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这个刺客有毛病 作者:任秋溟 内容简介:   重生于一个剑气纵横的古代世界被一个刺客老师收养,方别惊讶发现,这个世界的武学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的繁荣昌盛。   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布衣江湖,均有习武傍身。   为了不成为别人信手抓来练功的药渣,方别苦心习武,点穴轻功机关术,掌法剑法练气法,虽具惊世天赋,但少年稳如老狗。   重活一世,方别不求活得精彩,但求获得安稳,长命百岁。   突然有一天,有位锦衣卫少女奉命卧底来到他的身边,成为了他的搭档…… 第一卷 剑未佩妥,出门便是江湖 第一章 少女剑未佩妥   天禄三十二年,北镇抚司。   春三月,杨柳抽枝,万物萌发,金灿灿的日光温暖洒落在身上,足以驱散一冬来的寒冷。   但是整个燕京城中,北镇抚司可能是最寒冷阴暗的地方了,因为这里是锦衣卫的所在地。   薛铃儿穿着不太合身的飞鱼服,飞鱼服上的龙鱼在云海中翻腾着。   少女低头听着眼前公案后男人的训话,低头看不清容颜,只有满头青丝柔顺披落。   春三月,少女依然穿得有些单薄,并且衣服也不是很合身。   “去年腊月初八,蜂巢刺杀我朝户部左侍郎周海天,圣上震怒,责令我等三月内破案,今天已经是三月初二。”公案后的男人穿着斗牛服,威严堂皇:“你有什么建议吗?”   “属下愿意带队剿杀蜂巢,请吕渊大人准许。”薛铃抬头,露出清丽坚毅的面容。   “你?”吕渊看着薛铃,笑了笑:“我整个锦衣卫这三个月来,将整个天下翻个底朝天,都最终一无所获,你一个小小薛铃,就敢夸下海口说自己带队手到擒拿?”   “是显得你薛铃神通广大?”   “还是显得我锦衣卫无能?”   这两个帽子盖下来,若是常人早已经跪下来了,但是薛铃依然站的笔直:“属下不敢。”   “跪下!”吕渊大声喝道。   薛铃轻轻咬着嘴唇,没有跪。   “你该不会以为?”吕渊开口,声音透着丝丝的寒气:“薛平薛大人,他还会替你撑腰吗?”   “跪下!”   薛铃双手握住,低头说道:“家父已死,但我仍是锦衣卫六品百户,得圣上赐飞鱼服,面圣方才下跪。”   她宁愿穿着飞鱼服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维护那最后的一点尊严,但是对方却想要将她扔到地上蹂躏践踏。   “好!好!好!”吕渊连着说了三声好字。   “薛平大逆不道,竟然敢请圣上赐你一个女子飞鱼袍,锦衣卫百户,如今薛平已死,你认为这身皮还能护着你吗?”   薛铃低着头:“请吕大人秉明圣上,夺我官职衣袍。”   吕渊笑出声来:“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我是夺不了你的官职衣袍,但是,上峰有令,你还是要听的吧。”   “锦衣卫百户薛铃听令!”   薛铃只能恭敬半跪下来,抬头望着眼前这个得意的男人。   “我等经过三个月的艰苦排查,认为蜂巢结构严密,牵连甚多,不可贸然行动,因此决定向蜂巢内部派出暗哨,里应外合,一举击破。”   “薛铃,你身为锦衣卫百户,又是女子,一直秘而不宣,所以是暗哨的最好人选之一。”   “你可愿意担此重任?”   薛铃不可思议:“我……”   那一瞬间,少女百感交集,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样一个诡异的任务。   “你可愿意?”吕渊重复了一遍。   薛铃低头。   “属下愿意。”   ……   ……   三月十五日,洛城城东。   依然是春天,青石的街道上已经是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不时传来,薛铃早已经褪下了飞鱼袍,那东西是礼服,没人寻常会穿,家中此时已经无人,万一被盗,那可是重罪。   原本薛铃还想把飞鱼袍存当铺,毕竟她手里的银子也不多了,没有想到当铺账房一看飞鱼服一角,自己就屁滚尿流地跪下来,拼命求饶,薛铃没办法,只能说一句不好意思走错了。   她只能转身把飞鱼服再带回家中,在院子里一个人挖坑在那株大杨树下面把飞鱼袍给装箱埋了。   那一夜她在杨树上看了一夜的星星。   想了一夜的爹娘。   燕京虽大,已无她容身之处,吕渊这个安排,是想让她在这里名正言顺地死去,因为毕竟亡父名声在那里,锦衣卫里面,谁又敢对她公然加害。   这是借刀杀人之计,但是她却只能自投罗网。   少女抬起头来,看到了面前的客栈牌匾上写了“霄魂客栈”四个大字。   少女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知道的以为这是客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烟花柳巷呢。   这样想着,薛铃提了提背上的包裹,走进了霄魂客栈的大门。   “小姐,您几位?”刚一进去,薛铃就听到了有温和干净的声音问她,毫无寻常店小二的烟火气,薛铃抬头一看,看到一个清秀的少年站在面前,双眼上蒙着一块黑布,正看着她问道。   这人明明是一个瞎子,却怎么知道自己是小姐呢?   薛铃决定不想这个问题。   “只有一位,看茶。”   “请问您要什么茶?”少年问道。   “明前龙井二两,信阳毛尖二两,庐山云雾二两,云南普洱二两。”薛铃清脆说道。   “我这就给您去沏。”小二回头便要去内房,竟然不问一个人如何喝的完这么多的茶叶。   “且慢。”薛铃叫住他:“我还要花雕一瓶,烧刀子一瓶,竹叶青一瓶,杏花村汾酒一瓶。”   小二看着薛铃:“敢问姑娘贵姓?”   “我姓林。”薛铃开口说道。   “茶叶和酒有点多,能不能请林小姐去后面一趟,帮忙搭把手?”小二这样说道。   话语温和平静,毫无攻击性。   薛铃就等着这句话,当即从座位上起身:“我们走吧。”   霄魂客栈虽然叫霄魂客栈,但是实则只是一间普通的客栈罢了,只有一楼摆些桌子,卖些酒菜,二楼多是客房,客栈大厅后就是后厨以及帮工住的地方。   而现在,薛铃就被店小二一路带到了一个狭小的房间里,薛铃可以看到房间里有一张铺着粗麻布床单的小床,以及床边的桌子上放着纸笔。   这似乎是这个店小二的房间,不过——这个房间并没有寻常男性房间的杂乱和浊臭,反而整洁中带着一种说不清味道的清香味。   介于薄荷和柠檬之间的味道。   不过在下一瞬间,薛铃被一柄发亮的短刀抵住了咽喉,店小二一手持刀,将薛铃压制在了墙上,同时话语依然懒洋洋地没有半点精神。   也没有一点意外的意思。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方别,隶属蜂巢,目前是没有蜂翅的木蜂蜂针。”   “请问。”   “你是我的蜂翅吗?” 第二章 方别的求生之路   方别将短刀稳稳停在薛铃儿白净的脖颈上,看着刀刃微微下压,看着少女咽喉被压出的印痕,也看着白皙皮肤上泛起的细小的鸡皮疙瘩。   那是临近死亡的微凉战栗。   这把短刀并不锋利,所以可以将她的皮肤轻微压迫,但是只要再用一点力,或者轻微一划,就可以将薛铃的喉咙割断,让她命丧当场。   方别平静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她黑发,肤白,面容坚毅而秀丽,看向他的眼神略有畏惧,但是又有一丝好奇。   方别,穿越者,七岁在洪水中穿越并被蜂巢刺客何萍救起培养,如今十七岁,正在等待他的蜂翅。   而显然——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的蜂翅。   或者说自称是自己的蜂翅。   “如果不回答的话,我数到三,你就会死。”方别说道。   他开口打破了宁静,让薛铃儿在那一瞬间被惊醒:“是的,我是你的搭档。”   “搭档?”方别反问道。   蜂巢内部,一般来说,刺杀都是双人组合,负责刺杀的那个人被称之为蜂针,而负责协作安排路线以及辅助的人是蜂翅。   方别目前是一根蜂针,按照蜂巢的规矩,自己的蜂翅不能自己找,必须要由组织来分配,眼前这个女子就是组织给自己分配的蜂翅,这是组织控制力的体现。   薛铃儿连忙开口纠正:“蜂翅,是蜂翅!”   方别点了点头,他选择将这位林雪姑娘控制起来,并不是对她有什么真实的怀疑,或者说,目前为止对方的表现无懈可击。   她说对了所有的暗号,对于蜂巢的了解也相当的深,之所以这样对待她,只是因为本能的不放心罢了。   “姓名。”方别继续问道。   “林雪。”   “性别。”方别看着林雪的脸,面无表情说道。   不是因为林雪长得不好看,也不是林雪这张脸已经雄兔脚扑朔之雌雄莫辨。   只是例行盘问。   “女。”对方说道,她看起来有束胸,但是样貌和声音都没有伪装。   对于有没有易容方别这样的近距离还是看得出来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总之蜂巢的刺客组合都是一男一女,所以说方别对于自己会得到一个女性蜂翅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以及这个女蜂翅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的蠢。   “年龄。”方别继续问道。   他其实已经提前拿到过关于这个女蜂翅的资料,即使说目前为止和资料上并没有什么出入,但是一项一项核对总没有错。   方别不讨厌麻烦。   方别清楚看到这个林雪脸上的不耐烦,但是出于对脖子上短刀的尊敬,她还是乖乖回答。   “十七,正月生的,刚刚过生日不久。”林雪回答道。   少年手上的刀纹丝不动。   “虚岁?”方别继续问道。   “虚岁也是十七,我天禄十五岁正月生,生月大。”林雪说道。   方别点头:“生日?”   此时的方别,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问询机器。   毕竟这是将会在自己身边的人,再如何慎重都不为过。   林雪轻微地咬了咬嘴唇,方别不以为意。   他等待对方的回答,如果回答错误就杀了她。   “正月二十二。”林雪那一瞬间眼神锋利然后又泄气,似乎权衡了两个人之间的实力对比。   嗯,方别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这和资料吻合,不过问询远远没有结束:“父名。”   林雪没有被这连绵不绝的问询给击倒,她至今的回答依然没有任何犹豫。   “林远清,中过举人,但是没有安缺,九岁那年家中遭贼,全家罹难,我流落江湖,先是被师父收留,后来师傅被杀了,我接受了蜂巢的训练,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眶有点微红,看起来像是触及了伤心之处。   她回答了问话之外的内容,但是方别没有感到特别的意外。   毕竟自己把她问的很不耐烦了。   暂时没有问题,这些都和资料吻合。   “那父亲生日呢?”方别冷不丁问道。   这个问题他不知道正确答案,因为给他的蜂翅资料里面也根本没有,但是没有就不意味着不可以问。   方别看着林雪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她最终闭上了眼睛:“你杀了我吧。”   她这样请求道,方别却笑了笑,收回了她脖子上的刀。   收刀入鞘。   林雪惊讶地睁开眼睛,鼻翼翕张:“为什么?”   女子吐气如兰,方别隔着黑巾看着她:“因为你的资料上根本没有你父亲的生日,况且你全家罹难的时候只有九岁,或许到现在已经记不清父亲生日。”   方别看着她哑口无言又稍微恼怒的样子,不觉有点微妙的开心。   “好了,第一阶段的测试过了。”   “下面是第二阶段的问题。”   “请问。”   “独孤九剑是不是风清扬所创?”   方别问道,表情不变,但是内心深处却有一丝的紧张。   这是方别一个最为深邃的问句,它的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个仅属于穿越者之间的暗号。   除非对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金庸小说。   因为在这个世界,同样有华山,华山上同样有独孤九剑,但是,却没有风清扬,岳不群,乃至于令狐冲这些人。   有的只是少林,武当,华山,昆仑这些在名山大川上盘踞并且兴旺发达的名门大派。   这个世界有些类似于我国的古代,更神奇的是有各式各样武功的存在,并且根本不是那种走江湖卖狗皮膏药糊弄人的普通武学,而是真的可以轻功行于水上,举掌开碑裂石的武学,其中有没有武功练到化境移山倒海的大能方别不知道,但是至少,十步之外杀人于无形的武功,方别至少知道十种以上。   在确定回归原本世界无望之后,方别目前对于人生的第一要务就是活下来。   他在穿越之前是一位勤勤勉勉四讲五美的新世纪大学生,但是因为心脏病突发而猝死,能够重来一世,方别确定自己一定要谨小慎微,先保住自家安危性命,再考虑其他。   而这个世界如此危险,除却相对正派的名门大派之外,还有魔门三教横行于世间,中间更有蜂巢上下串通,勾连各方。   江湖之上更有朝堂,六扇门锦衣卫东厂罗列在上,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世俗力量。   虽然方别意外因为拜师缘故直接入了蜂巢,但是蜂巢却又是在暗中行事,专门负责情报暗杀等各项工作的超级刺客组织,如果说评选最危险的职业,那么刺客就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位。   如果问方别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一个蜂针刺客。   那么答案很简单——我莫得选择。   所以说,努力学得绝世武功,争取可以不被人杀,顺便完成刺客任务增强自己,也是一个重要的目的。   “独孤九剑是华山不传之秘,只闻其名,而很少听过有人施展,只有紫霞神功大名鼎鼎。”林雪老老实实回答:“至于独孤九剑是不是那个风什么的创的,我不知道。”   方别轻微叹息。   不是穿越者。 第三章 此方世界   对于这道针对穿越者特别设置的问题,正确答案其实非常的微妙。   因为读过金庸笑傲江湖的人都知道,独孤九剑是独孤求败所创的剑法,风清扬只是其传人,并且最出名的独孤九剑使用者应该是令狐冲。   风清扬+独孤九剑这个组合,是真的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所以简单说是或者不是,方别都能够从他话语中听出来一点端倪。   但是,林雪给出的这个回答某种意义上又是标准答案。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独孤九剑和紫霞神功都是华山派的镇派绝学,并且实际威力可能要比笑傲江湖中所记载的更强,不过究竟此独孤九剑是不是彼独孤九剑,方别没有看过独孤九剑剑谱,也没有见过有人施展,就只能自己暗中揣测了。   不过能够学到一些耳熟能详哪怕似是而非的武功名字,对于方别来说也是一种不小的裨益。   因为他的武功路数,和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你既然是峨眉外门弟子,那么当今七大名门分别是什么?”方别紧跟着上一个问题问道,害怕林雪可能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林雪家中遭贼之后被流落到一个峨眉派的外门弟子门下,学了几年粗浅的峨眉武功,随后再意外流落到蜂巢的训练营里面,被专门训练成了蜂翅,然后调拨给了方别搭档,这就是林雪的全部资料。   不过训练林雪的那个训练营前段时间因为蜂巢冒险刺杀了户部左侍郎周海天,所以被真正如同捅了蜂窝一般倾巢出动的六扇门锦衣卫给查抄了,虽然人撤出来了,但是训练营的所有财物都损失地一干二净。   “河南少林寺,湖北武当山,四川峨眉山,陕西华山,西域昆仑山,江西白鹭书院,还有山东蓬莱阁。”林雪一个一个说出了这些名门的名字。   毕竟在江湖上几乎路人皆知,是响当当的牌子。   除了前面五个在传统武侠小说中经常露脸的名字,江西白鹭书院是一家修浩然气的门派,其先祖以文入武,便如同金庸小说中那个黄裳一样,是从儒家经典中悟得武学真意,其武功自成一派,进可庙堂之高,退则江湖之远,成一方气候。   至于山东蓬莱阁,则是另一番造化,据说曾得道家仙人遗赠,所以武功高的出奇,并且极少入世修行,方别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逍遥派那么厉害,不过对于自己不了解的,躲着走总没有错。   这样想着,方别顺口问道:“少林寺的镇派绝学是什么?”   这个题是送分题,现在的方别有那么一点神游天外,少林寺作为七大名门之首,鼎鼎大名,他的镇派武学也是最多的,别的不说,易筋经,七十二绝技,金刚不坏神功,任何一个都是如雷贯耳的存在。   “易筋经?”林雪试探着问道,因为这个问题,稍微有点简单。   “易筋经鼎鼎大名,江湖上人人皆知。”方别平静说道。   这个时候方别已经把刀放下了,他俩站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面,但是林雪还是不自觉产生毕恭毕敬的感觉,就好像小时候父亲拿着戒尺监督她背紫气东来的心法口诀一样。   “除了易筋经呢?”方别问。   “我不知道!”林雪一字一顿地说道:“有本事你问峨眉派啊。”   峨眉派是林雪原本的俗家弟子门派,也是她最熟悉的门派,这句话其实等于示威和反攻。   不过方别不以为意,继续问道:“请问峨眉派现在的掌门是谁?”   “真如师太。”林雪说道。   峨眉山是佛教的四大名山之一,是普贤菩萨的道场,其武学以佛家为主,算得上是佛教名门,只是稍微有些尴尬的是她们的守山大阵。   “那么峨眉派的镇派绝学又是什么?”   林雪进入了自己所擅长的领域,毫不犹豫说道:“两仪分尘阵。”   方别在心中一笑。是的,两仪分尘阵是峨眉派的看家本领,也是守山大阵,威力无穷,号称就算是顶级高手也没有办法从中全身而退,可谓是霸道强横至极。   只是这霸道阵法并不是佛门阵法,而是峨眉派创派祖师自己得来的道门奇阵,说实话用起来真的有那么一点尴尬。   不过江湖中人也不管那么多,反正好用就够了。   “阵法不算,换一个。”方别说道。   林雪点头:“那就是普贤心经。”   普贤心经是峨眉派的至高内功心法,说是镇派也没有什么错,方别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随手给我列举三个峨眉派的掌法。”   林雪看着方别:“我是你的蜂翅。”   她强调说道,而不是被这样威胁着做这样多完全不知道尽头的问答。   “不,现在还不是。”方别摇头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别人冒名顶替过来的?”   “我有组织上的印信和暗号,这还不够?”林雪说道,表情平静。   方别看着她:“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拿着组织的印信说着暗号过来。”   林雪冷冷注视:“你连组织都不相信?”   这已经是诛心之问。   但是方别点了点头:“是的,我不相信。”   在这个世界上,他更愿意相信自己,蜂巢这样庞大的存在,尤其不能相信。   哪怕说自己现在还身在其中,难以自保。   林雪只能叹了一口气:“金顶绵掌,飘雪穿云掌,截手九式。”   她选择回答方别之前的问题。   “你会什么?”   “飘雪穿云掌。”   “飘雪穿云掌中穿云破空的下一招是什么?”   “拨云见月。”   “飘雪千里的下一招呢?”   “云销雨霁。”   “烟消云散的下一招呢?”   两个人开始做单纯的机械问道,就算林雪对于眼前这个冷峻的男人再如何不满,这一关是她必须要过去的。   “飘雪穿云掌中没有这一招。”   林雪说道。   方别点了点头。   “好了。”方别笑了笑,林雪现在很不喜欢这个男孩的笑,虽然看起来很好看,很干净,但是真的让她有种全身都不舒服的错觉。   “你可以走了。”方别说道。   “走?”林雪看着他:“我通过了吗?”   方别摇头:“不,你被淘汰了。”   “我不要你这样的蜂翅。”   林雪感觉全身发颤,她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   “为什么?我哪里说错了?”林雪问道。   如果连第一站都无法成功的话,她回到锦衣卫必死无疑,毕竟这次任务,本身就是九死无生,她要么成功,要么死在这里,活着回锦衣卫就是抗命与逃兵。   无论是哪一个,吕渊都可以按照锦衣卫的军令置她于死地。   “你什么都没有说错。”方别说道。   “但是——你回答的太完美了。”少年微笑,笑容干净但是却让林雪感到冰冷。   “我问你,一个九岁父母双亡的人,九岁就被收养的人,一个只将峨眉功法练到粗浅的人。”   “凭什么可以完美无缺地回答我的所有问题?”   “这种完美,本身就是一种出局。” 第四章 黯然销魂者   方别的逻辑让薛铃感觉无懈可击。   虽然非常无耻,但是无懈可击,薛铃承认。   这本身就是一种破绽。   她有没有想过故意回答错一个问题?   或许想过,但是不敢。   之前方别的态度与神情,让薛铃几乎可以确认,自己答错一个问题就会死在这里,或者说被淘汰。   所以说每个问题都临渊履薄,争取回答到最好。   锦衣卫训练出来的专业和她本身的冷静谨慎,帮了她的大忙,以至于她可以完美扮演这个林雪的角色,包括林雪被蜂巢训练那一段时间的履历。   但是——她做的太完美,林雪能不能够做到这么完美,薛铃不知道。   她只是相信——如果自己是林雪的话,那么现在的回答,她依然不会有一个改变。   此时的少女只感觉自己嘴唇发干,那是彻底失去了希望的样子。   她张了张嘴,那一瞬间却发不出声音。   “然后呢?”薛铃再一努力,才幽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那样空灵与干枯,好像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回去吧。”方别静静说道。“我不接受你作为我的蜂翅。”   “回哪里?”这次轮到薛铃发问了。   “回你来的地方。”方别说道。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贯铜钱,看起来大概一百文的样子:“如果没有盘缠,这是我送你的。”   回来的地方吗?薛铃默念这句话。   她从哪里来?回到林雪来的地方吗?林雪来自一个蜂巢的训练基地,但是那个基地已经被锦衣卫彻底捣毁了,再往前,林雪的师父被杀了,父母被杀了,家也没了。   她又能够回到哪里呢?   回薛铃来的地方吗?   她来自燕京,来自锦衣卫,来自北镇抚司。   但是她父亲死了,母亲死了,皇帝不再亲近她了,所有的同僚都想让她死,她就应该挂在家里那棵大杨树下自我了断,而不是壮着胆子佩剑独行八百里,来到洛城的霄魂客栈,尝试完成这根本就是让自己来送死的任务。   “我。”薛铃咬了咬嘴唇,那一瞬间喉咙哽咽了,但是她强忍着,不想在这个家伙面前哭出来。   这太丢人,也太懦弱了。   “我回不去了。”   薛铃哽咽着说出这句话,然后回头,向着客栈外走去。   当然,没有接方别递过来的铜钱。   天下之大,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曾经以为这里是她的容身之地。   但是方别告诉她,这里不是。   薛铃走出一步,再走出一步,脚步虚浮,但是依然走在一条直线上。   等她走到第三步的时候,有人在后面拉住了她的手。   冰凉坚硬的手,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对方的手掌。   之前接触的只有他冷冰冰架在脖子上的刀刃。   薛铃回头,看到了方别,蒙着黑布的方别,对着她侧头微笑。   他一手拉住自己的手,另外一只手扯下了眼睛上的黑布。   黑布下是一双明亮如星辰的黑色眼睛,但是却充满着忧郁与雾气。   “我也回不去了。”   方别这样轻轻说道。   “所以,我当蜂针,你当蜂翅。”   “你带我飞到所有需要去的地方。”   “我帮你杀掉所有需要杀的人。”   “好吗?”   ……   ……   薛铃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这个大起大落的转变。   那一瞬间,她甚至终于觉得,这个有毛病的刺客没有那么可恶了。   以及,他最后对自己说那些话的时候,如果这不是一个刺客对另外一个刺客说的工作用词的话,那未免也太撩人了吧。   我会喜欢一个刺客吗?   薛铃真的很想问自己。   如果是之前,薛铃肯定会坚定不移地说绝对不会。   毕竟她是一个锦衣卫,父亲是锦衣卫指挥使,就算不会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达官贵人,也至少会嫁给一个名声震天的少年英侠?   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曾经问过她,将来她长大之后,要不要嫁给一个状元郎。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正站在午门前,看着今科的新晋进士们鱼贯走入,在皇宫中准备接受圣上的殿试,她感觉很好玩,很有趣,父亲便这样问她。   凭父亲的本事,大概她喜欢哪个状元郎,父亲就能够绑着他来和自己拜堂成亲吧?   父亲肯定也不会看着她跑到蜂巢里面来送死,来见这样一个有毛病的刺客,并且还会和他组成搭档,一起去杀人。   去杀很多的人。   其中里面肯定有坏人,但是肯定也有好人。   就算她不用亲手杀人,但是她也是助纣为孽。   可是父亲死了。   彻底死了。   没有办法再问她喜不喜欢哪个状元郎,也没有办法在她被逼着向那个吕渊下跪的时候,出来让吕渊自己狠狠抽自己的耳光。   她只剩下了那身最后的飞鱼服来作为自己倔强的资本,然后用这份倔强来到这里,当这个助纣为孽的刺客。   “我不要。”薛铃想起来了当初自己对父亲的回答。   “我只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算他是状元郎,如果我不喜欢他,我为什么会嫁给他。”   当时薛铃是这样回答的。   现在也一样。   她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哪怕是来当刺客,但是——她至少是一个卧底的刺客。   这样想着,薛铃不由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方别在一旁问道。   方别正在给她说霄魂客栈的基本情报,好让她心里有个底。   毕竟他已经承认自己是他的蜂翅,是他的搭档。   “我在笑你明明没有瞎,却偏偏天天蒙着黑布。”薛铃开口说道。   这也没错,因为这真的很好笑。   比如现在,方别还是选择将眼睛蒙上了。   “因为沙加闭上眼睛会让自己看起来弱一点。”方别说道。   薛铃完全没有听懂。   “什么?”   “因为蒙上眼睛会让别人以为我是瞎子,会轻视我一点,至少会想占我瞎的便宜。”方别纠正了自己的说法。   好像是解释自己之前的那句话。   “好吧,那么第二个问题。”薛铃看着他。   至少说方别长得一点也不难看,也是自己的同龄人,这还是很舒服的。   “为什么霄魂客栈会叫宵魂客栈?”这个名字,真的很怪!   “原本是叫销魂客栈的。”方别笑了笑:“后来老板娘发现六扇门那边天天跑过来检查,还是半夜三更突袭的,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于是变成了霄魂客栈。”   方别在纸上写下了销魂两个字。   “但是为什么叫销魂客栈呢?”薛铃继续问道。   “我的名字是老板娘起的。”方别看着她:“不过你见她不要叫她老板娘,叫她萍姐。”   方别没有回答薛铃的问题。   他只是抬笔在那张写着销魂二字的纸上继续写道。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第五章 第一个任务   一块枫木制成的小令牌,不过小孩巴掌大小,用一根红绸带系着,上面雕刻着一对虚化的蜜蜂翅膀。   蜂巢的这面令牌在薛铃儿手中翻来覆去,她没有问出来这面令牌有什么用处这样的话。   这是蜂翅的凭证,拿到这面令牌,也就意味着自己正式获得了蜂翅的身份。   “萍姐,什么时候会有任务?”薛铃儿在那个穿着翠绿衣衫的女子面前,恭敬问道。   这名女子黑发绿衣,容貌清秀美丽,乍一看薛铃儿差不多以为对方是自己的同龄人,不过再一端详,还是能够在对方脸上看到一点岁月的痕迹。   她就是何萍,方别口中的老板娘,也是自己需要称呼的萍姐,她既是这家霄魂客栈的老板娘,同样也是自己和方别的引蜂人。   按照蜂巢的规矩,蜂针和蜂翅归根到底只是杀人的工具,他们没有资格和蜂巢联系,所有的任务和指令下达,都由这个引蜂人来负责接洽。   何萍歪头看着薛铃儿笑了笑:“任务该有的时候就会有的。”   “不过在开始交代任务之前,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有什么是比刺客的任务更重要的事情呢?   原本薛铃儿是不知道的,但是她很快就知道了。   ……   ……   “我不同意!”在听完了何萍的说明之后,薛铃儿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开什么玩笑?   她是来卧底当刺客的,不是来当店小二的。   是的,这就是何萍口中所说的更重要的事情。   “一个正常的客栈,我们需要一个账房,一个跑堂,一个厨子,一个打杂。”何萍在大堂的桌子前这样给薛铃儿说道。   “所以我们还需要一个老板娘对不对?”薛铃儿回答道。   “如果你这样以为也没有错。”何萍侧头笑了一下,她的笑淡淡的,不仅笑不露齿,更是那种笑只是为了礼貌的感觉:“在你来之前,我们这边目前我是账房兼厨子,方别是跑堂兼打杂。”   “我做账房!”薛铃儿斩钉截铁说道。   为了增强说服力,薛铃儿继续说道:“我会算账,我会记账,我还能写一手好字。”   何萍看着薛铃儿:“那么我做厨子?”   薛铃儿半天没有敢把好字说出口。   账房先生肯定是最轻松的活儿,但是这样的活儿怎么好意思和顶头上司抢呢?   “但是为什么我们非要开一家客栈呢?”薛铃儿终于反问道:“我们不是蜂巢的刺客吗?”   “蜂巢的刺客就可以不吃不喝?”何萍注视着薛铃儿反问道:“还是你以为天天都有任务,我们可以杀人杀个不停?”   刺客不就是这样吗?   风里来火里去,天天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薛铃儿突然感觉自己对刺客的认知出现了一些误解。   “这家霄魂客栈同时也是组织在洛城的情报支点,我们不仅是组织的一只木蜂,更是组织的一个蜂室。”何萍这样平静地向薛铃儿解释:“所以我们需要自己养活自己,也需要一个正经的职业来掩人耳目。”   这和我想象的江湖不太一样啊,大侠本身不就是一种职业吗?   难不成所有的大侠私底下都有着另外一种养家糊口的职业?   这样一想是不是太幻灭了?   就好像知道那位大侠在怡红院一掷千金用的都是他自己给别人拖地算账跑镖赚来的钱一样。   这样的江湖未免太令人幻灭了吧。   “我当厨子。”薛铃咬着嘴唇说道:“虽然我会的菜不多,但是我可以学。”   是的,既来之则安之,仔细想想当厨子怎么也比当刺客好听一点?   伪装职业就是这点好?   “好的,那么我们先来分配一下月钱。”何萍点了点头:“方别兼职跑堂和打杂,所以拿两份月钱,一共是六钱银子。”   “你是厨子,厨子一个月四钱月钱,我是账房,一个月四钱月钱。”   这样说着,何萍从袖子里取出几块碎银子,掂了掂重量,然后一一推给桌子旁的二人。   方别沉默接了,薛铃却掂量着自己手里那轻飘飘的银锞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在家里做小姐的时候,一个月照例有二两银子的月钱,逢年过节的压岁钱能收入小一百两,就算是锦衣卫的俸禄,一年也有一百二十石的粟米,折合银两是六十两银子。   不过随即薛铃在桌子上欠了欠身:“谢萍姐。”   “这有什么谢的,凭本事赚的钱,哪里有谢不谢的。”何萍淡淡笑道:“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分工定了,有任务的时候暂且不提,没任务的时候就各自做好自己的差事,月钱一个月一结,这是提前支的工钱。”   正说着的时候,只见一只雪白的鸽子扑腾腾飞进客栈的院落,然后探探脑袋,瞧见何萍之后,再一振翅飞了进来,停在了何萍的肩膀上。   咕咕咕叫了三声。   薛铃儿看着那只通体雪白的信鸽,只有眼睛是血一样的红色,这样的信鸽价值不菲,一只恐怕二十两都买不到。   何萍则轻轻挠了挠信鸽的下巴,然后从鸽子的脚上取下绑着的铜管,随即从自己的腰包里抓出一小把谷子,洒在桌上,白鸽便从何萍肩膀跳了下来,蹦到桌子上啄食着谷粒。   而另一边,何萍自己打开铜管,里面是一张薄如素纱的纸条,何萍摊看自己看了一眼,啧啧了一声,然后重新卷成卷,按在桌子上推到桌子中央。   “来的早不如来得巧。”   “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任务下来了。”   “你刚来两天,就有了新任务。”   薛铃没有动,方别自己伸手拿过那张纸条摊开看了一眼,然后重新卷好放下。   斜眼看了一下薛铃。   薛铃这才点头,伸手拿过那张轻薄的纸条,打开一看。   却见上面用蝇头小字写着:   “玄字号任务。   刺杀华山外门叛派弟子宁怀远。   任务介绍:宁怀远自华山杀同门而叛,将于三日后途经洛城,请伺机刺杀。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二十分,纹银五十两。   另:据华山派声称,该弟子身上有可能携带紫霞神功抄本。” 第六章 清明时节雨纷纷   清明节气,暮春之初。   月如明镜,银色的光辉洒落,霄魂客栈庭院里杨柳青青垂下,阴影如藻荇交横。   薛铃看着窗棂外的满月,算了算了时间,叹了口气:“清明到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今夜无雨,但是薛铃的心中却格外的纷乱。   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只能起身,穿衣穿鞋,从房门中走出——与方别相似,她的房间也是一个清净的耳房,大小不到一丈方圆,只能够容纳一张床加桌椅,其他的行李都很难放下,想要腾出一个梳妆打扮的地方都很困难。   好在,现在她也不怎么需要梳妆打扮了。   穿着月白色的麻鞋走到月光下的庭院,正看到方别依旧一袭黑衣,眼上蒙着布条,手持一把木剑在月光下不住出剑劈砍,收剑,再出剑如是循环往复。   他的剑招拙劣,看不出任何精妙之处,唯一可以称道的地方就是挥剑真的很稳,每一剑落下,位置都分毫不差。   不过这样的剑法对敌的时候真的有用吗?薛铃看着月光下的少年,这就是他的蜂针,他们即将去合作完成第一个任务,并且——这个任务无论是奖励还是难度,都称得上是练手的新手级别任务。   但是对于这个人,薛铃却感觉怎么都看不透。   当初他毫不费劲地就将自己给挟持到墙上逼问,就好像老师提问学生一样自然。   不过现在相处起来,薛铃又真的感觉方别真的好弱。   他平常在客栈里面当跑堂和打杂的时候,传菜精准又快,偌大一个客栈能够打扫的干干净净,对待每个客人都不是不冷不淡的态度,真的就是一个极能干的小二,倒是薛铃自己这边的厨师就很上不得台面,还好霄魂客栈即使是在洛城也是小店面,平常也不会有什么达官贵人过来吃饭,糊弄一下普通的乡野村夫,还是没问题的。   他看起来反手无力,正手不精,脚步松散,反应迟钝——就凭这个样子,当初是怎么把自己一招就给制住的?   薛铃怎么想都想不通。   “还没睡吗?”薛铃身后传来声音。   薛铃回头,看到何萍正穿一身松散的绿裳,发髻歪斜,手中端着一个白瓷的酒杯在身后问她。   少女打了一个激灵。   “这是什么?”她闻到了何萍杯中的酒气。   “汾酒。”何萍淡淡笑道:“清明时节雨纷纷,不是吗?”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路上行人欲断魂。”薛铃回答道:“萍姐也不是本地人?”   “四海为家罢了,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人。”何萍伸手拉住薛铃的手,薛铃感受到这个大姐头的手指冰冷坚硬,然后跟着她绕过正房,上了楼梯,转眼就到了客栈的屋脊上。   只见窄窄的屋脊上面正放着一张方桌,上面摆着一个棕色粗瓷的酒罐,旁边是细腻的白瓷酒杯,这样粗狂和精致的组合,让薛铃有些恍惚。   月光下澈,杯中酒微微荡漾。   何萍自己坐在了方桌一侧,正对月色,举手将杯中酒饮尽,云鬓松散,长裙下落出一截雪白的脚踝。   薛铃这才意识到,这个名义上的霄魂客栈老板,实际上的引蜂人小姐,竟然美得如此动人心魄,让自己不由自愧不如。   “坐。”何萍说道。   薛铃不能不坐。   “喝。”何萍将一杯酒推到她的面前。   “我不会喝酒。”薛铃说道。   不仅不会喝,更因为她很害怕酒后失言。   “你今年多大了?”何萍问道。   薛铃咬了咬嘴唇,这应该是明知故问的事情:“十七。”   她还是老老实实说道,虚岁实岁,都是十七。   “那不小了。”何萍说道:“我当刺客的那年,刚刚过十六岁的生日。”   薛铃看了一眼这个月光下明丽照人的小姐姐,她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大。   “您现在多大了?”薛铃问道。   “方别那个小子没告诉你?”