋哲让你来的是吗？”
　　冷玫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是。”
　　“他怎么说的？”
　　“宋总说，让我过来带你，尽我最大努力帮着你。”
　　这个答案让杨薇拨弄笔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她有些艰涩道：“这是常规吗？”
　　“不是。”冷玫平静叙述，“其实接到命令的时候我不太高兴，以我的级别不会单独指定给你这样的新人。但当我见到你，我知道宋总的眼光并没有错。我很感激他，给了我一个机会挖掘你。”
　　“嗯。”杨薇应了一声，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情绪道，“好的，谢谢你。玫姐，我会尽量配合公司。”
　　“我们会直接公布你和宋总过去的真实关系，”冷玫有些犹豫，“你介意吗？”
　　“宋哲介意吗？”
　　“这是宋总提出来的。”
　　杨薇皱了皱眉，片刻后，她有些犹豫道：“可这样对他的形象是不是……”
　　宋哲代表的是宋氏集团，如果他的形象有损，杨薇担心影响公司。
　　“宋总之前的绯闻已经集中澄清过一次，还起诉了好几家媒体，这次对宋总影响应该不大。”冷玫冷静回复，“而且如果继续下去，这件事曝光是早晚的事，不如趁着这次说出来，我们还能再做一波宣传。”
　　话这样说，杨薇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她应了声，和冷玫又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房间里只剩下杨薇的时候，她静静做了一会儿，她有些回不过神来，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房间里无限扩大。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一个明明已经放下，已经不喜欢的人，当你骤然意识到他给了你所有你曾经期望的东西，甚至做得更好的时候，内心那一份悸动和惶恐。
　　感动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
　　她抬手按在自己胸口，她用了所有理智去突破那种来自于本能的防护，然后意识到——在宋哲最幼稚、最愤怒的时候，他贬低着她的职业，羞辱着她的选择，却仍旧在实际行动里，给了她最好的铺垫。
　　她在意识到这件事的这一瞬间，很想给宋哲一个电话，很想和他说点什么。
　　可是她不敢。
　　她怕自己说出了让自己无法认可的话，她仿佛是割裂的两个人，一个人站在原地对这份骤然回馈的感情感动又欣喜，近乎热泪盈眶；而一个则是冷眼旁观，反复告诉那个感性的人说，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这样起起落落的心情，过去里她已经经历无数次了。
　　为什么能喜欢一个人十三年而不放手？
　　不仅仅是因为太喜欢了，还因为这十三年里，总有那么一瞬间，在她要放手的时候，他会用某一个行为告诉她——别走。
　　杨薇慢慢冷静下来，手机骤然响起，她吓了一跳，等缓过神来后，她才发现这是个陌生的电话，她接了手机，“喂”了一声后，对面沉默了片刻，才犹豫着开口：“是……杨薇吗？”
　　杨薇微微一愣，随后就听见对方出声道：“我是武纶。”
　　杨薇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后，她终于应了一声，随后询问：“有什么事吗？”
　　“我能不能，”武纶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终于还是开口，“能不能找你谈谈？”
　　杨薇没说话，她思考了一下武纶此刻来的意图，大概就是为了网上的事情。武家在南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和宋家合作极为密切，武纶又是家里最得宠的小女儿，所以这么多年来，杨薇纵然对她不满，也从来没有找过她麻烦。
　　她想了想，终于道：“你找我做什么？”
　　“是网上的事情，”武纶迅速回答，“那件事不是我做的，我想来和你商量一下……”
　　“你定地点吧。”
　　杨薇果断开口，她自然也知道这事不可能是武纶做的，武纶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她刚做了和宋哲没有关系的澄清，如果又来搞这一出，一旦公布了当年宋哲是已婚男士，那她作为小三，可以说是星途尽毁。
　　武纶听到杨薇要来，迅速松了口气，她把已经订好的餐厅包间发给杨薇，并告诉杨薇她已经在等候以后，便礼貌告别挂了电话。
　　杨薇简单梳洗了一下，带上了墨镜和口罩，自己下楼开车去了订好的包间里。
　　武纶定的餐厅位于一个高档别墅区别上，紧挨着湖边，人员稀少，消费昂贵，必须充值极高的金额才能入店消费。杨薇到的时候，无论已经坐在包间里，她靠在临湖的窗口上，静静发着呆。杨薇走进来时，她转过头来看她。
　　她似乎是一夜未眠，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满眼血丝，杨薇愣了愣，随后问了句好，然后坐到了位置上。
　　服务员给她添茶，之后便识趣退了下去，两个女人坐在房间里，许久不言，过了好久之后，武纶终于出声：“一开始我哥和我说你和他离婚了，我原本是不信的。”
　　杨薇没说话，她喝了口茶，武纶站起身来，坐在杨薇对面，她打量着她，好久后，接着道：“我觉得你会缠他一辈子。”
　　杨薇抬眼看向武纶，声音冷淡：“说正事。”
　　“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好好谈过，”武纶静静看着杨薇，“你不想和我谈谈吗？”
　　“需要吗？”
　　杨薇的手贴在茶杯上，温暖从茶杯边缘传递到她手上，让她觉得舒服又平静：“如果我在意你的想法，当初我就会来找你。现在我都和他离婚了，更不会在意。”
　　“你骗人。”
　　武纶果断出声，杨薇抬眼看她，两个女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武纶认真道：“当年就算你在意，你也不可能来找我。你知道赵阿姨为什么最后要逼着哲哥娶你？就是因为你这个脾气，”武纶嗤笑出声，“像个正室。”
　　听着这话，杨薇轻笑出声：“当初我不来找你，就是因为我知道，我来找你，也没什么好聊。婚姻里，宋哲有对我忠诚的义务，可你没有，如果他和你真的有什么，违约的是他，我该找他，而不是找你。”
　　“一段感情就是两个人的事，”杨薇抬眼看向武纶，“两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拉扯来拉扯去，无论是什么理由，都太难看了。可这一点我猜你不会明白，你心里想的只会是，我是正室，你什么时候才能当正室。”
　　这话让武纶脸色变了变，杨薇注视着她，嘴角带笑，她抬手撑着下巴，目光似乎是在扫视武纶：“而且，我说句实话，武小姐，你内心想什么真的太明显了，全都清清楚楚写在脸上，我根本就不要和你谈，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在过去你看着我的时候，脸上写的都是：这女人怎么配得上宋哲哥哥。今天你看我的时候，脸上写的都是：我不能让她公布宋哲哥哥和她的婚姻。”
　　杨薇说完，等着武纶说话，武纶盯着杨薇，过了许久后，她干脆靠到椅子上，嘲讽开口：“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是你来请我帮忙，”杨薇眼中饶有趣味，“你还敢用这个口吻和我说话？”
　　“那我先说个抱歉。”武纶优雅抿了口茶，面上带了几分歉意，看上去似乎是在真诚道歉，然而杨薇却熟知她眼里那份傲慢和不屑。
　　这种目光她看过太多次了，当她来到宋家，她开始作为宋家的养女小心翼翼进入这个群体时，她面对过无数次这样的目光。这个圈子所有人，都用着得体的仪态，或热情或疏远的和她交往。他们都带着这样一种遮掩不住的想法——他们并不是故意的，也不带着恶意，他们只是发自内心的，有着一种优越——我们不是一路人。
　　这样的目光让杨薇莫名冷静，冷静得连先前那份悸动都被冰冻了，她仿佛一瞬间回到了过去的时光，只是这一次面对武纶的，不是过去那个杨薇，她平静听着武纶给她道歉：“如果我的态度让你觉得不舒服，我先说声抱歉。但你知道我没有恶意，我就一直是这个性格，你也知道。”
　　杨薇点点头，武纶见她不说话，轻咳了一声，继续道：“我不是来和你争执的，这一次的事情，我的确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会让人去查，我希望我们这一次能有一个两全的方案出来，如果没有……”
　　“如果没有？”杨薇已经明白武纶的意思，武纶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她，“算我求你，行么？”
　　杨薇沉默不言，她垂下眉眼，神色平淡，武纶见她不说话，不由得有些着急，她克制住语速，脸上露出了几分哀求：“杨薇，我走这条路不容易，为了走这条路，我差点被我爸骂死。当初媒体报我和宋哲的时候，我被我哥把脸都扇肿了，如果不是那件事没造成什么影响，我早就被他打死了。要我背上小三的名声，我家不会放过我的。”
　　“你不是已经发了澄清的公告吗？你和宋哲没关系，也谈不上什么小三不小三。”
　　“可我拉一个已婚男人来顶包这事儿就够骂了，而且网友信吗？！”
　　这话刚出口，武纶就愣了，她看着杨薇，对方眼里带了几分笑意。
　　“你既然知道不对，那为什么做？”
　　“不回答？”杨薇低笑，“我帮你说，因为事实就是，你的的确确，在内心里，就是想当这个三。你知道这件事会成为我和宋哲的裂痕，所以当年你不惜代价做了。”
　　武纶脸色不太好看，杨薇给自己倒茶，继续道：“你喜欢他。”
　　杨薇抬头看她，神色镇定：“喜欢到卑劣不堪。”
　　“那又怎么样？！”武纶再也忍耐不住，骤然出声，“对，我喜欢他，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我比你认识他早，比你喜欢他早，比你更适合他，你要离开宋家，你以为你还算个什么东西？！谁不是看在宋家面上给你脸，你以为你是拿什么资本和我在这里谈？要不是哲哥，我告诉你，你什么都不是！”
　　杨薇吹了吹茶叶，神色镇定，武纶见她的模样，气势也有些维持不住，在她甚至想要说几句软话缓和场面的时候，她突然听杨薇开口：“离了宋家，我依旧是杨薇，我可以靠我自己走到今天，你呢？”
　　杨薇抬眼看她：“你怎么走到今天的，你忘了？”
　　“凭你？”武纶嘲讽开口，“要不是有哲哥，你当你真的能红？说实话，你知道我看不起你什么吗？”
　　武纶靠在椅子上，面露嘲讽：“说一套，做一套。你在我这儿说是靠自己，说是离婚了，不在意哲哥了，可事实呢？离了婚你不还吊着他吗？”
　　杨薇面色不动，却忍不住抬眼看向武纶。武纶的话有些过于锐利，她瞧着她，嘲讽道：“你待在哲哥的公司，你靠着哲哥拿了冠军，不然冠军是杨西泽，不是么？哲哥搬到了你家对面，天天和你藕断丝连。说实话，我都搞不清楚你到底是真的离婚还是追了十几年换个欲擒故纵的口味。”
　　杨薇抱着茶杯喝了一口，手死死捏紧杯子，武纶低头看向杨薇的手，顿时明白自己踩到了她的痛脚，不由得有了几分得意，她靠近她，看着杨薇的眼睛，认真道：“你见过有这样离婚的夫妻吗？他在追你对不对？你明知道他不肯放弃你，可你却不肯断了他的心思，你不断给着他希望，让他以为你会回头。”
　　“我没有……”
　　“没有？”武纶看着她，“你没喜欢过一个人吗？你难道不知道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给你的任何一点好，你都会美化成‘他可能喜欢我’？”
　　这话让杨薇脸色瞬间苍白起来，武纶笑着直起身：“你以前就是这样，难道不明白现在哲哥也是这样？当年你不说喜欢他，却一直喜欢他。现在你说着不喜欢他，却尽干些留住他的事儿。你要是真的想要断，那就该断干净，否则一切都是你安慰自己的借口，你在找个机会，继续留在他身边。你在找着借口，让他继续留在你身边。”
　　“我没有！”杨薇骤然出声，武纶不说话了，然而那眼睛里却是看透了一切一般，似笑非笑瞧着她。
　　杨薇抬眼看她，控制住自己所有情绪，冷静道：“你别再猜我在想什么，先想想自己吧。”
　　“想什么？”武纶直接开口，“你能把我怎么样？打我？骂我？你不就是不答应帮我背锅吗？无所谓，”武纶笑着道，“我不在乎，大不了我就不干这行了，不干我能饿死么？不过我真没想到啊，杨薇，”武纶“啧啧”两声，“你这种底层爬上来的姑娘真是不一样，手段高啊。”
　　“武纶，”杨薇喝了口茶，神色平静，“我建议你给我道歉。”
　　“我不道歉又怎么样？”武纶嘲讽出声，“求我也求过了，你不答应，不答应那就算，反正你摆我这一遭，”武纶冷下脸来，“我记你一辈子，你给我等着。”
　　听到这话，杨薇轻轻笑了：“武纶，我和你说件事。第一，被你爸打一巴掌这事儿不大，你别拿出来告诉我这是你为梦想经历了多大的苦难。第二，事儿是你犯的，我只是不愿意给你背锅，并不是我害你，你记恨我，是脑子有问题。第三，”杨薇抬眼看她，“你可以记我一辈子，我随时等着。但我觉得，明天，你就会来给我哭着道歉，你信吗？”
　　“我不信。”武纶笑眯眯道，“咱们还不够知根知底吗？你能把我怎么样？”
　　“行了，”杨薇站起身来，“话说到这里就行了。”
　　说着，杨薇提了包，转身走出去，到门口的时候，杨薇背对着她，突然道：“我建议你买点药。”
　　武纶听到这话，皱起眉头。
　　杨薇平静道：“我怕你今晚再被打。”
　　“你……”
　　“还有，”杨薇淡淡瞥了她一眼，“我真心实意劝你一句，有这样好的条件，就别整天围着男人转了。多看看自己，不好么？”
　　说完，在武纶开口反驳前，她猛地关上了门。
　　她跨步走出去，这时候外面下了小雨，她感觉自己有了一种出乎意料的冷静和清醒，她感觉这一场雨让她拥有了这几个月来最清醒的头脑。
　　武纶说的不都是对的，但有一点，她确认——
　　如果她不去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不去改变对宋哲的态度，始终把宋哲当成朋友或者亲人，那么宋哲永远都不可能断了对她的念头。
　　他们两的感情，是在漫长的岁月里构建的、交织的一分难以区分是爱情还是亲情的复杂感情，她可以清楚区分两者的区别，然而宋哲不能。可他们永远回不到从前，她对于宋哲，仿佛一个感情上的PTSD患者，她或许还爱着这个人，可是一旦她回头，她就将陷入这份感情所带来的无休止的痛苦。
　　她永远无法忘怀于她婚后那两年的忍耐和痛苦，他的傲慢，他的打击，他的冷漠……而跟随他而来的，整个圈子的疏离和无视，都让她惶恐不安。
　　她将无数次面对武纶一样的女人，而这从来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她不可能回头，所以她对宋哲的感情是什么，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结果。
　　她要离开这个人，而这个人也必须离开她。
　　她开着车冲回了自己屋子，回屋之后，她就去拿出了当初和猫猫平台签约的合同。
　　接着她打开网络，搜索了武邑公司的所有项目。
　　武邑马上就要去竞价一个城市旅游建设项目
　　杨薇仔细查了那个项目所有资料，她思索了片刻。
　　她和武邑说不上熟悉，但是当初她帮着赵阳兰的时候，和武家生意往来得很频繁，她很熟悉武家在竞价时候的策略，想了片刻后，她估算了一份报价表，从邮箱里发送给了武邑。
　　没了片刻，武邑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杨薇，”武邑的声音有些焦躁，“你发那个邮件给我什么意思？”
　　“和你报价差不多？”杨薇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数字，武邑没有说话，杨薇确认了他的意思，随后开口道，“我没什么意思，但我觉得，你需要带着你的宝贝妹妹来和我道个歉。”
　　武邑愣了愣，杨薇接着出声：“不仅是道歉，还望以后你对她多加约束，不要再来找我麻烦。”
　　“如果她找我麻烦，就不要怪我找你们麻烦。”
　　武邑没说话，杨薇听得出来，他在思考，他在犹豫她的话是在吓唬他，还是真的有着怎样的分量。
　　杨薇转着笔，抬眼看了一眼屏幕上武邑公司里的人员资料，平静道：“你很清楚我对你家公司的熟悉程度有多高，别觉得我再吓唬你。武纶脑子不清醒，我信你比她清醒得多，如果她不道歉，再给我找麻烦，那我就得给你们家找麻烦。给你提个醒，”杨薇顿了顿，随后开口，“回去看看你二堂弟做的账，嗯？”
　　听到这话，武邑瞬间冷汗就出来了。
　　他抿紧了唇，开口道：“杨薇，万事好商量，你和宋哲毕竟这么多年夫妻，我们家和宋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别担心宋家，”杨薇声音轻柔，“宋家的账我一直看着，干净得很。我对你们家没有什么意见，但我就介意一件事，我脾气好，可你们不能拿我当软柿子啊？”
　　武邑明白了杨薇的意思，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你放心，我明天带小纶来道歉，年底之前我会把她送出国去深造，等她脑子清醒了，我再让她回来。”
　　杨薇应了一声，在她准备舒口气的时候，武邑突然开口：“杨薇，其实我不是没有办法。”
　　杨薇顿了顿，武邑继续道：“但宋哲是我兄弟，我和他一条裤子穿着长大，而你也和我从中学就读一起，你是我朋友，也是我嫂子，我不能做什么。我希望你们都能过得好，哲哥对你好、喜欢你，都是真的。”
　　杨薇没说话，武邑深吸了一口气，他很少和杨薇这么聊天，但这一次他却决定当一个说客，他继续道：“他是真的喜欢你，你和他好好过吧，毕竟已经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这样放手，真的太可惜了。哲哥的改变，我们都看着，他从来没这么和人低过头，真的太不容易了。”
　　“武邑，”听到这话，杨薇忍不住笑了，“一个人从不低头，偶尔低头，你们就觉得够了。若一个人一直低着头，你们是不是就觉得，那人是理所应当了？”
　　武邑愣了愣，等他反应过来杨薇的意思，他急促道：“不是，以前哲哥脾气是不好，但现在他改了，你可以试一试，再喜欢他一次……”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杨薇转头看向桌边的小镜子，镜子里是她精致秀雅的面容，那个女人少了过去的疏离，带了几分烟火气，她温和出声，“而是一个人若在火焰中被灼烧过，她看到火，就觉得疼。”
　　“无论我喜不喜欢他，我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
　　“我不想要一段时时刻刻会回忆起痛苦的感情，我不是一辈子一定要喜欢宋哲的，我会遇到更好的人。”
　　说着话时，门外传来了门铃声，杨薇叹了口气，同武邑道：“就这样吧，我先挂了。”
　　说完，她起身到了门前，她开了门，看见宋哲站在门口，手里提了个盒子，他看上去有些高兴，献宝一样把袋子提高，同她道：“我想你今天不会出门了，怕你点外卖，特意给你跑去东街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生煎包和鲍汁饭，我陪你吃了，我就回公司去。”
　　说着，他往前面探了探：“你试试，热乎着呢。”
　　杨薇没说话，她看着面前的宋哲，他真的变了很多，也就眼角眉梢还带着过去几分傲意，但整个人的动作，都像是在等待着评价的孩子，忐忑不安。
　　杨薇静静凝视着他，宋哲敏锐察觉出这份凝视与平日的不一样。
　　杨薇仔仔细细打量着他，她发现宋哲真是有一副好皮囊，眉眼精致得看不出半分缺陷，就算提个塑料袋，也遮掩不了他身上自带那股子贵气。
　　一看就知道——此人有钱。
　　不是壕，而是贵。
　　宋哲被她看得有些不安，小心翼翼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杨薇没说话，她目光落在他提的打包盒上，睫毛微颤着，小声道：“谢谢。”
　　得了这声谢谢，宋哲立刻高兴起来，他往屋里推着她，帮她把饭盒放在桌上，替她摆放好筷子，一面放一面道：“我们还有半个小时吃饭，吃完以后我就回去了。网上的事儿你别担心，你好好准备，我让冷玫给你准备一场个人首秀……”
　　他的话好像很多，一面照顾着她吃饭，一面不停的说。杨薇拿起了筷子，突然道：“我记得你不是那么喜欢说话的。”
　　宋哲顿了顿，片刻后，他笑起来，似乎是毫不介意道：“我怕你嫌无聊嘛，就多说点话。”
　　杨薇点了点头，低头吃着东西，随后又听宋哲道：“而且，我要是不和你说话，你也不会同我说话，这种安静，我会觉得害怕。”
　　害怕什么不言而喻。
　　他如今唯一害怕的一件事，也不过就是，这个人离他越来越远。
　　于是她不说话他来说，她躲着他他就搬到隔壁。
　　她拼命跑，他努力追。
　　好在这个人对他一辈子都有种骨子里的温柔，她始终在乎他，而这时他唯一的砝码。


第45章 
　　和宋哲吃完饭，宋哲站起身来，迅速收拾了外卖盒子之后，便和杨薇匆匆告别跑了。
　　杨薇自己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她静默了几分钟，将猫猫平台的合同拿了过来。
　　按照猫猫平台的合同，如果她违约，她需要赔付一千万的违约金。在猫猫平台这段时间，她到手的代言费和礼物费用已经有四百万，如果再将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抵押出来，一千万是够的，甚至还能多出一些。
　　她算清楚了赔款的能力，随后便打开微博，开始刷微博。
　　这时候微博已经彻底炸了，登录都觉得困难。宋哲刚刚在微博上甩上了自己和杨薇的结婚证和《玩转文字》投资方的构成图，以及杨西泽隶属星空传媒截图证据。虽然没有任何文字，但却信息量巨大，直接回应了网上黑杨薇两个关键问题。
　　第一个是黑幕。
　　《玩转文字》的主办方是星空传媒，杨西泽是星空传媒的人，而整个《玩转文字》投资人里没有任何宋氏集团的影子，因此黑幕一说，杨西泽的可能性比杨薇大得多。
　　第二个是小三。
　　无论武纶和宋哲有没有关系，从结婚时间看，杨薇都不可能是小三，而武纶才可能是小三那个人选。
　　这三张图片信息量太大，发出来没有多久各路评论纷沓而至，角度各异内容刁钻。有人质疑宋哲婚内出轨，有人谩骂武纶小三，偶有几个人质疑杨薇黑幕，却也在这些对于感情事的猜想中被打压下去。
　　毕竟，比起冠军黑幕不黑幕，大家更关心三个人的感情故事。而在这件事中，杨薇作为一个受害者，干干净净。
　　杨薇最早开始直播的视频片段流传出来，大家开始从过去的痕迹里理清杨薇和宋哲之间的故事，各种猜想都有，但所有人都确定一件事——
　　杨薇的确就是宋哲的太太，然后和他离婚，步入直播平台。
　　杨薇看着网上粉丝和KOL各种发声争执，她静静望着这一切，感觉内心平静，毫无波澜。
　　她想要提笔发声，却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有点疲惫。
　　她看着屏幕上那些谩骂的声音，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低头看过去，是周文。
　　她知道周文此刻肯定是来询问这些事的，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接了起来，笑着道：“文哥。”
　　“你没事吧？”周文开口，杨薇下意识想说‘没事’，然而却又在话出口的瞬间顿住，片刻后，她慢慢道，“文哥，我有点茫然。”
　　“嗯。”周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让杨薇回归安宁，他们好像回到了最初认识的时候，她依靠着这个人的安慰和陪伴，慢慢走出离婚那份阴霾。杨薇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最初我来做直播，来给大家讲段子，是希望给大家带来开心。我看见有人因为我高兴，我就很高兴。我在最艰难的时光里，是大家陪伴我，所以我也希望我能用同样的陪伴，回馈所有人。”
　　“可我现在感受不到了。”
　　“我好像走在一条争名夺利的路上，我好像回到了以前，一直在争第一名。我给大家讲笑话，和大家开直播，是想陪伴大家，不是为了当一个明星。”
　　“我明白。”周文出声，“就像我唱歌演戏，也只是为了我的热爱，而不是为了出名。”
　　这话让杨薇突然安定，她仿佛是找到了一个盟友，她开始拼命倾诉自己的那份不安，倾诉自己身边发生的种种。
　　她对宋哲的感情，对这份感情的惶恐，对人生的茫然，对前路的无知。
　　周文就静静听着，等到她说完的时候，她感觉一切平静下去，而周文就在电话那头，一言不发。杨薇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说太多了，对不起，文哥，我不该说这些负能量给你听。”
　　“这不是负能量。”周文出声，他迟疑了很久，才慢慢出声，“杨薇，其实你经历的，我都经历着。在我最初找到你的时候，我就是希望有一个人，能带着我离开慕柔。我把那个人当成了你。”
　　杨薇愣了愣，随后听着周文道：“我很喜欢和你相处的感觉，其实我无数次想过，如果我没有遇见慕柔，我先遇见你，我大概是会喜欢你的。我设想过和你在一起的样子，我觉得我们应该会很搭，我们可以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饭，聊天，我们几乎不会有争执，我们的生活会很平静，很温和。”
　　“我是基于此在接近你。”
　　“文哥……”
　　“你说的感觉我都懂，我对慕柔的感情，和你对宋哲，如出一辙。我不可能回头，我无数次告诉自己我会有更好的人生。在宋哲逼你这些时间里，她也同样逼着我，她每一次示弱，每一次讨好，我都会感到心动和害怕。因为我知道她就是火，我不能回头了。”
　　杨薇沉默着，周文的话落在她心上，她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每一个字，她都感同身受。
　　周文那边传来电梯的声音，他有些紧张，继续说着：“所以我打算离开了。”
　　“去哪里？”
　　“我要去美国，我拿到了好莱坞的资源，要去那边拍电影。我在那边也有些产业，如果可以，我大概不会回来了。”
　　听到这里，杨薇心里沉了沉，当周文走了，这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她再也找不到一个人，能明白她的内心和感情。可她还是笑着开口：“挺好的，祝福你啊。”
　　“杨薇，”周文那边传来空旷的脚步声，然后脚步声停住，他慢慢出声：“你能不能跟我走？”
　　杨薇愣住，周文平静道：“我没喜欢过其他人，我也坦然承认，我此刻或许心里还有着慕柔，可是我想我们都是要往前走的，我们能不能，试一试？”
　　杨薇整个人都呆住了，门外传来了按铃声，杨薇慌张道：“文哥你等一下，有人按门铃。”
　　说着，她有些慌乱挂了电话，稳了稳心神，才跑到门口，打开了大门。门前周文站在那里，他似乎是跑过来的，有些气喘。杨薇呆呆看着他，周文笑了笑，站直起来，认真道：“我觉得这话要当面说比较好，所以我特意赶过来了。”
　　“杨薇，”他伸出手，手心里摊着个戒指盒，上面放了一颗戒指，钻石在灯光下流光溢彩，他看着她，神色认真，“我们在一起，试一试，行不行？”
　　话刚说完，电梯门开了，宋哲提着菜从电梯里出来，他转头一看，整个人就懵了。他目光落到周文手上的戒指盒上，感觉有种莫名的愤怒和疼痛钻心而来。
　　“你们在做什么？”
　　他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勉强笑起来：“过家家呢？”
　　周文没说话，他将杨薇的手拉到自己手里，强行将戒指放到了她手心。
　　“我等着你回复。”
　　他声音很低：“半个月后，我就走，我希望我们一起。”
　　说完，周文果断放手，他转过身，大步朝电梯走去，和宋哲擦身而过的瞬间，宋哲突然叫住他：“周先生。”
　　他声音有点凉：“不要有下次。”
　　周文按下电梯键，平静开口：“与你无关。”
　　宋哲捏紧拳头，他僵着身子走到杨薇面前，杨薇握着周文给她的戒指。这个戒指像一个魔盒，它里面装满了诱惑，让她几乎没有任何抗击的能力。
　　宋哲停在她面前，看她呆呆握着戒指盒，艰难笑起来：“喜欢这样的？我给你买，买个比他好的。”
　　杨薇听到他的声音，她缓过神来，抬眼看向面前的青年。
　　宋哲的笑容几乎是挤出来的，便像哭一样，看不出任何欢愉。
　　他还提着菜，应该是下班后就去买了菜，想回来给她做东西。
　　他现在厨艺大涨，得了空就想表现，杨薇看着他买的菜，缓不过神来。周文的话信息量太大了，让她措手不及。宋哲见她不说话，笑着伸出手去，像哄着她一样道：“把戒指给我。”
　　“哦，你回来了。”杨薇回了神，她握住戒指盒，往自己身上的兜里揣去，宋哲一把抓住她的手，他盯着她，失了笑容：“把戒指给我。”
　　“给你做什么？”杨薇皱起眉头，宋哲克制着情绪，尽量让语气缓和一些：“你不能要，我还给他。”
　　杨薇没说话，宋哲握着她的手有些颤抖，他勉强勾起嘴角，艰涩出声：“你总不会真的收下吧？”
　　“阿哲，”杨薇终于出声，她抬眼看他，“这和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与你无关。
　　这是她的感情，她的生活，她和你没有任何瓜葛，她不是你的谁，她已经离开你不是你的妻子很久了，她找到一个新的人，要离开你，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这话狠狠刺痛了他，他盯着她，漂亮的眼里有了潮意。
　　杨薇看着面前的人，他和以前已经大不一样了，你很难再从他身上再看到当初那个傲慢的贵公子模样，他似乎是被人扒了壳的贝壳，最柔软的地方展露在这磕磕碰碰的世界，你随便一戳，他都能疼得浑身颤抖。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心疼。
　　她去体会自己内心那份感情，她感觉到悸动，惶恐，不安。
　　“杨薇……”他看着她，固执出声，“把戒指给我。”
　　她没说话，她看着他的眼睛，好久后，她轻笑出声来：“听不懂吗？”
　　“这个戒指我收下了，”她微笑着看着他，神色认真，“我与你没有关系，你……”
　　话没说完，宋哲猛地出手，想要去抢那个戒指，杨薇看出他的意图，死死攥紧了盒子，两个人争抢起来，宋哲不敢太用力，又不愿放手，仿佛是他对这段感情，尴尬僵持，又无可奈何。
　　她所有反抗都是利刃，一刀一刀凌迟他，他的动作忍不住猛烈起来，他们拉扯着进了屋里，他一面努力控制自己，一面又觉得面前的人是在不断激怒他。
　　他有无数想问她的话，他想问他算什么，想问他们这么多年算什么。
　　一个周文……一个出现了还不到一年的周文，就那么重要？
　　她怎么能因为另一个男人这样对他？
　　她怎么能为了一个出现得这么晚的男人，一个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男人，这么对他？
　　她想做什么？她想接受这颗戒指，想和他在一起，想离开他？
　　她是不是还想和周文结婚，和他一起生活，和他经历所有他们经历过的、没经历过的事，然后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那个画面浮现在他眼前那一瞬间，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将她推到墙上，怒喝出声：“给我！”
　　杨薇感觉自己被他重重压上来，她拼死拽着那个戒指盒，她的指节已经泛白，却仍旧抓得死紧，她倔强看着他，轻轻低喘。
　　“你这是做什么？”她锐利出声，“在威胁我？在控制我？在恐吓我？你不是说你变了吗？怎么，都是骗我的？”
　　这话说得宋哲脸色白了白，也就是这一瞬间，杨薇猛地推开他，一脚踹到他肚子上，宋哲错不及防被她踹得坐在地上，杨薇一手抓在凳子上，死死盯着他：“你不是说你只是需要时间吗？不是说你会离开我，你会和我变成亲人，我们互相照顾当朋友吗？！你和我说过的，你都忘了？！”
　　宋哲颤抖着唇，他不敢说话，杨薇看着坐在地面上的人，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有锐利的疼划过她的内心。
　　毕竟是喜欢那么多年的人，对这个人的疼惜仿佛成了惯性。她看不得他失意，也见不得他难过。可她退不了步，她太清楚这个人骨子的性子了。
　　他示好，他学习，都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喜欢她。
　　可如果有一天不喜欢了呢？
　　他骨子里从来不是一个会爱人的人，也不是一个会尊重人的人。
　　她受够了。
　　这个叫宋哲的人带来的一切，她都受够了。她不能再给这个人任何希望，这是把她和宋哲两个人都放在悬崖边上，他们随时随地，都可能跌下万丈深渊。
　　“宋哲，”杨薇语气慢慢平静下来，“我已经给你太多时间了。就这样吧，以后你别来找我了。”
　　宋哲低着头，他捏紧拳头，听着杨薇平静出声：“我和文哥很合适，你如果真的喜欢我，我希望你祝福我。”
　　“你忘了……”
　　宋哲终于开口，他声音微弱又颤抖，杨薇皱起眉头，随后就听面前这个人大吼出声：“你忘了！你忘了！”
　　杨薇愣了愣，宋哲抬起头来，他死死盯着她，眼里含着眼泪：“你说你喜欢我，你忘了。”
　　“你说你喜欢我一辈子，你也忘了。”
　　“你说要和我在一起，无论生老病死，无论贫穷富有，都和我在一起，你忘了。”
　　“你说永远不会抛弃我，一直陪伴我，你也忘了。”
　　宋哲撑着自己站起来，他颤抖着身子，杨薇呆呆看着他，听着他沙哑出声：“你忘记我对你的好，你也忘记你对我的感情，杨薇，不是我忘了我说的话，是你忘了你说的话。”
　　杨薇没说话，她看着面前颤抖着身子的男人，一瞬之间，她觉得自己仿佛是看到当年那个独身出国、远赴他乡的少年。
　　如果那年她没有避开他，如果那年他们能在最后时刻相见，或许他就是像此刻一样，哭着冲她吼出声来。
　　吼得最大声的是他，然而最狼狈、最在意、最难过的，也是他。
　　杨薇克制住内心所有震荡与悸动，她不敢看他，垂下眼眸：“说这些事没有意义了，我和你说过，也说得很清楚，当初说好我给你时间，你会习惯离开我……”
　　“骗你的。”宋哲出声，杨薇止住声音，她没想到宋哲会直接这么开口。
　　宋哲靠近她，他高大的身躯笼罩在她面前，所有味道弥漫在她鼻尖，她不自觉退了一步，他就逼上来。
　　“我骗你的，”他沙哑出声，“我怎么可能放开你？我不放，我一辈子都不放。我就是骗着你，我想让你看到我能做到什么地步，我想让你看看我多好，我想让你知道，如果你离开我，你会后悔。”
　　说着，他抬起手覆在她的面容上，他声音里带了哀求：“你看看我。”
　　杨薇没动，他抓着她的手，贴在他的胸膛。
　　“你看看我。”他再次请求，“你看看你面前这个人，我不是以前的宋哲了，我为你变得面目全非，我为你脱胎换骨，你怎么就不能抬头看我一眼？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找别人？有什么是我给不了的，有什么是我不能给的？”
　　杨薇睫毛微微颤动，她不敢看他。
　　她怕她一抬眼，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就会动摇。
　　然而对方似乎也知道她的软肋，他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猛地抬起头来，然后他的吻落下来，又狠又决绝。
　　“看着我。”
　　他含糊出声，然而他却闭着眼睛，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她终于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人。
　　他们好久没这样相贴，她能看见他浓密颤动的睫毛，看见他如笔描绘的眉眼，看见他决绝的神情，看见他的眼泪落下来，混进他侵略着她的唇舌之间。苦涩在唇角散开，她冷静得仿佛是灵魂从身体抽空，居高临下看着两个人。她清楚知晓着这具身体的心动，以及情动，她清楚感受到，这个男人如同罂粟，缠绕在她的生命。她总想触碰，可又明知结局就是不归途。
　　他的眼泪里缠绕着她的过去，她的身子微微颤抖，而他也忍不住抱紧了她。
　　“回应我。”
　　他沙哑出声，带着哭腔：“杨薇，回应我。”
　　她不敢动，他的动作仿佛是发泄，又似乎是讨好，他极尽他所有能力，想求得她的回应和怜悯。
　　无数画面在杨薇脑海里闪过。
　　她年少时跟在他身后，悄悄看着少年精致完美的侧脸。
　　她和他新婚时，她故作镇定伸出手，挽住他的臂弯，他疑惑看过来，她还要假作无事。
　　他们争执，他们疏远，他们相见假作不见擦身而过，他们在倾盆大雨里紧紧拥抱，她安抚着刚刚失去母亲的他说：“没事，还有我。”
　　这些所有画面最后都交织成床上他们曾经有过的、短暂的愉悦时光。
　　那时候，在做完之后，他少有会靠近她，有次她问他，他们应该生个女孩还是男孩。他懒洋洋抬眼：“生个女孩吧。”
　　她问为什么，对方轻轻一笑，他说，像你。
　　于是她就自作多情在想，他的意思是不是，像她，他喜欢。
　　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当他重新开启阀门，当他努力讨好，当他哭着求她，情绪和欲望终于冲破了她的理智，她猛地抱紧了他。
　　那一瞬间，她确认，她必须离开。
　　她必须远离这个人，必须与他再不相见，才能确保，她不会再受蛊惑。
　　她太贪恋这个人一丝一毫的美好，他的任何一点好，都容易在她这里变成滴落于水的糖精。
　　他们拼命拥吻，一路从沙发到卧室，他竭尽全力讨好她，她抬手遮住眼睛，低低喘息。
　　情动之处，他死死抱住她，逼问着她：“我好不好？”
　　杨薇不言，她闭着眼睛，听他绝望询问：“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尽了他的所有去留住这个人，所有他能说出口的、不能说出口的，他都努力去做到。
　　然而杨薇不说话，她的安静让他惶恐，哪怕这个人和他在身体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距离，可他却依旧觉得，这个人遥不可及。
　　她似乎随时可能离开，随时可能消失，于是他只能尽量贴合她，叫着她的名字，反复确认。
　　他叫她的名字叫到声音沙哑，直到最后，他与她严丝合缝，他抱着她，将头埋在她颈间，哭出声来。
　　“我爱你啊。”
　　他在她耳畔，带着哭哑的声音，放轻的语调：“杨薇，我爱你啊。”
　　杨薇没说话，她睁开眼睛，静静看着天花板。过了好久，她伸出手，静静拥抱住他。宋哲轻轻颤了颤，随后便控制住自己，抱着她沉默不语。
　　过了好久，杨薇的声音响了起来，带了几许哑意。
　　“谢谢。”
　　她出声。
　　那是一种平和的、沉稳的、不带半分情绪的语调。
　　那一瞬间，宋哲便明白，哪怕他低头至此，也留不住这个该走的人。
　　于是他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是抱着她，假作什么都没听到。他格外珍惜这一刻，舍不得让任何事打扰。
　　这大约是因为，对于一个将死之人而言，这世上所有的弥留，都是价值连城。


第46章 
　　两人在床上静静躺了许久，杨薇终于觉得有些饿了，她推了推宋哲，宋哲装作什么不知道，杨薇终于出声：“我饿了。”，宋哲犹豫了片刻，才出声道：“我给你煮面。”
　　杨薇应了一声，宋哲抓了浴巾，他随意冲洗了一下，就去厨房里煮面。杨薇进了房间里，她让水劈头盖脸倾灌下来，在这狭窄的浴室里，有了一份少有的安定平静。
　　性向来是人类最大的情绪平复剂，所有的悲伤痛苦，不安焦灼，都会在水乳交融的过程里被慢慢抚平。
　　她和宋哲已经将近三年时间没有做爱，她曾经一度觉得，和这个人做爱令她恶心无比。然而当他们眼泪混合在一起，身体交织在一起，她骤然发现，这个愉悦与痛苦纠缠的过程，反而是一剂安抚她的良方。她在这个过程里找到了去路，找到了归宿。
　　她洗干净脸，擦干头发，宋哲还在厨房，她看了一眼厨房里的人的背影，轻轻开门出去，几乎没发出声响的离开。然后她去了楼下小区药店里买了避孕药和矿泉水，在小区里吃了药后，坐在了椅子上。
　　她静静看着院子里的人来来往往，清晨许多老太太带着孙子孙女出来遛弯，她看着那些孩子跑来跑去，看上去十分可爱，她静静看了片刻，发现手机震动起来，里面是宋哲的信息：“面煮好了，回来吧。”
　　杨薇沉默看着信息，好久后，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重新回了自己家里。
　　到家的时候，宋哲就坐在桌边，他穿着衬衣，低垂着头，面前放了两碗面，看上去有些低落。
　　杨薇坐到他面前，叫了他的名字：“宋哲？”
　　他猛地回过神来，抬起头来看着她，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杨薇看着他面前什么都没动的面，出声提醒：“吃面吧，还要去上班。”
　　宋哲点了点头，他从杨薇手中拿过筷子，杨薇低着头，神色平静吃着面，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宋哲拿着筷子，过了好久，他终于出声：“去做什么了？”
　　“出去走走。”
　　杨薇从旁边拿了辣椒酱，随口出声，宋哲用筷子拌着面，他似乎是在想什么，却一直不敢说。
　　这些时间里他已经学会了她喜欢吃的绝大部分菜，手艺越来越好，他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迅速完成了十几年未曾有过的蜕变成长。杨薇吃着他的面，没有抬头看他，淡道：“昨天的事你忘了吧，我的话说得很清楚，昨天就当是个告别仪式。”
　　宋哲捏紧了筷子，他的手因为过于用力有些泛白，杨薇继续道：“我很感激你这些时间所付出的一切，可是我得有我的人生，阿哲，”她声音柔软，“如果你真的是为我好，你得让我往前走。”
　　宋哲没说话，杨薇想继续劝阻的时候，他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勇气，抬起头来，带着微笑，沙哑着声道：“我没有阻止你往前走啊。”
　　杨薇愣了愣，他看着她，继续出声：“我说了，我不在意的。你可以和周文在一起，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你昨晚……昨晚也很喜欢啊。”他声音里带着遮掩不住的颤抖，“我觉得他不会有我好的，我们两个就像现在这样，你和他在一起也没事的。如果你怕他知道，我可以替你遮掩着……”
　　“宋哲，”杨薇声音冷淡，“你在说什么？”
　　“我可以的，”他似乎是在反复说服自己，“我可以接受他，可以接受你们的感情，只要你一直陪着我，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能接受……”
　　“宋哲！”杨薇猛地提了声，她紧皱着眉，盯着面前这个男人，“别这么作践你自己。你想想阿姨，想想宋叔，他们把你这么千娇万宠长大，你不能为了一份感情这么作践自己。你听我说，”杨薇走到他身前来，她拂开他的头发，神色认真，“你是赵阿姨和宋叔叔的儿子，他们骄傲了一辈子，优秀了一辈子，你也得这样。”
　　“感情之于人生，永远都是锦上添花。如果它来了，你奋力保护珍惜，可它要走，你也要从容告别。”
　　宋哲颤抖着唇，他呆呆看着杨薇，杨薇还要开口，却就在那瞬间，听到这个人颤抖着声：“我做不到……”
　　他仓皇伸手，猛地抱紧她：“我做不到，杨薇，我做不到。我不觉得我是在作践自己，只要我们还能在一起，我做什么都行。”
　　他眼泪落下来，杨薇慌忙去推他，然而他去固执不肯放开，他们奋力抗争僵持，直至宋哲骤然嚎啕大哭出声，杨薇被他的哭声弄得愣了愣，她看着面前这个人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出声：“你不能留下我一个人啊……”
　　“我什么都没有，我只剩下你，你不能这样的，杨薇……”
　　“我什么都给你，宋家我给你，自由我给你，我的命也给你，我都走到这一步了，我都能走到这一步，你让我回头，我怎么回头？”
　　如果他还是那个红着眼出国的少年，如果他对她的爱意还只是一份感情、一份爱慕，他或许还能抽身。
　　可这个人如今之于他，是执着，是信仰，是亲情，是爱情，是他对下半生所有期许，以及上半生所有记忆。
　　哪怕用着再扭曲的关系，也要维持，哪怕是用命，也不能放手。
　　“那你想过我吗？”杨薇看着面前哭得无法自抑的男人，忍不住问出声来，“你一直在说我不能丢下你，你在想你有多难过，多悲伤，多痛苦，可你想过我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走到今天？”杨薇眼中忍不住含了眼泪，“我走了十三年！我他妈走了十三年才能和你离开！我想要未来，我想要有另一段人生，我想要重新开始，你为我想过一次吗？！”
　　“你现在这些行为，你撒泼打滚，你和那些对前女友死缠烂打的男人有什么区别？我人生和你绑定了吗？我对你有什么责任吗？我凭什么，”杨薇喘不上起来，“我凭什么要喜欢你一辈子啊？！”
　　这话把宋哲骂愣了，杨薇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她死死盯着他：“宋哲你听好了，我要往前走了，我要喜欢另一个人，我要和你脱离关系。如果你真如你所说改了，如果你真的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了，那我请你尊重我。就像这么多年，我一直尊重你一切决定，一样。”
　　宋哲呆呆看着她。
　　这一刻，他清楚知道他们之间的差别。她的喜欢，是希望两个人都过得好，所以当她以为他不喜欢她的时候，她不强求，不挽留，她默默帮他做好一切，甚至把赵阳兰给她傍身的5%的股份都给他，不怨不恨，平静抽身。
　　这是她的喜欢，尊重，付出，牺牲。
　　而他的喜欢，就是固执的要两个人在一起，无条件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和双方融为一体。
　　永远捆绑，永不背叛，永远属于对方。
　　她于他而言，那份感情太冷静，太薄凉。
　　而他的感情与她而言，又太幼稚，太决绝。
　　他第一次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不可挽回的，而面前这个人，无论她是不是对他笑了、是不是容忍他的接近、是不是对他好，他们之间的距离，都不可能有任何改变。
　　那是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他想要填补，那就是夸父追日，精卫填海。
　　他永远失去她，无法挽回。
　　绝望铺天盖地而来，他坐在椅子上，仰望着她，好久后，他鬼使神差出声：“那给我个孩子……”
　　杨薇愣了愣，而宋哲仿佛是抓住了唯一的稻草，他握住她的手，热切祈求：“我不逼你，杨薇，我希望你过得好，我不逼你了。给我个孩子，我求你，”他眼中全是渴盼，仿佛是疯了一般，“我不会再娶别人了，我以后就他一个孩子，我会好好抚养他，我会把我的一切都给他。”
　　杨薇呆呆看着眼前这个彻底陌生的宋哲，她有些害怕，她忍不住退了一步，然而对方却是步步紧逼，他跟着她上前，急切道：“我知道你是去买避孕药，我知道你不想要孩子，你就当可怜我，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保证这辈子都不纠缠，我会好好待他，我会……”
　　“宋哲，”杨薇不可思议看着他，“你真的，是喜欢我吗？”
　　宋哲愣在原地，杨薇紧逼询问：“你对我，真的是爱吗？”
　　是爱，还是在绝望中、孤独中，寻找的那唯一的慰藉？
　　宋哲静静看着她，喉头哽咽，好久后，他终于开口：“是爱，也是唯一。”
　　他可以容忍自己失去爱情，却无法接受自己失去人生。
　　杨薇说不出话来，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宋哲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样的宋哲，让她又恨又疼，怜悯又厌恶，好久后，她深吸一口气，她去推他：“你放手。”
　　他固执拉着她，抿紧了唇，仿佛她不答应，他就不放手。这样的举动成功激怒了她，她忍不住猛地拉开他，怒吼出声：“你一定要搞得这么不堪吗？！”
　　“我凭什么为你生孩子？我想要的是什么你怎么还不懂？我和谁在一起不需要你的允许，我也不需要考虑你的感受，就算你今天告诉我……”杨薇死死盯着他，宋哲看着她，眼里忍不住有了笑意：“告诉你什么？”
　　“就算你今天告诉我，”杨薇咬着牙，她身子微微颤抖，却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你要去死，我也得走。”
　　宋哲似乎毫不意外，他静静看着杨薇，然而那平静之下，却已经是完全遮掩不住的绝望和悲伤。杨薇捏着拳头，她反复告诉自己。
　　要断了。
　　她不能，也不该给他任何希望。
　　她必须要让他彻底死心，彻底放弃，这样一个置之死地的过程，才会有后生。
　　于是她逼着自己，艰涩出声：“我想重新喜欢一个人，我想认认真真去谈一场爱，我希望对方对我好，尊重我，而我也该给予他相应的尊重。我不可能在和别人相爱时和你保持任何关系，我也不可能在你我不相爱的时候去有一个孩子。这对你不负责，对孩子更不负责。”
　　“宋哲，”她声音低下去，“成熟一点。”
　　说完，她拉开他无力的手，低声说了句：“收拾一下，赶紧去上班吧。”，然后就匆匆回了房间。她关上门，上了锁，靠着门坐到地面上，将手指插入头发中，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任凭眼泪落在衣衫上，灼得人又疼又绝望。
　　她听见宋哲站起身来的声音，听见外面关上大门的声音，房间归为平静，她终于得了空间，忍不住抱住自己，哭出声来。她的声音是细细的啜泣，因为太久没有放声哭过，生涩且断断续续。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什么，她就是觉得有太多压在自己心口。
　　她并不希望宋哲走到今天，她骨子里，始终希望宋哲过得好，她也能过得好。可宋哲逼着她选，逼着她在伤害这个人和伤害自己之间选。
　　然而无论哪个答案，都违背着她的内心。
　　她不明白自己想要走出一段感情，想要好好谈一场感情，怎么就这么难。
　　于是她站起来，她扒拉出戒指盒来，将周文给她的戒指盒捧在手心里，坐在床上，蜷缩着身子。
　　那个戒指盒仿佛承担着她所有希望，是将她从这段感情里拉出来的救赎，她抱着那个戒指盒，颤抖着手给周文打电话。
　　“文哥……”她骤然哭出声来，“我跟你走，我们走。”
　　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段感情。
　　他们曾经努力想要去维持一段表面上的友好和平，却从来不知道，如果两个人分开还能谈笑风生，若不是没爱过，就是因为太爱了。
　　爱到学会了成长，爱到可以宽容，爱到脱胎换骨，把幼稚的自己从世界删除，然后学会了从容得体，学会了对世界温柔相待。
　　可无论是宋哲还是慕柔，他们的感情都只停留在了喜欢。那份喜欢因幼稚而不知自省，当杨薇和周文为他们改变了自己的内心、性格、乃至世界时，他们始终还停留在——我愿意为了你，改变爱一个人的行为。
　　这是两个层次的绝望。
　　周文听着杨薇的哭声，他清晰知道那哭声代表着什么，传达着什么，他痛苦闭上眼睛，沙哑出声：“好。”
　　他说：“我带你走。”
　　也带自己离开。
　　这一句话，拨开云雾，使大地光芒万丈，杨薇佝偻下身子，终于在那一瞬间，放声大哭。
　　而这个时候，宋哲开着车冲出了车库，他神色平静，他冲到大街上，拨通了冷玫的电话：“我想要周文号码。”
　　冷玫愣了愣，然而她没有多说，应声道：“好，稍等。”
　　宋哲挂了电话，没多久冷玫就打听到了周文的号码，把周文的号码发到了宋哲手机上。宋哲在车上给周文拨通了手机，这时候周文刚刚和杨薇挂了电话，他看到这个陌生的号码，皱了皱眉头，却还是接通了。
　　“我是宋哲，”宋哲平静的声音传了过来，周文愣了愣，然而很快他就理解了宋哲的来意，他应了一声，随后道：“什么事？”
　　“我们谈谈吧。”
　　宋哲出声：“我想和你谈谈。”
　　周文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后，他终于还是应声下来：“好。”
　　宋哲给周文发了地方，而后就直奔餐厅，他到了之后不久，周文就来了。
　　周文进门第一眼看到的宋哲，穿着米白色的西服，金丝边眼镜，他坐得位置有光从玻璃上落下来，背后是庭院里郁郁葱葱的草木。
　　他看上去孤傲又冷漠，从睫毛到指尖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精致。听见他走进来，宋哲转过头来，朝他点点头，礼貌开口：“坐。”
　　他们两人会谈的时候，杨薇也整理好了情绪，她认真想了想，打开了word，终于决定开始写自己那份告别公告。
　　她已经无法再在直播这个事业里找到自己想要那份初心，她也不打算和宋哲僵持下去，她更不打算忍气吞声让武纶的公关站出来胡说八道。
　　于是她打开了word，想了许久，终于落下第一行字。
　　“我从未想过，第一次给大家写信，就是告别。”
　　杨薇的信开头时，周文和宋哲的对话也开了头。
　　周文拉开椅子坐下，和宋哲隔着桌子的距离，两人沉默了片刻后，宋哲终于出声：“我和杨薇谈过了。”
　　“嗯。”周文应声，旁边人开始上菜，宋哲看着它，似乎有些疲惫，等着菜上完后，他静静注视着他，平静道：“我知道钱这些东西没办法让你退步。但是我很好奇，为什么是杨薇？”
　　“什么？”周文有些不理解，宋哲神色平淡：“你心里还有慕柔，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重新开始一段感情？而这个人，还是杨薇？”
　　周文没说话，宋哲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淡道：“其实你换一个人，会容易很多。你知道我不会轻易放手，而和我对上，你需要付出很多代价。你确定，”宋哲抬眼，冷冷看着他，“这些代价是你能承受的吗？”
　　“你这样来找我，”周文从旁边端了茶，抿了一口，“杨薇知道吗？”
　　“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与否，都不重要。”
　　周文低笑：“说了这么半天，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要和我谈什么。”
　　说着，他放下茶杯，抬眼看向对面冷眼看他的青年：“你也知道我不会放弃杨薇，那你还来和我谈？”
　　宋哲沉默下来，他用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周文。
　　“我只是想知道，”迟疑了很久，他才开口，“为什么，你要这么不计后果去抢一个你并不爱的人？”
　　周文没有直接回答，他垂下眼眸，喝了口茶，宋哲静静等着，好久后，他才出声：“一个人在黑暗里走得太久了，就想找一个人陪着自己一起走。我现在没有爱上杨薇，可我想以后，我们会爱上对方。”
　　“为什么是杨薇？”周文反问了自己，“因为她需要我，我也需要她。”
　　“你知道吗，其实有很多次，你们这份感情都快逼垮她，”周文抬眼看向宋哲，“她需要我帮她撑下去。而我和她一样。如果她是一个普通女孩子，我不会在没有喜欢上她的时候就提出什么更多的要求，因为她和我要的是一份感情的回应，我给不了。可杨薇不一样，她和我要的是帮助，是陪伴，她要的，我能给，而我要的东西，她也能给。”
　　宋哲捏紧了拳头，他冷冷看着周文：“所以你追求她？”
　　“她很合适。”周文轻笑起来，“我从来没有对其他女性有过好感，杨薇是第一个，我觉得很不错的姑娘。和她在一起我很轻松，我能想象未来如果我们在一起大概是什么样。她也是，”周文眼里带了温暖，“我们在一起的感觉，是过去不曾拥有的。宋哲，其实在爱情这条路上，我和杨薇都已经是站在终点的人了。我们的心老了，我们害怕那种灼热的感情，害怕不可控的、要让我们粉身碎骨付出一切的感情，我们想要的只是一个很平静的家和未来。而这一切，你给不了杨薇，慕柔也给不了我。”
　　“如果你爱不上她怎么办？”宋哲迅速出声，周文愣了愣，随后他叹息开口：“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如今我和杨薇在一起，最重要的并不是我们最后会不会爱上对方，而是我们能不能帮助对方走出来，给对方要那份安定。”
　　“我不敢说我一定会爱上她，”周文神色平淡，“但她要的安定和未来，我能给。”
　　宋哲没说话，他去拿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周文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宋总，其实我过来，就是想和你说，放过杨薇，也放过你自己。”
　　“我们的未来，会过得很好。”
　　宋哲抿了酒，酒火辣辣灌入他的食道，和心脏擦肩而过，灌入肠胃。
　　他放下酒杯，抬起头来，看向周文：“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几岁吗？”
　　“十四岁。”他比划了一下，“那时候她父母双亡，来到我家，来我家之前，我妈就和我说，她要过来，让我好好照顾她。我不喜欢她，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来到我的世界，所以我排斥她，拒绝她。”
　　“可这人傻啊，”宋哲觉得有什么模糊了眼睛，笑出声来，“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说话，让她写作业，让她背书包背书包。后来我就觉得，这人是我的人，我得罩着她。”
　　“谁欺负她我找谁麻烦，谁让她不高兴我就让他不高兴到底，她来的时候怯生生的，我带着她去店里试衣服，逼着她一件一件贵的买，什么贵买什么。她说话不敢大声，我逼着她说话大声一点，我说我听不见。那时候她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都不敢说，我逼着她要学着告诉别人喜欢什么。她就一直摇头和我说‘我没什么喜欢的’‘随便’‘都可以的’，于是我就问她啊——”
　　宋哲笑得停不下来：“你喜不喜欢我？”
　　那时候是夜里，两个人坐在他们别墅天台上，星光落满少女的眼眸，她听见他的话，慌乱、脸红，诸多情绪交织起来，他捏着她的下巴，认真道：“你敢说不喜欢？”
　　她赶忙摇头，他就逼着她：“那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没说话，他有些焦躁，正要骂人，就听她小声开口：“喜欢……”
　　“她说她喜欢我，后来她说她要喜欢我一辈子。她说过她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我也信了。我爸死的时候，我家乱成一团，她就一直陪着我，拉着我的手，一直和我说，还有我。”
　　“我妈走的时候，”宋哲有些克制不住，他闭上眼睛，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沙哑出声，“也是她在我身边，说，还有我。”
　　“你知道她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宋哲睁开眼睛，看向对面的男人，神色清明：“她是我十三年的过去，是我永远的未来。她是我一点一点陪伴着长到今天的人，你说，”他猛地提声，“我他妈凭什么要让给你？！”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周文冷眼看去，“继续逼她？把她当成你的所有物？宋哲你要明白，她走到今天，成长为一位如此优秀的女性，不是你陪伴，也不是你的塑造，她是她自己，她感激你的帮助和成就，可是，她杨薇从来不属于你。”
　　宋哲听着周文的话，喘着粗气，他站起身来，周文警惕看着他，宋哲走到他面前，他身子微微颤抖，仿佛修竹于风，颤颤巍巍。他捏紧拳头，然后在周文惊讶的眼神中，慢慢折了双膝。
　　他看着他，沙哑出声：“所以，我求你。”
　　“她对于你而言，只是一时慰藉，可是对我而言，那就是我的命。”
　　“周文，”宋哲身子微微颤抖，他一生骄傲如斯，却独在感情这件事上，弯了脊梁，他压制着自己所有情绪，看着周文，艰涩开口，“我知道，你和她都觉得，我无药可救，我就是一场噩梦，如果她回头，那就是重蹈覆辙。我无法证明未来，可是周文，”他闭上眼睛，痛苦出声，“我是真的爱她。”
　　只是这份爱明白得太晚，也来得太迟。
　　“我绝对不会，”他声音沙哑，却异常认真，“让她重蹈覆辙。”


第47章 
　　周文呆呆看着宋哲，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宋哲会做到这一步。
　　或许是当年初见宋哲时那个不容易让人接近的贵公子形象太深入人心，哪怕此时此刻宋哲跪着，周文也觉得而有些不可置信。
　　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拉宋哲，平静道：“宋总，你跪我没有用。”
　　宋哲咬着牙关不动，周文迟疑了片刻，终于出声：“宋总，这份感情，从来不是我退让你就能得到杨薇。你跪我也好，和杨薇说爱不爱的也好，这都像是一场自我高潮。感情是你得让对方爱上你这个人。”
　　“我没有办法。”
　　宋哲直接开口，他神色有些麻木：“我能做的，不能做的，我都试过了。我所有能想到的对她的好，也都做到了。可她什么都不要。”
　　宋哲嘲讽出声：“她只要我放手。”
　　可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她，又怎么可能真放手？
　　周文静静听着，片刻后，他叹息出声：“宋总，夏虫不可语冰，你真的不适合薇薇。你这一跪我受之有愧，我也不过是个追求者，最终选择是什么，那是薇薇的事情。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说着，周文站起身来神色平静往外走去。
　　宋哲跪在地上，等高林进来的时候，他才要开口，看见宋哲，顿时就屏住了声音。
　　高林心跳得极快，他怕宋哲发现他进来了，这大概是宋哲一生最屈辱的时刻，他绝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高林赶紧打算离开，宋哲却叫住了他：“网上舆论情况怎么样了？”
　　说着，宋哲扶着自己站了起来，高林咬了咬牙，抱着一种视死如归的精神掉头回去，像平时一样迅速报告道：“刚才才要和您说这件事，本来情况已经按照您预料的控制住了，网上现在的针对点都在武小姐和您身上，杨小姐反而多了许多支持者。但刚才杨小姐发了一个公告。”
　　宋哲抬眼看向高林，高林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道：“杨小姐要和公司解约。”
　　宋哲睫毛颤了颤，他垂下眼眸，神色平静，这个消息似乎是完全在他意料之内，高林还要说什么，就听宋哲出声询问：“还有呢？”
　　最难启齿的已经说了，接下来的内容就好说了很多，高林继续道：“杨小姐把所有相关内容梳理了一遍，武小姐现在微博沦陷了。”
　　宋哲没说话，他干脆拿出了手机，直接看了杨薇的公告。
　　她没有什么动人的文采，整个公告直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她和猫猫平台解约，以后就当一个野生主播，随便播一下日常生活。
　　她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心路，认为自己找不到了最初的感动，沦陷于对资源的争抢中，这不是她做直播的初衷。
　　第二件事就是她梳理了自己和宋哲的感情历程，以及和武纶的关系。
　　从最初她与宋哲因为家庭关系结婚，到武纶的绯闻，后来她做出的决定，以及最后她离婚，走上主播的道路。
　　她没有过度渲染自己受害者的身份，再误以为自己丈夫出轨时那最痛苦的两年，她只字不提。然而她不用说，网友却也从这字里行间里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时候杨薇过得多苦。
　　于是一瞬之间，群情激怒，大批网友直奔武纶的微博，痛斥武纶为“精神小三”，属于“三而未遂”。
　　而宋哲的微博也没有幸免，他不需要打开就知道内容有多么不堪入目，各种渣男骂声不绝于耳，高林担心看着宋哲，接着道：“还有就是，公司因为您的形象受损股价受到影响……”
　　“嗯，”宋哲应声道，“季度财务报表要出了吧？”
　　“近期随时可以发布。”
　　宋哲接手之后盈利一直很漂亮，而这次收购大米娱乐，将公司电影、艺人和直播平台联合进行互动宣传也取得了不菲成绩。虽然宋哲的个人形象对股价有波动影响，但只要财务报表公布出来，股价自然能稳定下来。
　　“今晚把我的道歉信发出去，杨薇和公司解约的事情先按住，我单独和她谈。”
　　“是。”
　　高林听宋哲一番部署下来后，见他神情镇定如往昔，便放下心来，他翻出本子，接着道：“宋总，接下来的安排还有……”
　　宋哲静静听着，过了片刻后，他才道：“把这些事的时间都挪后吧，我状态不好。”
　　高林愣了愣，他看着面前神色平静的男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宋哲很少因为私事影响公事，如果有影响，也能很清楚察觉，他从来没有在这样平静的状态下，去推脱自己工作的事情。高林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仿佛是在一瞬之间从一个少年得志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
　　高林心里有些难受，然而他也不能多说什么，就低下头道：“好的，我会安排，您好好休息。”
　　宋哲低低应了一声，在高林转身之前，他突然开口：“高林。”
　　高林回过头，看见男人脸上有些茫然的神情：“我真的是个垃圾。”
　　“宋总……”
　　“道理我都懂，可我做不到，我一辈子没法像薇薇一样爱她。”
　　“我是个人渣。”宋哲低笑，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你说我这样的人渣喜欢她，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高林说不出话，宋哲的话他明白，杨薇的处境他也清楚，可两个人的感情，从来都容不得外人置喙对错。酸甜苦辣，唯有自知。
　　见高林没有回应，宋哲也没再说什么，他站起身来，有些疲惫道：“行了，回去吧。”
　　说完，宋哲就直接走了出去。
　　他往着杨薇家去的时候，武邑也带着武纶往杨薇家赶过去。
　　武邑坐在武纶旁边，有些烦闷抽着烟。
　　“你招惹谁不好，你去招惹杨薇，你当杨薇吃素的吗？”武邑烦闷出声，“当初让你别去当什么明星，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你要经商要做公益，开个酒庄养养花有什么不好，你偏要去当什么明星。我不知道你的意思，现在我是明白了，”武邑深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去，“是为了哲哥是吧？死活去当明星，签在他家公司名下。”
　　武纶不说话，她一向是有些怕武邑的，家里父母都对她千娇万宠，只有武邑不吃她这一套。
　　武邑回头看武纶，见她僵着脸，他认真出声：“你知道哲哥现在多痛苦吗？”
　　“那也不是我造成的。”武纶冰冷出声，“就算没有我，你以为他们就会好好过下去了吗？他们两不合适！”
　　“那你就合适？！”武邑提高了声音，怒道，“你一个小三就合适？！”
　　武纶脸色有些苍白，武邑翻出手机，打开手机微博她的页面，把评论转发打开给她看着，提了声道：“你看看，你看看人家说的话，我不好骂你，你给我多看看！我们武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你知道因为你家里公司的股价跌了多少吗？你知道现在我出去都抬不起头来，谁都和我打听这事儿，武纶，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你做事儿想过家里人半分吗？！”
　　武纶没说话，她捏着拳头，僵着身子：“我有我的自由……”
　　“那你把你吃过家里的都给我吐出来！”
　　武纶听着这话，顿时红了眼，武邑深吸一口气，他转过头去：“武纶，一个人生来是有责任和义务的，自由并不是没有边界。哲哥和杨薇到底合不合适，要不要在一起，那都是他们的事，他们结婚了，你就该把自己的感情放在心里，你不能这样。”
　　“没有你的刻意作梗他们可能也不会在一起，可是现在他们没有在一起，的确是你可以作梗，这件事，你得认。现在哲哥的痛苦都是你作出来的，这一点，你得记着。”
　　武纶没说话，两人到了杨薇家门口，武邑开了车门，转身同武纶道：“下来。”
　　武纶不动，去给杨薇道歉这件事，她始终无法认同，武邑知道她的意思，平静道：“如果你不下来，我就把你交给爷爷处理。”
　　听到这话，武纶下意识颤了颤，他们家老爷子是个会动手的狠主子，如果会知道她在外面做这些，得活活打死她。
　　她一咬牙，终于选择下了车，跟着武邑往杨薇家走去。
　　他们到的时候，杨薇正在一一反查自己微博。微博上都是网友鼓励的话语，这令她感觉格外温暖和平静。
　　于是在见到这对兄妹的时候，她难得有了一种平和的心态。她招呼着两人坐下，给两人倒了茶。气氛有些尴尬，还是武邑先开了口：“这一次的事情是小纶不对，所以今天我特意带着她来给你道歉。”
　　杨薇点点头，然后听见武纶在旁边僵硬着声，说了句：“对不起。”
　　听到这句话，杨薇刚好倒好了茶，她轻抿了一口，平静道：“如果不是诚心实意，就不要来道歉了。”
　　“你……”这话让武纶大怒，她想要站起身来骂什么，就被武邑一把按住，冷着声道：“好好道歉。”
　　武纶咬紧了牙关，其实来的时候她答应好了，可她看到杨薇，看到杨薇这么心平气和说话，让她一次次道歉的时候，还是有种羞辱不能控制蔓延上来。武邑见她没有回应，抬起头来看她，抓着她肩膀的手用了力气，怒道：“道歉！”
　　疼痛让武纶忍不住流出眼泪，她再也控制不住，大哭出声来：“我不道歉！”
　　“我做错什么了，我要道歉？！我不道歉，我死也不道歉！你把我交给爷爷吧，我不道歉！”
　　“武纶！”
　　“她和哲哥分开又不是我的错，他们早晚要分开的。哲哥要的不是她这样的女人！哲哥要的是一份完完整整干干净净的感情，她配不上！”
　　“武……”
　　武邑话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一声“滴”的开门声。杨薇家里是指纹密码解锁，她只录过自己一个人的指纹，此时此刻传来这种响动，她不由得有些诧异。
　　片刻后，门被一个清俊的男人打开，宋哲一手拉着门柄，另一只手担着西装外套，他神色平静又温和，苍白的脸上带了几分疲惫。
　　他抬眼看向室内的人，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仿佛是家中男主人一样，招呼着道：“今天人怎么这么多？”
　　说着，他换上拖鞋，关上大门，在大家诡异的沉默中，将衣服挂在衣帽架上，自己拿了杯子，坐到杨薇身侧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茶。
　　“你怎么……”
　　杨薇终于忍不住出声，然而话没说完，就听宋哲看着对面两个人，温和道：“来了也好，”他弯了眉眼，“我正要去找你们，尤其是你。”他目光落到武纶身上。
　　这目光让武纶有一些不自在，她结巴道：“哲哥找我……做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他声音柔和，但却让武邑有些背后发寒，“还欠着我们薇薇啊？”


第48章 
　　“什……什么？”武纶愣了愣，下意识看向杨薇，杨薇也有些发懵。宋哲看着武纶，平静道：“你差她一个道歉。”
　　“为什么又要我道歉？！”听到这两个字，武纶顿时愤怒起来，她看着宋哲，眼里带着眼泪，“哥哥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都让我给她道歉，我做错什么了我要道歉？！”
　　宋哲没说话，静静看着武纶，那平静的神色让武纶慢慢冷静下来。
　　她知道宋哲大概已经明白她做过什么，毕竟杨薇的公告里没有给她留半分颜面，她干脆拉开凳子坐下来，冷着声道：“对，我是存着拆散你们的心思，我也不喜欢她，我嫉妒她。我和你是从小认识的，小时候他们都说我要嫁给你，她算个什么东西？！”
　　武纶抬起手，指着杨薇，激动出声：“她抢了我的东西我找她麻烦不应该吗？”
　　听到这话，旁边喝着水的武邑一口水喷了出来。
　　宋哲悠悠看了过去，武邑赶紧道：“我错了，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脑子有病。”
　　武纶被武邑怼得气喘吁吁，她还要说话，武邑终于出声：“算了，我来说吧。”
　　武纶被他按住，扭过头去，也不再说话，武邑叹了口气，给杨薇和宋哲添了茶，平静道：“其实她喜欢哲哥，这事儿我知道。我那时候想，人一辈子总会喜欢一下别人，我以为她就是默默单恋，没放在心上。这一点是我作为哥哥的失职，我得和你们道歉。”
　　说着，他坐了下来，抬头看向杨薇，认真道：“当年她闹出绯闻那件事，家里其实都不知道是她让哲哥顶锅，如果知道的话，我们一定会早早把这件事和你说清楚。但是无论如何，她和哲哥一个已婚人士闹绯闻，家里都是不同意的，所以有一个月她都没出现，就是被老爷子关了禁闭。”
　　武纶坐在一旁，面色上带了几分僵硬，武邑接着道：“我一直以为我这个妹妹，只是脾气娇惯了一些，但算不上坏。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她的确是长歪了，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们家的错。我得给你道歉，”武邑看着杨薇，认真道，“对不起，杨薇。”
　　听到这声道歉，杨薇不得不说，她心里舒心了很多。在她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的情况下，宋哲突然开口：“你呢？”
　　武邑愣了愣，随后就听宋哲道：“你不需要道歉吗？”
　　“这么多年，你、我、武纶，都不需要道歉吗？”
　　武邑没说话，他清楚知道宋哲指的是什么。在年少时，他们骨子里都排斥着杨薇。少年的恶意哪怕被遮掩，也会不由自主表露。
　　他们曾经一起暗笑过她的土气，在明知她对宋哲的感情下，放纵着武纶的喜欢。
　　“武邑，其实你骨子里，始终觉得，武纶对我的感情并不可耻，她和我才应该是一对，所以才一直放纵。”
　　“不是……哲哥……”
　　“像个男人一点！”
　　宋哲骤然提声，这话将武邑的话堵住，武邑沉默下来，好久后，他终于出声：“对，我的确曾经这么想过。可我这么想的原因是因为，我以为你不喜欢她。”
　　他抬眼看向宋哲：“我以为当年她抛下了你，让你独自一个人出国，你不可能再喜欢她。你是我兄弟，我永远希望你过得好。所以当我真的长大，我就明白，你对她是有感情的。这件事，我有错，你有错，小纶有错。”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减轻我们的罪行，杨薇，我为过去的我道歉，你希望我们怎么赎罪都可以，我带着小纶来，就是我希望我们犯过的错，能有弥补的一天。”
　　说着，武邑抬眼看着杨薇，认真出声：“希望你能原谅，如果不原谅，也没有关系。”
　　杨薇没说话，她看着所有人，宋哲环着自己，低头不语，武纶扭头在一旁哭泣，只有武邑认真看着她，方正的脸上带着诚恳。好久后，她端起茶，笑了笑道：“谁年少没犯过错？我无形之中，或许也伤过人。其实认真说起来，你们也是帮过我的，所以我始终怀揣着一种复杂的感情面对你们。但今天你既然道歉了，那我就得给你一个回应，武邑，”她抬眼看他，“没关系。”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等待一声对不起。
　　对于人生大多数苦难，许多人走过去后，要的并不是真的都要报复或者怎样，其实也不过是要一句诚心实意的，对不起。
　　武邑点了点头，他转头看向武纶，神色认真：“小纶，你今天可以不说对不起，我也知道带你来，你的对不起不可能是发自内心。可你得知道，你是错的。”
　　“我没错！”
　　武纶梗着脖子，大吼出声：“错的是你们！哲哥明明是该喜欢我的！他对我好，他一直帮着我，他不喜欢她！我做一切都是在为他好！”
　　“他该喜欢我的，”她哭着出声，“该喜欢我的啊！”
　　所有人都没说话，过了许久，宋哲突然站了起来，他站到武纶面前，神色平静。
　　“小纶，你站起来。”
　　武纶哭着不说话，宋哲就强行将她拉了起来，他站在她面前，平淡开口：“一直以来，因为你是武邑的妹妹，所以我看在他面上照顾你，让你有了误会，我该同你道歉。”
　　“没有……”
　　“一直以来，没有和你拉开距离，在你成年后还把你当成以前的妹妹，这是我的错，我也该同你道歉。”
　　“我该早一点让你迷途知返，该早一点让你清醒，可我没有察觉，没有在意，这都是我的错。”
　　“你没有……”武纶颤抖出声，“你没有错，那都是因为你心里有我的……”
　　“我没有。”宋哲果断开口，声音冷冽而平静，“我从头到尾，从始至终，只喜欢过杨薇一个人。”
　　话刚出口那一瞬间，武纶猛地一巴掌扇了过去，怒吼出声：“你住口！”
　　“啪”的一声脆响清澈响在空中，宋哲被她扇偏了过去，武邑顿时站起身来，宋哲抬手止住武邑，转头静静看着武纶，他神色平淡，依旧开口：“我不喜欢你。”
　　武纶“啪”一巴掌，又抽了过去。
　　她颤抖着手，咬牙看着宋哲：“不喜欢我，当初你为什么帮我？为什么不和我保持距离？为什么还要答应帮我顶绯闻的锅？！”
　　“所以我说对不起，”宋哲神色沉静，“我不知道，对你来说，同你签约，和你正常的说话，帮你背锅，就会让你以为我喜欢你。当时不止是你，任何一个朋友让我帮这个忙，我都会帮。”
　　“你混蛋！”武纶再一巴掌抽了过去，她嘶吼出声，“你混蛋！你混蛋！你喜欢我，你该喜欢我的啊！”
　　她在愤怒之间，一巴掌一巴掌抽过去，直到最后，她终于失去了力气，退了一步，手撑在凳子上，哭得声嘶力竭，宋哲转过头来，抹干净了嘴角的血，平静询问：“还打吗？”
　　“宋哲……”武纶颤抖着唇，“你怎么能这么狠？”
　　宋哲不回答，他最后再问：“我的对不起，我说了，你的气，也撒了。我最后问你一遍，还打吗？”
　　武纶没说话，她哭着要走，然而也就是那一瞬间，宋哲一把抓住她的手，猛地一巴掌抽在了武纶的脸上！
　　武纶被宋哲一巴掌抽得撞在桌上，杨薇猛地站起来，和武邑一起看着撞到在桌上，愣愣捂住自己脸的武纶。
　　“让你喜欢我，我很抱歉。”宋哲神色冷漠，“你是武邑的妹妹，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朋友，所以这些巴掌我熬了，这是我的对不起。可是武纶，这一巴掌是我给你的。”
　　“你不该破坏我的婚姻，不该找杨薇麻烦，不该把嫉妒放在无关的人身上。当初你不该算计着让我顶锅与你传绯闻，后来你不该四处散播我和你的谣言挑衅杨薇，之后你不该为了自己的名声上门找杨薇麻烦，今天你也不该死不认错对她大放厥词。”
　　“我的错，我认。我和杨薇的事主因在我，当初答应顶锅的是我，我千刀万剐难辞其咎。我的错我会弥补，而你的错你也得补偿。”
　　宋哲的声音放缓，他看着武纶，眼里没有半分温度：“你可以不觉得你错了，但你必须受到该有的惩罚，刚才那些巴掌，是我该得的。而这一巴掌，是替我、替杨薇打的。”
　　“最后，我再说一遍。”
　　他神色郑重：“我不喜欢你，”
　　这话让武纶身子剧烈颤抖，宋哲伸手抬了抬眼镜，平静出声，“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如果你有怨恨，放在我身上。你可以恨我一辈子，”宋哲绕回自己位置，从容坐下，抬眼看向对面愣着的武纶，“好过喜欢我一辈子。”
　　“我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这样为爱情不顾一切，不辨是非的人。”
　　“我喜欢的人，”宋哲声音哽咽，“她与你、与我，应当截然不同。”
　　武纶没说话，她捂着脸，听着宋哲的话，整个人都反应不过来。宋哲垂下眼眸，抿了口茶，低声道：“武邑，道歉没有这样空口白牙的，我记得她名下有一个工作室，签了好几个人。”
　　“你要做什么？”
　　武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看着宋哲，宋哲抬眼看向武邑，平静道：“你回去告诉老爷子她的事情，她该被管教一下，好好出去读个书，你觉得呢？”
　　“我明白。”武邑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杨薇，“杨薇，她名下的明嘉工作室我会让她尽快把股权转让给你，我也会将她带回去给老爷子处理，她会息影离开娱乐圈出国读书，在你原谅她之前，她不会再回国，我也保证她不会再骚扰你。”
　　“股份我就不用……”
　　“就这样吧。”宋哲打断了杨薇的话，同武邑道，“我会让律师去你那边办理手续，别拖着。”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时间，有些疲惫道：“我也累了，你想带着武纶回去吧。”
　　武邑应了声，他站起身来，拉着几乎已经失神的武纶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前时，武纶突然顿住了脚步。
　　“对不起。”
　　她声如蚊吟，杨薇愣了愣，也就是那瞬间，武纶猛地打开门，匆匆跑了出去。
　　等两个人都冲了出去，杨薇才回过头看向宋哲。
　　宋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端着茶，轻抿了一口。
　　他嘴角还带着淤青，可见武纶的手劲儿不小。
　　杨薇迟疑着，就听见宋哲开口：“我在你睡觉的时候偷偷录了指纹，所以能够开门。但你放心，我不会随便开。”
　　他看着前方，眼神没有落在杨薇身上，语气平淡又冷静。
　　“当初我母亲留给你那5%的股份我没变更姓名，依旧是你的。家里别墅的指纹依旧是你的，你想回去就回去。我名下所有股份、房产、现金，我都愿意转让给你。猫猫平台的合约，你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算了。”
　　“我会支持所有你想做的事，你想当谐星、当演员、做投资，任何事，我都支持。家务事我全做，孩子我来带，不会让你操心半点。你有任何不高兴的地方都是我的错，你想打想骂都可以。我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哪怕你不爱我，你也能过得很好。”
　　“杨薇，”
　　说着，他转过脸来，清俊的面容在阳光下冷静得有些可怕。
　　他们两并排相坐，就像少年同坐，他看着她，语气里没带一点期望，仿佛只是一个陈述，平静开口。
　　“和我结婚吧。”
　　他认真看着她：“我把一切都给你。”