何萍反问道。   薛铃摇头。   “那他有没有不让你叫我老板娘?”何萍继续问道。   薛铃点头。   何萍哈哈大笑,笑声在夜空中回答,这个女子的笑声,说不上豪迈,说不上温婉,但就是有别样的味道。   夜空中惊起几只刚刚南归的鸟雀。   庭院中的少年依然在练自己的剑。   “我今年二十九了。”何萍说道。   冷冷清清。   薛铃摇头:“一点都看不出。”   “练了武功,老的就慢。”何萍笑道:“不过有时候,人没老,心却老了。”   “我总感觉,自己现在,心越来越软了。”   这样说着,何萍垂眼看了看薛铃面前的杯子。   杯中酒盈满,是上好的杏花村汾酒,此酒产自山西,并不是洛城的特产。   “喝了吧。”何萍说道。   薛铃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汾酒入口绵软,回味甘甜,但又是正统的蒸馏白酒,所以入腹依然是一道辛辣的火线。   薛铃放下杯子轻轻咳嗽起来,俏脸上生出一团红云。   何萍伸手越过方桌,揉了揉薛铃的头发:“你是个好姑娘呢,我挺喜欢你的。”   “明天午时,宁怀远就会经过霄魂客栈,是动手的最好机会,你协助方别,一切听他的指示。”   “他是我的徒弟,是很靠谱的人。”   “嗯,有时候比我以为的还靠谱的多。”   薛铃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当刺客,是随时都会死的,我算是活得最长的几个刺客了。”何萍说道:“活得够长,就有退休的那一天,不过知道的太多,再退也退不出组织。”   “请你给我好好活着。”   薛铃不知道何萍今晚为什么会给她说这么多,但是只能点头听着。   毕竟此时的老板娘,真的很善意。   “喝杯酒,就能够睡个好觉。”何萍淡淡说道:“你可以回去睡觉了。”   薛铃点头起身,酒意在胸中荡漾,让她稍微有点迷糊。   不过走下屋脊还是没有问题的,她一步一步远离,突然何萍开口把她叫住:“等等。”   薛铃回头,看向这位月下的刺客。   “以后做菜。”何萍认真说道:“少放点盐。”   薛铃小脸一红,嘟囔道:“为啥现在才告诉我?”   何萍举杯饮尽,笑道:“这不是怕你害羞吗?”   ……   ……   何萍依旧在月下饮酒,方别在月下练剑,薛铃回了房间休息,一杯酒后,梦乡果然黑甜。   直到月渐升渐高,薛铃逐渐睡熟,方别才收剑,额头上没有一丝汗珠。   他走上屋脊,看着月下的何萍,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白瓷的酒杯,给自己斟满,然后饮尽。   何萍抬头看着这个黑衣黑发的少年:“这个林雪有问题。”   方别点头,面无表情:“我知道。” 第七章 路上行人欲断魂   月光清幽,何萍和方别在月光下对视。   站着的方别和坐在屋脊上的何萍两个人在月光下垂出影子。   “所以我很好奇。”何萍看着方别:“你为什么当初没有把她杀死?”   “明明,你是那样一个怕死又谨慎的人。”   方别勾起嘴唇笑了笑:“因为我不确定,下一个会比林雪更好。”   何萍摇头:“换一个借口。”   方别看着何萍:“这个不行吗?”   何萍认真摇头:“不行,虽然林雪是很出色。”   “但是……”何萍棕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微微闪烁:“她可能会让你死。”   方别点了点头:“我确实不喜欢不确定因素在自己身边。”   “但是无论是我杀了她还是说让她回去,她都会死。”方别伸手点了点太阳穴:“既然她能成我的蜂翅,那么,就先带她一程?”   “我不知道你是这么心软的人。”何萍轻笑说道。   “就好像了解您之后,我始终想不到,当初在那场洪水中带七岁的我走的您,是什么样的心情一样。”方别说道:“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何萍抬头,看着方别:“那你说说?”   “就是,明明知道很麻烦,明明心已经很硬了。”方别说道。   “但是就有那么一瞬间,就被人击中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所以我才这么决定。”   “以及。”   方别看着何萍:“您方才,不是也没有杀她吗?”   何萍笑了。   笑靥如花。   “因为我很喜欢她啊。”   这位退休刺客如是笑着说道。   “明天是你第一次任务,看似简单,其实不太寻常,你小心一点。”   方别点头:“嗯,我知道。”   月光下,师徒碰杯,满饮。   ……   ……   次日正午,阴雨霏霏。   洛城的青石街道上行人撑着油纸伞在细雨中行走,积水的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虽然昨天晴空高照,但是今天的阴雨,与昨日的晴天并没有什么关系。   霄魂客栈,一个带着斗笠蓑衣的男子走进客栈,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来:“伙计呢?”   方别凑上前去,以往常无异的语气开口问道:“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如果是平时,断无此问,毕竟此时才是中午,不过若是下雨的话,选择住店休息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城里还好,若是出了城,官道上就有些泥泞难行了。   那人抬头看了方别一眼,看着这个蒙着黑布的清秀后生当小二,此人明显目盲,但是却在满是桌椅板凳的大堂中行动如常,让他颇有些在意,不过再看大堂中的其他食客,皆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又感觉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宁怀远将斗笠摘下放在桌子一角,他生的方面大眼,看起来颇为英气,身材也算高大,透过滴水的斗笠,可以看到腰间配着一把镶着红宝石的长剑。   方别已经看过了他的画像,此时依然面不改色。   “你们这里有什么拿手的好菜?尽管上来。”宁怀远说道,语气平和,并不带戾气。   方别转身:“这位客官,要糊涂面条一碗。”   宁怀远瞬间听傻了:“什么面条?”   方别认真回答道:“糊涂面条。”   “我不是要拿手菜吗?”宁怀远惊了个呆。   “糊涂面条就是我们这边的拿手菜啊。”方别认真介绍道:“您别看名字不雅,其实是用杂粮熬煮的白面面条,吃起来香浓可口,软糯养胃,驱寒健体,本店是小本生意,就糊涂面条卖的最快,我们后面熬了整整一大锅,您要就给您盛一碗。”   “不要什么糊涂面条!”宁怀远再好脾气也经不住方别这样一本正经的介绍:“有熟牛肉没有,先切两盘,配两碗黄酒,顺便再给我来十个火烧,我吃完当干粮上路。”   大周朝禁止宰杀耕牛,但是牛肉在各家客栈依然有售卖,不过一般都是些煮熟的老黄牛肉,肉质比较粗粝,价格也偏高。   “好的,牛肉上好的,给这位客官切两盘。”方别大声唱道,同时自己也先去酒柜给宁怀远打了两碗黄酒,黄酒是未经蒸馏的发酵酒,只有简单的过滤,所以酒液色泽发黄,其酒精含量不高,也是通常的村酿常酿造的酒种,价格不高,但是后劲颇大。   “您的酒,敢问客官您要到哪里去?”方别笑着说道,看似随口而谈,不动声色。   “别打听那么多,小心你的舌头。”宁怀远说着,自己端起酒碗,看着里面的酒浆,先凑近嗅了嗅酒气,然后推给方别:“赏你的,你先喝一口。”   方别看着那碗在碗中荡漾的微黄酒浆,赔笑道:“这酒是客人您点的,我怎么好意思喝呢?”   宁怀远不动声色看着方别,将腰间佩剑咣当一声放在桌子上:“我让你喝。”   大周朝并不禁止民间携带兵刃,也因为习武之风昌盛,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点功夫傍身,毕竟退可延年益寿,尽可防身自卫,所以但凡有条件,都会学上那个三五招。   不过宁怀远压上桌子的这把长剑,造型古朴雅致,剑格上的红宝石熠熠生辉,显然不是凡物。   “客人不要那么大火气吗。”方别笑了笑:“您要小的喝,如果不嫌弃小的脏,那么小的就喝一口客官看。”   这样说着,方别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碗出来,放在桌子上,从两碗黄酒中各自倾倒出来小半碗汇在一处,然后自己双手捧碗一饮而尽。   宁怀远就坐在椅子上看着方别满饮一碗,身子晃也不晃:“你这小子酒量倒也不错,你去看看牛肉好了没有。”   这样说着,他自己才端起一碗,喝了小半口,显然在雨天赶了半天路,已经相当焦渴。   而方别那边,得了宁怀远的恩准,自己则穿过大堂,一路走到厨房,厨房里面薛铃正在切牛肉,看到方别进来,抬头问道:“怎么样了?”   方别此时已经收敛了脸上的奉承的表情,看着薛铃切牛肉的手,不动声色说道:“切好给我,别的不要多问,我给客人调一份蘸汁。”   说着的同时,方别自己用手蘸了蘸水,在薛铃切肉的案板上,快速写下了两个字,薛铃轻轻瞄了一眼,看到那两个字写的是:   “假的。”   薛铃不由惊讶抬头,看到方别已经拿着蒜捣,在那里哐当哐当捣着蒜汁。   表情如老僧入定。 第八章 华山派著名弃徒   薛铃一刀一刀片着牛肉。   虽然说她厨艺不佳,被何萍吐槽过下次少放点盐,那只是单纯薛铃自己的口味稍微重了点。   况且,退一步说,就算薛铃的厨艺真的不佳,但是少女的刀工是真的不是盖的。   就像现在,虽然手里只是一块煮熟的五香老黄牛肉,但是片出来的牛肉,依旧薄如纸,明如镜,在盘子里妥帖围成一朵鲜红的牡丹花。   但是薛铃却看着“假的”两个水字,以及面无表情捣着蒜汁的方别,一时间心潮起伏,说不出什么话来。   虽然她知道这个时候也不应该乱说话。   但是身为蜂翅,一般不从事第一线战斗任务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她要对整个任务的细节,任务目标的情报,以及撤退的路线之类的细枝末节了然于胸。   如果说方别是那把锋利的剑,那么薛铃就是保养这把剑的人。   在极端的情况下,恐怕自荐枕席都不是不可能的。   而根据情报,华山派弃徒宁怀远就是在今天中午前来霄魂客栈,现在大堂里那个人无论时间外形乃至于手中佩剑都对的上,接下来难道就不是刺杀吗?   反正霄魂客栈是自己的地盘,天时地利人和。   但偏偏方别却说这是一个假货?   哪里假了?为什么我看不出来?   薛铃在心中说道。   而在耳边,方别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牛肉片好了没有?”   薛铃抬头,看到方别已经捣好了蒜汁,伸手问她要牛肉。   薛铃只能将两盘片好的灯影牛肉放在盘子上递给方别,方别也将自己捣好的蒜汁上面淋上鲜红的辣椒油,放在托盘的一角,伸手去接的时候,却发现薛铃那一边并没有放手。   方别抬头看向这个少女,她满头青丝都用头巾包着,以免头发落到食物中去,双手纤细但油腻,毕竟按着切过牛肉,看起来丝毫不像一个刺客,真真只像厨娘。   “你确定吗?”薛铃张口,轻声问道。   方别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当然确定。”   薛铃松手,任由方别将那盘牛肉端走,他脚步轻快,唱声从大堂那边遥遥传向厨房:“熟牛肉两盘,请客官慢用。”   ……   ……   那位疑似宁怀远的客人,吃过了一盘牛肉,两碗黄酒,两个火烧,然后打包了另外八个火烧和一盘牛肉,转身付钱出门,此时不过午时四刻。   客人走后,方别一切如常,继续招呼客人打尖住店,不断从薛铃的厨房中向外传送饭食,端茶送水,忙碌无比,直到戌时打烊,方别熄灭招牌下的灯笼,放下门板的时候,才是霄魂客栈吃晚饭的时间。   霄魂客栈的晚饭一向简单,两荤两素,四菜一汤,主食是不限量的馒头或者火烧,有时候也会蒸一些白米饭,不过间或为之。   好在无论是薛铃还是方别何萍,基本都马马虎虎算是北方人,习惯面食。   更因为原本霄魂客栈的月钱便极为有限,但好处就是客栈的缘故,包吃包住,才能够让这有限的月钱变成单纯的零花钱,而不是生存必须的花销。   薛铃端菜上桌的时候,何萍已经坐在了大堂方桌的上首,方别坐在另外一边,薛铃坐下,先给何萍盛了一碗蛋花汤——虽然说薛铃在家里从来没有做过这样伺候人的差使,不过少女谨记自己的身份,所以不曾露出什么破绽。   “今天你为什么放弃对宁怀远的刺杀?”还没有等薛铃开口,何萍就已经发问。   薛铃有些意外,不过这里只有他们三人,虽然引蜂人并不参与具体的行动,但是何萍这个引蜂人不仅是他们两个联络上级的必由之路,更是唯一的直属领导,更是霄魂客栈的老板娘,这里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所以又不能不管。   “因为那是一个假的。”方别平静说道。   “何以见得?”何萍问道。   “我记得萍姐当初教导我的时候说过,做刺客,最重要的不是完成目标,也不是完成目标之后顺利撤退。”方别一边拿着筷子吃着薛铃做的鸡蛋炒蒜苗,一边若无其事说道:   “而是要找准目标。”   “就好像如果一个刺客要么选择刺杀委托人的目标,要么选择刺杀委托人,这样的话,任务都不会失败。”   这个少年在桌上慢条斯理地说道,薛铃看着他不住叨着桌上的菜肴,自己赶忙动手和他抢菜,同时也在竖起耳朵听他开口说的话。   关于今天这突然的放弃任务,薛铃很奇怪,但是毕竟对方是蜂针,有着最后拒绝任务的权力。   但同样,在拒绝之后,他也要在引蜂人面前说服对方,才不会受到责罚。   “这次盐放的有点少。”方别突然看着薛铃说道。   少女脸上瞬间一红,但何萍及时开口解围道:“是我让她以后做饭少放盐的,这丫头口味重。”   “继续说你的。”   方别摇头,夹了两片旁边的醋溜白菜,继续说道:“总之,如果杀了错误的目标,不但没有奖励,并且还会让真正的目标逃出生天,既误了名声又废了工夫,这才是最大的失败。”   “那你怎么知道那个宁怀远是假的呢?”薛铃忍不住开口说道,不过内心是稍微有点心虚的。   毕竟,如果这么真的宁怀远是假的,那么自己又算什么呢?   “因为,宁怀远是华山派弃徒。”方别静静说道:“虽然我知道华山派最出名的弃徒是令狐冲……”   “令狐冲是谁?”薛铃忍不住问道。   最出名的华山派弃徒?怎么她自己没有听说过?   “在一本非常古怪的江湖异侠录上看到的,名字好像叫做笑傲江湖。”方别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总之,我们先说这个宁怀远,根据情报,他是杀死同门,然后叛逃下山,华山派在陕西境内布下天罗地网,但是最后却被他逃出生天,不过逃出来之后,他并没有向着西域那边进发,那里是魔门盘踞之地,到了那里,他这个不为名门正派所容的弃徒才会有一线生机。”   “当然,可能是华山派在通往西域方向防守过于严密,他没有办法突围。”   “但是总之。”   方别看着薛铃:“如果你是宁怀远,自己叛门杀弟,更被怀疑盗了紫霞神功的抄本,会依旧一派江湖人士的打扮,招摇进入洛城地界吗?”   薛铃那一瞬间被问住了。 第九章 假的不杀,真的在哪?   薛铃扪心自问——就算是自己这么笨的人。   呸呸,自己哪里笨了。   就算是自己这样的锦衣卫卧底,在拿到了锦衣卫给自己的卧底情报之后,自己根据自己假身份,进行了半个月的背诵复习,争取完美无缺,无论是打扮装束,武功路数,都完全与当初那个锦衣卫薛铃迥异,现在又在这个霄魂客栈做着厨娘的工作,如果有朝一日锦衣卫真的要宣传自己这个无名英雄的话,那么绝对是忍辱负重级别的。   薛铃绝对没有傻到依然穿着锦衣卫的飞鱼袍,过来霄魂客栈应聘方别的蜂翅。   可是凭什么这个心思深沉的宁怀远会大摇大摆来霄魂客栈打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上了蜂巢的刺杀榜,并且这个委托还是华山派发布的。   “会不会是空城计?”薛铃问道。   毕竟至今她还记得在燕京城的时候,看的那出空城计,诸葛丞相高坐城墙,焚香弹琴,羽扇纶巾,边叫那司马小儿吓得狼狈逃窜,不敢进城半步。   眼下如果宁怀远也用这样的空城计,那么方别不就是被瞒天过海,吃了大亏。   方别看向薛铃:“你感觉会是空城计吗?”   薛铃轻轻咬了咬嘴唇。   如果是自己的话,那肯定是不敢用空城计的,毕竟这样大摇大摆地过来,等于在脑门上贴着四个大字:“谁敢杀我?”   这样大的Flag即使是魏延也扛不住,大喊三声之后紧接着就是马岱从身后一刀袭来,人头落地。   除非说宁怀远知道来杀自己的刺客是方别这个小心谨慎到病态的刺客。   但是现在方别根本就是人在深闺无人知,这是多么与空气斗智斗勇的态度,才会要和方别玩这个空城计。   薛铃摇头:“我感觉不会。”   “这不就对了。”方别笑了笑:“你看连你都认为这不是空城计,宁怀远不敢大摇大摆地亲身过来,而是不知道什么手段让一个精致伪装的替身上来送死。”   “你说?我该杀他吗?”   方别的这一袭话,说的薛铃真的有些哑口无言。   “但是,情报上说的就是今天中午他会来霄魂客栈啊,并且让我们到时候做好准备。”薛铃不甘心地说道。   方别看着薛铃微笑:“情报上还说你会那一天来霄魂客栈就任蜂翅呢,我不是同样没有照单全信?”   薛铃不由撇了撇嘴,那天的经历,几乎给她留下了毕生的心理阴影,几乎就在那一瞬间,薛铃都感觉自己人生无路了。   “蜂巢的情报,没有你所想象中那么靠谱,或者说,蜂巢的情报网络真的很厉害,但是情报也是分级的,我们没有资格拿到最高层次的机密情报,只有一些众所周知的底层情报。”   “比如说蜂巢情报说有一个疑似宁怀远的人会在今天中午到达我们客栈,那么今天中午这个宁怀远确实来了,那么就不算情报有误。”   “情报并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宁怀远。”   “可是究竟要不要完成任务,却要看我们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来确认。”   “所有的蜜蜂都是单独的个体,不是听从蜂巢命令的工具,这个世界上的花朵千千万万,采花酿蜜的事情,最终还是由蜜蜂来决定,而不是蜂巢来决定。”   “可是呢?”虽然说方别讲的头头是道,但是薛铃还是要做一些自己的反抗的:“我知道你很谨慎了,但是你再谨慎有什么用?宁怀远已经走了,我们没有杀掉宁怀远,没有获得他的人头或者信物,那么就等于任务失败,不是吗?”   毕竟说一千道一万,刺客的任务是杀死任务目标,现在无论那个人是不是宁怀远,现在任务目标已经跑了,任务失败,再谨慎又有什么用?   “谁告诉你,我们的任务失败了?”方别笑道:“我不是说了,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宁怀远。”   “现在宁怀远还没有死,我们的任务又如何失败了?”   薛铃感觉被方别的头脑风暴彻底给绕糊涂了。   薛铃甚至感觉他不应该去当刺客,而是应该考科举或者说去六扇门当捕头,这样他缜密的思维才能够得到最好的发挥。   当刺客真是杀鸡焉用牛刀啊。   不对——薛铃总感觉方别只是一个嘴炮刺客罢了。   说不定只是因为在客栈看到宁怀远武功高强不敢动手,所以事后在这里疯狂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至少逻辑满分对不对?   “我们的任务是杀死宁怀远,现在宁怀远没有死,任务就没有失败。”方别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比如说——如果我们今晚杀了宁怀远,那么,任务不就完成了?”   这样说着,方别低头喝了一大口蛋花汤。   是的,他把这件事说的像喝汤一样。   “我们去哪里找宁怀远啊!”薛铃抓狂道。   对于这个已经被通缉刺杀的人而言,这个世界基本上已经没有安稳之处,原本蜂巢情报上说今天他会来霄魂客栈,但是现在人来了,方别却说是假的。   那么真的又在哪里呢?   “真的宁怀远。”方别抬头,看着薛铃:“城外三里山神庙。”   他话语笃定,不带一点迟疑:“先吃饭,吃完饭活动半个时辰,你不能活动,你给我制定来回路线以及方案,做好之后我们出发。”   薛铃黑人问号:“啥?”   何萍在上首一直安静地吃菜喝汤,此时才开口,轻轻说了一句:“好。”   薛铃只能点头:“是。”   ……   ……   薛铃在豆油灯下摊开洛城的地图,认真地制定此行的行动路线。   这也是蜂翅的任务,每到一个地方,必须走街串巷对于每一条路线都了如指掌,只有这样,才会方便在执行和撤退的时候不会迷路。   不要笑——一个不迷路的刺客,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   因为这个世界喜欢迷路的刺客实在太多了。   城外三里山神庙,薛铃也很快找到了方别所说的那个地址,那是一座孤零零的小山包上的山神庙,香火不旺,也有些朽败,平常是一群乞丐的聚居地,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就会是这里吗?薛铃手握毛笔,不由自主地舔了舔笔头。   等待笔锋散开之后,才饱饱蘸满墨汁。 第十章 风雨山神庙   城外三里山神庙,暮色昏沉,细雨如丝。   如今山神庙中香火不胜,来祭拜的人少,但是来避雨寄居的人却多。   洛城地处北方,冬日飘雪,这山神庙就不太适合无家可归之人居住,但是如今冰皮始解,大地复苏,在清明时机的当口,山神庙中便横七竖八地卧着一些蓬头垢面的乞丐。   山神雕像前生着一小堆篝火,上面夹着一个看不清楚颜色的铁锅,煮炖着不知什么东西,只有若有若无的古怪香气飘出,炊烟渺渺,从山神庙顶的破洞冒出,也有淅淅沥沥的水珠,从破口落下,在山神庙中积出一小滩积水,雨水落下,叮咚有声。   真正的宁怀远就在这群蓬头垢面的乞丐中间,衣衫破烂,脸上涂着烂泥,根本看不出相貌和这些乞丐的区别。   他缩在角落里,距离火堆最远,距离那些乞丐也最远。   虽然说当今世上,丐帮这个组织早已经不像早年那样繁荣昌盛,但是在洛城地界,乞丐之间彼此也有串联,自己在这里没什么跟脚,也就不要和他们有太多的来往。   总之雨停之后继续赶路,继续向东,就到了山东地界,到那个时候改换面目和身份,自己又是一条好汉。   以及山东蓬莱阁的武学,应该不像陕西华山那样,大多数都是不能打的空架子吧。   宁怀远这样想着的时候,却看到山神庙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外打开,火光下,一个穿着蓑衣斗笠的壮汉从门口走入,身上滴沥着水珠,环视着周围的横七竖八的乞丐,他衣冠堂堂,身材高大,显然并不是什么行乞之人。   “都麻利的起来!”人一刚进入,其声音就如雷鸣般响起,因为运用内力的缘故,再如何装睡的人,都感觉自己耳中如铜钟嗡鸣,完全睡不住。   此声一出,乞丐们纷纷翻身坐起,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我今晚打算在这里歇息。”蓑衣壮汉在斗笠下瓮声瓮气地说道,右手稍微前提,可以看到蓑衣下是一柄镶嵌着红宝石的长剑,虽然只露出一截剑柄,但是也能够感受到长剑的珍贵与锋利:“敢情诸位让个地方。”   乞丐堆中随即就站起来一个高大的乞丐,在火光中可以看到身长六尺,目光凶狠,脸上一道刀疤,显然就是这群乞丐的头领:“敢问阁下何方神圣?这里是山神老爷的地界,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山神老爷大。”   “阁下来歇个脚,行走江湖,少不得与人方便,但是如今外面下着桃花雨,兄弟几个好不容易找个晒干衣服的地方,您有头有脸找客栈歇息啊,为啥非要和我们这些下九流在一块。”   “还嫌我们不干净。”   他这一番话,夹枪带棒,好话赖话都搁他那里被一块说了,真真是一张厉害的嘴皮子。   不过这蓑衣壮汉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拔剑一切,随后收剑入鞘,剑光一片雪亮。   “山神老爷在上,请品鉴不才一剑。”   几乎没有人能够看清这个蓑衣大汉这一瞬的剑光,但是却听得身后一声响动,众乞丐回头望去,却看到身后的山神泥塑,在火光下一臂已然断落,掉在供桌之旁。   方才壮汉臂展不过三尺,手中剑不足三尺,但是距离山神雕像却足有一丈,剑锋断断碰不得山神雕像,但是山神手臂却应身而落。   为首乞丐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他之前揶揄这个壮汉这里是山神老爷的地界,现在这个壮汉一剑将山神老爷砍下来一条手臂,其剑技惊人,其用意更是诛心。   “敢情山神老爷赐教。”壮汉收剑,躬身,向着已经断臂的山神雕塑恭敬说道,但是在他面前,其实是已经全身如同筛糠一般的乞丐。   “敢问足下高姓大名。”为首乞丐收了之前的泼皮跋扈,抱拳认真问道:“您留个姓名,我们这就给大爷让路。”   “华山宁怀远是也。”壮汉如是开口说道。   诸多乞丐对视一眼,为首乞丐抱拳躬身:“不知道是华山派的高足,我等冒昧。”   这样说着,他带头从壮汉身边走过:“有大侠驾到,我们给大侠让地。”   有他带头,其余乞丐呼呼啦啦地都走了出去。   宁怀远也混在乞丐当中,不发一言,不过刚刚走到这个蓑衣壮汉身边,就听得对方冷冷说道:“宁师弟,我既然来了,你又何必要走?”   宁怀远站定在那里,其他乞丐哪里敢招惹这两尊瘟神,都纷纷从两侧冒雨出了山神庙,向着其他的避雨地方去了,不过此时夜深地滑,又下着雨,少不了有人摔倒跌跤,又是一阵叫骂。   不过叫骂声总是越来越远了。   宁怀远转身,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蓑衣男子:“我不认为你能够找到这里来。”   他不慌不忙,即使被同门堵住,表情也没有一点惶恐。   还是有点惊讶。   “你甘心自堕,于这样藏污纳垢之地,我自然找不到你,但是有人指点就不一样了。”蓑衣大汉冷冷说道:“你既然拜入我华山门下,可知道残杀同门,侵吞秘籍是何罪?”   “总归不过是一个死罪罢了。”宁怀远笑着说道:“不过,岳师兄,你感觉你能杀我?”   宁怀远此时污泥涂面,全身衣服气味浊臭难闻,但是谈吐却冷静风流,带着淡淡的戏谑味道,怪不得曾经能够拜入华山门下。   “能不能杀,一试便知。”被称作岳师兄的壮汉淡淡说道,同时自己向前,在火堆那边盘膝坐下,伸手从怀中掏出两瓶酒,一盘牛肉并一包用油纸包好的火烧,一齐放在山神庙的青砖地上,然后抬头看着宁怀远:“我从华山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杀你,不过毕竟师兄弟一场,你吃过饭食吗?如果不介意,我们边吃边谈。”   “叙完旧后,便分生死。”   宁怀远闻言哈哈大笑,在这位岳师兄面前坐下,伸手一招,一瓶酒离自己还有三尺便凭空飞到手中,也不管有毒没毒,拔开瓶盖便在口中痛饮三大口。   “华山上下,我宁怀远也就佩服您岳平山岳师兄一个人。”   “不过,您又是何苦要千里迢迢跑过来送死?” 第十一章 我好像走错片场   山神庙中,庙外风雨,庙中篝火哔哔哩哩。   漏雨在这个封闭的空间中叮咚作响,师兄弟二人相隔篝火而坐,互相饮酒吃肉吃火烧。   再无一言。   顷刻酒尽肉尽火烧尽,面前篝火没有添加余柴,篝火也将尽。   岳平山不动声色地按住剑柄,看向前方的宁怀远:“你信我不在酒食中下毒,便不枉师兄弟一场。”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华山派待你不薄,为何行如此禽兽之事。”   宁怀远笑了笑:“这就是师兄你千里迢迢过来追杀我的原因吗?”   “只想问我一句为什么?”   他把玩着手中已经空空如也的酒盅:“您行事是正人君子,所以我不用担心您会在酒食中下毒,就算您真在酒食中下毒,我也有应对之法。”   “对于您的下一个问题。”他抬头看了岳平山一眼,看着对方的方头阔眼,平静笑道:“您知不知道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岳平山冷冷道:“你有什么身不由己的,我华山派世间名门,如果你不做这些肮脏的猪狗事情,就算捅破了天,我等师长也能够将你给保下来。”   “所以说您是正人君子啊。”宁怀远笑道:“所谓身不由己,就是我现在不得不杀您的身不由己。”   他平静说出这一句话的同时,右手向前平平拂出,一截剑锋自他手腕吐出,不住延长,顷刻间便化作一道雪亮匹练,向着岳平山头颅卷去,平常剑客出剑,多少也有一个拔剑的动作,就好像之前岳平山出剑隔空削断山神雕塑的手臂一样,虽然剑招已经快到了极点,但是依然有出剑收剑这两个动作。   但是对于宁怀远而言,出剑杀人只需要手腕一甩,不仅鬼神莫测,并且防不胜防。   岳平山已经是早有防备,所以在宁怀远出剑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握剑抽出横在面前格挡,两个人就像是排练拆解过无数剑招一样,第一招虽然宁怀远是纯粹的偷袭,但是岳平山还是将其挡下。   但是岳平山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宁怀远手中所藏之剑,竟然是一把软剑。   雪亮软剑被他手中佩剑所挡,但是随即剑锋便在佩剑上如同灵蛇一样缠住,并且一路向下急削,如不撤手,眼见五根手指头连同手掌都要被这软剑给削断下来。   任凭岳平山有天大本事,又不像真的有金刚不坏神功,面对这种局面,他只能后撤丢剑,身体向后跃出一丈。   而宁怀远并不急着追击,他从容一挑,用手中软剑将岳平山佩剑挑上天空然后落地握在手中,看着眼前的岳平山:“华山派武功,一大半都在剑上,如今岳师兄失剑,还有什么要指教的吗?”   岳平山看着眼前的师弟,心中一片死灰。   原本他自认为武功稳稳胜过师弟,所以才敢过来孤身追杀这位叛门之徒,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藏着如此精妙并且歹毒的武器剑招,并且看样子,还是平日里勤加锻炼的结果。   如今他左手是自己的荧惑长剑,右手则是他自己那锋利诡异的软剑,刚柔并济之下,招式肯定更加的莫测诡异,况且如今山神庙是一个封闭地形,自己想逃恐怕也逃不了。   当初的信心满满到现在的交手一瞬间,攻守之势便顷刻逆转,自己还真是小瞧了这位师弟,或者说,这位师弟真的是隐藏太深。   罢了罢了,恐怕今天就要命丧此地了。   岳平山这样想着,几乎已经失去了抵抗的欲望。   “当!当!当!”   而在此时,紧闭的山神庙门外,却不适时宜地响起了三声敲门声。   还有一声沙哑的男子声音:“请问,方便借宿一下吗?”   此时山神庙内气氛已经严肃紧张至极,岳平山明白自己在下一刻就可能会命丧当场,宁怀远此时定然不会手下留情,可是这个时候,门外的敲门声,却让两个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宁怀远这边,却要比岳平山更加平静,毕竟他胜券在握,此时转身如常开口道:“这里有些事情,暂时不方便开门。”   就在这样说着的时候,紧闭的山神庙庙门却被人从外吱呀呀地推开,一个同样蓬头垢面的小乞丐从门缝中探出头来:“我从外面闻到了酒气和肉味,能不能请大官人赏一点残羹剩饭给我……”   他这套切口说得流利,不过定睛一看,却是看到山神庙的篝火旁边,正站着两人,其中一人双手执剑,另外一个人则退到了山神庙边缘,一看起来。   都不像是闹着玩的样子。   “我好像走错片场了。”小乞丐自己这样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自己关上了门。   关上门的同时,山神庙的两个人都听到外面传来了这个小乞丐的大喊。   “救命啊,杀人了!”   岳平山叹了口气——方才那一瞬间,他竟然还幻想着外面的人能够进来救他。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   说到天边也不过是吾命休矣这几个字。   宁怀远则手握双剑逼近:“不瞒岳师兄,方才还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呢。”   对于那声乞丐的救命了杀人了,两个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这里荒郊野岭的,如果喊救命有用的话,岳平山早喊了,那里还轮得到这个小乞丐喊。   “不过,今天夜色已经不早了,就到这里吧。”宁怀远笑着说道,然后伸手便要出一剑斩落。   正在这个时候,山神庙大门瞬间被人用力推开,大门洞开的同时,凄风冷雨一并涌入其中,吹得山神庙中的帷幔飘扬作响。   大门中间,那个小乞丐就站在门口,看着正在山神庙中的二人,那一瞬间,有点像是正在上演戏剧的戏台,而他则是其中唯一的观众。   “这种场景,真的是尴尬癌都犯了啊。”他这样小声说道,然后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我突然想起来我妈经常告诉我的话。”   “好孩子要见义勇为,不能见死不救。”   “有什么事情,我们坐下来谈不好?非要打打杀杀的?”   这样说着,他湿淋淋地走进山神庙,一步一个泥脚印。 第十二章 苍松迎客   山神庙中,风雨飘摇,篝火只剩下些许的红亮的余烬。   宁怀远和岳平山两个人站在山神雕塑下,两个人都有些呆滞,只有那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全身滴沥着水珠一步一步走过来。   在山神庙的青砖地面上留下了光脚留下的泥脚印。   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模样单薄,浑身衣物破破烂烂,头发湿漉漉的乱七八糟,脸上干一块湿一块的,明明是一个小乞儿的模样,看不清相貌。   这个时候岳平山才反应过来,虽然他必死无疑,但是也没有想让其他无辜的人在这里横死当场。   所以他向着这个小乞儿开口喊道:“快跑!”   这个小乞儿没有反应,不过宁怀远倒是冷笑了一声,在三个人之中,他装扮和这个小乞儿最像,看起来不过是一大一小两个乞丐,但是此时他冷笑一声,挥剑便向着这贸然走进生死之地的乞丐斩去。   他心性坚忍,就连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兄弟也能够杀得,更何况眼前这个萍水相逢的穷酸乞儿?   就像岳平山一样,他真气外放便是剑气,足够在三丈之外斩敌头颅。   一剑站下,便有细微透明的空气波动在他剑锋前生成,切碎了面前的伴随着雨气的夜风,向着小乞儿斩去。   但是这个小乞儿浑然未觉的样子,继续上前一步,指着宁怀远说道:“你拿着剑到底吓唬谁呢?我可不怕你,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你如果不速速罢手我就告上关去,少不了判你一个斩首示众。”   小乞儿的声音沙哑,听起来并不像是十七八岁年纪的样子,反而像是四五十岁的成熟声音。   宁怀远的剑气在他身上好像一瞬间就消失无踪,就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斩断。   岳平山和宁怀远两个人同时都惊呆了,刚才这个小乞儿明明什么武功都没有使用,为什么能够化解宁怀远的剑气?不过宁怀远惊呆只是一瞬,他的思路明确,原本只是要杀了岳平山,夺了岳平山身上的财物秘籍便毁尸灭迹就是,眼下被这个小乞丐撞破,不过是多杀一个人灭口的事情,又哪里会犹豫不得。   只是说方才那一剑势在必得,却又如何被对方避过?   宁怀远生性谨慎,此情此景,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权衡出来利弊,眼下当务之急,是杀死岳平山,这个来历不明来搅局的小乞丐能够顺手杀死当然更好,但是如果一时不能得手,那么优先对付的应该还是更大的心腹之患岳平山。   所以心中思虑已定之后,宁怀远不再理会这个小乞丐,向着岳平山便是一招有凤来仪递了出去。   岳平山与宁怀远是同门师兄弟,平时也多有拆招,有凤来仪是华山三仙剑的杀招,较之方才岳平山威慑群丐归去来兮更加迅疾凌厉,若是手中有剑,岳平山倒是有三种能够拆解的法子,可是而今手中无剑,一双肉掌没有练到金刚不坏,又没有什么练成无形剑气的说法。但是有了方才这个小乞丐的打岔,他也并不是没有做任何准备,他背对着山神庙的青砖墙壁,真气运行全身,双手虽然是一双肉手,但是注入真气便坚如铁石,无法与利剑相对,但是却在身后的砖墙中如入腐土,转瞬就挖出来一大块砖石在手中,此时见对方来势,出其不意地一扬一掷,劈头盖脸向着宁怀远打去。   这一扬,扬的手中捏碎的青砖碎屑和腐泥。   这一掷,掷的是从墙壁中挖出来的那一大块青砖。   手法用的是华山传授的苍松迎客的暗器手法,无论是碎屑还是青砖中都注入了真气,此番应变,真的是穷尽了岳平山毕生所学,以及应敌临变之机。   宁怀远手腕一挑,青砖在他面前被切碎成几块,手中软剑如银蛇乱舞,但是他剑法再高,内力再强,也无法将这几成帷幕的砖石碎屑尽数挡下,身形还是为之一顿。   岳平山就是瞅准了这个机会,原本他被宁怀远逼如死角,再无辗转腾挪之地,可是此时突见一线生机,身形顿时如箭一般向着山神庙大开的庙门而出,只要出得山神庙,凭他的轻功身法,借着这冷雨凄风,至少逃出去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脚步轻快,身形如箭,只一眨眼便窜出去一丈,看着还呆呆站在那里的小乞丐,心中恻隐心起,知道他在此处必死无疑,就顺手抓了对方的肩膀,想要将他一起带走。   虽然不至于带着一起跑,但是至少出去了随手把这个小乞丐扔出去,想必宁怀远着急着追自己,也不会停下来再杀人补刀,就算真的停下来杀人补刀,岳平山也就趁此机会跑的更远,总之都不亏欠。   这心念真的如同闪电般闪过,不过就在抓住小乞儿肩膀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腰眼一麻,全身瞬间失去了力气软倒下来,身体也失去了控制,在空中失去平衡,整个人跌在地上,再因为惯性而向着庙门又滑出去一丈,眼见求生之路就在面前,可是如何都再也爬不起来。   