第49章 
　　杨薇没说话，她听着宋哲的口气，明白宋哲并不是在和她求婚。
　　他是在陈述一件事，他也没有期望着她的回答，又或许他已经清楚知道答案，所以没有半点希望。
　　于是杨薇犹豫了一会儿后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宋哲没说话，他静静看着前方。
　　“杨薇，其实道理我都懂。”
　　他语气平静，带着一种渗人的冷静：“我知道过去都是我的错，武纶只是一个从犯，我才是最该惩罚那个人。他们对你的态度都是因我而起，他们没有多少义务要对你多好，可我有。”
　　“我过去不曾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不曾好好对待对待过你，你当年有多绝望，多难过，都是我如今应得的孽果。今天我不管多痛苦，都是活该。”
　　“我也知道，爱一个人该包容，该牺牲，该爱你所爱，该尊重你的自由。可是我做不到。我努力过了，最后我放弃了。”
　　他转过头来，静静看着杨薇：“我尽我所能对你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但除了离开我。”
　　杨薇被他气笑了。
　　宋哲被她笑容刺了刺，可他面色不动，抬手覆在她的面容上，似乎有些疲惫：“你可以骂我，也可以打我，这样做不对，我知道。可我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不想再多想了。”
　　“我无法容忍你身边有其他男人，”他神色里带了冷意，“所以不要再和周文联系，如果你不想再给他找麻烦。”
　　杨薇没说话，她捏起拳头，宋哲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片刻后，他低下头想要吻她，然而也就是那瞬间，杨薇猛地抽在他脸上，怒喝了一声：“滚！”
　　宋哲被她抽偏了脸，他也没有多在意，他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站起身来，同她道：“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
　　“你给我滚出去，”杨薇站起身来，冷着声道，“我警告你，如果你不出去……”
　　“你要怎样？”
　　宋哲抬眼看过去，声音平静：“报警？”
　　说着，宋哲把手机放到杨薇面前，冷静开口：“你报警，马上把我抓走。周文有一部片还没上映，是我们公司投资的，这部片他准备了三年，专门用来冲奖，现在正在评审。电话就在这里，你报警，我撤片。三年心血付诸东流，”宋哲低头看她，苍白的脸上带着杨薇少见的漠然，“你确定，你付得起这个责吗？”
　　杨薇没说话，片刻后，她突然笑了。
　　“宋哲，你知道吗，哪怕我用最大恶意揣测你的时候，我都没想到你能卑劣到这种程度。”
　　宋哲握着手机的手轻轻一颤，他垂下眼眸，杨薇站起身来，冷眼看着他：“如果你一定要走到这样的程度，那你是不是忘了，那5%的股份还没变更名字？”
　　“无所谓。”宋哲收起手机，淡道，“你可以把股份给二叔，你们可以撤了我的职，你把宋氏集团全毁了，都无所谓。”
　　他的话让杨薇捏紧了拳头，他抬起空无一物的眼睛，平静道：“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也没所谓。”
　　说完，他转过身去，杨薇怒喝出声：“你要做什么？！”
　　宋哲背对着她，顿了顿，才开口道：“煮面。”
　　说完他便去了厨房，等他进厨房之后，杨薇坐了下来，她觉得宋哲疯了。
　　她可以对抗一个理智的宋哲、一个傲慢的宋哲，可她对抗不了这种不顾一切、不求后果的人。
　　她坐在桌子上，缓和了一下情绪，试图理清思绪。她站在宋哲的角度去想，以宋哲那样的性格，他执着什么就不会放手，而在此之前他已经尝试了所有办法，他无路可走，只能走在这条路上。
　　可他不明白，这份感情里要的早已不是咄咄相逼，而是各退一步，给双方适当的空间。
　　杨薇想了一会儿，大概理清了思绪，她给周文发了信息，询问了他电影的事情，确认了周末就是颁奖典礼后，她迅速冷静下来。
　　她现在要做的不是激化和宋哲之间的矛盾，而是要稳住他。
　　两个星期后，她就会和周文一起离开，从此天高海阔，再不相见。
　　这段时间她不能让他影响周文，也不能让他做出任何极端的事情来，她要稳住他。
　　就两个星期。
　　就十四天。
　　这个数字让杨薇安定了许多，她闭上眼睛，喝了口水，等宋哲回来的时候，杨薇睁开眼睛，神色异常清醒。
　　宋哲将面放在杨薇面前，拉开凳子坐下，随后就听见杨薇道：“我可以试着重新接受你。”
　　宋哲握着筷子的顿在原地，他抬起头来，看见杨薇冷静道：“但我有条件。”
　　“好。”
　　宋哲开口，杨薇皱眉：“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无论什么，”宋哲垂下眼眸，“只要你愿意重新开始，都好。”
　　“这期间你不能找周文、以及我身边任何人麻烦。”
　　“嗯。”
　　“这期间你不能有亲密举动，除非我答应。”
　　宋哲迟疑了片刻，却还是道：“好。”
　　杨薇舒了口气，随后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进出我的房子。”
　　“嗯。”
　　“还有……”杨薇迟疑了片刻，她看着面前神色如死的男人，终于道，“阿哲，我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活着。抛弃你伤人的那部分，但是依旧骄傲肆意的活着。”
　　宋哲没说话，他静静看着她，在听到她说：“我喜欢的是这样的你。”的时候，他终于出声，沙哑道：“我尽量。”
　　话说完后，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好久后，宋哲终于道：“那么，我能不能也有一些要求？”
　　杨薇顿了顿，随后应声道：“你说吧。”
　　“我希望，我们相处时，你内心哪怕有一丝动摇，都请遵从你的内心。”
　　宋哲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期许，他提出这个要求，可他并没有指望杨薇会答应。然而杨薇注视着眼睛，她内心想起最后的时间。
　　十四天。
　　这是他们相处的最后十四天。
　　“好。”
　　她干涩开口，宋哲猛地睁大了眼，杨薇轻笑起来。
　　“我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阿哲。”
　　我希望，在最后的时光里，我与你的记忆，并非不堪回首。
　　得了杨薇的话，宋哲一瞬之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仿佛是一个刚刚告白成功的少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握着筷子，慌张道：“好……”
　　说了这话，他又觉得一个字似乎有些敷衍，于是他赶忙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努力的！”
　　杨薇笑而不语，她目光落到宋哲的碗上，温和道：“吃面吧。”
　　宋哲和她一起吃完面，他去厨房洗碗，杨薇看了看时间，照旧上了直播。
　　她一上直播，整个直播间都炸了。所有人看了她都公告，都知道她要退出圈子，最后只做个野生直播。她和平常一样和他们聊天，然后回答着粉丝的问题。
　　“没事的，违约金在谈，我能赔的。”
　　“不用担心啦，我以后就自由了，我会一直想你们的啊。”
　　“考试技巧啊？好多年没考试了，你让我回忆一下哈……”
　　宋哲洗完碗，就去找杨薇，然后他就听见杨薇的直播声，他不敢闯进去，但又不想离她太远，于是他就搬了电脑过来，坐在房门外面，给电脑关了声音，然后看着她的直播，听着房间里的女孩子絮絮叨叨。
　　房间里的灯都关了，只有杨薇直播的房间还亮着，从房间里透露出昏黄的灯光，柔软又温和，宋哲坐在黑暗里，靠着墙，就借着那一点灯光，独处于黑暗。
　　她笑他跟着笑，她皱眉他开始担心。
　　等杨薇直播完毕，她关上了直播间，出来倒水，宋哲还在拉着她的回复，抿唇轻笑。
　　杨薇被蹲在门口的宋哲吓了一跳，惊慌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宋哲慌忙抱着电脑直起身来，忙道：“对不起我……”
　　“你在看我直播？”杨薇目光落下来，宋哲顿时红了脸，杨薇下意识去抢宋哲的电脑，宋哲被她抢了个猝不及防，然后杨薇就看到了“猫大侠”三个字。
　　两个人都待在原地，宋哲一时有些难堪，一想到过去自己那些幼稚的言论，他就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涌了上来。杨薇没说话，她突然觉得这三个字有些烫手，她故作镇定将电脑还给宋哲，轻咳了一声道：“原来猫大侠是你啊……”
　　宋哲垂着头，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杨薇转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挂钟，随后道：“天晚了，回去睡吧。”
　　“好。”
　　宋哲抱着电脑，转过身去，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他突然回头，有些慌张说了声：“晚安。”
　　杨薇愣了愣，下意识说了句：“晚安。”
　　随后就看见那人脸上露出笑容来，他抱着电脑，终于才算利落走了出去。
　　等他走了之后，杨薇一时间有些茫然。
　　有那么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猫大侠曾经幼稚的话语。
　　“你是最棒的。”
　　“你是最好的。”
　　……
　　她才意识到，原来宋哲还别扭着的过去，他就已经给过她赞美。
　　说不上心动不心动，只是有那么瞬间，她突然觉得有些可惜。
　　如果早一点……
　　如果她早一点像现在一样果断，如果他早一点像现在一样对这份感情上心，他们还会错过吗？
　　然而这世上向来是没有如果的，如果凡事都有如果，这世上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爱而不得。毕竟大多数感情，不是在错了人，就是错了时间。
　　杨薇好好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她醒得早，阳光落在她脸上时才六点，她隐约听见门铃声，她揉着眼起身，拉开房门，就看见宋哲睡在她家门口。
　　他打了地铺，像一个流浪汉一样，就堵在她家门口！
　　杨薇被宋哲的举动惊到了，她完全没想过有一天洁癖如宋哲也能做出这种事。
　　而宋哲似乎也察觉到旁边有人，他迷糊着抬起头来，看见目瞪口呆的杨薇，他猛地清醒过来，直起身来，慌忙解释道：“我……我马上就走……”
　　“你睡这里做什么？”杨薇看着他站起来收拾铺盖，皱起眉头，宋哲动作顿了顿，他没有说话，杨薇顿时反应过来：“你怕我跑了？”
　　宋哲的背有了一丝不自然的僵硬，似乎是她猜中了。杨薇一时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了上来。
　　这个人昨天才化身霸总威胁她要来个囚禁Play，怎么今天就能怂成这种模样？
　　两人有一些尴尬，宋哲终于出声：“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
　　“不用了，我……”
　　“喝粥吧？红枣枸杞粥，养气血。”宋哲直起身来，“我再给你煎个玉米饺。”
　　“宋哲，”杨薇迟疑着开口，“你不用做这些的。”
　　宋哲抿了抿唇，他抬眼看她：“不做这些，我又能做什么呢？”
　　“让我做吧，”他叹息出声，“为你做着什么，我才心安。”
　　杨薇没说话，两人各自回去梳洗，等宋哲做好早餐，她到他的屋子里去吃早餐。
　　宋哲坐在她对面，他穿着白衬衣，外面是灰色的休闲西服外套，看上去让他显得秀雅许多。他一面说话，一面和她说着公司的事。
　　“我前两天参加了一个财经人物的访谈，你有时间可以看看。”
　　“就南城那个频道，下午四点开播。”
　　“现在大米娱乐盈利状况不错，我想对他们进行扩张。你准备离开猫猫平台，解约合同我会让向维来和你谈，后续我们要找个接替的人，你有没有推荐？”
　　……
　　他自己一个人絮絮叨叨说完了所有，然后他等着杨薇吃完，去厨房洗碗做事，杨薇就回了自己房间里，找本书随意看着。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门铃响了，她去开了门，就看见宋哲站在门口，他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拿着领带，静静看着她：“我不会打领带，你能帮忙吗？”
　　杨薇没说话，她目光落在领带上，她张了张口，许久，终于出声。
　　“抱歉，”她开口，“我不帮除了我丈夫以外的人系领带。”
　　宋哲神色黯了黯，他也没强求，收回领带，低声道：“我知道了。你今天好好休息吧，我先去上班了。”
　　说完，他便转过身，手里死死拽着领带，朝着电梯走去。
　　杨薇静静看着，电梯门开的时候，他转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温和道：“别看了，门口风大，小心着凉。我会早点回来的。”
　　杨薇愣了愣，有那么瞬间，她居然觉得，自己仿佛是回到了新婚初始，她总喜欢在早上去送他出门，她就站在门口，看着他远走，然后一天一天，把所有的人生和时光，都耗在这同一件事上。
　　等待他，不断等待他。
　　只是他从来不曾回应，从来不曾说出她一直期盼那句话——我会早点回家。
　　杨薇好久才缓过神来，她回到房间里，给周文打了电话，听了一下他的安排，大概把宋哲和她之间的事说了一下。
　　她删除了宋哲用周文逼她的事，不想给周文增加麻烦，只是和周文道：“最后就这么点日子，我想和他好好相处。等以后想起来，就会发现，哦，原来我们也是有一段好时光的。”
　　周文沉默，许久后，他笑起来：“你说得也是。”
　　毕竟是爱过的人，不想在余生回忆起来，全是不堪。
　　两人聊了一会儿，杨薇处理了一下武邑那边律师发过来的合同，很快就到了下午。
　　下午她坐在阳台上拉了会儿琴，回头看了时钟，四点二十。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起身，打开了电视，点开了财经频道。
　　财经频道里，宋哲穿着浅灰色格纹西服，金丝眼镜，和主持人聊着天。
　　他身上带着骨子说不出来的贵公子气息，哪怕一言一行都温和如春，却仍旧让人有种贵不可攀的错觉。
　　他接受宋家后，宋氏集团连续三个季度的报表都呈现爆发式递增的趋势。主持人和他探讨着他经营思路和背后故事，杨薇静静听着，不经意就是一个多小时。
　　最后半个小时，主持人问起他的私事来，说是从网友那里征集的问题。
　　宋哲抬了抬手，礼貌道：“请。”
　　女主持被这个绅士动作迷得脸红了片刻，轻咳了一声，低头念着卡片上的问题道：“人生里最重要一个人是谁？”
　　宋哲没说话，女主持人笑了笑：“我来猜猜，是赵阳兰女士吗？”
　　听到这话，宋哲温和笑起来：“我母亲当然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可是如果说重要的，应该是杨薇。”
　　“杨薇？”女主持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有些迟疑道，“就是前阵子拿到《玩转文字》冠军的女主播？”
　　“对。”宋哲点头道，“她是我的前妻，我们从十三岁相识，然后一路扶持陪伴长大。”
　　“她是我最愧疚的人，是我伤害最多的人，也是我最爱的人。”
　　“我以前脾气很差，那时候年少无知，是她一直在包容我，忍耐我。可我不明白这种忍耐是一种付出，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想过，我就是一直特别任性。”
　　“所以伤害了她？”女主持人明白过来，宋哲苦涩笑了笑：“对，伤得很深。”
　　“你觉得你在这份破裂的婚姻里，承担主要责任？”
　　“不，”宋哲开口，在所有人诧异的眼光中，平静道：“不是主要责任，是全部责任。”
　　“这段婚姻的破裂，可以说，全部是我的责任。如果她有任何的错，那都是我没有尽到我作为丈夫的责任。”
　　“我作为丈夫，本该给她一片天地，为她解决所有问题。可我不但没有，我还放任我自己，为了维护我微薄可笑的自尊心肆意伤害她，我对她冷暴力，我因为不在意她放纵外界的绯闻，我对她的处境一无所知不闻不问，我想任何一个女人，拥有这样的丈夫，都是可悲。”
　　杨薇静静看着访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着宋哲重提这些残忍的过往时，眼泪莫名其妙就涌了出来。
　　明明没有什么情绪，可就是泪如泉涌。
　　她感觉电视上的人影已经模糊，可她仍旧能清楚听到他在说话。
　　“我做错了事，所以我一直想对她说一句话，可这句话其实没什么分量，我说再多次，也无济于事，唯有时间能帮我去弥补，去证明。”
　　“什么话？”女主持人已经完全被宋哲的话吸引，宋哲抬起头来，面向镜头，他线条萧索的面容上突然缓缓展开了一个笑容。
　　“杨薇，”他认真出声，“对不起。”
　　杨薇坐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紧咬着轻轻打颤的牙关。然后听对方继续道：“还有，我爱你。”
　　说着，电视上的人笑容渐苦。
　　外面疯狂传来门铃声，杨薇却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她就是想控制住自己哭出来的冲动，可她又做不到。
　　不知道是多久，门终于被人打开，随后杨薇就感觉有人从门边冲过来，猛地将她抱进怀里。
　　“杨薇？你怎么了杨薇？”
　　宋哲急促出声，然而也就是那瞬间，杨薇顿时在他怀中大哭出声来。
　　你们有没有过一段沉重如山的感情？
　　背负着它走在人生路上，无数次说要丢下，可说再多次，念再多遍，终究无法改变它压在生命之上的事实。
　　每一次将它的一部分扔下都是一个鲜血淋漓的过程，要斩断它连在你身上的骨血，疼得牙关咯吱作响，却又必须挥刀而下。
　　需要无数次反复，才会在漫长的时光里，归于平静。
　　让时光之河冲刷着那些血肉流去远方，而你立于河畔眺望它的方向。
　　如果这一生你能再见到太阳，那你的伤口会愈合，你的伤疤会结痂。
　　可如果这一生就这样下去，在阴暗里，那些伤口会留下丑陋的疤痕，然后每逢阴雨，便狰狞咆哮的疼起来。
　　“我恨你。”
　　她痛哭出声，同他拳打脚踢：“宋哲，我恨你！我恨你！”
　　宋哲不说话，他咬着牙，死死抱着她。
　　她的拳头落在他身上，她的哭声砍在他心上，他觉得眼眶湿润，心似凌迟，他抱紧她，终于怒吼出声：“那就恨下去！”
　　他闭上眼睛，抬手覆在她的头发上：“恨我一辈子，千万别放手。”


第50章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杨薇骤然失了力气。
　　其实什么恨不恨的，与其说是恨他，倒不如说是恨自己。
　　恨自己优柔寡断难以忘怀，恨自己敏感尖锐不够洒脱。
　　她不是记仇不记恩的人，不会因为宋哲说自己错，就真的觉得所有过错都在他身上。他给过她痛苦，但也给过她欢喜，他固然曾对她恶言相向，但也为护着她被人打得鲜血淋漓。
　　宋哲感觉到杨薇渐渐平静，他就静静抱着她，他突然觉得，怀里的姑娘孱弱得不堪一击，和他记忆里那个时刻保持着优雅，积蓄着力量的女人截然不同。
　　他生平头一遭，在她面前觉得，自己似乎是个男人，而不是个少年。
　　两人沉默了一阵，杨薇停止了抽泣声，好久后，她沙哑道：“放开我。”
　　宋哲这才放开了她，她似乎是觉得有些狼狈，站起身来去了浴室，宋哲站在门口，听见浴室里传来冲水的声音，他站在门口道：“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随便。”
　　杨薇在里面敷衍开口，宋哲应了声，便去了厨房。他将有的菜整理出来，做了三菜一汤，这时候杨薇也终于从浴室走了出来，她化了妆，遮掩了方才的样子。
　　宋哲招呼她坐下吃饭，杨薇坐下后，两个人一言不发吃着东西，过了一会儿，杨薇先开口道：“我看了你的访谈了。”
　　“嗯。”
　　宋哲低着头，没敢看她。杨薇吃着东西，平静道：“方才我对你说那些话都是气话，不是真的，你别放在心上。”
　　宋哲顿了顿夹菜的动作，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道：“就是没有理智时候说出来的，或许才是真心话。”
　　杨薇没有回应他，他抬手给她夹了菜，继续着开口：“我过去对你做过太多坏事，你有一万个理由恨我。”
　　“其实并不是的，”杨薇抬眼看向他，“关于该不该恨你这个问题我思索过无数次，可我的确觉得，我不该恨你。”
　　“你说话是不太好听，也好面子，但这一切我都知晓，我当年靠近你，其实就是因为，这些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在意。或许偶然会刺伤我，但你对我的人生而言，正面意义远大于负面。”
　　杨薇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是你给了我勇气，让我在当时忐忑的环境里面对一切。是你和我说你不在意我的分数、我的优秀，你只在意我作为杨薇本人，让我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有一个栖身之地。是你在别人欺负、说我坏话时挺身而出，让我拥有很高的安全感，让我觉得其他人不能随便欺负我……”
　　“你对我的好太多了，我根本说不完。少年时候我在你身边，真的很高兴。”
　　“直到我当了你的妻子，”杨薇苦笑起来，“我学会了嫉妒。”
　　因为嫉妒才开始有了怨恨，然而对方明明早就清清楚楚的表明过，这段婚姻只是因为合适而诞生。
　　说恨，又有什么好恨。
　　自己犯的贱，又怎么能全怪别人渣？肉包子硬要打狗，还指望着肉包子回来，不回来就去骂狗道德败坏，有这样的道理吗？
　　宋哲静静听着杨薇的话，这些话比骂他还要让他觉得难受。他倒是宁愿杨薇能像武纶一样以自我为中心，横行霸道。偏生这个人却又总是喜欢站在他人角度，自我批判自我认知。
　　杨薇看着宋哲低头不语，也不再多说，两人默默吃完了饭，宋哲洗碗的时候，杨薇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听着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周文给她发了信息。
　　“我这边基本都准备好了，你签证下来的时候告诉我。”
　　杨薇看着手机里的信息，听着厨房里的声响，一瞬之间，对于宋哲在心底里的厌恶和害怕，诸如此类的负面情绪，竟然都消释了许多。
　　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人的诸多行为，竟然都能容忍。
　　她看着手机里的信息，回了一句“好”，随后迅速删除了信息。
　　宋哲洗完碗后出来，就看见杨薇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看一个电影看得笑个不停。宋哲擦干了手上的水，解下围裙，坐到她身边去。见她没有拒绝，宋哲舒了口气，他去拿了桌前的薯片，倒了可乐，陪她一起看着电影。
　　“这是说什么的？”
　　他随意询问，杨薇吃着薯片，漫不经心回答：“偶像剧，说一个乘法都不好的女生喜欢上一个学霸，然后为他变得很好的故事。”
　　对于过去的宋哲来说，这就是低智爱情故事。他过去一向鄙视，然而这一次却是好奇询问她：“现在演到什么地方了？”
　　杨薇有些诧异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回答了他：“现在才是第二次见面，之前……”
　　她简单描述了电影前面的场景，而随着情节推进，电影里的情节笑点越来越多，杨薇笑得停不下来，两人之间气氛缓和下来，全都关注在电影上，也就没了最初那份尴尬。
　　宋哲看着电影没有出声，杨薇就推他：“你怎么不笑啊？你好好看了吗？”
　　宋哲皱着眉头，杨薇转头看他，赶紧道：“你别绷着面子啊，你要觉得好笑就跟我一起笑啊。”
　　宋哲：“……”
　　“来你这个观影姿势不对，你要跟我一样放松一点，把腿盘上来。”
　　“盘……盘上来？”
　　“对，找个舒服的姿势。你这么紧张的样子不可能体会这种电影的好的啊！”
　　想了想，宋哲决定豁出去了，他放下了对这种低智爱情剧的戒心，放松下来，学着杨薇脱了鞋，盘腿坐在沙发上，拿了一包薯片，一面吃一面看。
　　这样看电影给了他一种与众不同的观影体验，他第一次发现其实这种片也挺好看的，至少放下戒备后，笑点和泪点俱在。
　　后半截女主告白的时候，杨薇就开始哭，她哭得情真意切，宋哲在一旁看着，只能默默抽纸巾给她。
　　“他怎么这么绝情啊……”
　　宋哲抽了张纸巾。
　　杨薇哭得不行：“除了帅智商高还有什么好啊，女主不要喜欢他了，我太心疼了呜呜呜。”
　　宋哲继续抽纸巾。
　　“我不喜欢这个男主，我要换男主！”
　　宋哲还在抽纸巾。
　　“你不要给我抽纸巾了！”杨薇哭着吼出声，宋哲吓了一跳，纸巾还拿在手里，杨薇指着电视，怒道：“你骂他啊！你快骂他啊！他把女主角拒绝了你骂他啊！！”
　　宋哲沉默下来，片刻后，他点头道：“好。”
　　然后他开骂了，从男主罗圈腿智商低一路骂过去，宋哲骂人杨薇是领教过的，等他骂到后面，剧情开始大反转，原来一切都是误会，男主开始拼命追女主然后被拒绝，杨薇哭得更厉害了，这时候宋哲还在骂。
　　“男主好惨啊呜呜呜……”
　　“没什么惨的，他过去这种人渣行径……”
　　“谁准你骂他的？！”杨薇猛地回头，一声怒喝，把宋哲给吼懵了。
　　他沉默了片刻，想了想，给杨薇递了一张纸巾。
　　女人心，海底针，还是递纸巾吧。
　　两人吃完了薯片，看完了三部电影，最后一部是文艺片，镜头特别慢，但宋哲就喜欢看这类型的片子，他看得津津有味，杨薇撑着眼皮，最后实在没撑住，脑袋一歪就倒在了宋哲肩膀上。
　　宋哲愣了愣，他回过头去，看见肩膀上的姑娘，她离他很近，近到能看清她的细腻的毛孔，微颤的睫毛，感受她温热的而呼吸喷洒在肩膀。
　　室内的灯光昏暗又柔和，片子里的法语歌曲调缓慢，夏末的风还卷杂着暖意，宋哲静静感受着这一切，一瞬之间，像是在年少时。
　　那时候他们没有争执，没有绝望，没有不堪，两个少年人在一起，静静依偎。
　　然而和少年不一样的是，那时候的他在杨薇考过来时总会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心跳骤然加快，手心出汗，却还要故作镇定，假作不耐。
　　可此时此刻，她静静靠在他肩头，他低头凝视着她的时候，他的内心圆满又温柔。他才发现这个人之余他生命的意义，她是他的家，是他的灵魂的另一半，当他失去了这个人，人生便是不完整。
　　他静静凝视了她片刻，温和笑了笑，伸手去从旁边捞了探子，轻轻盖在她身上，然后回过头去，静静看完片子后半程。
　　等看完之后，杨薇还没醒，他想了想，将她打横抱起来，往卧室走去。
　　杨薇迷糊中睁开眼，看见青年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察觉她睁眼了，朝她笑了笑：“你睡。”
　　听到这句话，杨薇觉得有些发困，又闭上了眼睛。宋哲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给她脱了鞋袜，盖上被子，便准备离开。杨薇听着他开门的声音，突然叫住他：“今晚还要打地铺睡门口？”
　　宋哲背对着她，沉默了片刻后，却是道：“没事的，这样睡我安心。”
　　现在这短暂的宁静是他逼来的，他又怎么能放心？
　　杨薇叹了口气，终于道：“睡侧卧吧，别堵门口。”
　　宋哲愣了愣，他回过头来，面露诧异。
　　杨薇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片刻后，她听他询问：“我能不能，把地铺打在你卧室？”
　　杨薇听到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她蒙着头道：“你这是想干嘛啊？求个安心还是耍流氓？”
　　宋哲沉默下去，许久后，他终于承认：“都有。”
　　“但是我觉得，”他又补充，“在你身边打地铺，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耍流氓。”
　　杨薇没说话，她蒙着头，静静感受着这一刻的内心。
　　她无法对这样的宋哲产生恶感，甚至于在想到她即将离开时，她还会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放纵。
　　宋哲见她不说话，他走回床边，坐在她身边来，将她被子揭开，笑着道：“别把自己憋死了。”
　　杨薇埋着头不说话，宋哲静静看着她，终于道：“你答应过我的，遵从你的内心。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现在就出去。如果你内心并没有这样觉得，只是你的理智阻止了你，那就答应我。”
　　说着，他俯下身，靠在她耳边，认真道：“这是我求你的。”
　　不是你主动妥协。
　　听到这话，杨薇转头看他，青年神色平和，没有半分逼迫。他似乎开始找到一种距离，跟随着她，又让她感觉安全。
　　哪怕这份安全是建立在会离开、建立在没有未来的必要前提之下。
　　杨薇静静看着他如宝石星辰的眼，许久后，她笑出声来：“算了，那你别打地铺了。”
　　她抬手指向床的另一边：“分疆而治，你不准过来。”
　　“好。”宋哲笑弯了眉眼。
　　他直起身来，说了句：“你先睡。”
　　然后他走出门去，到自己屋里去抱被子枕头睡衣衣服等各种日常物品。
　　他一走，房间里只有杨薇略显急促的心跳声的时候，她长长舒了口气。
　　没有多久，宋哲重新推门回来，他给自己铺好了被子，躺在杨薇身边。杨薇的床很大，他们的距离根本无法感受到对方，杨薇背对着他，好久后，听到他出声：“杨薇，今天我很高兴。”
　　杨薇没说话，宋哲静静看着天花板，慢慢开口：“我突然觉得，其实如果经历了这些磋磨后，我们再在一起，也未必不是好事。”
　　“苦难是磨炼这种话听听就好，真要这么以为那就是傻，苦难就是苦难。”杨薇闭上眼睛，“如果可以，我不想经历这些困难。”
　　“是啊，”宋哲有些茫然，“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你经历这些。”
　　他侧过身子，看着她的背影。
　　他很想拥抱她，又怕这份拥抱会打破这一刻的宁静，他注视着她，慢慢开口：“可我希望我能经历这些。”
　　“如果不经历，我可能永远不知道，我多么喜欢你。”
　　“如果不经历，我也可能永远不知道，我该如何爱着你。”
　　他在她离开时明白她的不可缺失；
　　在她决绝放手时知道他的伤害不可挽回；
　　在和她的争执、对抗中，去回顾过去，反省自身，重新梳理过那十几年时光，然后敞开心扉。
　　去接受一个深爱着她的自己，去容纳这份感情。
　　自傲总来源于自卑，伤害来源于惶恐。
　　当一个人无法包容真正的自己，必然会造成与这个世界的失衡。可谁都不能失衡一辈子，若真的一辈子都要与真正的自我抗争，那大概一生都不会有真正的幸福。
　　然而不会有谁真的生来就什么都会，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是跌跌撞撞，一次次走错路，一次次吃过苦，才学会真正的包容与接纳。
　　杨薇不说话，她听着他的言语，在黑夜里睁开眼睛。
　　“能和现在的你一起生活，我觉得很幸福。”他的声音传来，“这种带着烟火气息的日子，我很喜欢。”
　　“杨薇，”他在她身后，温柔出声，“我真的很喜欢你。”
　　“这一辈子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想告诉你一遍。”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第51章 
　　杨薇听着他的话，在黑夜里睁着眼睛，没有言语。
　　过了一会儿，宋哲开口出声：“明天晚上我们约会，好不好？”
　　杨薇没出声，宋哲垂下眼眸，过了一会儿，听见对方开口：“好。”
　　宋哲愣了愣，他突然有点慌。
　　他觉得一切太顺理成章了，在他逼着她留下后，她的反应，太顺从了。
　　但他不敢多想，他只能单纯认为，这是因为杨薇被他感动了。
　　第二天宋哲去上班，杨薇去公司里和向维冷玫见面，签署解约合同。宋哲没有给她彻底解约的合同，而是和她重新签署一份降级合同，这份合同她只是一个在猫猫平台的普通主播，平台没有任何干涉的权利，她只要保证不违法以及在猫猫平台独播，其他都与猫猫平台灭有牵扯。
　　冷玫把合约和杨薇说清楚，杨薇一页一页翻着合同，看着合约上400万的违约金，忍不住看了冷玫一样，有些诧异道：“就四百万。”
　　这个数字也就和她赚的差不多了。
　　“宋总说了，你只是更换合同也不是彻底解约，所以不需要按照一千万来赔偿，我们的投资费用并不算全部损失，你还在为网站持续引流。这四百万因为你解约导致公司没有倒预期盈利的赔偿，不过这个赔偿，”冷玫僵着脸，“宋总也从私人账户里出了。”
　　杨薇愣了愣，片刻后，她垂下眼眸，平静道：“不用了，我回去会打到公司账上。”
　　说着，杨薇就要把合约签下来，在签名的前一瞬间，向维忍不住叫住了她：“薇薇！”
　　杨薇抬眼看他，向维涨红了脸道：“留下吧，咱们走到今天多不容易，反正你以后还要直播，我一直当你经纪人……”
　　“不用了。”杨薇笑了笑，她看着向维，好久后，她终于道：“向哥，你是个好经纪人，你有你的野心，可我是不可能满足你这份野心的。所以不用费心在我身上，我怕辜负你。”
　　“可是……”
　　“我只想单纯做个直播，”杨薇打断他，“我最初做直播，是因为大家鼓励，我觉得他们给我带来了鼓励和温暖，我以为自己也能这样。可是签约也好，你当我经纪人也好，早已离开了我最初的道路，向哥，以后我们还可以当朋友，但是经纪人的事情，就不用了。”
　　这话说出来，向维终于沉默，冷玫叹了口气，抬眼同杨薇道：“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如果什么时候你打算回来，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谢谢。”杨薇笑起来。
　　将解约合同签署完毕后，杨薇走出门来，深深舒了口气。她将解约的消息告诉了周文，周文说了句：“恭喜。”
　　过了一会儿后，周文发了个图片：“慕柔和我在游乐场，心情很复杂。”
　　杨薇看着，沉默了一会儿后，她笑起来，回了一句：“好好享受。”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她觉得仿佛是在告诉自己一样，她扬起笑容来。
　　回到家里后，她认认真真撸了一个妆，换上了粉色的纱裙，看上去青春活力许多。
　　等做完这些后，她手机响了起来，她把手机举起来，看见上面的名字——宋哲。
　　她往门口走去，一面接着电话，一面换上鞋子，宋哲在电话里的声音带了几分愉悦：“我在楼下等你，下来吧。”
　　杨薇应了声，她挂了电话，下了楼，就看见宋哲等在门口，他等在车边，看着杨薇的打扮，他忍不住扬起笑容。
　　看的出来，面前的人也是精心打扮过，杨薇走到他身前，没有说穿他的用心，上车之后，她扬头看他，笑着道：“去哪儿？”
　　“吃饭，逛街，电影院。”
　　宋哲发动车，看了她一眼，眼里带了笑意：“约会的步骤是这个没错吧？”
　　“没错啊。”杨薇点头出声，“就这样吧。”
　　宋哲开着车带着她往餐厅过去，他今天开车开得格外的稳，就像他现在这个人小心谨慎，忐忑上心，似乎随时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他亲自选的车里的味道，准备的她喜欢的音乐，杨薇察觉出来他的照顾，她觉得心里压着些什么，气氛在沉默中有些尴尬。
　　她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穿梭的人流，慢慢道：“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
　　“嗯。”宋哲应了声，这话问得他有些难受，他还是接着话道，“说起来也好，过去我们许多事情都没做过，以后有时间慢慢做下去。我们今天去电影院，明天去音乐厅，后天去博物馆，大后天去动物园……”
　　杨薇听着他的规划，她默不作声。
　　宋哲说了很多，等他说完后，她才开口道：“我们不是都去过吗？”
　　宋哲愣了愣，她提醒道：“中学时候，一起去电影院，音乐厅，博物馆，动物园……”
　　“可是不一样啊。”宋哲轻喃，杨薇抬眼看他：“有什么不一样，都是我们两个人。”
　　“那时候，”宋哲看着前方，“我还不知道我喜欢你。”
　　杨薇沉默下来，宋哲想了想，纠正道：“或者说，接受我喜欢你这件事。”
　　“这件事让你这么难堪吗？”
　　这个问题让宋哲沉默了很久，杨薇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出声：“不是难堪，是害怕。”
　　“喜欢一个人是要付出很多的，你可能会受伤，也可能会难过，你得接受自己处于一个被动的位置。而我觉得这样的人生太可怕了。我喜欢自己掌握的人生。”
　　杨薇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还是我傻。”
　　在她最初喜欢这个人的时候，她从来就没想过这些。宋哲抿了抿唇，接着道：“可是喜欢一个人不是能控制的。杨薇，你不傻，傻的是我。”
　　“能遵从本心的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宋哲，”杨薇抬手放在脑后，看着前方道，“你长大了不少，都会灌鸡汤了。”
　　“看了许多地摊上5块一本的人生哲理书，”宋哲回答得一本正经，“水平自然要长进不少。”
　　两个人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
　　她在前面买东西，他在后面刷卡。她选东西，他提包。看电影的时候两个人买了一桶爆米花，一起拿爆米花的时候触碰在一起，他们同时回头，看见对方的眼睛。
　　片刻后，杨薇先笑起来，勾着嘴角道：“不准拉我的手。”
　　宋哲愣了愣，随后扬起笑容：“好。”
　　两个人看完电影已经是十一点，宋哲转头问她：“还有什么地方想去？”
　　杨薇下意识想说回去，然而话出口之前，她突然顿住。她想了想，转过头去：“去酒吧吧？”
　　宋哲愣了愣，杨薇静静看着他：“去你以前常去的那家。”
　　宋哲没说话，杨薇去酒吧这种事，对于过去的宋哲来说，那是绝对不能容许的。杨薇看他犹豫，她叹了口气：“回去吧。”
　　“好。”
　　宋哲开口，杨薇好奇回头，宋哲平静道：“去吧。”


第52章 
　　婚内那些年，她无数次幻想过，宋哲在外面大概是什么样子。
　　她用他各种花边新闻去推测他的模样，甚至于暗中去悄悄感受。去他去过的地方，喝他喝过的酒。
　　宋哲最常去的一家酒吧，叫做迷言。是武邑开的，武邑年少时候曾经想当个体育老师，考了北体，呆了四年，不仅学会了北方的儿化音，还在三里屯受到启发，迷言是他回来亲手经营的第一个项目，因此感情十分深厚，于是抓着机会就要带着自己的狐朋狗友往迷言带。于是宋哲最常去的酒吧，就是迷言。
　　和杨薇去过的清吧不一样，迷言门口是个大铁门，仿佛一个工厂，推门进去后，就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宋哲护着她往里面走，熟门熟路叫了服务员来，单独带着她上了二楼一个房间。
　　上了二楼之后，顿时情景下来，落地玻璃窗从里看外面的人群看得清清楚楚，但从外面看，还以为这些玻璃都是装饰，黑乎乎一片，根本想不到里面别有洞天。
　　宋哲脱了外衣，坐到杨薇面前，抬眼看她：“喝点什么？”
　　“你推荐。”
　　宋哲点了点头，给杨薇点了份适合女生的软饮后和自己唱喝的酒后，便让侍者退了下去。房间门关上后，屋里静悄悄的，外面的喧闹声隐约可闻，杨薇看了一眼四周，觉得似乎还不错，她抬眼笑起来：“其实我以前来过，来的时候还在想，这地方你怎么会喜欢。现在才知道，果然要和你一起来，才能发现这种地方的好。”
　　宋哲轻笑起来：“你当时来做什么？”
　　杨薇转头看向人群的方向：“来看看你平时生活是什么样。你以前来这里都玩什么？”
　　“我一般都和武邑一起来……”
　　宋哲轻描淡写说着过去他的生活，杨薇静静听着，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喝酒。
　　比起杨薇过去平静如水的生活，宋哲的生活里因为朋友很多而显得格外缤纷多彩，杨薇一面听着，一面忍不住笑起来。她发现其实如果从一个旁人的角度去听过去宋哲发生的事，还会觉得宋哲这个人挺有意思。
　　两人喝得多了，宋哲说他的过去，杨薇说她的现在，两个人喝多了些，宋哲突然出声：“你发现没，我总在说我之前做什么，你总在说你现在做什么。”
　　听到这话，杨薇愣了愣，宋哲也察觉自己这话似乎说得不对，他转过头去，遮掩着情绪道：“挺好的，证明你现在过得好。”
　　杨薇没说话，酒精让她有些上头，她看着对面的宋哲，忍不住出声：“你现在对我好，我知道的。”
　　宋哲诧异回头，杨薇伸出手，她握住他的手，似乎是醉了，有些难过道：“你现在很好了，真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很多。你对我好，我全知道。”
　　“可是对不起……”她声音哽咽，“真的对不起……”
　　宋哲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感想才符合此刻的场景。他觉得现下的场景特别像在被发好人卡，他看着杨薇拉着他的手哭着忏悔，一面说对不起一面喝酒，看上去情绪越来越激动，他有些扛不住了，叹了口气，站起身道：“好了，我们回去吧，你醉了。”
　　“对不起……”她认真道歉，“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我知道了。”宋哲不和醉的人一般见识，他扶起她，有些无奈道，“走了，回去了。”
　　把人半哄回家，折腾着给她洗了脸，擦了手，杨薇哭累了，就躺在床上睡了。宋哲自己去洗了澡，回到床上，看见杨薇躺在床上，他忍不住走过去，坐在她床边，他俯下身子，小声问她：“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他本以为杨薇不会回应，然而在他问完话的瞬间，杨薇却猛地睁开了眼睛。两人四目相对，宋哲愣在原地，杨薇直直看着他，也不知道酒是醒还是没醒。
　　过了一会儿后，杨薇主动伸出手，抱着他的脖子，仰头吻了上来。
　　宋哲忍不住笑了，他抬手抱住她，用另一只手插入她的发丝。这个晚安吻吻得缠绵又温柔，吻完之后，这个姑娘靠在他的肩头，似乎是睡过去了，宋哲觉得心里满满的，他抱着她，低声道：“这样就很好了。”
　　“你在慢慢喜欢我，”他说，“对不对？”
　　杨薇没说话，她迷迷糊糊的，似乎说了句：“对不起。”
　　宋哲苦笑，这时候，还说什么对不起？
　　他从背后抱着她，将头靠在她肩膀上，他知道这时候这个人都睡模糊了，才大着胆子开口：“杨薇，你还喜欢我的，对吧？”
　　对方没有应声，呼吸声均匀舒缓，宋哲慢慢出声：“我知道你还喜欢我，不然你为什么这么纵容我呢？我知道你害怕再和我在一起，可是一个人喜欢一个人，那就是克制不住的事情。”
　　“我知道你喜欢我，”他闭着眼睛，“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放手的。”
　　黑夜里没有人回应，宋哲低笑了一声，靠着她，睡了过去。
　　杨薇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她睡在宋哲怀里，阳光落在她的眼睛上，她皱了皱眉头，宋哲似乎是察觉她醒了，下意识抬手捂住她的眼睛，遮住了阳光。
　　“再睡会儿。”他低声开口，杨薇察觉有些不对，她僵着身子，然而对方均匀的呼吸声响了起来，她在他怀里僵了一会儿后，回忆了一下昨晚上发生的事情，她叹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在人生最后的时间里，去做自己曾经最想做的事情。
　　这份遗憾或许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渴求和需要，可人生哪里有那么多刻骨铭心的求不得？于是在这最后时候，能把遗憾填补，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她自暴自弃闭上眼睛，宋哲收紧了手臂，靠了过来。
　　“薇薇，”他小声开口，“你没推开我，我好高兴。”
　　“嗯。”杨薇知道他醒了，转头询问，“吃早餐，还是再睡一会儿？”
　　“还要上班。”
　　宋哲闷闷出声，杨薇笑了笑：“那我给你去做个早餐吧。”
　　听到这话，宋哲有些忐忑，他小心道：“要不我去吧？”
　　“没事呀，”杨薇出声，“这段时间一直是你做，我做一下，也没什么的。”
　　这话让宋哲内心瞬间被欢喜充满，他竟突然觉得有些想哭。他感觉自己等这一刻好像等了一个世纪，于是他抱着她没有说话，好像放了手这个人就会消失。
　　杨薇拍了拍他的手，有些无奈道：“快放开，你要长在床上吗？”
　　宋哲得了这话，有些不甘愿放手。他看着杨薇站起身来，从旁边柜子上取了一个发圈，抬手捋了自己的发，露出她纤细的脖颈。她扎了头发，进了洗澡间，他跟着过去，两个人一起刷牙洗脸，然后各自分开做事。杨薇去厨房做好早餐，宋哲打理好出门来，他们面对面吃了早餐，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宋哲却觉得，这一刻，比杨薇说多少好听的，都令人高兴。
　　他欢欢喜喜吃了早餐，主动帮着杨薇把碗筷起来，一面擦着桌子一面同杨薇道：“这些东西你别管，你要愿意我就把林姨叫过来帮忙。你不喜欢别人来，晚上我回来洗。”
　　“就放洗碗机的事儿，”杨薇斜靠在一边，看着宋哲做事，笑着开口，“我来就行，你好好上班吧。”
　　宋哲就抹桌帕洗干净，挂在挂钩上，又用洗手液洗干净了手，这才去穿了外套，准备提着公文包出门。
　　杨薇闲着没事儿，便跟着他，宋哲看她站在旁边，将领带挂在脖子上，一面扣袖扣，一面探过头来，有些讨好道：“帮我系个领带吧。”
　　杨薇没说话，宋哲突然就亲了她一口，高兴道：“晚上我洗碗。”
　　这话把杨薇逗笑了，她抬手替他系领带，笑着出声：“不系你就不洗了？”
　　“洗洗洗。”他赶忙道，“系不系都是我洗。”
　　杨薇笑着看了他一眼，宋哲感觉这一眼几乎就把人心看酥了，他静静凝视着面前给他认真打着领结的姑娘，等她打好领结后，他突然开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把结婚证再领上？”
　　杨薇放在领带上的手顿了顿，宋哲赶忙道：“开玩笑的，我走了，大家还等着我吃饭呢。”
　　说完，他拿了文件就走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都能感觉到这个人的欢喜。
　　他走之后，房间突然就安静下来，杨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开始和周文聊去美国的事情。周文在美国有一些产业，他去拍电影，也给她安排了相应的事情。他希望她能去管理他手下的产业，同时他也给她联系了美国那边的经纪人，她可以在美国重新开始她的脱口秀的演出。
　　周文的规划让杨薇感觉很安心，至少他们不是毫无准备的离开，她知道她要去做什么，而不是盲目出行。
　　为此她也做了相应准备，她同周文要了他在美国投资项目的资料，也开始大量吸收美国的脱口秀风格。
　　下午的时候，她的签证寄到了家里，她把消息告诉了周文，周文笑了笑：“我买了下个星期天的机票，领完奖我们就走。”
　　“好。”
　　杨薇打了这行字，过了一会儿后，她低头道：“我居然觉得有点愧疚。”
　　“这时候什么都别想。”
　　周文的话让她舒了口气，她站起身来，去了阳台。她就在阳台上站着，没多久就看见宋哲的车开到了路边，他从车上下来，往她在这栋楼走过来，走了没几步，他似乎有所感应抬起头来。
　　他顿了顿步子，按理来说她其实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那一瞬间，她居然觉得，他似乎是笑了。
　　杨薇愣了愣，也就是那片刻，这个青年突然就跑了起来。
　　没了多久，杨薇就听见门口有了声响，她从卧室走出去，刚走到客厅，就被一个人扑过来，狠狠抱进怀里。
　　“我刚才看见你在门口等我。”
　　他高兴出声：“你是不是在等我？”
　　杨薇没说话，她感受着这个人的心跳和紧张，她突然有些不忍，于是她垂下眼眸，低声应了句：“嗯。”
　　她说：“我在等你。”
　　她甚至还主动抱住了他。
　　这个动作让宋哲又害怕又欣喜，他死死抱住了她。
　　后面的时间，宋哲觉得简直幸福得可怕。杨薇每天早上会起来给他主动做早餐，给他系领带，他给她发的信息她都会回复，晚上等他回家。
　　他们一起去游乐园，一起去动物园，一起去酒吧。
　　星期六那天，他们一起在家里喝着酒，看电影。电影里男女主一起跳着舞，她突然出声问他：“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教我跳舞？”
　　宋哲愣了愣，他听见杨薇继续道：“那时候阿姨送我去学跳舞，我怎么学都学不好，就晚上在后院偷偷练，你说你那时候是不是在偷看我？”
　　宋哲没说话，杨薇回头看他，笑着询问：“是不是啊？”
　　“也不算是吧，”宋哲轻咳了一声，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当时就是喜欢站在阳台，刚好就看见了。”
　　“然后你看不下去了是吧？”
　　“是啊，”宋哲笑起来，“真的跳得太差了。”
　　于是他站在阳台，高喊出声：“喂，”他说，“你帮我写作业，我教你啊。”
　　他教了她一个月，每天晚上，他们在那个有着萤火虫的夏日夜晚，在后院里，他拉着她的手，扶着她的腰，数着拍子，教着她。
　　“一哒哒，二哒哒……”
　　宋哲想起那时候来，打量着面前的人，杨薇突然站起来，朝他伸出手来，出声道：“来，我再陪你跳一次。”
　　“什么叫再陪我跳一次，”宋哲站起身来，忍不住出声，“应该是，我们再跳一次。”
　　说着他走到他身前，他们互相打量着对方，看岁月在对方身上留下的痕迹，然后她伸出手，他挽住她的腰，这次是杨薇喊拍子。
　　他们仿佛是回到了少年，他感觉她离他这么近，她的气息摩擦在他鼻尖，她的动作灵动又温柔，他就是放纵一样，跟随着她的脚步。
　　“一哒哒，二哒哒……
　　凌晨钟声响起来的时候，她猛地抱紧了他，宋哲愣了愣，他微笑起来，以为她又是不安。
　　他抱紧她，温和出声：“你别怕，”他轻拍着她的背，“这一次，我不欺负你了，我会一直对你这么好，对你好一辈子。”
　　杨薇不说话，她牙关轻颤。
　　好久后，她才放开他，灯光落在她脸上，她柔声道：“嗯，我知道。”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们拥抱在一起，宋哲从背后抱着她，看着落地天窗外灯火阑珊，他试探着放在她衣衫扣子上，杨薇睁开眼睛，她有些紧张。
　　她脑子有些混乱。
　　其实在这件事上，她很喜欢宋哲，有时候可以说，是近乎迷恋的喜欢。
　　她害怕这种迷恋和狂热，那种想要将两个人骨血都融在一起的冲动，令她忐忑不安。
　　她不清楚这一分钟是不是该拒绝，于是她就屏着呼吸，静静等待着，然而那个人在短暂犹豫后，还是选择放松了动作，他拍了拍她的手，温柔道：“你别怕，我不做什么，睡吧。”
　　杨薇没说话，她看着外面的灯火，想着明天。
　　她突然很想拥抱他，她突然想念肌肤相缠那一刻。她的内心被愧疚、茫然、慌张、喜悦充斥，她急需什么去遮掩这一切。
　　于是她握住了他的手，让他从睡衣缝隙中滑了进去。
　　宋哲脑子猛地“嗡”了一声，在触碰到滑腻的肌肤的片刻，他那仅存的理智荡然无存。他猛地翻身压住她，有些急促道：“我可以？”
　　“嗯。”
　　杨薇抱住他，骤然吻上去。
　　欣喜将他淹没，他低头吻下去，像是打开一份宝盒，激动又慎重，他一寸一寸问过她，让她绷紧身子颤栗起来。关键时刻，他伸到床头拿了套来。
　　杨薇喘着粗气，看着他拿着东西有些发懵：“哪儿来的？”
　　“天天这么睡着万一忍不住呢？”宋哲低哑出声，杨薇闷哼了一声，抱着他喘息着，“婚后那两年又忍得住？”
　　宋哲听到这话，他抬眼瞧她，染了颜色眼里似乎是有了抱怨。
　　他抬手捏了捏她鼻子，不满道：“你还好意思说，小骗子。”
　　杨薇抬眼瞪他，宋哲觉得自己是被她瞪酥了骨头，过了一会儿，她低声开口：“我知道你是在心疼我。”
　　宋哲没说话，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鼻头一酸，自己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还是不够心疼你。”
　　他沙哑出声。
　　要是他早能多心疼她几分，又何至于走到今天？
　　这个夜晚的杨薇格外配合，她似乎带了一种少有的包容和决绝，随着他起舞。他们从卧室做到客厅，又从客厅回到卧室，最后在浴室里还来了一场，直到凌晨三点才回到床上来。宋哲高兴得不行，他一直抱着她，反复询问她：“我们算不算在一起了？”
　　杨薇闭着眼，没有说话，她有些累了，宋哲见她困了，也不打扰她，自己一个人高兴。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有些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道：“薇薇，我们明天去领证吧？”
　　“你不答应也没关系，”宋哲语气里都是希望，“我以后每天问一遍，什么时候你答应了，你就告诉我。”
　　“别吵了，”杨薇不满嘟囔，“睡了，你明天还要上班。”
　　宋哲不怕上班，但他怕吵着她，便不再多说。
　　他抱着她蹭了蹭，心满意足闭上了眼睛。
　　然而他睡了没多久，手机信息就响了起来，没多久，他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宋哲有些烦躁伸出手去，将电话挂了之后，眯着眼看上面的名字。
　　是慕柔。
　　她大半夜打电话来做什么？
　　宋哲有些莫名其妙，他看见信箱里躺着一条未读信息，他一手抱着杨薇，一手打开了信息。
　　是一张图片，宋哲昏昏欲睡等着它加载完，加载完毕后，他点开了图片，上面两张机票订票信息的截图。第一张是周文，第二张……
　　是杨薇。
　　杨薇两个字落入眼帘的时候，宋哲猛地清醒过来。
　　他呆呆看着机票信息上的时间，好久后，他突然觉得，哪怕怀里抱着这个人，他都觉得，特别冷。
　　杨薇被他手机的光弄得有些不耐。她有些烦躁开口：“接电话出去接，别吵我了。”
　　宋哲没说话，他很想叫醒她，很想问清楚她，到底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态，才能在一面和另一个男人约好私奔的时候，在他怀里安然入眠？
　　她如果已经确定要走，为什么还要做这些？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要给他希望，要他一个人傻乎乎的以为他们和好了，甚至在前一刻，他还在想，他们很快要结婚，他该什么时候去通知江淮安和武邑，婚礼要怎么办……
　　她对他好……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骗她，方便她这么偷偷离开吗？
　　他的眼眶红起来，杨薇迷迷糊糊道：“你干嘛还不睡啊？”
　　“没事儿，”宋哲沙哑出声，“你继续睡，我烟瘾犯了，去抽根烟。”
　　说着，他艰难放开她，站起身来，走到阳台上，他颤抖着手，从旁边烟盒里抽出一根烟。
　　他很想说些什么，很想做些什么，可他却发现，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想像年少时一样，站在阳台上给江淮安打电话。
　　可这一次，他连做这件事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已经没有了力气去拨出这个电话，绝望得连抗争的力气都没有。
　　他感觉自己心里空荡荡的，寂静如死。好像这一切顺理成章。
　　其实他早该猜到的，她那样的脾气，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回头？
　　可是她就算不回头……
　　他握着烟的手微微颤抖，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烟火在黑夜中忽明忽暗。
　　她就算不回头，又怎么能这样骗他？
　　我以心血言爱恨，你描水月诉深情。
　　感情这件事，最伤人的，便是欺骗。
　　然而他却忘了，感情这件事，最不能容忍的，却是偏执。


第53章 
　　杨薇是从梦里醒过来的。
　　醒过来时天还没亮，她就看见落地天窗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他穿着白色衬衫，衬衫扣子开到锁骨下，手中拿着一根烟，烟火在黑夜中明明灭灭。
　　城市在他背后带着零星的光，他静静看着她，似乎是看了许久。
　　杨薇突然就清醒了，她撑着自己起身，看着面前的人，诧异道：“你怎么不睡？”
　　宋哲惨淡笑开，将烟在烟灰缸上弹了弹：“睡不着。”
　　“怎么了呢？”杨薇声音温和，“你过来，我帮你揉揉。”
　　宋哲没说话，他看着面前神色平静中甚至带了几分温柔的人，他心脏尖锐疼起来。
　　他没动，杨薇就察觉出不对来，她神色里露出警惕，皱起眉头道：“到底发生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宋哲轻笑起来，杨薇心里咯噔一下，她直觉不能谈下去，她从旁边拿了手机，站起身来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说着，她就往外面走去，同时极快给周文发了信息：“宋哲知道了，找夏啾啾帮忙。”
　　如今唯一能管住宋哲的，大概也就剩下江淮安了。
　　她信息才开始打，后面宋哲就冰冷出声：“你要去哪里？”
　　“喝水。”
　　杨薇冷静回答，宋哲起身跟在她后面，杨薇到了餐桌前，她给自己倒了水，低头出声：“有什么事坐下来说吧。”
　　说着，她给宋哲也倒了水。
　　看着她这么平静的模样，宋哲也明白她已经知道了，他拉开凳子坐下来，神色有些病态的憔悴。
　　杨薇坐到他对面，他们双方在黑暗中静静注视着对方的模样。
　　“我以为，”宋哲笑起来，他先开口，声音里带了几分嘶哑，“你是真的回心转意了。”
　　杨薇用纯净的玻璃杯喝了一杯冰水，反问他：“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回心转意？”
　　“那你什么意思？”宋哲捏起拳头，“对我好，又和我说你没这个意思，你当我是什么？耍着玩吗？”
　　杨薇没接话，宋哲气息粗了起来：“你一面和我好，一面又要和周文一起出国。你和我好，你哄着我陪着我，就是为了让周文拿奖，让我不要找周文麻烦，然后方便你今天一走了之，是吗？！”
　　杨薇环抱着胸，沉默不言，宋哲猛地提声：“你说话啊！”
　　“我该说什么呢？”
　　杨薇抬眼看他：“你心里，一切不都有定论了吗？”
　　宋哲捏着拳头，他死死盯着她，他已经狼狈如斯，然而对方却仍旧从容平静，如果这是一场局，这个人似乎从一开始，就没入局。她高高在上，俯视他在局中意乱情迷。
　　宋哲看着她，他心里清晰知道，这一场较量里他早就输了。他迎着对方的目光，听着杨薇开口：“你逼着我留下，逼着我陪你，到头来又要怪我陪你，这是什么道理？”
　　杨薇轻笑着开口：“对你好是我的不是，对你不好也是我的不是，宋少爷，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样，我做才是对的？”
　　“爱我……”
　　宋哲颤抖出声，他抬起头来，漂亮的眼里被泪光盈满，他的唇轻轻颤抖着，克制着情绪，在开口那一瞬间，眼泪滑落下来，他出声询问：“爱我这件事，有这么难吗？”
　　杨薇没说话，她低下头，她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她有些嘲讽笑开，好久后，她抬起手，将杯里的水泼在桌面上。
　　“宋哲，”她低头看着倒映着光的水面，声音带着无奈，“你知道什么叫覆水难收吗？”
　　“如果能毫无芥蒂爱你，”她看着他，认真道，“我也想的。”
　　“你一直觉得我是因为觉得你还没改变，觉得你不够好所以对你心存猜疑。可是不是的，宋哲，你的好，你的改变，我都看在眼里，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我只是没有办法再像过去一样爱你。”
　　她的话说得很平静：“你就像我过去的一个梦。其实最近的时间，我不是真的存心利用你，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想回顾过去。我们之间有太多遗憾了……”
　　“那都可以补救！”
　　宋哲急切出声，杨薇看着他，眼里带着叹息：“没有意义。”
　　她说得云淡风轻：“这些时间我们过得很好，我很高兴，可是这也让我知道，哪怕把过去的遗憾一件一件补起来，也就不过如此了。”
　　“宋哲，”她转过头去，声音里带了些落寞，“我似乎已经，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了。”
　　“那你就不爱。”宋哲身子微微发颤，他仓皇站起身来，祈求看着她，“你只要不要离开，你只要待在我身边，我们一直在一起，爱与不爱都不重要了。”
　　杨薇看着外面的天开始亮起来，她抱着自己。
　　黎明前那一刻总是最冷，也是最暗。
　　她不敢看宋哲，她死死盯着远处的高楼，慢慢道：“阿哲，不要说假话。”
　　“你和我不一样，我爱过一个人，受了伤，死了心。可你不一样，你才爱上一个人。”
　　她垂下眼眸，声音里带了些许羡慕：“你还需要回应，需要爱。可我无法给你这份回应，我不希望你在漫长的时间里，最后也像我一样。”
　　这话说得宋哲心脏发颤。
　　他太清楚杨薇的话是什么意思，那都是她走过的时光，然而她在走过这段时光后，对他无怨无恨，还在尽力保护他。
　　爱让她对他的好成了本能，刻在了骨子里。宋哲看着面前的人，艰涩出声：“我愿意。”
　　杨薇转过头去看他，清晨的光落在她脸上，她目光里带着诧异。宋哲盯着她，眼里带着赴死一样的郑重。
　　“不管未来这段感情成为什么样子，我都愿意一直爱着你。”
　　“阿哲，”杨薇叹息，“不要幼稚了。”
　　“我要。”
　　宋哲固执出声：“我要走完你走过的路，我要承受完你承受过的所有，我就要这么幼稚这么偏激这么固执！”
　　“我这辈子所有事都可以冷静理智，”他慢慢放平了声音，看着杨薇，认真出声，“唯独你，我不能。”
　　杨薇没说话，她低垂下眼眸。
　　好久后，她站起身来，说了一句：“对不起。”
　　说完，她就往屋子里走去，宋哲激动起身，跟在她后面，慌忙道：“你去哪里？！”
　　杨薇没说话，她去取衣服，宋哲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怒吼出声：“你不准走！”
　　杨薇抬眼看他：“如果我要走呢？”
　　宋哲喘着粗气，杨薇神色冷静：“如果我一定要走，你要怎么样？”
　　宋哲抓住她的手渐渐收紧，杨薇因为疼痛皱起眉头，她冰冷出声：“放开。”
　　“你别这样……”宋哲声音里带了害怕，杨薇提了声：“放开！”
　　“我不放！”宋哲声音更大，他从旁边抓了一件衣服就拖着她往客厅去，杨薇开始挣扎，她对着他又抓又咬，宋哲忍着疼痛，把她拖到椅子边上，杨薇抬手去抓她，他就按着杨薇的手，杨薇抬腿踢他，他就用腿压在杨薇的腿上。男女的差距在这一刻无比清晰浮现，杨薇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宋哲，他仿佛是完全失去了理智，力气大得让她感觉惶恐。
　　她人生头一次这么赤裸裸面对暴力，哪怕这个人并没有打她，可这种绝对压倒的优势也让她惶恐。
　　她清楚知道他在做什么，然而他的动作却是让她越发兼坚固了逃跑的念头。
　　感情不是这样，绝不是这样。
　　她的人生，绝不该和这样的人绑定。
　　她必须走，必须逃，必须不顾一切离开这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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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一分钟，她终于清楚意识到——
　　“宋哲你疯了！”
　　她大骂出口，然后在宋哲愣神间，一口咬在宋哲手上，宋哲疼得颤抖，他捏住她的下颌，她就开始拳打脚踢，宋哲神色平静，他死死盯着她，这不仅是一场体力的较量，也是一场意志的交锋。他的神色里看不出半分情绪，冷静得有些可怕。
　　“我不会让你走。”
　　泪痕还在他脸上留着痕迹，然而软弱却仿佛是被他撕咬开来，他硬生生搬开她的唇齿，将手从她的唇齿间解救出来，她听他冰冷得有些病态的开口：“除非你杀了我，不然我不会让你走。”
　　杀了他……
　　怎么可能杀了他？
　　她这辈子，怎么可能为了一份感情，成为一个杀人犯？
　　“你配吗？”
　　她愤怒出声：“让我为你搭上一辈子，你配吗？！”
　　宋哲微微一笑，他将她的手硬生生扳倒椅子后面，开始用衣服撕成的布条缠上，他垂下眼眸，脸上带了笑意：“你看，杨薇，你这辈子，哪里像我一样爱过？”
　　“我喜欢一个人可以爱到100%，你喜欢一个人，他能在你生命里占据50%，就已经够了。”
　　杨薇没说话，她不挣扎了，她喘息着，扭动着自己的手，让自己的手撑出一个空间来。
　　她低着头，轻轻喘息。
　　她什么都想不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走，她必须走。
　　这样的宋哲太危险了，她不知道这个人会做出什么来。
　　于是她只能故意和他说着话，分散着他的注意力道：“所以，你一直记恨当年我没陪你出国，是吗？”
　　“我不记恨。”宋哲俯下身，用一种近乎是抱着她的姿势在捆着她的手，低声道，“我什么都不恨，我只想往前看。”
　　“那是因为你不敢往后看！”
　　杨薇怒喝出声，宋哲呆了呆，也就是那一瞬间，杨薇猛地一脚踹在他身上，宋哲受痛退了一步，杨薇猛地用力翻转着手腕挣脱了他还没绑紧的绳子，宋哲急得去按住她的手，杨薇下意识抓住了旁边一个花瓶，猛地一下砸了下去！
　　宋哲当场歪了身子砸到地板上，头上的血瞬间流了出起来，他痛苦捂住了头部，杨薇愣了一瞬间，她看着地上的宋哲，片刻后，她猛地跳起来，冲进卧室，一面去翻找护照身份证等证件，一面打电话给120，她的声音都在抖，眼泪扑簌而下，她用了所有理智克制着自己，同120断断续续说了情况和地址。
　　挂了电话后，她已经收拾好所有必要的东西，穿上件风衣背上包，就冲到客厅，她咬了咬牙，拿着宋哲的手机模拟着宋哲的口吻给高林发了短信，然后按着120的话给宋哲做了最基本的处理。他意识有些模糊，但在她站起来的瞬间，还是一把抓住了她的裤脚。
　　“别走……”
　　他沙哑出声，杨薇捏着拳头。她看着地上痛苦皱着眉头的人，他用了所有力气抓着她的衣角，虚弱开口：“别走……”
　　杨薇没说话，她感觉眼前一切都是模糊的，她蹲下身来，宋哲的血浸在她的鞋底，她抓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沙哑道：“这一次，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了。”
　　“别走……”
　　宋哲感受着她固执掰开他的手指，他急切又痛苦，却扛不住她用尽所有力气掰开一根手指的力量。
　　然后她站起来，匆匆离开，他听着她的鞋子踩在地面仓皇逃离的声音，他躺在血泊里，痛苦闭上眼睛。
　　留不住。
　　注定留不住的人，费尽心机，还是留不住。
　　杨薇冲出房门，躲进了安全通道，然而在那一刻，她竟然突然挪不动步子。
　　她就静静等在安全通道里，直到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她开了一条缝，看见高林带着人进来，没了多久，救护车也到了。杨薇看着大家忙着把他抬出去，她终于舒了口气，在黑暗的安全通道里静静待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她在黑暗里独行了很久，安全通道里一个人没有，她一层一层下去，等走到停车场的时候，仿佛是过了很长时间。她从消防通道门走出来，就看见周文的车停在门口，周文站在车边，神色复杂看着她。他什么都没问，好久以后，他叹了口气，终于道：“走吧。”
　　杨薇点了点头，跟着他坐到副驾上，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周文用了最快的速度开往机场。
　　这时候，宋哲已经被送上救护车，他勉强睁开眼睛，看见高林在他身边，他伸手抓住高林的袖子，勉强开口。
　　“去机场……”
　　他声音虚弱，却异常决绝：“拦住她……”
　　高林愣了愣，瞬间反应了过来。
　　他急切道：“您放心，我马上让人去拦住太太，无论如何都把她带回来！”
　　听到这话，宋哲才终于放心下来，闭上眼睡了过去。
　　而杨薇坐在周文副驾驶座上，好久后，才慢慢缓过神来。
　　“他要拦住我……”杨薇出声，有些语无伦次，“我拿花瓶砸了他……”
　　“我和慕柔说，如果她继续逼我，我就去死。”
　　周文声音疲惫，杨薇回头看他，周文苦笑起来：“你看，我们一直这么同病相怜。”
　　杨薇静静看着周文，好久后，她才询问：“开心吗？”
　　“什么？”
　　“马上就要有新的未来了，你开心吗？”
　　周文沉默下去，杨薇转过头，她看着前方，神色间带了些茫然：“我没有察觉到我以为的开心，可我很平静，至少我知道，我不能回去。我往前走不会痛苦。可是周文，你和我，真的一样吗？”
　　车开得飞快，周文深吸了一口气：“别说这些了，既然是我邀请你，我不会半路反悔的。”
　　杨薇没再说话，她转过头，看着旁边一路往后退去的景色，慢慢道：“他会没事的吧？”
　　“等我们到了美国，我会帮你打听的。”
　　这话出来后，两人便不再说话，离机场越近，周文神色越沉凝。杨薇和他一起进了机场，两人都带着墨镜口罩，走VIP通道兑换了机票，开始过安检时，杨薇和他对视了一眼。
　　“走过去了，就回不了头了。”杨薇提醒他，“你确定吗？”
　　周文没有出声，他握着身份证和机票，拖着行李箱往前走去，然而就在踏过黄线的前一瞬间，他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他静静看着上面的名字。
　　“慕柔。”
　　“接吧。”
　　杨薇看着他的犹豫，温和道：“最后一通电话，接吧。”
　　周文抬头看了她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接通键。
　　他没有勇气单独接听，开着外放，于是慕柔空寂的声音在喧闹的机场里响了起来。
　　“周文，你过安检了吧？”
　　她声音很平和：“你应该在往候机厅的路上了，我想和你杨薇应该相处得很高兴。你们未来应该会过得很好吧？”
　　“你不说话，也没关系，但我还是想听一听你的声音的。”
　　她轻咳了一下：“对不起周文，我还是没法放弃你。”
　　“你在哪里？”周文听出慕柔声音有些怪异，慕柔笑起来，“没在哪里，我在洗澡。”
　　“你在这时候给我电话，做什么？”周文皱起眉头。
　　“没什么，”她声音沙哑，“就想听听你声音。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听你声音了，你总说我不够喜欢你，可是啊，你不明白。”
　　“周文，”她哽咽开口，“你就是我的命啊。”
　　周文没说话，杨薇从电话听到水滴的声音，她猛地意识到不对，她脑海里闪过宋哲的话。
　　——除非你杀了我。
　　杨薇微微颤抖，她抬头看向周文，厉喝出声：“你回去！”
　　周文愣了愣，杨薇立刻道：“她在求死！你回去！”
　　周文没说话，他整个人都懵了，杨薇开始推他，怒喝道：“你回去！回去啊！”
　　“那你……”
　　周文迟疑开口，杨薇抬眼看他：“我什么我？！我们两相爱过，还是你辜负过我？！挂了一路念了一路，这一分钟迟疑什么？回去啊！你一个大男人，再爱了就是再爱了，输了就是输了，她再耍你你就走，你怕什么啊？！”
　　这一通骂把周文骂愣了，杨薇猛地推了一把：“赶紧走啊！！”
　　周文抿了抿唇，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深深抱了一下杨薇，低声开口，说了句：“谢谢。”
　　然后他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杨薇站在原地，她看着周文的背影，低头看了自己的机票。
　　她忍不住笑了。
　　周文不去美国了，而那个她已经很熟悉的地方，对于她来说，似乎也没了多少意义。
　　她抬头看向机场里的旅游招牌，欧洲。
　　她抿了抿唇，背着小包，疾步走向了机场柜台。
　　“你好，”她把护照递过去，微笑道，“我要最近一张去伦敦的机票。”


第54章 
　　杨薇全价买下去伦敦的票后，便直接过安检去进了候机厅。她在机场临时买了一套衣服换上，随手买了本书，然后端了一杯咖啡，坐到落地玻璃窗边，看外面的飞机一架接着一架冲上天际。
　　而这时宋哲的人也到了机场，他们找遍了机场外每一个角落，又立刻购买了机票进入了候机厅，朝着杨薇原本购买的航班候机厅冲了过去。
　　然而他们到的时候，这架飞机刚刚关闭舱门，一群人没有办法，只能赶了回去。
　　杨薇坐在候机厅里，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她的航班也传来了登机信息，她从通道走进去，坐到了位置上。她刚落坐没多久，就感觉旁边有了声响，她抬眼看过去，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小青年，他穿着一套宽松的休闲衣，栗色的短发让他显得阳光又明朗。他的五官鲜明，带了些许婴儿肥，让人猜不透他的年纪。
　　他坐下的动静很大，还轻轻哼着歌，于是旁边人都侧目过去，他似乎也注意到大家的目光，轻轻翻了个白眼，这才停住了声音。
　　杨薇看着他这一串动作，忍不住笑出声来，小青年朝她看了过来，见到她的片刻，他愣了愣，随后竟是突然红了脸，颇不自在转过头去。
　　这样年轻的神态，让杨薇突然心情好了起来，她收回目光，低下头来，看着自己手里的书没有说话。
　　这是架大飞机，一排三列，靠窗的两列是三排，杨薇坐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青年坐在杨薇旁边，最外面的位置空着，也不确定会不会有人上来。
　　飞机里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来，杨薇低着头翻看着手里的书，感觉到手机震动起来。
　　她有些疑惑这时候谁还会给她打电话，她掏出手机来，看见上面的名字。
　　顾岚。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起了电话，刚接电话，就听见顾岚在里面炸裂的声音：“杨薇你怎么接我电话？！！你是不是没出国？！”
　　“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国？”杨薇有些头疼揉着脑袋，顾岚语气很激动，也分不清到底是高兴还是担心，她扯着嗓子道：“我怎么知道？宋哲被你打进医院，江淮安和夏啾啾都去看了，啾啾躲在厕所给我打的电话，让我和你确认一下情况，你现在在哪儿？”
　　“他……怎么样？”
　　杨薇垂下眼眸，顾岚愣了愣，片刻后，她反应过来：“你砸的人你问我怎么样？放心，死不了，他那身体素质你还能再砸一万次。现在包扎好伤口醒过来了，脑震荡都没有，你放心吧。”
　　“哦。”杨薇终于放下心来，她舒了口气道，“那就好。”
　　“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顾岚叹了口气：“不就离个婚，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
　　“你问我，我问谁？”杨薇苦笑起来，“我也想知道，不就离个婚，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
　　顾岚听她的口气不想再谈，于是转了话锋道：“你现在在哪儿？”
　　“飞机上，”杨薇也没遮掩，直接道，“马上就起飞了，到了之后我给你电话。”
　　说着，飞机里响起让关闭手机的播音声，杨薇和顾岚结束了通话，她挂了电话，将手机放进包里，一抬头就看见旁边青年嚼着口香糖，饶有趣味看着她。
　　杨薇愣了愣，对方的目光是没有半点遮掩的打量让她觉得有些尴尬，她转过头去，没了多久，飞机开始超前飞快的奔跑，杨薇面上故作镇定，却仍旧在起飞那一瞬间抓紧了扶手。
　　“你怕坐飞机？”
　　青年突然出声，这声音吸引了杨薇的注意力，她转头看过去，对方眼里带了几分笑意，杨薇下意识开口：“不……”
　　“从飞机起跑开始，你的肌肉就变得紧张，起飞后你一直抓住扶手，看上去很害怕。”
　　这有点明显，杨薇也不在抗争，和对方说话的过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让她放松了许多，她轻笑起来：“是有点，尤其是这种颠簸的时候。”
　　“往上飞的时候气流不稳，出现这种晃动很正常，你看等一会儿，还会再抖一下。”
　　青年说完之后，没多久，飞机果然又抖了一下。杨薇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有点厉害，她报以崇拜的目光，青年和她闲散聊着天：“出来避难的？”
　　“何以见得？”
　　“刚才听你打电话，又是离婚又是问怎么样的，像不像一个离婚出逃的人？”
　　“你说的是，”杨薇笑起来，“我前夫纠缠不休，我得避避风头。”
　　听到这话，青年“嘶”了一声，嫌弃道：“真没风度啊。”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飞机升上了高空，终于稳定下来，这时候杨薇才发现，原来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她低头看着云层，旁边青年才道：“哦，忘了说了，”他靠着位子，调了一个电影出来，“我叫苏简，你叫我小简就行，你叫什么？”
　　“杨薇。”杨薇出声，苏简点点头，过了片刻，他指着屏幕上一个电影道：“这个片可乐人了，要不要一起看？”
　　“行啊。”
　　杨薇点头。
　　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旅程开始于与一个陌生人的搭讪，就连乘坐飞机那一点不安都烟消云散，杨薇看着片里打闹着的人，觉得这一趟旅程，应该会比她想象中，好上很多。
　　她的飞机起飞后不久，宋哲终于在医院清醒过来。
　　他刚睁开眼，就看见江淮安、武邑等一干人全都围在房间。
　　武邑站在窗口抽烟，江淮安就坐在他身边，见他醒了，江淮安舒了口气：“醒了？”
　　杨薇最后走的画面还在他脑海里，宋哲撑着自己起身，喘息着出声道：“杨薇呢？”
　　“阿哲……”
　　“把高林叫过来！”
　　“宋总，”高林听见宋哲叫自己的名字，赶紧进去，他有些紧张，宋哲看着他，开口道：“杨薇人呢？”
　　“没……没追上……”
　　高林艰难出声，然而很快他立刻道：“不过我们的人已经跟着去美国了，我们的人一到就去找杨小姐。”
　　听到这话，宋哲闭上眼睛直接倒回了床上。
　　“都到了美国还让你们找到，”他嘲讽出声，“你当杨薇是傻子吗？”
　　高林不敢说话，全场一片静默，好久后，却是江淮安先出声：“阿哲，放手吧。”
　　“放什么手？”
　　宋哲睁开眼睛，他死死盯着江淮安：“我有什么好放手？我都走到这一步了，我还放手？！”
　　“你都走到这一步了，”江淮安看着他，言语没有半点修饰，“你以为你和杨薇还有什么机会走下去？”
　　“你放过她吧！”夏啾啾也忍不住开口，她焦急道，“你这么纠缠下去，那就是害人害己！她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不管她还喜不喜欢你，你们都不可能在一起了！你给她的伤害太大了，她不可能回头……”
　　“你闭嘴！”宋哲怒吼出声，旁边江淮安轻咳一声，他看了一眼夏啾啾，小声道：“啾啾，他是病人，你先出去，我来劝。”
　　夏啾啾看着宋哲，瞪了他一眼后，终于还是转了出去。
　　等夏啾啾出去后，武邑抽完烟，他也转过身来，他走到床边，坐下来，看着宋哲，语重心长道：“哥，放手吧，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们出去。”
　　宋哲低着头，直接开口，江淮安和武邑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宋哲看着自己的手，同高林吩咐：“马上给我定和杨薇一个目的地的机票，我亲自过去找她。”
　　“宋总，你不能去，咱们公司……”
　　“公司都给她！”宋哲怒吼出声，“我什么都给她！我还在意什么公司！”
　　高林没有说话，他抬眼看向江淮安，江淮安点了点头，同高林道：“给他安排明天去的机票，他至少要休息一天。”
　　“你敢？！”宋哲掀开被子，伸手就要去拔手上的针管，江淮安一把按住他的手，冷静道，“至少要休息一天，不然我和武邑哪儿都不会让你去。我让啾啾联系她。”
　　听到这话，宋哲终于放下心来，他抿了抿唇，躺回床上。江淮安让所有人先离开，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才开口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哲垂下眼眸，过了好久，他才尽量用理智的口吻，将这些时间前前后后大概说了一遍。
　　江淮安静静听着，等听完后，他抬眼看她：“你还要去找她？”
　　“难道我能不找？”宋哲苦笑开来，江淮安打量着他，片刻后，他终于询问，“阿哲，你是真的爱她吗？”
　　“当然。”宋哲哽咽出声，江淮安神色平静：“既然这么爱她，为什么要这么逼她？”
　　“我这是逼她？”宋哲有些激动。
　　“难道不是？”江淮安抬眼，“她本来就想和你好好离个婚，她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路，有自己的人生。是你强行闯入她的生活，你让她不得不选择抛弃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根基、自己的事业，背井离乡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在那里可能会遇到危险，遇到挫折，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逃避你，你说你这不是逼她，又是什么？”
　　宋哲被问愣了，江淮安注视着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理智道：“阿哲，别把自己变成这么让我看不起的男人。爱一个人是要对方过得好的，你想想看过去，你说你那时候喜欢她，可你怎么对她？那时候你可以说你年纪小，你不知道自己喜欢她，所以误伤了她。可现在呢？”
　　“你明明知道自己喜欢她，却还是要逼着她做她不愿意的事。把她逼到了这样的程度——”
　　江淮安犹豫了片刻，他看着宋哲呆愣的模样，还是说出口来：“你想，杨薇多温柔、多念旧一个人啊，她连走，都想走得温柔一点，走得让你和她都尽量不留遗憾一些。可这样一个人，都对你动了手，为了你离开了她最熟悉的地方。你这份感情，真的太痛苦了。”
　　“可是我逼她什么了？”宋哲低笑出声，“我只是想要她喜欢我，喜欢我，有这么难吗？”
　　“阿哲，”江淮安垂下眼眸，“这个世界最难解的结，就是心结。你想想，我至今都不能对我父亲彻底释怀，我和我爸是父子，而你们没有血缘，如果能不回头，她为什么要回头？”
　　这话说得宋哲心里堵得难受，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道：“哥，你不用再和我多说了，你说得我都明白，可我从打算留下她那一刻就下定决心了。我要留住她，无论什么代价。”
　　江淮安见说不动宋哲，一时也是无法，只能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同他道：“好好休息吧，我的话，你好好想一想。”
　　说完，江淮安便走了出去。
　　他知道此刻宋哲不想见人，便打发了所有人离开。等他走了之后，宋哲一个人躺在病床上，静静看着天花板，痛苦闭上眼睛。
　　他不想去想江淮安的话，这些话会让他痛苦。它时刻在提醒他，他的所作所为多么卑劣。
　　他不想把感情变成这个样子，可他没有办法。
　　可那些话一直在他脑海里来来去去，夜里他睡得不好，一直在做梦。
　　梦里是杨薇中学时，她就坐在他身边，帮他写作业，他靠在桌子上，斜着头看她。
　　那时候她还没有长大后那种精心呵护后的美丽，但是却带这一种骨子里最质朴的漂亮。他静静注视着她，他知道这是梦境，于是完全不敢动弹。
　　然后就是他们家后院里，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他的手握着她的手，放在她的腰间。他感受着少女腰肢柔软又包含力量的手感，故作镇定领着她跟着自己的脚步。
　　“一哒哒，二哒哒……”
　　梦里面他们就一直在旋转，跳了一支又一支舞，他舍不得放手，然而她却明显累了。
　　直到最后，她突然就倒下了。
　　他仓皇去扶她，却在触碰她那一刻，眼睁睁看着她烟消云散。
　　她最后一刻是笑着的，她说：“终于离开你了。”
　　“真好啊，宋哲。”
　　宋哲猛地从床上惊醒，他心跳得飞快。
　　他抬手抹了一把冷汗，下意识想喊高林，却又想到高林夜里并不在。
　　然而也就是这一刻，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房门猛地打开。高林喘着粗气站在房门前，他面上尽是紧张，颤抖着声道：“宋总……”
　　“杨小姐坐的那架飞机，失事了……”


第55章 
　　宋哲脑子“嗡”的一下，觉得一切都安静了。
　　他呆呆看着面前纯白色的墙壁，感觉天旋地转，旁边高林叫了一声“宋总！”，一把扶住几乎倒下的他。
　　“宋总，现在才是刚刚传来的消息，我们还在确认杨小姐的情况！”高林的话让他稍微冷静些，他颤着唇，他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发出声来：“确认……确认清楚。”
　　说着，他慢慢缓过神来。
　　他不能自己先崩溃，他得先确认杨薇的情况！
　　他掀开被子，立刻起身，着急道：“我要亲自过去。”
　　高林知道这时候不能拦着宋哲，他应声道：“现在航空公司还在通知家属，我已经给您联系好了人，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
　　宋哲从旁边人手里拿了衣服迅速换上，从医院迅速赶了出去。高林给宋哲大概讲了一下情况，一般飞机失事率很小，这种长时间的跨国航班出事更是国际大新闻，但出于某些人为因素，这架航班还是出了事。这一刻网上已经被这个消息给刷屏，而那些遇难者的家属也都在半夜中被电话铃惊醒。
　　“我为什么没在第一时间接到航空公司电话？”
　　宋哲捂着头，有些愤怒出声，高林沉默片刻，终于提醒道：“宋总，您不是杨小姐家属。”
　　这句话让宋哲愣了愣，好久后，他才缓过来。
　　这一次，他才清醒意识到，如果杨薇死了，他连为她举办葬礼的资格都没有。从他们签署下离婚协议书那一秒起，他和她在这个世界，就真的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他捏起拳头，转过头去，看见外面穿梭着的灯火，喉头哽着疼。
　　他不想去思考杨薇死去的可能性，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在梦里烟消云散那一刻，却是深深印在他脑海里。
　　他不由得去想，如果杨薇真的死了……
　　他要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如果杨薇死了，在这个世界上，他曾经的“家人”，就真的一个都没有剩下。他宋哲就真的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
　　而这个结果……
　　还是他一手造成。
　　“她本来就想和你好好离个婚，她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路，有自己的人生。是你强行闯入她的生活，你让她不得不选择抛弃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根基、自己的事业，背井离乡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在那里可能会遇到危险，遇到挫折，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逃避你，你说你这不是逼她，又是什么？”
　　“爱一个人是要对方过得好的，你想想看过去，你说你那时候喜欢她，可你怎么对她？那时候你可以说你年纪小，你不知道自己喜欢她，所以误伤了她。可现在呢？”
　　现在呢？
　　他终于把她逼到远走他乡，把她逼上了那架有去无回的飞机。
　　如果杨薇死了，那他就是凶手。
　　宋哲的手微微颤抖，惶恐铺天盖地涌上来。
　　然而在这一刻，他却呈现出了一种超凡的冷静。
　　他面上沉静得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好像在冥冥中已经找到了归宿。
　　高林在这样的沉默里有些害怕，他忍不住出声：“宋总，杨小姐不一定有事，您不要乱想。”
　　“高林，”宋哲神色平静，“你知道吗，她其实来自于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她刚来的时候，很多东西我看着，我都在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后来她总去参加那种支教活动，或者是公益活动，我妈特别喜欢，我觉得她马屁精，狗腿，就是想讨好我妈。可是她做得太好，太逼真了。我去陪她支教过几天，山区里破破烂烂，她就能睡在那种又脏又破的地方。麻风病村里有一个老人，排泄有问题，她能帮那个老人清理东西，一声不吭。”
　　高林很奇怪宋哲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但是这时候宋哲能说说话，无疑是好的，他静静听着，宋哲看着前方，声音里带着怀念：“后来吧，她就和我说，她觉得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你多大的权利，就承担多大的责任。她是被上天选中的人，所以能来到我们家，可她不能白白的来，她得做更多的事儿，去回馈这个世界。”
　　宋哲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眼眶有些湿，他笑起来：“她后来组建了一个公益基金，和我结婚后，她就退出了这个基金的管理，只是每年捐钱。如果有天我不在了，公司交给我堂弟，你好好帮他，我个人全部资产，都给那个基金吧。”
　　听到这话，高林没敢回话，宋哲有些疑惑：“高林？”
　　“宋总，”高林颤抖着声开口，“您别说这些。杨小姐不会有事。”
　　宋哲没说话，好久后，他却是笑起来：“连你都看出来了，我是为着她。”
　　说着，他转过头去，神色里带了几许遗憾：“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明白呢？”
　　以前怎么就不懂，原来他爱着她，不仅爱着，还比他自己的生命都要金贵，要重要。
　　高林看着宋哲，他开着车，三十岁的男人，眼眶忍不住红了。过了好久，他吸了吸鼻子，终于还是开口：“宋总，我知道这话您不爱听，可我还是得说。”
　　“杨小姐一辈子付出得最多的就是您，她这一辈子，都在为您谋划，为您着想，她爱您爱得小心翼翼，克制里全是成全，不管她怎么样，您要是伤害自己，那伤害的不是你自己，是杨小姐的十三年。”
　　“您这是让她一腔心血付诸东流，让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啊！”
　　这话说得宋哲整个人都呆了。
　　他感觉自己仿佛是突然坠进了深渊里，踏上了一条修罗道。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活着，是对不起她。他死了，也是对不起她。
　　车到了机场，这时候机场里已经挤满了人，家属、记者、将机场团团围住，哭声响成了一片，宋哲走进去，他看着所有人嚎哭的模样，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如此平凡。生死面前，他与所有人没有半点区别。
　　他被哭声所感染，心中的恐惧无限延长，死亡似乎是一座立在他面前的高墙，它在哭声中疯狂滋长，拔高而起，成为他仰视都不可触及的高度，无声的威压让他几乎跪到在地。
　　可是这片刻——就是他几乎投降这片刻，他骨子中却猛地迸发出某种说不出的骄傲。他不该输。
　　任何情况下，他都不能输。
　　他挺直了腰背，故作镇定，穿过人群之中，被高林引着往一个房间走去。
　　进去之后，所有人都在忙碌，一个中年男人走上前来，主动和宋哲握手，高林给宋哲介绍了对方的身份，随后同对方道：“这次乘客中包括了我们宋总的女友……”
　　“太太。”宋哲坚持纠正，高林赶忙改口，“宋太太杨薇小姐，所以宋总特意过来想要得到第一时间的消息，麻烦您了。”
　　“能理解，”中年男人叹了口气，“现在谁都想要最新的情况，谁能想到会有这种事？宋总您坐，现在还没找到飞机的坠落点，遇难者名单还没出来。您先等一等吧。”
　　宋哲没说话，他只是退了一步，突然弯下腰，郑重行了个礼，沙哑道：“拜托您了。”
　　中年人愣了愣，而一直跟着宋哲的人也都愣住了。南城稍微有头脸的人物都知道，宋哲这个人性子最傲，哪怕是求人办事，也不过就是带着笑敬杯酒，哪里来这么大的礼数？
　　中年人最先反应过来，他赶紧上前扶起宋哲，颇有力度承诺道：“您放心，有第一消息，我们一定立刻通知您！”
　　得了这话，宋哲也没再多说，只是点头道：“谢谢。”
　　看的出此刻的航空公司很忙，老者随意聊了几句后，就折了回去。高林扶着宋哲坐在了一遍，夜里有些冷，高林去找了一个毯子给宋哲，宋哲裹着毯子，头轻轻靠在一旁柱子上，看着周边人来人往。
　　高林给宋哲递了一杯茶，宋哲轻声道：“你说这次找到她以后，我该怎么办？”
　　“您觉得呢？”高林心里害怕，努力和宋哲聊着天，宋哲眼神有些茫然。
　　“我以前总觉得，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就是她离开我。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更可怕的事。”
　　“她离开我，总比她离开这个世界要好。”
　　“宋总……”
　　“每一次我以为我已经足够爱她，然后我就会发现，原来我可以再更多爱她一点。每一次，”宋哲喝了口茶，温热的茶水滚入他的食道，让他慢慢温暖起来，他看着前方，声音温和，“我都能为她越过我的底线。我曾经对一个人说对不起是我的底线，后来我对她说了无数次对不起。”
　　“我曾经以为说喜欢一个人是我的底线，后来我也说了许多次喜欢。”
　　“我曾经以为低头是我的底线，后来我为她几乎敲碎了我的脊骨。”
　　“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不可能对谁跪下，可我为她，跪了两次。跪了她，跪了她喜欢的人。”
　　宋哲苦笑起来：“我以为这一切底线的打破都是因为，我的底线是不能失去她，现在我却发现，不是的。失去她不是我的底线。”
　　“她活着……”他的声音颤抖，“活得好好的，这才是我的底线。”
　　“如果这一次，她能活下来，”宋哲闭上眼，每个字都仿佛是挤出来一般，“我就放开她。”
　　“我是她这大半生的心血，她就是我下半生的所有。她不喜欢我，那就算了。她要嫁人，要生子，要去其他所有地方，都算了。我只要她好好的，”宋哲声音顿了顿，好久，才出声，“我一辈子，守着她，就够了。”
　　高林说不出话，宋哲没有哭出来，他却是哭出来了。
　　宋哲还没回国的时候，他跟着赵阳兰做事儿，宋哲回国之后，他就跟在宋哲身边，可以说，他看过了杨薇从爱到死心，又看过了宋哲从懵懂到爱。
　　这两个人仿佛他的弟弟妹妹，看着杨薇走到今天，看着宋哲走到这一步，他却无法阻止，无力感环绕了他，令这个三十多岁的人无法言语，抬起手来，取下眼镜，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方才离开的中年人去而复返，宋哲看见他来，眼睛顿时亮了，猛地直了起来，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中年人拿着两张单子，走到宋哲面前，高兴道：“宋总，有个好消息，根据高先生提供的证件信息，您说的杨薇小姐，并没有上这架飞机。她在起飞前一个半小时购买了去伦敦的机票，根据登机信息显示，她最后上的，是去伦敦这家班机。”
　　听到这话，宋哲整个人都呆了，高林反应得最快，他直起身来，拿着单子确认了两遍，终于确定下来，他高兴出声：“宋总，杨小姐没事！她没事！”
　　“没事……”
　　宋哲喃喃出声，直到这一刻，他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又哭又笑，反复呢喃：“没事……她没事……”
　　“对，她没事，她去伦敦了，宋总，她很好！”
　　“她没事……”宋哲声音越来越大，他抬手捂住脸，笑着坐到位置上，没了片刻后，那笑声就转化成了哭声。
　　他仿佛是从地狱爬回了人间，没有人知道在前面两个小时，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生死起伏。
　　他那紧绷着的内心终于松下来，他一声一声嚎啕大哭出声，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她没事。
　　她没事，她还活着。
　　这，就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是这满天神佛，给他最慷慨的恩赐。


第56章 
　　去伦敦的行程很长，以往坐飞机，杨薇没坐过经济舱，从她第一次坐飞机，就是跟在赵阳兰身边坐的商务舱。她记忆里商务舱永远很安静，足以躺下的位置让人很舒适，而经济舱的位置对于她来说狭小得有些难受，人与人都挤在一起，空气中的温度无形升上去，让人觉得烦闷不堪。
　　好在坐在她边上的苏简是个一个干净清爽的男生，他们两人的身形都不算臃肿，位置显得宽阔不少。苏简是个爱说话的人，他对电影十分了解，和杨薇看电影的时候，他很认真和杨薇分析剧情和画面。
　　“你看这个画面，他是用一个俯瞰城市的视角，你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拍摄吗？”
　　“不知道。”杨薇摇摇头，她对这些东西不是很理解，苏简顿时像是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高兴道：“这是导演在确定一个基调。一个故事发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是一个什么样的风格，这个故事应该是一个什么颜色的故事，都是在这个画面里去展现的。你看到这个画面，虽然里面什么都没有，什么情节都没有，但是你就会明白，哦，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苏简说起电影来，滔滔不绝。杨薇静静听着，听他说构图，听他说色调，听他说故事中的母题子题内核线故事层次……
　　2个小时的电影，他说了四个小时没听，换做旁人早就烦了，然而杨薇却是很认真的在听着，没有半点不耐烦。
　　她甚至恰到好处的为他叫了一杯水，悄无声息放在他手边，他渴了的时候随手端起来喝了一口，又能续航继续。
　　等到了吃饭时间，他被空乘提醒，这才反应过来。
　　“哦，到吃饭时间了。”
　　苏简回过神来，然后他抬眼，看着微笑着的空乘，皱起了眉头。
　　空乘见他不说话，伸手将前方的餐牌拿了出来，递给了苏简，再次重复：“here is today's menu，what would you like to have”
　　苏简看着餐牌皱眉不语，杨薇在一旁看了，大概明白过来。
　　这人英语不好。
　　于是她善解人意给他做了翻译，同他道：“你吃面吗？这个是面，这个是土豆泥，这个……”
　　苏简愣了愣，片刻后，他面上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他低下头，轻咳道：“嗯，吃，都吃。要不你选吧，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杨薇点点头，她按着自己的口味要了吃的东西后，直接帮苏简也要了一份。
　　两个人吃着饭的时候，杨薇有些奇怪道：“你一个人出来？”
　　“嗯。”苏简又开始翻找面前屏幕上的电影，口齿不清道，“出来旅游。”
　　杨薇囧了囧，就这个英语水平，也不知道是怎么放出来的。只能说中国人民富有了，签证拿得也容易了。
　　苏简见杨薇不说话，突然想起来：“你也是一个人？”
　　“嗯。”
　　“出来做什么的？”苏简刚问完，立刻道，“哦，我来猜一猜，你肯定是出来谈生意的！”
　　“怎么说？”杨薇挑了挑眉，苏简眨了眨他漂亮的眼，一脸纯真道，“你看上去特别严肃，一看就像个职场女精英。旅游没你这么严肃的。”
　　这话把杨薇说笑了，她摇头道：“没，我是来旅游的。”
　　“你打算好去哪儿了吗？”
　　“还没想好。”
　　这话让苏简亮了眼，他从自己旁边的包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小本本里面用彩色的笔画了一个又一个地方，他绘画功底很好，画旁边标注着地名，他看着杨薇，亮着眼道：“这个是我的旅游线路，你要不要一起？你一个女孩子旅游不安全的！我可以保护你！我们一起吃东西，可以多点一点，到时候分着吃，省钱！你要是不介意，我们可以一个房间，我睡沙发打地铺，到时候房费我出2/5，你出3/5。当然你介意就算了……”
　　他迅速列出一个出行计划，然后努力推销自己：“你放心我的，我家在南城，我爸妈都是教授，清白人家出身，我身份证可以压在你那儿，你不用担心我是骗子。我也不用担心我对你图谋不轨……”
　　杨薇听他叽叽喳喳说着，她有些哭笑不得。其实她听明白，苏简就是想省钱 找一个免费翻译。
　　她笑着不说话，苏简就一直在给她推销：“我路线都摸得很清楚，到时候我可以给你当导游。什么地方有好吃的，好玩的，好住的，我都知道……”
　　杨薇哭笑不得听着他说话，过了许久后，她终于忍受不了了，抬起手来道：“停。”
　　“你答应了？”
　　“先这样吧。”杨薇随口道，“反正我们第一站是伦敦，我们先在伦敦玩，如果还要继续，我们再定，OK”
　　得了这个结果，苏简也算满意。他开始给杨薇说她的旅游规划，他说她是个导演，欧洲是人文艺术天堂，所以他想来找感觉。
　　“你拍过什么电影？”
　　“没拍过。”
　　苏简果断回答：“就拍过一些小视频。”
　　杨薇愣了愣，苏简低下头，摩挲着自己的本子，眼里带了柔和：“可是没事啊，我才25岁，我还有很长的人生，我现在先写剧本，拍小视频，这次我回去，就去拍一个小短片，然后我会拿奖，接着我就去找投资人……”
　　他规划得很好，杨薇就静静听着。
　　其实她没比他大多少，可在听他说话的时候，她才发现，她的内心比及这个青年，真的苍老太多了。他这样的热情和认知，她只在中学时候体会过。那时候为了高考，为了未来，他们一群人全力以赴。
　　她喜欢听苏简说话，这个人说话让她有一种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生活的错觉。
　　这是她离开南城以后认识的第一个人，这个“第一”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意义。
　　于是她静静听着他说话，在飞机上不知到真正的时间，他们穿过中东的土地，看见地面上的灯火，在他碎碎念叨声里，她慢慢闭上眼睛，然后轻轻倒在他的肩头。
　　就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对于那个青年来说，却像一个开关，他突然就停止了所有话语，整个飞机都安静着，大家似乎都在睡觉，只有飞机发动机微微的震动，还有外面柔亮的月光。
　　苏简手里握着自己涂得花花绿绿的手账本，感受着肩头的温度，呆呆看着前方，他感觉自己心跳似乎是突然被无限放大，整个机舱里的人，似乎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他呆呆看着前方，好久后，他才有了勇气，慢慢转过头，看着肩头的女人。
　　在熟睡后，她姣好的面容终于呈现出了一丝稚气，完全看不出年龄。苏简静静注视她许久，突然笑起来。
　　而后他回过头，抿着唇，低头抽出了一只铅笔，在纸上迅速勾勒出了一个Q版杨薇的模样。她和Q版苏简并肩而坐，然后将头轻轻搭在他肩头，口水滴落下来。
　　他轻轻画着这些小漫画，而后也撑不住，慢慢睡过去。
　　第一道阳光落在杨薇眼里时，她睁开眼，看见天边有一道明亮的弧度，像是地球的边缘弧度，仿佛是宇宙中俯瞰着地球。
　　杨薇睡得有些迷蒙，她静静看着那道弧光，随后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惊叹：“真漂亮。”
　　杨薇回过头，这时候她才发现，她靠在苏简身上。
　　她目光对上苏简，那一瞬间，两人微微一愣，杨薇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有那么几分尴尬，但是……也并没有觉得十分讨厌。苏简似乎是察觉到这种尴尬，他笑起来，抓了自己的本子，随口道：“你看，你睡觉的时候的样子！”
　　杨薇看着本子上流着口水的小人，一时哭笑不得，她看着苏简，无奈道：“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我怎么样了？”苏简挑眉，反问她，“不是很形象吗？可爱吧？”
　　杨薇笑着没说话，那一瞬间，她突然对这一次行程充满了期待。
　　两人下了飞机，杨薇搜索了机场WiFi，许多消息瞬间跳了出来，首先就是空难的消息。杨薇看见航班号愣了愣，苏简站在旁边道：“卧槽，还好咱们没去美国。”
　　说着，苏简看了一眼杨薇的手机，随后道：“你是不是没准备英国的卡？你打国际长途很贵的！要不要借我手机打个电话？你怎么什么都没准备就来了？来来，我等一下带你去买个电话卡，你先拿我手机给家里报个平安。”
　　“不用了。”杨薇深吸了一口气，“我就打一个电话。”
　　说着，她去了边上，给顾岚拨通了电话，顾岚很快接了电话，她整个人有些狂躁：“杨薇还好你没上那架飞机！你知道那架飞机失事了吗？杨薇你真是天选之子啊！”
　　“别贫了，”杨薇低笑，“国际长途贵呢。我就和你报个平安，你别担心我，我到伦敦了。”
　　“嗯嗯，到了就好。”
　　“宋哲……”杨薇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还好吗？”
　　“昨晚听说你出事就崩溃了。”顾岚的话让杨薇心揪了一下，随后又听杨薇道，“听夏啾啾说，现在江淮安还在和他谈心呢。他好像想通了，不管怎么样，他人没事。不过杨薇啊，都出去了，就别挂着他了。”
　　杨薇没说话，过了片刻后，她温和道：“你说得是。我应该会在外面玩一段时间，手机我不用了，有事发我邮箱吧。”
　　“行。”
　　和顾岚通话完毕，杨薇转过身来，就看见苏简站在人群里等着她。
　　他个子纤瘦，但是却很高，在周边都是外国人的环境里，也丝毫不显得瘦弱。杨薇走到他身边来，苏简替她拖着行李箱：“走走走，找个地方睡一觉，我们去买手机卡。”
　　杨薇点点头，她在苏简面前看了手机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彻底关了机。
　　苏简愣了愣，过了片刻后，他小心翼翼询问：“是不是流量太贵了？”
　　杨薇顿时笑出声来。
　　“苏简，我发现，”她笑个不停，“你的思维总是出乎我意料。”
　　“那关机做什么啊？”
　　“我怕开着机，”杨薇平静出声，“会有割舍不掉的东西。”
　　这话苏简明白了，他叹了口气：“都是有故事的人啊。”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去杨薇定下的住宿，她租的是自己以前认识的一个老房东的房间，杨薇联系了房东，给苏简空出了一间房来。两人到了地方后，各自休息下来。杨薇一觉睡得昏天暗地，她自己都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是苏简在敲门，她拉开门，看见苏简明亮的眼：“睡够没？睡够了我们去吃饭吧，有一家餐厅很漂亮，我预定了位置，现在去吃晚饭刚好合适，我带你去！”
　　杨薇点了点头，说了句稍等之后，她关上门，十分钟后，她已经化好妆，穿上连衣裙，小高跟，外面搭了件风衣出现在苏简面前。
　　苏简目瞪口呆，片刻后，他不由得赞叹：“你真是我见过效率最高的女人。”
　　苏简带她去的餐厅是Duck&Waffle，这个家餐厅价位适中，风景漂亮，落地玻璃窗搭配着俯瞰城市的景色，可以一面吃饭一面闲聊。
　　他们去的时候是黄昏，可以看见晚霞就在天边，餐厅很热闹，杨薇和苏简到了边上位置，苏简轻咳了一声道：“你随便点，这次我请。”
　　杨薇被他故作豪迈但仍旧心虚的样子逗笑了，但考虑到他的英文水平，她仍旧负责点单。等点单之后，两人聊着天，杨薇不由得道：“你大学哪里读的？”
　　“额……”苏简有些迟疑，“就……随便读的。”
　　“小简，”杨薇叹了口气，“年轻人，还是要好好上进，你搞艺术的，学英语还是很有用的。”
　　苏简憋红了一张脸，片刻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说得是，要不，你教我吧？”
　　“嗯？”
　　杨薇有些诧异：“什么？”
　　“你教我英语呗……”
　　杨薇沉默了片刻，随后她还是选择，叹了口气，点点头。
　　教育一个向上的年轻人，她义不容辞。
　　两人在伦敦待了三天，苏简是个精力满满的人。他对伦敦似乎非常熟悉，带着她街头小巷到处窜。他很喜欢吃东西，也喜欢拍照，跟着他在一起的时间，杨薇的记忆里就是一直吃东西，拍照片，吃东西。
　　喂喂女王的天鹅，逗逗女王的松鼠，一天走下来，累得没有任何力气想任何事情。
　　她开始对这个人放下戒心，于是在苏简的怂恿下，她跟着他继续申请了申根的签证，他们两人坐在公园里，杨薇看着他去逗松鼠，逗完松鼠后，他跑回杨薇面前，蹲在她前方，仰着头，笑眯眯道：“小姐姐，明天我们去法国吧。”
　　“不去剑桥？”
　　杨薇有些诧异，苏简摇头道：“剑桥我们最后去，我们先去法国，然后一路走过去，再回来离开。”
　　“这不是把路绕远了？”
　　杨薇有些奇怪，苏简撑着下巴：“剑桥有一样礼物，我要在剑桥送给小姐姐。所以，我们先去法国吧！”
　　他这样说，杨薇也就不再坚持了，她笑着道：“随你。”
　　“杨薇，”苏简看着她，眼里带了几分温柔，口吻却是极其夸张道，“你真是我见过，最温柔，对我最好的小姐姐了！”
　　杨薇和苏简规划着他们漫长的欧洲游的时候，宋哲也出院了。
　　江淮安和武邑来接他，武邑吵嚷着要去饭店里，宋哲摇了摇头道：“算了，去我家吧。”
　　江淮安和武邑以为他说的家是他从小长到大那套别墅，谁知道他却把他们领到了杨薇屋子的对面。他走进楼道时，站在电梯面前，看着杨薇的家门，迟疑了片刻后，他才收回神来，带着江淮安和武邑进了自己屋子。
　　他招呼着江淮安和武邑坐下，武邑打量了一下这个空旷干净的房子，有些奇怪道：“你让我们来你家吃什么？喝西北风啊？”
　　“我给你们做。”
　　宋哲解下西服外套，去厨房拿了围裙，武邑听到这话，吓得一个趔趄，他惊恐盯着宋哲，看见对方熟门熟路系上围裙，招呼他们道：“你们坐一会儿。”
　　更让武邑惊恐的是，接着他就看见江淮安也解开了西服外套，说了一句：“我去帮他。”
　　这是怎么了？！
　　这都是怎么了？！
　　为什么，他的兄弟，一个个的，都变成厨房小能手了？！
　　武邑惊魂不定，他坐在沙发上，好久后，他站起来，自给自足，给自己泡了杯茶。
　　宋哲在厨房里熟门熟路从冰箱拿了菜，江淮安取了围裙到他身后来，有些奇怪道：“怎么有两条围裙？”
　　“杨薇有时候会来帮忙。”
　　宋哲声音平淡，江淮安一时不敢再问了。宋哲抬眼看他，淡道：“来帮忙的？”
　　“嗯。”
　　江淮安低着头，从他手里拿过菜，熟练清洗着道：“找到杨薇了吗？”
　　“没。”
　　宋哲低着头，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手机关机了，所有通讯设备也没动静，我去问过顾岚，她只和我说人没事，让我别找了。”
　　“然后呢？”
　　宋哲低着头，慢慢道：“我也不是一定要找到她，要把她怎么样。”
　　他说着，声音里带了几分暗哑：“只是，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在外面有没有被人欺负，过得好不好，我总得……总得知道一点。”
　　“其实吧，其他我都不求了。”他切着菜，声音里满是疲惫，“我就希望她过得好。只要知道她过得好，那就够了。”
　　江淮安没说话，好久后，他才道：“那如果她过不好呢？”
　　宋哲沉默着，他一下一下切着菜，低声道：“我又怎么会看着她过得不好？她过不好了，谁欺负她我帮她打回去，谁骂她我帮她骂回去，她缺钱给钱，缺事业给事业，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会做。”
　　“她和不和我在一起，都没关系。”
　　宋哲低着头，仿佛一个老人，慢慢出声：“人活着就得有个方向，我不知道未来我会不会改变我的想法，但现在，她就是我的方向。”
　　“阿哲……”江淮安叹息出声，“没有人会爱上一个连自己都没有的人。”
　　宋哲切着菜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他苦笑开来：“这话她也说过。”
　　“可是我不需要她爱我了。”
　　宋哲低着头，垂着眼眸：“我不值得她喜欢。人这辈子，错的就错了，大概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
　　“我不想她受这样的委屈，去喜欢一个不够好的人。她要有更好的选择，也挺好的。”
　　江淮安皱起眉头：“你说这些，是真心的吗？”
　　宋哲没敢看他，他死死捏着菜刀，好久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江淮安：“哥，说句实话，你要说如果她做这样的选择，我很高兴，那是假话。可是她做这样的选择，我不埋怨，我尊重，我理解，这是真的。”
　　“我希望下半生，我能成为她的家人，她的哥哥，她的依靠。她无论去哪里都好，嫁不嫁我也行，我都是她最大的依靠。”
　　“她不用回馈我，也不需要感激我，她如果结婚，我也会去，给她最真心的祝福。”
　　“她比什么都重要。”
　　江淮安不再说话了。
　　在宋哲家吃完饭，回家之后，夏啾啾在客厅里看电视，江淮安走进来，躺在沙发上，将宋哲的情况大概说了说。夏啾啾竖着耳朵听着，等到了晚上，她左思右想，还是给了顾岚电话：“你能不能联系上薇薇啊？”
　　“你要干嘛？”
　　顾岚有些警惕，夏啾啾躲在阳台上，看了看里面认认真真打着游戏的江淮安，回过头来，用做贼一样的音量，小声道：“我想给她送钱啊。”


第57章 
　　听见这话顾岚囧了囧，她随口道：“你等我问问吧。”
　　“她过得还好吧？”
　　夏啾啾有些担心，顾岚无奈道：“我哪儿知道啊？”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顾岚终于给夏啾啾发了邮件，将夏啾啾的话转达过去。
　　杨薇收到邮件时，她刚刚住进法国的酒店里，苏简替她忙前忙后扛着行李，杨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还是拿点吧？”
　　“不行不行，”苏简摆着手，颇有绅士风度道，“不能让女孩子提东西。”
　　杨薇颇为无奈，她只能提着小包跟着苏简进了酒店，看苏简打理好一切，然后斜靠在门边，扬了扬手里的手机道：“我就住隔壁，有事儿直接叫我，或者给我的电话。”
　　杨薇一直没有开之前的手机，为了方便，她干脆重新买了手机，办了电话卡。
　　苏简个子清瘦，靠在门边的时候，身子都松懈着，懒洋洋的模样，看上去俊朗又闲适。
　　他和宋哲不同，宋哲骨子里始终带着几分自矜，哪怕是这么斜靠着，整个人都不可能有这种每块肌肉都放松下去，像是没骨头一般的感觉。
　　杨薇轻轻笑了，点头道：“行，你去睡吧。”
　　苏简挥了挥手，转身走了出去。杨薇关上门，坐到电脑桌前，开了电脑，登录了自己邮箱，就看见顾岚的邮件。
　　她静静看着那封邮件，她以为，这时候见到来自于过去的人，或许还会有几分波澜。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苏简陪伴的一番游历后，此时此刻看着邮件，她居然有种莫名的平和。她这才发现，自己出来得太久，逃避太久，过去身边的人是会担心的。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去拿出包里的手机，重新开了机。
　　久违的屏幕出现在眼前，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多星期，却就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手机上不断刷着关机时候的未接来电和短信，打开微信里，微信也早就已经炸了。
　　她一一看过大家的信息，慢慢回复过去。几乎过去和她有关的所有人都给她发了信息，还好她认识的人并不多。
　　周文的信息是最多的，他发了许多对不起，又和她说了自己的情况。
　　他说他赶回去的时候，慕柔被送进了急救室，那一片刻他终于决定，无论结局如何，他都想留下。
　　杨薇看着他说的许多话，她不知道怎么的，一时居然有那么几分羡慕。
　　还能被挽回，证明还没有心死。
　　一段感情，只要心不死，就证明没走到绝路。
　　她静静看完周文的话，想了好久，终于还是回答他：“文哥，祝你未来幸福。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们两个人本来就是在寒冬里取暖的人，春天来了，冰化了，自然是要分道扬镳的。我很感激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拉了我一把，我会一直记得，你我是好友。”
　　她发送后，很快就看见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然而对方输入了许久，都没有一个字打过来。
　　她能理解此刻周文的心情，想了想，她接着道：“你也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在法国，我遇到了一个很可爱的男生。他比我小，很粘人，实话说，我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人，真的太有活力了。”
　　杨薇说着，忍不住笑起来：“你想不到怎么会有这样的男生，他英语特别差，就敢一个人往国外跑……”
　　杨薇说起苏简来，突然就感觉有许多话可以说。周文发了个大笑的表情。
　　“看见你的状态，”他开口，“我就放心了。”
　　说着，周文接着道：“男生帅吗？”
　　“帅啊。”
　　杨薇说着，就给周文发送了一张苏简的照片。这张照片是杨薇拍的，当时他在给一个小孩画画，神情专注又认真。他的眼睛很干净，低头的时候，明媚的脸上带了少许温柔。
　　一个人眼里的人是什么样，展现了那个人对对方的态度，看见这张照片，周文笑了笑，接着道：“挺好的小伙子啊，好好发展一下。”
　　“哈哈哈，我倒想发展啊，”杨薇不以为意道，“可是他这么嫩，恋爱估计都没怎么谈过，我怕他觉得我老啊。”
　　“不老不老，”周文赶紧道，“如花好年华。”
　　两人一来二往说着，气氛好起来。杨薇说了一会儿，觉得累了，便和周文结束了对话。
　　等所有信息处理完毕，杨薇终于确定，所有人都有和她联系——除了宋哲。
　　她一时不知如今的宋哲是什么意思。
　　按照她对宋哲的理解，他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放弃才对。
　　然而这么几天了，他没找她，也没出现在她面前，她开始捉摸不透这个人是怎么想的。
　　她看着宋哲的对话沉默了一会儿，好久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发了一条朋友圈。
　　朋友圈里是她站在伦敦大桥上的照片，当时真是夕阳西下，她侧过脸看着天边。
　　“一切都好。”
　　她给了这句话，算是给所有人一个回应。
　　很快就有人给她点了赞，没一会儿就有了十几个赞，杨薇大概扫了一眼，还是没有宋哲。
　　不过这也没多大关系了。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他没有再出现，这也本该是件好事。
　　她摇了摇头，接着就下了线。
　　而屏幕另一头，已经是凌晨一点。
　　宋哲躺在床上，静静看着杨薇的朋友圈。
　　他以前是不看人朋友圈的，也很少去翻微博，他的微博完全是一个官方窗口。
　　然而在杨薇离开这段日子里，他迅速学会了翻阅朋友圈，浏览微博，甚至还学会了去访问QQ空间，以及查看谁访问过他的空间。
　　他开始关注所有和杨薇有关的通讯工具，在深夜里一遍一遍的刷新。然而每天刷到疲惫到睡过去，都没有半点消息。
　　他无数次在深夜里想给她发信息，想问她一句，过得好不好。
　　然而他知道自己如今最好的就是不打扰，于是他什么都不能发。好不容易等到了她的一条朋友圈，他连赞都不敢点。
　　他只能在深夜里静静看着那张照片，细致打量过照片的每一寸，猜想着她在那里，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拍下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里的杨薇很温柔，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闲适，拍照的人一定用着很温柔心在看待镜头前的这个人。
　　是谁给她拍照的呢？
　　他想。
　　是路人吗？
　　还是新认识的人？
　　他不敢再深想，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抬手抚摸着屏幕上的人，好久后，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将手机贴在了心口。
　　后面杨薇开始在朋友圈陆陆续续发照片，微博也开始继续经营，出去到好玩的地方，也会开直播。
　　他看她每一张照片，每一场直播，每一条微博，小心翼翼揣测着她的生活状态。
　　她很明显不是一个人，她不经意出现的对面，总有另一副餐具。她的照片风格很相似，明显是出自一人之手。
　　不仅他看出来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武邑和他喝酒的时候，漫不经心提醒他：“哲哥，我觉得杨薇的朋友圈不对劲儿啊，她是一个人在旅游吗？”
　　宋哲抿着酒不说话，武邑撞了撞他：“别光顾着喝酒啊，说句话。”
　　“八点了，”宋哲抬手看了看表，起身道，“到门禁时间，我得走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从旁边抓了衣服，往外走去。
　　他现在有自己的门禁，每天到八点就得回去，除非是生意上的事情，否则每天都要定时回家，仿佛是家里有人等着他一样。
　　武邑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同旁边江淮安道：“你说哲哥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啊？现在还不去找杨薇等着被人挖墙脚啊？”
　　江淮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而宋哲走出门，进了车后，他一个人坐在驾驶位上，还是没忍住，猛地砸在了方向盘上。
　　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些，他痛苦闭上眼睛，将额头抵在了方向盘上。
　　武邑说得话他都知道，他比谁都清楚，他每天晚上来来回回播放她的视频，翻看她的照片，像一个变态一样，推测着她生活的轨迹，猜测着她的生活。武邑都看出来了，他怎么会不知道？
　　可他又能怎么办？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已经做错过，还能继续错下去？
　　他没办法，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每天一个人生活，默默看着那个人的直播。
　　她去了法国、去了瑞典、去了意大利……
　　他看着视屏里日渐意气风发的姑娘，默不作声。
　　这样自由的直播风格让她圈了一大批死忠粉，哪怕没有任何炒作，她依旧也是猫猫平台流量之一。比起过去每天铺天盖地通稿的时光，这样清清爽爽的直播，反而给她凝聚了许多路人粉。
　　她走遍世界的时候，他就一直住在她对面的公寓里。
　　她走得匆忙，走的时候没有换密码锁，于是他每个星期都会去她的屋子里，替她打扫卫生。有时候他会在那里住一晚，一个人躺在他们睡过的床上，回想着和她一起躺在这里的日子。
　　她学会了和苏简相处的时候，他学会了一个人。
　　一个人做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打游戏。
　　他开始仔细回忆她做过的一切，看过她看过的每一本书，看过她看过的每一部电影。
　　他尝试她做过的一切，喜欢她喜欢的颜色，爱她爱的口味。
　　有一次大家聚会，一大桌人吃着东西，顾岚看着他点的菜，下意识开口：“宋哲，你点的都是杨薇喜欢吃的啊？”
　　宋哲愣了愣，片刻后，他轻轻笑起来：“我也喜欢。”
　　说着，他低下头，拿着筷子夹菜，这一次顾岚没有说出来——宋哲用筷子的模样，也和杨薇像极了。
　　他终于在杨薇离开他以后，彻彻底底，活成了那个人的模样。
　　然而这话没有人敢说，一顿饭吃得默不作声。席间他喝了一些酒，后半席他端着酒，主动来了顾岚身边，顾岚很诧异宋哲主动和她说话，东拉西扯了半天后，他终于才问：“她有没有给你发消息？”
　　顾岚愣了愣，她很快意识到他说的是谁，她其实和杨薇天天联系，然而她不敢说，她只能勉强笑道：“没呢。”
　　宋哲点点头，然而他却是接着问：“她过得好吗？”
　　顾岚明白过来，这人压根就没信她说的话。她没说话，宋哲看着她，眼里带了恳求：“好吗？”
　　这样的目光让顾岚有些扛不住，谁都想不到，过去那么意气风发骄傲放肆的男人，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一个人若是天生如此，大约也就习惯了。然而看着曾经傲慢的人走到今日，换谁都难免会有那么几分恻隐之心。
　　顾岚叹了口气，终于道：“挺好的。”
　　得了这句话，宋哲脸上带了几分恍惚，他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随后他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回了自己位置。
　　回去的时候宋哲醉酒，武邑开着车送他回去，他一路上一句话没说，就是拿着手机来来回回的按，其他人不知道他在按什么，顾岚在后排看得真切，他就反反复复一个动作——
　　打开电话薄，翻到杨薇的名字，然后又回到主页。
　　来来回回一路，就做这么一件事。
　　等到了楼下，所有人送着他上去，他摆摆手，说自己没事。
　　他高兴和所有人挥手，带了几分醉后的情绪道：“今天很高兴，大家回去吧。回去吧！”
　　说着，他自己一个人回了家。
　　到家之后，他跌跌撞撞进了门，坐到电脑面前，开了电脑，小声道：“薇薇，我回家了。”
　　说着，他打开了杨薇的直播间，直播里是杨薇的录播，她今天在圣托里尼，蓝白色的建筑十分显眼，她没休息好，往前走得有些喘息，评论里的人都很担心：“薇薇你是不是生病了啊？”
　　“别感冒了，一个人出门在外好好照顾自己。”
　　“谁说主播是一个人啊？”有人提醒道，“有些镜头明显不是一个人哈哈哈哈哈……”
　　“是有人陪着主播吗？”
　　有人询问，这话让宋哲心里咯噔一下，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可他又无法阻止，他就静静看着镜头前的杨薇笑起来：“对啊。”
　　杨薇抿唇道：“有人陪我一起的，到时候他会照顾我的，你们不用担心啦。”
　　他会照顾我的。
　　他其实也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她身边会有另外一个人，替他照顾他。
　　其实他也没怎么照顾过她，现在有这么一个人，他该为她高兴才是。
　　可他高兴不起来，他就只能是在黑夜里静静看着她，点了烟，仿佛是把自己关在了一个玻璃罩里，冷漠又平静看着外面一切喧嚣。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冷眼旁观着一切，静静看着。
　　直到看到杨薇被所有人怂恿着拍她的同伴。
　　杨薇说：“他在画画，我想去吓吓他。”
　　“我数一二三，你们准备好刷屏。”
　　“一、二、三！”
　　也就是那一瞬间，他听到她大笑的声音：“小简，看镜头！”
　　一个青年抬起头来，他坐在画架面前，手里拿着画笔，圣托里尼明亮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他栗色的发梢，像是落在秋水之上，波光粼粼。
　　他身后的鸽子被杨薇声音惊到，振翅而起，青年的眼睛清澈又漂亮，是与他、与杨薇的过去截然不同的干净与明朗。
　　只是片刻的诧异，青年脸上又露出笑容。
　　“你在直播呀？”他出声道，“早说啊。hello大家好，我是主播这次旅行的朋友！”
　　“我和主播什么关系？”青年笑起来，“这个要你们主播界定啊。”
　　“我为什么画她？”青年被问得愣了愣，随后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的画入了镜，这幅画仿佛是窥探到了他的内心，他的脸骤然红了起来。
　　直播间里的观众疯狂刷屏。
　　“他脸红了！！！”
　　“他心里有鬼！！！”
　　“啊啊啊啊啊啊！！！！主播恋爱了！！！！！！”
　　“我闻到了恋爱的酸臭！！！”
　　直播间的弹幕密集得看都看不清了，宋哲关闭了弹幕，将画面定格。
　　他看着屏幕上那幅画，青年画着杨薇。
　　杨薇站一座圆顶房子前，她身后是蓝白色的房子，远处是海滩，鸽子在她背后飞起，她手里拿着手机，笑容明朗。
　　一个人手中的笔遮掩不住他的感情，看着那幅画的瞬间，宋哲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这样的杨薇太漂亮了。
　　在这个青年眼里的杨薇，太漂亮了。
　　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杨薇终于离开了她过去的圈子，过去的人生，认识了新的世界，以及——
　　新的人。
　　宋哲静静看着屏幕，好久后，他觉得有些看不清了，他将烟碾灭在烟灰缸里，取下了眼镜，捂住眼睛，靠在了椅子上。
　　成年的人哭永远措手不及，也悄无声息，更无从制止。
　　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无能为力，例如生死，例如爱恨。


第58章 
　　宋哲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不再看杨薇直播的。
　　他在第二天晚上，搬回了自己住的别墅。他回家的时候，林姨还在院子里修剪花，看到他的时候，她有些急切上来：“先生，您终于回来了？太太呢？”
　　宋哲愣了愣神，那一瞬间，他居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好久才反应过来，慢慢道：“哦，”
　　他用了很大力气，才出声告诉林姨：“我和太太离婚了，以后她不回来了。”
　　这话让林姨呆了，宋哲理解林姨的诧异，她从他们还小时候就在宋家呆着，看着他们两长大，她根本不能想象到他们有一天会分开。
　　宋哲有些无法看下去林姨的眼神，他转过身，往房间里走去。
　　他自己收拾了卧室里杨薇的所有东西，之前的时候，他一直觉得，杨薇还会回来，所以他根本不碰。如今回来看着，感觉那个人好像是昨天离开的。他自己把所有东西都收捡起来，这才躺在了床上。
　　他头一次觉得，房间太大了，太空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他站起身来，去了院子里。
　　院子里种着一颗梨树，是小时候他和他爸妈一起种下的，现在这棵梨树已经长大了，刚好是开花的季节，白色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风一出来，花瓣飞散开去，他一瞬间就有些恍惚。
　　林姨悄无声息来道他身后，忍不住道：“先生，夜深了，您还是回去睡吧。”
　　宋哲看着面前的梨树，好久后，他慢慢道：“林姨，这棵树是什么时候种下的？”
　　林姨没想到宋哲会问这个问题，然而她还是回答：“大概是您五岁的时候吧，您出去逛，看中了这棵树，就一定要回来。”
　　“五岁啊……”宋哲有些感慨，“树长大了，人都没了。”
　　“我爸走了快十年了吧？”
　　“先生……”
　　“我妈也走了快两年了。”宋哲说着，很快，他又意识道，“哦，很快就三年了。”
　　“先生……”林姨听着宋哲说话，不自觉就有些哽咽，“您别想了。”
　　宋哲愣了愣，他将目光从梨花上收回来，他回头看着面前红着眼眶的女人，沉默了好久，他轻轻笑了笑：“是我的不对，让你担心了，林姨，我没事。”
　　“先生，其实您还年轻，”林姨沙哑开口，“等以后您就知道，凡事儿都得学会低头。我知道您是想太太了，您要是想，就去看看她，太太性子软，她喜欢您，您服个软，认个错，她就回来了。”
　　宋哲没说话，他不能告诉林姨，其实他低头了。
　　他不仅低了头，他为了这段感情，甚至都忘了自己是谁。
　　然而那个人的意志远比他们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坚决，她说要走，所有人都想着是她作，是儿戏，是她表达她的不满，可没有一个人想过，她是真的要走。
　　可谁都有选择的权利。
　　宋哲笑了笑，他温和声道：“林姨，回去睡吧。”
　　“我不是想她。”他笑容平和，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可任谁看着，都觉得面前这个人，似乎是哭了一般。他告诉她，“我不想她，我就是睡不着，出来逛逛。”
　　“我这就去睡了。”他说着，便转过身，去了自己房间里。
　　他的难过不敢表现出来给任何人看到，他把它收在心里，小心翼翼的，不让任何人察觉。他回了房间，其实他在这房间里呆着就觉得难受，这个房间像一个火炉，时时刻刻用过去的回忆灼烧着他。房间里每一个角落里，都是杨薇的影子，他可以清晰看到她在梳妆台面前上妆，在床边静静躺着，在椅子上坐着看书，风从窗户吹进来，她抬头的时候，会看到她细微的发轻轻摇摆在耳畔。
　　可他不能再走出去了，走出去了，林姨会担心，这份感情，他不能再让它惊扰任何人了。
　　**** ****
　　杨薇结束旅行的时候，又回到英国。
　　这时候她和苏简已经很熟悉了，他们坐着火车回来，杨薇看着一路上的风景，觉得自己心里和来的时候已经大不一样了。
　　苏简吃着东西，回头一看她，看见她的笑容，忍不住道：“你在想什么呢？”
　　“嗯？”
　　杨薇回过头，笑了笑：“没想什么。”
　　“你骗人。”苏简给她递了半个剥好的橘子，“出来这麽久，马上要回去了，总有一些感想吧？”
　　“感想是有的。”杨薇吃着橘子，慢慢道，“但是不能着你说，你太小了，我怕污染你。”
　　“来，”苏简赶紧道，“尽情污染我，我就是想被污染。”
　　杨薇笑出声来，她忍不住询问：“话说为什么将最后一站安排在剑桥？”
　　“这个当然有我惊天动地的理由，”苏简低下头，给她塞了橘子，换了话题道，“今天不直播了？”
　　“休息一下。”杨薇随意道，苏简皱了皱眉头：“我发现你直播得很随意啊，还想不想红了？”
　　“不想。”杨薇直接开口，漫不经心出声，“我就随便播一下，有人看最好，没人看也随意，我无所谓。”
　　苏简有些不赞成她的样子，他苦口婆心：“话说我觉得该规划一下，你看你条件这么好，好好规划，以后说不定就能当明星呢？我觉得你嘴皮子很利索，去做个脱口秀什么的绝对没问题。”
　　杨薇笑着没接话，她看着苏简这么老妈子的样子给她规划未来，操心着她道：“薇薇姐啊，你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好看就为所欲为，你这个年纪的人，怎么对自己人生一点规划都没有？你说你过去是怎么活过来的？这么傻白甜啊？”
　　杨薇越听越好笑，她看着面前数落着她的人，一言不发，苏简忍不住道：“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你后面有什么打算啊？”
　　“你呢？”杨薇反问，“你有什么打算？”
　　“我？”
　　苏简见她反问，立刻以身作则：“我打算多得去了我。我这次从英国回去，就开始拍小电影，拍了小电影，我就去参赛拿奖，拿不到奖，我就上传到网上，等关注我的人多了，我红了，我就去找投资人，然后干一票大的。这前前后后弄下来，好几年就过去了。”
　　说着，他赶紧道：“你看到我的计划没有？很有执行性，你听完有没有什么启发？”
　　“嗯，有。”杨薇点点头，苏简有些期待，随后就听杨薇道，“我想好了，我的目标就是，旅游完英国，就回去继续做直播，然后没有了。很有可行性。”
　　苏简听完，痛苦不堪，用“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看着她，拍着自己额头道：“我的天哪，怎么会有你这么没危机感的人？你家是有房收租是不是？”
　　杨薇想了想，她是没房收租，但是她放在银行里的钱，省着点过，好像吃利息也能好好过日子。
　　可她怀揣了逗弄面前人的心思，笑着道：“小简啊，我们女人和你们不一样的。我以后还可以嫁人嘛。”
　　这话把苏简说呆了，杨薇接着道：“我的目标是当一个阔太太，以后锦衣玉食，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我规划好了。”
　　她以为苏简会训斥她，然而他出奇沉默了，他想了许久，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是。”
　　他一脸认真：“你和我是不一样。”
　　“我开玩笑的。”看苏简认真了，杨薇赶紧道，“你别当真。”
　　“不，我觉得你这个方案，比你回家天天当主播靠谱多了。”苏简非常诚恳，“你这个愿望，可以拥有。但是，薇薇姐，你难道真的就没什么想完成的，喜欢的事吗？”
　　杨薇这次不敢再逗他了，她想了很久，终于笑了：“小简，其实你说的话，我过去一直这么想。”
　　“我过去可比你强迫症多了，我会对人生一辈子做规划，我对每一天的时间都在计划，我每天闭上眼睛就在想明天、想未来。我的每一步都在计划内，我努力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我预料中的好。”
　　“可后来我发现，其实这样过太累了。我疲惫了。”
　　苏简听着她的话，他没有立刻回应，他低着头给她剥桔子，好久后，他才慢慢出声道：“薇薇姐，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过一件事，但我知道，一个人对未来有计划，证明对未来有期望。人的一生，只有充满期望，才会觉得幸福。你过去或许吃过这件的苦，可一件事总有好有坏。你之所以觉得做计划让你过得不好，是因为你的计划做得太满了，过犹不及。你像我一样，”苏简摊摊手，“我做了计划，可我不像你，我给自己设置了一个弹簧的度，我在计划之内生活，又常常游离于计划。我有我的自由，但也不会因为对人生毫无规划而手足无措。”
　　“你看，我要去哪里玩，是我计划好的。可是我遇见你，却是我计划外的。”
　　杨薇静静听着他的话，苏简看着她，小心翼翼道：“你不能因为它不好的一面，就否定它的全部。”
　　“你说得是，”杨薇笑起来，“我该保留它的好的。”
　　“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苏简高兴起来，他将橘子递给杨薇，杨薇拿了橘子，吃着转过头去，看见外面青青草原。
　　苏简看着她，一时有些恍惚。
　　不得不说，杨薇真的是他生平少见的美人，她五官自然也算顶尖，但难能可贵的是那份气质，她似乎始终带着一种包容平和的气质，让人心生亲近，却又在靠近后，发现自己再难近一步。
　　这种不远不近的相处，最是让人心动。
　　于是他忍不住还是出声：“薇薇姐，你过去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杨薇有些诧异他会问这样的话，苏简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有些越界，赶忙道：“你不用和我多说，我就随便问问。我就是好奇，你过去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是今天的样子。”
　　“也没什么的，”杨薇看他紧张的样子，笑起来道，“你不用紧张，我过去……其实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太大不同吧。”
　　她说着，声音小下去。她看出苏简眼中那份探究，她清楚知道这个人是真的很想知道自己过去。
　　苏简的眼里是藏不住事的，她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其实我家以前不在南城市区，我家在南城很远的地方，我妈是个小学老师……”
　　她断断续续说起以前的往事，他少有安静听着，他听她走过的岁月，带了一种少有的沉默。
　　他们到了宾馆里，她还没说完，他就固执坐在房间沙发上，听着杨薇继续说完她过去的一切。
　　直到最后，她说到遇见他，她抬眼笑了笑：“就是这样了，我遇见了你，然后我们一起旅行。”
　　“其实我很感谢你，”她看着苏简，认真开口，“你给了我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你和我过去认识的人都截然不同。”
　　“哪里不同？”苏简问得认真，杨薇笑起来，不带半分含糊：“傻啊。”
　　苏简没说话，杨薇看了看时间，也有些累了。她站起身去接水，背对着他道：“行了，回去睡吧。我也困了。”
　　苏简坐在沙发上，他静静消化着杨薇说的话。
　　他发现，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真正的去了解这个女人。他其实揣测过她的过去，他知道她已婚过，他想过那个男人和她之间大概是什么样子，他以为会是一个被生活岁月磋磨的世俗爱情故事，却没想到，这个故事里没有他以为的世俗，而是真的剥开了一切世界上客观的纠缠，仅剩感情的交织。
　　他突然觉得有那么几分难受。
　　杨薇描述的那个人，虽然有种种缺点，可却有一点，是他完全不能比的。
　　他们相遇得太早，早得有足够漫长的时间，把双方变成自己的骨血。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他向来是一个目标明确的人，从来不因过程中的阻碍被打到。他低声道：“薇薇姐，我先去睡了。”
　　“嗯，去吧。”
　　他往门口走去，走了两步，他顿住步子，突然道：“薇薇姐，你不想问问，我听完你的过去，怎么评价的吗？”
　　杨薇回过头来，看着神色认真的青年，过了一会儿后，她慢慢开口：“我的过去，不需要人帮我评价。”
　　苏简点了点头，杨薇看他神色似乎有些失落，她赶忙道：“但你的评价，我还是想听听的。”
　　“薇薇姐，”苏简看着她，神色认真，“我知道你的过去刻骨铭心，可你别回头了。”
　　“太苦了，”他开口，“过去就过去了，往前看，你未来路上，有大好风景。”
　　“你又知道有大好风景了？”杨薇笑起来，苏简看着她，猫眼里带了少有的严肃。
　　“我知道。”
　　一瞬间，杨薇突然觉得面前的青年似乎瞬间成熟了许多，他言语掷地有声：“因为你遇到我了。”


第59章 
　　这话把杨薇说愣了，她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她不敢说话，过了好久，她笑起来：“你说得对，我的确遇见了很多好风景，你是其中之一。”
　　苏简抿了抿唇，他直白展现出了几分不悦，然而他还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等他走了之后，杨薇有了几分不安，她毕竟要比苏简年长，而苏简又从不对自己的情绪加以掩饰，于是你能很轻易猜测到，这个人在想些什么。
　　她很清楚自己的状态，这个时候开启任何一段感情，那都是对自己的慰藉。而苏简和周文不一样，周文是清楚自己要什么，他想要从她这里得到的不是感情，而是一种互相支撑自己走出去的力量，周文所求，她能给。然而苏简所求，她给不了。
　　她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疲惫，决定不再多想。等第二天早上起来，苏简敲醒了她的房门，她以为苏简对昨天的事会有几分介怀，没想到苏简还是平时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道：“薇薇姐，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着，他催促着她梳洗打扮后，便领着她去了一个广场，广场上站着许多人，他们都在表演着不同的才艺，杨薇一走进去，就有人不断问她，要不要画个画像……
　　旁边有拉琴的，唱歌的，跳舞的，每个人都在这个广场里，却又仿佛独立于这个广场，在这个世界里。
　　杨薇静静看着，感受着这个世界的一切，苏简高兴道：“薇薇姐，你不是喜欢说脱口秀吗？你明天就过来，就站在这里表演。”
　　杨薇侧头看他，苏简笑着道：“就把这件事，当成是你人生一个新阶段的开端。你觉得怎么样？”
　　杨薇没说话，她明白苏简的意思，人生是分成阶段的，例如高中，例如大学，每一个阶段里，都会有一场郑重其事的告别，来昭示着下一个阶段的开始。
　　她离婚告别了宋家，而现在她需要告别宋哲。
　　其实这场旅行就已经像是一场告别仪式，旅行哪怕她不遇到苏简，也会遇到其他人，新的人，新的世界，都是在和过去挥别。
　　然而也是到新开始的时候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好。”
　　第二天清晨，苏简就陪着她来了广场，他们各自找了一个地方，苏简画画，杨薇站在原地，给自己架了手机，开始直播脱口秀。她像聊天一样，随意聊着。之前她做过这样的事情，只是这次那时候她说的是中文，而这次，她用的是英文。
　　她开口的瞬间，言语似乎就有了魔力，不断有人驻足下来，听她说话。
　　那种在舞台上被所有人凝视，看着所有人因她发笑的感觉重新回来，杨薇感觉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源源不断灌入自己身体里。
　　而直播间里大多数人都是懵的。
　　“卧槽这个英语水平……谁来翻译一下？”
　　“我跪了，我给主播跪了。这么听一年我六级能过了吧？”
　　“薇崽冲鸭！！给我冲冲冲！冲出亚洲，冲向世界！！”
　　“啊啊啊啊薇薇在伦敦，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过去！！！！！”
　　直播间里疯狂刷着屏幕，没了一个会儿，大家就看见一串闪亮的字，开始翻译杨薇的话。
　　他的字很显眼，一句一句翻译得极其到位。大家愣了几秒后，随后集体惊叹出声来。
　　“猫大侠！！你英语这么好的吗？！”
　　“我这次信了，猫大侠不是小学生。”
　　“不，有可能是一个英语特别好的小学生……”
　　“不可能！！那我岂不是连小学生都比不过！”
　　屏幕里字幕飞快滚动着，粉丝们全都出去开始呐喊拉人，告诉大家，杨薇重操旧业，开始说脱口秀了！
　　而宋哲静静看着这一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女人重新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镜头里，他居然有些眼酸。
　　之前她做的直播，都是在播一些生活状态，然而这样的杨薇，和舞台上、被人注视着的那个杨薇是有区别的。
　　他已经不看杨薇直播很久了，直到今天高林询问他，告诉他杨薇开始重新讲脱口秀了，于是一直以来被他克制的情绪终于翻腾上来，他忍不住开了电脑，然后看见了里面的女人。在看见她的脸的那一瞬间，思念和爱铺天盖地而来，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他最爱的，还是她这样闪闪发光的模样。
　　他跟随她的言语笑，跟随她的言语紧张、沉重，他的情绪完全由她掌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等她直播完毕的时候，宋哲坐在电脑面前，他感觉自己几乎被思念淹没了。
　　他想她。
　　特别想她。
　　特别想见到她，陪伴她，听她说几句话，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看着，也好。
　　他夜里的失眠越来越严重，一闭上眼睛，都是杨薇的影子。
　　医生给他开了安眠药，他吃下去，睡着了，也都是噩梦。梦里他总是回到过去，那时候他仗着杨薇的感情肆意妄为，然后杨薇反复离开。
　　他害怕入睡，又不能不睡。他不敢让旁人看出他的状态，所有人都只觉得，他神态越发憔悴下去。
　　高林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从文件里翻了翻，终于翻出了一份项目终止决议书，起身放到宋哲面前。
　　“宋总，这个影视项目当初是您二叔决议，董事会全员通过的，您现在要中止，至少要得到2/3以上股东的同意，杨小姐5%的股份至关重要，您现在得找到她。”
　　宋哲没说话，他从文件里抬起头，看着高林真挚的神情。
　　他想问“你们找不到她吗？”
　　然而在高林的眼神中，他却明白过来，他们能找到她，可是他们也好，他也好，都急需一个理由。
　　一个让他见到杨薇的理由。
　　他不着痕迹将目光从文件上抽回来，仿佛这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文件，低头道：“你放在这里，先找到杨小姐，找到后安排时间买机票吧。”
　　高林舒了口气，应声道：“好的先生，我这就去办。”
　　高林走出去后，宋哲才抬起头来，重新将目光落在文件上。他看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勇气拿起来。
　　宋哲的人找了杨薇快一个星期，才确定了杨薇的位置。
　　这时候杨薇在伦敦，每天白天去讲脱口秀，她表演脱口秀总能得到一些钱，除去一天基本食物开销，她走在路上，会把钱再放进她喜欢表演者面前的碗盆里。她很喜欢别人同她说谢谢的那一刻，她也很喜欢别人眼睛亮起来那一瞬间。
　　她因此认识了一批人，都是广场上表演才艺的，有画画的，有拉大提琴的，有唱歌的，有吹长笛的。他们晚上会和她、苏简一起去酒吧，一群人喝完之后到公园里，兴致来了，他们就会一起唱歌，杨薇老远看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简会用一个摄像机把一切记录下来，他已经用摄像机拍了一路，杨薇忍不住问他：“你拍这些做什么？”
　　“我喜欢记录画面。”
　　苏简抬头笑着道：“都是时间。”
　　“苏简，”杨薇听着旁边人高兴笑着、闹着，她慢慢道，“回去之后，你好好追求你的梦想，加油啊。”
　　“你也是。”
　　苏简转眼看她，笑着道：“加油啊。”
　　说着，两个人举起啤酒瓶，碰了一下。
　　当天晚上回去，杨薇就感冒倒下了。她病起来难受，什么都不想吃，英国的食物对病中的她来说毫无食欲，中餐馆的水平也一般，一天不怎么吃得下东西，到晚上的时候，她就发起了高烧。
　　苏简没办法，就一直守着她，他们住在两间小公寓里，苏简夜里也不走了，干脆打了个地铺，就睡她旁边，同她道：“你不舒服就同我说。”
　　杨薇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他一眼道：“我没事儿的。”
　　“这样还没事儿啊？”
　　苏简叹了口气：“姑奶奶，不是我说，您真是林黛玉的身子，花木兰的心。你的灵魂和身体稍微契合一点，都不至于折腾成这样。”
　　杨薇忍不住笑了，她没力气和苏简吵架，就躺在床上，闭着眼没说话。
　　苏简躺在地上，没一会儿就睡了，他睡觉有小小的鼾声，像一只小猪一样，听着就让人觉得香甜。杨薇在黑夜里迷迷糊糊想起宋哲来，宋哲睡觉是几乎没有什么声音的，他从来睡得端端正正，他虽然看着放浪形骸，却就恰恰在这些细节里，做得优雅精致。
　　杨薇发现自己过去的人生大约是太过匮乏，以至于每次在思考一个异性是什么样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拿出宋哲进行对比。
　　她在苏简的呼吸声中睡过去，等到半夜时，她隐约觉得手机震动起来。
　　她睡得太昏沉了，完全醒不过来，苏简被她的手机振醒，迷迷糊糊爬了起来，他抓过手机，直接划开屏幕，问了句：“喂？”
　　对面没有声音，似乎是愣住了，苏简忍不住又喊了两声：“喂？你好？”
　　对方匆匆挂了。
　　苏简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陌生号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而宋哲站在长廊尽头，他觉得呼吸都有些冷。
　　他不敢想为什么这么晚还会有一个男人接杨薇的手机，他提着文件，突然失去了所有勇气。
　　他花了十几个小时，从中国飞到伦敦。
　　他没有浪费一分钟时间就直奔杨薇住的地方，他思索过无数次自己该以什么做为这次重新会面的开头，可是他从来没有设想，这个开头是以与另一个男人的“喂”作为开始的。
　　然而他已经来了，他再往前走五个房间，就是杨薇住的地方。他千里迢迢过来，总不能一句话都没说，一面都没见，就这么离开。至少要看一眼她过得好不好，是不是真的像在屏幕上那样，过得好好的。
　　他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拿着文件，走到了杨薇住的公寓门口，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敲开了门。
　　苏简才刚进入睡梦里，就被敲门声吵醒，他烦躁起身来，抓了抓头发，开了大门。
　　一开门他就愣了，门外站着一个亚洲青年，他看上去或许比他还要高些，似乎是27、8岁的模样，在这深更半夜，他穿着贴身得体的西服，带着金丝边眼镜，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静静打量着他。
　　苏简愣了愣，面前人真是漂亮精致极了。
　　他自己已经算是少见的帅哥，走过许多地方，大家都夸他长得好，然而和面前人比起来，他这才察觉，自己五官似乎并不逊色，可比面前人，却少了几分气度。
　　宋哲静静看着面前这个青年，在他出现的瞬间，他就认出来，他是杨薇视频里那个男人。
　　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就是近乎自虐一样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苏简察觉宋哲神色不太对，好久后，他迟疑着用英语询问了一句：“有事儿吗？”
　　宋哲慢慢笑了，他有些苍白的神色里带了几分绝望：“抱歉，”他用中文字正腔圆回答，“我敲错门了。”
　　说完，他拿着文件转过身去。苏简懵了懵，看着这个人走向电梯，他抓了抓头，关上门。
　　宋哲站在电梯面前，他按了向下的键。他听着电梯到来，却没有勇气往前一步。
　　他始终还是想见她一面。
　　哪怕走到这一步，他还是想，就算没在一起也好，当朋友问候也好，他也想，再见她一面。
　　他捏了捏拳头，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又回到了杨薇门前。
　　此刻是凌晨四点。
　　他一个人站在长廊上，他有些累了，站不动了，于是他坐下来，就坐在门边，静静看着对面纯白色的墙壁。
　　杨薇躺在屋里，她模糊着睁开眼睛，突然出声：“我好像听见他声音了……”
　　苏简揉着眼爬起来：“薇薇姐，你要什么？”
　　杨薇呆呆看着天花板，慢慢出声：“我听见他声音了。”
　　苏简以为杨薇在说胡话，他拍了拍杨薇的手，安抚道：“没什么声音，睡吧。”
　　杨薇没说话，好久后，她闭上了眼睛。
　　她想她大概是听错了，这里是英国，宋哲哪里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她浑浑噩噩睡到天明，烧总算是退了，她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汗浸透了被子，粘腻得不行。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她眼皮上，她睁开眼睛，沙哑着声喊：“苏简。”
　　苏简睡得熟了，杨薇失了声，她声音又哑又小，可她口渴得厉害，就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小简。”
　　苏简翻了个身，还是没醒。
　　杨薇一个人躺在床上，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特别无力，她拼着力气想撑着自己起身，这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这敲门声不大，很有节奏，苏简这次终于醒了，他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道：“怎么还有人啊？”
　　说着，他睡眼朦胧爬了起来，揉着眼睛开了门，随后就看见昨晚上那个青年，他站在门口，眼里带着血丝。苏简瞬间就醒了，宋哲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确定了。”
　　他目光往里探进去：“我没找错，请问，这里是杨薇杨小姐的住所吗？”
　　苏简下意识往里面看了一眼，随后小声道：“请问您是？”
　　“我是她的朋友，”宋哲面上笑容温和，“劳烦您同她说一声，我叫宋哲。”
　　“好，稍等。”
　　苏简应声，关门之后，他赶紧奔到杨薇面前，一面收拾着地铺，一面同杨薇道：“门口有个人，说是你朋友，叫宋哲，你认识吗？”
　　杨薇愣了愣，片刻后，她点了点头。这时候苏简也将房间收拾好了，他询问道：“那我放人进来了？”
　　杨薇犹豫了片刻，她知道宋哲这么千里迢迢过来，一定不会是简单的事情，她叹了口气，还是点了点头。
　　苏简跑去开门，杨薇撑着自己坐起来，苏简对宋哲毫无戒备，开门之后，还给宋哲拉了凳子，同他道：“你同薇薇姐先聊天，我洗漱一下马上过来。”
　　宋哲没说话，杨薇抬眼看过去。
　　宋哲瘦了很多，气色绝对算不上好，面色苍白，眼带血丝，明显是许久没睡好了。然而这样的状态下，他的衣衫依旧没有一丝褶皱，整个人挺立如松。
　　比起走的时候，他气质内敛了许多，收起了过去那份浮躁肆意，带了几分萧索沉稳。
　　他走到杨薇面前不远，突然就顿住了步子，杨薇愣了愣，而后就看他转身走出卧室，片刻后，他端了一杯水进来。
　　杨薇看着他端在面前的水，听他平和开口：“喝点水吧。”
　　杨薇没说话，她看着他手里的水，水倒影着青年的面容。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眼眶酸了。