岳平山躺在地上,坚持着将头抬起回头望向宁怀远,同时伸手向着腰眼一摸,只摸到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他全身瞬间阴冷起来,颤抖说道:“寒魄银针?你是罗教的根底?”   “师兄说笑了。”宁怀远站在原地,平静笑了起来,方才他虽然说是被岳平山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其实也将计就计,看着岳平山逃窜的同时,向着对方的背影发针。   这寒魄银针细如牛毛,发出的时候无声无息,他又在逃窜之中,如何能够躲闪?并且寒魄银针沾之即麻,只能任由自己宰割。   不过,还有那个小乞儿呆呆站在那里,方才发生的一切似乎把他给吓傻了,以至于再也不说什么好笑的话,甚至连转身逃跑都忘记了。   不过宁怀远现在胜券在握,他看着这个几乎坏了自己好事的小乞丐,侧头笑了笑:“大哥哥的武功是不是很厉害?”   “你想学吗?”   这样说着,他上前一步,用岳平山的荧惑剑,向着小乞丐的胸口刺去。   方才剑气对他不起效果,那么这次就直接捅一个透明窟窿。   宁怀远这样想着。 第十三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   洛城,霄魂客栈。   窗外细雨霏霏,漆黑一片,叮叮咚咚的水声从屋檐下滚落一片,恰如大珠小珠落下的玉盘。   何萍的房间是霄魂客栈中最大的一间,不像方别薛铃那样只是一个小小的耳房,不过屋内的装饰却非常的朴素,何萍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棉布长裙,头上斜插着一根银钗,手里拿着一把黄铜的小剪子,正小心地剪着灯花。   油灯用的是豆油,棉芯的灯蕊燃烧时间长了就会变黑炭化,使火焰变小,何萍便是将这些碳化的棉芯用剪刀一点点剪掉,然后看着油灯的光亮慢慢亮堂起来。   她放下了手中的铜剪刀,看着窗外的雨夜,细雨如丝缠绵在窗外,如同无数暗夜中银亮的蛛网。   今晚是方别和林雪的第一次任务。   并且,敌人要比原本预计中难缠许多。   其实如果真的是担心的话,何萍应该去那边看着,而不是在客栈守着一盏一点点变暗的油灯枯等,等一会,便要剪一次烛芯。   但是何萍依然坐在桌前,看着灯火,看着窗外的雨。   女子的容颜在灯火下明灭,她容颜如画,淡漠又清雅。   “呐。”何萍轻轻自言自语地开口:“每一个刺客,都要有第一次刺杀的经历。”   “有第一次,才会有第二次。”   “如果他第一次刺杀就死在路上,那么,只能证明他不适合做这个职业。”   “毕竟我也会老,我也会死,等到我老我死那一天,就没有人能够照顾他了。”   “能够照顾他的人,只有自己。”   “当然,林雪那个姑娘,虽然是很有问题,但是,我感觉她像是一个好姑娘呢。”   “只希望,她不要做什么傻事,把自己真的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何萍这样喃喃自语,声音很低,她守在雨夜的窗外,给那两个在外的游子留一盏灯火。   这样他们回来的时候,第一眼就可以看到这盏灯,知道有人在等候着他们。   何萍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当初她第一次去完成任务的时候,出了一点差错,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感觉可能就要倒在路上。   可是当她看到那盏亮着的灯火的时候,就感觉那种被人等候的感觉,真的很好。   如今光阴荏苒,那个曾经给她留灯火的人已经死去,那个曾经在黑夜中和自己相守的人已经死去,她虽然还没有真的苍老,却感觉心已经软了很多。   就像现在,轮到她为人点灯火,轮到她为人守夜。   何萍抿了抿嘴唇,再伸手拿向铜剪。   今晚她将在此守候一夜。   直到东方将明。   ……   ……   山神庙内,宁怀远只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这一击势在必得。   剑如长虹刺出,但是小乞丐抬起头,满脸懵懂无知带着些许的惶恐,然后向后迈出一步。   一剑落空。   宁怀远剑式未尽,当即变招横扫,但是小乞丐随即脚下一滑,跌倒在地,荧惑剑旋即从对方脑袋上方两寸扫过。   宁怀远心中又惊又怒,左手的软剑如银蛇一般卷出,这剑锋扭曲,顷刻间罩住了小乞丐的全身上下,他倒在地上,无论怎么躲避,都在剑芒之下笼罩,也就是说,转瞬就是身体支离破碎的下场。   但是宁怀远万万没有想到,小乞丐身体就好像被绳子拴着一样,明明已经倒在地上,但是却能够笔直向着后方滑行而出,刚好躲过自己的剑势。   他足足向外滑出了六尺,就好像身下并不是青石的砖地,而是滑不溜秋的冰面一般。   然后整个人再诡异地竖了起来,整个人感觉就好像是一根倒在地上的铁锹,只消有人踩住铁锹的那一头,铁锹就会自己笔直竖一起来那样。   只是铁锹竖起来很正常,但是这样一个大活人以鬼魅一样的方式竖起来,就显得异常恐怖,如鬼如神。   这个小乞丐重新站到了宁怀远的面前,表情依然懵懂无知:“你在吓唬谁呢?”   他这样说道,丝毫不感觉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嘲讽。   不过宁怀远自己,现在无论如何都不会将眼前这个小乞丐当做什么武功都不会的弱鸡,刚才自己的那一刺,一扫,外加软剑的一撩,寻常高手应付起来都会非常苦手,更何况这个小乞丐手无寸铁,却用滑稽地退步,滑倒,再最后那简直无法理解的向后滑行脱离,宁怀远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类似的武功,但是他自己扪心自问,是绝对做不到的。   这个小乞丐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时间这样的想法就不由笼罩了宁怀远的脑海中。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宁怀远依然手握双剑,岳平山此时已经中了寒魄银针,依然不足为惧,只剩下这个原本认为举手之劳的小乞丐,但是杀手之下,对方应对如此游刃有余,并且开口的时候,就是“你在吓唬谁”这样突破天际的嘲讽。   但是就算对方多么嘲讽,人在江湖,命悬一线,宁怀远能够一路走到现在,靠的就是小心谨慎和底牌众多,可是眼前这个小乞丐,却让宁怀远真的有种摸不透的感觉。   “名字吗?我叫狗杂种。”小乞丐歪头说道,声音懵懂天真。   苟杂中?宁怀远是真的一愣?   哪里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难不成叫做狗杂种?   但是哪里会有人起这种自己骂自己的名字?   不过宁怀远眼下已经有些忌惮这个小乞丐了,如果说第一次用剑气伤人被对方躲过是运气,可是现在自己连续上前,七成功力的猛攻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沾到,那么事情就非常的不对了。   “这位狗杂种小兄弟。”宁怀远尽量和颜悦色地说道:“我和这位兄弟是江湖恩怨,人一入江湖,就身不由己,阁下与我萍水相逢,我不想徒增杀孽,况且这样杀死一个小乞丐,也会让江湖中人笑话。”   他这样说道:“如果小兄弟需要这间山神庙借宿,我让给你就好。”   “如何?”   他手中依然握着双剑,站在那里望着眼前这个自称狗杂种的小乞丐,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第十四章 天罗地网   而这个小乞丐则摇摇头:“你说的那些我又听不懂,我只看到你打晕了这个大叔,你就是坏人。”   他看着对方手中寒光凛冽的两把宝剑,就好像看着两根树枝一样。   “你要是个好人,就赶快走吧,不要再为难我们。”狗杂种这样一本正经地说道。   宁怀远只能冷笑一声,眼中那一瞬间升腾起浓郁的血色。   “狗杂种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样说着,他再向前一步,手中荧惑剑转了一个剑花,一招乘风破浪向着小乞丐递了出去,这一剑快如疾电,威势无双。   在一旁勉强坚持着观望战局的岳平山虽然血气衰竭,浑身真气无法提振,但是看到宁怀远的这一招,不由大怒开口:“魔门的燃血功!你竟然是魔门的狗杂种。”   话音刚落,岳平山突然感觉脑后一麻,血气上涌,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直觉。   宁怀远听着岳平山的怒骂,嘴角含笑,不为所动。   魔门?   魔门算什么东西?   我宁怀远的目标是武功天下第一,为此我隐姓埋名,忍辱负重,去学习各门各派的精妙武功,然后融会贯通于一身,才能够练出来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武功。   区区一个华山派,又怎么能够容纳我这样的鲲鹏巨物。   而在眼前,这个小乞丐那呆呆傻傻的表情,真让自己厌恶。   去死吧。   宁怀远这样想着。   笔直一剑递出。   然后——他只感觉脖颈一凉。   视野一瞬间飘离。   他看到了熏黑的山神庙屋顶,那根大梁上有一个燕子的窝。   可是燕子还没有回来?   他这样想着,然后感觉视野随即下坠,直到重重跌落在了地面上。   在小乞丐的面前,宁怀远保持着握剑前冲的姿势,但是头颅已经离开了身体,鲜血如同喷泉一样从脖子的伤口处被动脉泵起,然后在空中缓缓跌落。   小乞丐后退一步,看着宁怀远无头的尸体无力跌倒在自己面前,然后抬手轻轻拍了拍。   掌声在这个山神庙中回响:“进来吧。”   此言一出,雨幕外,一身夜行衣的薛铃走了进来,看着晕倒的岳平山,以及倒在地上头颅落地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宁怀远,满脸不可思议。   “就这么简单?”   是的,方才岳平山是在外面的薛铃根据方别的指示,用飞石打晕的,这样近的距离,又是一个中毒无法行动的人,简直不要太简单。   只是薛铃无法接受的是,岳平山可是四品高手,在华山也算得上是排名前三十的中间力量,这个宁怀远更是不知道藏了多少底牌,真实实力可能直逼三品,可是在方别面前,两个人真的是被从头玩到尾。   当方别出场的时候,推开大门看着两个正在死斗的武林高手,那场面真的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而方别自己根本没有停下,他双手带上用羊肠薄膜做成的半透明手套,已经摸上了宁怀远无头的尸体,不断从他那身伪装的乞丐服内拿出一袋散碎的银子,一叠银票,以及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两小瓶丹药和一盒暗器银针。   薛铃看的目瞪口呆——这动作,也太熟练了吧?   以及,人家刚死好吧,身体还在轻微抽搐呢,你不寒碜吗?   不过方别的声音随后就到。   “你先把这个山神庙的钢丝都给取下来,打理好,做完之后我给你分赃。”   薛铃撇了撇嘴,但是身体还是非常老实的,她前去山神庙的墙上,将那些固定在墙上细如蛛丝的钢线都给取了下来。   这些钢线是方别提前都布置好的,具体是什么时候布置的,薛铃不知道,但是薛玲知道,这些钢丝正式启动,是方别用力推开大门的时候。   这个动作,也就预示着舞台最终的搭建完毕。   这样一来,之前宁怀远攻击方别的时候方别那可怕诡异的躲闪方式就有迹可循了。因为他当时的身下身后都有钢丝,从那些钢丝中借力,方别才能够做出来那么多完全违背物理定律的动作,从而让不明就里的宁怀远深深忌惮,而他启用秘法,想要用最大的实力正面搏杀方别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冲刺的时候,脖子前正悬着一根钢丝,让他自己自投罗网。   至于最开始宁怀远的那道剑气,同样也是当时方别正站在一排钢丝之后,所以说他才可以毫发无伤地接下那道剑气,并且可以一直装傻白甜。   不过这些钢丝听起来很厉害的,不过使用的局限性实在太大,如果说不是在这样凄风冷雨的夜间,地点又是山神庙这样的封闭场所,方便钢丝的布置和悬挂,并且因为光线很暗,所以很难觉察到钢丝的存在,如此种种,才能够让方别完美地进行这场刺杀。   这些钢丝并不是完全固定的,它们有展开收起的布置,所以说最初那些群丐进来以及离开的时候,都没有碰到任何的钢丝,直到方别进来的时候,通过用力推门这个动作,触发钢丝,然后再由明面上的来吸引注意力,装作傻乞丐来让宁怀远摸不着头脑,而另一方面,暗处的薛铃对于这些钢丝进行微调,以便于方别自己可以在钢丝网中来去自如。   不过至于现在,大功告成之后,薛铃就要把所有的钢丝拆除,这是方别的要求,以免让别人看出来端倪。   但是——不要说别人,就连薛铃,其实都看不出来端倪。   有谁会想到,方别会选用这种方式,来完成他的刺杀。   所谓的武功呢?   方别自始至终,也就躲闪宁怀远的攻击时,展示了一些轻身挪腾功法,可是那更多不是钢丝辅助线的帮助吗?   不过这样想着,薛铃还是将钢丝一点点收好卷起来,这些钢丝大多数都是一般的钢丝,就是方别可以借助辗转腾挪的钢丝,只有极少数锋利异常,带有杀伤力,比如说最后切下宁怀远头颅的那一根,那些钢丝就要小心异常,稍微不小心就会划破手掌割伤手指,方别特意叮嘱过的。   做完这一切之后,薛铃抬起头,看到方别那边已经将宁怀远的尸体包括头颅放在一起,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瓷瓶,从中洒下粉末在血肉之中,顿时就有滋滋滋的青烟冒了出了,有些像烧焦羽毛的味道。   而在薛铃眼前,宁怀远的尸体,正在随着这些青烟,逐渐地消失。   薛铃默默用手捂住了嘴巴。 第十五章 谁家新燕啄春泥   山神庙外还有雨声滴落,薛铃看着眼前正在冷静处理尸体的方别,不由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化尸粉。”方别言简意赅地说道。   “化尸粉?”薛铃不可思议地重复着:“这东西真的存在吗?”   “我原本也以为不存在,不过武功这种东西都可以存在的话,化尸粉也存在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方别理所应当地淡淡回答:“不过看原理,应该是利用血肉进行的激烈氧化还原反应,相当于低烈度的燃烧,不过其配方确实有点意思,携带还算方便,就是有点危险。”   少年后面的话有点类似于自言自语。   宁怀远的尸体还在地上咕噜噜冒着泡,除了气味稍微有点难闻之外,他的残躯真的正在一点点化为乌有。   薛铃嗯了一声,还没有说什么,就被方别递过来一个有腕带的铁盒子:“给,这是你的战利品。”   “我的?”薛铃愣了愣,看着那个铁盒子,它有一条银光闪闪的金属腕带,可以方便扣在手腕上,不过那个铁盒子是完全封闭的,一时间薛铃没有搞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如果你开心的话你可以叫它劳力士。”方别笑了笑说道:“不过这是宁怀远所使用的软剑,平时不用的时候,剑锋就藏在这个铁盒子里面,可以戴在手腕贴身携带。”   “而当需要偷袭的时候,只要用特定的手法一甩就可以弹出来,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并且软剑的剑锋既锋利又柔软,是一件非常难得的奇门兵器,女子携带更有奇效。”   薛铃听方别说的天花乱坠的样子,那一瞬间真的有点怦然心动,毕竟她在这场刺杀中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是却得到这样珍贵的兵器——薛铃也是有见识的,这样的武器她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却极为精巧并且威力惊人。   “宁怀远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薛铃不由问道。   这个宁怀远,真的只是一个华山弟子吗?   “大概。”方别看着宁怀远逐渐消失的尸体,轻轻叹了一口气:“大概,是野心家吧。”   “他的剑法虽然用的都是华山剑法,但是却有一些杂糅百家的意思,罗教的寒魄银针,魔门的燃血功,他不知道去多少地方学了那么乱七八糟的武学……”   但是他那么厉害,却死在了你的手下?薛铃看着眼前这个神色淡淡的少年,方别没有一点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意思,连描述都是淡淡的。   “这个宁怀远,如果不遇到我们,大概会变成很厉害的角色?”薛铃试探着问道。   “这谁知道呢?”方别说道:“毕竟再遥远的未来,又有谁清楚呢?”   “不过人死了,所有的可能就会烟消云散,所有的梦想,所有的未来都会变得一无所有。”   方别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莫名的感慨:“就好像宁怀远从来没有想到我会带着一套钢丝网来杀他一样,我也不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究竟会死在哪里。”   “不过。”方别会回头,看着薛铃的脸,认真说道:“如果能够不死的话,我们还是尽量不死的好。”   “因为活着,是一件真的很美好的事情。”   薛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面前明明是一个专门取人性命的刺客,但是却这样珍视生命,这种感觉,让薛铃有点怪怪的。   “对了。”薛铃看了看脚边还在昏迷的岳平山,他相爱相杀的师弟此时已经化作淼淼青烟升上了天空,那么这位师兄该如何处理呢?   虽然薛铃内心深处并不想杀他,但是一切还是要看方别的意思。   经过之前的一战之后,薛铃已经不得不信任这个很多时候感觉有毛病的刺客——因为有毛病归有毛病,但是厉害还是真的厉害。   “这位该怎么处理?”这样说着的时候,薛铃有些心虚看了看方别的手,他白净的小手空空如也。   但是薛铃清楚记得,方别撒化尸粉的样子很帅。   虽然被化尸粉臭到的样子很狼狈。   “还能怎么处理?”方别笑了笑,笑容干净温暖。   他好像始终都是这样一个人,让人感觉看不透,就好像当初薛铃跟着他走进了那间干净带着薄荷味的房间,但是转手他就拿着一柄短刀把薛铃抵在墙上一样。   “我们只杀任务目标,只砍有价值的人头。”   “他又不在我们的暗杀范围之内。”   “但是……”薛铃咬了咬嘴唇:“他不是看到你了吗?”   “有吗?”方别微笑:“他明明看到的只是一个叫做狗杂种的乞丐。”   “和我方别有关系吗?”   ……   ……   当第二天岳平山苏醒的时候,感觉脑袋昏沉沉地有些疼。   日光透过房屋的裂缝洒落下来,照在青砖的地面上。   