第60章 
　　察觉一个人的成长需要多长时间？
　　一瞬间。
　　当这杯水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杨薇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和她记忆里已经截然不同。
　　杨薇抿着唇不说话，他似乎是知道她身上没有力气，就坐到她旁边，让她借着他的手，将水喝下去。
　　水进了干辣的嗓子，终于得了几分缓解，宋哲将水放在床头桌上，杨薇终于得了空，沙哑着声开口：“你怎么来了？”
　　宋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是问：“吃过东西了吗？”
　　“才刚醒。”
　　杨薇有些尴尬道：“你吃过了吗？”
　　宋哲没说话，他心里突然有那么几分难受。他想冲出去质问苏简，怎么能把人搞成这个样子。
　　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就能折腾成这种样子。
　　然而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于是他什么都没问，站起身来同她道：“其他事儿先不谈，我先给你做点吃的吧。想吃什么？”
　　“不用……”
　　“厨房里的锅我看过了，那些东西你吃不了。”
　　杨薇突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宋哲直接道：“我去给你煮点粥。”
　　说完，宋哲就走了出去，他去厨房里翻找出材料，苏简昨天为了给她做饭，折腾着买了很多菜回来，只是他做出来的东西的确不合胃口，杨薇又在病中，完全吃不下去。
　　宋哲迅速刷了煮糊的锅，将米和水放好，开始切菜。
　　他揣测着杨薇的口味，想着她在病中应该没有什么食欲，就煮了一碗青菜粥，又拌了个凉菜。
　　苏简洗漱好，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穿好衣服走到厨房，看见面前脱了西装外套，系着围裙忙活着的青年，整个人就愣了。
　　他看着他熟练切菜，突然有那么几分不好意思，他走到宋哲身后，尴尬道：“那个，你做饭啊？”
　　宋哲抬眼看了苏简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他心里憋着火气，却又不能发作。他低头切着菜，苏简察觉出他的敌意，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宋哲切菜的动作顿了顿，他抬头看着苏简，苏简几乎被他的眼神看得想要逃离时，他突然道：“你在旁边看着，好好学吧。”
　　苏简愣了愣，有些不太理解宋哲的意思。随后就听见宋哲道：“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总有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这个人嘴刁，平时还能忍，病着的时候你不做她喜欢吃的，她吃不下。”
　　苏简有些发蒙，宋哲以为他是不满，他捏紧了菜刀，解释道：“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激你，让你不舒服。她选了你，和你相处得高兴，我也祝福。只是哪怕我和她没了什么关系，但也算她半个家人。我始终希望她能过得好。”
　　说着，宋哲觉得有些鼻酸，他不知道是不是洋葱太辣了，让他眼眶又疼又酸。
　　他像一个将自己的珍宝送给别人的孩子，反反复复叮嘱着对方。
　　“她口味重，重麻重辣，但是她一般比较克制，生病的时候这些都不适合吃，但你得做点开胃的……”
　　“她不喜欢吃姜，但是姜汤、姜撞奶这些除外，只是你做菜的时候不能放姜。”
　　“她……”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苏简就站在门口听着，好久之后，他终于道：“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
　　宋哲将青菜放进了粥里，听见苏简问他：“你是她前夫，对不对？”
　　杨薇会和宋哲说其他，他一点都不意外。他不喜欢听到“前夫”两个字，所以他没出声。苏简打量着宋哲，笑了笑道：“你和她描述的很不一样。”
　　“她描述我，怎样？”
　　宋哲熬着粥，苏简想了想：“至少不该会做饭。”
　　宋哲笑起来，他慢慢道：“都是学的。”
　　他本也不会，只是他那时候想讨好她，想证明给她看，自己也可以变成他们口中那种好男人。于是他刻意学了她喜欢的菜，慢慢学会了她所有喜欢的菜。
　　以前别人就经常说他聪明，而这种聪明在做饭这件事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苏简注视着他：“你是来挽回她的？”
　　宋哲熬粥的手顿住了，他看着锅里沸腾的粥，好久后，他终于出声：“不是，我只是，”他声音干涩，“我只是，想来看看她。”
　　苏简没说话，他看着面前的人，眼中露出几分惋惜。
　　宋哲熬好粥，准备好凉菜，端到杨薇面前。这时候杨薇又睡过去了，宋哲让苏简翻出体温测试仪，在她脑门上“滴”了一下，杨薇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宋哲站在她面前，皱眉看着体温测试仪上显示的温度。
　　“你有些低烧。”他抬眼看向杨薇，“你烧多久了？”
　　“从昨天开始感冒，昨晚开始发高烧。”
　　苏简在后面补充，宋哲点了点头，他抬手摸了摸杨薇的额头，温和道：“你得去看医生。”
　　“没事儿，”杨薇哑着声，“就是感冒。”
　　宋哲没有多说，只是道：“先吃点东西吧。”
　　他把杨薇扶起来，给杨薇喂了粥，旁边苏简没事儿干，干脆去锅里端了一碗粥，站在一边看着宋哲喂杨薇。
　　他一面吃一面道：“宋哥，你手艺真的挺不错的，你煮这粥学了多久啊？”
　　“一个月。”宋哲将最后一口粥喂完，端着盘子起身，“你用心学，也学得很快。”
　　苏简：“？？？”
　　他只是想混个饭吃，顺口恭维一下宋哲而已，他并不想学习做饭。
　　两人脑回路不在一条线上，宋哲发现苏简是真的没打算做任何事后，就干脆包揽了所有事，他打了水，拧了帕子，把杨薇的脸和手擦干净，让她没有粘腻得太难受。
　　等他做完这些，几个人敲响了房门，宋哲去开了门，就看见两个人站在门口，却是宋哲让高林去临时高价预约的私人医生上门了。
　　医生给杨薇看诊之后，开了些药，随后同宋哲嘱咐了一下后续注意事项，简单讲就是，好好静养，增加抵抗力。
　　宋哲送走医生，杨薇躺在床上，朝他睁开眼睛，笑着道：“我说没事吧？”
　　“不能掉以轻心的。”
　　宋哲笑了笑：“流感发展成肺炎的不是没有。”
　　说着，他看了看时间，随后道：“你再睡睡吧，我也去睡一觉，中午我做好饭叫你。”
　　“宋哲。”杨薇见他要走，忍不住叫住他，“你来这里，应该有什么事儿的吧？”
　　“你病好了再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宋哲背对着她开口，随后就走出卧室。他抱了床毯子到沙发上，就蜷在沙发上睡了。
　　他好久没睡觉，躺下去就睡着了，等他睡熟了后，苏简靠近杨薇，小声道：“薇薇姐，你打算怎么办？”
　　杨薇听到这话，她静静看着苏简，片刻后，她却是道：“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杨薇的确是困了。
　　昨晚她睡得不好，一直处于一种半醒半梦之间的状态。然而此时此刻她也睡不着，她猜测着宋哲这次来的意思。
　　其实她离开南城的时候，他以为宋哲会不顾一切追过来，然而那时候他没有。他就静静的，仿佛是完全不知道她离开的消息一样。
　　当时没来，现在来了，又是为什么？
　　杨薇有些闹不明白。
　　然而她没问，她有些害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不问，宋哲也不说，他就是默默做饭，给她喂药，递水。
　　比起苏简，他真的贴心太多，她一睁眼，这个人似乎就能知道她要什么。夜里苏简和他换着守夜，他仿佛是不睡觉一样，她只要咳嗽一声，他就要起来看看。她晚上觉得热，便会踢被子，他就反反复复起来，给她把被子盖上。
　　宋哲一来，第二天杨薇就感觉自己好多了，第三天就基本好了。那天早上苏简起来，杨薇便给他打了招呼，苏简识时务先出门，宋哲煮了早餐从厨房走出来，就看见杨薇坐在饭桌边上，苏简没了人影。他看了边上一眼，没看到苏简，便询问道：“苏简呢？”
　　“他先去外面逛逛。”
　　杨薇手抱在温水杯上，抬眼看向对面放下早餐盘子的男人：“我现在病好了，我觉得我们是时候谈一谈了。”
　　宋哲愣了愣，他沉默着没说话，杨薇以为他又要拒绝。
　　他向来是活在自己世界的人，他对世界的认知是什么，便由不得别人改变。
　　杨薇叹息出声，开口道：“阿哲……”
　　“好。”
　　宋哲点了点头，却是出乎意料平静道：“稍等。”
　　说着，他便去了厨房，他拿了刀叉出来，放在杨薇面前，一面布置一面道：“先吃东西，吃完再说。”
　　杨薇有些无奈，她捉摸不透这是宋哲的拖延战术，还是他真的觉得吃饭更重要。她看着宋哲坐在她对面，神色平静道：“你要和我谈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
　　杨薇看着他：“你来英国找我，是做什么？”
　　宋哲没说话，他静静看着她，他其实知道有些话不该说，然而在看见她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神时，他又觉得，哪怕他不说，其实大家也都明白。
　　他垂下眼眸，慢慢道：“我要中止一个项目，需要你签字。”
　　听到这话，杨薇明白过来，她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就听见宋哲端着茶，抿了一口，慢慢道：“当然，这是理由。如果你要问我真正的动机，其实很简单——”
　　说着，宋哲抬起头来，静静看着杨薇。
　　他消瘦的脸上满是认真，没有半分敷衍：“我想你了。”
　　杨薇沉默着没说话，她的表情颇有些凝重，没有见到丝毫喜悦。她以为两人的关系又要回到离开之前，然而当她准备开口说什么时，就听宋哲笑起来道：“逗你玩的。”
　　他笑容里带了几分苦涩，却还是强行出声。
　　“别在意，”他说，“就是一个玩笑罢了。”
　　只是说，这世上大多数的玩笑话，才是不能诉诸于口的心里话。
　　他太想将这句话说出口，又怕这句话会让人难堪，于是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假作漫不经心说一句——
　　就一个玩笑罢了。


第61章 
　　然而杨薇不是傻子。
　　她曾经喜欢过他，那份喜欢和他此刻或许并无二致，她也曾战战兢兢说着自己的心思，又怕人发现，然后睁眼说着瞎话和人说，开玩笑的。
　　因而她听到这话，一言不发。她沉默很久，却是道：“出来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好。”
　　“我知道。”宋哲平静出声，杨薇抬眼看他，宋哲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躲闪，慢慢道，“我一直在看你的直播和朋友圈。”
　　杨薇注视着宋哲，她仔细观察着宋哲的改变，她觉得他们该说很多，她其实有很多话想面对面前这个人，然而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感受着杨薇的注视，宋哲喝了口茶，他敏锐察觉出来对方那欲言又止的情绪，他知道杨薇是想和他说些什么，于是他抿了抿唇，终于道：“我们敞开心扉谈一次吧？”
　　“好。”
　　杨薇点了点头，宋哲抬眼看她：“该怎么谈起？”
　　“你变了很多。”
　　“这样的转变，”宋哲笑起来，“你喜欢吗？”
　　杨薇没有说话，宋哲再问了一次：“你喜欢吗？”
　　说实话，杨薇深吸了一口气，她抬眼看他：“我很高兴看到有一天你能明白怎么爱一个人，可是如果这些改变，都只是为了讨我欢心，这不叫改变，你明白吗？”
　　“我明白。”宋哲点着头，“这叫失去自己。可是杨薇，成长本来，也就是一个失去自己的过程，只是失去得彻底了，那叫失去，不彻底，那就叫打磨。”
　　“其实你走以后，你过得如何，我大概都知道。”宋哲抿着茶，神色沉静，似乎是在谈论与自己无关的事，他语调很平淡，“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没有马上来找你。”
　　“我以为你会第一时间找到我，把我抓回去。”杨薇笑了笑，“你没有来，我真的挺诧异的。”
　　“本来是要来的。”看着杨薇的笑容，宋哲也笑起来，气氛轻松起来，他靠着椅子，接着道，“可你定下去美国那架飞机出了事，就是那天晚上，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做错了。”
　　他说着，似乎是有几分难过，然而他还是要强撑着笑容：“你是一个个体，你有你的自由，也有喜欢我或者不喜欢我的权利。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我不能口口声声说着爱你，然后逼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你不愿意嫁给我，也不愿意喜欢我，”宋哲声音顿住了，他喉头哽咽，似乎有些难以说下去，然而这次他没有哭，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甚至还保持着微笑，用所有理智，逼着自己说下去，“这都是你的选择。我只能做主自己，不能做主你。”
　　杨薇听着他的话，感觉内心有一瞬间说不出来的刺痛。
　　她低着头，听他开口：“所以你放心，”他声音平和，“你过好你的生活，我不会有任何干涉。”
　　“你5%的股份还在公司，每年分红会照常打在你的卡上。武纶转让给你的工作室，你愿意经营就经营，你不愿意经营，我可以收购那个工作室，你拿分红就好。还有离婚你应当分到的财产，那时候我以为我们还会继续在一起，所以没有当回事，但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是净身出户。公司的股份我得保留，不能给你，其他现金、理财、以及房产都归属你，每年我会支付我收入30%作为你的赡养费，有这些钱，你可以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了。”
　　杨薇抱着茶杯，感受茶杯上的温度，听着他这份迟来的离婚分配。
　　等他说完了，她才道：“不用了，当初我没要，现在也没必要。那5%的股份，你不愿意要就算了，武纶转让的工作室，我经手自然会有我的去处，你不用收购。”
　　宋哲听着她说完这些，心里有些难受，他看着她，也没有遮掩，直接道：“我不会干涉你的。”
　　“我知道。”杨薇静静看着他，“你只是想对我好。”
　　“不行吗？”宋哲暗中捏起了拳头，他声音有些发颤，“我不需要你回馈我什么，我只是想对你好，都不行吗？”
　　“阿哲，”杨薇看着他，眼中全是了然，“我给不了你要的。”
　　“我什么都不要。”宋哲死死盯着她，牙齿打着颤，“我只要你过的好。”
　　“阿哲，你可以自欺欺人人，我不可以。”杨薇垂下眼眸，直白开口，“我清楚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所以我清楚知道，这份感情背后的要求。你只要我过得好，不是因为你不想要其他的，是因为你要不了。我们两个像是在做一场生意，你有心，我无心，因此就成了不平等的交易，你无休止的让步，不是因为你真心实意觉得这个价格公平，而是因为这段感情，不公平。”
　　“我体会过这种感情。”杨薇抬眼看他，神色平静，“我体会过这种煎熬，我不希望你在这种不公平里呆着，我不想看着你和我以前一样，因为喜欢一个人，无休止的退让，最终连自己都没有了。”
　　“没有自己也就罢了，可你不能骗自己一辈子。早晚有一日，你会从自己编织的谎言里清醒过来。是付出就会想要回馈，什么不求回报全都是赌徒给自己的谎言。你在赌我会回头。”
　　“我没有。”宋哲笑了，他看着杨薇，眼里带着彻底放开的疯狂，“杨薇，你揣测这一切的时候，都是站在你过去的角度。你说得对，我此刻的情绪你大多都有，可你却少了一件事——”
　　“你没有经历过我的死亡。”
　　他低下头，轻笑：“可我经历过了，以为你死亡的瞬间。”
　　“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首先想的是，如果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后来我就想，你死了，若我不好好活着，又怎么对得起你这么多年的维护。”
　　“我求死而不能。”
　　这话让杨薇心头微微一震，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杨薇，其实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永远不可能明白我心里在想什么，你喜欢一个人，特别理智，特别内敛，哪怕你觉得你用了自己的命100%去喜欢一个人，都不可能和我一样。”
　　“我的喜欢和你不一样，所以你揣摩我，其实没有多少意义。”
　　“我觉得，我们最好的状态，就是现在这样。我不干涉你的生活，也不干涉你的想法，你喜欢我，不喜欢我，都没有关系。我不会骚扰你，如果我有什么举动让你不舒服，你可以告诉我，我就远离。”
　　“可是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好意，”宋哲静静看着她，“你是我的家人，是我的爱人，这是现在，连我自己都无法改变的事情。”
　　“你知道，人活着，总得有一个羁绊。我和你不一样，”宋哲苦笑，“我没有你这么独立，这么坚强，我想有个根，我想在什么时候我想到生死的时候，我有个理由告诉自己，死亡是可怕的，我有活着的理由。”
　　“如果我父母还在，这个理由是我父母；如果我有孩子，这个理由是我的孩子；如果我有妻子，这个理由是我妻子。可是我一无所有。”宋哲看着她，目光垂落到茶杯里，看着茶杯里的人，慢慢道，“不过，这也是我想做的。如果你不接受，你可以拒绝，我不会勉强。”
　　“只是我不明白，”他有些难受，“我连对你好，都让你这么讨厌吗？”
　　已经不勉强，不强求，就连对一个人好的资格，都没有吗？
　　杨薇听见这话，无数心酸涌上来，她不敢抬头，只是死死握着手里的杯子。
　　房间里有种诡异的静谧，宋哲以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难堪，以至于她无法回答，他低声叹息：“我明白了……”
　　“其实，不是的。”
　　然而这时候，杨薇却突然开口：“我并没有讨厌你对我的好。”
　　宋哲愣了愣，他看见杨薇抬起头来，笑着看着他，眼里有几分绝望：“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处置这份好。”
　　“我不能无条件享受别人对我的付出，你给我一分，我就要还你一分。宋哲，”她看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太喜欢你了。”
　　“我对你这份喜欢啊，真的已经成了习惯，我舍不得你难过，看不得你伤心，我清楚知道，这辈子你不管做什么，我都能无条件原谅。可是这种感情，让我太害怕了。”
　　“因为我不能回头。”杨薇眼里带了眼泪，“我放弃这段感情不是一时意气。我不是因为你和某个女星的绯闻，也不是因为你某一次嘲讽，我对你的失望是长年累月里积累的，是我一次又一次动了心，然后又死心，反反复复产生的。”
　　“我和你在一起，我一辈子都活在恐惧你。我轻而易举觉得你对我太好了，然后又在你对我好的下一瞬间就发现，原来我在你心里，不过如此。”
　　宋哲呆呆看着他，他看着杨薇的眼泪落下来，他一时慌了神，忙道：“别哭……”
　　“我没事。”杨薇抬手，擦了脸上的眼泪，她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他，接着道，“我没事的。阿哲，其实我们之间最根本的问题不在于你，在于我。你现在真的改了，我知道。可是我也知道，你这份改变不是因为你真的改变，你不是真的认识到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只是因为爱我，你爱我，所以你要对我好。可是如果你不爱我了呢？”
　　“人一辈子这么长，如果你有一天不爱我了，那我就要面对过去那个你。我怕了，”她身子微微颤抖，“我真的害怕。”
　　“我不能回头，我回不了头。我根本不能想象和你一直在一起的样子，我会随时陷入害怕，我会敏感，焦虑，我会变得特别讨厌，不像我自己。”她抬手捂住了脸，她怕让对面人看到自己这份软弱的模样，可她又清楚知道，如果不让对面人知道他们之间最根本的结在哪里，他永远都要走在一条伤人伤己的路上。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或者说从我们成年以来，我最高兴的时候，其实就是决定要去美国、离开你之前那段日子。”
　　杨薇痛苦笑起来，她又哭又笑：“我那时候什么都不用担心，你以为我是哄着你，为了谋求逃离的机会，其实不是。”她抬眼看他，笑着出声，“我是真心的。”
　　真心和在一起看电影；
　　真心和他一起去游乐场；
　　真心同他在一起。
　　所有的一切，她都是真心的，抱着一种世界末日的决绝姿态，在全心全意，陪伴他。
　　“我的喜欢真的特别卑微，”她眼里带着绝望，“那时候我们做的一切，都是我曾经不顾一切追逐的。然后你给了我，如果这就是我们的结束，我就觉得很好了。可是如果我们还要走下去，我不知道怎么走下去。”
　　“阿哲，”她看着他，带着哭腔出声，“我不是讨厌你对我好，我是害怕。你靠近我，我就害怕。我宁愿一个人走在这些陌生的地方，我宁愿一个人在晚上想你，我都不想再回到过去了。你放我走吧，好不好？”
　　“我们两个都不要喜欢对方了，真的，”她慢慢收敛了情绪，“太累了。”
　　宋哲没有说话，他静静听着。
　　他说不出是什么情绪，面前人说着喜欢他，他理应高兴，然而他却生不出半分欢喜。
　　因为他清楚知道，她在此刻说喜欢他，是一种诀别，是在告诉他，祈求他放手。
　　虽然他已经放开了，可她却觉得还不够彻底。
　　他连对她好这样的事，都不能做。
　　他静静看着趴在桌上痛苦着的人，好久后，他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
　　“不哭了。”
　　他深吸一口气，拿了纸，捧起她的脸，为她擦着眼泪。
　　“你说的，我都明白了，不哭了。你放心，你不想我做的事，我都不会做。”
　　杨薇轻轻抽噎，宋哲看着面前人哭泣的模样，将她轻轻按在自己身上，她靠着宋哲，感受着他身上的温暖，听着他的心跳。
　　他仿佛是一夜之间从男孩成长为了男人，给而来她依靠的力量，他声音平和，慢慢道：“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其实没什么的。薇薇，你以后就过你喜欢的生活，我给的都是你本该拿的，你不要觉得是我因为喜欢你给你的施舍。哪个豪门太太离婚，一点钱都不拿走的？你不拿，别人也会笑话我。”
　　“我以后不会随便来找你了，但我也不会刻意规避你，我会努力不喜欢你，你也努力从过去走出去。”
　　“你可以继续说你的脱口秀，也可以继续做公益，或者去做投资，你可以和苏简在一起，你们两个好好的，你做什么都好，都和我没有关系。”
　　宋哲维持着笑容，他抱着怀里的人，轻拍着她的背，艰难继续：“我会好好经营公司，会实现我爸妈的愿望，投资好的电影，把电影带出国门。我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商人，以后说不定你会在电视上经常看到我呢？”
　　“我们都会从过去走出去。”
　　他抱着她的手忍不住用了力：“我们都会变成更好的自己。你见到我的时候，不会再自卑，再害怕，我见到你的时候，也不会因为你，失去我自己。”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永远是……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过年时候，你可以回家，我们一起包饺子，我会等你。”
　　杨薇没有回应，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冒犯，可他还是开口：“如果苏简欺负了你，你也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揍他。”
　　“杨薇，”他闭上眼睛，“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记得。我知道过去于你而言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这段感情，于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幸福的结果。可是人都是由过往成就，我不能说感谢这些痛苦，因为痛苦就是痛苦。可是，杨薇，”他蹲下身来，将哭得喘不上起来的人死死抱进怀里，“喜欢你，我不觉得遗憾。”
　　“我希望，喜欢我这件事，于你的生命，也不是遗憾。”
　　听到这句话，杨薇脑海中猛然闪过那十三年。
　　她看到十四岁的宋哲被大雨淋湿了衣衫，抓着她的手，挡在她身前，同所有人说：“杨薇已经很好了。”
　　看到少年的他站在阳台上，月光落在他身上，他低头往下，笑意盈盈看着她；
　　看到他和她坐在天台，他悄无声息为她披上衣服；
　　看到他和她在教堂里，低头将戒指戴在她手上。
　　她突然抱住了他，死死咬紧了牙关。
　　“不遗憾。”
　　她出声。
　　爱上这个人，喜欢这个人，或许没有一个很好的结局，可是每一场爱情里，必然都有最宝贵、最珍惜的时光。
　　而这个人，她爱他时，他有他的少年张扬；此刻他离开，他也并没有变得狼狈不堪。
　　是少年的宋哲，铸就了如今的她。也是她，成全了如今的宋哲。
　　她突然燃起了无穷的希望，她突然发现，原来爱情这件事于她，也并不是全然是噩梦和绝望。
　　她突然特别特别想再爱上谁一次，她突然特别羡慕自己年少时那一腔孤勇，那不计后果、不问前程的，喜欢一个人的感情。
　　她颤抖着抱着他，突然出声：“宋哲，我们都要往前看。”
　　“是啊，”宋哲笑起来，“我们都要往前看。薇薇，”他将脸贴在她的耳边，他想，这一辈子，他可能都不会和她再有这么一份亲昵，他温柔开口，“如果可以，我希望，有生之年，你能再重新喜欢我一次。”
　　“不是喜欢过去那个让你患得患失的宋哲，而是喜欢上一个全新的、让你安心的、给你更好人生的宋哲。”
　　“而这一次，”宋哲闭上眼睛，“我不会辜负你的喜欢。”
　　尽此一生，必不负卿。
　　杨薇眼泪奔涌出来。
　　“好。”
　　她抱着他：“我等着你。”
　　我等着，这个全新的、让我重新爱上的宋哲，出现在我面前。


第62章 
　　一个人变成什么样子，从来不是天生注定。他由他的过往构成。
　　他曾经被人捧在手心活得肆无忌惮，于是成了南城有名的宋少爷，后来他爱上了一个人，他悲她所悲，喜她所喜，他奋力讨好，跌跌撞撞追求，终于学会爱一个人。
　　杨薇的哭声在他怀里慢慢中止，这个人的沉默和拥抱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慰藉，他在悄无声息中，成长为一个足以让她内心安宁的男人。他学会了等待和沉默，学会了用无声的动作，去照顾她的情绪。
　　等杨薇哭完了，她抬起头来，宋哲低头看着她，用手抹过她的脸，低笑出声来：“脸都哭花了。”
　　杨薇有些不好意思，她放开他，擦着眼泪，宋哲回了身，看了看时间，温和道：“先把饭菜吃了吧。你还打算在伦敦呆多久？”
　　“再过两天吧，”所有话说开来，杨薇轻松不少，她看着对面的宋哲，也没了什么负担，温和道，“休息两天，就去剑桥，去完剑桥，我也该回国了。”
　　“挺好的。”宋哲点点头，接着道，“回国后什么打算？”
　　“继续做直播，脱口秀，这次不找经纪人了。”杨薇笑着开口，“打算到一些山区里去讲，一面支教，一面帮忙募捐。”
　　“挺好的。”宋哲看着她，神色温和，“但是要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杨薇点头，“我会联系好官方渠道的。”
　　说着，杨薇想起来：“你呢？”
　　“今年我定了三个电影项目，一个中外合资，另外两个全是国内原创团队，其中有一个是水墨国漫。”宋哲说起他投资的项目来，头头是道，“我希望这三个项目能好好做，能在国外上映后拿一个好票房。”
　　“你这心也太大了点，”杨薇有些哭笑不得，“今年春节档你还都没定下来，就想着国外市场了？”
　　“因为，能让很多外国人看我们的片，就是我想做的事情。”宋哲低头吃着东西，语气不自觉温柔下来。
　　“以前爸妈就和我说，他们那一代人一直有个梦想，希望把文化输出做出去。可是那时候他们做不到，因为中西方文化差异太大，可是我们不一样，我们在互联网的世界里长大，我们有这个基础的，他们用一辈子，铺了通往世界的桥梁，他们希望我能继续把这条路铺下去。”
　　“我以前觉得挺扯的，”宋哲自嘲笑了笑，“可当我妈走的时候，当我坐到他们的位置，我就觉得他们就像一盏灯，一直照在我前方。”
　　“为人子女，”宋哲神色平淡，“他们活着时我没为他们做过什么，现在他们走了，我拿着他们的东西，至少要把他们最想做的事情做了。”
　　杨薇没说话，她第一次听见宋哲这么平和提起宋彦青和赵阳兰。
　　宋哲的叛逆期很长，一直到赵阳兰死前，他似乎都在和自己的父母作对。
　　他从来不肯承认他们的观点，除了娶她，他似乎没有同意过赵阳兰任何事。甚至于，或者在娶她这件事上，也是被赵阳兰逼着干的。
　　杨薇没说话，宋哲抬眼看她：“在想什么？”
　　“我在想，”杨薇回过神来，“当初你娶我，是心甘情愿的吗？”
　　听到这话，宋哲垂下眼眸，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他弯着嘴角，慢慢出声：“如果不是心甘情愿，你以为谁又能逼着我？”
　　“只是说，那个时候，我自己不肯承认这份喜欢罢了。”
　　见他这么坦诚，杨薇忍不住笑出声来，问这个问题的尴尬也荡然无存。
　　两个人吃完饭，宋哲便领着她去超市买东西。
　　“你们还要待两天，屋子还是准备点吃的吧。”
　　他说着，便带着杨薇出门去，杨薇两天没出门，也有些闷得慌，她随意穿了件风衣就准备出门，宋哲一回头，看见了她的装扮，说了句“等等”之后，便回去给她从衣帽架上拿了条围巾，然后给她围上，随后笑着道：“行了，外面风有点大。”
　　说着，他就走在前面，同她道：“走吧。”出了门后，风的确有些大，他悄无声息挡在风来的方向，替她挡住大半风。他们一起走到超市里，宋哲推着车，跟在杨薇后面，同杨薇一面聊天，一面买着东西。
　　女人进了超市，路线总是曲折复杂，虽然只待两天，杨薇就莫名想道：“买点西瓜吧，想吃西瓜了。”
　　“买包薯片，看电影时候吃特别好。”
　　“这个蛋糕看上去好吃，你要不要也拿一个？”
　　宋哲总是点着头，笑眯眯道：“行啊。”
　　“可以啊。”
　　“没事，吃得完。”
　　逛到饼干柜的时候，杨薇看到了她最喜欢的一款饼干，只是那款饼干高了一些，杨薇垫着脚伸手去够，只是刚踮起脚，就看见一只修长的手落在了那盒饼干上。
　　那只手像是玉琢一般，皮肤光滑剔透，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杨薇侧过头，看见宋哲站在她背后，他离她大概一个拳头的距离，能清晰感觉到他的温度，他一手放在裤兜里，一手压在饼干上，低头笑着看着她：“是不是突然发现自己矮了？”
　　杨薇：“……”
　　“来，叫声哲哥，我给你拿下来。”
　　杨薇：“……”
　　片刻后，宋哲看到面前人突然一跃而起，硬生生就把饼干给拽了下来，然后潇洒往购物车里一扔，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宋哲愣了片刻，觉得杨薇果然与众不同，就不按套路出牌。
　　两人到结账的时候，杨薇才发现购物车里堆了小山高，杨薇犹豫了片刻，想了想道：“要不这西瓜不要了……”
　　“都要结账了，不要多丢脸。”
　　宋哲抬眼看她，果断刷了卡，亲自弯腰给东西装袋。等装袋好后，他还有心劝慰杨薇：“你别担心，吃不完就算了。”
　　“我不是担心吃不完，”杨薇看着宋哲，眼里带了些担忧，“我是担心你扛不动。”
　　宋哲：“……”
　　宋哲看上去的确不是个有力气的，他长得太俊美斯文，不说话的时候就是个业界精英，说了话就是个斯文败类。
　　可是他性格刚好与外表相反，他外表多俊秀，骨子里就多刚，听了杨薇的话，他二话没说，一手一个口袋，提着就走了。
　　他内里穿着西装，外面搭了Burberry的风衣，一手一个塑料袋，健步如飞走在街上，杨薇在后面看着，不由得就觉得有些好笑，她跟上去，关心道：“重不重？”
　　“不重。”
　　“要不要我帮忙？”
　　“不要。”
　　“那你加油哦。”
　　“谢谢。”
　　说着，宋哲抬眼：“这位小姐，麻烦你把你看热闹的表情收敛一下。吃瓜请专业一点。”
　　“我不是吃瓜呀。”杨薇笑眯眯道，“我就是好奇这两袋子你能提多久？”
　　听到这话，宋哲嘲讽笑开：“地老天荒。”
　　为了证明自己提袋子的能力，宋哲特意没搭地铁，一路走了回去。
　　超市离他们住的地方就一个站的距离，杨薇跟在后面，猜透宋哲的意思，笑得不停。等到了家，已经接近午饭时间，杨薇算着苏简要回来了，两个人便开始准备午饭。
　　没了之前那份担忧隔阂，这次宋哲主厨，杨薇也开始打下手。两个人一个人切菜，一个人炒菜。宋哲听着杨薇算着苏简回来的时间，心里有那么几分酸涩，但又觉得庆幸。
　　能像现在一样好好说话已经很好了，奢求些什么呢？
　　人要知足，而且能有一个人陪着杨薇，也很好。
　　她过得好，他该为她高兴才是。
　　他低头炒着菜，控制着语气，小心翼翼道：“你和苏简怎么认识的？”
　　杨薇没有多想，就和宋哲大概聊了一下和苏简的相识。
　　宋哲听得有些难受，可他又太想知道他缺席的世界里，杨薇是如何生活，他也不放心苏简，于是一句一句接着问：“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对你好吗？”
　　“你不会担心他的年纪吗？他看上去好像不大。”
　　听着这话，杨薇觉得有些奇怪了，她摘着菜道：“我为什么要担心他年纪？”
　　“为什么不担心？”宋哲低着头，平静道，“男人都是需要时间成长的，年少的时候大多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你难道就没担心过他现在只是一时冲动，或者家里不同意？”
　　这话把杨薇说蒙了，宋哲低头翻炒着菜，控制着语气，防止自己打翻的陈年老醋味道散发出来，用一种老父亲的口吻，尽量平和道：“你要只是随便谈个恋爱倒也无所谓，可你这个人从来都是认真的，既然是要认真发展，那凡事就要想周全，不然感情这件事，一旦开始，就会不断放弃原则，不断让步了。”
　　听到这里，杨薇算是听明白了，她有些哭笑不得，听着宋哲继续道：“我说的话你别不在意，我毕竟是男人，比你清楚这种生物多了。他现在的样子就是个没经历过事儿的毛头小子，所以凡事你得多想。多少女孩子就是谈恋爱的时候想得不多，开始谈了之后就不断容忍退让，全是沉没成本。”
　　“宋哲，”杨薇终于忍不住了，她笑着道，“你这是脑补了多少呢？我又没和苏简在一起，我管这些做什么？”
　　听到这话，给菜放着盐的宋哲手一抖，一大勺盐就撒了下去。
　　杨薇惊叫出声：“宋哲！”
　　宋哲没说话，他僵在原地，看着面前沸腾的菜。
　　杨薇有些着急，她赶紧上前关了火，转头道：“你发什么呆？！”
　　宋哲没说话，杨薇有些害怕了，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宋哲？”
　　这时候宋哲反应过来了，他颤抖着声，小心翼翼确认：“所以，你单身？”
　　他的样子反而把杨薇吓到了，她迟疑着点头：“单身……”
　　“没有和他继续发展的打算？”
　　“暂时没有。”
　　杨薇笑起来：“他毕竟还小，是个小孩呢。”
　　她很喜欢和苏简做朋友的感觉，但是如果是做恋人，就冲她发着高烧他还能睡得像小猪一样的经历，她觉得和苏简谈恋爱，她能一整晚一整晚哭。
　　听到这话，宋哲抿唇笑起来。
　　杨薇看着他的笑，忍不住道：“这么高兴啊？”
　　宋哲毫不迟疑点了头，也不再克制，绽开了笑容，直接道：“开心。”
　　说着，似乎是为了证明他开心的程度，他补充了一句：“开心得想抱着你打转。”
　　杨薇一时无言，面对这么直接的宋哲，她居然有那么些招架不住。
　　她假装什么都没听懂，转过身道：“这锅菜不能吃了，再炒一锅吧。”
　　“嗯。”
　　宋哲没有丝毫不悦，赶紧重新炒了个菜。
　　苏简回来的时候，饭菜刚做好，他有些诧异，高兴道：“哲哥，你真是手艺非凡啊，我都想打包你陪着我的旅途了。”
　　宋哲听到这话，没有丝毫不悦，招呼着苏简坐下。苏简直觉今天的宋哲有些不同，他抬头看了一眼宋哲，发现宋哲似乎卸下了之前的敌意，还多了几分热情，招呼着苏简道：“小简，来，坐，多吃点。”
　　说着，宋哲主动用公筷给苏简夹了最大一块肉。
　　苏简被宋哲的举动惊呆了，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阴谋。
　　这一定是宋哲为了打败他这个情敌所计划的惊天阴谋！


第63章 
　　三人一起吃过饭，苏简跟着宋哲收拾了碗筷，三个人就一起去了广场。宋哲亲眼看着杨薇在广场上给大家做脱口秀，他们怕打扰她，就站得远，然后他们就看见杨薇身边来来往往聚集了人，宋哲含笑看着，同苏简道：“你们当初为什么会分手啊？”
　　宋哲有些奇怪，他很诧异苏简为什么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他转头看了一眼苏简，眼里的疑惑毫不遮掩，苏简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感觉你们挺奇怪的，你喜欢她，她好像也不是不喜欢你，你也没她说得那么差劲，怎么就分手了呢？”
　　宋哲没说话，好久后，他轻轻笑了：“你怎么知道她不是不喜欢我？”
　　“很明显啊，”苏简叹了口气，“她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和我说过去，说起来，最多的就是你。她说别人的时候，都是大体说个事件，唯独说你的时候，有特别多的细节，足够证明她对你观察得很深，也记得很细。”
　　“她病了的时候说胡话，那天晚上你站在门口，她就和我说她听见你声音了。她迷迷糊糊一睁眼，叫你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没戏了。”
　　宋哲看着苏简的眼神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苏简会和他直接说这些，片刻后，他肯定出声：“你是喜欢杨薇的。”
　　“是啊。”苏简毫不避讳，他看着人群里的杨薇，扬起嘴角，“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觉得，她太漂亮了。然后交谈下来，性格也特别好。我年纪也不小了，我妈怕我当剩男，与其回家天天相亲，不如找个自己喜欢的是吧？”
　　宋哲静静听着，心里有那么几分不是滋味。苏简双手环胸，看着人群里的人，继续赞叹：“所以当时我就想追她，死缠烂打想尽办法和她一路，我本来以为，凭借我的个人魅力，这么一路她该喜欢我了吧？后来才发现，你们这些人的感情啊，太深了。”
　　说着，他撩了撩头发：“我觉得我横刀夺爱怪可惜这份感情的。”
　　宋哲听到这话，他忍不住笑了：“谁给你的自信，从我这里横刀夺爱？”
　　“你啊。”苏简直接道，“我承认，我没你帅，也没你有钱，还没你会做饭，可是，我没伤害过她啊。”
　　这话让宋哲脸色白了白，苏简以为他会回击，然而他抿着唇，过了片刻后，却是道：“你说得是。”
　　说着，他慢慢开口：“她顺着自己心意，找个喜欢的就好。”
　　“我的天。”苏简抬起手，捂住自己额头，痛苦出声，“看你们两个人，我怎么就这么纠结呢。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走极端？”
　　宋哲神色迷茫，他有些不明白苏简在说什么，苏简接着道：“你听我说，你以前呢，就是完全不尊重她，现在呢，你就完全躲着她，你能不能像一个正常男人一样，去追求她？”
　　宋哲呆呆看着苏简，一贯聪明的脸上显现出几分呆愣。
　　苏简看着就心急，他继续教他：“你就从她的角度想，怎么让她不反感的情况下，刷你的存在感。你不能就觉得凡事她高兴就好，她找个对象你就默默祝福，等她人生失意你再去安慰，你这样就是备胎命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要变成一颗卫星，像月亮绕地球一样绕在她边上，你要让她意识到你的存在，还要抵挡外界进攻。你不能凡事都以她为先，你在这份感情里有付出，有要求，同时不强求，这才是平等的、势均力敌的感情，懂吧？”
　　宋哲犹豫着，轻微点了点头。
　　他点头点得很含蓄，似乎是无法确定这件事的对错。他看着苏简继续给他出主意，他像个学生一样点着头，最后有些犹豫道：“你……一定很喜欢她吧？”
　　苏简愣了愣，他看着宋哲，憋了半天，终于道：“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对方过的好，希望对方幸福。”宋哲笑起来，有些苦涩道，“这个道理，我也是学了很久才明白。”
　　“你怎么没想过另一种可能呢？”苏简叹了口气，“我对薇薇姐的喜欢，就是萍水相逢，觉得这个人好，可以发展。所以我可以在意识到困哪的时候很轻易抽身。说句实话，哲哥，没见你之前，我是觉得我能够覆盖掉你的印记，和薇薇姐开始一段感情的，可是从你走进门那一瞬间开始，我就意识到，在感情这场较量里，我不可能比你更喜欢她。”
　　“既然这样，”苏简抬手抱在脑后，笑着看着前方对着众人鞠躬的杨薇，“为什么我不好人做到底，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听到这话，宋哲低着头，他头一次有了那么几分不自信，慢慢开口道：“可是，我对于杨薇，真的是好的选择吗？”
　　“那得试试啊。”
　　苏简转过头，看着宋哲，笑眯眯道：“是不是好的选择，不是你给的，而是薇薇姐选的。可你得把选择给她。”
　　宋哲没说话，他静静想着，好久后，他轻轻一笑：“你说得是。”
　　说着，他抬眼看向前方的杨薇，眼神里带了几分温柔：“我得给她选择。”
　　杨薇表演完的时候，她从人群挤出来，看着两个相谈甚欢的男人，抖了抖帽子里的钱道：“今天收获不错，带你们去吃饭？”
　　宋哲没有推辞，苏简高兴说好，杨薇便带着两个人去小搓了一顿。普普通通过的餐厅，对于过去的宋哲来说，这样一顿饭连一顿普通饭都算不上，更称不上是“庆祝”的饭。然而他看着对面和苏简聊着天，毫无顾忌吃着汉堡的杨薇，他竟然也觉得很高兴，食物吃起来，比过往的滋味好上很多。
　　等到了夜里，三个人各自去自己的房间睡下，宋哲在来的当天就租下了杨薇的对门，苏简先回自己房，宋哲和杨薇各自走到门口时，宋哲没有忍住，突然叫住了她。
　　杨薇回头看他，宋哲背对着她，似乎是有了几分紧张。
　　“你说，”他低着头，“你觉得，你最想要的感情，是什么样子？”
　　听到这话，杨薇愣了愣，随后她反应过来，她看着宋哲的背影，放缓了声音：“其实我也不知道。”
　　说着，她觉得有些好笑：“毕竟，我只谈过一次恋爱啊。”
　　没有对比，她又哪里知道她最想要的感情是什么样子，只有那份感情来了，她才明白想要的是什么。
　　“那份感情里，”宋哲垂着眼眸，“你又喜欢我什么呢？”
　　杨薇没说话，她静静回想着，过了许久，她突然道：“你转过身来。”
　　宋哲听她的话，转过身来，他有些不敢直视杨薇，杨薇看着他飘忽的眼神，接着道：“看着我。”
　　宋哲得了这话，硬着头皮抬眼，和她静静对视。
　　他有些紧张，手心出了汗，杨薇看着他，轻轻笑起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眼睛都长到天上了。傲得不行，可那时候我就觉得，你眼睛长得真好看。”
　　宋哲听得愣住，杨薇斜靠在门边，静静看着他：“你特别聪明，书随便一看就懂，整天懒洋洋的，像只猫。我一看见，就觉得高兴。”
　　杨薇笑容藏不住，宋哲听着她说话，也忍不住笑了。
　　她陆陆续续说了好多事，都是小事，他上课睡觉被老师抓，他打游戏特别厉害，他听得也停不住笑容，等说到最后，她眼里带了浮光：“你看，”她说，“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这个人。你问我想要什么样的感情，其实我不知道，我就是希望我喜欢那个人，他也喜欢我。”
　　“他首先是我喜欢那个人，然后他也喜欢我。”
　　宋哲没说话，他静静注视着面前的女人。
　　好久后，他低头笑开。
　　他生得白净，低头笑的时候，像是秋风拨动了湖面，荡起微微涟漪。
　　他的声音带着天生的暗哑，好像是宝石落在光滑的缎面上划过，带了几分清贵气息，听得人酥酥痒痒。
　　“明白了。”
　　他温和出声，杨薇愣了愣，随后听他道：“睡吧，晚安。”
　　说着，他终于再次转身，关上了大门。
　　他是第二天早上十一点的机票，杨薇和苏简早早起身送他。宋哲拿了杨薇签署好的文件，换上一套崭新的西服，回去的路上他和杨薇断断续续聊着天，到了机场之后，杨薇和苏简送着她到安检，苏简拼命给他打着眼神，他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杨薇看着面前青年，她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笑着道：“回去好好干活，别把阿姨的心血毁了。”
　　“这个你别操心了。”宋哲笑起来，“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行。”
　　“过几天回去吗？”
　　“可能吧。”杨薇想了想，“或者再走几个地方也说不定，总想到处走走看看。”
　　“也好。”宋哲点着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注意安全。”
　　“我知道，你放心。”杨薇笑起来，“我也是个成年人了。”
　　话寒暄到这里，两人都没了话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苏简轻咳了一声，同两人道：“我去上个厕所，你们再聊聊。”
　　宋哲看出苏简是刻意给他们制造说话的机会。他对着杨薇沉默了一会儿，杨薇终于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等苏简就行了。”
　　宋哲垂眸不语，杨薇试探着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杨薇，”宋哲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头，看着杨薇，认真出声，“我能不能，再追求你一次。”
　　杨薇愣了愣，宋哲接着出声：“我知道我们这段感情让你很累，可是我们能不能有一个新开始？我放不下你。”
　　杨薇没说话，她看着宋哲认真的眼睛，宋哲郑重出声：“我想明白了，我还想和你在一起，以前我说过那些糊涂话你不要当真，我喜欢你，想同你长长久久在一起，结成合法夫妻，我不会有二心，你也不能爱上另一个人。我会付出我的感情，我也想要你有回馈。”
　　“如果我还想追求你，你能不能给我指条明路，我要做什么，才能让回头？”
　　杨薇低着头，抿着唇，笑着没说话。
　　宋哲静静等候着，他有着出奇的耐心，好久后，杨薇抬起头来，却是道：“等着吧。”
　　宋哲有些茫然，他听杨薇温柔出声：“给我们双方一点时间。你不需要做什么，你做好你自己就行了，如果有一天，我能放下过去，那么就是我们的缘分。”
　　“我可以答应你，”她笑着开口，“我不会故意躲避，会遵照我的本心。”
　　得了这句话，宋哲放下心来，这时候苏简也回来了，他看了两人一眼，察觉到两人的笑容，知道事情谈得差不多，他轻咳了一声，同宋哲道：“哲哥，回去吧，改天我和薇薇姐都会回来看你。”
　　“你们各自来吧。”宋哲直接道，“要是一起，我不高兴。”
　　苏简被这话说愣了，宋哲高兴回身，提着文件往安检走去。
　　杨薇看着他的背影，静静笑着。青年背影挺拔，仿佛是浴火重生的凤凰，神采飞扬。
　　她有些不忍心再看下去，转头叫着苏简：“行了，走吧。”
　　然而她走了还没有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就是一声颇有些着急的呼唤：“杨薇！”
　　杨薇下意识回头，也就是那一瞬间，她猛地撞进一个人怀里。
　　对方死死抱住了她，杨薇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捧着她的脸，将吻急切又慌乱落了下来。
　　他闭着眼睛，睫毛扑闪着，紧张又忐忑，他用唇舌勾勒着她的唇齿，吻得缠绵又深情。旁边响起许多人鼓掌吹哨的声音，杨薇的脸涨得通红。她从来没想过宋哲有一天会做出这么放浪的举动，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推开，她怕这么大庭广众伤了宋哲的颜面，又觉得有那么几分不应当。
　　好在宋哲很快放开了她，他就是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出声：“我一直等着你。”
　　等到时光足够漫长，它冲刷过去，滋养新芽。
　　它让所有伤口愈合，所有疼痛遗忘，用一个完整的自己，从容去看待这个世界。
　　他不知道这需要多长时间，可能一年，两年，也可能十年，二十年。
　　可是没关系，他等得起。
　　他有一辈子，等着这个人。
　　当他意识到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内心安定下来，有种莫名的幸福涌上心头，他放开了她，笑意盈盈道：“这次真走了。”
　　“滚！”
　　杨薇红着脸踹过去。
　　宋哲笑出声来，他转过身去，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扬起文件摆了摆，对着苏简和杨薇笑着说了声：“byebye。”
　　那言语轻佻又温柔，带着他藏不住的笑意，混杂了他少年骨子里那份玩世不恭和经过时光打磨后的温柔沉稳，杨薇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不能否认的是，在他回头拥抱住她的那一刻——
　　她的心跳，慢了半拍。


第64章 
　　宋哲离开后，杨薇整个人都有点不在状态，她红着脸和苏简回去，苏简时不时看她一眼。杨薇察觉他偷偷打量着他，轻咳了一声道：“看什么？”
　　“什么感觉？”苏简突然出声，杨薇明白他在问什么，板着脸道，“小孩子不要问这种问题。”
　　“薇薇姐，”苏简双手抱在脑后，看着前方，“其实宋哲哥人挺好的。”
　　“我知道。”
　　杨薇平静出声：“但是好的那个人，不一定就是你该在一起那个人。”
　　苏简听着这话，斜昵了杨薇一样，没有多说。
　　两人回去收拾了行李，第二天早上，苏简就出发，带着杨薇坐着火车去了剑桥。
　　苏简对剑桥似乎极其熟悉，到达这个小镇，他就熟门熟路领着杨薇去了一家餐厅坐下吃了个早餐，然后开始带着杨薇在游逛这个小镇。
　　“你挺熟悉的啊。”杨薇有些意外，苏简笑了笑，没有多说，到了湖边时候，苏简同杨薇说了句“你在这里等一下”，随后就到了湖边，他走上前去，似乎是在和撑船的人交涉什么，杨薇靠近的时候，发现苏简用着很纯正的伦敦英音在和对方对话。对方笑着抬眼看了一眼杨薇，点了点头，苏简给了对方钱，从对方手里接过船桨，站到船头，同杨薇道：“薇薇姐，来。”
　　杨薇还有些疑惑，但她还是走到了船边，苏简朝她伸出手，一把把她拉上了船，随后他熟练的用船桨一撑，小船慢慢动了起来。
　　离开人群稍远，杨薇便忍不住出声：“你英语好像挺好？”
　　“是啊。”
　　苏简回头，笑起来道：“我在剑桥上了四年大学，本硕连读。”
　　这话让杨薇懵了一瞬间，苏简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便接着道：“我就是有点选择困难症，那天犹豫了一下，没想到你就觉得我英语不好。”
　　“实话说，”苏简将船桨放入水中，轻轻一撑，便让船缓慢前行，他转过头，神色温柔，“那时候我就心动了，觉得你真是个美貌又善良的姑娘。”
　　这话把杨薇说笑了，她放松下来，撑着下巴道：“所以你就继续忽悠我？”
　　“不忽悠，怎么和你结伴而行呢？”
　　苏简大方承认：“搭讪总得找点理由，是吧？”
　　他这么大大方方的模样，让杨薇想逃避都难了。她摸了摸鼻子，看见苏简放下船桨，他两步作一步跨到杨薇面前，半蹲下身子，仰头看着她。
　　“薇薇姐，”他认真出声，“我喜欢你的，你知道吧？”
　　杨薇没说话，苏简静静注视着她。两人的目光对视在一起，好久后，杨薇重新开口：“你大概是有点喜欢我的，但你这份喜欢，应该不会在我拒绝后伤害你。”
　　“所以你打算拒绝我？”
　　“难道不是你已经做好了退出的准备？”
　　杨薇眨眨眼：“你看上去不是把宋哲当情敌的样子。”
　　“唉，”苏简眨了眨眼，似乎是有些遗憾，他站起身来，重新回到船头，撑着船往前，温和道，“你这女人，就是太聪明了。连当个玛丽苏的感觉都享受不到。”
　　杨薇被这话逗笑，旁边有人撑着穿过来，和苏简打了声招呼。
　　“同学？”杨薇好奇询问，苏简点了点头，“学弟，这里的学生有些会来这里撑船赚点零花钱。”
　　“你也是这样？”
　　“是啊。”苏简语调平缓，带着笑意，慢慢说着他从前在学校里的生活。
　　杨薇静静听着，她想起来，宋哲硕士也是在剑桥读的。苏简描述着他们的生活时，杨薇脑海中不自觉就雕刻出宋哲那时候的样子。
　　苏简一面说，一面介绍着周边的景点，等他们交回船的时候，苏简扶着杨薇下船，他走在前面，笑着侧头看她：“听我表白的时候，什么感觉？”
　　“嗯？”
　　“哲哥给你表白的时候，”苏简又道，“什么感觉？”
　　这话出来时，杨薇就愣了，她突然明白了苏简的意思，她看着苏简，叹了口气道：“你真是费劲心机帮着他啊。”
　　“我不是在帮他，”苏简走在她身侧，笑着道，“我是在帮你。”
　　“你们当局者迷，可我旁观者清啊。”
　　苏简眼里带了几分惋惜：“你们要是分开，我会觉得很可惜。”
　　“男人总是要经历很多事才成长的，你让哲哥长成参天大树，他却给别人遮风避雨，你不觉得可惜吗？”
　　“小简，”杨薇和他一起走在街道上，感觉周边人来人往，她低着头，语调平缓，“许多人就是为了不可惜，所以搭上了一辈子。我希望我下一段感情，没有半分阴霾。我现在心里接受不了他，所以我不接受。如果我一直接受不了他，不在一起，也不可惜。”
　　“你说得是。”苏简点了点头。
　　两人花了一天逛完了剑桥，回去的路上，苏简和杨薇聊着天。
　　“之后打算去哪儿呢？”
　　“没想好。”
　　“你不像是这样的人，”苏简打量着她，“其实我以为，你这样会花两年时间等待离婚的女人，应该对你离婚后的生活有个很长的规划。”
　　“我花钱不多，有车有房，银行里的理财产品利息够我每个月的花费，我基本生活没问题。我以前计划了一辈子，所以离婚后就不想再计划了。”
　　“人走到哪儿是哪儿，不也挺好吗？”
　　“那你接下来又打算去哪儿？”苏简好奇，杨薇想了想，好久后，她慢慢道：“回家乡看看吧。”
　　她来到宋家后，好多年，都没回去看看了。
　　苏简点了点头，杨薇回头看他：“你呢？你打算去哪里？”
　　“我？我想拍个电影。”苏简认真思索着，“成本别太高，我范围之内，想拍个电影，到时候去参赛，等拿到奖项，我就去拉投资，好好拍一个自己的电影。”
　　“那你想好拍什么没？”
　　“只想着拍一个纪录片。”苏简有些苦恼，“至于其他的，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回了伦敦，买了第二天回国的机票。苏简晚上整理照片，杨薇先睡下。杨薇睡得正好的时候，大半夜突然有人敲门，苏简“砰砰砰”敲响大门，杨薇站起身来，揉着眼睛，打开了房门道：“做什么？”
　　“薇薇姐，我知道我要拍什么了。”苏简激动出声，“我可不可以陪你一起走？”
　　“什么？”杨薇有些诧异，苏简拿出自己的相机，认真道，“我的纪录片，我想拍你。”
　　“你不是想继续说脱口秀吗？你不是想去很多地方吗？我陪你去。”苏简神色认真，“你走你的路，我拍我的片。”
　　“我们可以去很多地方，走大江南北，我们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我就想拍你会遇见什么。”
　　杨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也没有犹豫，点头道：“好啊。”
　　说着，她就打着哈欠，关上大门，回了自己床上。而苏简激动得一晚上没睡，他就开着电脑，反复放自己记录下的杨薇的瞬间。
　　第二天两人一起回国，苏简路上就一直在剪辑视频。杨薇睡睡醒醒，睁眼时候就看见苏简认真看着屏幕，仿佛周边什么都不在意。
　　这大概就是喜爱一件事的感觉了。
　　会为它废寝忘食，为它奋斗努力。
　　杨薇静静注视着他，好久后，她拍了拍苏简的肩，安慰了一句：“好好干，姐看好你。”
　　一切为爱付出的人，她都看好。
　　两人做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到了南城，回来前，杨薇就给顾岚和夏啾啾发了短信，而苏简也给他父母发了信息。
　　他们两一落地，手机里就疯狂窜入信息，杨薇看着群里夏啾啾和顾岚不断询问她到没到的话，两个人仿佛是在刷屏一样，反复询问“到没到？”“到了吧？”“这么还不到？”……
　　她看着消息，翘起嘴角，她转头看着外面的机场，才发现，去的时候决绝惶恐，回来时心境却是大为不同。她能很平和面对这个城市，想起宋哲那个人，也带了些许温柔。
　　或许是因为此刻终于分开，所以才能放下，才会怀念。
　　她和苏简一起出机场，刚出机场，杨薇就看见夏啾啾和顾岚站在出口朝她疯狂招手。杨薇走过去，顾岚抓着她就道：“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可担心死了。”
　　“你别听她瞎说。”夏啾啾立刻拆台，“她才没担心，她还胖了4斤！”
　　杨薇听着她们吵嘴，转头和苏简告别，苏简和自己爸妈离开，同杨薇高兴说了句“姐，我过几天来找你”之后，便跟着爸妈一起离开。等他们走了，夏啾啾和顾岚才开口道：“刚才那男生是谁？看着挺帅啊。”
　　“路上遇见的一个朋友，一路上挺照顾我的。”
　　杨薇说着，不自觉往外打量过去。顾岚注意到她的视线，轻咳了一声道：“放心，宋哲没来。”
　　杨薇点点头，她假作不在意的模样，但心里总还是有些奇怪。
　　她以为宋哲会来，毕竟他那样的性子。
　　然而一直等她走出机场，外面都没有人。
　　而事实上，宋哲就在机场里，他静静看着杨薇和顾岚夏啾啾离开，确认她挺好之后，才跟着高林回了车上。
　　高林有些不解：“先生，你都来了，不和杨小姐说几句话吗？”
　　“说话做什么？”宋哲淡道，“她又没通知我，我巴巴跑过去，不是给她找不自在吗？”
　　“那今天不见了？”高林有些不可置信，宋哲回头挑眉看他，“是工作不够多还是老婆不够凶？还有时间操心我这些事儿？”
　　听了这话，高林讪讪笑了，缩了缩头，表示不说了。
　　宋哲开着车回了公司，把工作做完，回家时候，高林准备回去，他同宋哲告别后，宋哲突然想起来：“高林，你的车是不是去修了？”
　　高林愣了愣，他只是和宋哲随口一提过这事儿，没想到宋哲就记在了心上。宋哲抬头看了看时间，干脆起身道：“我也回去，我送你一起走吧。”
　　高林有点蒙，他从来没想过宋哲会主动送他，他有些惶恐道：“先生，没事儿的，我自己打出租……”
　　“一小段路。”
　　宋哲提着文件，一面往前一面道：“现在这个点了，你回去不好打车。”
　　听到这话，高林抿了抿唇，终于笑了。
　　他跟在宋哲身后，坐到副驾上时，他还一直在笑，宋哲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你一直笑个什么劲儿？”
　　“先生，”高林回头看他，认真道，“如果杨小姐看见您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高兴。”
　　她一定很高兴，这一次，你终于成长为会为他人着想的人。
　　她一定很高兴，这份感情，你终于给了她最正面的回馈。
　　为一份感情失去了自己固然是可悲，可若是为一份感情成为更好的自己，那就是再好不过的喜事了。


第65章 
　　宋哲把高林送回家里，路上和高林嘱咐了一下明天开会的事宜后，自己在路上停顿了一下。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去了杨薇对面的屋子。
　　他到了停车场后，给顾岚发了信息：“杨薇还和你们在一起吗？”
　　这时候顾岚和杨薇、夏啾啾三个人正在KTV里唱着歌，顾岚迷迷糊糊看了手机里的信息，她突然清醒了很多，宋哲很少和她联系，她看了杨薇一眼，起身去拉扯着正和夏啾啾一起合唱的杨薇，把手机举给她看。
　　杨薇看着手机上的信息愣了愣，她拿着话筒，有些别扭转过头去：“他给你发信息，你给我看做什么？”
　　“那我回了啊？”
　　顾岚询问，杨薇摆摆手：“爱怎么回怎么回。”
　　得了这句话，顾岚心里有了底，她便直接回了她们三个的地址。宋哲看到他们三个在的地方，他皱了皱眉，想了想，他有些不放心，便开着车去了门口等着。
　　他猜想着顾岚在，夏啾啾自然也在，江淮安一定会来接她们，于是他就等在门口，等看到江淮安的车到了，他就远远看着三个女孩子上了车。
　　他躲在暗处，江淮安没看到他在，带着人一一送了回去。他心里放心下来，自己先回了房子。他进了屋里，倒了杯水给自己，他在空旷的房间里站了一会儿，有种说不出的思念突然涌上来。他就特别想见一下这个人，然后和她说几句话。
　　他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开门走了出去。他就守在门口，躲在暗处，低头抽着烟。
　　他抽完第三根烟的时候，他看见杨薇回来了。杨薇和车里的夏啾啾、江淮安告别，江淮安帮她把行李箱从车上卸了下来，他们说了几句，杨薇自己拖着行李箱往回走，宋哲看着杨薇走回来，心跳顿时快了起来。
　　他不敢走出去，握着烟的手微微颤抖。他就躲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看着她进了大厅。他深吸了一口气，把烟碾灭扔进垃圾桶，这才进了大厅。杨薇正在低头等电梯，宋哲走进去，声音里带着笑，似乎是偶遇一般道：“回来了？”
　　杨薇抬起头来，面上露出诧异神色，宋哲手放在裤兜里，看上去是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却在兜里握紧了拳头，他故作镇定，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行李箱：“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回来吗？”
　　杨薇没说话，她没揭穿宋哲这拙劣的谎言，她勾起嘴角，温和道：“没，下午回来的。”
　　“现在才到家？”
　　“看见顾岚和夏啾啾，心里高兴，就先去玩了一会儿。”
　　两个人说着话，电梯到了。电梯开门的瞬间，宋哲主动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垂眸道：“我帮你吧。”
　　说着，不由她分说，便将行李箱拉进了电梯。
　　两个人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站着，杨薇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起来机场离别时候那个吻，她一时觉得有些尴尬，温度也无形中带了几分灼热。宋哲一手扶在行李箱的拉杆上，一手揣在裤袋里，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的故人一样，随意询问道：“飞了十几个小时回来时差都不到去玩，你这精力够可以啊？”
　　“在飞机上睡了很久，没有什么时差。”杨薇认真解释，“回来就先去了顾岚那里，我在她那边洗漱换了衣服，睡了个午觉，下午就拉夏啾啾出来玩了。”
　　话说完，电梯门就开了，宋哲替杨薇把行李箱拉到门口，这么晚的时间，以他们目前的关系来说，是没什么进去的必要的。杨薇垂下眼眸，从宋哲手里接过行李箱，小声道：“我回去睡了，谢谢你，晚安。”
　　这声晚安撩得他心里起了波澜，他喉头哽了哽，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直到看着杨薇开门，他才突然想起来，小声道：“那个，你不在的时候，我帮你打扫了一下家里卫生。”
　　杨薇微微一愣，宋哲怕她不高兴，忙道：“以后不会了，你今天就把密码改了吧。之前是我不对，我冒失了。”
　　“也没什么的。”杨薇看他紧张，笑起来，“我不在的时候，麻烦你照顾了。”
　　说着，杨薇指纹解锁开了大门，转头看了他一眼，再次重复：“晚安。”
　　这一次，宋哲才终于开口，回复了一句：“晚安。”
　　杨薇见他站着不走，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关上了门。宋哲看见门关了，内心终于放松下来。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终于才转身离开。
　　而杨薇进了屋里，果然看见屋子里整洁干净，完全不像是一个月没有人住的模样。
　　冰箱里还放着一些常喝的饮料，零嘴也放在茶几上，所有东西都是成双成对，好像之前他们还同居在一起时一样。
　　整个屋里到处是他留下的痕迹和影子，杨薇坐在沙发上，她坐了一会儿，低头笑了笑。
　　第二天早上醒来，杨薇刚醒没多久，就听见外面的敲门声。
　　杨薇穿着睡衣起床，看见高林站在门口，他手里端着个餐盘，餐盘上放着一堆食物。牛奶、松饼、煎蛋、沙拉，是她一贯吃早餐的标准搭配。
　　杨薇有些诧异，高林笑着道：“杨小姐回来了。”
　　“高林？”
　　杨薇奇怪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给先生送早餐，听先生说杨小姐回来了，想着您应该也没吃早餐，就顺手再拿了一份过来。”
　　高林客气得仿佛就是一个热情的邻居，说着，他就把面前的餐盘递了过去，加了句：“不要嫌弃。”
　　杨薇接过高林手中的餐盘，她低头看着那个刚做出来的香蕉松饼，这个松饼摆盘很好看，撒了糖粉和巧克力，点缀了草莓香蕉和薄荷。之前宋哲和她同居的时候，早上也会给她做这样的松饼，她一眼看出来这是宋哲的手艺，但高林不说，她也就不戳破，笑着收下了。
　　一连几天，杨薇就一直这么“偶遇”宋哲。
　　两人都在伪装着偶遇，杨薇不说破，宋哲也不开口。
　　三天后，苏简终于拿着他的方案来找杨薇，杨薇发给了他地址，苏简拿着方案找上门来，同杨薇说了自己的计划。话没说多久，门就被敲响了，杨薇起身来开了门，就看见宋哲穿着白衬衣，外面套了个围裙，手里提着锅铲，带了几许烟火气询问：“杨薇，家里有盐吗？”
　　说着，他目光往屋里看过去，然后就发现了苏简。
　　苏简这时候也看到了他，颇有些高兴道：“哟，哲哥，你也在？”
　　“小简，”宋哲点了点头，却是道，“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打算拍个纪录片，在和薇薇姐商量这事儿。”
　　听到这话，宋哲顿时来了兴趣的模样，他忙道：“那正好，我这边在做饭，不如你们到我家来吃饭，一边吃一边说。我也在找好的项目，要是你的想法好，我给你投资。”
　　三言两语之间，两个人就定下了，去宋哲家吃饭。
　　杨薇靠在门边，笑着没说话。吃饭的时候，苏简大概说了一下他的想法，他就是打算以杨薇的视角，去走访几个贫困区。
　　“题目我想好了，就叫《言行万里》。薇薇姐是做直播的，她在哪儿直播都是直播，不如到处走走，不一样的舞台，不一样的背景。她要去的地方我来定，具体的拍摄剧本我会在一个月内写好。”
　　“行。”
　　宋哲点了头，直接道：“你把预算给我，我拿回去商量看看。”
　　两人一顿饭的时间，就把事情定下来。等吃完饭后，杨薇和宋哲一起去送苏简，苏简这么轻而易举拿到了投资，他整个人高兴得飘起来。
　　杨薇和宋哲看着苏简笑着离开，一起往电梯走去时，杨薇突然道：“以后不用在大门口特意躲着等我。”
　　宋哲愣了愣，杨薇看着跳动的数字，也看不出喜怒，平和道：“你想见我，就直接来我家就好。你也不是没事儿做，这么等着耽误时间。”
　　宋哲听到这话，抿了抿唇。他其实也知道，大多数时候，他这些拙劣的谎言杨薇是都能看出来的，只是她从来不会抽别人的台阶，甚至于在你下不来台时，她还会主动递个梯子。然而今天她同他说这些话，是不是在提醒他，觉得他做得太过了？
　　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便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好久后，他才道：“我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杨薇有些诧异抬头，宋哲皱起眉头：“我逼得太紧，你不高兴了？”
　　听到这话，杨薇眉头舒展开来。
　　她笑起来，神色温和：“不是。”
　　她说：“我只是觉得，这样小心翼翼靠近我，没有必要。”
　　“你就当我是个朋友。”
　　电梯门打开，她往外走出去，双手插在衣服兜里，背对着他道：“我觉得，两个人的了解，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我们可以放得坦荡一点。”
　　“凡事不用从一开始就想我们一定要有一个结果。你就当一个朋友来处，这样大家都没太大负担。”
　　“毕竟，”杨薇回头看他，笑着道，“咱们是重新认识一遍，不是吗？”
　　听到这话，宋哲轻笑起来。
　　“是。”他点头，“我们是重新认识。”
　　杨薇得了这话，摆了摆手，便回了自己房间。等她回了自己的屋子，宋哲才回了房间。他躺在床上，想着杨薇的话。
　　其实他明白杨薇的意思，对于杨薇而言，过去的喜欢，哪怕是喜欢，也会觉得疲惫。
　　每个人对一件事总有一种刻板印象，例如觉得一个人坏，哪怕他做再多好事，也会往坏的地方想，需要很多很多的事，才能磨灭这种影响。
　　感情也是如此。
　　一份感情只要有了裂痕，只要反复争吵，只要让当事人记住这份感情是疲惫的、负面的、不幸的。那么哪怕相爱，哪怕两个人互相喜欢，在一起的时候，总有那么一道划痕，就客观在那里。
　　破镜难圆，覆水难收。难的从不是把镜子粘黏，也不是把水重装回容器，难的是粘好的镜子没有裂痕，装回的水还和过去一样清澈。
　　杨薇要的不是和过去的宋哲再在一起，她要的是重新再爱上这个人，重新再认识这个人，重新再开始一段感情。
　　所以她不拒绝他的示好，一切随心，如果他令她害怕，她会退缩，可是只要他给她一点希望，她就会努力迎上，努力回应。
　　这份打破过去的自己，奋力往前，想要走到他面前的努力，他明白。
　　正因明白，他才觉得心疼和酸楚。
　　他在黑夜里闭上眼睛，呢喃她的名字。
　　杨薇。
　　他想，其实，她只要愿意等待，已经是他一生莫大的幸事。
　　公主不需要付出努力，灰姑娘才要拼命去上南瓜车。
　　他愿他的杨薇，一生付出最大的努力，只是等待。


第66章 
　　苏简给宋哲提交了剧本大纲和计划书，宋哲大概看了一眼，苏简要的经费不多，他根本也就没走公司的账，私人投给了苏简，签了合同，便打算不再多管。
　　他没去找杨薇，他怕自己出现得太刻意太密集，会让杨薇不舒服。
　　而宋哲没有再频繁出现，杨薇居然松了口气，她其实很害怕宋哲逼得太紧，他这么安静下去，她反而觉得轻松。
　　苏简把计划给杨薇送了过去，杨薇大概看了一下，便定了时间：“那准备一下，我们下周就走？”
　　苏简愣了愣，随后道：“这么急？”
　　“急吗？”杨薇有些奇怪，“你还有其他事？”
　　苏简倒是没其他事，他只是没想到，刚刚回国的杨薇就这么干脆利落去了下一个地方。苏简点了点头，他回去找了几个大学认识拍片的人，带上他们，和杨薇一起定了机票，然后把日程交给了宋哲。
　　宋哲收到苏简提供的日程时微微一愣，其实本来这个级别的项目不该直接和他汇报，只是和杨薇有关，他便特意开了个后门，看见离开日期的时候，他心里有了那么几分难受，但他面上不显，同意了苏简的报告后，什么都没说，直接点头说了声好。高林在一旁看着，有些犹豫道：“那个，先生，要不要去见杨小姐一面？”
　　“不用。”宋哲闷着声，低头看着报告，想了想，他抬头道，“之前是不是拒绝了王总和张总的饭局？”
　　高林没想到宋哲这时候问这个，他茫然点了点头，宋哲低着头道：“都加日程表里。”
　　原本为了多见几次杨薇，他精简掉了一切非必要的工作项目，想着如果杨薇什么时候找他，他能随时出现，但意识到杨薇不仅不打算找他，连走的消息都不告诉他的时候，他想了想，还是把所有事儿都加了回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生的是什么闷气，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不该生气，但道理他都懂，真的意识到这个人心里是一点都没自己的时候，还是有那么几分难受。
　　不想面对，便投身于工作。
　　他一连工作到周末，都没见杨薇来和自己说一句话。
　　而这时候杨薇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她提前出了门，上了苏简父母的车，苏简帮着杨薇提了行李，有些奇怪道：“哲哥没来？”
　　“他来做什么？”杨薇有些奇怪，苏简愣了愣，他轻咳了一声，假装什么都没说一般，换了一个话题道，“咱们这次先去贵州，那边天气要凉一点，你衣服都带好了吗？”
　　“好了。”杨薇直接道，“不够再买吧。”
　　得了这话，苏简应了声，和杨薇一起被他父母送往了机场。杨薇到了机场，和苏简聊着天过了安检。等到了登机前，她才给在南城熟悉的朋友群发了一条短信：
　　我要出去环中国旅行啦，大家不要太想我~好好生活，有事联系。
　　这条信息群发出去的时候，宋哲躺在床上，他一直在反复刷着手机，内心拼命挣扎。
　　他想去送杨薇，可杨薇没有告诉他这个消息，他猜想着就是杨薇不愿意让他知道。
　　他不敢去打扰，而且私心里，他总还是有那么几分自尊。
　　他愿意给杨薇低头，可是杨薇浑不在意，他终究是有那么几分难过，而难过了将近一周后，他便带了几分担忧，反思着自己的举止是不是让她不满。
　　看见这条明显是群发的消息，他忍了片刻，终于还是坐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给了杨薇电话。杨薇坐在位置上，看见宋哲的电话，她犹豫了片刻，有些紧张接了起来。接起来后，宋哲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你去贵州是吧？”
　　听到这话，杨薇舒了口气，她应了声，转头看着外面还在上人的台阶，宋哲接着道：“要是有什么没带的东西告诉我，我给你寄过去。”
　　“谢谢，”杨薇说得客气，“如果有没带的，我再麻烦你。”
　　“杨薇，”宋哲听着她的口吻，有那么几分难受，他抿了抿唇，慢慢开口，“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要乱跑，注意安全。如果有事儿，你就打电话给我。”
　　“我知道了。”杨薇笑弯眉眼，“你放心，我这边也不是一个人，一个制作组呢。”
　　“嗯。”宋哲沉默下来，过了很久，他才主动道：“那，再见。”
　　“嗯，”杨薇收回目光，垂下眉眼，“再见。”
　　但说完这句话后，两人都没有挂断电话。两人似乎都在等待什么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杨薇看着旁边人差不多都坐了下来，知道要快关机了，她突然道：“我这次大概要出去很久。”
　　“我知道。”
　　“宋哲，”她轻笑着开口，“不知道回来的时候，你大概变成什么样了。”
　　宋哲愣了愣，他内心居然有那么一些激动。
　　可他面上不显，他故作不在意，笑着道：“应该会更帅。”
　　“好，”杨薇笑着道，“那，再会。”
　　“再会。”
　　再一次告别，杨薇率先挂断了电话，在空姐走过来之前，将手机开成了飞行模式。
　　苏简定下的拍摄地方，在贵州一个偏僻的乡村里，他们原计划，是在这里做一个露天的个人脱口秀，在此之前，他们会熟悉这里，寄住在一个家庭。苏简的想法就是，让杨薇去几个中国不同层次的城市去做脱口秀，然后与他们接触，从他们对待脱口秀这项新鲜事物的过程，去描述现在中国各个阶层的生存状态。
　　这里一个村民是苏简大学认识的同学，叫陈贵。他毕业后回到老家，同社会募捐，建了个小学，一直在这里担任校长。
　　杨薇坐了飞机，乘了火车，又转了三个小时大巴，最后才见到苏简的同学，然后一个剧组的人挤在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里，跑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他们要拍摄的村子。
　　这时候已经是夜里，杨薇一行人被陈贵带到一个院子，院子里建了两层的平房，杨薇和一个女助理被分在一个房间，整套房只有一个洗澡间，于是一群人排着队洗澡。杨薇本来以为这种环境已经算恶劣了，等第二天醒来，她去村子的时候才发现，陈贵家里有洗澡间，那已经是富裕大户。这个村子里绝大多数人家，都是自己提了井水，烧了热水洗澡。因为洗澡麻烦，所以大多数人也就选择用帕子擦拭干净身体。
　　陈贵带着杨薇一行人熟悉了环境，陈贵一面走一面同杨薇介绍：“村里大多数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孩子留在家里给父母带，整个村就我这里一个小学，我一个人教所有课程。好在学生也不多，偶尔还有大学生过来支教，还勉强忙得过来。”
　　杨薇头一次到这种地方，她虽然也出身底层，但沿海城市的底层和这种山区里的底层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当天夜里，杨薇就和苏简定下来，他们要在陈贵这里待久一点，至少支教一个学期。
　　苏简同意了这个想法，他原本拍的就是纪录片，他要从杨薇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世界。
　　于是杨薇在这里当起了老师，她一面当老师，一面开直播，给大家直播这里的情况，网友看到情况之后，许多人开始询问杨薇的地址，开始联系陈贵，要给陈贵捐款。
　　这里的生活和南城截然不同，这里的星星很亮，孩子见着他们，大多怯生生的，完全没有城市里孩子那种自信。给他们一块糖，他们都能高兴一个上午。
　　杨薇很喜欢一个学生，那个学生叫唐桂香，是个女孩。她爸爸在外当水泥工，她妈妈和她爸爸离婚，她爷爷中风，于是她虽然只有三年级，却什么都会做，每天她白天上学，放学之后就要回家做家务。可她依旧能把作业一笔一划认认真真交上来，没有半分落下。
　　她很喜欢杨薇的课，杨薇第一节 课，她就一直盯着她，下课之后，所有孩子都围着杨薇说话，只有她一直躲在一边，杨薇注意到情况，等放学的时候，杨薇特意询问她：“下课时候大家都来找老师玩，你怎么不过来啊？”
　　唐桂香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家都和老师说话，我怕老师忙不过来。”
　　这话让杨薇愣了愣，她看着小姑娘低着头，有些紧张抓着自己打着补丁的衣服的衣角，一瞬之间，她仿佛是看到当年第一次见到宋哲的自己。
　　那时候自己也是这样，又害怕，又渴望，看见那样闪闪发光的人，想亲近，又自卑，拼了命走过去说一句话，就已经是费尽了所有勇气。
　　于是她不由自主对唐桂香好一些，她怕其他同学看出来，便悄悄给唐桂香开小灶。唐桂香晚上做完家务，就会跑到她这里来补课，杨薇抽了空，会帮她洗头，让她洗澡，教她扎小辫。她看着小姑娘开始把自己的衣服洗的干干净净，看着她和同学玩在一起，有了笑容，她有那么一瞬间，居然觉得有些泪目。
　　村子里信号不好，要去一个固定的位置，才能拨通电话。于是她和朋友更多就是发信息，偶尔闲着无聊，才会到那个固定打电话的地方，去给顾岚夏啾啾拨通一个电话，然后一顿胡侃。
　　宋哲从来没有给过她电话，她也没有主动给过他。
　　但她开始写日记。
　　当她来到这个遥远的地方，遥远得和宋哲没有一点关系的地方，她才觉得，和宋哲的那份感情，并没有让她感到窒息和沉重。而剔除了这样的负面情绪后，当她直面这份感情，她发现宋哲是这个世界上，她少有剩下诉说内心的人。
　　于是一开始，她的日记开头总是：
　　宋哲，今天……
　　宋哲，这里的星星很亮，水很清澈，天空很蓝，云很白。
　　这里的孩子都很可爱，他们虽然贫穷，但他们总是很开心，他们每天笑的次数，比我们多很多。
　　宋哲，今天我给桂香梳头发，我想起了阿姨，我现在所有编辫子的技巧都是和她学得，我很想她，你呢？
　　宋哲，今天王小虎欺负桂香了，我看着很生气，但桂香很勇敢，她和王小虎打了一架。我想想，当年我该和你打一架的——在你抢我橡皮擦的时候。
　　……
　　她每天有无数想要告诉他的话，然而说着说着，她日记里关于宋哲的内容开始越变越少。
　　她没有察觉，她全身心投入在这些孩子身上，这个村庄里。
　　而另一边，当杨薇在村子里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时，宋哲却是全身心投入了工作，他每天把自己的工作内容安排的满满的，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杨薇。
　　他从来没在高林面前提起过杨薇，高林见宋哲不提，也不敢问，他有些揣摩不透宋哲的心思。他只知道，宋哲越来越沉默，脾气越来越好。
　　以往他对人从来是张口就来，脾气大得合作方都怕，然而现在宋哲越来越能控制自己的脾气，有次有个新人下属作报告，紧张得讲PPT都结巴，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骂人的时候，宋哲却是宽厚说了句：“你别紧张，现在说得挺好的，你慢慢说。”
　　这句话给了那个新人勇气，他深吸一口气，一口气把剩下的内容讲完。
　　他对所有人似乎都有了一种额外的温和，他哪怕是发火，都能先压下来，把伤人的话堵在齿间，只是和对方说一句：“你先出去。”
　　等冷静之后，他才把人叫进来，重新商量。
　　他做的一切，高林都看在眼里，他不知道这是否与杨薇有关，直到有一天，宋哲突然同高林开口：“我们公司是不是有个教育公益基金？”
　　高林愣了愣，他反应过来，点头道：“是，之前赵总作为发起人做的，但后来没有人管，就荒废了。”
　　“重新运转起来吧。”宋哲平静道，“我来做牵头。”
　　高林应了声，他本来没想明白，直到他看到杨薇的直播。
　　他才突然明白过来，对于杨薇感情这件事，宋哲骨子里，从来没有任何改变。只是他学会了遮掩，也学会了隐藏。
　　杨薇离开后的半年，宋哲开始接各类访谈活动，基本上只要是出现在电视上的活动，他从来不推拒，哪怕是个很小的平台，甚至于他明明已经超额负重，他都要去。
　　高林看得真切，有一次宋哲高烧时候接受的访谈，节目录播完毕后，高林送着他去医院，他叹息了一声，忍不住道：“先生，其实这又是何必呢？以您的身份，也不需要上这些地方去打名气了。”
　　宋哲迷迷糊糊睁了眼，他有些烧迷糊了，若是平时，他大约是不会说这些话的。
　　他说：“高林，你说杨薇会不会看到我？”
　　高林愣了愣，宋哲看着前方，有些迷茫。
　　“高林，”他问，“你说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高林没说话，他有些酸涩，他低声道：“先生，您要是想杨小姐了，就给她打个电话吧。”
　　宋哲没说话，他静静看着天，好久后，他闭上眼睛。
　　“不打了。”
　　“我打了，我怕她烦。”他平静道，“不打了。”


第67章 
　　两年后，六月，南城。
　　杨薇下飞机时，外面艳阳高照。
　　杨薇和苏简一起走出来，后面是剧组的其他人。杨薇带了墨镜和口罩，怕别人认出来，迅速往门口走去。
　　这两年她在网上做直播，观众越来越多，媒体不知道为什么，总爱抓着她来点名表扬，于是她的名气与日俱增，看她的直播和脱口秀，已经成为一项老少皆宜的大众休闲方式。
　　她这次才刚回来，手里就接到了许多节目的邀约，她自己挑选了两个喜欢的应承下来，但更重要的，还是要保证苏简的电影能上院线。
　　如果说和苏简拍电影一开始只是随口应下，那么在两年努力后，这部凝聚了整个剧组人所有心血的电影，便成了杨薇现在心中头等大事。
　　两人刚走出机场，杨薇就认出门口等着的车，顾岚坐在车里，朝着杨薇挥着手。杨薇赶紧上车去，苏简和制作组另外两个人坐到后排，杨薇系上安全带，侧头看向顾岚，打量着她：“哟，头发又剪了？”
　　“麻烦。”顾岚直接开口，随后看了一眼她，吓了一跳，“你怎么黑了这么多？”
　　杨薇脸上僵了僵，顾岚赶忙摆摆手：“好看，也挺好看的。”
　　杨薇拉下镜子，对着镜子仔细看了一下。
　　她是比走的时候黑了一些，毕竟两年在外面风吹日晒，涂再多的防晒霜也不可能和在城市里生活一样白。更何况他们去的地方，好多也没有条件涂抹防晒霜和护肤品，有水洗脸不错了。
　　好在她皮肤本来也白，就算黑了一些，看上去也只是更健康了些。
　　但对比走的时候，她精气神都好了许多。
　　“这两年过得怎么样？”顾岚开着车，笑着询问，杨薇一提这话就来了精神，虽然之前电话里也和顾岚说过，但去的地方多了，话题自然多。顾岚听着杨薇说着这两年的见闻，开车先把苏简和另外两个人送到家，最后才送着杨薇到她家。
　　到她家的时候，夏啾啾已经在屋里忙活了。杨薇提前给了她房间的密码，她提前到了屋里，先给杨薇收拾了一下，就开始做饭。杨薇和顾岚一进屋，就听到厨房的声音，闻到了饭菜香，杨薇心头一暖，走到厨房门口，听到夏啾啾带了些稚气的声音：“阿岚，是薇薇回来了吗？”
　　“是啊。”顾岚拖长了声音，“我把她接回来了。”
　　听到这话，夏啾啾提着锅铲跑了出来，她看见站在面前笑着的杨薇，高兴扑了过去，抱住杨薇道：“你可回来啦！”
　　杨薇笑着没说话，她比夏啾啾高出那么一些，抱着怀里的姑娘，她知道夏啾啾一定过得很好，才能在这个年纪，还呈现出这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天真。
　　顾岚赶着杨薇去洗了澡，自己去帮夏啾啾做菜，等杨薇洗漱好出来的时候，饭菜已经做好了，夏啾啾和杨薇说了一声等一会儿江淮安要来，杨薇点了点头，随后三个姑娘就坐在一起，开了酒瓶，说说笑笑吃饭。
　　说到一半，杨薇家门铃响了，夏啾啾主动去开了门，随后领着江淮安走了进来。
　　江淮安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杨薇看着那个在江淮安怀里熟睡的孩子就愣了，夏啾啾拍了拍自己的头，这才想起来：“哦，忘了和你说，我生了个孩子！”
　　杨薇：“……”
　　这么大的事儿你也能忘？
　　江淮安听到这话就笑出声来，他抱着孩子跟着夏啾啾进门来，看见杨薇，他笑着点了点头，杨薇也客气招呼了一声，随后江淮安就坐在夏啾啾身边坐下，低头同夏啾啾的道：“他刚才要来找你，我就带他过来了，现在又睡了。”
　　“又扯幌子，”顾岚听到这话立刻拆台，“明明就是你想她了。”
　　“嗯。”江淮安点点头，毫不遮掩，“你说得也是理由之一。”
　　这话把顾岚哽住了，顾岚憋了半天：“你这人要不要脸？我不吃狗粮，退回去！”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笑出声来。江淮安带来这个孩子让杨薇对两位好友的生活好奇起来，她本来以为自己不过就是去了两年，应该也没多大改变，但现在发现，明显不是这么回事。她问起他们，大家的话便多起来，他们三个人说话，江淮安便背着孩子去洗碗。三个女孩子坐在客厅里，一面喝着小酒，一面说着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夏啾啾酒量最差，她喝酒就犯困，江淮安看她们说得差不多了，便起身来扶着夏啾啾离开，顺便叫上了顾岚。
　　顾岚迷迷糊糊睁了眼，不高兴道：“又虐我，汪汪汪！”
　　杨薇笑着去送顾岚，顾岚摆着手：“别了，有江淮安照顾我们两呢，你别送我们把自己折了，我们自己走了，好好休息啦。”
　　杨薇喝得不多，她嘱咐了江淮安几句，目送着他们离开。等他们进了电梯，杨薇才抬头看着对门。
　　对门一直没有声响，她猝不及防就想起了那个人，她突然想，宋哲还住在这里吗？
　　其实她已经很少想宋哲了。
　　离开的最开始，她总是在想他，但后来她想起他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于写日记都不需要再以他开口，也能流畅写下去。那些她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经历，在她内心都慢慢淡去，回忆起来的时候，就只能想起宋哲年少时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
　　那些年少时觉得伤人的话，她如今回想起来，都因回忆蒙上了一层滤镜，变得幼稚又可爱起来。
　　她看着对门发了片刻愣，等反应过来时候，她自嘲笑了笑，她关上门，回到家里。夏啾啾和顾岚一走，家里顿时空旷起来，安静得令人有些害怕。她静静坐在家里，想起江淮安和夏啾啾抱着孩子说话的样子，一瞬间，她突然有了那么几分羡慕。
　　江淮安和送着顾岚先回了家，然后带着夏啾啾和孩子一起回了家。等到家之后，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给宋哲打了电话。
　　宋哲刚刚从公司回来，他接通了蓝牙耳机，开着车，笑着道：“哥。”
　　江淮安犹豫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杨薇回来了。”
　　宋哲没说话，其实这个消息他知道。
　　他一直在和苏简联系，他们回来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但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杨薇没告诉他，就是希望他不知道，他这么巴巴跑过去，他也尴尬。
　　和杨薇分开这两年，他也终于冷静下来，他明白一份感情终究是要以一个值得爱的人作为基础。杨薇不会喜欢一个折了骨头的宋哲，而他为一份感情卑躬屈膝，除了感动自己，也没有什么意义。
　　杨薇喜欢他，自然喜欢。杨薇不喜欢，那都是强求。
　　道理他都明白，所以他哪怕知道她回来了，也一句话没说。
　　江淮安听到宋哲沉默，便知晓他是知道的，江淮安叹了口气，同宋哲道：“我就是和你说一声，我今天去她哪里吃饭了。她看上去挺好的，精神了很多，比走的时候看着过得好。”
　　“那就好。”宋哲低声开口，他看着路，低声道，“哥，我在开车，没什么事儿就挂了。”
　　江淮安应了声。宋哲主动挂了电话。等挂了电话后，他觉得有什么闷在心口，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导航。
　　他想导航去杨薇的小区，然而在输入的前一秒，他终于还是放弃。
　　毕竟两年了。
　　两年过去了，她大概也放下了。她或许遇到了新的喜欢的人，又或许有新的人生。
　　这一切都是未知，他突然就有了那么几分害怕。他最终还是没有输入杨薇的地址，他加了速，逃一般回了家。
　　杨薇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她去浴缸里泡了澡，认认真真去角质，涂抹乳液，做护肤，一套流程走下来，她感觉自信心大增，顿时觉得自己容光焕发。这时候苏简打了电话过来，颇有些高兴道：“薇薇姐，你今晚有时间吗？”
　　“你说。”杨薇擦着头发，直接开口，苏简声音里满是兴奋，“就是我一朋友，给我牵线组了个局，对方是《酷跑对对碰》的导演和几个广告商，我想到时候咱们能上这个综艺去做一下宣发，你看你今晚方不方便，和我一起去吃顿饭？”
　　“行啊。”
　　杨薇应了下来，电影是他们两年心血，谁都想最后能做好。
　　苏简舒了口气，他赶忙道：“好，那晚上我来接你。”
　　杨薇到了夜里，她选了套ol风格的衣服，便同苏简一起去了饭局。饭局上已经坐着四个人，苏简怕杨薇尴尬，特意还多带了一位年长的女性。一桌七个人，除了苏简，其他四个男人看见杨薇，都是眼前一亮，导演站起身来，招呼着杨薇坐下，介绍道：“我姓刘，人家都叫我刘导，你是薇薇是吧？以后你就叫我刘哥就行。”
　　“刘导客气了。”杨薇笑了笑，拉远了关系道，“您叫我杨薇就好。”
　　这话出来，四个男人交换了眼色，大概知道了杨薇的性子。一顿饭吃起来，苏简不断和刘导说着自己的电影，希望他多照顾。
　　刘导不说话，既不承诺，也不拒绝，只是和苏简喝酒，四个人轮流着灌苏简酒，苏简不懂得推拒，也怕得罪他们，就闷着头喝。杨薇看出情况不对，笑着起身同刘导道：“刘导，我们小苏酒量不好，今天怕是不行了，要不我和张姐就先带他回去，改天再请您。”
　　“是啊是啊，”和杨薇一起来的张姐赶忙道，“小苏他酒量不行，您看要不下回，我们带几个酒量好的来和您喝。”
　　“张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旁边一个广告商笑着开口，“我们这是喝酒吗？我们这是喝情谊，小苏第一次拍片，这事儿不是小事，起点决定终点，他今个儿起点能有多高，就决定了以后得爬多久。拍电影不容易啊，”那人抬头看向杨薇，笑着道，“杨小姐，你说是吧？”
　　杨薇没说话，她看着对面的广告商，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明白按照苏简这路子，今天刘导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但是在圈子里混着，她也不想帮苏简得罪人，于是她笑了笑，举起酒杯道：“您说的是，只是您看，小苏都喝成这样了，这正是他一片赤诚之心。要不这样，我敬大家三杯，然后我再把苏导带走，怎么样？”
　　“三杯怎么行？”
　　刘导开了口，笑着道：“给薇薇的酒我得亲自敬，要不这样，我们一人敬薇薇三杯，怎么样？”
　　刘导这么一说，大家都附和起来。苏简虽然醉得模糊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站起来，同所有人道：“刘哥，杨薇不喝酒的，我喝，我喝。”
　　“小苏，你喝不了了，杨小姐可以的，你放心吧。”
　　旁边人安抚着苏简，杨薇静静看着他们，笑着道：“如果刘导这样说，那就算了，我带着苏导先走……”
　　“你敢！”
　　话刚说完，其中一个人就摔了杯子，他看着杨薇，冷下脸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南城什么地方？你自己也不掂清自己分量，我让你喝酒是看得起你，今天这酒你喝得喝，不喝也得喝！”
　　“刘哥，”看到这架势，张姐慌了神，“小薇她新人，不懂事儿的，您等等，我劝劝啊。”
　　“不喝酒！”张姐刚说完，苏简突然站了起来，他勉强支撑着自己，拉着杨薇就往外走去，拼了命喊着：“杨薇不喝酒！我们走，她不喝酒！我们走！”
　　“拦着！”
　　苏简还没走出门，就有两个人在门口拦住了他，苏简一拳砸了过去，屋子里顿时闹了起来。
　　几个人围住苏简就要打，杨薇一把护住他，大喊出声来：“刘导，你不想想后果吗！”
　　动手的人迟疑了片刻，刘导走上前来，冷笑出声：“后果？我要想什么后果？”
　　“刘导演，”杨薇深吸了一口气，将苏简护在身后，同时给张姐递着眼神，拖着时间道，“不管是在南城还是在哪里，总归是要讲个法律的，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上了网见了报，总归不是好事。为这么点小事，大家没必要闹成这样。”
　　“有本事你就让我难堪啊！”
　　刘导有了几个大厂商撑腰，他看着杨薇，抬手指着在地上抱着头的苏简道：“我告诉你，是他先动的手，有本事咱们就媒体见，我倒看他个宣发都搞不定的废物能干什么！”
　　这话让杨薇捏紧了拳头，她正打算反击，就听见本来关着的门“砰”的一声巨响，被人由外而内踹开，随后一个带着笑的声音传了进来，带了几分惊讶道：“哟，刘导？”
　　所有人同时看过去，就看见一个青年站在门边，他抬手理着刚才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弄乱的领带，同时环顾着四周。
　　他长得极为俊美，一身米色西服熨帖得体，金丝边眼镜在灯光下泛着淡淡光泽，他轻轻一扫众人，就把目光落在刘导身上，微微勾起唇角，神色似笑非笑，眼里带了几分嘲讽，声音里却满是赞叹道：“您这架势，好威风啊。”


第68章 
　　所有人都愣了，杨薇有些发蒙，她自己也没想到，两年后再次相见，是再这样的情况下。
　　刘导最先反应过来，他忙带了笑，颇为惊讶道：“宋总，您怎么在这儿？”
　　“刚才听见熟人的声音，就进来看看，你们这很热闹啊？”
　　说着，宋哲就直接走了进来，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摸清楚宋哲的来意。
　　南城做传媒的，几乎都得认识宋哲，宋家在南城传媒业里的根基深厚，几乎是一家独大。刘导迅速反应过来，他忙招呼了宋哲坐下：“来，宋总，坐。”
　　说着，他让人把苏简扶了起来，温和道：“快，扶小苏在旁边坐着，让人倒杯茶来，给小苏醒醒酒。”
　　宋哲没说话，他直接找了主位坐下，随后同杨薇道：“杨小姐，来，请坐。”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就明白宋哲的意思了，宋哲这样的身份会在这里跟他们一起吃饭，看的估计都是杨薇的面子。
　　刘导背上一时冒了冷汗，他忙站起来，同杨薇道：“杨小姐，刚才是我们不懂事，得罪了，我先自罚三杯。”
　　说着，刘导二话不说，举杯就干了三杯。
　　杨薇没说话，她平静道：“您该道歉的是苏导。”
　　“您说得是。”刘导忙拿了杯子，去找苏简，恭敬道，“小苏，刚才是我的不是。来，刘哥先把这杯喝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时糊涂。”
　　苏简已经不太清醒了，他艰难睁眼，恍恍惚惚看见宋哲，他心里舒了口气，直接往旁边一倒，就眯着眼睛睡了。
　　刘导撑着笑容喝了酒，回到桌上来，坐在宋哲边上，笑着道：“宋总来找人啊？”
　　宋哲没说话，他在刘导喝酒的时候，已经将衣服解了下来，放在了自己身后。他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随意搭放在杨薇的椅子上，漫不经心的姿势，却让人看得真真切切，他笑着道：“是啊，本来就是过来看看，听见里面的声音，就没忍住踹了门，刘导，”宋哲举了杯，真挚开口，“得罪了。”
　　刘导背后冒着冷汗，他之前和宋哲其实没什么交集，只是酒桌上见过几面，以前宋哲脾气不太好，是能当面把人骂得下不来台的泼辣主，动起手来都不打招呼。就宋哲此刻样子，他是看得真真切切，清楚明白知道宋哲如今大概是看上杨薇，虎口夺食，这老虎还笑眯眯和你说得罪了，换谁都觉得心悸。
　　刘导连忙举杯，连连道歉，宋哲笑着没说话，刘导心里明白了，他站起身来，抓了一瓶白酒，带了豁出去的态度道：“宋总，话不多说了，这瓶酒我干了！”
　　说着，他一咬牙，像喝白开水一样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半瓶下去，他便撑不住，酒瓶一甩就往厕所奔去，还没到门口，他“哇”的一下，跪在地上呕吐了出来。
　　腥臭味在房间传来，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对面几个厂商战战兢兢，宋哲也没说话，他站起身来，同其他人道：“既然刘导身体不舒服，那我就不奉陪了，改日再约吧。”
　　“哦，刘导，”宋哲突然想起来，“小苏那电影是我投资的，听说您现在节目收视率不错，您看方不方便让小苏去做个嘉宾？”
　　刘导喘息着抬起头来，宋哲将名片放在桌上，温和道:“考虑一下，具体你可以找我详谈。”
　　说完，宋哲朝其他人做了个“先走”的姿势，便走到沙发边上，亲自扶起了苏简，同杨薇和张姐道：“走吧。”
　　一行人跟着宋哲走了出来，高林站在门口，见到宋哲扶着苏简出来，高林赶忙上去扶着苏简，着急道：“先生，没事儿吧？”
　　“先去医院。”
　　宋哲吩咐下去，高林点了点头，扶着苏简就往旁边电梯走去，张姐和杨薇跟在后面，宋哲似是这时候才想起杨薇，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和这位……”
　　“我姓张，叫张芳。”张姐赶忙热情介绍着自己道，“是制作组里的编剧。”
　　宋哲点了点头，礼貌性叫了一句：“张姐。你们是跟我和苏简一起去医院，还是先回去？”
　　“我去医院。”杨薇果断开口，张姐犹豫了一瞬间，慢吞吞道，“那个，家里孩子我还得回去照看着……”
　　“好的。”宋哲点了点头，打断了张姐的话，直接道，“高林，你送张姐回家，留一个人处理现场的事儿，我送苏导去医院。”
　　话语间只字未提杨薇。
　　杨薇不知道宋哲是刻意的，还真是随口无心。但她也来不及管这些，她跟着宋哲一起上了车，她坐在后排照顾着苏简，宋哲在前排开着车，苏简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喝多了一些，但他刚才被人打了几拳，宋哲估计是担心怕有没有什么内伤，要做个全身检查才放心。
　　苏简酒喝多了就困，他静静睡过去，整个车里一时就剩下杨薇和宋哲两个清醒的人，杨薇突然就觉得有那么几分尴尬，宋哲也不说话，过了许久，杨薇终于道：“那个，你怎么会来？”
　　她一开始给张姐使眼色，是想让张姐报警或者叫剧组里的其他人，没想到宋哲突然就这么来了。
　　宋哲笑了笑，面上看不出半点痕迹道：“刚好在那里吃饭，听见了声音，就赶过去了。”
　　说着，宋哲放柔和了声音：“没来晚吧？”
　　“没有。”杨薇赶忙道，“还好你来了，不然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宋哲从后视镜里观察杨薇，她瘦了一些，看上去精神了很多，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比照往昔，她甚至还多了几分神采。
　　宋哲克制着自己，假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询问道：“电影拍得怎么样？”
　　“挺好的，”杨薇高兴道，“小简真的很不错，你看了成片就知道了。”
　　“嗯。”宋哲点点头，“看得出来不错，”说着，他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你的眼光一贯是不错的。”
　　两人有了一个平和的开头，两年没见，能说的话自然有很多。宋哲比起当年，似乎健谈了许多，他总是能恰到好处接住她的话，给予一个她想要的回应。
　　他温和又内敛，仿佛是一只把爪牙都藏起来的雄狮，带了一种成熟的，不可多言的魅力。
　　杨薇头靠在椅子上，侧头看他，打量着灯光下的男人。
　　宋哲察觉到她的目光，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看我做什么？”
　　“宋哲，”杨薇喃喃开口，“你真的变了好多。”
　　“嗯？”宋哲有些奇怪，“哪里？”
　　“脾气。”杨薇直接道，“你脾气真好。”
　　这话把宋哲逗笑了：“我才帮你收拾了人，你就夸我脾气好，你对脾气好的定义还挺奇怪的。”
　　“脾气好又不是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杨薇赶忙道：“我觉得你现在挺好的，该出手就出手。”
　　宋哲听到杨薇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那么些欣慰。这时候他手机响了起来，他当着杨薇的面接通了手机，杨薇听不见里面的话，就听他点头道：“嗯，就这么处理。你让律师过去，等我这边验伤结果出来。好，行。”
　　说着，宋哲挂了电话。杨薇直觉这事儿和她有关，刚忙道：“刚才谁的电话？”
　　“高林。”宋哲直接道，“我那会儿进去的时候就让高林在外面报了警，我留了人在那里，警察已经去处理了。现在我们带着小苏把伤验了，如果构成起诉，我们就直接起诉。”
　　杨薇也是这么打算的，她点头道：“你想得周到。”
　　说着，眼见着医院也没多久，宋哲抿了抿唇，还是道：“杨薇，以后这种事儿，就别去做了。”
　　杨薇愣了愣，宋哲继续道：“你知道人生最难得的不是钱，是人脉资源。你回来，也不用说就要和宋家撇得干干净净，你想推苏简的电影，就找以前在宋家时候认识的人，也没什么。”
　　“这些人虽然是你在宋家认识的，当是和你交流也是基于你是宋家的人，可是他们来为你做事，那就是你个人的能力。没必要为了离个婚，就把过往放弃得干干净净。有些事儿，我想你也明白。刘导这事儿不是偶然，你得学会保护你自己。”
　　听到这话，杨薇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头。
　　她知道宋哲说得对。
　　其实今天来了她便明白，苏简太单纯了，他以为想上节目，就找导演，好好讨好他，那就够了。但讨好是要本钱的，刘导今天请这么多厂商来做什么？估计是早就说好，今晚上会有女性作陪。
　　刘导想用苏简手下的人讨好厂商，从而拿到投资，苏简却没想明白，一顿饭怎么可能就打动对方？
　　刘导被他当着厂商的面下了面子，他们逼着她喝酒也不是真的想罚她，不过就是想灌她酒。
　　杨薇心里有些后怕，这个世界对于女性有太多的陷阱，而过去她从来不曾遇见，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已经被赵阳兰带到了云端。
　　赵阳兰给她的世界，她的美貌不是最大的价值，因为在那个价位去讨论美貌，那太浪费钱。
　　可是当她离开宋家，离开了赵阳兰给她的保护伞，她从头开始爬起时，她就必须要面对这个最真实的世界。
　　名校毕业，精通外语，会拉大提琴会讲段子，能和身后几十亿上百亿的资本相比？
　　没有这些资本作为基础，就得去见识这最丑陋的真实。
　　虽然她知道自己能解决这些问题，今天就算宋哲没来，也会有警察，有夏啾啾，有顾岚，有其他她过往认识的人来。
　　可是身处险境，就是不应该。
　　她沉默着到了医院，宋哲提前联系了熟悉的医生，苏简一到，便被扶着去做检查。
　　宋哲似乎有些疲惫，他坐在长椅上等着苏简出来，杨薇就站到检查室的门口去，透过玻璃看苏简。她看见护士给苏简包扎了伤口，转过头来想和宋哲说话。
　　但她一回头，就看见宋哲头靠在墙上，似乎是睡着了。
　　他大概是很累了。
　　杨薇猜想，所以才会在这种地方，只是那么片刻休息，就睡了过去。
　　杨薇静静看着他，他的头靠在墙上，看上去这个姿势就极为不舒服，杨薇想了想，走了过去，坐在了他边上。
　　然后她轻轻扶起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宋哲察觉到她的动作，他慢慢睁开眼睛，杨薇却是闭上了眼，温和道：“睡吧，一会儿好了我叫你。”
　　宋哲睫毛微微颤动，他似乎是在挣扎犹豫，片刻后，他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
　　他就这么静静靠着她，他觉得，很温暖。
　　很幸福。


第69章 
　　他一直睡得不太好。
　　杨薇刚走的时候，是经常梦到杨薇，后来浅眠就成了习惯。
　　他这两年强行投了几个没有名气导演的作品，金额不菲，整个董事会都看着他，他自己压力也很大。
　　压力大，他也不会同别人说，只是晚上有时候会一下醒过来，也不知道是惊醒的还是怎么样，起来喝一杯水，再倒下去，又是断断续续做梦。
　　此刻靠在杨薇肩上，一种久违的安定袭来。他一瞬间想起当年赵阳兰刚死的时候。
　　那时候他其实很痛苦，很惶恐，也很不安。他自己一个人骤然接手这么大个公司，还要面对时时刻刻想要把他赶下台的大伯二叔，他内心说不慌是假的。可就是因为杨薇站在他身边，替他撑着伞，用冰冷的手掌静静握住他的手，于是一瞬之间，他什么都不怕了。
　　他靠在她肩上，很快熟睡过去。杨薇侧头看他，青年的睡着之后毫无防备，好像还在少年时一样，带了几分青涩温柔。
　　她不忍惊扰，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坐着。
　　不到半个小时，医生就让杨薇和宋哲进来接苏简。
　　宋哲一听见医生的声音，就醒了过来，他神色想迷茫了一瞬间，随后很快清醒，他站起身来，走向医生，听对方道：“宋总，检查报告都出来了。苏先生没什么事儿，就是受了点外伤。”
　　“那就好。”宋哲点点头，他同医生客气了一番之后，便同杨薇进去看苏简。
　　苏简酒醒了一些，看上去有些疲惫，他抬眼看杨薇和宋哲走进来，眼里带了几分愧疚道：“薇薇姐……”
　　“没事，”杨薇知道苏简要说什么，赶紧道，“这事儿不怪你，你也不知道他们的意思。”
　　“我没想到他们会是这样，我朋友和我说这个刘导演人不错，好好说说就行了，让我为了表示尊敬把主演带过去，我真的没有想到……”
　　“别自责了，”宋哲拍了拍苏简的肩膀，温和道，“其实宣发本来也不该是你的责任，你当导演，就好好拍片子就行了，这些事儿公司有其他人去做。”
　　“哲哥……”苏简低下头，小声道，“你已经帮了很多忙了，我也不想事事都麻烦你。”
　　听到这话，宋哲挑了挑眉：“这电影是我投拍的，你当我钱不是钱啊？你们文化人搞你们的艺术，和我们这些商人抢饭碗做什么？拍片宣发一条龙你全做了，还要我干什么？”
　　“可是……”
　　“小简，”宋哲叹了口气，“做自己擅长的事，把不擅长的交给别人，别想着事事都自己做完。有些事儿，你不明白，做了要吃亏的。”
　　苏简没说话了，其实他知道宋哲说得都对。宋哲看着他的样子，也没再多说，扶着他起来，和杨薇一起把他送回了家。把苏简送回去后，宋哲又送着杨薇回了小区，苏简一走，杨薇便忍不住开口道：“小简性格向来就喜欢把错往自己身上揽，这事儿他估计是想不开了。”
　　“想不开也好。”宋哲淡淡出声，杨薇好奇转头，宋哲开着车，平静道，“男人总要成长的，一直这么单纯，也未必是件好事。”
　　这话让杨薇沉默下去，她不知道为什么，心突然轻轻抽了一下。
　　她发现自己总处于一个矛盾的状态，以前宋哲傲慢伤人的时候，她觉得他不懂事，可现在他懂事了，她又觉得心疼。
　　“人要是一直不长大就好了。”
　　杨薇忍不住感慨出声。
　　如果一直不长大，她不会学会喜欢，不会患得患失，不会敏感自卑，她就永远仰望着那个闪闪发光的小少年，那么谁都不会难过。
　　宋哲听到这话，便明白了杨薇的意思，他轻轻笑了，温和道：“我倒是觉得，长大挺好的。”
　　“这样我就能对我喜欢的人好了。”说着，他看向她，眼神里带着笑，“你说是吧？”
　　杨薇心跳骤然快了一拍。
　　她说不清宋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总觉得下一秒，宋哲可能就会说出什么让她心跳加速的话。
　　比如说，告白。
　　然而宋哲就把话停在了这里，他没有再进一步，仿佛刚才的话就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闲聊。他转过头去，继续道：“你出去两年，财务报表你都仔细看过么？”
　　“嗯？”杨薇看他突然转到公司，她脑子停滞了一秒，随后迅速反应过来，点头道，“看过。”
　　“我投那几个项目，”宋哲有些不安道，“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杨薇点了头。
　　她是公司第五大股东，宋哲每一个重大决定都需要通知她，整个董事会一起投票，决定宋哲是否能够推进。
　　只是宋哲占股比例本来就是最多，加上她的，所有的决议几乎都是没有悬念胜出。
　　然而听到这话，宋哲并没有感觉开心，他像是和朋友一样详谈着道：“其实我心里没底，这几个导演过去都没有太好的商业票房作品，有一个还是纯新人。他们不喜欢请流量明星，把所有钱都放在制作上了，票房的事，我也很担心。”
　　“如果这次亏损了，二叔估计就要借着这个机会集合所有股东来投票让我卸任了。”
　　杨薇不知道宋哲为什么同她说这些，她就静静听着，宋哲漫谈着公司里的事，等到了最后，他停下车，转头看着杨薇：“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杨薇想了想，她认真道：“其实你投那几个项目，我认真看过，虽然许多都是新人，但是项目本身都很好。而且宋哲，”杨薇笑起来，“你眼光一向好，以前你不总和我打赌估票房吗？我从来没赢过你啊。”
　　听到这话，宋哲笑了起来，他心里的乌云突然散开，压在心头的压力，被杨薇三言两语，似乎就驱散开去。
　　他下了车，和杨薇聊着天进了电梯，到门口分别时，他也像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爽快利落告别。
　　杨薇看着率先离场的宋哲，她在门口愣了愣，随后笑起来。
　　这样的宋哲让她无比清晰感觉到，他们似乎终于重新开始了。
　　毕竟两年了。
　　她想，她自己都把那份感情残存的念想拔干净了，这个人或许也有了新生呢？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宋哲在干脆利落转身进屋关上门口，他立刻背靠着门，轻轻喘息起来。
　　他的心跳得飞快，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完成的这一切。
　　他内心忐忑又不安，他开始认真回想，今天所有的表现，有没有泄露自己的内心。有没有让杨薇发现那件让他自己都不敢再开口的事——
　　他还喜欢她。
　　始终喜欢她。
　　杨薇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回了神后，她摇了摇头，笑着进了屋子。她给自己端了一杯水，然后坐在书桌前开始写日记。
　　这个中学时的习惯，在这两年重新培养起来，她落笔的时候，想了想，却是写下了赵阳兰的名字。
　　“阿姨，今天我见到宋哲了。”
　　“他变了很多，他很温柔，很沉稳。其实我一直知道，他是个内心很温柔的人，只是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能把这份温柔拿出来，展现给所有人。”
　　“我很高兴，可奇怪的是，这份高兴里，我又觉得有那么几分难过。”
　　“大概成长这件事，本身就是令人难过的吧。”
　　杨薇把遇见宋哲的感想一句一句写完，等写完之后，她才发现，今天的日记，像是一个十几岁小姑娘写的。
　　她抿了抿唇，竟然有了几分不好意思，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一条信息窜了进来，是宋哲的微信。
　　就是一句很简短的话语——“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杨薇静静看着这句话，她不清楚宋哲说的“高兴”是因为什么。
　　她不敢多做猜想，因为她很有经验，人一旦自作多情，就容易动情，继而伤情。
　　于是她开始作为一个朋友一般的身份进行输入：“见到你还好，我也很高兴。”
　　打完之后，她没有发，因为她看着这句话，觉得这句话有些刻意疏远。
　　于是她删除了这句，又重新打了一句“哈哈哈哈哈，你是看我黑了高兴吧。”
　　打完之后，她还是觉得不妥，自己和宋哲说话似乎不是这么个调调。
　　她开始斟酌着用词，写了删，删了写，而宋哲那边就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宋哲一直盯着手机，他忍不住想，杨薇写这么久，到底是写了什么。
　　她向来是个会讲道理的，他左思右想，自己这句话应该没什么不妥，犯不着她写这么长篇大论。
　　他心里不安，等了好久之后，他等来了一个表情包——
　　一个秃头用手指指着他，满脸赞赏：“兄弟，你这个想法我很欣赏。”
　　宋哲：“……”
　　他不得不说，当杨薇学会用表情包以后，他们的沟通越来越困难了。
　　好在这些年来，他在努力学习和别人的沟通过程里，也积攒了大量的表情包，他拥有的表情包数量，比起在外漂泊、经常晃荡于山区的杨薇，多了好几倍。
　　于是他迅速回复了一个满脸不屑的熊猫：“你这个表情我都不屑回复。”
　　杨薇看着这个表情包，她先是愣了愣，随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感觉对面像是一个假的宋哲，但她还是很快回复了一个对应的表情包。
　　她的回复仿佛是触动了一场战争，两个人就这么发着表情包斗图……
　　斗了几百条。
　　等宋哲意识到的时候，他不由得有些囧。
　　他终于打了几百个表情后的第一行字。
　　“我从未想过，第一次与你发这么多信息，竟不是热恋，而是为了斗表情包。”
　　片刻后，杨薇发了一个拿着剑的熊猫——
　　“我还能再来八百回合！”


第70章 
　　和杨薇斗了一晚上图，宋哲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有点困，他穿戴好衣服，打着哈欠出了门，等着电梯的时候，他觉得眼睛有些痒，他取下了眼镜，低头揉着眼睛。
　　他正揉着眼睛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
　　宋哲迷糊抬起眼来，有些模糊看见杨薇的轮廓。
　　“早啊。”杨薇笑着出声，宋哲故作镇定带上眼镜，看清对方后，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他上下打量了杨薇一下，见她是穿戴好的样子，忍不住道：“去哪儿？”
　　“去见见向哥和玫姐。”杨薇温和道，“还有工作室的人。”
　　她走的时候，武纶的工作室就转到了她的名下，当初刚回国的时候去看了一眼，然后这么两年来一直挂着个名头，她也是时候过去看看。
　　宋哲点了点头，便明白了杨薇的意思。
　　这两年她一直在坚持户外脱口秀的直播，俨然已经成为了圈子里的一姐。现在猫猫平台里，她已经属于自带稳定流量的主播，在外的名气虽然不一定赶得上顶级流量，但是在国内脱口秀里，已经是风头无二。
　　之前一直忙在苏简的电影里，现在回来了，她也该为自己规划一下。
　　于是宋哲想了想，转头瞧她：“要不你跟我车吧，我也去公司看看，顺路。”
　　其实他早就已经不在大米娱乐当CEO，毕竟当初也只是一时之计，现在有了新的CEO，这种子公司他就很少去了。
　　但杨薇并不清楚，她就觉得宋哲似乎还和走之前一样，在大米娱乐管着事儿。
　　杨薇点了点头，有些客气道：“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
　　宋哲笑了笑。
　　两人上了车，闲着没事儿聊着天。宋哲问她以后的打算，杨薇慢慢说着她的规划：“主播还是要做的，用来和粉丝互动。现在手游很发达，我和粉丝互动打打游戏，也挺好的。电影上了之后，我这边应该会办一个演出，”说着，杨薇高兴道，“到时候你来看啊。”
　　“好啊。”宋哲笑着看了她一眼，“不过门票费得你出，等我觉得你的演出只得掏腰包了，我再买票。”
　　“行。”杨薇点头，“给你一张贵宾劵，要是演出精彩，劳烦宋少爷以后帮我多宣传宣传。”
　　“好说。”宋哲点头，“说得好，我不仅帮你宣传，我还有赏。”
　　说着，他不经意一挑眉，也就那么似笑非笑一瞥，就溢出了几分藏不住的张扬。
　　这样的神色让杨薇找到几分宋哲过去的影子，她抱着包，坐在副驾上，头轻轻靠在窗户上，抿着唇看向春外。
　　南城不像北方四季分明，它在所有季节都盛开着鲜花，杨薇看着路边野花开得茂盛，她觉得内心平静又温柔。
　　宋哲用余光看过去，看见杨薇嘴角挂着的笑容，听着车里放着安静又柔软的钢琴曲，他突然觉得，要是余生如此，已经很好。
　　只是他控制着自己不要多想，两个人保持沉默，似乎在平衡着这样的距离。过了很久，宋哲才道：“哦，你准备和粉丝打游戏？”
　　“是啊。”
　　杨薇点着头：“也是互动嘛。”
　　“打什么？”
　　杨薇报了一个手游的名字，宋哲笑起来，随后道：“你打得好吗？”
　　“一般吧。”杨薇有些苦恼，“你知道我打游戏不行的啊。”
　　“你和粉丝打也不能太差呀，”宋哲笑意盈盈，似乎是在等着什么。杨薇点了点头，认真道：“你说的是，所以啾啾说，她带着江淮安来带我。”
　　宋哲：“……”
　　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他低着头，轻咳了一声：“其实江哥没我打得好，我带你也一样的。”
　　“真的？”杨薇回头看他，有些狐疑。宋哲被这句话问笑了，他面上不屑一闪而过，杨薇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了，这少爷不高兴了。
　　但好在宋哲立刻收住了脾气，温和道：“是啊，这样吧，你什么时候直播？”
　　“过两个星期吧，也得先准备一下。”杨薇想了想，皱起眉头道，“我听说这个游戏要讲段位的，总不能段位太低去见粉丝是吧？”
　　“你说得是。”宋哲点头道：“这样吧，我改天抽个时间，上线叫你。”
　　“好。”杨薇点头道，笑起来，也没多想，“那就拜托你了。”
　　两人说着游戏的事到了公司里，宋哲和杨薇一起上了办公楼，杨薇自己去找了向维和冷玫，宋哲往办公室走去，在长廊处拐了个弯，走到了长廊里给江淮安打电话：“哥！”
　　江淮安接到宋哲电话，愣了愣：“怎么了？”
　　“我听说你要带杨薇打游戏？”
　　江淮安有点懵：“啾啾说让我带她打，我不知道她要带杨薇啊。”
　　“别打了。”
　　宋哲果断道；“你别说这游戏你打得比我好。”
　　江淮安有些为难：“可是啾啾……”
　　话没说完，江淮安就猜出来了，他叹了口气，用一种悲壮的口吻道：“算了，我哄她去玩另一个游戏。阿哲，你要争气啊。”
　　宋哲：“……”
　　这种老父亲一般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宋哲搞定了江淮安，回了公司，趁着各种时间把那个游戏装上，有空就打。
　　晚上他打了大半夜，第二天接着打。
　　他以前游戏打得多，这游戏和他以前在电脑上玩的差不多，很快就掌握了。但他还是不太放心，又加急练习了两晚，然后他给游戏疯狂充值，买了所有英雄以及皮肤外加满级铭文后，他终于信心满满给杨薇发了信息：“上线吧，我带你。”
　　杨薇刚刚忙完，最近她一面是要熟悉工作室的情况，另外一方面在和向维冷玫沟通打好关系，希望和他们建立合作，还要兼顾网上直播。宋哲叫她的时候，她刚好也是到了休息的时候，她发了一个“好”。
　　说完之后，宋哲一个语音就拨了过来，杨薇有些迷茫，她接了语音，就听见宋哲道：“这样说话方便，等一会儿你就跟着我，配合一点。”
　　“好。”
　　杨薇应了声。
　　宋哲接着道：“这个是我的小号，这个游戏段位太高我带不了你。”
　　杨薇信以为真，语气里带了几分崇拜道：“你大号什么段位了？”
　　宋哲岔开了话题：“你新手任务做了吗？”
　　“做了，”杨薇果断道，“我打了几把，感觉还是不太会。”
　　“嗯。”宋哲应声道，“上线吧。”
　　杨薇上线之后，就看见了宋哲的邀请信息，宋哲这个号果然和她一样是个全新的号，她心里有些感动，觉得宋哲为了帮她也是废了心思。
　　她感激道：“唉，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麻烦夏啾啾江淮安就没觉得不好意思？”
　　宋哲一句话回了过来，杨薇想想，也对。
　　宋哲和她开了局，宋哲一路逆天杀杀杀，杨薇忍不住夸道：“你真厉害啊！”
　　“好棒！”
　　宋哲颇为骄傲，然而当他杀得兴起的时候，他突然发现——等等，他们输了！
　　杨薇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有些迟了，这是一个推塔类的游戏，不是比谁杀人更多，而是谁先把对方的塔推倒。宋哲太过于关注自己如何秀翻全场，于是让老家被人一锅端了。
　　宋哲沉默了片刻，随后道：“不好意思，刚才有点太激动了，下一局，下一局。”
　　杨薇不敢多说，和宋哲开了下一局。
　　两个人配合得不是很好，杨薇喜欢用控制系的法师，宋哲则是担当了输出主力，可是杨薇控制住对方的时候宋哲总是不上，宋哲上的时候杨薇总是疯狂点击“撤退撤退”。
　　打了半夜，杨薇心沉到谷底，宋哲濒临崩溃，简直两败俱伤。
　　宋哲一直控制着自己的音调语气，让自己不要太冲，可当他再一次喊：“别跑！！冻住他！！快！！”
　　然后看着杨薇加速快跑留下他一个人被人围攻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
　　接着杨薇就发现宋哲掉线了，她抿了抿唇，也有些生气，都叫他撤退，他还要冲！
　　她也想下线！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门“砰砰砰”被砸响了，她一听这声音就生气了，他还敢来砸门？！
　　她憋了一口气冲出去，一开门，就看见宋哲满脸着急道：“走走走，我当面和你说！”
　　说着，他拖着她冲到卧室，两个人像中学时候那样，坐在地板上，靠着床，开始打游戏。
　　当着面，宋哲终于能控制杨薇了，他一看见杨薇要跑，就赶紧道：“别跑！你别跑！！你停下！”
　　为了用行动阻止她，杨薇一跑，他就用脚轻轻踹着杨薇。
　　在几次送死之后，杨薇终于爆发了：“你！跟着我！”
　　宋哲被杨薇吼得愣了愣，但他害死杨薇好几次，他也就不说话了，抿着唇，低着头不说话。
　　这次换他跟着杨薇，杨薇控制住之后，大喊一声：“上！快上！”
　　然后宋哲就扑上去，指哪儿打哪儿，例不虚发。
　　原本快要输了的局面重新撑了起来，两人配合得越来越好，等最后赢了的时候，宋哲一把搭在杨薇的肩上，捏紧了她的肩，激动道：“行啊！你厉害啊！”
　　喊完两个人就愣了，两人呆呆看着对方，片刻后，宋哲扭过头去，故作镇定抽回手，轻咳了一声道：“那个，太激动了，把你当兄弟了，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杨薇低着头，她感觉或许是游戏时间打长了，她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宋哲看着她，轻咳了一声，随后道：“再来一局？”
　　杨薇低着头，小声道：“好。”
　　这次两人打得规规矩矩，只是打起游戏来，宋哲后期又兴奋起来，现在他们配合得好了，有种心有灵犀的感觉，宋哲赢得爽快，就一直夸着她。
　　“干得漂亮！”
　　“6666”
　　“杨薇我没看出来你这么秀啊！”
　　杨薇被他夸得飘了，感觉自己膨胀得不行。结果一个激动冲上去，就给人干掉了。
　　宋哲二话不说，直接冲上去把干掉她的人给杀了，随后扬眉看她，颇为得意道：“帮你报仇了，帅吧？”
　　杨薇看着宋哲带了几分少年气的笑颜，她愣了愣，在宋哲低下头重新投入战局后，她才回过神来，低下头，小声说了句：“挺帅的。”
　　她以为宋哲没听见，而宋哲则是庆幸，还好他们只开了一盏台灯，这样的灯光下，看不见他红了的脸。
　　他们打了大半夜。
　　宋哲游戏瘾一直很大，以前读书时候就是这样，后来成年后戒了。现在突然重新被拉回游戏世界，还有杨薇陪着他大杀特杀，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高兴得不行。
　　杨薇也打得兴起，只是杨薇和他不一样，她睡觉一向定时，撑到后面，她还在打着游戏，就没熬住，闭上眼睛，头一歪，直接倒在了宋哲肩头。
　　宋哲正在打架，在杨薇靠到他肩膀那一瞬间，他的手微微一抖，屏幕上就变成了灰色。
　　世界突然就安静了，他感觉到这个姑娘均匀的呼吸声，感受她的温度顺着肩膀传来，他像是少年时，她第一次靠着他那样，心跳得飞快。
　　他呆呆转过头，看见她熟睡的侧颜。
　　风吹过来，她的头发轻轻拂过她的面容。
　　岁月在她脸上留了些许痕迹，也给了她少年没有的智慧从容。他静静看着这个姑娘，他们离得很近，他只要稍稍低头，就能碰到她。
　　许久后，鬼使神差一般，他突然轻轻低了低头，将唇温柔落在她的发间。
　　轻轻一吻之后，他从旁边捡了一件衣服，搭在她身上。
　　他低头打着游戏，听着杨薇迷糊问他。
　　“宋哲。”
　　“嗯？”
　　“你赢了没？”
　　“还没呢。”
　　“哦。”
　　“睡吧，”他温和道，“等会我抱你回床上。”
　　杨薇困得紧了，她迷迷糊糊应了声。
　　这是他们多年前的对话模式，这么多年过去了，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下，她还是选择本能的回应了他一声：“好。”
　　她打着哈欠道：“早点睡啊，别关我台灯，我害怕。”
　　宋哲听着就笑了。
　　他弯起嘴角，温柔开口：“好。”
　　“放心吧。”
　　放心吧。
　　我陪着你呢。


第71章 
　　宋哲打完最后一把游戏，小心翼翼把杨薇抱回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留了灯。
　　其实他很想留下来，但他知道这样做并不合适，他就站在床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她似乎睡得熟了，看上去毫无防备，他静静看了许久，终于是弯下腰来，轻轻吻了吻她额头，低声道：“晚安。”
　　然后他站起身来，出门的时候轻轻关上门，回了自己房间。
　　后面的时间里，两个人每天晚上约在一起开黑打游戏，杨薇发现其实放纵自己，不要想太多以后就会发现，游戏真好玩。
　　有时候宋哲下班得早，干脆就来她家做饭。宋哲对英雄的技能比较熟悉，他做饭，杨薇站在他背后打着游戏，就一面打一面问他。
　　“这个英雄我该带什么召唤师技能？”
　　“啊，她的被动是什么啊？”
　　“对方好厚啊，我该怎么出装？”
　　……
　　宋哲就背对着她，一面做饭一面指点，等杨薇不行了，他干脆放下菜刀拿过手机，坐下来帮她打。
　　两个人因为游戏混在一起，杨薇也没去想过他们两现在具体算什么个状态，毕竟宋哲以前就是这么个性格，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宋哲是为了打游戏和她混在一起，还是其他。
　　但是她也不想深究，毕竟，开心就好。
　　杨薇很快就小有水平，开始和粉丝直播互动打游戏。
　　其他主播都是带粉上分，她打游戏是粉带她上分。好在她本来也只是个脱口秀主播，大家关注的根本不是她技能操作，而是她打游戏过程里的讲解。
　　“他骂我，对面居然骂我？区区刘婵也敢骂我！”
　　杨薇愤怒开始输入：“2888英雄不要和我说话。”
　　……
　　杨薇水平不行，但是她打游戏笑点金句频出，居然也吸引了不少新粉。
　　这时候苏简电影宣发也跟上了，宋哲看完了电影剪辑完整版之后，他直接把电影提成今年重点项目之一，交给了集团里最好的一个宣发团队。
　　杨薇知道消息的时候，心里有点犹豫，晚上的时候，她坐在床边，盘着腿和宋哲打着游戏，低着声道：“那个，小简电影你看过了？”
　　“看过了。”
　　宋哲低头打着游戏，随意道：“挺好的。”
　　“听说你把它提成了重点项目。”
　　这个电影成本不高，完全是宋哲自己一手投资，突然提成了重点项目，杨薇总有那么几分不可置信。
　　宋哲听到这话，他刚好死了，他有了思考的空隙，想了想，他就明白了杨薇的意思：“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或者苏简的关系这么做的？”
　　杨薇没说话，她低着头，玩着游戏，宋哲笑起来，抬手轻轻推了她的头一把，轻笑道：“你的脸怎么这么大啊。”
　　“啊？”
　　杨薇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宋哲的人物复活了，他目光回到游戏上，头也不抬，神色淡定道：“我不会因为私人问题干涉公司。当初猫猫平台签你的时候，我是在不知道你是谁的情况下看数据定下来的。这次我把电影提为重点项目，也是因为我看了成片。小苏拍得比我预想中好很多，实话讲，一开始我很担心，你没有任何演出经验，而纪录片运气和技术并存，我怕你们找不到好的素材。但是小苏对于镜头的把握出乎我的意料。”
　　“你不是演员，他也不是导演，他的镜头真的是感觉只是在记录。很真实，但也很感动。实话说，”宋哲抬眼看她，笑得温和，“中间好几次，我差点都哭了。”
　　杨薇愣了愣，宋哲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目光拉回游戏上，继续道：“你想，我快三十岁一大男人都能看哭，成片是真的有水平。我做这个决定不是因为感情用事，你放心。”
　　“而且，”宋哲似笑非笑瞧了她一眼，似乎是在开玩笑，“决定一个重点项目是要投很多钱的，你觉得你值这么多？”
　　杨薇听到这话，哪怕她知道宋哲是安慰的话，内心却也放松下来。
　　毕竟，宋哲说的大概也是实话。
　　她不知道在宋哲心里自己值多少钱，但是宋哲不会因为和她之间的感情问题决定这个电影的推荐级别，这是真的。
　　有了宋哲的话，杨薇就放心看着他们做宣传。
　　电影上映前，宋哲甚至亲自带着他们创作团队一起上了一个节目。
　　节目是做各种任务的闯关，综艺人气很高，算是宣传顶配资源。
　　宋哲带着制作组和原本节目里的常驻嘉宾一起闯关PK，一开始要进行分组，所有人按照网友支持的CP进行匹配，全场一共八组，网友投票完毕后，杨薇一回头，就看见大屏幕上她和宋哲的头像被圈子了一起，全场CP支持率最高。
　　全场哄笑起来，主持人憋着笑道：“俊男美女，不出意料。”
　　宋哲笑着没说话，杨薇觉得这个投票也是意料之内情理之中。毕竟在场他们两颜值最高。
　　他们两人被分在了一起之后，八组人一起闯关，然后看谁先到达终点。上节目前导演就和他们两沟通过，希望他们放得开一些，杨薇倒是还好，她脱口秀讲得多，这种综艺对于她来说和平时做直播也没多大区别。她就是不太确定宋哲会怎样。
　　第一个关卡是智力接龙，宋哲满脸信心道：“我来，你让我来。”
　　杨薇点头，然后开始了第一个问题：“滕王高阁临江渚，_________”
　　宋哲看着懵了懵，然后开始倒计时，杨薇忍不住了，手疾眼快猛地按下回答键，爽快回答：“佩玉鸣鸾罢歌舞！”
　　第一个题顺利划过去，宋哲有些尴尬道：“我不擅长这个，下一题我肯定会。”
　　等到了下一题，提问：“大雁为什么要飞去南方过冬？”
　　这个宋哲知道了！
　　他一把按下去：“因为大雁是候鸟！”
　　杨薇同情看着宋哲，里面响起提示音：“确认吗？”
　　这句话把宋哲问懵了，杨薇果断道：“因为走得太慢。”
　　积分顺利到手。
　　宋哲：“……”
　　接着杨薇已经不相信宋哲了，每次她都在宋哲为难的时候抢答，宋哲总抢不到回答问题的机会，等到最后一题，宋哲在杨薇伸手的时候，一把拦住了她，大喊了一声：“我可以！”
　　杨薇看着他，默默收回了手，然后宋哲回过头，看见了屏幕上满满的公式，经过片刻沉默后，他抬起手，走下了答题台。
　　“你来。”
　　他放弃了自己：“你能来就来。”
　　杨薇一把按在红灯上，对着这道考研数学压轴题微微一笑，然后开始在屏幕上飞快运算。
　　算完之后，她把笔一放，满分通过！
　　宋哲静静看着她，面无表情的鼓掌。杨薇忍不住抬起手，用一种慈爱顺毛的眼神道：“乖，数学欺负你，不是你的错。”
　　接下来的关卡，杨薇凭借着其聪明才智一路带飞宋哲，等宋哲和其他组的人会面的时候，其他组的男性都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跑来和宋哲交流：“哲哥，你感觉怎么样？”
　　“哲哥你可以啊，这么一路走下来面不红气不喘的啊！来传授点经验，你怎么通关的？”
　　“我？”宋哲微笑，“我跟在杨薇后面就可以了。”
　　一个学霸级人才，从智力问答、迷宫、拼图一路走来，他没有经过任何节目组的捶打，顺利得仿佛是提前拿到了标准答案。
　　节目结束之后，宋哲觉得有点郁闷，而这种郁闷在节目播出后到达了高潮，播出当天，节目组的收视率暴增，微博上突然多出了一个“哲薇CP”的热搜词。
　　一开始看见这个词，宋哲内心还是有点小窃喜的，等他点进去后，迎面进来的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美好甜蜜内容，而是……
　　他们的表情包三连。
　　宋哲的三连分别截了三张图：
　　第一张是他面对那张数学题懵逼的表情，下书：“你们不要欺负我”
　　第二张是他在移动迷宫里面要被移走的时候拼命叫杨薇的表情，下书：“我老婆马上来了”
　　第三张是他和那些男性成员聊天的表情，生无可恋的笑容里带了一丝甜蜜：“怎么赢的？跟在老婆后面就可以了。”
　　而杨薇的三连分别：
　　沉着按灯，下书：没有我不会的题！
　　百米冲刺，下书：没有我到不了的战场！
　　以及，最后杨薇赢的时候回眸一个wink，下书：没有我宠不了的男人。
　　宋哲：“……”
　　这种又窃喜又纠结的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在网友也不全是这么丧心病狂，大家还是保持了小天使的心态，截了一对杨薇和宋哲同框的图。
　　他们截图的角度刁钻，配上粉红色泡泡和各种心形，看上去都觉得甜。
　　当天晚上网友就把他们之前的事儿全都翻了出来。
　　他们之间的细节在网上透露不多，大家大概能翻出来的，也就是“一个灰姑娘被收养后嫁入豪门，在女配破坏下和男主离婚，男主一路帮扶，女主十动然拒”这样一个故事。
　　“所以，都是误会啊！”
　　网友们得住结论，这是一对苦命鸳鸯。
　　有故事，有美颜人设，有现在甜蜜互动的素材，当天晚上大家吃瓜吃得不亦乐乎，第二天宋哲就看到了B涨up主神奇的剪辑能力。
　　他们把他当年还没和杨薇离婚时流出来的各种画面都找到了，又去翻到了杨薇在学校比赛获奖的各种视频图片，配合着音乐，竟然就用这些视频讲了一个少年相爱、误会分开、最后和好的故事。
　　宋哲静静看着视频里最后杨薇回头朝着他wink那个画面，然后画面另一半里是杨薇当年代表学校参加英语演讲大赛的画面，以及他们P出来的自己仰望的一个表情，画面定格在这里，等宋哲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就哭了。
　　他有些狼狈擦了眼泪，赶忙站了起来。
　　他不敢再看了。
　　网上那些所有甜蜜的段子，看的时候很高兴，可是那就像是酒精，是毒品，也就是一时之快而已。
　　他得清醒一点。
　　宋哲提醒自己，越是沉沦，越容易万劫不复。他得清晰的认知他们的状态，才能保证正确的距离。
　　宋哲用意志力克制自己清醒一些，结果电影首映之前，宣发组组长来找了他，有些忐忑道：“那个，宋总，我们有个提案，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下，我就是来问一下，您看方不方便？”
　　“你说。”
　　宋哲直接开口，宣发组的组长小心翼翼道：“您和杨薇现在在网上CP热度很高，您看要不首映那天，您和杨小姐包个场去看个电影，怎么样？”
　　话刚说话，宋哲手里写着纸的钢笔就在纸上划出一道尖锐的声音。
　　组长立刻道：“宋总，这话我瞎说的，您别放在心上，就当我没说过。我这就走！”
　　说着，组长转身就要走，宋哲低垂着眼眸，却是突然出声：“去安排吧。”
　　组长微微一愣，宋哲睫毛轻颤。
　　“去和杨小姐说一声，”他力图平静道，“我想请她看首映。”


第72章 
　　杨薇听到高林来给她传话的时候，她其实没有多想，高林一面说一面有些为难道：“这是宣发那边提的意见，说这样的热点不炒白不炒。不过先生也说先来问问您的看法，看您怎么想的。”
　　听了这话，杨薇笑笑，她反问道：“宋哲怎么想？”
　　“先生说听您的。”
　　高林揣摩着宋哲的意思，把决定权交给了杨薇，杨薇想了想，她虽然是不太喜欢和这些事情沾上边，可这部电影是他们许多人的心血，能让它走得更高更好，就走得更高更好。她现在单身一个人，如果说宋哲都不怕媒体乱写，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点了头，高林舒了口气，回去把事情安排了。等到首映那一天，宋哲包了一家影院的场，到了时间点，杨薇口罩墨镜全带着，趁着人少，悄悄溜了进去。
　　她进去的时候，影院里还没关灯，屏幕上放着广告，她看见中间排有一个人已经坐下了，她猜出来是宋哲，笑了笑走了过去。
　　宋哲今天穿了正装，看上去认真打扮过，他听见杨薇来了，便站起身来，有些僵硬道：“来了？”
　　杨薇看着他的神色不免笑了：“能别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吗？”
　　宋哲点点头，刻意让自己显得轻松一点：“你说得是。”
　　说着，杨薇先坐下来，宋哲才跟着坐了下来。
　　两人中间放着爆米花，杨薇的手边放了瓶水，宋哲将可乐递过去，询问道：“喝可乐还是喝水？”
　　“喝水吧。”
　　杨薇叹了口气：“我现在有偶像包袱了，怕胖。”
　　宋哲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赞同道：“的确胖了一点。”
　　杨薇脸色僵了。
　　宋哲嘴边带了笑，他假作不知转过头去，这时候整个电影院都黑了下来，两个人随着黑暗安静了下去，然后屏幕上开始有了一个黄沙漫漫的开场，开场里是杨薇一个人带着纱巾，独行在沙漠里，驼铃声阵阵响起，红色的字体漫漫浮现——
　　言行万里。
　　电影两个人都是看过的，他们早已预知接下来的情节，宋哲看着这个画面，平淡道：“这是在哪儿拍的？”
　　“敦煌。”
　　“那边感觉怎么样？”
　　“和南方差别挺大的，”杨薇慢慢道，“到了北方，才知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这个纪录片拍了两年，他们走了天南海北，宋哲一面看，一面会询问她当时具体是怎样。
　　现实永远比镜头里更残酷也更曲折，有些事宋哲听着的时候，都觉得心惊胆战。
　　“当时宾馆条件不好，有人早就盯上我，我们不知道，我回宾馆的时候，刚一进门就感觉不对，我直接退了出去，把剧组里的人马上叫过来，然后我就看见一个男人从我床底下冲了出来，从窗户外面翻出去跑了。”
　　杨薇的话让宋哲听得眼皮一跳，杨薇转过头去，笑意盈盈看着宋哲：“你想说什么？”
　　宋哲没说话，他沉默着，杨薇推了他一把：“想说什么，说啊。”
　　听了杨薇的催促，宋哲转过头去，他看着屏幕，好久后，才慢慢道：“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来想劝你，以后这样的事儿就少做了。可是又觉得，你应该已经被许多人劝过许多事。劝你不要晚归，劝你不要穿暴露的衣服，劝你不要坐顺风车，劝你不要独自出去旅游……”
　　“已经劝了你做很多事，拍纪录片这事儿，一个剧组几十个人跟着，去之后都和官方对接，这种情况下还要遇到这种事儿，我若这件事上继续劝你，那以后你出门，我是不是也该劝劝？”
　　杨薇听着宋哲的话，她神色看不出喜怒，她转过头去。
　　“是啊，”她叹息出声，“这就是我这次出去后，最大的感受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我一走出去，就发现生为女性，到处都可能是危墙。”
　　宋哲没说话，他听着她话语里那份软弱，他突然道：“那我陪着你好了。”
　　这话让杨薇愣了愣，她侧脸看他，宋哲神色平静，看着电影，似是漫不经心：“你想去哪里，你叫上我，我保护你。”
　　“谁在这世上都只活一次，在能力范围之内，力所能及选择自己想要的，这是生而为人的权利。在我能力范围内，你想去哪里，我都保护你去。”
　　“以后我如果有儿子，我也会教他当个人，我们这样的人越多，一代接一代，早晚有一天，会有你想要的世界。”
　　说着，他转头看她，明亮的眼里带了几分温柔：“慢慢来。”
　　杨薇没说话，她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心跳得飞快。
　　没有任何一种温柔比得上理解。
　　当你说的每一句话，当你的愿望他都清晰知道，他站在你这一边，他与你奔驰在相同的道路上。
　　杨薇看着他，她突然觉得这个人似乎点缀了她过去未曾发觉的光彩。
　　宋哲被她看得心跳有些加快，他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头去，面上却还要故作镇定，轻咳了一声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太帅了？”
　　这次杨薇没否认，她笑起来。
　　“是啊。”
　　她说：“太帅了。”
　　两人说着话，电影在他们言谈之中浮出了完结的字幕。宋哲和杨薇说着话走出去，刚走出影厅，宋哲就感觉有一阵风吹了过来，他下意识挡在了杨薇前面，回头看了一眼杨薇身上的裙子，他想了想，把自己外套解了下来，直接披在了她身上。
　　杨薇愣了愣，宋哲赶紧松了手，轻咳道：“外面估计有记者，给他们摆拍一下。”
　　杨薇听着，点了点头，她身上披着的衣服还带着宋哲的温度，让她有点发懵。
　　两人进场之后，高林就给媒体发了消息，媒体全都蹲守在电影院门口，杨薇和宋哲一走出来，记者就蜂拥而来，迎面就是灯光话筒，杨薇保持着微笑，宋哲护着她，让早已经准备好的保安给他们圈出一个安全空间来。
　　他们一面上车，一面听着记者的问题，宋哲上车前，听见有人问了句：“宋少爷，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宋少爷是当年大家对他的称呼，他好久没听到，听到这个词的瞬间，他挑了挑眉，回眸看了过去。
　　他想了想，突然就笑了，额间一缕碎发在风中轻轻招摇，他笑着道：“这个得问杨薇啊。”
　　得了这话，好多人尖叫出声来，杨薇坐在车里，哭笑不得，有记者追着车大喊：“杨薇，给个回复啊！！”
　　杨薇抿唇笑了，没有说话，宋哲心里一阵发虚，他突然来了几分少年气性，从车里探出头去，高声道：“一切都是为了宣传！为了电影！”
　　这个动作把所有人都搞蒙了，宋哲迅速收回身子，坐到位置上，开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开始整理领带。
　　他心里忐忑，低着头不敢说话，把领带扯了又扯，这时候，杨薇终于出声了。
　　“宋哲。”
　　“嗯？”
　　宋哲如临大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应对杨薇的拷问。
　　然而这时候，杨薇却只是笑着说了句：“刚才那个姿势危险，以后别这样了。”
　　宋哲脑袋懵了懵，他有些搞不清杨薇这意思了。
　　“那个，刚才……”
　　宋哲想要解释，杨薇笑意盈盈看着他，琢磨着他打算怎么撒谎。宋哲憋了半天，终于才道：“一切都是为了宣传……”
　　“嗯。”杨薇点了点头，严肃道，“我知道，都是为宣传。”
　　宋哲：“……”
　　感觉她一点都不像是知道的样子。
　　两人各自回了家，这时候两人包场看电影的消息已经在微博上传开了，各种照片直播视频都在传，当天热搜的关键词就是——>请你们赶紧结婚！
　　杨薇一回家，就上了微博，她点开了评论转发，发现自己微博下面齐齐刷着：“请你和宋哲马上结婚！”
　　“结婚吧，立刻结婚！”
　　这些整齐整容间间杂着一些其他的话，有一些从一开始跟着她的老粉：“薇薇，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走了很多的路，我尊重你所有的选择，可我还是要说一句，视频里看见狗儿子给你挡风，我真的泪目了。”
　　“薇薇，呜呜呜我看见狗儿子又帅又有钱，一看到你把他养得这么毛光皮滑之后他要和其他人在一起，我就受不了，呜呜呜，你们破镜重圆吧，这个破镜重圆的糖我愿意吃！”
　　“其他不多说了，我只说一句，宋少爷回头那一瞬间太惊艳了，颜好任性，不管做什么，我都原谅他……”
　　……
　　而相比杨薇稍微复杂一点的评论区，宋哲评论区就非常简单粗暴，基本只有三句话：
　　“你是不是还在追她？”
　　“你有没有点出息？”
　　“表白啊！在一起啊！结婚啊！宋总冲鸭！！”
　　两人面对微博上的话，心态各异。
　　杨薇看着评论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多年后，再一次，像十几岁的自己那样，慢慢红了脸。
　　有些许不安和小甜蜜涌上来，又带了几分羞涩和难为情。
　　她发现，在两年后再次与宋哲相遇，当她放下之后，似乎又再一次因为这个人，开始心绪不平。
　　“啊啊啊！”
　　杨薇整个人趴到了桌上，把脸埋在肘窝里，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这一届的网友，太会撩人了啊！
　　而宋哲看着屏幕上的话，他抿了抿唇，想了想，他在0点的时候发了一个黄色狗子竖着大拇指的表情图——
　　今天也是努力的一天！


第73章 
　　面对群众的呼声，杨薇和宋哲两个人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各自装着傻。
　　只是私下里，宋哲总是偷偷去看那些粉丝剪辑的CP视频，有时候办公室里偷闲，他也会打开了一面偷看一面笑。
　　有一次高林走进来，吓得他“哐”一下合上了电脑，高林愣在原地，他看着故作镇定的宋哲，沉默了一会儿后，高林严肃道：“对不起先生，我来得不是时候。”
　　“回来！”
　　宋哲尴尬道：“该做什么做什么。”
　　随着电影上映，杨薇的人气也越来越高，杨薇和大米娱乐重新签约，继续由冷玫和向维负责她的宣传推广，只是这次她采用的是代理分成制，并不是整个人签死在了大米旗下。
　　为了电影宣传，杨薇和宋哲还是时不时会接受一下媒体的采访，媒体基本都关注在两个人的关系上，杨薇每次都很认真道：“那个，只是朋友。”
　　“大家不用多想，的确都是朋友。”
　　而宋哲则是会把话题岔过去，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多有几次，网友就察觉了情况。
　　“一定是宋总没追到人。”
　　“宋总不给力啊。”
　　为了帮助宋哲追人，网友自发发起了“每日一表白”活动，每天早上去杨薇的微博上刷一句：“今天我们又来替宋少爷表白了，你可以嫁给他了吗？”
　　于杨薇而言，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宋哲的名字，可是现实里，她却不怎么见到宋哲。
　　宋哲保持着良好的分寸，除了游戏上同她打几把，没有什么事，他几乎不会出现。
　　这让杨薇拿捏不好这个人的态度，如果你说他只是把你当朋友，那么又会有那么一瞬间，你明确感知到他的喜欢，他的心动；可如果说他喜欢你，对于一个喜欢的人来说，这样的距离，似乎又太客气了一些。
　　杨薇不敢多想，她是吃过自作多情的亏的，于是她每天清晨在看见网友表白的时候，她就要告诉自己一遍：“平常心。”
　　敌不动我不动，谁先心动谁傻逼。
　　人生傻逼一次是少年意气，一而再再而三傻逼就是真的傻逼成性了。
　　只是每天看见他的名字成了习惯，偶尔一瞬间也会忍不住想起，这个人在做些什么？
　　相比杨薇，宋哲则要好很多。
　　他每天能从直播上见着杨薇，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慰藉。
　　这段感情他求得不多，他已经习惯了远远观望和守护，能每天看见她，能在想见她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能在想保护她的时候站在她身后，这已经足够了。
　　两个人默默僵持，他们只是在偶尔的宴会上相见，有时候站得远，在黑夜中抬头看过去，轻轻举杯。
　　他会看见那个穿着晚礼服的姑娘优雅又美丽，她会看见那个众星捧月的男人沉稳又谦和。
　　电影从第一天开始口碑爆棚，这部成本只有500万的片子成为一匹黑马，票房一路绝尘。之前董事会里对宋哲有异议的声音也消散下去，宋哲整个人春风满面。每天照顾着他的林姨察觉了宋哲的转变，忍不住笑道：“先生，最近很开心啊。”
　　“是啊。”宋哲笑了笑，“诸事顺利。”
　　林姨抿唇轻笑，她递了个篮子给宋哲，随后道：“先生，里面是我做的枣糕，以前太太最爱吃，您要是方便，就帮我带给太太一下吧。”
　　宋哲被林姨的举动搞得愣了愣，林姨一向是不管这些事儿的，然而过了片刻后，他还是把篮子提了过来，微笑道：“行的，我会帮你转达的。”
　　说着，他便提着篮子打算上车，上车前，他突然回过头，看向林姨道：“林姨，以后你想做给杨薇吃你就做，如果不是你想，就不用弄了。”
　　宋哲笑了笑：“你别为我们操心，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林姨听了这话，她有些局促捏起裙子，似乎是有些尴尬，宋哲忙道：“不过，林姨，你做这个枣糕还是很好的。给了我一个见她的机会，我很高兴。”
　　林姨愣了愣，宋哲朝她摆摆手，提着篮子转身走了。
　　她眼眶有些发酸，而宋哲坐上车后，他抱着篮子，想了一会儿后，他突然问高林道：“林姨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高林开着车，有些发懵：“您怎么这么问？”
　　“去查查吧。”宋哲看向窗外，“林姨向来是安分守己不管事儿的，突然做这些举动，肯定有她的原因。”
　　宋哲开了口，高林自然上了心。
　　没了几天，高林就带了一份病历进来。
　　他把病历放在宋哲桌上，宋哲看着桌上“卵巢癌”的诊断，一言不发。
　　他感觉有什么哽在喉间，他突然觉得特别难受。
　　林姨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虽然在宋家一直是当着一个保姆的身份，可是对于宋哲而言，十几年的陪伴，已经像亲人一般。
　　他看着病历看了很久，终于道：“去医院了吗？”
　　“去了，”高林忙道，“就是看她去了医院，打听出来的。”
　　“给她安排最好的主治医生，所有治疗费用我们这边出，世界范围内最好的专家你去联系一下，该怎么治疗，就怎么治疗吧。”
　　“好。”
　　高林应声：“要告诉林姨吗？”
　　“先不了。”宋哲低着头，“让医生说都在医保范围里吧。她不告诉我，就是不想我知道。等以后她和我说了，再说吧。”
　　和高林说完林姨的治疗方案后，他让高林把所有的事儿都推了，提前回了别墅。
　　回去的时候，林姨坐在花园里，她少有发着呆。宋哲站在门口，静静看了很久。
　　他记忆里，林姨一直是一个忙忙碌碌形象，以前赵阳兰经常劝她，让她歇一歇，可她有些完美主义倾向，强迫症很严重，家里每一个碗的位置她都要用心调整，花园里每一朵花的高度都要修剪出规律。
　　她很少就这么坐着发呆，看上去神色有些空洞。
　　宋哲努力搜索着林姨的信息，他才发现自己对这位形同至亲的人的了解，匮乏得可怕。他只记得她以前嫁过人，生了一个儿子，后来她离了婚，儿子也没了影子。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等到了正常回家的时间，他才走进去，小声叫了声：“林姨。”
　　林姨突然回头，她看着宋哲，似乎是呆愣了几秒，随后赶忙笑起来：“先生回家了。”
　　“林姨，”宋哲笑起来，“你今天休息一下，我给你做顿饭吧。”
　　“哪能让先生做……”
　　“我想做了。”
　　宋哲走进屋子，自己把东西放在了衣帽架上，温和道：“你还没尝过我做过的菜吧？我给你做一次。”
　　林姨恍惚了一下，宋哲已经进了厨房，这时候她赶忙道：“先生，还是我来……”
　　“您就站着看吧。”宋哲挡住她，“我心情不好，我们聊会儿天吧？”
　　听到这话，林姨也说不出什么了，她站在门口，手足无措道：“先生，是不是……太太又让您不好受了？”
　　宋哲背对着她，他心里梗得疼，却还是道：“勉强算吧。林姨，我记得您有个儿子？”
　　“啊，是啊。”
　　林姨语气里带了几分遗憾，宋哲洗着菜，温和道：“现在在哪儿呢？我好像一直没见过。”
　　“离婚后，他把把他带走了，不然我见。”
　　宋哲听到这话，心里沉了几分，他力图让自己不要表露情绪，继续道：“您想见他吗？”
　　林姨沉默了，片刻后，她慢慢道：“见不见，也无所谓了。”
　　“比起见他，”林姨笑起来，“我到希望你和太太能早点和好，像以前一样，我天天能见着你们，我就开心了。”
　　宋哲没说话，其实他明白的。
　　这么多年，林姨就把他和杨薇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现在只剩他没有了杨薇，她终归是不好受的。
　　宋哲点了点头，温和道：“您放心吧，我会早点追到她，和她和好的。”
　　“那就太好了。”
　　林姨高兴道：“你们要是能和好，我也就放心了。”
　　“嗯。”
　　宋哲低着头，遮掩住自己酸涩的眼眶。
　　“林姨，”他拼命洗着菜，力气大的把菜都捏成了碎片，“你还有没有其他想要的啊？”
　　听到这话，林姨有些忐忑，她沉默了一会儿，勉强道：“先生，您这个口气，就像我随时要没了一样，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没啊。”宋哲笑起来，遮掩道，“就是薇薇说，我该对身边人好一点。我身边也没多少人，我想着要对您更好一点，不然她要不高兴的。”
　　“怪不得，”听到这话，林姨放下心来，“太太一向心细。”
　　说完这话，林姨似乎又觉得不妥，继续道：“不过先生现在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再多做什么。”
　　“哪里有？”宋哲苦笑起来，“我对您还不够好。”
　　“先生说得不对，”林姨赶紧道，“我是家里的保姆，您都亲自为我做饭了，还要怎么样啊？”
　　宋哲没说话，他低着头，好久后，他突然道：“林姨，你叫我小哲吧。”
　　林姨愣了愣，宋哲接着道：“这么多年，我没当您是保姆，您就是我的亲人，你是长辈，叫我小哲，听着亲近。”
　　他本来以为林姨会拒绝，他已经做好了诸多说服林姨的准备，然而没想到，林姨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却是道：“小哲。”
　　宋哲看着锅里沸腾的水，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应道：“唉。”
　　接下来的时间，宋哲几乎每天都早早回家去。他买了菜，回去给林姨做菜，同时让高林去查林姨的儿子。然而几天之后，高林却是告诉宋哲：“她儿子，似乎很早就没了。”
　　宋哲静静看着高林的报告。
　　在林姨和她丈夫离婚后两年，她的儿子意外身亡。
　　而林姨一直没有再嫁，她一直守在宋家，照顾他和杨薇。
　　他想为这个女人做更多一点，然而他发现，这个女人的生命如此苍白，她大半生的时光，似乎都放在了他和杨薇身上。
　　他坐在位置上，深呼吸了很久，最终他终于起身，冲到了杨薇家门口。
　　他瞧向了杨薇家大门，杨薇开门时，就看见宋哲提着外套站在门口。
　　他神色疲惫，眼里带了几分一击即破的脆弱，杨薇愣了愣，小心翼翼道：“宋哲？”
　　宋哲什么话都没说，他突然伸出手，拥抱住了她。
　　“杨薇，”他沙哑出声，“跟我回去，好么？”
　　他无法一个人去面对死亡。
　　他无法一个人去看着过去的人从身边一个个消失。
　　成长最大的疼，不是割舍过去的自己，不是学会低头弯腰，而是你将眼睁睁看着一个个重要的人被时光带走，你却无能为力。
　　亲人是生与死之间一堵墙，身边有羁绊在，才会感受到生死的分量。
　　每个人都需要握着另一个人的手，一起去承受这份沉重，而此时此刻，宋哲唯一能够牵着手的人，只有杨薇。
　　而杨薇唯一能够选择一同去面对的人，也只有宋哲。