庙外有啁啾的虫鸣。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被烟熏得有点黑的山神庙的大梁和拱顶,以及大梁上那个孤零零的燕子窝。   燕子还没有回来吗?   他侧了侧头,在青砖石的地面上,只有一堆篝火的余烬。   这里是哪里?我是谁?我要做什么?   哲学三问瞬间涌上了岳平山的心头。   他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看到了自己的荧惑剑正躺在地上,剑柄的红宝石熠熠生辉。   看到这把剑,一瞬间无数的记忆都涌了上来。   昨天晚上,篝火旁斗酒吃肉的师兄弟,转眼间的刀剑相向,宁怀远雪亮的诡异软剑,罗教的寒魄银针,魔门的燃血功,这许许多多他从未看过的底牌从那位平日里并看不出什么异常的师弟身上翻出来的时候,那一瞬间岳平山只感觉脊背发凉。   为什么我还活着?   他这样想到,然后那个冲进山神庙中的小乞丐不由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是他吗?   岳平山想到对方轻而易举以不可思议的动作就躲过了宁怀远的夺命三剑,逼迫宁怀远向他讲和。   之后?之后的事情就彻底记不清楚了。   但是毫无疑问,他是被这位深藏不露的乞丐大侠给救了。   那位大侠叫什么来着?   苟杂中?   对!   苟杂中。   他看着山神庙中那个断了一臂的山神大人,一瞬间心绪翩飞,不能自已。   良久之后,他才双膝着地,五体投地在地上恭敬一拜。   “华山岳平山,跪谢苟杂中大侠救命之恩。”   青砖石在他头下碎裂,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只黑色的燕子从山神庙的破口飞入,落在了大梁处的燕子巢中。   啾啾叫了一声。 第十六章 蜂归巢   雨夜,方别和薛铃两个人行走在湿滑的屋脊上,又轻又快就像是两只在雨中行走的黑猫。   一路上再没有什么别的交谈。   这次刺杀顺利,非常的顺利。   无论是岳平山的突然出现,还是宁怀远的实力远远超出薛铃的预料——如果正面作战的话,宁怀远约等于三品的武林高手,能够真气外放,隔空杀敌,并且剑法精妙,是非常难缠的对手,况且还身兼数家之所学,性格又谨慎阴险,实在是可怕的对手。   但是,方别自始至终都掌握着暗杀的节奏,出场的实际,对于自己角色的把握,最重要的是,自始至终,宁怀远都没有意识到方别是来杀他的刺客。   这是多么可怕的刺杀能力,方别最厉害的地方,可能就在于从来不把我是刺客这四个大字写在脑门上。   并且对于岳平山宁怀远两个人关系的把握,趁他们火并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场,甚至说还能够不动声色地把岳平山救下——当然,这主要归功于岳平山自己求生欲望很强,能够在宁怀远的手中应急逃生。   否则的话,如果宁怀远真的杀了岳平山,方别也是肯定不会出手相救的。   他的出手,仅仅限于开门打乱宁怀远的节奏这一点。   以及仔细想来,岳平山能够找到这座山神庙,是不是就是方别的手笔呢?   毕竟岳平山进来的时候已经说过,这是别人告诉他的地点。   那么其实宁怀远自己来到洛城的时候,可能方别自己就已经知道了,但是一直引而不发,甚至主动将岳平山引过来。   如果岳平山争气自己把宁怀远杀死,那么方别自己这就是借刀杀人,同样算是完成了任务。   但是如果岳平山打不过宁怀远,那么至少也能够试出来宁怀远的底牌,给方别的刺杀降低难度。   薛铃一边走在路上一边回忆着这场暗杀的经过。   从结果上来说,这场暗杀顺风顺水,简直没有任何波澜,宁怀远武功高强,心思缜密,但是最后却被一根钢丝轻易地收去了性命,更是被方别用化尸粉彻底化去了尸体,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的惨。   看似如此简单,但是方别在暗地里面的准备又做了多少呢?   他在洛城拥有怎样的情报网络,可以轻易就知道乔装赶路的宁怀远的下落。   又提前布置舞台,既然打算在山神庙完成刺杀,那么就将山神庙作为自己的主场舞台来布置,万一宁怀远不来山神庙呢?   那么一切不就白费功夫了?   再加上岳平山的驱狼吞虎。   那一瞬间,薛铃甚至感觉自己这个蜂翅是完全多余的。   毕竟方别自己一个人就能够完全的主导整个刺杀过程,自己也不过帮他打打下手,策划一下来回的行动路线,这样的工作?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工作,本来就是蜂翅应该做的?   薛铃轻轻咬住了嘴唇。   ……   ……   到销魂客栈外墙的时候,可以清楚看到二楼的那盏灯火,以及在窗纸上映出来的女子剪影。   “是萍姐吗?”薛铃忍不住问道。   此时的时间已经是接近四更了,早已经是深夜中的深夜,何萍仍然守在那里,让薛铃心中不由一暖。   方别回头,对着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薛铃只能点了点头。   两个人如同两只猫一样跳进了销魂客栈的院子里,悄然无声,方别在前,薛铃在后,走进了客栈的二楼,在房间的门外,方别开口恭敬说道:“萍姐,我回来了。”   方别的声音轻轻,平静中带着礼貌,更带着尊敬。   “进来。”何萍在屋里说道。   方别走进,薛铃想了一下,后脚跟进。   屋里何萍正坐在桌前,油灯下,这位不足三十的老板娘青丝云鬓,斜插着银钗,正在桌上倒着两杯酒。   “先喝了。”何萍倒完,抬眼说道。   方别上前,一杯满饮,亮底,薛铃在方别身后上前,同样一杯满饮。   这酒很辣很烈,和那天晚上喝的汾酒完全不同。   但是薛铃没有做出任何表情和反应。   “任务如何?”何萍继续说道。   方别刚想开口,何萍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蜂翅回答。”   在蜂巢中,蜂针是暗杀任务的执行者,但是同样,蜂翅这边则是辅助者和监视者,或者说旁观者和守望者。   蜂翅很少介入正面的刺杀中,所以说,汇报任务的时候,在暗处观察的蜂翅,才有着汇报全局的能力。   虽然说——虽然说薛铃感觉方别完全可以一把抓蜂翅蜂针的工作,在经历了这次刺杀任务之后。   不过眼下,薛铃认真回答说道:“任务完成,已经成功刺杀宁怀远,宁怀远尸体被化尸粉处理,但是我们已经取得了宁怀远身上的贴身信物,作为刺杀成功的凭证。”   这样说着,薛铃解下自己手上被方别称作劳力士这奇怪名称的腕带软剑,放在桌子上。   同时,薛铃再取下背上的包裹,里面是方别从宁怀远身上搜到的其他物品,就像前面说的,这之中包括一袋碎银子和铜钱,一叠银票,两瓶丹药,一本秘籍以及一盒暗器银针。   不得不说,宁怀远真的是把自己武装到了牙齿,并且身为华山弟子却抛弃了佩剑,选择用劳力士这样的软剑防身,更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这是此次暗杀的全部收获,其中缴获岳平山的佩剑荧惑剑,不过方别认为不宜和华山派结仇,所以说就没有杀死岳平山,并且将佩剑给他留在身边。”   何萍点了点头:“很好,蜂巢如今正受朝廷的追查,不宜在江湖上树敌过多。”   薛铃自己这边反而愣了一愣:“萍姐不问我们的暗杀经过吗?”   这次暗杀的经过,槽点真的很多,不过最后这么流畅和漂亮,不向何萍讲述一下,就感觉有种锦衣夜行的感觉。   毕竟,方别真的是何萍一手教出来的弟子。   不过——何萍自己当刺客的时候,也是这种稳健到不可思议的风格吗?   但是何萍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最无趣的事情就是杀人的过程了。”   “我没有兴趣知道。” 第十七章 江湖风云   何萍的回答让薛铃有些意外。   不过又有点在情理之中。   “对了。”方别此时在一边开口说道,“关于这次任务的回报,我申请将这条软剑给林雪防身。”   这件事情之前在山神庙中就听到方别说过,不过那个时候薛铃并没有太在意,以及软剑这样的奇门兵器,想要练习精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所以薛铃最后还是作为杀死宁怀远的信物掏出来交给了何萍,没有想到方别竟然当着何萍的面又提了一遍,将这个软剑交给自己使用。   何萍点了点头:“可以。”   薛铃不可思议:“真的可以吗?”   这个软剑看起来就很贵重的样子。   “我们刺客任务的缴获,并不需要上交组织。”何萍静静说道:“毕竟敌人的实力以及家底越强,我们刺杀的难度也就越大,自然要收取更高的收获。”   看着薛铃的表情,何萍继续淡淡说道:“当然,如果有些财物不适合我们使用,我们也可以将其献上组织,获取一定量的刺客积分来使用,或者说在黑市变卖,获得一定的银两使用。”   “对了,宁怀远身上有多少银两?”何萍问道。   “大致清点了一下。”薛铃老老实实说道:“碎银子和铜钱加起来五两左右,银票有大有小,一共不到两百两的样子。”   何萍点了点头,这份身家,肯定不是宁怀远的全部家当,不过即使这样,也非同小可了。   寻常行走江湖的侠客身上顶多带个五六十两银子就是大侠了,宁怀远这样的,肯定是有别的进项,算得上是肥羊。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汇报的吗?”何萍问道。   薛铃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没有了。”   何萍点头:“那你可以走了,我有些事要单独和方别谈一下。”   薛铃看了方别一眼,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这个房间,只留这对刺客师徒在二楼。   直到薛铃的脚步声再也不听不到的时候,何萍才看着方别:“你感觉林雪表现怎么样?”   方别点头:“作为蜂翅的话,她无论是心理素质还是表现都是合格的。”   “但是呢?”何萍问道。   “但是就害怕她不是单纯的蜂翅。”方别笑了笑说道:“不过对于她究竟是什么,我不在乎。”   “只要她不做危害我们的事情,我就将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何萍叹了一口气:“这不像你。”   “对啊。”方别点了点头:“但是救人就要救到底。”   “她想活下去,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有她能够活着的地方。”   何萍点头,然后看向方别:“宁怀远功夫怎么样?”   “功夫俊得很,马马虎虎有三品高手的实力,在华山派足够派的上前二十。”方别说道:“不过他所学甚杂,很多武功都见不得光,我怀疑他和西域魔门有关系,我杀了他,恐怕魔门要过来调查一番。”   “你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没有?”何萍皱眉问道。   “蛛丝马迹应该没有,但是宁怀远是在洛城地界死的,这点是瞒不住的。”方别说道:“不过总不能因为他牵扯甚广就不完成这个任务,总之我尽力而为就是了。”   两个人相对,沉默片刻。   何萍才继续问道:“宁怀远的剑怎么样?”   “剑法马马虎虎,对我的剑已经帮助不大了,不过我还是尽量多看了两眼,确定没有漏掉。”方别说道。   何萍点了点头:“第一次任务,感觉如何?”   “比想象中简单。”方别说道。   “你始终都太谨慎了。”何萍摇头说道。   方别同样摇头:“多谨慎都不为过,这是萍姐你教我的事情。”   “并且。”   “我想活下去。”   “我不想死。”   “所以,为了活下去,我随时随地都要做更好的准备来应对每一次的危机。”   何萍看着他:“这个世界终究是有你应对不了的危机的。”   “那么我就尝试变得更强好了。”方别笑了笑说道。   窗外细雨丝丝,乌云笼罩明月。   ……   ……   陕西华山,松柏长青,山路崎岖。   岳平山看了看已经近在眼前的华山山路,胸中不免一阵畅快。   他虽然没有见到宁怀远的尸体,但是那一晚发生的一切,让他有理由相信宁怀远定然必死无疑。   否则的话,他自己就没有活下来的道理。   不过回去如何给师长同门交代,这一路上他也想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华山已在眼前,饶是岳平山行走江湖阅历已深,此时也有种游子归乡的感觉。   而正在这个时候,前方一骑白马奔驰而来,到了岳平山面前拉住马匹,翻身跃下:“师弟候永严见过岳师兄,岳师兄这一路追杀叛徒,居功甚伟,特来迎接师兄凯旋。”   岳平山笑了笑,伸手向着候永严要了一袋水,自己一口气喝了大半袋,然后放下水袋:“我这一路上,颇有故事,不过更多的详情,要等上山向师父秉明,还请师弟捎带一程。”   那一日,从华山传出来消息,叛门弟子宁怀远在洛城山神庙,被岳平山协同一位深藏不露的乞丐大侠联手杀死,同时,宁怀远身怀魔门暗器和内功心法,图谋不轨的事情也公诸天下,一时间各名门正派人人自危,生怕自己门派内也混入这等奸佞之徒。   十日后,蜂巢的江湖榜更新,乞丐大侠苟杂中,位列江湖榜乙榜第七十四,备注是三品高手。   ……   ……   而在千里迢迢的西域之地,消息则传得更慢一些。   在风沙席卷的戈壁滩上,有一处水草肥美的绿洲,这里是西域魔门的一处偏殿。   偏殿之中,悲苦老人将手中纸条拧成一线,运力射出,直接射向对面,桑纸揉成的纸条注入高深内力之后坚如钢铁,竟然直接能够彻底没入黄铜柱内。   “废物!”“大胆!”“岂有此理!”   长眉如雪的悲苦老人连声骂道,声音在偏殿中回响。   此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轻轻响起:“师父,什么消息惹得您如此大发雷霆?”   “该不会是我那个便宜师兄在中原又惹祸了吧?”   悲苦老人看向阴影中那个婀娜的女子,冷笑道:“他再也惹不了祸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第十八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这个建在风沙中的石头殿宇中一片宁静。   只有穿堂的风带来的呼啸声。   那个婀娜的黑发女子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师兄死了?”   “他怎么可能会死呢?不是常说坏人活千年吗?”   抬起头的时候,只见这个女子高鼻深目,面容深邃精致,俨然一副西域女子的模样,体态婀娜,看起来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样子。   “有时候坏人并活不了千年。”悲苦老人嘶嘶笑着说道。   “虽然那个逆徒并不成气候,但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中原,我却咽不下这口气。”   “我打算去中原一趟。”   “你在这里看好家,宁夏。”   此言一出,宁夏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万万不可,师父您还有旧伤在身,中原那些汉人又生性奸诈狡猾,万一有个差池,徒儿万死莫赎。”   悲苦老人抬头玩味看着跪在地上的宁夏,女子的身躯披着柔顺的纱衣在砂石的宫殿地面上铺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难不成宁夏你要代替为师走一趟?”   宁夏低头跪在地上:“如果师父允许的话。”   悲苦老人哈哈大笑,震得宫殿沙土不住落下。   “且让为师再传你一门功法。”   宁夏惊喜地抬起头,叫了一声师父。   ……   ……   而在中原之地,洛城春暖花开。   清明过后,暮春气息渐渐浓烈起来,不过霄魂客栈,依旧每天都照常开着,早起开张入夜打烊,一切顺乎自然。   洛城人民也渐渐熟悉了这个名字古怪的客栈,也知道这个客栈有着一个明丽照人的老板娘终日几乎不曾露面,厨娘小姐嫩的出水,还有那个跑堂的店小二,手脚麻利,一个人就能够把整个客栈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饭食简单,但是并不难吃。   虽然房间简陋,但是真的很干净。   如此一来,霄魂客栈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   关于上次刺杀宁怀远的任务,过去了也就是过去了,宁怀远所留的那一本秘籍并不是传说中的紫霞神功,毕竟最终华山派那边放出来的消息只是疑似,以便于增加对于宁怀远的追杀力度。   那本秘籍其实不过是一本华山剑谱,级别挺高的,是一部狂风快剑的剑谱,威力颇大,就是练习起来颇为繁琐,虽然不需要高深内功,但是却需要很扎实的剑法基础才能够修习。   薛铃看了两眼就没兴趣,倒是方别拿过去看了几天,又给重新扔了回来。   不过到现在为止,薛铃所看到的方别练功,依旧是每天夜晚那枯燥乏味的不断挥剑,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多余的动作。   但是同样,经过了宁怀远这一战,薛铃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小瞧方别了。   毕竟他真的是用相当于九品武者的实力,硬生生把宁怀远这个武力高强的三品高手给玩弄于股掌之中,最后更是杀人于无形。   另外方别所送的那个叫做劳力士的软剑,最近薛铃一直都戴在身上,不过练习真的是非常艰难的事情,因为软剑出手的时候全靠手腕那一甩,而且即使能够在软剑中灌注内力,想要使出来流畅的剑招也非常困难。   为此,当薛铃向方别抱怨的时候,方别告诉薛铃——练这种奇门兵刃,最重要的就是肯下功夫,肯出苦力。   比如说我手指还在的时候,我就很喜欢这种软剑。   这句话一出,气的薛铃差点转身就走。   不过走是走不了的,薛铃现在已经有点适应这种当厨娘的生活了,其实江湖比薛铃想象中还要真实。   她现在是蜂巢的刺客,并且还刚刚参与杀了宁怀远这个实力远超预期的高手,可谓是江湖得不能再江湖了。   可是每天,并没有那么多的打打杀杀,刀光剑影,每天薛铃都要和柴米油盐打交道,峨眉剑法都用来削萝卜皮了。   但不得不说,当食客夸奖薛铃的萝卜皮削地又薄又白的时候,薛铃竟然还有那么一点小高兴?   弹指一挥间,几个月就过去了,薛铃有时也会想——如果一直能够当这样的刺客,是不是也挺好的?   当然只是有时。   ……   ……   长清浴场是洛城最大的澡堂。   因为霄魂客栈洗热水澡并不方便的缘故——毕竟林雪作为一个小小厨娘,总不能用那沉香木桶来洗澡吧,就算可以,她的耳房也放不下那个澡堂。   所以说只能够在霄魂客栈的院子里洗?   这样一来方别在这边练剑,薛铃在那边泡澡。   那只能说,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于是,每隔半个月,薛铃都会雷打不动地来长清浴场洗个澡。   用自己每月四钱银子的月钱。   长清浴场姑且算是一个温泉浴场,有男女分开的浴汤,也有隔间的浴室。   相对来说,包间肯定是要比大堂来的贵。   薛铃要的是一个包间。   将衣物放进木桶里,将身体浸入那温暖的泉水之中,薛铃抬头看向头顶绘着花花绿绿壁画的天花板,感受着四肢百骸传出来的舒适与惬意。   那一瞬间,薛铃才感觉自己找回来了那个叫做薛铃的锦衣卫百户贵女的感觉。   不过——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女孩子泡起来澡,总是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但是薛铃并不需要那么久。   她只在温泉中泡了半个时辰,然后就起来,穿上了宽松的白麻浴袍,赤足,在温泉浴室的墙壁上轻轻一推,那里就出现了一条黑洞洞的暗道。   少女已经将浴室隔间的门锁好,平常有人再怎么大胆子,也不会闯入一间有女客正在使用的浴室。   这条暗道又黑又长。   不过薛铃的脚步悄无声息,就好像最冷静最轻捷的猫。   在暗道的尽头,又有着一扇门。   薛铃站在门前,头发湿漉漉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宽松的白麻浴袍,她并起食指中指,在那扇门上敲动。   三长三短。   三短三长。   门吱呀呀地打开,里面只点燃着一盏昏暗的烛火。   这里是三十丈的地下,所谓上穷碧落下黄泉。   这里便是黄泉。   薛铃走进这个房间,向着房内背对着她的干瘦老人行礼。   “锦衣卫百户薛铃,拜见邹老先生。” 第十九章 一别两宽   这个地下的小屋里,只有一盏油灯昏暗的光芒。   穿着浴袍的薛铃赤足站在微凉的地面上,向着背对她的老人微微欠身。   “任务完成的怎么样?”这位邹老先生头也不回,苍老的声音在房间中回响。   “薛铃无能。”薛铃低头说道:“蜂巢组织严密,属下卧底其中数月,也不过只与蜂针引蜂人二人接触,从来没有见过第三个蜂巢成员。”   “想要以此打入蜂巢内部,里应外合,太过艰难。”   薛铃这样给自己辩护道。   虽然说如今她作为蜂翅初步取得了方别与何萍的信任,至少说也是默契,但是想要以她为支点,撬动蜂巢这个庞然大物,依然是太过于困难。   她目前根本就接触不到可能造成蜂巢倾覆的重要情报,蜂巢的结构之严密,如果想要知道蜂巢的进一步情报,那么薛铃唯一的办法就是向锦衣卫举报何萍,把何萍这个资深蜂巢刺客抓去严刑拷问,才能够取得有效的情报。   但是无论薛铃想不想要将那个总是微笑着和自己说话的温柔老板娘给出卖掉,单单就对于何萍自身实力的恐惧,薛铃就不想冒这个险。   邹老先生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薛铃,你不会喜欢上这样的江湖生活了吧?”   薛铃干脆拒绝:“怎么可能?”   “没有就好。”邹老先生点头说道,没有深究:“宁怀远是你协助你的蜂针杀的?”   薛铃点头:“是的。”   “又是怎么杀的?”邹老先生说道:“岳平山传出消息说,宁怀远是那夜在山神庙中伏诛,但是无论是谁,也没有找到宁怀远的尸体下落,他到底是真的死了?还是假死逃脱?”   “属下亲眼所见。”薛铃说道:“宁怀远已死。”   “那么他又是怎么死的?被以什么样的方式杀死?”邹老先生追问道。   薛铃对于此早有准备:“是被方别用剑所杀。”   “宁怀远是三品高手。”邹老先生说道。   薛铃点头:“是的。”   “宁怀远身怀多家武学,并且应敌经验丰富,不是寻常的名门弟子。”邹老先生接着说道:“据我所知,你的搭档方别如今不过十七岁,如何已经是一个三品高手?能够正面搏杀宁怀远?”   “你从实说来。”   薛铃不慌不忙。   她静静向邹老先生描述方别如何出剑,如何躲闪,再如何借着宁怀远的破绽一招制敌,这是之前薛铃自己早早排演过得剧情,反正那天的经过,只有自己和方别两个人知道,连何萍都不知道具体的刺杀过程,并且宁怀远的尸体当着自己的面被融为青烟,所谓的验尸更无从说起。   如今的薛铃,当然不会将锦衣卫这边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相反,自己则是锦衣卫在蜂巢方面埋下的一根刺,或许本来锦衣卫没有将自己太放在眼里,但是现在,随着方别和自己刚刚搭档就击杀了一个三品高手宁怀远,则让锦衣卫不得不重视自己和方别。   而越重视,薛铃就越安全。   除非回到锦衣卫能够有效对抗吕渊的小鞋和陷害,否则的话,薛铃并不急着回到锦衣卫。   就好像那套被她埋在老家树下的飞鱼袍一样,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挖出来的。   那一日薛铃出了燕京城,便如同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所以说你认为方别也是一个能够杀死三品高手的三品高手?”邹老先生继续说道。   薛铃点了点头:“是的。”   邹老先生点了点头:“你可以回去了。”   薛铃道了一个别,转身离去,关上了门。   她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邹老先生冷笑了一声。   ……   ……   薛铃回到了那间热气升腾的浴室之中,脱下浴袍,继续将全身都浸在温热的泉水之中,仰头看着天空。   一切基本都还在她的预料之中。   锦衣卫对她有所求,所以说,只要她不明着违抗锦衣卫的命令,那么她就依然还是锦衣卫派入蜂巢的卧底,并不会因为她不能够按照原计划提供覆灭蜂巢的情报而将她弃若敝履。   当然,让薛铃这个底层蜂翅提供这样的情报本来就是强人所难,薛铃最多也不过能够告知锦衣卫销魂客栈这个蜂巢的据点,但是知道据点有什么用,最近几个月来,锦衣卫所捣毁的蜂巢据点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但是无不人去楼空,抓不住关键人物,就没有办法将这个敢于对朝廷大员动手的江湖组织连根拔起。   而薛铃这个能够在一个大有可为的蜂巢刺客身边卧底的蜂翅,其价值也将越来越显现出来。   少女在浴汤中舒展了一下双腿。   嗯——单纯只是这样浸泡着身体,也会感觉非常的安稳。   她和这位邹老先生也只是单线联系,她是自己唯一的上级,所有的情报都向他汇报,同时不留任何文字。   她算得上是一个孤独的风筝,只有这一根线牵着自己回去的道路。   有时候甚至会有一种将风筝线剪断的错觉。   不过——自己要做一辈子的刺客吗?或者像何萍那样,刺客做久了,就会有退休的那一天?   薛铃不知道。   ……   ……   当薛铃重新穿戴好衣物,从长清浴场的大门走出的时候,在大门外,她看到了方别正坐在对面的石阶上等着他。   说实话,看到那个青衣的少年,薛铃那一瞬间真的有点意外,还有点害怕。   甚至有点被捉贼拿脏的错觉。   “方别。”薛铃开口叫道。   总不能装作没看到吧,这也太假了。   “泡完了?”方别站起身来,来到薛铃面前,少女从这个男人身上看不到一点多余的情绪。   薛铃只能点头:“泡完了。”   “你有什么事情吗?没有事的话,我就回客栈了。”薛铃说道。   “事情当然有的。”方别说道:“方便跟我走一趟吗?”   走一趟?浸猪笼吗?   薛铃问道:“干什么?”   方别笑了笑:“我带你去逛逛街,喜欢吗?”   这样说着,方别伸手抓住了薛铃的手腕,向着远方人潮涌动出走去。   “我们去洛城的黑市,我给你买点提升的宝物和功法。”   少年的声音细不可闻地落入了薛铃的耳中。   薛铃脸上不易察觉地一烫。   微红。 第二十章 妖怪你往哪里逃   薛铃还没有想到洛城这种小地方,竟然还有黑市。   不过所谓的黑市,也没有薛铃所以为的那么黑。   她被方别一路带到一个很大的宅子前,宅子上写着百川入海四字的牌匾,而同时,看着两个少年人到门口,门房就迎了上来:“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还没有等薛铃开口,方别就从怀中取出来一个木牌在两个人眼前晃了晃,门房的态度瞬间变得恭敬起来:“两位里边请。”   里边请吗?   薛铃继续跟着方别,走到了这个大宅邸的门后,跟着方别轻车熟路地走进一个小小地耳房。   耳房里面的墙壁上,大大小小挂着各种各样的面具,材质不同,面具所雕刻的事物也不同。   “先选择一个面具吧。”方别静静说道。   “你先?”薛铃开口说道,出于没有经验的缘故,所以薛铃很乐意让方别给她做个示范。   方别点了点头,自己抬手拿了一张孙悟空的猴脸面具给自己戴上,抬手就要给薛铃拿猪八戒的。   好在薛铃自己眼疾手快,已经提前将一个青狐的木制面具抓在手中:“我就要这个了,就要这个了。”   方别讪讪摇摇头,一副意兴阑珊的味道,不过再抬手取下一道黑色的罩衣递给薛铃:“再穿上这个。”   薛铃点了点头接过。   面具扣在脸上,再穿上罩衣,整个人不仅相貌被隐藏,连身形乃至于性别都模糊不清了起来。   自从走出燕京城之后,薛铃就再也没有涂过什么胭脂水粉,所以身上也没有半点女人的脂粉味,此时又刚刚沐浴过,所以身上原本就很淡的体味也变得细不可闻。   薛铃看向对面的方别,只见方别一个嬉皮笑脸的猴王面具,全身裹在黑衣之中,模样颇有点滑稽,薛铃不由噗嗤笑出声来。   “不要笑,也不要用本来的声音说话。”方别这样说道,同时伸手帮助薛铃正了正脸上的面具,少女的面具是一个尖嘴的青色狐狸脸,造型颇有些夸张。   “给自己想一个代号吧,一会儿进去,我们都以代号相称,不要叫彼此的真名。”方别静静叮嘱道,他说话的声音此时一个有些浑厚的男中音,和他平日里干净清晰的少年音完全不同,薛铃也见过方别当初在山神庙时候那个沙哑的少年音,对于方别的扩音模仿能力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   “我吗?”薛铃想了片刻:“那就叫我青狐吧。”   方别笑了笑:“好的,青狐,那你就叫我猴哥吧。”   “猴哥?”薛铃惊了个呆。   “是的,猴哥。”方别确认道:“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的猴哥。”   这样说过之后,方别继续拉着薛铃的手,推门而出。   只隔了一层门,薛铃就感觉自己到了一个全新的境地。   进来的时候,这里是一个看起来森严的深宅大院,不过现在,在一个接近于大殿的空间里,目之所及,到处都是头戴各式面具的黑袍人在一个个摊位前穿梭,那些摊位的摊主,同样也是带着各种妖魔鬼怪的面具,一时间有种群魔乱舞的感觉。   不过眼前这个大殿中分明聚集了超过一百来号的“妖魔”,但是却没有什么喧闹的声音,每个人的交谈都是细声细语,超过一丈就几乎细不可闻,头顶上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提供着照明,空气中也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奇特熏香,让人莫名感觉到一进这里,就有些精神亢奋。   “那是一种特制的龙涎香。”薛铃的耳边传来方别浑厚的男中音:“不算有毒,但是却有一些兴奋神经的作用,做一点内功吐纳,少呼吸一点为好。”   薛铃一听,赶紧运转自己的峨眉内功,瞬间感觉本来有点烦躁的内心慢慢宁静下来。   至于本家功夫紫气东来,薛铃还是不敢展露出来的。   她只能跟随在方别的身后,同时偷眼看向周围的一切。   木质的青狐面具下,露出薛铃黑漆漆的双目,不过所看到的其他人,也真的不过是一张张各式各样的面具,这里几乎每个人都在凝神屏息地吐纳着,显然都不想吸入过多的龙涎香气,薛铃抬头向着大殿上首望去,看到那里站着一个高大的红衣人,头戴着一张狰狞可怕的龙王面具,显得威武非常。   “那个人是谁?”薛铃拉了拉方别的衣角,虽然说拉衣角的动作比较丢人,但是这种场合,不拉衣角给自己带来不了安全感。   方别回头,薛铃指了指那个站在大殿上首的红衣人。   “龙王。”方别静静说道:“这里是洛城的龙王集会,龙王就是主持此次集会的人,据说修为深不可测,有一品高手的境界。”   薛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总之,这里是龙王地界,所有人都是被龙王罩着的人。”方别继续说道。   “那么龙王又是谁呢?”薛铃问道。   方别不由笑了笑:“龙王之所以是龙王,就和我们是猴哥和青狐一样,都是真实身份不方便让别人知道情况下的代号。”   “这个龙王集会,无论你是什么样的身份都可以进来,互通有无,各取所需,只要有被龙王认可的实力和身份。”   “当然,龙王本身,也是黑白两道通吃的大人物,对于他的身份猜测有很多,不过,准确的却很少。”   方别的言外之意,或许是他知道龙王的真实身份。   薛铃只是觉得那个龙王给她的感觉有那么一丢丢的奇怪,不过究竟是哪里奇怪,她又看不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前方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在他们十步之外,一个戴着天蓬元帅面具的黑衣人突然双手掐住自己脖子在原地挣扎叫喊起来,看起来竟然像是自己想要掐死自己。   薛铃吃了一惊,当即第一反应就是过去查看救援,却被方别拉住手腕捂住眼睛。   “不要看。”   方别浑厚的男中音此时不知为何感到特别的靠谱。   薛铃只听到了一声啪嗒的轻响。   方别放下了手,薛铃看到那天蓬元帅已经软塌塌地躺在地上,面具掉了下来,是一张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少年人面孔,同时一个红衣人穿过人群,抓住他的脚,在实木的地板上向外拖行。   “发生了什么?”薛铃不由开口问道。   “吸入了过多的龙涎香,产生幻觉发狂了。”方别平静说道。   薛铃瞬间屏住了呼吸。 第二十一章 矛与盾   薛铃默默屏住呼吸,看着那个少年人一边口吐白沫,一边像是死去一样被那个带着火焰面具的红衣人拖着向着大殿之外走去。   龙涎香气吗?   薛铃回想起之前方别的警告,明明方别的警告说的那么轻描淡写,怎么会发生如此严重的情况?   这个人,死了吗?   “龙涎香?”薛铃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龙涎香,这里的龙涎香有一定的致幻作用,可以通过有目的地呼吸吐纳,以及自身的功力深厚程度来遏制龙涎香的发散,如果说这座大殿里面的人没有经过指点,或者感觉香气呼吸起来舒服刺激而大量摄入,就会像这个人一样致幻发狂,然后被打晕扔出去。”   “不过即使是这样,每个人能够在这个大殿中能够停留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停留的时间越长,就说明你的功力越深厚,就会越被别人尊重。”   “但也要量力而行,毕竟如果真的为了逞强而积累毒素而发狂,反而会成为笑料。”   “毕竟。”方别看着薛铃:“你看,发狂的话,就会被人打掉面具的说。”   薛铃不寒而栗。   是的,这样太丢人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设计?”薛铃不由开口问道。   因为这样的设计,真的会很奇怪。   “因为这里是龙王之殿。”方别回答说道。   “龙王之殿?”薛铃反问道。   方别拉着薛铃的手,继续向前:“是的,龙王之殿。”   “这里是龙王的地盘,每个人都要遵循着龙王的意志行事,正如同龙王给了这个隐藏身份交易的场所一样,但是并不允许有人终日藏匿在此处不曾离开,这龙涎香同时也是一个淘汰的门槛,让在其中的人不至于太过的弱小。”   薛铃咬了咬嘴唇:“这也太复杂了吧。”   方别笑了笑:“那么青狐你想一个更简单的法子?”   薛铃第一时间没有想到这个青狐指代着谁,然后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最后才开始思考如果是自己,应该如何做到这个效果。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每个人登记等级和姓名,编造入册这样的官方手段。   那一瞬间甚至有点红了脸,毕竟如果真的是这样,龙王之殿这个匿名交易就失去了意义。   而另外一边,方别已经在一个摊位前停了下来:“这双手套是金丝手套?”   方别用浑厚圆润的男中音这样开口说道。   薛铃绕过方别穿着黑斗篷的身躯向前望去,果然看到了方别身前的摊位上正摆放着不同的物件,比如方别刚才挑选的看起来金光闪闪的手套,又比如说寒光闪闪的匕首,以及一个看起来非常精巧的小盒,似乎是发射暗器的机关这样的物件。   “这位大哥真是识货人。”对面的店家脸上的面具是一只妖媚的火狐,声音也是轻媚入骨,让人入耳就感觉骨头酥了三分:“这手套乃是用天蚕丝混合玄铁制成,戴上之后可以空手入白刃,刀枪不入,是手上功夫了得之人的最佳伴侣装备。”   方别不动声色:“刀枪不入?”   红狐连连点头,自己非常熟练地拿出来一段熟铁放在自己面前的几案上,递给方别:“客官检查一下,这是上好的熟铁,没有半分作假。”   方别信手接过,打量了一下就递了回去:“真的。”   红狐笑道:“感情大哥眼力非凡呢。”   这样说着,她将那段熟铁放好,抽出一旁的匕首,按住之后就和切香肠一样,咔嚓咔嚓咔嚓三刀,将那段熟铁切出来拇指大小的三截。   “这柄匕首唤做斩鱼,是我从一个渔家那里捡漏来的,削铁如泥,可谓神兵利器,如果大哥您想要,那么可以一千两卖您。”   “不过嘛。”红狐这样说着顿了顿,自己戴上了那个柔软的金丝手套,纤纤五指在方别手上翻转一下,然后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案板上,同时拿过那柄削铁如泥的斩鱼匕首,侧头似乎嫣然一笑,虽然说红狐面具遮掩了她的表情,但是可以听到那隐约的清脆笑声:“大哥您看好了。”   这样说着,她手握斩鱼匕首,在自己的手指上轻轻一划,然后再抬起手掌,只见上面连一道划痕都没有。   “金丝手套,刀枪不入,空手白刃,都说自相矛盾,我的斩鱼匕首却割不断我的金丝手套。”   “这个手套三千两,一口价。”   薛铃在旁边看的怦然心动。   是的,一只能够抵挡住削铁如泥的匕首的手套,居然只卖三千两。   如果——是的,仅仅是如果的话,薛铃有三千两白银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买下,这样自己以后练习劳力士的软剑剑法的时候,就不用了再担心自己的手指和自己分家过了。   但三千两,真的只能想一想了。   毕竟大周朝正一品的太师一个月的俸禄不过是八十七石米,一两银子差不多丰年差不多能买两石米,也就是说太师一个月俸禄四十三两五钱银子,一年是五百二十二两银子,需要攒六年不吃不喝才能够买下来这个金丝手套。   当然,一个太师一年下来收入肯定不止这五百二十二两银子,但是这个金丝手套是真的很贵很贵了。   以现在薛铃每个月四钱银子的月钱来算,这三千两银子要让薛铃自己不吃不喝干上六百二十五年才能买起。   