第74章 
　　宋哲突如其来的软弱，让杨薇措手不及，然而在短暂的茫然后，她迅速反应过来：“怎么了？”
　　宋哲没说话，他只是抱着她，他的手微微颤抖，紧紧抱着这个人，仿佛是抱住了唯一的依靠。
　　“林姨病了。”
　　他沙哑出声，杨薇脑子嗡了一下，她忙道：“什么病？”
　　“卵巢癌，晚期。”
　　杨薇没说话，这个答案在情理之中，又有那么几分出乎意料，大约是因为，她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
　　她突然明白宋哲此刻为什么来找她，她觉得有些茫然，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恐涌上来，只是她用她的理智约束了自己，她抬手抱着宋哲，两个人在黑夜里像是两只互相取暖的小动物，紧紧依偎在一起。
　　好久后，杨薇感觉宋哲慢慢放松下去，她终于轻声道：“我们进去说，好吗？”
　　宋哲应了声，他放开杨薇，杨薇抬手握着他的手腕，拉着他进了屋。
　　宋哲来的时候，外面下了雨，他也没撑伞，头发有些湿润。
　　杨薇让他坐下之后，去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水，然后她拿了吹风机来，站在他背后，替他吹着头发。
　　她纤细温柔的手穿过他的发间，带着暖风经过。
　　两人都没说话，然而宋哲却惊讶发现，这几日来他的不安，他的痛苦，似乎都在这无声的互动里慢慢平静下来。
　　杨薇把他的头发吹干之后，自己的内心也平静下来。
　　她放好了吹风机，坐到宋哲对面，终于道：“林姨现在具体情况怎么样？”
　　宋哲大概说了一下，他和林姨的主治医生直接沟通过，现在林姨处于卵巢癌三期，伴随肝转移，确认下来的方案是尽快手术。手术切除干净之后，接下来的治疗方案要看林姨后续继续的身体条件。
　　杨薇静静听着，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两个仿佛是回到了当年赵阳兰刚刚病着的时候。
　　杨薇听完后，直接道：“我去照顾她吧。林姨打小把我和你当孩子看到大，不管后面治得好，治不好，我现在在她身边，她应该都会高兴很多。”
　　“我也是这个意思。”宋哲出声，“她一直惦念着你，你走之后，她嘴上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她一直想着你。”
　　“我知道。”
　　“到时候，我们轮流照顾。”宋哲垂下眼眸，“你就随便看看就行，累了就去休息，我会尽量把所有事搬到医院去做。”
　　杨薇愣了愣，她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其实她一直知道，宋哲并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一直没有学会对一个人好。
　　当年赵阳兰生病的时候，他猝不及防接任赵阳兰的位置，他害怕又紧张，虽然每个星期都要来看看赵阳兰，但主要照顾赵阳兰的责任，其实都落在了杨薇身上。
　　她一面照顾赵阳兰，一面指点着宋哲，给他在公司里牵线搭桥，别人设坑给他跳，她还得指点着。
　　而这一次林姨生病，他终于来到她身边了。
　　杨薇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那么几分难受。
　　这份酸楚来得太莫名，如果是为了当年，那来得太晚；如果是心疼宋哲的成长，也更是没有必要。
　　可她就突然觉得心口发闷，她想了许久才明白。
　　一个人如果有了依靠，就会变得软弱。
　　当年面对赵阳兰也好，如今面对林姨也好，她内心深处，总是难受痛苦又惶恐的，只是当年她得撑着所有人，如今她以为她要像以前一样撑起来的时候，这个男人却突然告诉她，我在这里，你可以倚靠。
　　杨薇的手抱着自己，扭过头去，不敢看他。而宋哲却全然没注意到杨薇情绪的变化，他只是道：“你要是方便的话，今天不如和我一起回去，你去看看林姨，多劝劝她。”
　　“好。”
　　杨薇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去拿了件外套，便道：“走吧。”
　　两人一起回了家，林姨在家里擦着桌子，听见外面的声响，林姨低着头，高兴道：“先生回来了？”
　　“林姨。”
　　杨薇站在门口出声，林姨动作僵了僵，她抬起头来，满脸震惊看着杨薇，好久后，她才激动道：“太太……”
　　“林姨，”杨薇没有纠结她的称呼，她笑着走过去，柔声道，“我来看您了。您先不要忙了，我和您说说话。”
　　“您……您吃过了吗？”林姨激动得一时话都说不利索，她站起身，赶忙道，“你们肯定没吃晚饭，我去给你们做晚饭……”
　　“不用了，”宋哲按住林姨，笑着道，“我去做晚饭，你们聊聊。”
　　杨薇也拉住了林姨，笑着去给她解围裙，柔声道：“别忙了，让他去，我好不容易回来，就是想见见你。”
　　林姨整个人呆呆的，杨薇帮她把围裙解下来，林姨这才反应过来，她抬眼看向杨薇，两人互相注视了一会儿，林姨笑起来，眼里带了些泪光：“太太出去这么久，倒显得丰满了许多。”
　　“是啊。”杨薇叹了口气，“出去后天天在外吃好吃的，不减肥不节食，想运动就运动，不胖才怪了。”
　　“这样好。”林姨赶忙道，“太太以前太瘦了。胖点好，胖些有福气。”
　　“可是林姨瘦了。”
　　杨薇拉着她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林姨没说话，她低着头，没敢回声。
　　她的确是瘦了许多。
　　她本来就瘦，如今更是皮包骨头。她换了一个发型，显得看上去没那么消瘦，宋哲天天见着她，没有察觉，可杨薇第一眼看着，便知道这个人和之前比起来消瘦了许多。
　　她脸上的红润是化妆画出来的，眼里的神色也是强撑。
　　林姨向来知道杨薇是个细致的人，她骗得过宋哲，却骗不过杨薇。
　　她沉默了很久，却是问：“太太今天怎么回来了？”
　　“想你了。”杨薇直接道，“林姨把我养大，在外面漂泊了这么多年，也该回来看看您。”
　　“太太真会讲话。”林姨似乎是真的开心起来，她想克制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带了欢愉道，“有太太这句话，我这辈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不是啊。”杨薇握着林姨，认真道，“您这辈子还有很多事儿要做，至少要看着我再结婚，生个孩子，替我带带孩子，您说是吧？”
　　说着，杨薇忍不住继续道：“林姨，你看我也没个爸妈帮忙，以后我要是有了孩子，估计还得麻烦你。”
　　林姨被杨薇说得有些恍惚，等她回神的时候，她似乎就知道了什么。她也没说穿，看了一眼厨房，只是道：“太太，您和先生怎么样了？”
　　杨薇愣了愣，她看着林姨期待的额目光，她知道林姨在期盼什么，她想实话实说，可在说出实话那一瞬间，她却突然不忍开口。
　　于是她笑起来，温柔道：“挺好的。”
　　她垂下眼眸，接着道：“他现在脾气改了很多，我也想通了。我今天就是跟着他回来，高林很快就会把我东西搬进来了。”
　　“真的？！”
　　林姨惊喜出声：“太太，你们和好了？！”
　　谎话说出口，再接着圆下去，就没这么困难了。
　　她笑着道：“是啊，你放心吧。我和他和好了，重新谈恋爱，过一阵子，我们就结婚了。”
　　“好……”林姨因为激动，说话都带了颤音，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是点着头，不停道，“好……回来就好……能在一起就好……”
　　“太太……”
　　“你叫我薇薇吧，”杨薇终于忍不住纠正，“林姨，你是我们长辈，你叫我薇薇，叫宋哲小哲就好了。不要这么生疏。”
　　林姨抬眼看向杨薇，她的眼泪在眼眶里因为眼球的颤动而颤抖，她注视着她，好久后，她笑起来。
　　“好。”她柔声道，“你们就是我的孩子，薇薇啊，”她抬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认真道，“每个人长大都是很难的。小哲他长大得晚了点，可是这一路你都陪着他走过来，这种少年夫妻是不一样的。他有什么不好，你就告诉他，让他改，答应林姨，”她看着她，小心翼翼，“别放弃他，啊？”
　　“林姨，”杨薇听着林姨的忠告，心中酸涩，她艰难笑起来，“你放心吧，我和他重新在一起了，哪里还会有什么放弃不放弃？”
　　“他现在对我很好，”她转头看着厨房的方向，柔声道，“我很喜欢。”
　　“那就好。”
　　林姨点头，高兴道：“我看你们闹，看了好几年，我心里揪着，可又不能管。你们总算是走回来了，林姨也就放心了。”
　　两人说着，宋哲端着菜出来，杨薇见了，赶紧起身过去，从宋哲手里接了菜，柔声道：“我端过去吧。”
　　说着，她就把菜端了过去，同林姨道：“林姨，你歇着，让我们照顾你一次。”
　　她说完，转过身去，进了厨房。
　　宋哲正端了另外一个盘子要出去，她突然道：“我同林姨说咱们和好了，等一会儿配合一点。”
　　宋哲愣了愣，随后他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应声道：“好。”
　　杨薇和他布好菜，便一起吃饭，饭桌上杨薇给宋哲和林姨夹菜，一面吃饭，一面说话，宋哲看着她就坐在身边，感觉自己好像是做梦一样。
　　等吃完饭，两个人一起去厨房收拾，宋哲洗碗，杨薇收拾桌子，她低着头道：“你一会儿让高林帮我把东西搬过来吧。林姨是下周的手术是吗？我就住在这儿陪她吧。”
　　“好。”
　　宋哲垂着眼眸，洗着碗，面上看不出喜怒。
　　杨薇擦了桌子，继续道：“林姨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们两了，既然装了情侣就别让她操心，晚上我和你睡一个屋。”
　　杨薇说完这话，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宋哲眼观口，口观心，故作镇定道：“嗯，好。”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睡地上。”
　　听到这话，杨薇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也没多说什么，桌子擦好就走了出去。
　　出门之后，她看见林姨坐在沙发边上，仔细擦拭着一些照片。
　　杨薇走过去，笑着道：“林姨，你在做什么啊？”
　　“整理一些照片。”
　　林姨抬头笑起来，她看见杨薇走过来，收起照片，高兴道：“我之前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儿，您过来，我带您去看。”
　　杨薇点头道：“行。”
　　说着，她伸手去扶林姨，林姨带着她上了楼，转到了她小时候的房间里。
　　她的房间纤尘不染，似乎还是她走的时候的模样，只是多了一些东西。
　　林姨带着她走过去，从书架上开始翻找什么，一面找一面道：“你走后啊，小哲经常睡不着，他睡不着了，就会来这个房间，窝在你的床上，开着灯睡。他以为我不知道，我清楚着呢。”
　　说着，林姨抽出一个相册来。
　　她拿着相册，转过身去，递给杨薇：“他把好多东西都搬过来了，那天我打扫卫生，看见这个相册。你看了会高兴的。”
　　杨薇有些疑惑，她也没多问，听了林姨的话，打开了相册。
　　打开相册第一页，她就愣了。
　　相册里，是十几岁的她去参加英语演讲的样子。
　　她以前总在想，为什么自己总有这么多的照片，然而在看到相册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懂了。
　　她的心微微一颤，而这个时候，宋哲似乎终于想起什么来，他急忙上了楼，冲到杨薇房间门口，然后又急急停住。
　　他看着杨薇手里的相册，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种类似于紧张的神色来。然而他还是故作镇定，手扶在门框上，一言不发。林姨看了看他们，悄无声息走出房间，往楼下走了去。房间突然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静得呼吸声都能听见。
　　杨薇捧着相册，她突然觉得，自己捧着的不是一本相册，而是一个十几岁少年，那颗炙热又温柔、别扭又傲慢的心。
　　“宋哲。”
　　她忍不住笑了，宋哲扭过头去，看着长廊尽头，别扭道：“当时不是新买了个相机吗，就，随便乱拍了一些。”
　　听到这话，杨薇抿着唇。
　　她藏着笑意，假装没听懂这拙劣的谎言，只是低下头去，手拂过她的少年，温柔道：“拍得挺好的。”
　　说着，她慢慢道：“那时候，原来你眼里的我，这么好看呀。”
　　宋哲没说话，他听着她翻页的声音，抬头看过去，姑娘低着头，神色平和又温柔。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曲线，让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像梦一样美丽的色彩。
　　他静静注视着她，察觉到他的目光，杨薇抬起头来，他们隔着不足两米的距离，静静相望。片刻后，宋哲嘴角一弯，突然道：“现在也好看。”
　　“嗯？”
　　“我说，”宋哲故作镇定，笑着道，“你过去好看，现在好看。”
　　“等到未来，也一定是个好看的老太太。”
　　“你一辈子，都很好看。”


第75章 
　　宋哲说出这样的话来，杨薇是有些诧异的。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应，把目光拉回相册上。她抬手翻看着相册，指着相册里有一张她突然回头的照片道：“这是哪儿？我怎么没印象？”
　　“这是我和你第一次去动物园。”
　　宋哲一看照片，就知道是哪里，他笑着道：“那天你不敢和长颈鹿合影，怕它低头咬你，你记得吗？”
　　听到这个描述，杨薇有了些印象。
　　她也笑了，点头道：“记得的。”
　　说着，她开始指着相册，一一问过去。
　　宋哲和她一起坐在床边，她问，他就回答着当时发生了什么。
　　杨薇听着听着，才慢慢意识到，在年少时候，他一直如此密切关注着她，用着超出了她想象的耐心，记录着她的点滴。
　　她抬眼看向身边的人，目光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宋哲不由得愣了愣，下意识道：“怎么了？”
　　杨薇摇了摇头，随后道：“没事。”
　　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和宋哲聊着天，等到了睡觉的时间点，她去看了看林姨。
　　林姨正在咳嗽，她咳嗽着起身去拿药，杨薇赶紧开了灯，去给她拿了水和药。
　　林姨缓了缓，把药吃下去，随后才看向杨薇，笑着道：“怎么还没睡啊？”
　　“我这就睡了，”杨薇扶着林姨躺下去，温和道，“临睡前来看你一眼。”
　　林姨没说话，她就静静看着杨薇，好久后，她突然道：“你们都知道了吧？”
　　杨薇顿了顿给她掖被子的动作，林姨目光很平静，似乎是早已知悉，好久后，杨薇垂下眼眸，继续给她掖着被子道：“林姨，你放心，阿哲已经找了国内外最好的专家，现在癌症也已经是慢性病了，治愈率很高的。”
　　“我不担心。”林姨叹了口气，“我活得时间也够长了，你看，先生和太太都走了，我已经很幸运了。”
　　杨薇知道林姨说的先生太太，不是她和宋哲，她心里有些难过，赵阳兰和宋彦青没有活到现在，一直是她内心巨大的遗憾。她看出林姨想说话，便坐到一边，听着林姨唠叨道：“我的情况我也了解，拿到通知书的时候我心里就有数了。本来觉得很害怕，可是现在看着你和少爷，也就不害怕了。”
　　“你们能好好的，我也就没什么挂念了。”
　　“您别这样说，”杨薇拉着林姨的手，有些难受，“我们还有很多事儿做得不好，您得挂念着。”
　　林姨看着杨薇，她静静打量着她，许久后，她握住杨薇的手，认真道：“你和林姨说句实话。”
　　她看着她，认真道：“你和少爷在一起，真的过得好吗？”
　　杨薇愣了愣，她没想到林姨会说这句话，林姨看着她，眼里带了几分挣扎：“我想了一晚上了，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心里对他就要偏颇些。可是我也希望你过得好，我看得出来，你这次回来，和他不亲近，你同林姨说，你是不是为了林姨回来的？”
　　“林姨，”杨薇终于笑了，她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我若只是为了你回来，犯不着和您说我和宋哲和好的。”
　　“我和他，”杨薇犹豫了片刻，终于是找出一个词道，“我和他，只是才重新开始，他变了很多，我还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而已。”
　　林姨听着这话，终于放下心来，可她还是拉着她，加了句：“别委屈自个儿。”
　　“放心吧。”杨薇点头道，“不委屈。”
　　哄着林姨睡了，杨薇才起身回了卧室，进门时候她发现，宋哲已经把地铺打好了。
　　其实这一刻杨薇就意识到，林姨已经睡了，他们两人这场表演也该落幕了。可是看着宋哲认认真真打着地铺，眼里压着欢喜的样子，她又觉得有一丝小小的愉悦划过心头，让她沉默下去。
　　她躺到床上，看着宋哲躺在地面，她翻身看着他，好奇道：“地铺硬吗？”
　　“我说硬你会让我上床吗？”宋哲凉凉瞟了她一眼，杨薇脸靠在手上，笑着道：“不会啊。”
　　“那硬不硬，又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的。”杨薇认真道，“要是地面太硬，你可以现在去睡隔壁，早上五点再睡回来，林姨不会发现。”
　　“算了吧，”宋哲赶紧道，“地板不硬，我能坚持！”
　　杨薇没再说话，她抬手关了床头的灯，屋子里陷入黑暗，宋哲声音慢慢响起来：“林姨和你说什么了？”
　　“问我是不是真和你和好了。”
　　杨薇简短回答。
　　“那你怎么说？”
　　“肯定说不是啊。”杨薇叹了口气，“林姨肯定感觉咱们相处不正常。”
　　“你说得是。”宋哲认真点头，“我们演得不够逼真。”
　　“不，”杨薇纠正，“是我觉得你演得太浮夸了。”
　　“嗯？”
　　“我和你现在的样子，在林姨眼里，估计不像是恋人，像是母慈子孝的母子。”
　　宋哲：“……”
　　片刻后，他慢慢道道：“你说话还能不能再损点？”
　　“孙子？”
　　好了，宋哲这次确认她可以再损了。
　　但他也大概知道了杨薇的意思，杨薇能回来，他便觉得已经很满足了。他怕她又走，事事迁就忍让，但一段关系里双方必然要势均力敌，他现在的态度，看上去太谦卑了。
　　其实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已经很好，但是林姨都看出来，他再如何也不能自欺欺人。
　　他在黑夜里看着天花板，慢慢道：“其实我很怕你生气。”
　　杨薇背对着他，睁着眼，好久后，她开口道：“我不生气，你别怕。”
　　“宋哲，”杨薇突然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句话问得太突兀，宋哲心跳快了半拍。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终于有了几分勇气，慢慢道：“很早了。”
　　“有多早？”
　　“早得让我觉得，第一次见到你，可能就喜欢了。”
　　“你那时候不是很讨厌我吗？”
　　“这并不矛盾。”宋哲垂着眼眸，“我就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讨厌你。”
　　这个思路让杨薇有些震惊，她忍不住回头，睁着眼道：“你别和我说，你欺负我，也是因为喜欢我？”
　　这次宋哲狗胆包天，他背对着她，点了点头。
　　然后枕头如泰山倾塌一样落了下来。
　　他听到杨薇愤怒道：“你是小学生吗？！”
　　宋哲埋在枕头被子里，小声道：“不是说不生气吗？”
　　这话让杨薇哽住了，她的气憋了回去，宋哲听着她在身后没了回声，低低笑了。
　　杨薇气得下床去捡枕头，宋哲听到她下来的声音，赶紧去藏枕头，只是藏好了一个没来得及藏第二个，杨薇手疾眼快捞了个最近的，就开始提着枕头砸他。
　　“我不生现在的气，我生过去的气不行吗？有你这么幼稚吗？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不会写作业？你是不是故意被老师罚？你是不是真的看不懂我的笔记本？还骗着我要重抄一份。”
　　杨薇越想越火大，抬手拼命砸着宋哲。
　　宋哲“哎哟哎哟”的叫唤，随后终于没忍住，就地一滚，杨薇刚好往前砸着枕头，突然失去了砸的对象，整个人都扑了过去，宋哲手疾眼快，一把把人捞在了怀里。
　　温度传过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杨薇贴在他的心口，听见他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过了好久，宋哲先笑了。
　　“大半夜这么投怀送抱，我有点吃不消啊。”
　　话刚说完，杨薇一个枕头直接飞脸，把宋哲打蒙了以后，杨薇赶紧爬回了床上，背对着宋哲，假装睡下。
　　男女之间暧昧的开始，总是来自于假装幼稚、装疯卖傻、或者故作不经意的肢体触碰。最初时候可能反应不过来，但很快杨薇就意识到她刚才做了什么。
　　她心跳得飞快，完全不敢动，又提高了十二分警惕听着身后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后，杨薇见身后没动静，她小心翼翼回过头，就看见宋哲侧着身子躺着，一只手撑着头，笑意盈盈看着她。
　　杨薇吓得赶紧回过头，就听见身后人笑着的声音：“我摆了这么久姿势你终于回头了，我就想问你一句。”
　　“你讲。”
　　“帅么？”
　　杨薇：“……”
　　没等到杨薇的回答，宋哲心满意足：“帅得说不出话了。”
　　说着，他躺平道：“不和你闹了，晚安。”
　　第二天早上起来，林姨也不避讳他们，直接说自己要去医院。
　　宋哲和杨薇送着她去了医院。
　　手术差不多是定了的，只是手术前要做一系列的术前检查。林姨不喜欢医院的氛围，她虽然没说，宋哲却看了出来，于是两个人打了商量，杨薇便自告奋勇每天送林姨过来。
　　宋哲重新找了个保姆，专门来照顾林姨，杨薇也把大多数工作搬到家里来，宋哲也是事情能回家做就回家做。
　　于是宋哲、杨薇、林姨少有的，有很多时间聚在一起。
　　宋哲每天抽空，会精心做一顿下午茶，杨薇第一次看他做松饼的时候有点被惊到，忍不住道：“你这手艺什么时候学的？大师级别啊！”
　　“你不在的时候。”宋哲认真裱花，语调里没有半分埋怨道，“那两年我闲着没事儿，一有空就做这些。”
　　“我以为你炒菜会好点。”
　　“第一次学做吃的就是做蛋糕，”宋哲解释着，“所以就有了点雏鸟情节，后来也是做西式糕点水平好一点。”
　　说着，宋哲突然想起来道：“哦，我第一次做的蛋糕，”宋哲面无表情，“就是你砸我的那个。”
　　杨薇突然感到了一阵心虚。
　　看见杨薇的表情，宋哲高兴笑起来，他抬起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声音里带了几分柔和道：“逗你玩的，也是我自找的，砸得好。”
　　宋哲虽然这么说，但杨薇心里还是觉得，当初她的处理方式，也是有不妥的。
　　她心里记挂着，第二天宋哲出门上班，杨薇在家里，想了想，她忍不住问林姨道：“林姨，以前阿哲第一次做的那个蛋糕，是不是你教他的？”
　　“是啊。”林姨点头，叹了口气道，“他学了好久，当时手切菜也好，做什么都容易受伤，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硬要学。”
　　杨薇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道：“要不您教教我吧？”
　　林姨有些奇怪，但她看杨薇的神色，猜想着是和宋哲有关，她也就没多问，给了杨薇方子和操作步骤，杨薇去找了材料，花了一下午时间，做坏了三个蛋糕，终于成功给了。
　　那个蛋糕看上去有了几分当年宋哲送她的样子，宋哲送她的时候，蛋糕已经几乎被破坏了，但大概能看到一些轮廓，杨薇根据林姨的描述，重新做了个差不多的。然后她用一个精致小盒装上，放在了冰箱里。
　　宋哲下班提前回来，他和林姨杨薇吃完饭，又去书房工作。杨薇时不时就来看看他，宋哲直觉有些奇怪，他忙完了最后的事儿后，忍不住道：“有事？”
　　“哦，没，就问你什么时候忙完？”
　　“快了，”宋哲道，“我把文件整理好，要是你着急……”
　　“不着急不着急。”杨薇赶紧道，“你继续忙，马上就好了是吧？”
　　宋哲有些迷茫点点头。
　　等他整理好文件，回到屋子里时，他发现整个卧室黑悄悄的。
　　他抬手想要开灯，突然就听杨薇道：“别开！”
　　宋哲听话顿住了动作，笑着道：“你搞什么鬼名堂？”
　　话刚说完，他听见打火机的声音，然后他就看见屋子里有一根蜡烛亮了起来，他借着微弱的光芒看着杨薇，她捧着一个小蛋糕，一面唱着：“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走过来。
　　宋哲听着她唱的歌，笑个不停：“你在干什么……”
　　然而在话说出口的那瞬间，他就愣了。
　　他呆呆看着那个蛋糕，虽然有很多地方不对变形，可他还是能认出来这个蛋糕，其实是在仿作当初他做的第一个蛋糕。
　　“我找不到合适的BGM，可蛋糕上场总要有个BGM，所以就恭喜你发财了，别嫌我俗气啊。”
　　宋哲没说话。
　　他看着这个蛋糕，觉得喉头哽咽。
　　他感觉有什么哽在那里，疼得他眼眶发酸。
　　他突然想。
　　这辈子，何德何能，遇到这个人，能这样好。
　　杨薇见他一直不说话，忍不住道：“宋哲？”
　　宋哲没说话，他伸出手，温柔抱住了她。
　　“你真好。”他沙哑出声，“杨薇，你真好。”
　　杨薇一手拿着蛋糕，仰着头笑了。
　　“彼此彼此，”她靠着他，高兴道，“你也不赖。”
　　“没你好。”
　　“我知道。”
　　“你超好。”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超好啦。”
　　“你世界第一，顶顶的好。”
　　“宋哲，”杨薇的笑容有些僵了，“你可以不考虑我的感受，可你能尊重一下我的臂力吗？”
　　“举着一个蛋糕维持一个姿势，真的很累好吗？”
　　听到这话，宋哲顿了顿，在杨薇以为他要放开的时候，宋哲惊人的，把蛋糕接了过去，低声道：“蛋糕我拿，再抱一会儿。”
　　杨薇：“……”


第76章 
　　尽情享受完一个完整的拥抱后，宋哲才放开了杨薇，两个人开了灯，坐在地上，一起把这个蛋糕给分了。
　　谁都没提一开始那个拥抱，就是一面吃着蛋糕，一面闲聊，说到好笑的地方，不动声色对视了一眼，就一起笑起来。
　　只是终究是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的。
　　一开始的时候是宋哲总是落下东西，于是杨薇给他送过去。
　　然后是宋哲一个人做菜变成了两个人，杨薇跟着宋哲学，然后一面炒一面吃。
　　最后就是宋哲每天回家的时候，杨薇会提前去等着他，然后两人一起去超市买个菜，宋哲把菜提回去。
　　诸如此类的日常，不胜枚举。有很多事，明明不需要他们做，比如说买菜，比如说做饭，可是他们却开始享受这种接地气的生活，谁也不揭穿这份故意做事儿的意图。
　　有着杨薇和宋哲的陪伴，林姨的精神好了很多。入院那天，连医生都同杨薇宋哲道：“林女士的精神好了很多，最近调养得不错。”
　　宋哲第一次来医院打听林姨的情况时，他觉得很害怕，然而此时此刻他坐在医生办公室里，要听医生和他说具体的手术情况和最坏结果，他却觉得坦然了很多。
　　因为杨薇就坐在他身边。
　　医生把林姨的大概情况说了一下，随后道：“她这个情况，如果第一次手术能切除干净，后续配合化疗和好好保养，五年存活率还是很高的。现在抗癌技术一直在进步，五年内如果有任何突破发展，对于病患来说都是希望。”
　　“这是最好的预计吧？”杨薇有些紧张，医生点点头。杨薇接着道：“如果没有这么好呢？”
　　听到这话，医生沉默了片刻，杨薇整个人绷紧了身子，就盯着医生，然而就是这时候，一只手温柔覆在了她的手上。
　　宋哲在桌下，悄无声息拉住了她。
　　手交叠在一起，温暖仿佛是一种情绪的媒介，它带着无限的力量，从两人交握的手掌一路蔓延向上，传递着他们的无声的慰藉。
　　杨薇突然有了面对所有的勇气，她看着医生，听着医生道：“如果没有这么好，手术后会复发转移，寿命预期很难估计。”
　　“好的。”杨薇点点头，她认真道：“医生，谢谢。”
　　说完后，他们签好了字，和医生再三道别，回到了病房。
　　杨薇和宋哲陪着林姨聊了一会儿天，林姨有些困了，便先睡了下去，宋哲让人照顾着林姨，和杨薇一起走出了病房。
　　两人走出医院后，杨薇上了宋哲的车，宋哲犹豫了片刻，却是道：“林姨现在也安置好了，你是回你家，还是继续住着？”
　　杨薇愣了愣，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抿着唇，其实她内心也不知道答案，她突然期盼宋哲给她一个答案，于是她就道：“你觉得呢？”
　　“这取决于你。”
　　宋哲不敢看她，他垂着眉眼，等着她的回应。
　　杨薇一时有些难堪。
　　宋哲的话不能说是不对，他一切都尊重着她，可是那一分钟，却依旧有了那么几分属于女生小小的不满涌了上来。于是杨薇转过头，直视着前方道：“我们去看看阿姨和叔叔吧。”
　　宋哲不知道杨薇为什么似乎突然就不高兴了，可他还是只能点头道：“哦，好。”
　　两人开着车去了陵园，宋哲买了白菊，抱着跟着杨薇一起去了赵阳兰和宋彦青的墓碑前。
　　他们两是合葬在一起的。
　　宋彦青和赵阳兰一辈子感情都很好，只可惜去得太早。杨薇看着墓碑上两个人的照片，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阿姨走的时候，我以为我会一辈子活在伤痛里。”
　　杨薇突然出声：“那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在问自己，痛苦什么时候过去。”
　　“日复一日，有时候我会觉得，痛苦一辈子没办法过去了。”
　　宋哲侧目看她，他心里突然有些疼，他回想着当时他在做什么。
　　那时候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他从来没去关注过身边这个人，没想过她难不难过，她伤不伤心。
　　他目光里，这个女人永远坚强如斯，她始终保持得体的仪态，站在他身后，用纤弱有力的手，稳稳当当托着他。
　　“你那时候，完全看不出来。”
　　宋哲忍不住开口，有些沙哑道：“我完全不知道。”
　　“那是啊。”杨薇轻笑，“你和我不一样。”
　　“我这辈子学得最多的，就是忍耐。”
　　杨薇说着，抬手拂过赵阳兰的面容，低声道：“说实话，如果不是我会忍，或许我在宋家也待不了这么久。”
　　毕竟赵阳兰虽然是看在她妈妈的面子上收养了她，但对她这么好，主要还是因为，她喜欢杨薇。
　　而为了得到这份喜欢，杨薇已经记不清自己付出过多少努力。
　　可宋哲听着这话，却是道：“其实你就算不忍，也不会怎样。”
　　杨薇有些诧异回头看他，宋哲抿着唇，认真道：“我妈当年就说过，她喜欢你骨子里那份气性。她觉得你太收敛了一些，她希望你能过得自我一点。”
　　说着，宋哲扬起笑容：“咱们俩综合一下，就最好不过了。”
　　听到这话，杨薇笑了笑，她明白宋哲一辈子不会懂得她的处境。
　　他是天之骄子，她是寄人篱下，哪里又能真一样？
　　她低头给赵阳兰上了香，又放了祭品，同宋哲一起在赵阳兰目前叩拜之后，两人站在赵阳兰面前，说了一会儿话，便打算下山去。
　　陵园还没走出一半，雨便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宋哲忙脱了外套挡在杨薇头上，着急道：“快走。”
　　杨薇撑着衣服小跑着跟在他后面，陵园地滑，杨薇跑了没两步，高跟鞋便突然歪了过去，她赶忙调整了角度，这才避免了崴脚的悲剧发生，然而脚上的筋仍旧被挣着，有些抽筋。宋哲跑在前面，他听见杨薇在身后没有追来，赶忙回过头去，就看见杨薇正一瘸一拐走过来。
　　他赶忙皱眉折回去，低头看着她的脚道：“怎么了？”
　　“没什么？”杨薇忙道，“咱们赶紧走吧。”
　　宋哲没说话，他皱着眉头，看着杨薇的脚，雨越下越大，杨薇顶着他的衣服，已经有些撑不住，然而宋哲却也不走，他干脆转过身去，同她道：“上来。”
　　杨薇愣了愣，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不怎么疼……”
　　宋哲却果断道：“上来。”
　　杨薇见他意志坚决，也不再坚持，雨越来越大，再僵持下去，吃亏的就是两个人。
　　她趴到他的背上，由他背着，她就撑着衣服，给他们两个人遮着雨。
　　宋哲本在生气，但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又让他又几分高兴。可他又还生着气，觉得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于是他板着脸，故作气恼。杨薇感知到他的情绪，忍不住道：“你不开心啦？”
　　“嗯。”
　　“我怎么惹着你了？”
　　“为什么不直接叫我？”
　　宋哲直接开口，杨薇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叫你？”
　　“脚疼为什么不叫我？”
　　“因为不是很疼啊。”杨薇一脸茫然，“用得着这么矫情吗？”
　　听到这话，宋哲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难受，他抿紧了唇，好久后，终于道：“杨薇，你以后能不能学得矫情一点？”
　　“嗯？”
　　“难受就说，疼了就喊，不高兴就说出来，痛苦就哭出来。”
　　宋哲一股脑出声，最后终于道：“不会有人不喜欢你。”
　　杨薇听到这话，她整个人都懵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种酸楚直冲鼻尖。
　　宋哲没听到她回话，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太过了。他放缓了音调，柔声道：“一个人要是觉得你好，他就只想宠你，想你过得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再想着不麻烦别人，收敛自己。大家会喜欢一个更真实的你，而最真实的你，也值得大家喜欢。”
　　“我从很久以前不就和你说吗，”宋哲背着她在雨里前行，声音平和，“你已经很好了。哪怕你只考了第二，你迟到，你撒娇，你有任何失误，你都已经很好了。”
　　杨薇没说话，她咬着牙关。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当年宋哲挡在她面前的手。
　　她为他撑着雨，一言不发，直到眼泪落下来，宋哲才知道，背后这个人，竟是哭了。
　　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背着她，低头前行。
　　临到山脚，他终于听到她开口，瓮声问：“要是我有特别多要求，你也觉得我很好？”
　　“对。”宋哲果断道，“你只要遵从你的本心，你提再多的要求，我也觉得，你很好。”
　　“那我，”杨薇吸了吸鼻子，“我现在很难过。”
　　她突然喘着气，像个小姑娘一样，上气不接下气的哭着：“以前没人和我说过这话。”
　　“我一直，一直特别怕阿姨不要我，怕你不喜欢我，怕大家觉得我不好。”
　　她哭着，抽着气：“我有特别多要求。我来月经会心情暴躁，会肚子疼，我不喜欢喝凉水，但我也不喜欢喝很热的水；我喜欢吃切成方块的西瓜，我不喜欢其他形状的西瓜，我……”
　　宋哲哭笑不得听她说着诸多要求，等到了车边，他开了车，将她放在位置上，她还一边哭一边说。
　　宋哲看着她抹着眼泪说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时竟然是忍不住笑了。
　　杨薇哭着抬头，擦着眼泪道：“你在这个时候笑我，我会想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幼稚，是不是只是装个样子，其实心里很讨厌我……”
　　宋哲听着这话，他想压着笑，却发现压不下来。他就是看着面前的杨薇，她失去了平日一贯的镇定从容，像个孩子一样胡说八道。
　　他突然觉得，面前这个姑娘可爱极了。
　　他叹了口气，忍不住道：“这么伤心啊？”
　　“特别伤心。”杨薇哭着点头，语气完全无法让人信服道，“好伤心！”
　　宋哲有些忍不住了，他一手撑在靠椅上，另一只手抬起她的头，干脆就低下头去，吻在了她的唇上。
　　她的唇上还带着她的眼泪，他细致舔舐过每一寸，把那本来带了些咸味的吻变成了甜味。
　　杨薇先是有些呆愣，随后她就红了脸，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他站在雨里，她在位置上。他们吻过了一次又一次。
　　这个吻和过去截然不同。
　　杨薇记忆里，他们每一次接吻，都带着些许冰冷和决绝。
　　她忍耐，或者悲伤。他不耐，又或敷衍。
　　他们从未这样，像一对刚刚认识、步入爱河的情侣，拥抱着对方，缠绵辗转过唇齿间每一个角落，然后拉扯出甘甜和喜悦。
　　等到最后，宋哲笑着道：“不难过了？”
　　杨薇喘息着抬头看他，他眼角眉梢都带着艳色，像是被染了色的四月江南，清雅朦胧中带着艳丽。
　　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看他，扭过头去，小声道：“不难过了。”
　　宋哲看着她的模样，抬手抹过她脸上干掉的泪痕。
　　“所以我说，”他声音柔和：“以后凡事别忍，天大的事儿，我给你撑腰。”
　　“你脚疼了我会背你，你不高兴了我会哄你，你生病了我会照顾你，你不舒服我会陪着你。”
　　“你惹事儿了我帮你摆平，谁欺负你我帮你打架，我眼里，你除了事儿太少。”
　　说着，宋哲的声音像是含了蜜一样，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样样都顶好。”


第77章 
　　杨薇没说话，一瞬间，她觉得心跳得飞快。
　　宋哲见她低着头也不哭了，抽纸递给她，关上门回到驾驶座上。
　　雨在外下得啪嗒啪嗒。宋哲启动了车，音乐在车里响起来，杨薇听着音乐，慢慢冷静下来，她想起一开始那个吻，忍不住抬头悄悄看了一眼宋哲。
　　宋哲面上一派镇定，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杨薇内心有些纠结，她似乎希望宋哲此刻能说些什么，又怕他说些什么。她一下有些弄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她需要宋哲来定义这份关系，可她也不知道，在宋哲真的要和她定义这份关系时，她会不会仓皇逃跑。
　　然而宋哲始终没开这个口，他送着杨薇到了杨薇社区，这时候雨已经小了下来，宋哲停住车，两个人一句话没说，好久后，宋哲道：“雨还下着，先等一会儿吧。”
　　“嗯。”杨薇低低应声，两人都不约而同忽视了就在车后排就有一把伞的事实。
　　但雨毕竟已经下了很长时间了，车停下后没了一会儿，雨也停了。杨薇看着外面跑出来玩的小孩子，小声道：“我的行李你让高林送过来吧。”
　　“嗯。”宋哲手放在方向盘上，垂眸应了一声。
　　杨薇接着道：“那，我走了？”
　　“好。”
　　宋哲平静开口，杨薇抿了抿唇，最后她还是开了车门。
　　鞋子踩在水面上，溅起了一小点水花，杨薇关上车门，便背对着他，大步离开。宋哲坐在车里，他觉得自己一瞬间仿佛是回到了以前，他之前就在这里，无数次抬头看着杨薇的房间。
　　那样的感觉让他特别难受。
　　尤其是在，才刚刚得到过甜蜜后，又突然让他回想起来，他就觉得越发难受惶恐，他终于忍不住，推门下了车，大喊了声：“杨薇！”
　　杨薇顿住脚步，她没回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欣喜涌了上来，又带了几分惶恐不安，她听着身后脚步声渐近，片刻后，她听见宋哲站在她身后，喘息着道：“要不不搬了？”
　　“不好吧？”杨薇背对着他，笑着道，“林姨都住院了，我一直住着不太好。”
　　“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宋哲忙出声道：“她手术做完了，回来见不到咱们，会不高兴的。”
　　杨薇抿唇笑着不说话，宋哲觉得自己这个理由似乎也不够充足，便继续道：“而且你一个人住在外面，我也不放心，那里是你从小长大地方，你住着也习惯。”
　　“哦，还有，你工作也忙，吃饭天天叫外卖也不是事，自己一个人做，做饭也不方便，你和我一起吃，家里还能多个菜。”
　　宋哲绞尽脑汁想着理由：“还有……”
　　“好吧。”
　　杨薇轻叹出声，她回过身来，同宋哲道：“想我留下你就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让我留下呢？”
　　宋哲愣了愣，片刻后，他想起来，笑着道：“对，我想让你留下来。”
　　说着，他朝她伸出手，有些忐忑道：“可以吗？”
　　杨薇看着他伸出的手，突然就笑了，她抬起手，一把拉住他的手，扯着他就大步往车边走去，高兴道：“妥了！”
　　宋哲听见这句妥了，整个人都懵了。
　　他被杨薇推上车的时候，坐在驾驶座上，好久都没回过神来。杨薇看着他，有些担心道：“你行不行？不行这车我能开。”
　　宋哲终于回神了，他一连严肃转头看着杨薇，杨薇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片刻后，宋哲突然笑出声来，他笑得不能自己，趴在方向盘上，低低笑着。
　　杨薇被这一连串动作吓蒙了，忍不住道：“你……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宋哲摆着手，笑着道，“就是高兴。”
　　说着，宋哲笑了一会儿，终于停歇下来，他直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同她道：“刚才激动了。”
　　“还好，”杨薇点头道，“是该有的样子。”
　　这能证明她魅力果然很大。
　　宋哲知道她的意思，轻咳了一声，便道：“好了，回家了。”
　　说着，宋哲便启动了车，一个流畅的打弯就冲了出去。
　　两个人回了屋里，杨薇继续去做她的直播，宋哲就在书房工作，等两人工作完了，他们就一起吃饭，然后一起出去散步。
　　小区里有人拉着一条萨摩跑过去，这只萨摩被打理得很漂亮，整张脸上充满了笑意，让人看着就元气满满。
　　杨薇看着忍不住就笑了，宋哲注意到，询问道：“喜欢萨摩？”
　　“是啊，”杨薇回过头，接着道，“不过比起狗，我还是更喜欢猫。”
　　“为什么？”
　　宋哲有些奇怪，杨薇笑笑没说话。
　　她想起来自己印象中的那些猫，又黏人又傲慢，满脸“莫挨老子”又会在饿的时候蹭过来喵喵喵，怎么看，都有那么几分像宋哲。
　　她小时候每次看见那些漂亮又骄傲的猫，就会想起宋哲。
　　她抿着唇笑而不语。
　　等第二天，她先去了公司，向维和冷玫最近在给她安排她首场个人演出，她的事情也是多得不行。
　　她忙到天黑才出公司，宋哲的车已经等在门口，她也不避讳，直接上了宋哲的车，跟着宋哲去了医院。他们和林姨说了会儿话，又具体问了一下情况，林姨的情况还算稳定，不需要操心太多。他们和陪床的人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将近十二点，杨薇一进门，就隐约听到一声“喵。”
　　她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回头同宋哲笑着道：“我感觉我都累出幻听了。”
　　说着，她打开了灯，然后她就看见一只白色的小猫站在茶几上，静静看着她。
　　这猫还很小，看上去不到三个月大，却已经是毛茸茸的，蓝色的眼睛让它颜值暴增，杨薇被这猫萌呆了，她下意识看向宋哲，宋哲轻咳了一声道：“他们和我说这猫最乖，而且长得好看，我就带回来。”
　　说着，宋哲走到猫面前，想去抱猫，结果猫懒洋洋用尾巴扫开了他的手，坐到了另一边开始舔爪子。
　　宋哲觉得有些尴尬，他眯起眼睛，恐吓这只猫道：“过来！”
　　猫懒洋洋抬了眼，抬步离宋哲更远了一点。
　　杨薇被逗笑了，宋哲有些难堪，他轻咳了一声，抬眼同杨薇解释道：“还小，不熟悉情况，还可以训练。”
　　杨薇点着头，应声道：“嗯，没错。”
　　他们给这只傲慢的布偶猫取名叫蔡文姬，因为杨薇游戏里爱上了那个叫蔡文姬的角色人物，觉得这只猫像蔡文姬一样可爱。
　　然而取这个名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因为杨薇很快发现，“蔡文姬”这个名字太难念了，取名不到三天，她就发现宋哲偷偷叫它菜鸡。
　　这让杨薇有点生气，她警告宋哲：“你这么背后叫它菜鸡，她就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了。”
　　宋哲赶忙点头，应声道：“嗯，我以后不叫它菜鸡了。”
　　然而话刚说完，小猫就喵喵奔跑了过来，然后坐下来，用尾巴圈住自己的爪子，仰头看着宋哲，似乎是等着开饭。
　　杨薇绝望了，她发现，这只猫真的觉得自己叫菜鸡。
　　她感觉仅凭宋哲一人之力应该做不到这样，于是她认真观察，仔细头盔，经过了几天观察后，她终于发现，除了她以外，周边所有和这只猫玩耍的人，都叫她菜鸡。
　　这个认知让杨薇崩溃了。于是在经过艰难的抉择后，她终于决定，也叫它……菜鸡。
　　菜鸡熟悉家里时，林姨也开始手术了。手术当天杨薇和宋哲都请了假，在手术室门口等着，林姨没有什么亲人，进去前特意给了一份授权书给两人，由两人直接决定他的生死。
　　林姨的手术从早上做到深夜，到夜深时候，林姨终于从手术室里出来，宋哲和杨薇迎了上去，宋哲先去感谢医生，杨薇则去看林姨。
　　林姨的麻醉还没过，她昏睡着，看上去除了脸色稍显苍白，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宋哲和医生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道谢之后，才回到林姨身边，宋哲看着杨薇担心的表情，小声道：“没事儿，我问过了，手术很好，切得很干净。”
　　听到这话，杨薇顿时舒了一口气。
　　她点头道：“那就好。”
　　说着，她目光落在林姨脸上，有些疲惫道：“其实我无法想象林姨走的样子。”
　　“她要是也走了，总觉得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宋哲没说话，他想了想，伸出手去，搭在她的肩上，柔和道：“不怕，我还在。”
　　一生有生老病死，所以每个人都想着，希望一生能有一个人，陪你走过青葱年华，陪你看过而立之秋，陪你一起苍苍白发，最后在一起共享黄土。
　　大多数人没有这个运气，但宋哲想，他和杨薇应当是有的。
　　至少，杨薇应当是有的。
　　因为无论杨薇是否回应，他都将用一生，守护于她身侧。
　　青葱年华，而立之秋，苍苍白发，黄土青草，他始终都在。
　　心中有一人，厮守终此生。


第78章 
　　林姨动完手术后，在医院做了化疗，杨薇和宋哲每天都去看她。林姨的精神头一日日好了起来，面色红润了很多。
　　手术做得很好，后续康复也没有太大问题，杨薇和宋哲放下心来，宋哲每天去找了笑话，和林姨聊着天。
　　电影给杨薇开拓了名气，作为今年电影的黑马，宋哲几百万四两拨千斤，给公司带来了巨大的收益，一瞬之间，之前一直反对着他的声音也小了下去，宋哲不免有些得意，回来总和杨薇说董事会那些人吃瘪的样子，看上去幼稚极了。
　　杨薇演出开始售票之后，票立刻就在网上销售一空，随后就开始有黄牛加价。加价没有几日，杨薇直播的时候就看到有人说她：“其实不过就是长得漂亮，好好卖脸就行了，艹什么人设。”
　　这话让杨薇愣了愣，随后她的粉丝就开始抓着对方道：“你凭什么说薇薇只卖脸？”
　　“你知道她有多么努力吗？！”
　　“她的优秀你理解不了，想象不到！”
　　粉丝心里想着给杨薇出气，杨薇看见这话就知道不好，但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单独拿出来讲，这事儿就闹大，不过就是粉丝一句话而已，她单独拿出来说，显得太过在意。黑黑粉粉是每天都在吵，她不能把每一件事拿出来说。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犹豫，事情就划了过去。她也没多想，赶紧切换了话题，继续和大家聊着天。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那个粉丝在弹幕里被其他人怼了之后，便有些生气，在微博上再发了一条状态。
　　杨薇电影出了之后，她真人粉数量剧增，每天都有新增的粉丝在微博上搜索着她，看见这条微博之后，便立刻冲了上去。
　　双方吵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这个粉丝居然就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整理了一个《杨薇，请你好好努力，别再卖人设了行吗？》的帖子发在网上。
　　这张帖子整理了杨薇走红的每一个关键节点，然后又拿出了她几场脱口秀进行了非常专业的点评，最后总结：
　　“以杨薇的水平，根本没有到达专业脱口秀的水准，现在就敢开个人演出会凭什么？凭的是实力？哦不，凭的是一路营销。”
　　“红是因为她豪门人设，脱口秀比赛也赢得黑幕重重，到现在爆红也是因为苏哲超凡的电影天赋，她有一件事是凭借实力做到的吗？”
　　“她或许一开始有灵气，可看看她现在搞得都是些什么垃圾东西。”
　　帖子转发得很快，几乎是在出现后不久，就开始被有组织有纪律的转发。
　　杨薇的粉丝发起了第一次反攻，然而在没有组织的情况下，大多数人说话都漏洞百出，等杨薇知道事情的时候，她在网上已经有了“真主白莲花”之称。
　　而这时候杨薇才刚刚彩排完，她走下台来，趁着吃饭的时间上网刷刷消息，然而她才刚拿出手机，就被向维一把抢了过去，支支吾吾道：“那个，杨薇，吃饭的时候别看手机。”
　　杨薇愣了愣，以前也没见到这规矩，她直觉有问题，便抬手道：“给我吧。”
　　“吃饭……”
　　“我知道出事了。”
　　杨薇平静道：“没事的，我至少知道发生什么。”
　　她已经不是最初接触网络的时候，她早就知道，网络能给你温暖，也能给你黑暗。他们称赞和安慰的时候不惜余力，那黑你骂你的时候也会用尽全力。
　　所有人的感情都是如此极致，爱你时你是天使完美无缺，恨你时你便该万人唾弃至死方休。
　　看见杨薇的样子，向维知道没办法，将手机递给了杨薇，杨薇很平静的看完了分析贴，她笑了笑：“这有什么啊？”
　　说着，她低头吃饭：“你们处理就好，我不管了。”
　　见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向维放下心来，然而等吃完饭，再次排练的时候，所有人都发现杨薇不在状态，她一次次重复，一次次失误，冷玫皱起眉头，终于道：“薇薇，今天你太累了。”
　　杨薇抬起手，捂住额头道：“对不起，真的有点太累了。”
　　“先回去吧。”
　　冷玫出声，杨薇点了点头。
　　她先回的家里，回到家，关上门之后，她就一个人打开电脑，不断看那个帖子。
　　她看着帖子里的视频，看见那个人做的技术分析。
　　“杨薇明显缺乏很多的生活体验，她总是在讲述过于宏观的命题，试图去升华她的主题，但其实她并没有驾驭能力，比如说……”
　　“高级的脱口秀在于由笑入泪，用幽默反讽现实，杨薇的笑点过散，有时候和主题毫无关系，比如说……”
　　“她喜欢用抽象化的句子……”
　　杨薇静静看着那人的分析，对方虽然明显是带了情绪在吹毛求疵，可是她却不得不承认的是，对方说得没错。
　　如果只是随便的辱骂，伤害不会很大，最难受的就是，你知道对方说得都对，可你无能为力。
　　她固执一遍一遍看着对方截屏出来的自己，里面都是自己的失误，她用这些失败的视频一次次提醒自己，自己做过的错和失败。
　　宋哲回家的时候，就看见她躺在沙发上，认真看着视频。
　　她带着耳机，看得很专注，宋哲回来了也没发现，宋哲没发出声响，提着衣服走到她身后去。他目光落在她屏幕上，看见她一遍一遍倒放自己的失误，他皱起眉头，仔细一扫，就知道是网友又来黑她。他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后，他看见杨薇深吸了一口气，她关上电脑，注意力回到周边，她突然意识到身后似乎站着个人，她下意识回头，就看见了宋哲。
　　她愣住，宋哲笑着将衣服搭在了沙发上，温和道：“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杨薇回过神来，勉强笑起来，“你吃过了没？”
　　宋哲摇了摇头：“还没，怕你没吃，就想回来做饭一起吃。”
　　“那我给你煮碗面。”杨薇说着，就站起身来，宋哲拉住她道：“没事，我做就行了，你在一旁和我说说话。”
　　“哦，”杨薇点点头，“好。”
　　她的厨艺反正比宋哲差，做出来也是毒害宋哲。
　　她就跟在宋哲身后，和他一起进厨房，看着他熟练煮水，洗菜切菜，下面煎蛋……
　　他一切做得行云流水，一面做一面道：“我一开始学做饭的时候，好多人都笑话我。”
　　“还有人敢笑话你啊？”杨薇笑起来，宋哲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武邑可笑死我了。”
　　说着，他低着头道：“他们总和我说我不行，然后说我盐放太多，糖放太多。”
　　“可那时候我就想啊，做任何事儿，谁都会犯点错，大方向对了就行，剩下的都要一次又一次进行精微调整。”
　　“于是我就一直做，反复做，然后我就知道了，多少盐大概是什么咸度，多少糖大概会有什么味道，味精放下去能提鲜，果醋和香醋有什么不同的口感。”
　　宋哲说着，往碗里倒了油，温和道：“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我还挺感谢我爸妈的一点是，他们从来不会和我说我不行。”
　　“你本来就行啊，”杨薇笑着道，“你一向做什么都做得好。”
　　“不是的。”宋哲摇摇头，认真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每一个普通人，再有天赋，都要通过一次次试错和努力去改正。错了真的没什么，失败也不可耻，最怕的就是失败一次就退缩了。”
　　“我好的一点就是，不管多难的事儿，我都觉得自己特行。”宋哲说着，笑起来，“所以那时候总有人说我特狂，不知天高地厚。我是不太知道，我就是觉得不怕错，我觉得别人能干我肯定能干，别人能行我一定比他行。错就错了，谁没错过？我不错我能成功吗？”
　　杨薇听着，终于反应过来，宋哲是在劝她。
　　然而他没直接和她说，他这样迂回的安慰着她，如果不是她足够敏感，她甚至反应不过来，宋哲这是安慰。
　　杨薇静静看着他，男人背对着她，认真煮着面条。
　　他长得很高，身形清瘦，但却并不显得羸弱，他肩膀又宽又平，给了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稳感。
　　她静静注视着他，宋哲见说到这份上，杨薇还是没做声，他心里琢磨着，想了想，便换了个法子道：“哦，我今天还看了个段子挺有意思的。”
　　“什么笑话？”
　　“就网上有个作者，3月15号那天没有更新，等16号回来的时候，你知道她读者什么反应吗？”
　　“呃……关心她为什么断更？”
　　“没，读者为她找好断更理由了。”
　　“什么？”
　　“都传她去打假了。”
　　“……”
　　杨薇听着这个段子，一时不知道要不要笑。宋哲见身后没声音，琢磨了一下，可能是这个笑话没那么好笑，他左思右想，终于道：“还有一个段子……”
　　听到这个开头，杨薇没忍住，突然就笑出声来。
　　宋哲愣了愣，觉得杨薇的脑回路有点长，刚才的段子，现在才有反应。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感觉背上一暖，杨薇从他身后抱住他，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背上。
　　“好啦，”她轻声道，“我不难过了，你别绞尽脑汁想段子了。”
　　宋哲听着这话，看着面前煮沸的面条，厨房里有种不知名的幸福感随着热气升腾起来，他抿唇笑起来，抬手覆在她交握在他腰间的手，什么话都没说。
　　杨薇靠着他的时候，内心平和又温柔，她才发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会形成一种感情上的联盟，内心因为安定变得平和，因为知道身后有人变得无所畏惧。有足够的勇敢和坚韧，去面对一切苦难艰辛。
　　她人生头一次感觉到，爱情该有的模样。


第79章 
　　杨薇在宋哲背后静静靠了一会儿，整个人仿佛是突然充满了电，她终于开口道：“其实我也不仅仅是不原谅自己的错误。每个人都会犯错，这我理解，我只是忍不住在想，我是不是真的有能力、是时候，去做这场演出。”
　　听到这话，宋哲将面条捞出来，放在了碗里，温和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的一切都是偶然，不是么？”
　　宋哲听到这话，平静将香葱放在碗里，听着杨薇碎碎念道：“我走红是偶然，后续其实也有很多营销成分在里面，一切我都心知肚明，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这个能力，去独立支撑这场演出。”
　　“杨薇，”宋哲突然道，“你说过多少场脱口秀了？”
　　听到这个问话，杨薇愣了愣，她脑海中瞬间闪过她说脱口秀的次数。
　　她当初做直播的时候，在街头演出的；后来参加比赛时候，为了比赛准备的；之后两年，她走过天南海北，每到达一个地方，她就要做一场乃至好几场演出。
　　有时候是即兴而起，有时候却是要正儿八经排演，她想给宋哲一个答案，却发现自己一时竟然不记得了。
　　太多了。
　　她意识到。
　　宋哲端着面条，领着她出了厨房，坐在餐桌面前。宋哲举起筷子，慢条斯理将面条里的调味料拌匀，像一个谆谆教导的长者，柔和道：“最初走红的时候，大家不仅仅是想听你复杂的豪门故事，还想听的是，你讲的复杂豪门故事。但是一个人设，一个故事，又能支撑多久呢？你知道我拿到你数据的时候，觉得这个主播多优秀吗？”
　　“那时候向维想签你，怕我不同意，我看了你的数据，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我就直接和向维说签了。因为我知道这个主播未来前途无量。”
　　杨薇听着宋哲说夸她的话，心里高兴起来，她撑着下巴道：“夸，继续夸。”
　　宋哲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你的粉丝是因为你的能力喜欢你，不是因为我们推广喜欢你。你比赛是你能力赢的比赛，不是我操纵，我当初和慕柔说的也只是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可是当初哪怕你被黑了，你也是第二名。”
　　“这些年你有这么多次演出，我并没有刻意给你做过什么。而苏简的电影爆红，也是因为电影本身质量在这里，换任何一个有眼光的投资人，都会做和我一样的决定。”
　　“而且，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很抱歉的是，”宋哲静静看着她，“你也是因为我，所以一直不联系过去的人的吧？”
　　杨薇愣了愣，听着宋哲道：“你怕欠宋家人情，所以过去和宋家有关的人，你一个都不联系。如果你愿意用你的资源，我帮过你的一切，你本身就可以做到。杨薇，能建立自己的人脉，本身也是一种能力。”
　　“可是，如果没有宋家，”杨薇苦笑，“我又算什么呢？”
　　“如果没有宋家，我又是什么呢？”宋哲反问，他低头吃了口面，平淡道，“我出身好，还能怪我投胎努力？”
　　“运气本身就是实力的一部分，上天给了你这些，你还推三阻四，那就是矫情。我好好一个富二代，一定要从小读最差的学校，被父母抛弃以免他们用优秀熏陶我，和中国最贫寒的子弟接受一样的资源，就为追求证明我自己特有能力，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杨薇低声笑出来，宋哲吃了面，站起身来，抬手轻轻拍了她的头一下，直接道：“再乱想，我就捏爆你的脑袋。”
　　杨薇抿着唇没说话，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静静想着宋哲的话。
　　林姨不在以后，她和宋哲就分房睡了。
　　她不知道自己和宋哲的关系，应该界定成什么样。如果不是情侣，他们又自然的拥抱，亲吻；如果是情侣，他们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开那个口，越过那一步雷池。
　　杨薇不开口，或许是属于女性那份矜持，又或许是已经由她开始过一次不想第二次还是她开始的埋怨，又或者是对于宋哲感情不确定的不安，种种复杂的理由，让她沉默不言。
　　网友给她的中伤其实让她几乎崩溃，可是宋哲的安慰却又给了她新的勇气，她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了旁边的大兔子，使劲儿亲了一口，高兴道：“加油！”
　　一觉睡到天明，杨薇醒来之后，宋哲已经做好早餐，等着她吃饭了，两人一起吃了饭，宋哲道：“我送你去排练？”
　　“不用啦。”
　　杨薇笑着道：“今天休息一下，调整状态。”
　　宋哲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说着，他提着公文包，准备往外走，但他想了想，又提着公文包走了回来。
　　杨薇有些疑惑，回头道：“做什么？”
　　宋哲突然就抱住她，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道：“别理他们，多看看我。”
　　杨薇“噗嗤”笑了，推了他一把道：“看着你更烦。”
　　宋哲“嘶”了一声，随后道：“口是心非。”
　　说完，他又亲了她一口，感知到这个人心情愉悦起来，宋哲才转身出了门。
　　他出门后，杨薇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儿，她回去打开了电脑，又把那个人的帖子拿出来看，但这次心态完全不一样。
　　不是挑刺儿吗？
　　她得感谢这个人，这么认真的点评，让她有进步的空间！
　　杨薇认真分析着对方的评价，思索着改进的方法。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小时，杨薇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随意接了电话，敷衍道：“喂？”
　　“是……杨总吗？”
　　对面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杨薇愣了愣。
　　杨总这个称呼已经很多年了，可是她并不陌生，当年赵阳兰还在的时候，公司里的人都这么称呼她。她在宋氏集团根基深厚，甚至于后来她嫁给了宋哲，出现在公司的时间越来越少，赵阳兰病去之后，还会有人改不了口，这么叫她。她皱了皱眉头，客气道：“请问您是？”
　　“杨总，我是韩小葵，您记得吗？”
　　听到这个名字，杨薇瞬间反应过来。
　　这是她最后一位私人助理，那时候韩小葵还叫她太太，后来她和宋哲离婚后，把韩小葵安排进了公司，她不由得笑道：“你怎么叫我起杨总了？小葵，好久不见，有事吗？”
　　“杨总，”韩小葵声音很小，似乎是有些紧张，她没有回答杨薇缓解话题的问题，却是同杨薇道，“我现在是宋明的助理，刚才我不小心听见他和人打电话，说他已经检举了宋总，很快宋总就会进去了。”
　　听到这话，杨薇顿时凛了神色，她立刻道：“还听到其他吗？”
　　“没有了。”韩小葵声音有些发抖，“杨总，我就和你们说一声，我……”
　　“你不要怕，”杨薇立刻道，“小葵，你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把我的电话删掉，先不用再联系我，帮我看着一些宋明。”
　　说着，杨薇郑重道：“这次谢谢你，我会记得的，你放心。”
　　韩小葵似乎松了一口气。杨薇的语调镇定强硬，似乎一切都不是什么大事，韩小葵跟着这个人那些年，很清楚杨薇的手腕，她顿时放下心来，快速挂了电话。
　　等韩小葵挂了电话后，杨薇坐在电脑面前。
　　宋明和宋哲的斗争一直没有停歇过，因为两个人对公司的发展目标截然不同。两个人都有着自己的野心，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宋明一心一意想把宋哲赶出自己的董事会。
　　宋明在外面有很多私人公司和股份投资，他想掏空了宋氏集团去补贴自己，这一点宋哲心里再清楚不过。
　　检举，进去。
　　就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具体会发生什么，杨薇大概已经猜想到了，无论下一步会怎样，一旦宋哲真的有牢狱之灾的新闻出来，对于公司来说就是致命打击，股价迅速暴跌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尤其是，公司今年最大的项目眼看着就要上映，这样敏感的关口，一旦这部巨资投拍的冷门电影出了闪失，宋哲就算安然无恙回来，董事会对他的不满也会集体爆发。
　　杨薇闭着眼睛，将之后的事迅速模拟了一遍，她立刻意识到一件事。
　　她需要授权，也需要股份。
　　此时此刻，她需要一个身份，能彻底代表宋哲，在他无论发生任何事的第一情况下，她都能有签字权，唯有如此，她才能保证后续情况在掌握之中。
　　只是片刻之间，杨薇就做出了决定，她立刻冲到了楼上，翻箱倒柜把宋哲和她的户口本翻了出来。
　　她一面翻，一面给宋哲打电话，宋哲正在开会，没有接她的电话，她干脆查了宋哲的定位，开着车直奔宋氏集团大楼前方。
　　她在楼下等了五分钟，宋哲终于从会议室走出来，刚好接到了她的电话，宋哲还没开口，就听她语速又快又冷道：“你在哪里？”
　　“我？我在公司？”
　　“下来。”
　　“啊？”
　　宋哲有些迷茫，杨薇看见警车远远朝着宋氏集团开了过来，她开车绕到集团一个用来装倒垃圾的侧门，迅速道：“你从安全通道立刻下来，从倒垃圾的那个3号门出来，我在这里等你，快一点，不然警察就上去了！”
　　宋哲听到这话，他虽然不清楚什么事，却是立刻冷了神色，同旁人吩咐了一句：“谁来问都说不知道我去哪儿了。”之后，便大力拉开消防通道的门，一路狂奔了下去。
　　他体力很好，很快就冲到了楼下，他一冲出门外，就看见了杨薇的车，宋哲立刻跳上了副驾，一面系安全带，一面道：“发生了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结婚。”
　　“什么？！”
　　“我说，”杨薇语气里没带半分玩笑，她车速又稳又快，仿佛是在拍美国大片，冷静又沉稳道：“去结婚。”


第80章 
　　这话把宋哲说懵了，他用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有些紧张，悄无声息抬手抓住了扶手，故作镇定道：“你不是开玩笑吧？”
　　“没有，”杨薇果断道，“如果你真的有任何问题，我需要出面帮你处理所有问题。我需要一个身份。”
　　宋哲没有说话，他静静看着前方，他感觉自己的内心异常复杂。他其实该高兴的，可是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中学时，杨薇在他和宋家之间，果断选择了宋家。或者说，选择了他的母亲。
　　他内心始终怀揣着一种隐藏着的自卑，这种自卑让他在这份感情面前傲慢又无助。
　　宋哲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突然愣了愣，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来，对待这份感情的态度的真正原因。
　　因为他知道杨薇永远不会背叛宋家，而他要的是杨薇的爱情，不是杨薇对宋家的忠诚。
　　他静静看着前方，而杨薇似乎完全没有想过他会拒绝。
　　杨薇一面开车一面和他商量道：“我刚才来的时候让顾岚帮我查了离这里最近人最少的民政局，我已经预约了号，现在过去还有一个小时，我们过去复印身份证的时候打印一份代理授权书，你先把这份授权书签署好，后面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以你的妻子的身份出面替你完成，授权书为了以防万一。”
　　听到这里，宋哲终于开口了，他用异常平静的语调道：“好。”
　　杨薇听出她语气并没有自己意想中的那种狂喜，她不由得看了宋哲一眼。
　　宋哲的神色很冷静，他似乎没有半分自己奔赴在结婚道路上的自觉。杨薇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突然有了那么几分慌乱，她忍不住抓住了方向盘。
　　其实之所以决定结婚，是因为她从来没想过宋哲会不愿意。
　　而她之前一直以为，在他们这段关系里，宋哲是在追求的那一方，她提出结婚，他应该毫不犹豫答应。
　　而她之所以提出结婚，固然是因为这是最好的方案，还因为……
　　她并不反感。
　　有这样一个理由让她结婚，她感觉自己仿佛是拥有了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或者说借口，让她去完成一件，她认为可以完成的事情。
　　然而宋哲的意料出乎她的意料，她一瞬间仿佛是回到了以前。
　　她猜错了？
　　她想，她是不是又一次自作多情了？
　　毕竟从回来以来，这么久了，宋哲虽然为她改变了很多，宋哲和她之间似乎也像是情侣一样相处，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明确他们关系的话语。他用着一种很谨慎的态度，在处理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杨薇觉得有些难受，然而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等待着他的回应，然后她就听见宋哲慢慢道：“代理授权书我写给你，可是这个结婚证，我不领。”
　　杨薇没说话，她死死捏着方向盘，手臂因为太用力微微颤抖，她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用冷漠又客气语气道：“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想法，授权书也是可以的，授权书也足够我处理后续的事宜了。”
　　宋哲听这话她的话，他听出她话语里的难过，忍不住转头看她，盯着她的侧脸，认真道：“你是没有考虑到我的想法，还是你认为，我不会拒绝你结婚的提议？”
　　杨薇觉得格外难堪，宋哲的话，像是把她赤身裸体从家里拖到大街上，让所有人看到她赤裸裸的自以为是。
　　宋哲没有明确承诺过她什么，是她自己以为他多喜欢她。
　　宋哲对她的好，或许只是像亲情一样的互相陪伴，又或许只是恋爱的开始。
　　宋哲……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她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抿紧了唇，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张口道：“抱歉，我之前误解了你的意思，我的确以为你不会拒绝这个提议，我以为你想和我结婚……”
　　“我想。”宋哲果断开口。
　　杨薇愣了愣，她一时已经无法明白宋哲的意图，她回头看他，茫然道：“那你为什么……”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结婚，我想要的是你的爱情，你明白吗，杨薇？”
　　宋哲认真出声。
　　他想着当年，他骨子里和年少时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对于一份感情，他有他的骄傲，也有他的要求。
　　只是年少的自己太自私自利，他只想着自己要的爱情是怎样，当杨薇无法满足时，他就愤怒、哭泣、谴责。那时候的他看不到杨薇的难处，看不到杨薇为他做的一切，可今天他学会了站在杨薇的角度去考虑，他能理解杨薇对他的好，可他也从来不放弃自己对于他要的爱情的追逐。
　　“杨薇，如果你愿意答应我的求婚，这会是我人生里最幸福的事情。可是我希望的是，你是因为爱情和我在一起，你是因为愿意和我结婚。”
　　杨薇垂下眼眸，她内心慢慢平复下来，她听着宋哲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很感激你在这个时候义无反顾出来帮我，甚至于愿意为此和我结婚。可是我不需要。”
　　宋哲有些激动道：“我宁愿自己单恋你一辈子，我都不想要这种像是施舍一样的婚姻，你明白吗？”
　　杨薇没说话，她一直按照导航往前走，她听着宋哲的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嘴角就慢慢扬了起来。
　　宋哲见她不说话，他扭过头去，慢慢道：“就这样吧，”他淡道，“我们回去，我给你签署代理授权书。”
　　杨薇还是沉默着，宋哲忍不住去看她，然后他就看见女人一手操纵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边上，手指上的关节停在唇边，半遮着她的笑意。风轻轻吹过来，她的发丝落在脸颊上，让她整个人显得愉悦又温柔。
　　宋哲愣了愣，下意识道：“你笑什么？”
　　“签署代理授权书是可以解决公司上的问题，”杨薇听到他问话，轻咳了一声，慢慢道，“但还有一些重大问题没法解决。”
　　“比如？”宋哲皱起眉头，杨薇笑起来：“病危通知书怎么办？”
　　“你紧急联系人能不能授权？”
　　“你生病的时候谁来签字？”
　　“你要是成限制行为能力人我怎么成为你的监护人？”
　　“你的遗产我怎么继承？”
　　“我怎么才能在你出任何事情时，成为别人首先通知的人？”
　　“到底怎么样，我才能成为你的家属，让别人放心觉得，你的事儿，我来处理是理所应当？”
　　这一串发问把宋哲问懵了，杨薇含着笑，却用着讨论公事的口吻，一本正经道：“要不这些你都给我写个授权书，但是还有很多意外没想到的事儿，你说怎么办？”
　　“杨薇……”
　　宋哲喉结动了动，好久后，他想说什么，可半天都停留在一个“你……”上面。
　　杨薇看着前方，温和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一个代理授权书能解决现在90%的问题？”
　　“可我还是选择了结婚，因为我想解决的不是90%，而是100%。”
　　“你说的问题，其实我想过，可是我不敢深想。如果你不问，我大概也就这么糊里糊涂过去了。因为有很多问题，我不敢去深问答案。”
　　“我怕这个答案出来，你我都不满意。比如说你和我结婚，又是为了什么呢？你对我的喜欢，来源于什么呢？”
　　“你和我结婚，是不是因为我过去对你太好了，你成了习惯？又或者是因为你失去了你以为不该失去的东西，所以你不甘心？你对我的喜欢，是不是来源于害怕失去这个生命里唯一亲属的惶恐？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一种精神寄托？你以为只有你对感情有要求吗？”
　　杨薇转头看他，认真道：“我也有。”
　　任何人对感情，都有他的那份骄傲。
　　哪怕在最卑微的时候，也想要这份感情，认认真真，独一无二。
　　宋哲注视着她的目光，看着她转过头去，继续道：“你知道吗，对于感情无线放低身段，往往就是因为对这份感情有其他要求。之前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我就一直想，这是我要的感情吗？这是我爱的宋哲吗？”
　　“来结婚我不是没有犹豫的，其实如果不是这件事推动，我可能真的不会来。可是我还是来了，是因为我知道，我们核心的原因或许在于，我太怯懦，而现在的你，也没有勇气。”
　　“我们两个都被这份感情伤害过，所以我们都已经失去了去奋力把一份感情往前推的力气。可是我是想要往前推的。”
　　“我很想，”杨薇每个字都说得很认真，很慢，“很想，很努力的，和你谈一场感情。”
　　“我回来的之后，我和你相处，每一次点滴，都让我对这份感情充满希望。其实现在结婚我还有那么一点害怕和犹疑，可是我内心知道一件事。这份害怕惶恐，未来会消失。”
　　“我终究会喜欢你，而现在的你值得我喜欢。我本来就是在等着你往前迈这一步，而现在这一步被逼着迈出去，那么，我就迈出去。”
　　“我是基于此来和你说结婚。”
　　杨薇看着路，语气平稳又温和。
　　“宋哲，我对你的喜欢从来都认认真真，我从不轻贱任何一份感情。我当年没有陪你出国，一方面是想陪阿姨，另一方面也是想，我得留在公司里，未来当你回国，我能更好的帮着你。”
　　“我如果不喜欢你，我不会这么努力，想成为你喜欢的人。”
　　“我如果不喜欢你，我不会费心费力留在宋家，我当年考个好学校，找一个不用我操心的对象，嫁给另一个人就好了。”
　　“我如果不喜欢你，我不会嫁给你。”
　　“我如果不喜欢你，我也不会离开你。”
　　“我如果不喜欢你，我不会和你重新开始。”
　　“我如果不喜欢你，”杨薇笑起来，眼里带了几分无奈，“也不会用婚姻来帮一个人。”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喜欢。
　　她的开始，她的付出，她的离开，她的回归，她的每一步，都是因为，她在认认真真，奋力喜欢着这个人。
　　若要说纯粹，又有什么比得上这样经历过风雨、却仍旧如初的感情，来得纯粹？
　　若要说认真，又有什么比如此努力、如此坚持、如此付出、如此的诚恳的感情，来得认真？
　　宋哲没说话，好久后，他突然就笑了。
　　他垂下眼眸，有些无奈道：“杨薇，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有些无奈，我感觉自己好像不管怎么奋力成长，感情这件事上，我似乎都没你成熟。”
　　听到这话，杨薇放沉双肩，她似乎这才慢慢松懈下来。
　　“不是的，”她声音柔和，“如果不是你先把话说出来，我这辈子，也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
　　“宋哲，”她转头看他，目光里带了几分感激，“有一点你说得对，你一直比我更勇敢。”
　　而她用了这样漫长的时间，也终于从他身上，汲取了这份力量和勇敢。
　　这是爱教会她的一切。


第81章 
　　宋哲说不出话来。
　　在极端的情绪冲荡下，他整个人仿佛是被狂风海啸拍打过去。
　　杨薇说的话，所有话，都颠覆了他对这场感情的认知。
　　一直以来他都暗暗埋怨着，她不够爱，不够喜欢。他从一开始忐忑试探，到后来心灰意冷，到最后奋力追逐，他头一次听到他如此坦诚又认真的回应。
　　这份回应像是暴雨降临在干旱已久的沙漠，将砂砾凝结，冲洗，然后在水沟里汇聚成小溪，涓涓流淌起来。
　　他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消化完她的话。他克制着自己，一直没有说话，杨薇的车转进民政局的停车场，她停好车，转头看着宋哲，平静道：“所以现在，你再选择一次，这个婚，你结，还是不结？”
　　也就是这一瞬间，宋哲猛地扑了过去，他捧着她的脸，狠狠吻了上去。
　　杨薇抬手圈住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两个人在车里吻得缠绵悱恻，等停下来时，宋哲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笑道：“结。”
　　他柔声道：“杨薇小姐，你可以做我的妻子吗？”
　　“可以。”
　　杨薇回答得不带半分犹豫。
　　然后两个人就推开了车门，手拉着手朝着民政局大厅跑了过去。
　　他们取了号，然后在大厅自助区照相复印打印了文件，按着指引等在一边。
　　两人一直拉着手，和旁边任何一对笑着的情侣没有任何区别，谁都看不出来，这对新人在过去经历过这样起起伏伏的悲欢离合。
　　两人一起签了字，拿到了红本，然后就看见旁边有一个宣誓照相的地方。
　　宋哲亮了眼，拖着杨薇道：“要不我们去照个相吧？”
　　杨薇看着那带着大妈气息的粉红色桃心气球支架和中老年表情包颜色的背景，她为难道：“还是不要了吧……”
　　“去吧去吧。”
　　宋哲拖着她，高兴道：“结婚呢，怎么能不宣誓？”
　　杨薇有些无奈，她只能跟着宋哲一起站在一边排队。
　　这个宣誓着想环节要缴纳140块的费用，宋哲直接给了188，让工作人员笑开了眼，一直给宋哲说着祝福的话。
　　两个人排了十几分钟，终于轮到了他们。宋哲按着工作人员的指示从旁边拿过花，递给了杨薇，还做了好几个又土又傻的pose。杨薇无奈得不行，她一直用红本挡着脸，低着头，完全不想被拍下来。
　　然而宋哲沉浸在这种土味浪漫中，他甚至还加了钱，抱着杨薇多照几张，直到后面的新人不满，才停止了这种沙雕行为，最后跟着杨薇一起听工作人员询问他们。
　　工作人员先询问杨薇：“杨薇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宋哲先生，作为他的妻子？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杨薇垂下眼眸，温柔出声：“我愿意。”
　　听到这话的瞬间，宋哲眼中突然就升腾起了雾气。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在沙漠中跋涉了许多年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终点。其实他已经很累了，他感觉整个人都精疲力尽，只是意志让他一路走过来，让他磨平了疼痛，忘记了困难，不去思考过去，不去期盼未来。
　　他麻木了所有感官，才能一路坚持下去。
　　然而直到这一刻，这句“我愿意”，才宣告了这场漫长征程的结束。
　　他感觉鼻酸，感觉眼泪随时就要掉落下来。
　　然后他就听见工作人员再次询问他：“宋哲先生，你是否愿意迎娶杨薇小姐，成为她的丈夫？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宋哲没说话。
　　所有人都有些奇怪，他们忍不住侧目过去，随后就看见宋哲抬头，吸了吸鼻子，同工作人员道：“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再问一遍？”
　　工作人员有些莫名，他再次询问了一边，宋哲立刻道：“我愿意。”
　　说着，他又连续道：“我愿意，我愿意！”
　　工作人员忍不住笑了：“一遍就够了。”
　　“对啊，大家都知道你愿意啦。”旁边围观的人笑起来。
　　里面不少人已经认出了他们，拿着手机开始拍照。然而杨薇和宋哲也没有躲闪，他们拉着手，笑容里带了几分腼腆。
　　“走吧。”杨薇小声开口，宋哲点点头，两个人一起走出去，沿路所有人都在和他们打招呼。
　　“百年好合啊。”一个大妈开口。
　　“薇薇，要幸福啊！”一个小青年突然出声，旁边女孩子一把拍在他头上，怒道：“你还敢和她说话！”
　　杨薇“噗嗤”笑出声来。
　　随后就听一个女孩子大喊道：“宋总，早点生小宋总，我还有希望！”
　　这明显是宋哲的粉丝，杨薇黑了脸，抬眼看过去，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身边站了一个黑着脸的青年，宋哲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女孩身边的青年，优雅微笑，点着头道：“谢谢，我会的。”
　　两人一路走出去，一路都是各种各样的祝福。这似乎是两人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一天。
　　两人一面说一面笑着走出民政局，往停车场走去，只是才走到一半，一辆警车就猛地停在了他们两身侧，随后警车的门被人拉开，一群人迅速跳下来，将两人包围起来，为首的人看着宋哲，冰冷道：“宋先生，不要做无意义的挣扎。”
　　宋哲和杨薇愣了愣，随后就看见对方例行公事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后道：“宋哲先生，因为您涉嫌参与了一个行贿受贿案件，现在希望您帮助我们调查一下。”
　　因为宋哲逃跑的前科，警官对宋哲的印象不是很好。尽管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刻意逃跑，但他的行为模式来看，和逃跑差别太像，如果不是他一路狂奔到民政局，他们几乎都要强行当成逃犯处理了。
　　好在在民政局及时拦住了他，而宋哲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激烈反抗，他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杨薇，随后道：“我先跟他们去，后面一切都交给你，让你操心了。”
　　宋哲的声音很温柔，带了几分歉意，让在场的警察都有一些懵逼，感觉自己仿佛不是来传召嫌疑人，而是来拉个人去饭局的。
　　而杨薇的回应也很奇怪，她不哭不闹，点头道：“放心吧，我会处理好。”
　　宋哲看着她，好久后，他才道：“有点不舍得放手。”
　　这时候，一个警察忍不住了，大声道：“你们够了没？！别磨磨蹭蹭的，快上车！”
　　“你有需要通知的家属吗？”
　　为首的警官比那些年轻警官沉得住气，只是问了这么一句，宋哲笑了笑，眼里颇有几分骄傲道：“我家属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告知的你都和她说。”
　　对方点了点头，将情况和杨薇大概重复了一遍，杨薇点了点头，随后同警官温和道：“那他进去这段日子，就劳烦你们照顾了。”
　　众警察：“……”
　　这种送孩子上学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杨薇也没说错什么，甚至于这种平和的态度，让大家还有几分喜欢。于是为首的警察僵硬着声道：“都是公事，没有什么照顾不照顾的。”
　　“还是谢谢你们，”杨薇热络道，“你们辛苦了。”
　　“是啊是啊，”宋哲戴着手铐，热切握住了警察的手，真诚道，“真的，太感谢你们了。你们每天抓人太辛苦了，这次我赶着结婚，增加了你们的工作量，太不好意思了。”
　　众警察：“……”
　　这……这是不是刚结婚，让喜悦把脑子冲坏了？


第82章 
　　宋哲被警察带走后，杨薇二话不说，立刻就给了高林电话，先让高林联系了宋哲手下的金融公司西融金融，安排了晚上的会议，同时安排了早上的董事会议，随后宋家多年合作的律师沈泉电话，让沈泉去联系宋哲。联系好一切后，杨薇直接奔向西融金融大厦，她到的时候是下午四点，高林已经帮她全部安排好，她一下车，高林就上前来，急忙道：“杨小姐，西融的高层我都已经叫到了，您能不能给我个底，这次先生怎么回事？”
　　“他不会有事儿。”杨薇平静道，“只要公司没事儿，他不会有事。”
　　宋哲的行事风格她是清楚的，真违法的事儿他绝对不会做，如果没有违法，再怎么查也不可能查出问题来。顶多就是进去问个话而已，但对于幕后来个人来说，问话已经足够了。
　　杨薇完全可以预料，明天早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宋哲被抓的黑料，这种黑料和宋哲的花边新闻不一样，花边新闻只是让人看个乐子，宋哲换多少个女朋友，都不会真正影响股价。只要宋哲的盈利水平始终维持在那个水平，财务报表永远漂亮，那么他离婚结婚小三，都不会对股价有太致命的打击。但被警察带走就不一样了，一旦涉及到真正违法的事情，这一定会造成股价波动。
　　而这一场刻意策划的股价暴跌行为，明显是有人想要压低股价趁机收购。
　　杨薇进会议室的时候，所有西融金融的人都看着她，他们的目光里带着打量，对杨薇明显十分好奇。
　　身为宋哲手下的员工，自然对宋哲所有八卦都十分熟悉，这位传得沸沸扬扬的“前妻”，他们早有耳闻。而有一些老人，则是在杨薇进来的时候，就站了起来，他们大多是西融的高层，杨薇朝他们点了点头，示意问好，随后她站到主位上，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我是杨薇，从现在起，我暂代宋哲行使对西融的一切控制权，这是我的授权书。”
　　说着，她将宋哲给他的授权书推到了离他最近的一个老者面前，对方认真看过以后，点头将授权书交给了旁边的人，朝着所有人点头道：“没有问题。”
　　“宋哲现在因为作为证人被传召问话，他被审讯期间，可能会有一些风波，我希望各位能够协助我稳住宋氏集团的股价，OK？”
　　“杨小姐您放心，”她身边的老者笑着道，“您的吩咐就是宋总的吩咐，我们都会百分百执行。”
　　“谢谢了。”杨薇转头朝着老者点了点头，“陈总和我也是熟人了，知道我不会乱来的。还有，陈总，我和宋哲复婚了，”杨薇看着老者，弯眉笑起来，“你可以叫我宋太太。”
　　听到这话，所有人交换了眼神，神色里顿时都有了了然。
　　杨薇垂下眼眸，看了高林给他的资料，平静道：“现在西融可以直接挪用的资金有多少？”
　　“大概十亿。”
　　陈老立刻开口，杨薇皱了皱眉，随后道：“每天开盘之前能准备到80吗？”
　　陈老愣了愣，旁边一位女高管忍不住道：“宋太太，您是说，80亿吗？”
　　“对，”杨薇平静道，“80亿。”
　　所有人深吸了一口气，大家相互对视了一眼，那位女高管随即道：“宋太太，您可能不太了解，虽然宋总被传召可能对股价有一定影响，但这个影响不会……”
　　“能不能？”
　　杨薇打断了她，看着陈总，果断道：“我只问，能不能？”
　　陈总皱着眉头，片刻后，他点了点头道：“可以。”
　　杨薇应了一声，垂下眼眸，随后道：“明天一开盘，立刻开始大宗收购宋氏传媒的股份，不管多高价格直接收购。同时准备针对宋氏集团的客户资管计划，接下来估计会有很多天的硬仗。”
　　杨薇的声音很平静，十分镇定，但却完全不容否决。所有人都对这个决议有着疑惑和不安，但在杨薇的言语下，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质询。这个女人带着一种柔和的刚硬，用一种无声的方式，把所有人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会议结束后，整个西融都忙碌起来，杨薇出了大厦，又让高林联系了报纸媒体，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高林送着杨薇去了医院看望林姨。林姨躺在医院里，神色柔和，她看着杨薇来了，笑着道：“薇薇，今天过得怎么样？”
　　杨薇没同林姨说宋哲的事儿，她笑了笑，把买来的花在旁边花瓶插好，柔和道：“挺好的。哦，林姨，我告诉你一件事，”杨薇抬起头来，笑容明朗，“我今天，和宋哲领证了。”
　　听到这话，林姨愣了愣，随后她惊喜出声道：“真的？！”
　　“真的。”杨薇点了头，高兴道，“来，我给你看我们的证。”
　　说着，她把在衣服了揣了一下午的证件拿出来，递给了林姨，林姨看着证件，整个人愣了愣，随后她笑起来，高兴道：“真好啊，你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是啊。”杨薇坐在林姨身边，她给林姨削着苹果，同林姨道，“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在一起的。”
　　“怎么突然想着就领证了呢？”
　　林姨有些好奇，杨薇想了想，低头笑了：“其实也不知道，就稀里糊涂领了。我和他领的时候真的没多想，倒是他想了好多，他还以为我又是为了宋家啊什么的和他结婚，傻得不行。”
　　“小哲就是这点不好，”林姨叹了口气，“他啊，总是想得太多。”
　　“也不能说不好吧，”杨薇将苹果分开，切放在盘子里，插上牙签，递给了林姨，平和道，“他大概是患得患失。”
　　“你能明白这一点，就再好不过了。”林姨抬眼看她，突然又想起来，“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们的婚礼。”
　　“怎么会看不到？”杨薇听到这话就笑了，“还等着您来讲个话什么的。”
　　“我哪儿能去给你们讲话啊？”林姨赶紧摆手，有些害怕道，“我去给你们讲话，你们丢人的。”
　　“林姨，”杨薇安慰着她，“要是我们没本事，就得让个人来给我们撑场子。可有本事的人，他想捧谁，大家就得鼓掌，怎么会觉得丢人？你放心，”杨薇弯了眉眼，“你只要准备好发言稿就好了。毕竟，我们也是你陪伴长大的孩子。”
　　这话把林姨说红了眼，她端着盘子，沙哑着声道：“小薇，其实我真的没想到……我还能有这样的晚年。”
　　“我儿子死了以后，我是真的没了盼头的，”林姨抬头看她，苦笑着道，“然后我看着小哲，其实我心底里，是把他当我的孩子看的。后来你来了，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可是我也只是家里一个保姆，先生太太对我好，看得起我，不把我当外人，可我不能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失了分寸，小哲是少爷，那就是少爷，和我半点瓜葛都没有。所以你有发现吗，”林姨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对你，比对小哲，是要多了那么点感情的。”
　　“因为小哲有太太和先生疼，我就总想着，我可以多给你点什么。”
　　是可以，不应该。
　　她选择了杨薇，在那私心里，或许是因为，她没了孩子，而杨薇没了父母。
　　杨薇明白林姨的话，她拉着林姨，点头道：“你永远是我们的长辈。”
　　两人说完话，杨薇一个人回了屋子，她没有去睡自己的小房间，洗漱之后，她在宋哲的门口站了一会儿，感觉仿佛宋哲就在里面一样，过了好久，她推开了门，进了屋子。
　　屋子和白天宋哲离开的时候一样，杨薇开了灯，就坐在床边。
　　她想了想，拿出了手机，给宋哲发信息。
　　“今天应该算咱们新婚之夜吧，我现在就睡在咱们的房间，可惜你不在。”
　　她知道宋哲看不到消息，可她还是想发，于是她接着道：“我挺想你的。我觉得好可惜，又是我先和你说喜欢了，这场感情，似乎又是我主动了。”
　　“可是没关系。”
　　杨薇一个字儿一个字儿认真打：“我乐意。”
　　“谁叫我倒霉呢？”
　　她躺在床上，像是宋哲会回复她信息一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她才知道，自己是能说这么多话的，她的信息一条条发出去，不知道到了几点，她才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她醒得很早，清晨醒了之后，她先给自己做了早餐，随后就坐在餐桌上，开始刷今天的信息。
　　宋哲入狱的消息果然成了早上最劲爆的头条，只是记者添油加醋，宋哲被捕的原因什么都有，从行贿受贿到强奸杀人，无比玄幻，十分离奇。有一些理由，杨薇都看笑了。
　　杨薇昨天晚上就联系了媒体，但明显没有对方这种有准备的舆论战来得凶猛，他们澄清的消息都被淹没在了谣言里，用事实和杨薇证明，谣言总是比真相跑得快。
　　好在杨薇并不在意，她看热闹一样吃完了早餐，就接到了冷玫的电话。冷玫明显是看到了信息，有些犹豫道：“那个，你还好吧？”
　　“嗯？”
　　杨薇有些疑惑：“冷姐，你这是什么口吻？进去的是宋哲又不是我，我有什么不好？”
　　“你别贫了。”冷玫被杨薇逗笑起来，“宋总进去了，你状态还好吗？”
　　“好的。”杨薇抬手伸了个懒腰，“好得很，放心吧。”
　　“宋总不会有事儿的吧？”
　　“这个你放心，”杨薇立刻道，“他不会有事儿。”
　　“那……”冷玫有些犹豫：“后天的演出，还继续吗？”
　　这话让杨薇愣了愣，她一时竟然不知道，明晚的演出，该不该继续了。
　　她现在明显不在状态，如果继续，怕是浪费了粉丝的票，而且作为她第一场演出，以这样的状态作为开头，似乎不是很好。
　　可是如果不继续，票都已经卖完了，临时退票……
　　“要是后天能下雨就好了，”冷玫叹了口气，“天降大雨……”
　　“你也不能退票。”
　　杨薇果断开口：“要真下雨，我下大雨也得去站着。”
　　说完之后，杨薇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她最初做直播的时候，站在广场上，大雨里，坚持着讲段子，然后一个撑伞的小女孩，一直站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
　　那时候宋哲似乎也在，他在做什么？
　　杨薇有些恍惚，她居然一时都忘了。
　　其实才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她却觉得，离婚之后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她成为主播，走上说脱口秀这条路，参加了比赛，拍了电影，然后现在，她马上就要完成她的梦想，开第一场演出。
　　而宋哲呢？
　　他从一个说话口无遮拦，完全不懂得考虑他人感受，偏执又傲慢的少年，成长为了现在这个懂得放手、知道进退、会为他人着想、明白什么是爱、如何表达爱的的青年。
　　这几年比他们前半生的十几年都过得精彩漫长，改变得翻天覆地。
　　她想着她曾经努力过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了一种极大的勇气。
　　“办。”
　　她说：“我必须得过去。”
　　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能放弃自己。
　　宋家是她的责任，而脱口秀才是她的梦想。她这辈子为了宋家放弃太多了。
　　她可以做好的。
　　她告诉自己——她能比想象中做得更好。
　　“好。”听到杨薇带着笑意、坚定又认真的语气，冷玫不由自主被感染，脱口而出道：“咱们啥都不怕，干他！”
　　听到这话，杨薇一瞬之间，有种自己把冷玫传染了的感觉。
　　挂了冷玫电话，杨薇停下来，她开始一一整理现在的所有信息和思路，怕遗漏了什么。静默了一会儿后，杨薇看到了纸上“韩小葵”的名字，她想了想，便给了韩小葵电话。
　　她询问了韩小葵的地址，然后开车直接奔了过去，韩小葵才刚醒，和杨薇这种6点就起床的魔鬼不一样，韩小葵作为一个新时代美少女，她每天早上8点半起床，然后花半个小时冲到公司。所以杨薇到韩小葵房间的时候，韩小葵还没换下睡衣，她带着妆，紧张让杨薇坐进来，杨薇笑着道：“你别紧张，我就是来和你随便说几句。”
　　“嗯嗯。”韩小葵带着杨薇进去，给杨薇倒了水，然后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随后就是静默。
　　这气氛搞得杨薇有些尴尬，好半天，杨薇才笑起来道：“别紧张，我本来可以在电话里和你说的，我就是怕宋明他监听。”
　　“啊？”
　　韩小葵顿时紧张起来：“监听……”
　　“没事，”杨薇摆摆手，“我比较谨慎，就是一个猜测。其实我很好奇，小葵，”杨薇有些奇怪道，“为什么这次你要把事情告诉我。”
　　韩小葵听到这话，愣了愣，片刻后，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因为，以前当您助理的时候，在您这里学了很多。”
　　“嗯？”
　　杨薇有些奇怪，韩小葵接着道：“当您助理的时候刚刚大学毕业，什么都不会，很多事儿都是您一把手教的，我很崇拜您。”
　　杨薇愣了愣，韩小葵看着杨薇的样子，有了些勇气，接着道：“您和宋总离婚，当了主播，您做每一件事都很努力，我很喜欢。宋明是我的上司没错，可是，我工资也是公司发的啊。”
　　杨薇缓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个粉丝。
　　她感受到了自己粉丝的力量。
　　她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随后道：“谢谢你了，这次真的非常感谢。”
　　“没事没事。”韩小葵摆着手，“都是我应该做的。”
　　杨薇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我想请问，你能不能帮我再做一件事？”
　　“嗯？”
　　韩小葵有些疑惑，杨薇接着道：“你能不能帮我在宋明的办公室，装一个窃听器？”
　　听到这话，韩小葵睁大了眼，杨薇看着她，有些犹豫道：“如果可以，他所有的私人地方，能不能，都帮我装一个？”
　　韩小葵没说话，杨薇知道她是害怕了，她赶忙的道：“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你害怕我都理解的，我已经很感谢你了。这样吧，你害怕的话，我现在让王经理出面给你调一个部门。”
　　“窃听器哪里买？”
　　韩小葵却是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杨薇愣了愣，随后有些莫名回答：“我会让人给你。”
　　“好。”韩小葵点了点头，认真道，“我会好好完成任务。”
　　杨薇听到这话，她轻轻笑了，她点头道：“你放心，做完这件事后我就会帮你调一个部门，保障你的人身安全。等事情结束后，我会给你升职。小葵，你需要什么吗？”
　　“需要？”
　　韩小葵有些茫然，杨薇看着她的眼睛，温和道：“你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韩小葵没说话，杨薇的眼睛太通透，通透得人的黑暗在她眼睛下似乎无所遁形。韩小葵没说话，她低下头，似乎有些害怕。
　　“薇薇姐，”她犹豫着出声，“我很喜欢听你说话，有一次，你和我说，人是无所不能的，只要你愿意去做，只要你敢做。”
　　“嗯。”杨薇点头，“然后呢？”
　　“我……想和苏导合作一次。”
　　韩小葵说出这个要求，让杨薇有些诧异，她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她才有些犹豫道：“你说的是，苏简？”
　　“对。”韩小葵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鼓足了很大勇气道，“我有一个不错的剧本，您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
　　杨薇：“……”
　　她虽然知道韩小葵别有所求，可是说出苏简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呃，错不及防。
　　韩小葵看着杨薇发愣，她赶忙道：“薇薇姐，苏导脾气很大，听说性子很怪，好多剧本带着投资商都被他拒了，听说您和他关系很好，真的，拜托您了……”
　　“好吧。”杨薇叹了口气，“我可以帮你问问。”
　　“谢谢！”
　　韩小葵高兴道：“薇薇姐，我一定会把窃听器布满宋明的屋子！”
　　“不……不用，”杨薇艰难笑道，“就他出没的地点一个地方一个就好了，我让人买的窃听器质量挺好的。”
　　和韩小葵说完话出来，杨薇想了想，便干脆直奔了西融金融。
　　她打开了自己的账户，她已经许久没登录自己的操作账户，等待下载的时候，她听见大厅里喊：“开盘了开盘了！”
　　她赶紧站起身来，站在了交易员的背后。
　　在开盘的瞬间，她就看见宋氏传媒的股价一路飙升，她看见交易员犹豫了一瞬间，果断道：“加！快加！”
　　于是开盘不到十分钟，宋氏传媒的股价就直接涨停。
　　杨薇看着这个开盘就涨停的局面，心里直接就绷紧了。她看了看时间，时间也不容许她思考太多，早上十一点宋氏集团董事会的会议，她必须出面稳住情况。于是她吩咐了今天交易的一些基本原则后，便直接去了宋氏集团。
　　她和高林一起走进会议室，这时候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明显是已经知道了宋哲的消息。
　　在杨薇走进来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相比西融对杨薇的陌生，宋氏集团董事会的成员，对于杨薇的熟悉程度，完全不亚于宋哲。所以在杨薇走进来的瞬间，所有人都愣了，尤其是宋明，在短暂的错愕后，他站起身来，诧异道：“你在怎么来了？”
　　“我也是宋氏集团的股东，我不能来吗，二叔？”
　　杨薇笑着出声，宋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杨薇拿出文件来，直接坐在了宋哲的位置上，平和有力道：“各位，好多年不见了，大家还好吧？”
　　没有人说话，大家看了看宋明，又看了看杨薇，便明白今天情况不妙。
　　杨薇没有理会宋明虎视眈眈的目光，她优雅坐在位置上，将授权书递给旁边的宋明，随后同所有人道：“各位，宋总目前作为证人被传召，所以最近这些时间，由我暂代宋总全权处理所有事宜。我同大家也是熟人了，我的个人能力大家应该也不用怀疑，宋总不在的这段时间，集团一切事务会正常运转，请各位放心。”
　　“宋哲果然被抓起来了？！”听到这话，宋明顿时叫了起来，满脸震惊道，“他犯了什么事儿？杨小姐，你也别为他遮掩了，他做了什么至少该让股东知晓，我们有权利知道这些！”
　　宋明这句话就是两层意思，第一宋哲犯了事儿，第二杨薇和宋哲已经离婚，并没有权利代替宋哲行使权力。
　　杨薇喝了口茶，抬眼看向宋明，温柔道：“二叔，宋总是当着我的面跟警察走的，我同警察交涉过，宋总只是作为证人过去，你怎么知道他就犯事儿了？您是不是有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渠道，提前知道什么消息啊？”
　　这话让宋明顿时脸色有些难看，杨薇接着道：“哦，还有一件事儿，二叔，”杨薇笑起来，“我和宋总复婚了，我又是您侄媳妇儿了。同时，我和宋哲的股权加起来，应该，比你高很多。”
　　宋明不说话了。杨薇看向所有人，接着道：“其实今天开这个董事会，主要就是向大家说明情况，大家有任何问题，或者是想法，都可以和我说。”
　　杨薇说完这话，场面安静下来，过了好久后，宋明终于僵硬着声道：“我认为，应该给周末上映的《银河时代》换个档期。”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银河时代》是这几年来宋哲投资最大的一笔电影，身系好几份对赌协议，如果《银河时代》失利，宋氏传媒一定元气大伤。这是宋哲最看好的项目之一，所以将它排在了国庆档的档期。
　　临时换档期，对于电影来说有多伤，在座所有人都知晓。杨薇转着笔，扫了其他人一眼，听宋明接着道：“无论小哲是为什么被抓，现在媒体铺天盖地都是这事儿了，说也说不清楚，继续黑下去，怕对电影有影响。这电影投了这么多钱，要是砸了，谁负责？”
　　大家一个人都不说话，杨薇微笑道：“那么，二叔，你擅自调了档期，砸了你负责？”
　　“我调档期是给电影一个最好的选择，但最后是什么情况得看电影质量本身啊。这电影可是宋哲他力排众议钦点的，出了问题他不该负责？”
　　“所以啊，”杨薇立刻道，“砸了他负责。不管怎么样都是他负责，调不调有什么区别？临时换档期太伤元气，而且我保证，”杨薇看了一眼众人，“电影不会有问题，大家不用担心。”
　　“可是……”
　　“那就投票吧。”杨薇看宋明还要说，直接道，“按股份比例投票。”
　　这话一出，宋明也不说了。
　　比股份，他在现在的情况下，绝对比不赢合并了宋哲股份的杨薇。
　　杨薇看见宋明怂下去，笑着没说话。
　　散会之后，杨薇在高林的带领下，去了宋哲的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最初是赵阳兰坐，后来她也坐过一段时间，后来就变成宋哲坐了。
　　她一进去，就感觉办公室和她过去时候有些不太一样，却又有几分相似，仔细看过之后发现，不太一样是因为换了色调。她在的时候喜欢加点暖色调的东西，而宋哲则清一色的性冷淡色调，让整个办公室显得冰冷端庄。但是他又保留了一些她那个时候的瓶子之类的暖色东西，于是整个房间熟悉又陌生。
　　杨薇坐在宋哲的位置上，打开了他的电脑。他们打印授权协议时，宋哲把他的密码都交给了她，杨薇细细浏览着宋哲电脑里的文件，然后就发现了一个名叫“资料”的文件夹。
　　她好奇打开，然后就发现……
　　里面全是她的照片。
　　她的照片，她的视频，她发过的微博，全都被整整齐齐整理在了文件夹里。杨薇看着这个文件夹是懵逼的，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和那些岛国女神，似乎突然有了那么几分相似。都在一个男孩子的电脑里，成为了资料……
　　她忍不住想着平时宋哲在这个电脑前做些什么，她之前的时候想的是宋哲在勤奋工作，可这个文件夹打开后，她满脑子都是宋哲顶着“猫大侠”的昵称撑着下巴傻呵呵看她直播的样子。
　　想到这个画面，她忍不住就笑了。
　　她摇了摇头，开始处理宋哲留下的问题。她一面翻着文件，一面吩咐高林：“你去看看国庆节有哪些电影要上，出品方都是哪些，把那些公司查干净一点，看看到底谁和宋明有瓜葛。”
　　高林听了这话，愣了愣：“您觉得是国庆档的电影的出品方和宋明有瓜葛？”
　　“很明显。”杨薇直接道，“你觉得现在把《银河时代》给撤档了最直接的收益方式谁？”
　　这话一问，高林就明白过来。
　　“这么搞股市来推个电影，”高林有些脑子转不过弯来，“成本高了一点吧？”
　　“哦不，”杨薇直接道，“电影只是顺便的，股市才是战场。对方明显是指望着等收购足够的股份之后，提出撤宋哲的位置换上宋明。他们知道宋哲绝对不会离开这个位置，更不可能让宋明当管理层，宋哲一定会高价回购，他们等着那个时候宰一道呢。”
　　“而且这是他们第一道钱。如果他们和宋明有瓜葛，估计已经看过电影成片，他们对电影质量应该很有信心。目前的价格来讲，其实宋氏集团的价格和价值并不匹配，还有升值空间，等电影上映后，股价会因为电影爆红而走红，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在那时候把股票给卖掉。这也是他们要把《银河时代》换期的原因。”
　　“所以，现在他们还有这个打算吗？”
　　高林有些明白过来：“您现在拉高了股价，逼走了他们对股价上升空间的预期，又拒绝了宋明换档的要求，宋明背后的资本还会再掺和吗？”
　　“显然，”杨薇平静道，“要看宋明和他们，到底有怎样的协议了。”
　　“就像阿哲绝对不会离开这个CEO的位置，因为他不仅要钱，他还要的是他已经付出了努力的价值。对于宋明来说，他如果倒贴上百亿去购买股权，我完全理解。”
　　“那他真是疯了。”
　　高林直接道。
　　杨薇应声：“的确是疯了。”
　　“其实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杨薇思索着，“我得让宋哲的新闻问题的影响力降到最小。我们靠自己一直在拉股市，投资太大了。”
　　高林没说话，等着杨薇继续思索，杨薇想了想，笑起来，她打电话给了冷玫：“冷姐，你准备几个通稿，我等一会儿把标题给你。”
　　“对，我准备这么干，做一个事件营销。”
　　“好的，谢谢了。”
　　杨薇和冷玫沟通完毕，她给冷玫发送了邮件和通稿要安排的内容，随后就开始代替宋哲处理他的日常事务。
　　宋哲工作量很大，杨薇一面做一面不由得有些感慨，原来宋哲过着这么生不如死的生活。
　　比起当年赵阳兰来，宋哲明显有野心很多，他一步一个脚印铺开了盘子，盘子大，事情就杂。杨薇一面处理文件，一面忍不住和高林感慨：“宋哲平时就这么忙？”
　　“对。”
　　“这是日常量？”
　　“是。”
　　“那他还能抽空回家和我说说话做做饭？”
　　杨薇听着，有那么几分奇怪。高林听着笑了：“宋总一开始的时候经常熬夜，一天睡2/3个小时的时候也有。后来处理惯了，他有一套处理事情的办法，效率很高。”
　　听着这话，杨薇有些伤心，她感受到了自己和宋哲之间的差距发，完全不是通过努力就能弥补的。
　　“当然，”看杨薇有些失落的样子，高林赶忙道：“最主要的还是靠熬夜。”
　　“嗯？”
　　杨薇有些疑惑，高林眨了眨眼：“您没发现吗，先生和您相处，总有那么一天夜不归宿。”
　　“好像是。”杨薇认真想了想，“不是应酬。”
　　“不是。”
　　高林摇摇头：“那天晚上宋总几乎不睡觉的，他会把一个星期的事儿都做完，然后陪您。”
　　杨薇愣了愣，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那么几分感动。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又有时间又有钱的霸道总裁，不过都是把所有时间都不惜一切代价挪移，把陪伴你当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以后不能这样了……”
　　杨薇叹了口气，低下头，她小声道：“你该劝着他一些。”
　　“其实您没回来之前，先生都睡不好的。”高林轻笑，“失眠习惯了。现在您回来了，他一周能睡好六天，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可以更好的。”
　　杨薇看着面前的文件，慢慢道：“以后他得对自己好一点。”
　　说着，她眼里有些茫然：“我也要对他好一点。”
　　杨薇处理完宋哲的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整。
　　高林开车送着她回去，她想了想，让高林先送她去了关着宋哲的地方。
　　白天沈泉已经去见宋哲，每天沈泉都会和杨薇说明宋哲的情况。
　　宋哲涉及的案子比较大，保密措施做得很好，暂时律师也见不到宋哲，在等到所有文件办理下来。杨薇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而宋哲在里面，不管怎么情况，也要等沈泉见到人才能做决定，于是两天过去，她在这个时候，终于来到了拘留所门口。
　　她也不能进去，就在门口静静看了一会儿。
　　高林看着杨薇的举动，不由得有些奇怪：“太太，您这是做什么呢？”
　　来了，也见不到人，看看大门又什么用？
　　杨薇笑了笑，她低下头，抿唇道：“回去吧。”
　　她没好意思告诉高林。
　　她来，就是觉得，能离他更近一点，她都觉得心满意足。


第83章 
　　杨薇休息了一晚上，等第二天早上，她在六点准时醒了过来。
　　她运动了半小时，一面吃早餐，一面听着早间新闻。
　　早间新闻还是围绕着宋哲的事情展开的。所有人都在猜想着宋哲到底出了什么事，而媒体的口风都含沙射影，似乎是统一了口径在暗示宋哲有问题。
　　高林站在旁边，看杨薇平静吃着东西，不由得笑起来道：“以前太太也是这么生活，我还以为太太不喜欢过这样的日子。”
　　毕竟一出去就天高任鸟飞，一开始足不出户叫火锅外卖的的事儿给高林冲击太大了。
　　杨薇听着这话，她也知道高林的意思，温和道：“因为没有选择过，所以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所有事儿都尝试过了，觉得这样生活也很好。”
　　“好习惯我留下来了，早睡早起，健康饮食，但是想吃就吃，也不委屈自己，我觉得这样生活，挺好的。”
　　高林笑着没有回话，杨薇想了想道：“沈律师还没见到阿哲吗？”
　　“说今天就会见到了。”
　　高林恭敬道：“据说早上会安排会面。”
　　杨薇点了点头，把担心都藏在了心里。
　　早上开盘后，股价没有停下，直接开始往上冲，看着这个架势，杨薇便明白了：“宋明一定给在自己补钱。”
　　所有人皱着眉没说话，只能是跟着加价，一路把价格加到了顶点。于是又是开盘不到十分钟，直接涨停。
　　西融的经理有些紧张了，他走上前来，同杨薇商量着道：“杨总，这样加下去不是办法，光靠我们自己强行拉盘……”
　　“不用担心。”杨薇抬手，打断了经理的话，平和道，“明天会有新的资金入场的。”
　　听到这话，所有人送了口气。杨薇白天安排了四场饭局，开始一家一家的跑去借钱。
　　江淮安和武邑是确定会出手帮他们的，可是这可能还不够，毕竟两个人也只能是行有余力，杨薇不能让他们为了宋哲把自己的公司也搭上。如果宋明铁了心要趁着这个时候收宋氏集团的股票，以保证在宋哲回来后他的股份能比宋哲高，从而得到公司的话语权。那么股价就会一直涨，她必须从一开始就抬高股价，让宋明知难而退。
　　杨薇白天跑了四个宋家的老搭档之后，晚上六点就到了演出会场。她坐着上妆，向维紧张道：“薇薇，你别紧张，别害怕，今天你一定会表现得很好的！”
　　杨薇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她看着向维道：“你看上去比我紧张多了。”
　　“没有，”向维赶忙道，“我对你这么有信心，怎么会紧张？”
　　演出在八点开始。
　　杨薇一面化妆，一面处理着公务，同时将今天整场演出的内容过一遍。
　　等八点开始的时候，杨薇坐在后台，听着主持人说话。
　　她闭着眼睛，感受自己的心跳声。
　　这是她第一场正式演出。
　　第一场大家为了她买票，属于她个人的舞台。
　　她曾经无比期望，有那么一天，她会站在金方的演出会场，举办一场自己个人的演出，然后所有人坐满位置。而今天，就是她人生的第一步。
　　尽管这一步她做了无数铺垫。
　　从她开始做直播，她大着胆子站在街上练习，然后比赛、拍电影、一路天南海北走哪儿讲到哪儿……
　　她做了这么多努力，终于有了这一场演出。
　　她必须做好。
　　她可以做好。
　　她认真想着，在听到主持人说“欢迎”，音乐突然变了之后，她睁开眼睛。冷玫和向维都注视着她，在她睁开眼的时候，他们觉得杨薇似乎突然就获得了某种力量，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镇定又强大。
　　她站起身来，跟随着音乐的声音，往舞台走去。
　　她刚一露面，震天的欢呼声几乎要把屋盖掀起，杨薇抬头看去，只见到会场周围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而她就一个很小的舞台，舞台上放着巨大屏幕，她的身影落在屏幕上。
　　周边座无虚席，哪怕是最远处的作座位，都坐满了人，甚至有些人没法坐着，都站着。
　　杨薇知道，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她的粉丝，然而也有一部分，是为了近日新文来。
　　她看着会场荧光棒有节奏的挥舞，似乎是有人组织着，一起有节奏的喊着她的名字：“薇薇！薇薇！”
　　看着这样的场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涌上来，她抬手调整着耳机的位置，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抿唇轻笑起来。
　　完美侧颜在巨大屏幕上展现，这一个动作让许多人瞬间尖叫起来。
　　“很高兴的，”杨薇调正好了耳机位置，抬起头来，目光扫过所有人，柔声道，“和大家又见面了。”
　　“我是杨薇。”
　　“很高兴，今天能见到你们。”


第84章 
　　杨薇出声后，就是巨大的尖叫声。
　　这声音几乎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杨薇就低头笑着，一直没有说话。
　　会场里满满的都是人。
　　这都是她的积累。
　　她通过将近三年的时间，用努力和心血，去培养了这些人。
　　她安静听着这些欢呼，他们从天南海北走到她面前，她静静享受着这一切，用腼腆的笑容遮掩住自己内心那份澎湃与激动。
　　等到所有声音都安静下去后，她慢慢开口道：“我刚才一直在听你们的声音，因为我特别担心这是我老板给我买的水军。”
　　这话说出来，便有零散的笑声，杨薇走在舞台上，舞台不大，她坐在中间的高椅上，好像是在和所有人闲聊一样开始说话。
　　没有任何人觉得这像一场特意的表演，反而像是一位朋友，就坐在对面，和你侃侃而谈。
　　她会和下面观众互动，一面提问，一面回答，然后每个回答，都妙趣横生，笑点密集，整个会场的笑声一波接一波。
　　向维和冷玫紧张看着舞台上，然而没了多久，两个人就不由自主放下心来。
　　杨薇状态太好了。
　　她的表演，和之前准备的差别很大，之前准备的，更像一场精心策划过的脱口秀。然而此时此刻她在做的，却像是一场随意发起的直播。
　　只是作为直播而言，她的感染力又过强了一些，笑点太多了一些，整个会场氛围太好，时间的流逝浑然不觉。
　　“这是她的一种个人风格。”冷玫感慨出声，“我见过许多脱口秀表演者，都很少有她这样的，能把表演做得毫无痕迹。”
　　“大概是她做直播的习惯。”向维分析着，“她是把直播的自然感融到了表演里。”
　　“她控场能力太强。”
　　在这种随意聊天的情况下，居然还能让所有人的情绪跟着她走。
　　“那是因为，她表演了太多场了。”冷玫叹了口气，“我和苏简聊过，他们记录片的素材库很大，这两年里，其实杨薇表演过的次数远比他记录得多。她在所有地方都表演过，偏远山村、繁华城市，她走过了许多地方，看过了各种各样的人，她或许也是在这过程中，揣摩透了怎么去引导人的情绪。”
　　冷玫说着，眼里忍不住带了赞赏：“她会走得很远的。”
　　厚积薄发的人生，总会走得很长。
　　向维点了点头，抬眼看向杨薇，演出已经接近尾声，所有人差不多都已经忘掉了来到这个会场前的烦心事，内心慢慢全是愉悦。杨薇喝了口水，她站起身来，温和道：“大家知道，作为艺术作品，所有的结尾都该有一个升华。但升华总是不那么好笑的，它总要给你们灌点鸡汤，说点人生大道理，然后给了你们一种，充满正能量的感觉。如果没了这一步，各种评论人就会说，哦，你这个作品太low了。”
　　“我这个人挺不要脸的，我一直觉得我在搞艺术。”杨薇笑着道，“所有创造人类精神文明的内容，都是一种艺术。只是说有些艺术高雅，有些艺术通俗，有些是精品，有些不是。从我开始直播起，我就是怀着一种在创建艺术作品的心态在做这件事。”
　　“所以我得升华一下。”
　　“好。”下面齐齐回答，杨薇低头笑了笑，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就在昨天，我还在考虑着，要不要撤掉这次演出，最近我家出了点事儿，大家也该知道，就是我丈夫宋哲，他作为证人被传召。”
　　“他被传召之后，就有人试图做低股价，我要替他稳住公司，所以我状态不是很好。我想我过来，就得对得起大家的票价，所以我在犹豫。可是我最终还是决定来了。因为，在过去，”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无数次为了他，为了宋家，放弃了我自己热爱的东西。所以这一次，我就特别想努力一次，拼劲全力去看看，我到底能做得多好。”
　　“我很感谢，”杨薇眼眶有些红，“我做到了。”
　　“我上台前，我特别害怕，我怕我做不好，可是当你们叫我名字的时候……”杨薇有些哽咽，她突然发不出声，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就有人开始叫她的名字。这呼唤开始有了节奏，一声一声，开始叫着她的名字——杨薇，杨薇。
　　杨薇眼里带着泪光，她低下头，有些狼狈擦了眼泪。
　　她突然感受到，人生中有另一种力量，在失去赵阳兰，在宋哲不在，在她身边谁都没有的时候，依旧支撑着她。
　　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温柔道：“谢谢。”
　　她低声说：“当你们叫我的名字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可以做好一切。”
　　“我尽我全力，我很好。”她抬起头来，慢慢扫过众人。
　　她过去从来没敢说这句话。
　　因为她无法认可，她总在看自己的短处，然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成长到今天，她能够如此认真的、从容的，去面对现在的自己。
　　她有瑕疵，她有做不好的地方，可她依旧觉得，她有勇气和能力，去做她所有想做的事。
　　她很好。
　　“这场演出表演完了，我非常感谢。而我能走到今天，我要感谢两个人，一个是所有爱我的人，是在座的你们、是即将在网上看到视频的你们、是过去看我直播的你们，是这三年来，一直陪伴我的你们。”
　　“而另一个人，他叫宋哲。”
　　“你们知道，我曾经离开过他。”她笑起来，柔和说着他们的过去，“我在十三岁认识他，然后爱上他。那时候我自卑，他傲慢，我们互相喜欢，但一直互相伤害。后来我累了，我无法，一直爱着一个伤害我的人。我不喜欢他了，所以我离开了他。”
　　所有人沉默着，这段历史，对于老粉来说并不陌生。
　　“可今天我们重新在一起，其实如果不认真回忆，我都会想，我们为什么分开。可是当我认真回想的时候，我知道，是因为我不爱那时候的宋哲了。所以我们今天重新在一起，不是破镜重圆，而是重新相爱。”
　　“我重新爱上了今天的宋哲，今天的这个人，他特别好。”
　　杨薇把语气加在“特别好”三个字上，所有人都笑了。杨薇语气里不自觉有了甜蜜：“我曾经以为人是不会改变的，可他让我看到，一个人的改变，能够有多大。”
　　“他学会了爱一个人，学会了从别人角度考虑问题，学会了克制情绪，学会了温柔。”
　　“我觉得这样一个男人，哪怕我过去没爱过他，现在我也会爱上他。”
　　“也就是他让我意识到，所谓固有的缺陷不是不可以改变，所以我也变了。我学会了宽恕自己的缺点，学会了勇敢，也学会了豁达。”
　　“爱能让一个人变得更好。”
　　杨薇深深朝着大家鞠躬：“谢谢你们。”
　　“让我感受到，”她笑着直起身来：“我被全世界爱着。”
　　全场静默着，片刻后，掌声如潮水涌来，杨薇站在灯光下，静静看着所有人。
　　这时候，有人大声询问出来：“薇薇，我能为你做什么？！”
　　那个粉丝的声音在一片安静里变得格外响亮，所有人都看着杨薇，杨薇笑了。
　　“我希望你们能告诉别人，”杨薇温和道，“宋哲只是个证人，他没有犯罪。”
　　“好！”许多人应了声。
　　杨薇再次说了谢谢，最后和所有人告别后，下了舞台。
　　她走下去的时候，所有人一直在鼓掌，她舒了口气，走下舞台后，冷玫走上前来，紧紧抱住了她。
　　“干得好。”冷玫夸赞道，“太棒了。”
　　杨薇笑着没说话。
　　她突然感受到了，那种发自内心，安定的力量。
　　她唯一只有一件遗憾的事，就是宋哲不在现场。
　　杨薇演出的现场是直播的，她还在舞台里卸妆，微博上就热闹起来。
　　“宋哲是证人”的话题被疯狂刷起来，等她第二天早上睡醒的时候，这一条话题已经被刷成了热搜。
　　许多人在重复着她的话。
　　“宋哲只是证人，不是犯罪，不信谣，不传谣。”
　　杨薇看着大家刷着话题，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等早上开盘之后，西融开始操作，不久后他们惊讶发现，交易量上去了。
　　这在杨薇意料之中，股价跌下去的主要原因是宋哲的不利消息引起股民对公司的担忧，现在公司以正面形象上了热搜，宋哲只是证人的消息一扩散，股价开始回升也是正常。
　　然而杨薇很快又发现了她的粉丝在刷“宋哲是证人”的时候，还跟了另一句话。
　　“每人一只宋氏股，明年涨到250.”
　　现在宋氏传媒的股票价格是25，250等于涨了十倍。
　　杨薇看明白，这是她的粉丝在一起试图帮她抬高股价。
　　杨薇静静看着电脑，内心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她的粉丝像给明星打榜一样指挥着去买股票，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好久后，她终于才发了一条微博。
　　“谢谢。”
　　只有两个字，然而那一刻，她却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她的粉丝亏了。
　　杨薇下定决心，也就是这时候，高林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查到了，”他忙道，“太太，今天南海人寿举牌了。这个南海人寿和东南金融、宝山投资三家公司，都是周家的私下产业。他们家影视公司这次国庆的确有一部大制作片要上，宋明这次肯定是和他们狼狈成奸。”
　　听到“周氏”，杨薇并不奇怪，宋氏传媒在国内的竞争对手不算多，能够叫上号的，也就是北方的几家传媒公司，周氏的确是最有资本的。
　　想了想之后，杨薇立刻道：“你帮我安排一下，我要见周老先生。”


第85章 
　　周老先生本名周文山，是一个地道的北方人。
　　周家在北方颇有经营，本来和南城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是这些年周家涉及了电影行业，就和宋家有了竞争。
　　杨薇下午到达周家见到周文山时，周文山正在花园里喂鱼。他修建了一座苏氏园林风格的宅子，细节之间看得出他为人颇为风雅。
　　他喂鱼时，杨薇也没有打扰，她就是安静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年迈的长者。
　　周文山已经年近六十，头发花白，因为腿脚不便，他坐在轮椅上，由助理照顾。
　　他喂完了鱼，从助理手中接过热毛巾，一面擦手，一面同杨薇道：“以前我就听说，宋家那个儿媳妇儿很厉害，我想着一个小辈，能厉害到哪里去，结果你能找到这儿来，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杨薇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周文山将帕子递给了助理，让轮椅面对了杨薇，领着她往饭厅走去，一面走一面道：“我真是很好奇，你这么千里迢迢跑来见我，是为的什么？”
　　“我知道，您和宋明先生有一些协议。”
　　杨薇开门见山，周文山也并不意外。
　　杨薇已经找到了这里，知道更多，也并不奇怪。
　　“我猜想，最初的时候，宋明应该是同你商议，你们送宋哲进去，然后放出一些谣言，导致宋氏传媒股价降低，这时候你开始大量收购宋氏传媒的股价，同时宋明帮你压住《银河时代》的上映时间。等你低价购入大量宋氏传媒股份后，宋哲也该出来了，这时候你和宋明手里的股份联合下来，就可以比宋哲的多，然后你们就把宋哲赶出管理层，让宋明正式管控这个公司。”
　　“这时候宋哲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高价买你手中的股份，稳住他的控制权。”
　　杨薇冷静分析：“这样你可以大赚一笔，并且让宋哲元气大伤，后续无力和你竞争。”
　　“要么，宋哲退出管理层，让宋明接管宋氏传媒。”
　　“但宋明只是你的傀儡，”杨薇冷静分析，“宋明会在这个时候把《银河时代》放出来，同时定下多部大明星大流量的制作，接着这些明星的名声，抬高股价，你会在这时候把股份卖出去获利。然后借着宋明的内幕消息，对宋氏集团的股份进行反复波段操作。”
　　“这样一来，宋氏集团退出了优质电影内容的圈子，你釜底抽薪，彻底抽走了竞争对手。”
　　“另一方面，你也能在股市上大赚一笔。一举多得，是么？”
　　周文山没说话，他抬眼看了杨薇一样，冷静道：“然后呢？你又怎么猜想？”
　　“可是我打破了你们的计划不是吗？”
　　杨薇笑起来：“股价没有出现你一开始预料的暴跌，你现在收购股价的成本是偏高的。成本已经这么高，你还能有多少利润？”
　　这话终于让周文山脸上神情有些改变，杨薇知道自己猜中了他的意思，接着道：“我知道，宋明一定给了你一些其他的优惠。比如说现在你们购买股票的差额，他会补一部分。改变《银河时代》上映时间，也可能是你们的约定。可是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周先生，您做这些，都是竹篮打水。”
　　“你们的股份不可能有我和宋哲的多的。”杨薇面色上没有半点玩笑，“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周文山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很久，其实杨薇说得对，股价已经涨得很高了，他很难从股价上去获利，只能让宋明当上ceo，然后从此把宋氏传媒变成自己的养分，可如果，最后完成收购股份后，他和宋明的股份加起来也没有宋哲杨薇多，那他几乎等于什么都没没有了。
　　可杨薇和宋哲的股份都是公开的，按照他们的预计，最后宋哲出来的时候，他手里的股份应足够找他麻烦了。
　　“周先生，”杨薇知道周文山想什么，她直接道，“宋氏传媒是宋家的集团，您永远不知道根基有多厚。”
　　听到这话，周文山便明白了，董事会里，一定该有一些他们不知道，但一定会站在杨薇和宋哲这边的股东。宋明的计划，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
　　“周先生，其实我今天特意来，就是来建议您。”
　　“退出吧。”


第86章 
　　周文山没说话，杨薇的话明显已经打动了他。然而他不知道该如何收手。
　　钱已经砸下去这么多，如果此刻停下来，那就是功亏一篑。他不能确定杨薇话中的真假，因此他也不做声。
　　周文山也好，杨薇也好，时常谈判着的人就会明白一个道理，任何决定都不能当场做下，因为人的情绪会对同一件事产生不同的感知。同一份合同，不同的情绪下看完全就是两份合同的感觉，因此杨薇明白周文山在考虑什么，她平静道：“周先生，您可以再考虑一下，我来，也不过就是给您一个提议。现在我和宋明之间，您可以选择一个人做合作。”
　　“怎么合作？”周文山抬眼看向杨薇，杨薇接着道：“我知道，您的顾虑是在于，如果此时收手，您之前的投资就功亏一篑，那我建议您不妨换个想法，和我一起合作。只要您愿意提供宋明试图私下和您这边公司进行交易的证据，我可以给您提供一个全身而退的方案。”
　　“什么方案？”
　　周文山眼里有了一丝波动，杨薇接着道：“首先，国庆档上，《银河时代》电影开头可以插入贵司电影的广告，贵司电影开头也插入《银河时代》广告，宋氏传媒旗下的电影院在第一天排片量，全国每家电影院只会比你们的多一场，后续排片全看票房数据。当然，你们公司旗下的电影院也是如此。而第三方电影院我们公平排片，两部电影合作放映，在营销费用上不做刻意竞争。这样我们双方都可以省下一笔钱，如果电影质量没有问题的话，我相信最终票房上和预期不会有太大差距，我们应该是一个双赢的结局。”
　　周文山没说话，听着杨薇继续道：“不仅这一部片，未来五年内，我们都可以承诺和你们一直做着这种互利合作，要么错开档期上映，或者就是联手合作上映，把竞争做成互惠，扩大市场蛋糕。”
　　“还有呢？”
　　周文山面色平静，明显这个要求打动不了他。两人一起走进了会客厅，杨薇坐到周文山对面，助理来给杨薇倒了茶，杨薇接着道：“其次，我会和你签署一份对赌协议，《银河时代》上映后一个月内，宋氏集团股价会超过你们现在的收购价，那时候你可以暗中出手，不仅可以保本，还能赚一笔。如果到时候没有超过你们的成本价，我和宋哲会无条件以你们的成本价收购此刻我们谈话之前你购买的所有股份，保证你可以全身而退，怎么样？”
　　“你对部电影这么有信心？”周文山嘲讽开口，杨薇平静道，“我是对宋哲有信心。”
　　她从来无条件相信，这个男人，有着超出所有人所想像的能力。
　　每个人都以为，宋哲身后站着赵阳兰，站着她，所以宋哲一路平坦走到今天，可是一个人站在巨人肩膀上摘到苹果，并不代表他就没有自己能摘苹果的能力。她从来相信，哪怕没有她和赵阳兰，宋哲也是一个极其优秀的人。
　　周文山静静思索着，杨薇看着他的表情，轻笑起来：“和宋明合作，既没有多大好处，还有很多风险。和我合作，那就是保本稳赚。您还在犹豫什么？”
　　“天上掉馅饼，”周文山平淡道，“我觉得这种事，总是要小心一点才好。”
　　“周先生，您知道为什么过去每个和宋家做过生意的人，都会再做吗？”杨薇喝着茶，周文山下意识道：“为什么？”
　　杨薇稳重出声：“因为阿姨说，从别人手里抢钱，钱来得快，但走得也快。带着大家赚钱，才是持续生财的道理。”
　　“中国的电影是有很广阔的未来的，”杨薇抬眼看着周文山，“宋哲今年选的几部电影，都是过去没有的题材，《银河时代》是宋氏最大的一笔投资，就是想要填补中国电影里科幻题材的短缺。我们的市场，从来不是局限于内陆一块领域，而是想要在某一天，能在整个亚洲，整个世界，占有一席之地。”
　　“我和宋哲，从来没想过要和您在商业上竞争，这除了烧钱创造不了什么。如果我们要竞争，我希望是在产品的内容上竞争，这才是良性的、能让我们走得更远的竞争。”
　　周文山听着杨薇的话，他轻轻笑了笑：“你不要同我打官腔，咱们私人的谈话，不用说这些。”
　　“周先生，”杨薇认真道，“钱赚到一定程度，就会有自己的使命感，我不是在同您打官腔，这是诚意。”
　　周文山眼神动了动，他听着杨薇诚恳道：“周先生，互联网让文化得以快速流通，我们和全世界正在加深互相理解的进程，这是我们文化产业最好的时代。我说这些，是希望您能看到我和宋哲的野心，也就明白了今天我所有行为的动机。我希望和您合作，但实话说，就算今天您拒绝了我，不和我合作，我也有其他的办法。”
　　“这是我的诚意。”
　　说着，杨薇将一张储存卡递给了周文山，随后站起身来，同周文山道：“您好好考虑，我先告辞。”
　　说完这些，杨薇站起身来，和周文山道别后，离开了周家的别墅。
　　杨薇走出去后，周文山的助理将储存卡插入了电脑中，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段段录音。
　　助理随便点开了其中一段，就听见里面宋明的声音道：“周公子你放心，这事儿我绝对能摆平……”
　　周文山脸色变了变。
　　助理脸上也不太好看了，他看了一眼周文山，有些犹豫道：“先生，杨小姐的意思是？”
　　周文山没说话，好久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让周佑去自首。”
　　“什么？！先生，是不是太草率了？”助理忙道，“这种私人录音不能当证据……”
　　“是不能当证据，”周文山平静道，“可是你觉得，杨薇能把这段录音送我们，她手里只会有一段录音吗？”
　　“就算只有一段录音，但只要宋明进去，我们被供出来是早晚的事情。杨薇这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自首可以减刑，让小佑把罪扛了，不要把拖更多人下水，他顶多是个从犯，宋明才是主犯。”
　　助理没说话，他明白周文山是铁了心要弃车保帅。
　　杨薇到达机场的时候，她就收到了周文山答应她条件的信息。杨薇收起手机，同旁边助理道：“把准备好的协议发给他，如果确认签字后我会亲自再过来。”
　　杨薇飞回南城时，已经是晚上，这一天股价稳定，杨薇这边也就不再大量注资进去。高林给杨薇说明了今天的情况，然后同杨薇道：“沈律师说，先生这边拘留期也快到时间了，他已经在办理手续，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去接先生了。”
　　杨薇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好半天后，她才反应过来。
　　她的内心汹涌澎湃，然而面上却仍旧要故作镇定，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情绪。
　　她低头应了一声，拿着手里的合同道：“那安排一下时间，明天我亲自去接他。”
　　高林看着杨薇的样子，压着笑意，低头下头去，杨薇忍不住抬头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啊，没什么。”高林赶忙道，“就是觉得，要是先生知道您在担心他，一定很高兴。”
　　杨薇听出高林语气里偷掖的情绪，面上露出一丝尴尬，她轻咳了一声，低下头去，审阅着合同道：“该干嘛干嘛去吧，别站在这儿看热闹。”
　　杨薇面上虽然情绪浮动不大，然而当天晚上，她却是在没有任何咖啡色的影响下，辗转反侧，完全睡不着。
　　清晨六点，她就提前起身来，她怕自己因为失眠皮肤状态不好，就认认真真撸了妆，确认自己妆容完美，衣着得体后，她吃了早餐，然后就给高林打了电话。
　　高林听着杨薇同他说要去接宋哲，有些发蒙道：“太太，先生至少也要等工作人员上班后去接才合适，现在才七点半，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不早了。”杨薇认真道，“咱们过去要一个小时，中间要是堵个车就半个小时，九点他该出来了。”
　　高林：“……”
　　九点工作人员才刚刚上班，出来个什么啊？
　　高林觉得杨薇是脑子糊涂了，但是他也能理解杨薇这种救夫心切的情绪，加上杨薇是他的上司，他也就没有多说，赶紧去接了杨薇，然后带着杨薇去了派出所。
　　杨薇带上了各种宋哲可能需要的东西，还带了碗鸡汤，一路上同高林说着道：“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吃得好不好，有没有受苦，要是他胃太差，直接喝鸡汤是不是不舒服？你说……”
　　高林头一次发现杨薇这么能唠叨，他静默着没有说话，到了派出所后，两人先见到了沈泉。沈泉也是大清早被杨薇叫起来的，他带着些起床气，但不敢对杨薇发，于是就找了高林的麻烦。高林问什么，他都满脸高冷。
　　沈泉带着杨薇把手续办了，宋哲终于被人带了出来。
　　他身上的衣服有些皱，整个人精神状态看上去不是很好，但是仍旧气度从容温和。杨薇看着宋哲，一瞬间脑袋就空白了一片，她静静凝视着他，感觉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一般。
　　宋哲打量着面前的杨薇，慢慢勾起嘴角：“怎么一动不动的？是不是太帅，看傻了？”
　　听见宋哲的声音，杨薇才回过神来，她吸了吸鼻子，走到他面前，主动握住他的十指，沙哑着声道：“你吃了早餐了吗？”
　　“还没呢。”宋哲看见她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他反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道，“昨天沈律师和我说今天就能出去了，我一晚上都睡不着，就想着今天就能见到你了，一想今天能见到你，我就想着，这出来后第一顿饭得和你吃。”
　　说着，宋哲撇撇嘴：“而且里面的饭菜也不好吃。”
　　“你……你没受苦吧？”杨薇有些紧张，她脑子里浮现出一些影视剧里的审讯室，有些紧张道，“里面是不是黑漆漆的，用血红大字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宋哲听到这话就笑了，他和杨薇一起坐进车里，忍不住道：“你是哪儿听来这些的？其实也还好，就是反复问一些问题，你也别乱想，都是有监控的，法治社会。”
　　杨薇舒了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一来，她心里就一阵阵发酸，觉得特别委屈，她吸了吸鼻子，勉强笑道：“没事儿就好。”
　　宋哲坐在车上，杨薇给他喝了点鸡汤，暖了暖胃，然后就先把近来的情况和宋哲说了一下。
　　宋哲对于会发生的事一点都不意外，然而当杨薇同他说：“我已经把事儿都解决了”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惊讶。
　　杨薇把整个过程和宋哲详细说了一边，宋哲静静听着，等杨薇说完了，杨薇看见宋哲不说话，她有些好奇道：“你怎么不说话？”
　　“也不知道说什么，”宋哲苦笑，“就是觉得，委屈你了。”
　　杨薇呆了呆，宋哲握着她的手，垂下眼眸，声音里带了几分愧疚：“总让你操心，总让你帮着我收拾烂摊子，我觉得自己特不算个男人。”
　　“宋哲，”杨薇有些无奈，“你有这种想法，我才觉得你特不算个男人。”
　　“嗯？”宋哲有些听不懂，杨薇只能道，“我觉得你像个爹。”
　　宋哲表情僵了，杨薇靠着他，继续道：“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互相依靠，没有谁要一直背负谁的人生，也没有谁有一直要宠爱谁的义务。我和你生来平等，我智商上没有缺陷，能力上也没有比你差，为什么你要觉得，我得像一个花瓶一样立在那里，才是对我好呢？”
　　“其实我很感谢阿姨。”
　　杨薇柔声道：“她早早把我培养成今天的样子，给了我选择人生的能力。我很高兴能帮你做什么，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辛苦。如果有一天我什么都做不了，在你出事的时候只能着急得哭，我才会觉得特别悲哀。”
　　“明白。”
　　宋哲叹了口气：“你要你的人生价值。”
　　她付出那么多，她一路学习、奋斗、努力，从来不只是为了嫁给一个男人。
　　她是为自己活着的，不是为某一个人。她不需要谁为她撑起一片天，她自己就是一片天。
　　爱来时她与对方相辅相成，爱离开她也能迎风独立。
　　“可是我总想着，凡事我能为你做好最好。”宋哲笑了笑，“不是因为我觉得你不行，你该被养着，而是我希望你一辈子能顺顺利利，没有任何需要操心烦忧的地方。”
　　“咳咳。”
　　前面开着车的高林有些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他们道：“先生，你们要不要睡一觉，过一会儿就到家了。”
　　意识到高林还在，杨薇有些尴尬，然而宋哲却是没有半分羞涩，应了一声道：“就你话多。”
　　说着，他转头看着杨薇，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睡吧。”
　　他其实也看出杨薇眼中的红血丝，知道自己不在的时间里，杨薇一定过得不算好。
　　怎么能过得好呢？
　　每天算着几十亿的资金流出去，稍有差池就满盘皆输。一面担心着她，一面担心着公司，又怎么睡得好？
　　就像他在里面，他看不见她，担心着外面的情况，精神状态也是快要崩溃。
　　如今见着了，两个人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似乎也都没有了关系。杨薇靠着宋哲，她慢慢就睡了过去，宋哲听着杨薇的呼吸声，觉得这似乎是世界上最好的催眠曲，他闭上眼，也睡过去。
　　高林回头看了一眼依偎着的两个人，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有些眼酸。
　　宋哲是被高林叫醒的，宋哲先睁开了眼，看见车已经停在了家里的停车库。高林小声道：“先生，到家了。”
　　宋哲缓了缓，便醒过神来，他点了点头，叫醒了杨薇。杨薇还有些迷糊，宋哲干脆道：“我抱你进去吧，你继续睡。”
　　杨薇应了一声，宋哲先出来，然后弯腰把人抱起来，便进了屋。
　　杨薇轻轻掀开眼帘，看了一眼宋哲，宋哲看见怀里猫儿一样的姑娘，笑了笑道：“继续睡。”
　　杨薇没说话，听话闭上了眼。
　　宋哲将她轻轻放到床上，给她脱了鞋，盖上了被子，他坐在床边，静静看了她片刻。
　　姑娘面容看上去秀丽又温和，没有半分防备。宋哲轻轻笑了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便起身站起来，轻手轻脚拿了换洗的衣服，出了房门。
　　新来的保姆做着饭，高林去整理了资料，宋哲在另一个浴室洗完澡，换上衣服，到了客厅，一面开始看近来所有文件，一面听着高林的报告。其实杨薇已经和他说得差不多，只是看到文件和确切的数据，宋哲能了解得更清楚。
　　等宋哲翻完所有文件后，他叹了口气：“最近真是让她操心了。”
　　“是啊。”高林苦笑，“太太每天起来眼睛都是红的，妆都挡不住憔悴了。”
　　宋哲有些难受，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高林沉默了片刻后，同宋哲道：“哦，还有，”高林笑起来，“太太最新的演出您一定要看。”
　　“嗯？”宋哲愣了愣，随后他笑起来，柔声道，“那是一定的。”
　　“不过有点可惜，”宋哲眼里带了遗憾，“她第一次办演出，我居然不在。”
　　“是啊。”高林也有些赞同点头，“居然不在，太可惜了。”
　　这话让宋哲有些好奇，不由得道：“她都说什么了？”
　　高林朝他挤眉弄眼：“您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高林站起来，同宋哲道：“您吃早餐吧，太太还给我安排了公司的事儿，我先回公司，您好好休息一天。”
　　宋哲点了点头，送着高林出去。高林被宋哲的举动吓得不轻，赶忙道：“先生，客气了，您别吓唬我，太客气了。”
　　宋哲笑了笑，温和道：“对身边人好一点，应该的。”
　　宋哲送着高林出去后，他回到屋里来，一面吃饭，一面用手机看杨薇的演出录播。
　　他期初看着舞台上的杨薇时，感觉到内心的温柔和心动，他注视着里面的人，看着整场演出到达尾声，然后他看见里面那个姑娘，用认真语气说着：“我重新爱上了今天的宋哲，今天的这个人，他特别好。”的时候，他感觉到用一种强烈的、激动的、无可言说的情绪奔涌而上。
　　他心跳加快，整个人的情绪处于一种十分激动的状态。
　　她爱上他。
　　她重新爱上了他！
　　他不是没有担心过。
　　在杨薇和他结婚的时候，甚至于在他和她分别的这一个星期，他反复思考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一直在想，杨薇对于他的感情，到底是爱情，还是长期以来的亲情。
　　他过去做过那么多混蛋的事情，她真的能够接受一个犯过这么多错的他吗？
　　比起找一个罪行累累的他，去爱另外一个从未给过她伤害的人，会不会更好？
　　他反思他们之间的关系，直到此刻。
　　他听她对所有人说“我们不是破镜重圆，而是重新相爱。”。
　　如果这份感情在她眼里是崭新的，没有着过去的那份困扰，她是真的重新爱上他，那么……
　　或许同他在一起，她是真的幸福。
　　他的手微微颤抖。
　　他激动得不断深呼吸，他特别想见她，特别想拥抱她，特别想和她纠缠在一起，听她去反复确认和他说。
　　她重新爱上了他。
　　他很好。
　　她的话就像是春药，让他充满了和她纠缠在一起的冲动。于是他小心翼翼克制着自己，到了卧室里。
　　他走出房间的时候，为了让她更好的睡觉，关上了床帘。此刻他还是怕吵到她睡觉，于是他什么都没做，就是轻轻躺到了她边上，睁着眼睛打量她。
　　他看着面前的人，觉得似乎怎么都看不够一般。他感觉注视着她的时光过得飞快，他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杨薇慢慢醒了过来。她一睁眼，就看见躺在她对面的宋哲。她在黑暗里，有些迷糊叫出他的名字：“宋哲？”
　　“嗯。”
　　宋哲看着她，笑着应声。
　　杨薇清醒了几分，她也没动，侧着身子看着他：“你躺在这儿做什么？睡不着吗？”
　　“没有睡不着。”宋哲声音有些哑，“就是想看看你。”
　　这话让杨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轻咳了一声，低声道：“吃过东西了吗？”
　　“吃过了。”宋哲目不转睛看着她，“你饿吗？”
　　“还好吧。”杨薇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她觉得面前人的目光有些太过于赤裸，她不敢看他，也有些不敢动，总觉得自己仿佛是被野兽惦记的猎物，如果她动了，对方就会率先扑过来。她故作镇定道：“早上吃过了，然后一直睡着觉，也不觉得饿。”
　　宋哲没说话，杨薇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她鼓起勇气转过眼看他，就看见了对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落着她的影子，里面深邃又广阔，可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是慢慢都是他。
　　他的眼睛是真的漂亮，像夜空，像银河，她看着那双眼睛，她觉得那双眼睛仿佛有种说不出的魔力，让她心跳加快，口干舌燥。
　　她目光不由自主滑落，想避开他的视线，却又落在了他的唇上。
　　他的唇很薄，是樱色，柔软又细长。她几乎是看着他唇的那一瞬间，就想起了那唇的触感。
　　她呆呆看宋哲的唇，宋哲感受到她的视线。在黑暗中，宋哲低笑了一声，他突然就靠了过来，伸出手，按在她的后脑勺上，压着她靠近了他。
　　他的唇有些凉，舌头却炙热又柔软，灵巧的将她的舌头缠绕，让她呼吸急促起来。
　　她觉得自己像是溺在了水里，偶尔浮上岸来，他像是蝴蝶一样轻盈落在她身上，然后又振翅而飞。
　　欲火燃得啪啪作响，一切来得顺理成章，像是滔天洪水翻滚而下，瞬间淹没了理智和自持。
　　他强势又温柔，进退得当，恰到好处。
　　讨论人性时，之所以将性嵌入其中，便是在于许多人深深明白，性这个过程，往往表达着人。
　　藏得住的是动作，藏不住的是人心，细节之处，便是这灵魂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杨薇无比清楚的认识到，宋哲骨子里始终是那个骄傲的少爷，他容不得她的拒绝，也不允许她低头服输。只是如今他比以往学乖了太多，以往他不让她拒绝，就是强行的夺取，然而如今他却学会了耐心诱哄着她，带她尝着甜头，然后再在她理智全无时，不容置疑的进攻掠取。
　　她身体欢愉到了极致，灵魂也因这个男人微微颤抖。人骨子里都有那么几分慕强的心态，她看着他平日里从未有过的姿态，整个人都蜷缩起来，觉得这人真是刻进了骨子里的优雅俊美，像一味行走的春药，让人欲罢不能。
　　他们做到精疲力尽，一次又一次，等最后一刻，宋哲猛地拉开了床帘，夕阳的光透过窗温柔落在两人身上，杨薇在阳光下，肤色白得灼目，美得让人心惊。
　　宋哲抱紧了她，闭上眼睛，哑着声道：“我爱你。”
　　杨薇没说话，她感觉微风从窗户里轻轻袭来。
　　这风清爽又温柔，她抱着身前的男人，感觉余生如此，也是应当。
　　好久后，她终于回味过来，哑着声道：“我也是。”
　　她叫破了音，嗓子有些沙哑。
　　宋哲同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两人一起洗漱后，宋哲去给她做吃的。杨薇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
　　没了一会儿，杨薇便接到了电话，杨薇应了一声，唇边带着笑，似乎是有些高兴。
　　“嗯，知道了。”
　　宋哲走出来，放下碗筷，看着她的神色，笑着道：“和谁打电话这么高兴？要是男生的话，我会吃醋的。”
　　杨薇轻笑，站起身来和他一起去厨房端碗，慢慢道：“宋明被抓了。”
　　宋哲微微一愣，抬眼看向杨薇，杨薇耸了耸肩：“周佑自首了，提供了宋明同他进行内幕交易的消息。诬告加内幕交易罪，我已经让沈泉准备了律师团处理了。”
　　宋哲没说话，杨薇有些疑惑，她看了一眼宋哲，突然有些担心：“你……不是觉得我做得太过吧？”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宋哲听到这话，笑出声来，“我就只是突然有些感慨。”
　　“毕竟是你二叔。”杨薇不知道怎么，就生出了几分迟疑，“我是不是该给他留条生路？”
　　“从他为了私利置公司于不顾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是我二叔了。”
　　宋哲平静开口：“我可以容忍他对我的不满，也可以容忍他搞的小动作，但是他不能拿着宋家当礼物送给别人。”
　　“以前我可以接受他，是因为他虽然和我不和，但总归是为了公司好。只是说我们的理念有冲突，我是希望宋氏传媒不仅仅要赚钱，它还应该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就像卖奶粉的，它不仅卖奶粉，它还要想着卖好的奶粉，在赚钱的时候给这个国家的婴儿提供保障。每个企业都有它的社会责任，而我们作为文化公司，就得承担起我们的文化责任。”
　　“我希望宋氏传媒是因为拍好电影赚钱，也希望我们能承载着文化走出去。”
　　“二叔不接受这个想法，我理解。毕竟每个投资人都想赚快钱。大ip+流量，来钱又快又多，我做的事儿对投资者来说是不太好接受。只是他要走到这一步，是我真的没想过的。”
　　宋哲深吸了一口气，朝杨薇笑了笑：“我本来也没几个亲人，他这样，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杨薇没说话，她站在宋哲身边，莫名就感觉到，有一种孤独从这个人身上涌现出来。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其实宋哲的人生里，对于亲情始终有一种渴望。他或许比她更需要陪伴和爱。
　　因为她曾经得到过一份完整的、健康的爱。
　　在她年少的时候，她的母亲虽然普通，可她曾经毫无保留的，给予过她作为母亲的爱。
　　但赵阳兰和宋彦青不同，他们的感情太克制，也太委婉，在宋哲年少的时候，他很难去感知身边人的爱意。
　　越是缺少，越是追逐，他对于感情的需求，其实比她来得更多。于是在宋明也被抓的情况下，他很难不被触动，哪怕这个人和他向来不和。
　　杨薇想了想，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手。
　　宋哲有些奇怪，他回过头来，诧异看着她。
　　杨薇低着头，温柔道：“我在呢。”
　　她开口。
　　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往一样，用坚韧又镇定的语气和他说这些话。
　　这一次她语调柔软，带了些撒娇的味道，她不是他的支柱，甚至于，她在依赖他，或者说，在陪伴他。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在杨薇面前，终于像一个丈夫，一个男人。他听着她道：“以后咱们会有一个新的家，会有宝宝，宋哲，”杨薇抬起头，看着宋哲的眼睛，认真道，“你可以答应我，要好好爱他，好么？”
　　宋哲不知道为什么，在杨薇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就红了眼。
　　他觉得杨薇有一双，能够透视人心的眼睛，看穿人心中所有的缺点和遗憾。他看着杨薇，沙哑出声：“好。”
　　他柔声开口：“我一定会对他好，对他特别特别好。”
　　宋哲回来，就意味着所有闹剧尘埃落定。
　　第二天下午，宋哲出面召开记者招待会，简要发布了近日来所有情况。宋氏集团股价因为宋明入狱产生了微弱的震动，之所以微弱，一方面在于宋明入狱的确是不利消息，可是宋哲的回来、以及杨薇在此次事件中所展现出来魄力和她与宋哲复婚的消息，却成了宋氏集团重大利好。
　　宋哲回来第三日，正式进入国庆黄金档，《银河时代》随之上映。上映第一天，宋哲叫上了江淮安、夏啾啾、武邑、顾岚、苏简一群人，然后带着杨薇一起去包场。
　　《银河时代》是国产少有的科幻片，宋哲投入大笔资金制作，特效团队是宋氏传媒旗下特效公司一手制作，百分之百国产原装。
　　进入电影院时，武邑笑嘻嘻道：“哲哥，到时候要是五毛特效，我们也不会笑话你，你别觉得尴尬。”
　　宋哲冷笑了一声，抬手推了一把武邑：“你等着看吧，不哭着出来，我帮你把你看上那辆新车买下来。”
　　“这可是你说的。”武邑立刻道，“我们说好了。”
　　“要是你哭了呢？”
　　“我哭了你们蜜月游的钱就包我身上了。”
　　武邑信誓旦旦。
　　等他们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武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一面哭一面道：“我这辈子最恨这种煽情故事了，你们好好拍科幻片搞这种煽情做什么？”
　　宋哲“呵呵”一笑，拍了拍武邑的肩膀，笑着道：“我会好好过蜜月的，你放心吧。”
　　一群人看完电影，像年少时一样去吃火锅，大伙儿开了酒，一面喝一面聊着天。
　　杨薇看着腾腾热气后面的人的脸，一瞬觉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然而当她感觉到手心的温度时，她清楚知道，是变了的。
　　自己身边的人变了。
　　她忍不住转过头去看旁边人的侧脸，他俊美的五官上带着嚣张的笑意，正和武邑打着赌吹着牛。
　　三个男人喝高了些，吵嚷着要回母校天台看日出，杨薇和夏啾啾、顾岚也拗不过三个人的想法，只能跟着他们一起过去。
　　半夜里的市一中还和以前一样，安静得有些可怕，他们六个人找了很久的墙，互相拉扯着翻了过去，然后一群人上了天台，坐在一起聊天。
　　他们来之前，去小卖部买了饮料、瓜子儿、以及一大堆垃圾零食，顾岚给所有人发了报纸，大伙儿就围成一圈坐着，一面聊天，一面打牌。
　　“我记得咱们以前就是这样，”武邑一面出牌一面道，“这是多少年没回来了？”
　　“好久了。”江淮安有些怀念，抬头看了一眼宋哲，笑着道，“那时候阿哲老欺负杨薇。”
　　“我哪儿哪叫欺负？”
　　宋哲忙解释道：“我这是爱！”
　　“哦，爱。”江淮安点了点头，突然道，“那我们来玩一次真心话大冒险？”
　　宋哲听着这话，就觉得有些不好，他下意识想拒绝，就听杨薇道：“好啊。”
　　“这……”
　　“你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说？”
　　杨薇微笑着看过来，宋哲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只能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没有。”
　　于是一群人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大家开始玩数7，谁输了谁来玩。
　　玩这种数学类的智商游戏，江淮安和杨薇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
　　剩下四个人轮流着被发问。
　　“武邑你第一次什么时候？”
　　“还……还没。”
　　众人：“……”
　　宋哲叹了口气：“老武，你以前不是总吹牛逼说你身经百战吗？”
　　武邑：“……”
　　再来一轮。
　　“夏啾啾你接吻的第一个人是谁？”
　　夏啾啾理直气壮：“江淮安！”
　　江淮安露出了一抹微笑。
　　再来一轮，还是夏啾啾。
　　“夏啾啾你初恋是谁？”
　　江淮安露出自信的笑容。夏啾啾有些不好意思说出一个遥远的名字：“沈随……”
　　江淮安笑不出来了。
　　他居然忘了！！
　　再来一轮，是顾岚。
　　“顾岚你谈过恋爱吗？”
　　致郁系问题。
　　顾岚黑着脸：“没有。”
　　再来一轮，继续是顾岚。
　　“顾岚你喜欢男生女生？”
　　顾岚咬牙：“男生！”
　　再来一轮，终于轮到宋哲了。
　　江淮安面露狡黠：“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杨薇的？”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杨薇目光中也露出疑惑。
　　宋哲红着脸，似乎觉得这个问题过于难以启齿。武邑看见宋哲的反应，高兴得叫嚷起来：“快啊，说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都是你老婆了么？快说啊？”
　　宋哲憋了半天，终于道：“第……第一次见面……”
　　杨薇听着这话，睁大了眼，她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宋哲红透了耳根，说话都有些结巴：“就，就觉得她，挺好的……”
　　只是或许那时候只是一种好感。
　　然而爱情这件事上，约莫第一次相见，就能确定基调。
　　杨薇过了好久，才终于缓过神来，她低笑起来，假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没有说话。
　　游戏还在继续，等玩到半夜，大家陆陆续续睡了。
　　他们就像年少时一样，靠着墙，等着阳光。
　　杨薇靠着宋哲，这次她没像当年一样睡着，她的头搭在他的肩膀上，手和他十指相握。
　　她和他断断续续说着话，看着天开始有了亮色。
　　太阳一寸寸升起，他们两都沉默下来。
　　杨薇看着阳光洒在这个城市，她突然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时候咱们离婚，我嫁给了另外一个人，我们再也没在一起，那你会怎么办？”
　　宋哲没说话，他眺望着远方。
　　“我想过。”
　　他平静出声：“想过很多次。”
　　“结果呢？”
　　“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我无论如何都要留住你。”
　　“后来的时候，我就想你高兴就好，我只要你幸福就行。”
　　“再后来，我突然觉得，其实爱一个人一种体验。”
　　杨薇抬眼看他，宋哲看着阳光，神色平静：“爱过一个人，就会明白怎么爱这个世界，怎么爱自己。如果那时候你离开我，没有回头，我会祝福你过得好。”
　　“而我会保留着这份体验，继续走我要走的路。”
　　“会难过吗？”
　　“会遗憾。”
　　宋哲低头轻笑：“但是我爱过你，这件事已经足够幸运，我不难过。”
　　“真的？”
　　杨薇笑着看着他，宋哲回头凝视着面前的人，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久后，他在她的注视下，慢慢道：“会难过。”
　　“可是，”他平静开口，“我长大了。”
　　长大意味着冷静，意味着自持，意味着承担责任，也意味着拥有了一个更加坚韧、更加强大的系统。
　　幸福，快乐，忧伤，悲哀，他们在这个系统里自转，它会成为一部分，可仅仅只是一部分。
　　“哪怕你没我在一起，但爱你这件事，不是只有难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杨薇静静听着，她看着宋哲。
　　她曾经以为，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是——我爱你，愿用我的爱，将你宠成少年。
　　可如今她却觉得，真正的世界里，最好的爱，是这份爱让你成长为更好的自己。
　　少年固然让人喜爱，可岁月里最终那个圆满又温柔的你，才是真正耀眼。
　　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她感觉她因为他心动，喜悦，温柔。
　　在阳光彻底洒落在这个城市时，她突然笑出声来。
　　“我也是。”
　　“爱你这件事，”她笑着道，“无论如何，我都不后悔。”
　　因为爱着你，我成了更好的自己。
　　没有遗憾，更无后悔。
　　宋哲喜欢杨薇，这是他生命里最大的幸运。
　　而杨薇遇到宋哲，是她世界里，最大的惊喜。
　　一份感情，能经历起伏，得遇风雨，却仍旧如宝石照耀于灯光之下，晨珠侧展于晨光之中，晶莹剔透，明亮如初，这样的感情，纵用一生回顾，也觉不凡。
　　只是这样的感情少有。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等另一个人长大，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因为爱长大。
　　失去总比拥有容易，坚持总比错过更难。
　　只是他们比较幸运。
　　她终于等到了宋哲，而宋哲，也终于追到了她。



第87章 番外一·求婚
　　【婚礼】
　　期初的时候, 杨薇并没有想举行一个婚礼。
　　初婚的时候已经十分隆重, 如今离婚又复婚, 要是再搞个婚礼, 杨薇总觉得, 这不是请大家来祝福的, 是请大伙儿来看笑话的。于是她和宋哲商量, 就重新领个证，小范围请大家吃个饭就行了。宋哲笑笑也没说话，不说答应，也没说拒绝, 只是说：“再看看吧。”
　　《银河时代》上了之后, 宋哲就很忙。
　　票房一路飙升, 远超所有人预期，因此股价也是一路暴涨，票房没有停下来, 谁也不知道股价什么时候停下来。
　　这时候杨薇停掉了所有演出项目, 除了直播什么都没做。宋哲不免有些奇怪，询问她道：“为什么不去继续演出？”
　　杨薇笑了笑，温和道：“不想借东风了。要是又借了这波东风，总觉得怪怪的。”
　　她心里总有那么几分骄傲, 想让人正视她的付出。
　　宋哲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站在巨人肩膀上摘苹果就不是自个儿的努力了？全世界都说我有个好爹我还一声不吭呢。”
　　杨薇笑着推他, 他也不躲，反而靠近了上来, 将她逼在墙上，环在怀里，低头道：“下周去美国，跟我过去？”
　　“行啊。”
　　杨薇也没拒绝。
　　宋哲这次去美国，是去做一个电影推广。
　　他像现在这些电子科技产品的发布会一样，专门做了一个未来几期宋氏集团即将推出的作品的发布会。其中也包括了《银河时代》。
　　《银河时代》是宋氏集团投放到北美的第一部 电影，宋哲希望他能一炮而红。 
　　杨薇跟着宋哲一起休息了几日，随后就陪同着他一起到了洛杉矶。
　　发布会开始那天，宋哲站在落地天窗旁边，静静打量着这个城市，明显有些紧张。杨薇很少看他这么紧张的样子，她从他背后走过去，轻轻抱住他，柔声道：“在想什么？”
　　“这个城市有点陌生。”宋哲笑了笑，他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要是知道我第一场发布会是在美国做，我应该来美国上大学。”
　　“没什么区别。”
　　杨薇想了想：“还是英国好，你在英国上过大学，再来美国感受一下，很可能就会想――这批臭流氓。”
　　宋哲笑出声来，杨薇在他面前讲了英国女皇面对记者提问“您对美式英语怎么看”时那句经典台词。
　　“they’re wrong.”
　　宋哲心领神会，他笑着道：“你美国同学知道你这么说话的话，还会让你走出美国吗？”
　　“哦，无所谓的。”
　　杨薇面无表情：“他们上一次不想让我离开的时候，不也没成功吗？”
　　宋哲听着这话，他突然想起来，有些紧张道：“那时候没有人追过你吧？”
　　“你说什么傻话。”杨薇淡淡瞟了宋哲一样，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对于她而言就是一种羞辱。宋哲顿时放下心来，他就知道，杨薇的感情经历是非常简单的。然而也就是在这一刻，杨薇开口道，“怎么可能没人追我？从中学就很多人追了好吧？”
　　宋哲呆了，片刻后，他下意识道：“我怎么不知道？！”
　　“别人追我，”杨薇莫名其妙，“你怎么知道？”
　　“不对，”宋哲满脸怀疑，“那时候你天天跟我混在一起，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哦，”杨薇解释得非常自然，“以前送我保护费的一个男同学，就小巷子里拦住我、被你狠狠揍了一顿那个，他就是来和我告白的。”
　　宋哲：“……”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中学时候那么多人喜欢收杨薇保护费了，原来不是收保护费的，而是来告白递情书的。
　　他突然很感谢自己的热血心肠，为他挡走了许多障碍。
　　他深吸了一口气，握住杨薇的手，认真道：“我真的很感谢，我是这么善良一个人。”
　　杨薇：“？？？”
　　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能力越来越牛逼了。
　　两人一起吃过饭，便乘车出去，到了发布会的地点。宋哲检查了所有的设备、PPT、灯光……
　　他准备好了所有，然后看见人陆陆续续进了大厅。
　　这次他们邀请了诸多著名媒体和影评人，这次发布会是他们开拓市场的第一步，宋哲站在后台，一直在做深呼吸。
　　杨薇看出他紧张，不由得笑着道：“你从早上紧张到现在，还没紧张完？”
　　说着，她走到他面前，替他正了领带，柔声道：“宋哲，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宋少爷，这种小场面，你没问题的。”
　　听了这话，宋哲苦笑起来。
　　“杨薇，以前不在意，可这次，我在意。”
　　“有什么不一样吗？”
　　杨薇抬眼看向他，宋哲神色认真：“以前是赚钱，现在是实现梦想，不一样。”
　　过去他做的事，是将他父亲的事做一遍。
　　而现在他做的事，是他在做他父亲想做了一辈子，却都没有做到的事。
　　那一瞬间，杨薇从宋哲身上，依稀看到了几分赵阳兰和宋彦青的影子，这两个，她一直景仰着，追随着，却始终不能靠近的人。
　　她记忆里的宋彦青，宋哲的父亲，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他有责任，有担当，所有人见到他，都要恭恭敬敬发自内心唤一声，宋先生。
　　因为这个男人，他不仅是一个商人，还是一个企业家。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求无愧于心，无愧于人，他在那个时代里，培养了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他的东西，先是产品，才是商品。他的企业，先是梦想，才是商业。
　　杨薇静静看着宋哲，他生得十分俊美，金丝边眼镜让他更显书生气。然而他轮廓比起当年来鲜明许多，站在她面前，就仿佛是能撑起一片天地。
　　他生得极高，她只穿着平底鞋在他面前，额头刚刚过他的肩，她垂眸看着面前的胸膛，突然就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觉得面前这个人，似乎真的成为了一个男人。
　　一个可以让她依靠，让她敬仰，陪伴着她的男人。
　　她静静伸出手，环抱住他。宋哲有些诧异：“怎么了？”
　　“老公。”
　　她低低出声。宋哲整个人都呆了，他头一次听见杨薇叫他老公，杨薇声音清冽，这一声老公叫出来，却因这个词，天然有了几分撒娇的感觉。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接着就听杨薇道：“我在下面看着你，加油啊。”
　　宋哲呆呆应了，整个人却还在那声“老公”里回不了神。
　　杨薇过去从未叫过这个词，或许是她内敛的性情使然，叫这个词让她觉得十分羞涩。因为从未叫过，所以叫出来的时候，杀伤力才显得格外巨大。
　　宋哲直到站到舞台上了，整个人还是晕的。他一直保持微笑，嘴角含春，但始终不在状态，直到主持人将话筒交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道：“接下来，就是我们宋先生的时间了。”
　　宋哲在接过话筒那一瞬，突然就冷静了下来，他握着话筒，环顾周遭。
　　那都是陌生的面孔，和过去他在国内完全不一样。
　　他们在静静等待，此刻仿佛是一场考试，他们都是评审官，而宋哲，则是这次的考生。
　　文化从来是一个国家文明程度的象征，工业和农业给了一个国家立足于世的底气，而文化产业，却才是这个国家外交名片的真正象征。
　　他带的不仅是电影，还是一种价值观、一种文化水平，他如一个将军，带着千军万马跨洋而来，在这片土地上一展拳脚。
　　怎能不紧张，怎能不害怕。
　　他接过话筒后，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将目光落在身穿礼服的杨薇身上，他感觉自己仿佛是拥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勇气，他轻轻笑起来，温柔道：“大家好，我叫宋哲。”
　　他开口的瞬间，杨薇惊觉，他说话的方式，与她有十成十的相似。
　　她不由自主弯起嘴角，静静注视着台上的人。
　　他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后来就慢慢放开，他本就肆意张扬的人，中间段干脆就脱了西服的外套，穿着水洗蓝色的衬衣，卷起袖子，用激光笔指着屏幕上的PPT，讲说着这次即将带来美国的几部影片。
　　“这一次我们一共带来了四个题材的影片，科幻、悬疑、奇幻、纪录片。其中两部已经在中国上映，成绩不菲。”
　　“我们首推的电影是科幻片《银河时代》……”
　　宋哲在舞台上侃侃而谈，杨薇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
　　讲到最后，宋哲干脆坐在了椅子上，十分随意开了一瓶矿泉水，神色温柔：“最后一部推的，是一部纪录片，它叫《言行万里》，投资成本不到六百万，最后创下十一票房，中国内陆平均评分9.2。”
　　“它真实记录了一个语言大师走过中国诸多典型代表城市的过程，用语言作为媒介，去展示现在一个诺大的中国，不同阶层、不同世界的面貌。这部电影最初我只是随便投资，但当它成片出现时，我就决定，我得带它过来。”
　　“它让我感受到，这世上最动人的感情，就是真情。”
　　“而这世上最残忍的剧情，也是真实。”
　　“我头一次感受到了纪录片的力量，感受到了，它作为电影一种的、不同寻常的魅力。而它的主角，今天也来到现场。”
　　说着，宋哲抬起手，指向杨薇。
　　灯光落在杨薇身上，杨薇有些错愕，然而她很快收敛了自己的表情，优雅起身，朝所有人点了点头。
　　“她很漂亮，是吗？”
　　宋哲突然出声，这一句话让现场气氛顿时热了起来，有人吹着口哨，杨薇保持微笑，朝着对方点点头。
　　宋哲走下舞台，来到她身边，镜头随之跟了过来，宋哲柔声道：“过去她曾经是我的妻子。那时候我和她都有我们各自的、巨大的缺陷，我傲慢，她自卑，她作为一个豪门太太，从来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而我知道自己要什么，却不知道要怎么去要。”
　　“我们花了很漫长的时间去寻找自己，这部电影，就是她寻找的过程。你们将会随着她的眼睛，去感受这个世界，感受这个中国，也将去清楚的感知到，一个人内心的成长，到底是怎样的。”
　　听着这话，所有人客气的给了掌声。宋哲转头看向杨薇，抿了抿唇，温柔道：“当我们成长后，很幸运的，我们再次走在了一起。她觉得我们是再次复婚，不需要婚礼。”
　　“哦，其实这场发布会已经结束了。”
　　宋哲突然插入了一句，杨薇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完全搞不懂宋哲一出接一出是什么，其他人也一样。
　　但紧接着，她就明白了。
　　他看见宋哲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戒指，单膝跪到了地上。
　　大家在短暂的错愕后，兴奋的叫了起来。
　　然后所有人就听着宋哲道：“可是我觉得，每一场相爱都是重新开始，都该被尊重。”
　　“我爱你，”他看着杨薇，眼神明亮，“我想同你在一起，希望你成为我的合法妻子，我将爱你、陪伴你、呵护你，直至永远。我请求你――”
　　“marry me”
　　这句话出来，所有人都跟着起哄。
　　杨薇看着面前的人，他含着笑，但神色却郑重又认真，看不出半分玩笑。
　　杨薇有些无奈，但依旧有小小的欣喜从内心涌现上来。
　　好久后，她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啊，这不是你人生里很重要的时候吗？”
　　“是啊，”宋哲笑着出声，“可是，你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人啊。”
　　杨薇愣了愣，接着就听着宋哲道：“所以，向你求婚这件事，当然要在最重要的时刻进行了。”
　　“我要让全世界，所有人都知道，”他声音里带着笑，“我爱你，你是我生命最重要的事，与梦想并行。”
　　
　　听着这话，杨薇笑着，却觉得有些眼酸。
　　旁边是所有人的起哄声，她伸出手，垂着眼眸。
　　她看见当初被她放在宋家的戒指重新带回自己手上，然而这一次，她却与当初内心全然不一样。
　　她没了当年的自卑，洗去了当年的忐忑，她对这份感情，笃定又平和。她清楚知道――
　　爱他这件事，是她生命里，做过最对的选择。


第88章 番外二·婚后生活·1
　　如果我们的故事停留在番外一, 这将是一个破镜重圆的童话故事。我们将看到最美好的男主和最美好的女主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然而很可惜的是, 这个作者写了番外二, 于是你们将看到这两个人在后来漫长的生涯里, 所经历的种种真实。
　　在经过几年如胶似漆的美好婚姻生涯后, 可怕的现实落在他们身上。
　　这个现实的开始是, 怀孕。
　　杨薇是在30岁怀孕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 她已经错过了最佳生育时间，身体机能客观上有了下降，就算她因为每日坚持健身和早睡早起等优良生活作息让她看起来和20岁出头的女生无异，但她自己清楚的知道, 自己的身体是不能和以前相提并论的。
　　她的底妆下的皮肤不复以往那样白净如瓷吹弹可破, 如果仔细看的时候, 能看见一些浅显的纹路。
　　而她也不像以前一样一天只睡两小时也能精力充沛看上去没有任何区别，她每天睡不够就会感觉到困顿。
　　怀孕所导致的激素不稳定，让她整个人的心情忽上忽下, 这一切变化都放在她眼里, 成倍扩张，成为她忧心忡忡的根源。
　　宋哲是不知道的。
　　
　　宋哲只是能感知到，杨薇似乎不太高兴。比如说清晨起来时，她会坐在镜子面前发呆, 神色里带着一些忧郁，于是宋哲就揉着自己因为睡觉变得格外凌乱的头发, 迷糊着问眼前的女人：“怎么了？”
　　“老公，”杨薇叹了口气,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老了。”
　　“我看看，”宋哲在多年婚姻生涯里，已经训练出张口就说甜言蜜语的本事，他赶紧爬过去，捧着杨薇的脸，然后惊叹道，“你哪里老了？你这个人太不知足了！我的天啊，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完美的女人！”
　　以往听到这种话，杨薇立刻就会笑了。然而这次她没有，她甚至有些烦躁道：“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宋哲察觉到杨薇情绪不好，赶紧在床上跪正，认真道：“我听了，我只是想逗你开心，而且真的，你没老。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岁月在你身上的痕迹。”
　　“你胡说，”杨薇指了自己的眼角，一脸严肃，“你看见了吗，这里长了条鱼尾纹。”
　　宋哲知道，杨薇要较真，你就不能胡说八道，你得有理有据的胡说八道。于是他认真去观察这条鱼尾纹，他想从客观现实下手，再进行升华夸赞。
　　然而，他看在杨薇脸上的时候，只觉得她皮肤光滑白腻，根本看不出任何纹路，近乎完美。
　　“你看到了吗？”杨薇立刻询问，宋哲上前来，用手扒拉她的脸，用着科学探索精神道，“你等我再看看，我感觉我有点瞎。”
　　然后两人研究了大概五分钟，最后杨薇给宋哲递了一个放大镜，她忧伤道：“你用这个看才看得清。”
　　宋哲；“……”
　　他突然特别深刻的意识到，自己老婆是处女座。
　　他把江淮安和武邑拉出来，疯狂发泄自己在杨薇怀孕这些时间以来的悲痛。武邑敷衍点着头，他一个单身汉，他无法理解这种做爸爸的心情。而江淮安却是感同身受，他拍了拍宋哲的肩，叹了口气道：“我早就想到你会说这些了，当年我也经历过，我买了很多关于孕妇和孩子的书，你好好阅读一下，或许会有帮助。”
　　宋哲感激握住江淮安的手：“江哥，我知道，你从来都是我的引路人！”
　　那天宋哲扛了一箱书回家，回到家的时候，杨薇坐在沙发上，她抱着枕头，神色萎靡，宋哲赶紧进去，讨好道：“老婆，你怎么了？”
　　杨薇抬起头来，神色哀怨：“你今晚不在家。”
　　“我不是和你申报过吗？我和江哥还有武邑出去吃饭。”
　　“你说过十点回来。”
　　“现在不是十点吗？”
　　“你踏进家门的时候是十点零一分。”
　　宋哲：“……”
　　“我刚才就一直在想，你以前不会这样的，你以前都会提前回家，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因为你想我，想陪伴我。”
　　宋哲：“……”
　　他直觉有点不好了。
　　“然后我就想起来以前咱们第一次婚姻，那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你不把心放在我身上，所以到处……”
　　“别想了！”宋哲赶紧放下书，一把抓住杨薇，激动道，“老婆，别想了，千万别想下去了！”
　　杨薇看着宋哲，叹了口气：“你果然是心里有鬼。”
　　宋哲：“……”
　　“阿哲，你实话和我说，我不会怪你的，”杨薇红着眼，看着他，“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宋哲：“啊啊啊啊啊啊！！！！！”
　　他真的过不下去了！！！！！！
　　宋哲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于是他认真阅读了江淮安的书籍。
　　江淮安这套书很全面，详细描述了从怀孕到生产、到孕后的女人会经历些什么，她们激素会产生变化，因此极其容易抑郁；她们的身体会因为怀孕改变，皮肤松弛，浮肿、出现妊娠纹、褐斑、体重剧增、腰部受压疼痛、恶心、呕吐、嗜睡、腿部酸肿等等；她们生产时，将经历接近24小时的痛苦，从宫缩到生产，还会因顺产和剖腹产的不同再之后继续疼痛，顺产后侧切的愈合、剖腹产的伤口以及挤压宫血的过程都会产生长达数天乃至数月的疼痛；而在此之后，她们会因喂奶、涨奶产生□□上的疼痛，会因孕期骨量不足产生关节上的疼痛，会因盆骨和脊柱的变形，不同程度的产生腰痛和器官下垂以及髋骨疼痛……
　　宋哲看着书里描写的一切，他慢慢就平静下来，平静下来之后涌现的，是突如其来的难受和心疼。
　　他走进卧室时候，杨薇正蜷着身子，静静躺在床上看着手机上的新闻。宋哲从她背后走过去，他用手环住杨薇，将头抵在她颈上。
　　杨薇被他抱着，过了一会儿后，她斟酌着，慢慢道：“阿哲，我最近情绪不稳定，有时候容易乱想，如果我什么说得不对，或者让你烦躁的，你别怪我。”
　　听到这话，宋哲心里更难过了些。
　　他的杨薇永远是这样，永远会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为别人着想，不去伤害任何人。
　　她永远想冷静，可是每个人都会不同程度受到生理的影响，哪怕杨薇也不例外。
　　宋哲手收紧了些，低哑着声音道：“对不起。”
　　杨薇有些意外，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嗯？”
　　“薇薇，我不想让你生孩子了。”他低声道，“咱们只要这一个，不要下一个了。”
　　听到这话，杨薇笑起来：“一个孩子的话，他多孤单啊。”
　　说起孩子，杨薇眼里有了些向往，她柔声道：“咱们俩就是一个人，还好我们遇到了彼此。但是如果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当父母离开的时候，他在这个世界，就真的没有一点羁绊了。昆德兰不是告诉过我们吗，”杨薇轻笑，“生命之轻比生命之重难以承受多了。”
　　背负着重量，背负着羁绊的生命，远比孑然一身的人生要厚实，要更容易走下去。
　　宋哲低头不语，好久后，他慢慢道：“我要是会生孩子就好了。”
　　听到这话，杨薇愣了愣，她笑出声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抑郁，在这一刻，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她才发现，原来孕妇的瞎折腾，很多时候，不过就是要个安全感而已。
　　宋哲听到她的笑声，他叹了口气，抬起头来道：“你以后多折磨一下我，这样我才觉得，这世界没这么不公平。”
　　“不然我太心疼你了，”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道，“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杨薇被这话肉麻得止不住笑。
　　她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浮现出了汤姆和杰瑞的云南话版本，《大洋芋和小米渣》里的台词――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
　　她感觉现在的宋哲就像Tom，她一联想就忍不住的想笑。
　　接下来宋哲的脾气，就变得格外的好，不管杨薇怎么折腾，他都只会赔不是。
　　杨薇每天一会儿一会儿想吃东西，前一刻想吃薯条，他刚做好，下一秒她就不想吃了，想吃酸汤鱼。
　　半夜里她睡不着，会突然想过来，感觉到饿了，想吃西瓜，他也是大半夜开着车，跑好几公里，去找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提一个西瓜回来。
　　他还学会了按摩，她夜里腿酸胀得睡不着，他就一直按，她不睡，她也不睡。
　　他每天送她去学孕产瑜伽，学呼吸法，早早打听着哪里生孩子更好。
　　当一个人认认真真付出，哪怕是在激素的作用下有着作天作地的劲头，也会变得柔软又平和。
　　她会控制自己无理的要求，也会在他为她按摩的时候询问他困不困，手酸不酸。
　　面对这个孩子的到来，这对小夫妻快速从天上到达人间，开始学会作为普通人的一切。
　　他们做好了一切准备，然后在十月份的夜里，宋哲正陪着杨薇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杨薇突然抓住了宋哲的手，皱了皱眉道：“我感觉，我好像……要生了。”


第89章 番外二·婚后生活·22
　　说实话, 宋哲听到这句话, 是真的有点慌。
　　但好在他早早已经搞清楚了整个孕产的流程, 他清楚知道, 感觉到疼痛后并不会立刻分娩, 分娩前, 孕妇很可能会先出现假宫缩、见红的情况, 但实际上距离出现规律宫缩还有一段时间，并不着急去医院。但有一些情况是要立刻去医院的，例如说破水、高热等等。
　　于是他面上故作镇定，扶着杨薇道：“怎么了？”
　　“刚才肚子疼了一下……”
　　“现在还疼吗？”
　　杨薇摇了摇头。宋哲想了想, 便道：“那还是先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 杨薇又疼了一次, 这次疼得强烈了许多，杨薇心里有些害怕了。宋哲拉着她的手，沉稳道：“别怕, 我们一会儿去医院。”
　　看着宋哲的样子, 杨薇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放下心来。他手上的温度仿佛是给了她某种力量，连疼痛都变得轻了许多。
　　宋哲观察了杨薇肚子疼的情况，暂时来说时间上还没有规律, 时强时弱，应该还不是规律宫缩。
　　他先把杨薇扶回了家里, 让她躺了下来，仔细检查了是否破水、是否出血、是否高热等特殊情况, 确定杨薇并没有异常后，他就开始迅速收拾行李，杨薇躺在屋子里，小声道：“我想洗个澡。”
　　宋哲背着包过来，他又再次询问了杨薇的情况，打了电话给医生确认杨薇应该距离第一产程还有点时间后，他便扶着杨薇洗了头，还给她吹了头发，换上漂亮的裙子，甚至给她带上了化妆品包。
　　杨薇躺在副驾上的时候，就开始化妆，宋哲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不是害怕吗？还有心情化妆？”
　　“一开始害怕，现在疼习惯了，也就不害……嘶。”杨薇倒吸了一口凉气，宋哲皱了皱眉头，“又疼了？”
　　杨薇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后，她才接着道：“又疼了。不过还好，比我想象要好多了。”
　　说着，她对着镜子，开始描着眉毛。
　　宋哲二十岁出头时候开车，那一个叫风驰电掣，他酷爱跑车，车开起来极度拉风。然而如今开车，却是稳稳当当，刹车加速都不会有任何推背感，俨然一副老司机的模样。于是哪怕是在车上，也没有影响杨薇化妆的技术。
　　她一面化妆一面道：“之前看好多人生孩子啊，生下来可丑了。我要美美的生这个孩子。”
　　“你一直很美。”
　　宋哲回头看了她一眼，杨薇翻了个白眼：“等我生完再说吧。”
　　两人到医院时，杨薇的妆也花完了，两人办了入院手续，然后宋哲就开始陪着杨薇等着规律宫缩。
　　杨薇夜里睡不着，宋哲也就不睡，拉着杨薇的手，有些困顿陪着。
　　杨薇看着心疼，安慰道：“你先睡吧，等生起来，你有得忙的。”
　　“没事，”宋哲摇了摇头，“我睡不着，我陪着你。”
　　杨薇在VIP待产室待着，疼痛越发密集，她头上开始冒着冷汗，感觉越来越疼。
　　护士时不时就来检查一下，宋哲便和杨薇聊着天，想要缓解杨薇的疼痛。
　　但是特别痛的时候，杨薇还是会疼得抓紧了旁边的护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汗从脸上落下来，宋哲帮杨薇擦着，杨薇侧过头，有些不满道：“把妆擦花了。”
　　宋哲哭笑不得，他赶紧安慰她：“没有花，你的妆防水效果超好，没有卸妆油根本花不了。”
　　杨薇这才安下心来。
　　开到两指的时候，杨薇疼得开始厉害了，她开始按照之前学习过的呼吸法，慢慢呼吸。
　　宋哲不敢打扰她，就拉着她的手，一直没说话。
　　VIP待产室很安静，但依旧可以听到不远处一些孕妇的哭喊声，杨薇依稀听见一个孕妇在骂人，似乎是在骂着她老公不让她上无痛。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慢慢道：“老公。”
　　宋哲赶紧应声：“嗯？”
　　“我可以上无痛了吗？”
　　“快了，”宋哲赶忙道，“开三指之前上无痛容易延长产程，你很可能会产生危险，你已经开两指了，三指我们就上。”
　　说着，宋哲自己声音沙哑了，他拉着杨薇的手，低声道：“对不起……”
　　“我们不生了。”
　　他小声道：“以后都不生了。”
　　“别啊，”杨薇听着笑了，“我还想再要一个孩子的。”
　　宋哲没说话，房间里十分安静，那个孕妇骂人的声音还在继续，杨薇转头看着旁边的宋哲，突然道：“你会不会因为麻醉不好不准我上无痛啊？”
　　“不要问我这么侮辱智商的问题。”
　　宋哲直接开口：“剖宫产都敢做还怕什么无痛？无痛是硬膜外麻醉，进入你的血液通过胎盘的几率几乎没有，会对胎儿有什么影响？会因为这个不给老婆上无痛的完全是智商上有点缺陷。”
　　“那如果会影响孩子呢？”
　　听到这话，宋哲直接道：“那就影响吧。”
　　他将脸贴在杨薇冰凉的手掌心，平和道：“人总有一个偏爱，在我心里，我先认识你，再认识孩子，我是因为你，才爱着这个孩子。这是我的主次，你说我不是个好爸爸也好，说我没什么责任心也好，但是真的。”
　　宋哲声音低下去：“我心里，孩子和你，没办法比。”
　　杨薇听着，忍不住笑了。
　　她突然觉得，当年来到宋家，大概就是上天的恩惠。
　　如果她没有来到宋家，很大的几率，她大概就是活在她那泥泞一样的圈子里，或许书都没有读完，然后认识一个为了传宗接代娶了老婆的男人，接着为了孩子、或者为了省下一点医药费，让她在产房里痛得哭天抢地。
　　她静静呼吸，正确的呼吸方式让她减轻了许多疼痛。
　　护士再一次进来检查，确认她的宫口开了三指后，让麻醉师来给她打无痛。
　　宋哲提前和麻醉师沟通过，麻醉师让杨薇侧身蜷起来，先给她的皮肤上一层麻醉后，才把针管刺入了腰间间隙。
　　杨薇觉得有轻微的疼痛，麻醉师一面操作一面同旁边护士道：“老公好不好，就看这个时候了。你看这个产妇情绪多稳定，宫口开得多顺利，外面那个和她老公吵这么久了，情绪太紧张了，按照她那样子，等真的生的时候一点力气都没了。”
　　“她老公也是，”护士不满道，“说什么是为了孩子，我刚才都听到他和他妈商量了，就是舍不得钱。”
　　两人嘀嘀咕咕说着，宋哲和杨薇互相看了一眼，等麻醉师和护士走的时候，杨薇的疼痛几乎已经没有了。
　　因为之前孕前的锻炼和学习，加上宋哲一直的陪伴，杨薇心情很平静，整个产程疼痛是有，但远远没有杨薇所猜想和从别人口里听到的那么可怕和难以忍受。等无痛打上去后，她几乎是没了什么感觉。
　　宋哲拉着她，柔声道：“睡一会儿吧，睡醒了就该生了。”
　　杨薇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后，她同宋哲道：“要不你出去帮个忙，把那个孕妇无痛的钱给了吧？”
　　宋哲愣了愣，片刻后，他叹了口气道：“我给钱倒是容易，但是给完之后，这个孕妇大概是要难过一辈子的。”
　　杨薇听着这话，便明白了过来。
　　如果那个孕妇觉得世界所有人都和她差不多，那还好。可是如果她发现原来这世界有人真的活在云端，有了对比，那就是一生的痛苦了。
　　一时的怜悯和施舍和容易，可是被施舍的人呢？
　　杨薇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后，杨薇慢慢道：“其实，她生完孩子，也是要难过一辈子的。”
　　许多人所谓的产后抑郁，激素固然有，而事实上也本身是因为丈夫和家人的所作所为，刻在了心里，成为了无法痊愈的伤疤。
　　“白白疼这一遭。”
　　宋哲听着杨薇的话，他想了想，随后道：“我想个法子吧。”
　　宋哲说着，便打电话给了高林。
　　高林昨天夜里就来了，就在旁边宾馆睡着，宋哲和高林说了情况之后，同他道：“你找医生说一下，钱我们出，就让医生说是医院特别赠送项目吧。”
　　高林应了声，他赶紧起床，然后就去医院里找了人。
　　等把事儿办完了，他赶了回来，给宋哲送了早餐。
　　这时候杨薇已经睡过去了，宋哲也有些累，可他不敢睡，他小声吃了早餐，就静静守在杨薇身边。
　　早上十点时，杨薇终于被推进了产房。
　　宋哲要跟进去，杨薇立刻道：“不，不要！”
　　她知道真正分娩时的狼狈，她一辈子都不愿意让宋哲看到。
　　宋哲呆愣了片刻，他太清楚知道杨薇那高傲的自尊，于是他只能停住脚步，柔声道：“你别怕，有事儿叫我，我就在外面，一直等着你。”
　　杨薇点了点头，然后被人推进了产房。
　　杨薇生产得很快，没有半个小时就出来了，整个过程很顺利，甚至连侧切都没有。
　　宋哲看见杨薇被推出来的时候，他大步跨过去，握住杨薇的手，关切道：“有没有事儿？你还好吗？还疼不疼？”
　　杨薇看见宋哲焦急的样子，她虚弱笑了笑，小声提醒：“孩子。”
　　宋哲这才想起来，哦，还有孩子。
　　他赶忙从医生手里接过孩子。
　　这时候的孩子身上还有一层白色的东西，混杂着各种东西黏在身上，皮肤皱巴巴的，看上去还有些恶心。
　　高林提醒道：“要不先去洗个澡……”
　　“不用。”宋哲立刻拒绝，“新生儿身上这层胎膜有很好的保护作用，皮肤会自然吸收，未来皮肤抵抗力才够强，洗澡对它不好。”
　　“那怎么办？”高林有些为难，看着这个又丑又臭的孩子，完全有点包不下手啊。
　　然而宋哲却一改往日的洁癖，抱着孩子道：“去弄点水来，轻轻擦一擦就好了。”
　　说着，他弯下腰，给杨薇看着孩子道：“老婆你看，宝宝。”
　　杨薇看见孩子，皱了皱眉，有些嫌弃：“怎么这种样子？”
　　“过两天就好看了。”
　　宋哲笑起来。
　　杨薇没说话。她身上还带着异味，脸上的妆都散了，汗润湿了她的头发，与她之前想象中的“最美产妇”有一定差距。然而宋哲没有任何异样，他静静注视着她，低头亲了亲她，杨薇用手挡住自己，垂着眼眸道：“脏。”
　　宋哲笑了笑，柔声道：“没有的，你还是很好看的。”
　　杨薇被推回了病房，宋哲将孩子包裹起来，然后在护士的指导下，让孩子摸索着去喝奶。
　　杨薇一直皱着眉头，这一切对于她来说太陌生，也太过于不雅。她心中总有那么几分芥蒂，感觉自己仿佛是一瞬之间，突然就老去了。青春年华不复，未来的人生就要与这个牙牙学语的孩子相伴。
　　她有些难过，看着这个孩子，喜悦与诸多情绪混杂。而宋哲就一直守在他身边，等孩子喝完奶，他带着孩子去打了一针，他就将孩子放在了一旁的小床里，然后他走到杨薇旁边来，温柔道：“我帮你擦一擦吧？”
　　杨薇应了声，她有些疲惫了，低声道：“我睡一会儿，你要帮我擦干净。”
　　宋哲点了点头，他拿出去味清洁的喷雾喷在杨薇头发上，杨薇头发很快就变得干爽起来。
　　然后他让旁边提前请的月嫂倒了温水进来，他就仔仔细细给杨薇擦干净了身子。
　　他动作很轻，水的温度刚好合适，杨薇就处于一种半醒半睡的状态里。感觉自己仿佛是从汗里捞了出来。
　　房间里的室温对于宋哲来说有点高，但是对于杨薇和孩子来说是刚好合适，宋哲给杨薇换好衣服，已经累出一身汗。
　　而杨薇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宋哲看着杨薇终于睡下的样子，他的心终于放下来。
　　杨薇睡在床上，好像还和在家里一样，只睡了一边，宋哲他轻手轻脚上了床，睡在另一边，轻轻抱住了杨薇。
　　房间里安静下来，宋哲抱着杨薇，他感觉这仿佛是一段新的生命旅程，他们已经上了车，就等着这个孩子，带着他们一路前行。
　　后面的时间有些手忙脚乱，主要乱的是宋哲。
　　他几乎是一个人去试图照顾这个孩子，除了喂奶的时候，孩子几乎都在宋哲那里。甚至于在喂奶的时候，孩子都是宋哲抱着。
　　他很认真和杨薇说：“孕期你的脊柱已经怀着这个孩子被拉伸开了一些，孕期激素的变化也让你骨量降低，加上又打无痛，产后不好好休养，你还要抱孩子，容易腰痛。”
　　杨薇看宋哲这么认真，忍不住笑了：“你哪儿知道这些的？”
　　“书上看的，别人也和我这么说，”宋哲抱着孩子，完全不打算撒手：“好多孕妇产后腰疼就是因为没有修养好，怀孕期抱孩子。你想这孩子多重，你还要抱着他喂奶，你腰上压力多大。我抱，抱不了喂她吃奶粉！”
　　杨薇哭笑不得，为了让她的小公主喝上奶，她只能接受宋哲的提议。
　　喂奶的过程还算顺利，宋哲提前准备好了催乳师。
　　除了喂奶之外，杨薇就再没管过其他事儿了，换尿布、哄孩子，都是宋哲一手操办。
　　没几天他就熟悉了这个流程，经常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电话在一边骂人。
　　这孩子吵得他睡不好，脾气也有些暴躁，公司上下战战兢兢，但杨薇完全没感觉，宋哲再暴躁，只要她叫一声：“老公。”
　　宋哲离开转过头来，笑逐颜开，声色温柔：“怎么了？是不是饿了？要做什么？”
　　杨薇看着宋哲变脸，觉得有些好笑，她摇摇头：“没什么，就叫叫你。”
　　宋哲也不恼，微笑着道：“嗯，你想叫我就叫我，你叫我老公我高兴。”
　　电话里的员工：“……”
　　够了！
　　杨薇在医院的后几天，排完恶露，习惯喂奶后，一切就都好起来，每天宋哲给她洗脸擦身子按摩，还会将面膜用热水暖好给她敷个面膜。
　　有人来造访，他就按照她的要求，提前早早帮她化好妆，于是每个人来见杨薇的时候，就感觉这完全不像个产妇，她容光焕发精神奕奕，而站在旁边的宋哲顶着一个熊猫眼，再潇洒的笑容都遮不住他的疲惫。
　　杨薇恢复得很顺利，甚至在医生预期的前两天就出了院。宋哲抱着娃，高林和月嫂扛着包，就跟着两人一起回了家。
　　林姨已经康复得差不多，她和新来的保姆一起打扫好了屋子，准备好了饭，然后和前来做客的江淮安、夏啾啾、武邑、顾岚一批人一起，等着杨薇和宋哲回来。
　　回来后，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到孩子身上，大家轮流抱着孩子，这个孩子像一个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杨薇看了一眼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宋哲：“你不去陪着他们？”
　　“陪他们做什么？”宋哲莫名其妙，“我在这儿陪你就好。”
　　
　　“我有什么好陪的？”
　　杨薇笑了笑，宋哲转头瞧了她一眼，“那他们和孩子又有什么好陪的？”
　　“你好像对孩子一点都不上心。”杨薇有些奇异的察觉，宋哲立刻觉得冤枉，他赶紧道，“你别冤枉我了，我哪儿是对孩子不上心？我可上心了。”
　　“那你……”
　　“只是我对你更上心。”
　　杨薇愣了愣，宋哲垂下眼眸，握着她的手：“已经有很多很多人关心孩子了，我关心把它带到这个世界、所有人都觉得成熟稳重、自己能够扛过所有、最痛最苦的妈妈身上，就好了。”
　　杨薇没说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宋哲这么说，就感觉内心里有些发酸，又有些甜。
　　他们两的孩子叫宋思薇，是个女孩。
　　宋思薇几乎是宋哲一手带的，他白天上班，晚上带娃，孩子不管怎么哭闹，他都没烦过杨薇半分。
　　杨薇提醒过他，这样太累了，宋哲就笑笑；“也不是很累，我体力好。”
　　但杨薇知道，其实对于宋哲来说，他不过就是觉得，她吃了生孩子的苦，他就得受养孩子的累。
　　杨薇没有被所谓的产后抑郁或者其他影响，宋哲安排好一切，孩子是月嫂、林姨、保姆、还有宋哲轮流带，杨薇就是定时喂奶，还有在喜欢的时候来逗一逗孩子。
　　她每天早睡早起，优质饮食，三个月后，她就开始了恢复性的运动训练，不到半年，她似乎又恢复了生产前的样子。
　　但宋哲知道，这场生命的洗礼依旧给杨薇留下了痕迹，她肚子上有无法消失的妊娠纹，她在产前就涂抹了很多防妊娠纹的东西，产后继续涂抹，还增加了运动、激光……
　　但都只能是改善。
　　生命里有些负面的东西是无法阻止的，例如衰老，例如疼痛，例如这些妊娠纹。
　　它丑陋攀爬在杨薇身上，让杨薇几乎无法容忍。
　　她做/爱的时候再也不愿意开灯了。
　　也不喜欢让宋哲看见自己完全的样子。
　　宋哲感受到了她的难受，他没有办法，他只能静静等待，指望着哪一天，时光会愈合她的伤口。
　　然而宋思薇慢慢长大了，她开始学会走路，杨薇却还总是忍不住关注自己身上的妊娠纹。
　　有一天宋哲回家，看见她在搜索“怎样才能去除妊娠纹”，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不能继续了。
　　他不知道怎么办，只是当天晚上的时候，他一直在亲吻她身上的疤痕。
　　她恼怒难堪，宋哲趴在她身上，突然有些泄气。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他问，杨薇微微一愣，随后她就听见宋哲抱着她说，“你都不理我了。”
　　“我没有啊。”杨薇赶忙回声，宋哲放开她，背对着她道，“你都不让我亲你了。”
　　“没有，”杨薇舒了口气，她从背后抱着宋哲，劝慰他，“我就是觉得不好看。”
　　
　　“你对你不好看的疤痕都这样，以后我长得不好看了，你是不是要把我丢掉？”
　　杨薇被宋哲彻底逗笑了。
　　然而宋哲却似乎觉得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从那天开始，宋哲就总和她闹脾气。
　　时不时就在说，她嫌弃他老了。
　　他长皱纹了，他不能像以前一样随便运动就肌肉率就超高，他开始像个文雅大叔，走在路上，都会有中学生叫他叔叔。
　　宋哲的抑郁症来得猝不及防，杨薇从高林手里拿到通知书的时候，宋哲还抱着宋思薇在认字，杨薇整个人懵了片刻，她突然也来不及关注自己，就每天关注宋哲。
　　她夜里有时候会突然醒过来，怕宋哲做些意料不到的事儿。
　　她去翻看了很多书，她争抢着带孩子，却被宋哲拒绝，她不敢拒绝宋哲任何要求，宋哲每次夸她好看，她就认认真真点头：“嗯，我知道，我好看的。”
　　宋哲似乎非常没有安全感，他常常会问她：“以后我老了，不帅了怎么办？”
　　“你怎么会不帅？”杨薇就安抚他，“你就算是老了，也是全世界最帅的老头子。”
　　“那也是老头子。”
　　“人都是会老的，”杨薇给他说着大道理，“我们会长皱纹，我们会精力不济，我们会有很多缺陷，都再正常不过了。你以后可能会秃顶，我也会肌肉松弛，你看，我还有妊娠纹呢，可我一点都不难过。”
　　“真的？”
　　“真的。”杨薇信誓旦旦，“老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你要接受它。”
　　这些都是大道理，可是杨薇说久了，居然也有了一种，事实就是如此的感觉。为了让宋哲不要害怕变老，杨薇以身作则，告诉他什么是优雅的老去。
　　在她的带领下，宋哲一日日好转。杨薇感觉内心终于安定下来。
　　有一天宋哲出去和高林喝酒，他喝醉了，杨薇扶着他回来，刚上床，她就听到宋哲迷糊着说：“我装抑郁症装得好辛苦啊，还好薇薇想通了……不然你说我得装到什么时候？来，为我康复干杯……”
　　杨薇：“……”
　　第二天早上，她把宋哲叫起来，手洗了一整天的衣服。
　　过了些时间，宋思薇也开始会叫妈妈了，两人一起带孩子，一起陪伴宋思薇成长。
　　杨薇和宋哲从小就不勉强宋思薇学什么，他们只是花更多时间去陪伴她。
　　班上同学都在上补习班、学钢琴、做各种事儿的时候，他们夫妻两就带着宋思薇一起打游戏、一起旅游、一起看书。
　　一年级时候宋思薇全班倒数第一，宋哲去开家长会，老师严厉批评了宋思薇，宋思薇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宋哲面带微笑：“老师，没事的，我家孩子特聪明，等以后分数就能考高了。”
　　等回家啊以后，宋思薇问宋哲和杨薇：“爸爸妈妈，我是不是特别笨啊。”
　　“没有，你很聪明的。”杨薇直接回答。
　　“可是我考不好啊。”
　　宋思薇哭丧着脸。
　　当天晚上，杨薇和宋哲嘀咕了一晚上。
　　他们是不在意孩子的成绩的，可他们在意孩子在成绩上所产生的挫败感。
　　他们商量了一天，决定向宋思薇证明，她是一个超级优秀的孩子。
　　家长会之后就是期末，杨薇同宋思薇道：“思薇，咱们努力两个月，轻松两年吧。”
　　宋思薇：“？？？”
　　于是整个假期杨薇开始对宋思薇进行了密集培训，亲自制定习题册，亲自上阵监督，一个单词一个单词背，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写，一天学习十小时，两月学完两年的课程。
　　学完之后宋思薇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等开学的时候，宋思薇上着课，惊讶发现――
　　懂！
　　她都懂！
　　这些题目，她，统统都会！
　　自信心空前膨胀，老师的夸赞让宋思薇有了极大的动力，回家来之后，宋思薇亮着眼睛看着杨薇：“妈妈，我还要继续学习！”
　　杨薇两眼一黑。
　　她只是想用两个月时间解决两年家庭责任而已。
　　想了想之后，杨薇决定，教会宋思薇自学。
　　于是她开始教着宋思薇不要听课，自己看书，自己做题，自己思考着要怎么让自己的成绩更好。学会规划自己的整个学习进度。
　　家庭全力配合她，比如说英语需要外教交流，就砸钱补课，数学需要人点拨，就把江淮安抓了过来给她当家教……
　　宋思薇几乎是在三年级就学完了整个小学的课程，六年级时就学到了高中。
　　除此之外，她还有大量阅读基础，英语口语漂亮得让人惊叹。家长会时，老师让杨薇和宋哲说一说管教孩子的经验，杨薇沉默了片刻后，慢慢道：“我觉得……与其想着管好孩子，不如想着管好自己。”
　　家长面露不屑，觉得宋哲和杨薇藏私。宋哲看出大家的情绪，他轻咳了一声后，慢慢道：“我太太的意思是，小孩是有很强的模仿能力的，他们的举止会模仿大人。比如说宋思薇一直有早起的习惯，其实我们从来没主动叫她起床，是因为我和我太太都早期，尤其是我太太，她是晨起型的人格，她会在早上六点起床，然后出去跑步，思薇小时候喜欢和妈妈玩，所以她会让我早上叫她起床，和妈妈一起出去跑步。”
　　“我和太太都有阅读的习惯，我们两读书的时候思薇没有事情干，就跟着我们一起读，太太把自己读的东西念给她听，念了还要解释，这个过程思薇就认识了很多字，所以一年级的时候，思薇就会自己跟着我们一起阅读。”
　　“我们没有期望过孩子一定要成为什么样子，我们觉得，如果我们希望孩子是什么样子，我们就活成什么样子。但是孩子会模仿你，会跟随你，花费更多时间陪伴孩子，其实有助于孩子的大脑发育，而孩子大量阅读，也奠定了孩子理解能力的基础，所以后来思薇自学也好，学习也好，接受能力都很好。”
　　“所以我太太的建议就是，与其给孩子报多少个补习班，教导孩子做什么，不如以身作则，陪着孩子一起成长。”
　　宋哲这一番话说出来，在座的家长纷纷鼓掌。
　　来的家长几乎都是母亲，一个班也就五个爸爸，只有宋思薇家，宋哲和杨薇都来了。
　　家长会结束的时候，老师来送他们，老师感慨道：“以前我还担心你们太溺爱宋思薇，现在我也不担心了，你们是好的爸爸妈妈。”
　　宋哲微微一愣，杨薇和老师告别。
　　回去的路上，宋思薇有些困顿，她倒在后排睡了。杨薇看了一眼宋思薇，小声道：“刚才你发什么愣呢？”
　　宋哲开着车，他看着前方，却是突然问了句：“我是个好爸爸吗？”
　　“是啊。”杨薇果断回家，宋哲轻笑。
　　“其实思薇刚来的时候我很害怕，我怕自己像我爸妈一样，我做不好一个父亲。我不知道要如何去教导一个孩子，我怕我给不了她足够的爱。又怕我控制不好我的爱，让她骄纵蛮横。今天得到承认，我其实很高兴。”
　　“我也是。”杨薇听着宋哲的话，她似乎也很高兴，她声音平和，“我也担心过。但后来和思薇相处的过程里，我发现，其实咱们不用这么担心。”
　　“我们只要做好自己，把她当成一个成人一样，向她毫无保留的表达爱，和她平等相处。”
　　“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不会过得不好。”
　　宋哲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杨薇。
　　他们突然很感谢，在为人父母前，他们先学会了如何爱。
　　爱一个人是本能，表达爱却是本事。
　　“才发现，”杨薇看着面前成熟又温和的男人，忍不住感慨出声，“这么多年了。”
　　“是啊。”
　　宋哲笑着：“这么多年了，咱们都老了。”
　　看过了最狼狈的时候，最丑陋的面孔，他们开始向生命尽头一路不回头的驶去，可两个人在一起，就觉得，也没什么可怕，更没什么遗憾了。


第90章 番外三·顾岚
　　【1】
　　顾岚至少相亲过五百次。
　　她是这么算的, 从她22岁, 她母亲安排她开始相亲, 每周大约4台, 每个月8台, 一年96台, 8年来持之以恒, 虽然在后期随着年龄的增长，相亲相到相无可相，但是她总共，也至少有500次相亲经验。
　　这么丰富的经验, 却仍旧是个单身, 从母胎到三十岁, 桃花于她而言仿佛是不存在一样，她有众多兄弟，却没有一朵桃花, 偶尔开出来的几株, 还不是桃花，而是，百合。
　　顾岚曾经认真思考过自己的问题，是她脾气不够好吗？
　　不是, 她活泼开朗，积极向上, 十分善谈。
　　是她长得不够好吗？
　　不是，她172的身高, 骨架纤细匀称，自己当着设计师，还经常客串模特，时不时还会拿个模特奖，从审美角度来说，她绝对不差。
　　是她家庭条件太差吗？
　　也不是。她家先天虽然不行，但她是独生女，自己积极向上，作为一位出名的设计师，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绝对算不上差。
　　所以她为什么单身呢？
　　在她第五百七十八次相亲遇到秦修然的时候，她看着对面英俊帅气的教授，叹息出声。
　　“大概是命吧。”
　　【2】
　　单身这件事，或许就是命运。
　　对于秦修然来说，也是如此。
　　顾岚看着对面的男人，他穿着米色西装，金丝边眼镜，面上轮廓干净利落，神色清冷，眼底隐藏了几分俯视凡人智商的高傲。
　　他很英俊。
　　这是顾岚看见秦修然第一个想法。她认识不少帅气的男人，然而对方都是她朋友的老公，比如说杨薇的老公宋哲，夏啾啾的老公江淮安，以及，虽然不是谁的老公，但是只能当她兄弟的武邑。
　　秦修然是她圈子之外，第一个能让她承认颜值的男人。他的长相风格和宋哲比较相近，斯斯文文，然而和宋哲截然不同的是，他气质高冷，不爱言谈，往她对面一坐，就觉得似如冰山。
　　而宋哲气质华丽优雅，随时带着几分装逼气息，虽然股子里也是傲慢无比，但面上总是带着笑容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尤其是和杨薇复婚以后，那简直是人造太阳，温暖世界。
　　秦修然是杨薇担心顾岚给她介绍的对象，杨薇和顾岚说，顾岚她妈天天给她和夏啾啾打电话，她们受不了了，希望顾岚能早点嫁出去，所以杨薇翻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终于给她挖出了秦修然这个大龄黄金单身汉。
　　秦修然今年31岁，在南城最顶尖的大学当教授，研究基因工程，据说有什么突破性研究申请了专利，然后以专利入股成为某家上市公司大股东，身价好多个亿。总之，是一位，有钱、多金、智商高的男人。
　　顾岚不明白秦修然这种人为什么会剩下，但是她想一想，她这么优秀不也剩下了吗？于是她答应了杨薇的安排，和秦修然在周末有了第一场相亲。
　　顾岚相亲已经如鱼得水，她坐下来后，就开始积极寻找话题，而秦修然就一直坐在对面，只发出单音节，例如“嗯”“哦”“好”。
　　好在顾岚脸皮够厚，她凭着对方近乎敷衍的回应，也能完成对话。
　　她是这么想的，两个人在一起吃饭，或许对方只是不擅长说话呢？她不能让气氛尴尬对不对？怎么也要照顾一下对方。
　　于是她照顾到了最后，等两人快结账时，秦修然突然说出了今天第一个单音节以外的句子：“你为什么剩下？”
　　顾岚愣了愣，随后她认真思索：“大概是命。”
　　“这不科学。”
　　秦修然直接反驳，顾岚认真想了想，她犹豫着道：“也许，是我太帅了？”
　　毕竟，她172的身高加上短发以及英气的五官，的确有点男女不辨，加上她颇为呆萌心大的举止，的确十分招惹女人。
　　秦修然似乎是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点了点头，主动出声：“买单。”
　　【3】
　　顾岚有些懵。
　　南城的相亲圈子里是有这么一条不言明的规矩的，如果男方看上了女方，就买单；没看上，就AA。女方也一样，如果看上了对方，就等他买单，没看上，就AA。
　　秦修然买单带着顾岚出来，顾岚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走出饭店，秦修然道：“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顾岚这才反应过来，她报了自己家地址，跟着秦修然去了他的车边，然后由秦修然送回家。到家的时候，顾岚尴尬笑笑道：“你在英国读的大学是吧？还真挺绅士的，回来还这么照顾人……”
　　秦修然看了她一眼，眼神□□裸全是看白痴意味。
　　顾岚轻咳了一声，假装没看见道：“那个，我下车了？”
　　秦修然点点头，顾岚推门下车，然后就听秦修然道：“星期六下午两点，我来接你，看电影。”
　　顾岚愣了愣，就看秦修然扬起他高贵的手，摆了摆，然后开车直接走了。
　　他的车速很快，风驰电掣，没一会儿就小时在顾岚眼前。
　　过了好久后，顾岚才反应过来，她站在路口，拿出手机，给杨薇打电话。
　　“薇薇啊，”她咽了咽口水，“今天，那个秦修然，给我买了单，送我回家了……”
　　杨薇沉默了一秒，片刻后，她立刻道：“稳住！赶紧找点速效救心丸吃了，一定要稳住！千万别太激动了。”
　　【4】
　　怎么能不激动呢？
　　对于一个被催婚了八年、向来随遇而安的顾岚来说，遇见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靠谱男人愿意和她发展，她简直快哭了。
　　她其实是不介意结婚不结婚的，因为不介意，她没有什么坚定不婚的理念，她其实不太明白婚后会对她有什么改变，她只就想着，找个靠谱的，不干涉她生活的，随便把婚结了，从此各过各的，共同抵抗她爸妈的催婚和朋友的怜悯，那就够了。
　　她从来没什么要和世界作战的想法，她的想法特别简单，她，想找个老公，给她抵挡她妈的攻击。
　　甚至于接受生孩子，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她的确也是想有个小宝宝。
　　至于爱情……
　　靠命。
　　顾岚有些兴奋，回去后，她就给秦修然发微信，开始各种问候。
　　秦修然很高冷，顾岚甚至于怀疑他是不是不用微信。她一天发十几条，秦修然才会一条，而且，是单音节。
　　可顾岚很坚持，她想着，秦修然一个理工科男人，估计不天爱说话，既然她擅长说话，她就多说一点嘛，也没什么的。
　　等到了星期五晚上，顾岚的吃鸡小组拉着她打游戏，为了她的兄弟，她的责任，她一夜通宵，带着大家一路吃鸡。然后凌晨七点，顾岚开始睡觉，睡得昏天暗地，一点五十秦修然电话打过来问她“准备好了吗”的时候，她才猛地想起，卧槽，要约会啊！
　　她在电话里故作镇定：“我准备好了，你在哪儿？”
　　秦修然沉默片刻：“我感觉你好像没睡醒。”
　　“没有，”顾岚立刻否决，同时起身开始从衣柜里拿出衣服来，开着外放一面打电话一面穿衣服，同秦修然道，“我只是工作太累，有点疲惫。”
　　“哦。”秦修然淡道，“我在你家楼下，你可以下来了。”
　　我屮HU！！
　　顾岚内心是崩溃的，但她还是道：“好的，我马上下来。”
　　说着，顾岚挂了电话，冲到洗手间，刷牙洗脸一套流程下来，冲出房门，按下电梯，来到了路边。
　　秦修然果然已经等在那里了，顾岚拉开门坐进去时，听见秦修然道：“两点零五分。”
　　顾岚羞愧低下头颅。
　　秦修然平淡出声：“下次不要迟到。”
　　顾岚立刻美滋滋，还有下次呢！
　　秦修然瞟了她一眼：“把牙膏泡沫擦擦，下次起早点。”
　　顾岚：“……”
　　【5】
　　秦修然带她去了科技馆。
　　之后他们每个星期约会一次，秦修然的兴趣点十分没有意思，几乎都是让顾岚睡觉的存在，但是为了博得秦修然的好感，顾岚还是故作喜欢，附庸风雅。一个劲儿点头：“好好好”
　　“棒棒棒”
　　“喜欢喜欢喜欢”
　　“牛逼牛逼牛逼！”
　　秦修然：“请不要用牛逼这么低俗的词刺我的耳朵。”
　　顾岚：“……”
　　对不起，我玷污了高雅的您！
　　顾岚不知道秦修然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反正在他们约会第三个月后，秦修然在某天突然同她提议：“我们已经接触三个月了。”
　　“嗯。”
　　“我认为大家也比较了解了。”
　　不，你不了解真正的我。
　　但顾岚不能说，她保持微笑：“是的呢！”
　　秦修然神色淡然：“我想最后和你确认一件事，婚后我们可以做到互不干扰，各自为政，不要孩子吗？”
　　互不干扰！
　　各自为政！
　　不要孩子！
　　听到这三条，顾岚几乎热泪盈眶。
　　“当然，”秦修然看着顾岚没有回答，补充道，“如果你想要孩子，我们也可以试着接触一下，但是我暂时对性生活没有任何意思，所以我们可能需要慢慢发展。”
　　顾岚突然明白秦修然为什么这么久还是单身了，她试探着道：“您的意思是……您不行？”
　　秦修然冷冷抬眼，顾岚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小星星擦肩而过的地球，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被炸了。
　　
　　“我的意思是，我暂时精神上无法接受这么肮脏低劣的行为。”
　　顾岚明白了，自认为站在文明之巅的秦修然鄙视这种动物行为。
　　她点头道：“你放心，没有问题。孩子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我都ok。”
　　秦修然舒了口气，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秦修然觉得非常轻松，他从口袋里摸出了戒指，推到了对面给顾岚：“带上吧，从明天开始，我们同居，试婚半年，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就结婚。”
　　“这……这么快？”
　　顾岚咽了咽口水，她有点怕秦修然后悔。
　　秦修然抬眼看她：“还没被家里催够？”
　　催够了。
　　顾岚从秦修然眼里看到了战友情。
　　秦修然沉默片刻，慢慢道：“我也考虑过现在结婚，但是我很担心我们并不适合在一起，到时候又离婚，离婚对于我来说有点难以接受，毕竟结婚一次成本已经十分昂贵……”
　　“我懂我懂。”顾岚美滋滋带上了戒指，“咱们先体验婚后生活，我也和我妈有个交代。”
　　【6】
　　于是顾岚就这么搬进了秦修然的住所。
　　顾岚入住第一天，她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秦修然皱了皱眉，但还是让开了路。顾岚开始把自己的衣服挂在了屋里，她除了衣服也就是些画稿之类的，她找了一间看上去没什么东西的空房，同秦修然道：“这个当我工作室行吗？”
　　秦修然木然点头。
　　顾岚东西不多，主要都是工作用的，于是把工作室弄好后，屋里就收拾好了。
　　虽然改动不大，但还是明显能看出住了个人。
　　晚上吃饭时，顾岚有些忐忑道：“还好吧？”
　　秦修然点点头：“可以忍受。”
　　“忍不了也没关系，”顾岚安抚道，“我们可以慢慢来，比如说我先住侧卧？”
　　“不用了，”秦修然平静，“试婚已经是适应期，我已经用三个月适应你了，我相信可以。”
　　然而当天晚上秦修然就觉得自己错了。
　　顾岚睡姿不太好，还会打呼噜。
　　秦修然晚上静静躺在床上，感觉月光落在脸上，听着顾岚的呼噜声与蚊子齐飞，睡衣共月光一色，拼命和他抢着被子时，他对自己的决定无比懊悔。
　　他觉得他不是找了个老婆，他是找了个兄弟。
　　他适应了整整一夜，终于在凌晨四点忍无可忍，猛地坐了起来。
　　他打算叫醒顾岚，结果顾岚翻了个身，抱着被子，蹭了蹭被子，一脸讨好道：“男神，你别生气……”
　　秦修然：“……”
　　突然有点下不去手，算了。
　　然而秦修然在那一刻已经确定，自己不可能和这个女人结婚。他如果和她结婚，一定会因为睡眠不足早死。
　　顾岚第二天醒来时，秦修然已经晨跑回来。
　　顾岚看着眼眶有些发黑的秦修然，高兴打着招呼：“哟，这么早！”
　　秦修然淡淡看了顾岚一样，顾岚似乎完全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秦修然一面换鞋一面道：“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出去。”
　　顾岚有点羞涩，试婚第一天，未婚夫就要带她去约会了呢！
　　然后一个半小时后，她坐在了医院里。
　　“她晚上呼噜声很大，麻烦检查一下，该动手术动手术，请不要手软。”
　　顾岚：“……”
　　生平第一次，她感受到了作为女孩子的尊严。
　　顾岚的呼噜是因为鼻炎，于是她开始治疗鼻炎并且强化口腔肌肉，每天早上，她必须在秦修然面前做200次口腔运动，这个口腔运动就是不断的伸舌头伸舌头伸舌头。
　　顾岚觉得自己仿佛是秦修然养的一头哈士奇。
　　而秦修然表示：“你没有哈士奇的颜值。”
　　侮辱人格尊严了。
　　好在顾岚心大，她决定不同秦修然计较，毕竟，她是一个能屈能伸大度的女人。
　　秦修然这个人很奇怪，他似乎不满顾岚很多点，但却又坚持着这个试婚过程，顾岚有些想不通，她几乎每个星期都会问问秦修然：“你觉得咱们这个试婚结果怎么样？你说咱们能结婚了吗？”
　　秦修然神色淡然：“不能。”
　　“为什么？”
　　“暂时来看，我没有任何娶你的意愿。”
　　顾岚有点沮丧，秦修然接着道：“但也没有任何放弃的意图。”
　　顾岚松了口气。
　　过了三个月后，顾岚和杨薇夏啾啾说起此事，夏啾啾想了想，犹豫着道：“他不是想接着试婚的借口占你便宜吧？”
　　顾岚陷入了沉思。
　　当天晚上，她和秦修然睡在一起，她接着月光看秦修然。
　　秦修然这张脸，真是越看越好看，在月光下，他的唇看上去柔软又漂亮。
　　三十岁的人，你说从来没有过任何冲动，那是不可能的。男女都一样，女生也不是天然的性冷淡，只是从来没找到合适的人，也觉得怪不好意思。但是，帅哥在侧，就这么睡在自己身边，受到大姨妈激素影响的顾岚，突然就有些昏头。
　　她琢磨着，既然试婚了，都睡在一起了，要不要考虑，让秦修然占一占她的便宜？
　　毕竟，是要结婚的人嘛。
　　顾岚鬼使神差，朝着秦修然凑了过去，秦修然在黑夜中猛地睁开眼，惊恐架住了顾岚：“你要做什么！”
　　顾岚吓了一跳，她赶忙道：“没没没……我看见你脸上有飞蛾……”
　　“你刚才想亲我！”秦修然完全失控，暴怒出声，“我说过我精神洁癖不行不行，你想做什么！”
　　“我没有，”顾岚感觉自己像一个猥/亵未遂被人当场抓包的猥琐分子，疯狂给自己找着借口，“我真的没想对你做什么。”
　　“你有！你想亲我！”
　　“我没有！”
　　“你还狡辩，我刚才都看见你把嘴嘟起来了，你就是想亲我！”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有！”
　　“我……”顾岚不知道怎么，火气猛地冲了上来，她在秦修然猝不及防间，一把抓过秦修然的领子，猛地一口亲了上去，然后恶狠狠道：“对，我有，行了吧？！”
　　秦修然整个人都惊呆了，他呆呆看着顾岚，顾岚放开他，翻过身，背对着他睡下去。这次秦修然安静了，他自个儿坐了很久，默默倒了下去，一言不发。顾岚痛苦用被子蒙着自己的头。
　　她完了，她真的完了。
　　【7】
　　秦修然开始不和她说话了。
　　顾岚觉得，自己估计要和他玩完了。
　　伤心是有点伤心的，毕竟好不容易有的一个靠谱对象你说是吧。
　　顾岚想要坚持一下，于是每天给秦修然嘘寒问暖，但可怕的是，这次秦修然连单音节字都不回复了。顾岚想想，只能每天去接送秦修然上学放学，但秦修然毫不领情，每次看见她的车，都当没看见一样。
　　顾岚搞不清楚秦修然的想法了。
　　说是还打算试婚吧，可秦修然完全不搭理她，好像她不存在一样。
　　说是不打算试婚吧，秦修然也不赶她出去，每天晚上还和她继续睡在同一张床上。秦修然太深沉，让简单的顾岚完全摸不着头脑。她也没勇气问他，就怕问着问着的，秦修然来一句：“哦，不打算试婚了，你滚吧。”
　　顾岚接受不了这句话，至于为什么接受不了，她也没细想。她就是每天想尽办法讨好秦修然。
　　周五下午的时候，顾岚抱了束花蹲在秦修然大学门口，然后她就看见秦修然从学校里衣冠楚楚走出来，她赶紧上去，高兴道：“秦教授，要不今天我请吃你吃饭吧？你们学校门口有一家麻辣烫，咱们去吃麻辣烫好不？超好吃的，你信我，我吃遍了你们学校门口一条堕落街总结出来的精品。”
　　秦修然目不斜视，顾岚有些挫败，她是不是还是带秦修然去吃牛排比较好？
　　秦修然走了几步，见顾岚没跟上来，淡道：“带路。”
　　听到这话，顾岚顿时像一直二哈立起了耳朵。
　　她高兴上去，同秦修然认真介绍那家麻辣烫的好。
　　堕落街需要穿过一条偏僻的巷子，顾岚和秦修然正说着话，哦，应该是顾岚单方面给秦修然说话，两人一进巷子，就看见一个1.8的壮汉正拉着一个看上去十分柔弱的女孩子。女孩子一看见他们，立刻含着眼泪大喊：“秦教授，救命！”
　　壮汉转过头来，怒道：“我们情侣自己解决问题，滚开！别怪我不客气。”
　　顾岚有些紧张挡在秦修然面前，咽了咽口水道：“要不咱们走吧。”
　　说着，她小声道：“我们报警。”
　　秦修然面色不动，看着那个壮汉，沉稳道：“这是我学生。”
　　壮汉和女孩子都愣了愣，女孩子似乎是明显没有想到秦修然还记得她。
　　秦修然平淡道：“生物系二年级三班，选修过我的课。”
　　“那又怎样！”
　　壮汉立刻道：“你还要管你学生谈恋爱吗？你教导处啊！”
　　“我建议你立刻放开她。”
　　秦修然声音平静：“我怀疑你是人贩子。”
　　“你放屁！”
　　壮汉气势汹汹冲过来，秦修然一脸冷漠，肌肉却已经开始绷紧，壮汉挥着拳头过来，就在秦修然准备反击的前一刻，就听见一声暴喝“哈！”，随后就看到一个纤瘦的拳头一拳狠狠砸在壮汉的脸上。
　　拳头虽小，力气很大，那壮汉直接被一拳砸翻在地，顾岚毫不犹豫抓了旁边的棍子，朝着壮汉就打了过去。
　　“王八蛋居然敢当着你姑奶奶的面打秦教授！你特么找死啊！”
　　顾岚手脚并用，壮汉被她三两下就打服气，开始抱头痛哭：“对对对不起大姐！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我错了！”
　　“给秦教授认错！”
　　“教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表白未遂，我以后再也不敢这种事儿了。”
　　“滚！”
　　得到这声滚，壮汉连滚带爬跑了，然后顾岚看向了一旁的女学生，女学生赶紧道：“谢……谢谢！我先走了，教授再见，女侠再见！”
　　说完，女学生也跑了。
　　巷子里就剩下了顾岚和秦修然，秦修然咽了咽口水。
　　他突然知道，以前的顾岚对他多么温柔。
　　顾岚有些不好意思，她将棍子往旁边一丢，赔着笑道：“那个，秦教授，不好意思啊，让你一个文化人受惊了，我平时不这样的，我就是看见这种坏人，就感觉自己内心有种洪荒之力，忍不住爆发出来，你懂吧。”
　　秦修然僵硬着脸点点头。
　　顾岚轻咳了一声：“那个，咱们还继续吃麻辣烫吗？”
　　秦修然沉默了很久，继续点了点头。
　　等他们坐在麻辣烫的摊子上，一个人面前一碗麻辣烫的时候，秦修然盯着麻辣烫，慢慢道：“那个，如果咱们最后试婚不成功，还能当兄弟吗？”
　　听到这句话，顾岚心里不知道怎么，突然就酸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真的很奇怪，年纪大了，好像越来越矫情了，她故作无事笑起来，高兴道：“当然行啊，我这人什么都不多，就是兄弟多，来，干了这碗麻辣烫！”
　　【8】
　　你说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呢？
　　其实顾岚也不知道。
　　它就像一颗种子，悄无声息就种在了心里，然后无声无息的吸收日光雨露，慢慢生长在心里。
　　一开始是觉得秦修然倍儿帅，后来是在每天早上秦修然煮面条给她吃的时候觉得超好吃，然后是在某天大雨，出门时候看见秦修然等在那里，觉得这个男人特温柔；接着是在有次高烧他守在她身边，不苟言笑给她说笑话说了大半夜，觉得这个人脾气真好。
　　她莫名就觉得有些舍不得这个人，可是他也知道，其实秦修然吧，可能也没多喜欢她。
　　他不喜欢她这个款，有时候她会琢磨秦修然喜欢什么样的，但是她向来不是个会主动给自己找烦心事的，于是也就不说话了。
　　然而她不找烦心事，却有烦心事找她。
　　在某个雨后初晴的下午，她高高兴兴收拾了东西，从公司出来，打算去找秦修然一起看电影，然后就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门口。
　　她生得极为纤瘦，穿着白色棉布裙，看上去干净剔透，有种不属于这个尘世的优雅从她身上透露出来。
　　栗色的大波浪散在她纤瘦的双臂上，显得她整个人柔软又温和。
　　顾岚在出公司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一来是这样的美人注意不到的确有点困难。二来是她作为设计师，一眼就看出来这个是个衣架子，随便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很好看。骨架是其次的，重点还是这个人身上那份脱俗的气质。
　　顾岚觉得有些熟悉，但她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她走出去没几步，就听这个女人叫住了她：“顾小姐。”
　　她叫得很客气，第六感让顾岚顿时觉得有些不好，可理智让她回了头，对那位美女客气道：“您好，您是？”
　　“哦，”美女说得轻描淡写，“我是秦修然的前女友。”
　　顾岚睁大了眼，有些诧异。
　　秦修然从来没对她说过，她完全想象不到，原来秦修然居然还会有前女友！
　　但顾岚很快冷静下来，她立刻明白这是来找她的，她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她道：“要不去我办公室坐坐？”
　　美女面色僵了僵，完全没想到这个人这么不按套路出牌，但她很快恢复了从容神色，淡道：“不用了，就旁边咖啡厅吧。”
　　【9】
　　于是两人坐进了咖啡厅。
　　不知道为什么，顾岚觉得有些心虚，她有种自己仿佛是被抓包的小三，她客客气气给对面美女倒了茶，对面美女被她这无微不至的关怀搞得有些失语。
　　这不是她想象的开始！
　　美女轻咳了一声，随后道：“那个，我叫苏蓉。”
　　“哦哦，”顾岚点着头，重复道，“苏蓉。”
　　“秦修然和你提过我吗？”
　　“没有。”
　　“嗯，那也正常。”苏蓉点点头。
　　然后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后，苏蓉喝了咖啡，平淡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顾岚回过神来，有些尴尬道：“呃……你希望我问什么？”
　　苏蓉：“……”
　　顾岚意识到这话不是很好，她轻咳了一声，赶紧道：“那个，因为我对秦修然过去不是很熟悉，我觉得过去就是过去了，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解决，解决完告诉我结果就行了，所以也不用问啥。如果一定要问……额，你来找我做什么？”
　　苏蓉：“……”
　　苏蓉深吸了一口气，找回了自己的节奏，慢慢道：“我听说你们要结婚了。”
　　“哦，谣传。”
　　她还没转正呢，结什么婚。
　　“所以我回国了。”
　　管她什么事？
　　顾岚黑人问号。
　　“当初修然和我在一起，我们感情很好，他希望我和他一起回国，但我为了我的事业留在了国外。这些年，其实我很后悔，所以在听到他结婚后，我决定回来。”
　　说着，她抬头看向顾岚，认真道：“你明白我来做什么了吗？”
　　“哦，我明白，”顾岚给她添茶，赶紧道，“你千里迢迢回来做小三……不对，”顾岚赶紧道，“我脑子有些混，对不住啊，你回来寻找真爱，希望秦修然继续和你在一起。”
　　苏蓉脸色铁青。
　　顾岚抬眼看她：“可是抱歉啊，苏小姐，我不是秦修然，你和我说没用，你直接找他比较好。我和他其实也就是试一试的关系，没什么的。真爱无敌，你回来了，他答应了，你们在一起，我祝福你们。”
　　听到这话，苏蓉脸色缓和了一些，她抿了口茶：“我知道，修然不会背叛我。”
　　“是啊。”顾岚抬手看了看表，她站起身来，“我还要回家去准备文件，苏小姐，我先走了。”
　　说着，顾岚便抓起包准备离开，临走前，她突然顿住步子，回过头，看着苏蓉道：“那个，苏小姐。”
　　“嗯？”
　　“你们接过吻吗？”
　　听到这话，苏蓉愣了愣，随后她笑起来。
　　她声音温柔中带着笑意：“那时候，我们每天□□。”
　　顾岚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感觉自己心里仿佛是刀扎一样，又泛着阵阵恶心。
　　其实她不想问这句话的，可她忍不住，问出来了，她又觉得恶心，感觉自己的尊严像是毫无保留扔给了苏蓉，让她随意践踏。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哦，我知道了。”
　　她垂眸：“谢谢。”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回到家之后，她自己一个坐下来。
　　她看着天花板，什么都不想。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满脑子都是秦修然，她就特别想哭，可又觉得真他妈矫情。
　　她打电话给了杨薇。
　　杨薇正抱着孩子哄着孩子：“喂？”
　　顾岚没说话，杨薇察觉有些不对劲：“顾岚？”
　　“薇薇啊……”她沙哑出声，“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
　　杨薇沉默了片刻，她终于道：“就是，当你问出这句话那一刻，你所感知到的感觉。”
　　顾岚眼泪落下来。
　　她突然就知道了。哦，她喜欢秦修然这装逼犯啊。
　　【10】
　　那天她在黑夜里等着秦修然。
　　秦修然回来的时候，她没开灯。
　　秦修然觉得有些奇怪，他走进门来，就看见顾岚站在窗前，他皱起眉头：“做什么？”
　　顾岚垂下眼眸，慢慢道：“那个，秦教授，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啊？”
　　“谈过。”
　　“那怎么没结婚啊？”
　　“我回国，分手了。”
　　“哦。”
　　顾岚低着头，过了好久后，她慢慢道：“那个，秦教授，你能不能亲亲我？”
　　秦修然站在黑夜里没有说话，顾岚觉得心里像刀搅一样。她庆幸没有开灯，不说话，不出声，就看不见她哭了。
　　过了好久后，她克制住语调，镇定道：“那个，秦教授，半年过去了。”
　　秦修然低低应了一声“嗯”。
　　顾岚放缓了语调：“我觉得，我们好像不太合适，我感觉咱们还是做兄弟比较好。”
　　秦修然没说话，顾岚用纸擦了擦鼻子，小声道：“行李我收拾好了，我今晚就回去了，那个，教授，如果还要吃麻辣烫，记得叫我一起吃。”
　　“我……”顾岚带了哭腔，“我很喜欢和你吃麻辣烫的。”
　　说着，她意识到哭声漏出去了，她觉得继续待下去太狼狈了，于是她赶紧冲了出去，离开门边时，秦修然一把抓住了她。
　　顾岚回过头，秦修然静静看着她，片刻后，他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将她拉到身边来，他低头吻向她，又狠又猛。
　　“我们结婚。”
　　他平静开口，声音里有着无法掩盖的颤抖。
　　“你喜欢吃麻辣烫，我天天陪你吃。”
　　【11】
　　秦修然说，他曾经谈过一次恋爱。
　　他不懂得什么是谈恋爱，对方追求了他十年，所有人都说试试，对方哭着请求他，无论怎样的结果，都试试。
　　可试了一年，他无法对那个女人产生任何感觉，他甚至连拉手都觉得恶心。
　　任何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伴侣，于是她辱骂着他是个怪胎，和他分手。
　　她反复给他写恐吓信，诅咒他一辈子不会得到幸福。
　　他回国，离开，他不想影响这个人的人生，于是从来没有公布过他们分手的真实原因，只是对外说，因为回国，理念不同。
　　顾岚听明白这事儿的时候，他们一起从床上醒来。
　　顾岚打了个哈欠：“哦，我明白了，交给我搞定吧。”
　　当天，顾岚用网络流行骂人段子给苏蓉回复了一封信，然后苏蓉被骂崩溃了，上门来骂，连续上门三天，被顾岚彻底骂回了老家。
　　后来顾岚问秦修然：“守身如玉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秦修然想了想：“是为了等你吧。”
　　顾岚认真道：“不要敷衍我。”
　　秦修然回过头，他瞧着她，笑起来。
　　“因为我觉得人不应该让动物性超越自己的神性。”
　　“那现在？”
　　“遇到你，我发现当一个人挺好的。”
　　“嗯？”
　　“因为能爱一个人，感觉超越神性而存在的存在。”
　　爱上你，我才知这世间苦乐。
　　爱上你，我才知为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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