果然工薪阶级就是命苦。   在薛铃在一边眼热的时候,方别自己已经不紧不慢地开口了:“能让我试一下吗?”   红狐看着面前这个猴脸的客人:“不行,这是贵重的物品,在您付定金之前我不能给您试用。”   “定金多少钱?”方别问道。   “定金五百两。”红狐果断回答说道。   嗯,太师一年的俸禄,薛铃在一边心中说道。   果然江湖中人都是很有钱的吗。   方别则笑了笑:“那么我不试了,我请狐狸姐姐你试一下。”   “你还戴着你这个宝贝手套。”   “然后用你那宝贝匕首,正反都划一下,怎么样呢?”   方别的声音依然是浑厚的中年音,狐狸姐姐也叫的亲切可人,但是此言一出,红狐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你……”她只说出一个字,就再也接不下去了。 第二十二章 出生江湖之上   龙王之殿中的熏香依然在弥漫,薛铃在小心地吐纳呼吸。   整个大殿虽然不小,但是同样没有大到无边无际。   正在薛铃还在考虑关于太师俸禄与这个金丝手套价格之间的关系的时候,方别这看似轻描淡写的将军,让红狐瞬间屏住了呼吸。   “敢情您是来砸场子的?”这位带着红狐面具的娇媚女子声音隐约透出寒意。   “哪里哪里。”方别笑道:“这不是感兴趣吗?”   “还是姐姐你这匕首有问题?还是金丝手套有问题?”方别顿了顿,看不到表情,但是面具下黑漆漆的眼珠带着温和的笑意。   “或者说都有问题。”   红狐收起了匕首:“我不做你生意了。”   这样说着,她也将金丝手套重新收进了一个水晶匣中,不再搭理方别一句。   方别笑了笑,拉着薛铃走开了。   薛铃虽然看的有些懵懂,但是到了这个地步,怎么会不知道红狐卖的东西有问题。   走出几步之后,薛铃才小声发问:“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怎么完全看不出来?”   是的,怎么看出来的?那熟铁棍是方别检查过的,人家红狐就是能够拿着斩鱼匕首像是切香肠一样把熟铁一段一段切下来,金丝手套也确实挡住了斩鱼匕首的切割。   一切没有问题啊。   况且能够削铁如泥的匕首卖一千两银子,对于真正豪爽的江湖人士来说,恐怕真的不贵,毕竟千金易得,一器难求,一件趁手的兵刃,对于行走江湖是多么大的裨益薛铃当然清楚。   这样想的时候,薛铃就会想起来了岳平山的荧惑剑,那柄镶着红宝石的宝剑也算是华山的一把名剑,如果不是毛了脸上过意不去,再说方别也没有吞下来的意思,所以只能给岳平山留下。   那柄荧惑剑现在看来,最起码一千两也是能卖的?   至于自己现在手上还戴着的劳力士,如果能够解决容易切手指的困扰的话,那么恐怕真能卖三千两?毕竟如此奇门隐蔽又锋利的神兵利器,恐怕只有西域那边的能工巧匠才能够制作出来。   方别轻笑一声:“变戏法罢了,走江湖的,没两招障眼法怎么混得下去。”   薛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嗯,她就完全没有看出来。   方别于是拉着薛铃在人群中又走了两步,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薛铃面前摇了摇:“问你一个问题。”   薛铃点头:“问吧。”   方别把手指插进猴哥面具的鼻孔里面抠了抠拿出来,然后问道:“你敢舔吗?”   虽然说手指上并没有带出来黏糊糊的鼻涕,可见方别的鼻孔还是挺干净的,但是光看这个动作,就让人很恶心了好吧。   薛铃全身黑线:“你恶不恶心啊。”   方别笑了笑:“你看我就敢。”   这样说着,方别毫不犹豫地在手指上舔了一口,看得薛铃不寒而栗。   “注意到了吗?”方别问道。   “注意到什么?注意到你是一个恶心的变态了吗?”薛铃毫不犹豫地说道。   “并不是。”方别笑了笑:“你没有注意到我抠鼻孔用的是中指,但是最后舔的却是食指吗?”   薛铃愣住了。   她真的没有注意,因为她的核心点一直都在方别很恶心这一点了,至于是哪根手指恶心的,她关心这个干什么?   反正她自己又真的不会舔。   “对吧。”方别接着说道:“你当时,所关注的地方是不是都在斩鱼匕首很锋利这一点上了。”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斩鱼匕首两边的锋利度并不一样?”   薛铃看着方别,远处那只红狐狸已经在人群中看不到了:“但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那个金丝手套,确实能够挡住普通兵刃的切割。”方别说道:“但是到了削铁如泥这个级别的兵刃,或者说是灌注了高深内力的兵刃,就无能为力了,值钱虽然还算值钱,但是能卖一个一百两就不容易了。”   “你别小瞧这个一百两,一百两就已经是巨款了,你要知道寻常一个任务,能够十两银子就算烧高香了。”   杀一个人只有十两银子可赚吗?那样一个人命还真贱呢,不过回想起来,一个月四钱月钱的话,如果一个人头能有十两银子那么多,那就是薛铃两年的工钱了。   况且杀人那么快,只用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够杀死一个人。   薛铃瞬间明白了刺客这个职业存在的价值,并且宁怀远也只给了五十两纹银的赏额,因为任务是华山派发布的,华山派并没有特别标注这个叛徒的危险性,因为他们自己也派出了更得力的岳平山前来追杀宁怀远。   以及不得不提的是,一个月快过去了,蜂巢那边还没有发下来宁怀远任务的奖励。   这让薛铃瞬间感受到了那些拖欠工资的万恶资本家的嘴脸。   “能够把可以防住普通刀剑的防割手套卖到能够防住神兵利器的金丝手套的价格,这就是那柄斩鱼匕首的价值呢。”方别继续说道:“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是江湖中的水有多深,要自己去试试才知道。”   薛铃轻轻摇了摇嘴唇:“你不是和我一般大吗?”   是的,这个家伙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但是薛铃怎么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个真正的菜鸟一样。   江湖如此险恶,他却能够如履平地一般,甚至连鞋背都不会被江湖的风浪打湿。   “我出生,就在江湖之中呢。”方别笑着说道。   他眼前浮现出了那片汪洋的泛滥的洪水,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所看到的第一幕景象。   他刚刚结束了在另外一个世界的生命,因为猝不及防的心脏骤停,他死在大学的颁奖典礼上,但是重新获得生命的时候,却又在另一片汪洋之中。   然后那个穿着翠绿色衣衫的女子将他救起,却不愿带他走。   “我不是个好人。”   那个时候的何萍这样对他说道。   “跟着我没有好下场的。”   方别至今还记得自己那个时候的回答。   “我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了。”   “我想活下来。” 第二十三章 变卖与购买   薛铃感受着方别开口说话那一瞬间隐约低落下来的情绪,刚想说着一些安慰的话语,但是却被方别又拉住了手,又往前走了两步。   在这一路上,都是方别拉着薛铃走来走去,不过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薛铃真的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无根的浮萍,如果不是方别一路提醒,恐怕薛铃连最初的龙涎香的毒气都抵御不住。   但是——薛铃看向方别的猴子面具:“方,猴哥,我们来到这里,具体要做些什么呢?”   方别侧头笑了笑:“你不用知道,只需要看和学就对了。”   这样说着,方别继续拉着薛铃在这个遍布着黑衣人和妖魔鬼怪的地方穿行着,由于浓重的熏香,甚至说每个人身上的体味都被这浓重的熏香所掩盖了。   薛铃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的人走出去的时候也会染上种种的熏香气味,所以说这黑色罩衣也是为了这个情况而准备的?   不过即使这样,出去之后,如果不迅速找地方沐浴更衣的话,恐怕也会是别人的瓮中之鳖?毕竟如果用特殊的气味跟踪手段,这种熏香让你真的如同在黑暗中的萤火虫一样显眼。   薛铃小声说出自己的看法,方别嘻哈一笑:“看来有点长进了。”   这个少年并没有对薛铃的看法有进一步的评价,而是蹲下问向一个戴着雷公面具的小商贩:“这几块铁怎么卖?”   薛铃向前望去,正看到那个雷公面前是几块黑黝黝的铁块,看起来颇为沉重,只是不是知道是普通的黑铁还是属于陨石的玄铁。   雷公抬头看了看方别的面具,也不开口,伸出五根粗短的手指,一正一反翻了一番。   “一千两?”方别反问道。   雷公点了点头。   “一块?”方别继续问道。   雷公继续点头。   在一旁的薛铃听地咋舌不已。   如果只是这样一块铁,就是一千两银子?   这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抢劫把。   “能便宜一点不能?”方别这次认真看着这些铁疙瘩,并没有用手触摸,而是继续问道。   雷公木讷地摇了摇头。   方别叹了口气,拉着薛铃离开,那个雷公男子继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方别的反应。   薛铃这下就真的看不懂了,她又跟着方别走出了几步,才问道:“这次应该是真的?但是你有兴趣为什么不买呢?”   方别认真看着薛铃:“我想买,可你有钱吗?”   薛铃这下是真的愣了一下。   “钱?难不成你没有吗?”   方别苦笑了一下:“那可是一千两银子啊。”   行走江湖随便拍出来一千两银子不是很随意的事情吗?   薛铃认真这样想道,所谓的江湖大侠,不是个个腰缠万贯,走到哪里夹道欢迎的吗?   方别原来这么穷酸的吗?   少女进行着这样的认真思考,却被方别继续拉着向前,这位少年似乎生怕不抓着对方,她就会在这里被弄丢一样。   或者说她有点过高估计了方别的财力和实力?   这个时候方别已经将薛铃扯到了大殿一个边角处,边角处有一个戴着善财童子面具的小哥,穿着纯白的道袍。   善财童子看到面前的猴子拉着青狐走到自己面前三步之外,就已经开口说道:“两位有何贵干?”   “有一些东西需要估价。”方别看着善财童子,如是说道。   善财童子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板,声音是清脆还没有变声的男孩声音:“拿出来吧。”   方别点了点头,从怀中先拿出来了两瓶丹药,一个青瓷瓶,一个白瓷瓶,不过三寸来高,放在了桌板上面。   “什么药?”善财童子并没有拿起丹药查看,而是选择开口问道。   “童子一看便知。”方别这样说道。   善财童子抬头看了方别一眼,自己伸出小手拿起白瓷瓶,拔开瓶盖轻轻嗅了一口,神色为之一变,随即从桌下取出一个青色的小玉碟出来,将瓷瓶倾斜,从中倒出来一颗通体乌黑大小不过蚕豆的药丸出来,同时取出一柄银质的小刻刀在上面轻轻刮取了一些药末下来,自己拿手指蘸了少许药末放入口中。   “八珍秋露丸。”   善财童子缓缓说出了这五个字。   “一颗纹银十二两,瓶中一共有九颗,折算纹银一百单八两。”   方别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而是将手指向另外一瓶:“请童子再看另外一瓶。”   就在这位善财童子面前,方别拿出来一系列的物品前来兑换,大多都是当时从宁怀远身上拿出来的器物,其中两瓶丹药,八珍秋露丸是治疗内外伤的灵药,另外一瓶蛇胆清露丸则是能用来服用增进内功的修行药物,要珍贵许多,每颗价值五十两白银,瓶中一共有六颗,便是三百两银子。   除却这两瓶价值远超薛铃想象的丹药之外,其余的东西,那本已经被方别翻烂记熟的狂风快剑剑谱,因为剑谱不如内功心法那样通用,并且武功秘籍本身就有被抄录复制的风险,所以说一整本剑法秘籍,哪怕是真品,但是因为龙王之殿这边已经有相应的秘籍存在,所以只出八十两收购。   寒魄银针因为是魔门的跟脚,所以说方别没有敢拿出来出手,劳力士就在薛铃的手腕上,方别既然已经赠予了薛铃,那么也没有再拿出来的道理。   所以说三样东西,转手便在善财童子这边换成了银票,善财童子可能看方别没有讲价的缘故,最终给方别添了一些零头,本身卖四百九十八两的东西,最终给了方别五百两的银票。   这些银票以五十两为一张,一共是十张,质地画工颇为精良,方别验了防伪印戳之后才收下。   等到银票到手,方别才又拉着薛铃回到了那个雷公所售卖的黑色铁块那边,看着对方:“我凑够钱了。”   “这些铁块,都卖一千两吗?”   雷公点了点头。   方别又笑了笑:“那我随便挑一块,可以吗?”   雷公盯着方别的猴王面具。   半晌,才点了点头。 第二十四章 寒潭之中   方别得遂心愿地买到了一块沉甸甸的看起来大概三四斤的黑铁块,然后掏出银票和雷公交割。   薛铃在一边看得真切,这一千两银票,其中从宁怀远手里获的大概是七百两左右,这其中包括了两瓶丹药的四百零八两,秘籍的八十两,以及宁怀远身上散碎银票的两百两。   那么剩下的三百两,应该就是方别自己过来带的财产了吧?   这么一想的话,方别也不能算作太穷?   薛铃在一旁以女子的视角细细推算的时候,方别已经完成了交易,将那块价值千金的铁块用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布口袋装了起来,然后就挎在了腰间。   薛铃这基本上已经确定方别已经差不多身无分文了,不过方别买这个铁块的用处,薛铃目前还是完全不知道的。   “所以我们现在要走了吗?”薛铃问道,这里面的熏香实在太过于霸道了,薛铃真的很难持续抵抗这样的药物在体内的积累。   “马上。”方别笑了笑,拉着薛铃继续走到了大殿的一处墙壁处,那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只有拳头大小。   方别将手中的令牌,也是最初给龙王之殿门口的门房看的那个令牌沿着窗口递了过去。   不多时,一扇暗门在大殿处打开,方别也就拉着薛铃走了进去。   与外面不同,这里是如同耳房一样的小空间,有一张长长的条凳,条凳的对面是一堵漆着白漆的墙。   薛铃看到方别的令牌从白漆墙后递了出来,同时递出来的还有声音。   “你有什么想要问的?”   那声音雌雄莫辨,不轻不重,不偏不倚,就好像是活死人的声音。   方别不动声色。   “我想知道少林空悟高僧的消息。”   “五十两白银。”漆墙后这样冷清回答道。   方别掏了掏怀里,从中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从白漆墙的裂缝中递了过去。   “少林高僧空悟,自三月前自天竺论道讲佛归来,将于十日后抵达洛城境内,并且将直返嵩山少林寺。”   “他是否携带有佛祖舍利子?”方别继续问道。   “这个情报价值一千两白银。”白漆墙回答道。   方别笑了笑,点头。   “那我没有问题了。”   ……   ……   当从那个熏香弥漫的大宅走出之后,方别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薛铃带到一处野外的潭水附近。   “你在此沐浴,我去另外一边。”方别这样静静说道。   此时已经临近五月端午,天气渐渐转向炎热,不过寻常习武之人,就算寒冬腊月野外沐浴,也不会感染风寒。   方别已经摘了面具,露出他那张冷淡清秀的面孔,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一个青色包裹:“洗完换上这套衣服。”   “每次去完龙王之殿,都要洗浴换衣服吗?”薛铃问道:“那你就不会等我去长清浴场之前就带我去吗?”   少女有些不满。   而方别笑了笑:“当然,每次,如果你不害怕被人追踪的话。虽然我没有被追踪过一次,但是小心总是无妨。”   “以及,我是打算在你去之前就叫你的,这不是晚了一步吗?”   薛铃接过那个青布包裹的同时,方别便转身向着潭水对面走去。   是的,他看起来对于偷窥薛铃一点兴趣都没有。   少女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站在这个碧潭水边,看着其中清澈见底的溪水,心想这恐怕并不是方别临时找到的,或许这原本就是方别所准备的野外宿营地之一。   毕竟在外的时候,又没有办法掘井取水,能够找到安全清洁的水源,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她打开青布包裹,顺便又检查了一下方别所准备的衣物,是很普通的女子衣物,看起来都是新买的,并没有别人穿过的痕迹,当然,这样的寻常衣物价格也不贵,鉴于今天方别豪掷千金买了一块铁疙瘩,用五十两买了那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消息,这身女子衣物恐怕加起来不到五钱银子。   想到这里薛铃又幽幽叹了口气。   满打满算,她现在已经和方别做搭档有接近两个月了。   到现在,她还一直都没有看透方别是怎样的人。   他谨慎,小心,凡事滴水不漏到了近乎病态的地步。   这让薛铃不由有些怀疑,当初自己去找到他的时候,他是不是已经猜出来了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林雪。   以至于说出了你的完美就是你最大的漏洞这样的话,但是最终,却不知为何接纳了她。   当然,薛铃一直以来,都是以最好的姿态去完成这个蜂翅的工作的,这些天她恶补了很多蜂巢内部的资料以及洛城周边的地理形势与各门派的分布,只有彻底了解自己身边,才能够举重若轻游刃有余。   可是即使这样,方别依然是一副完全都不需要自己的姿态。   他一个人就可以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地很好,甚至还有机会帮衬弥补自己的过失,如果说这个世界有一个蜂针是不需要任何蜂翅就能够完成任务的人,那么薛铃毫不怀疑那个人就是方别。   至于方别为什么需要自己——薛铃仔细想了想,大概就是自己能够帮助方别掩人耳目这一点吧。   比如直到现在,薛铃都不知道方别究竟有多强,就算真的亲眼见证了一次方别的刺杀行动,反而更加无法理解为什么方别的真实实力。   他杀死宁怀远这个资深的三品高手,甚至说并没有用到自己的真实武功,只依靠场景的布置,就可以轻松将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中。   其实有些时候,薛铃已经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去找方别问问他现在究竟是什么实力这样的念头,不过最终都是被自己所强行掐灭。   她已经浸泡在了有些冰凉的溪水之中,方别甚至准备了可以清洁头发的皂角,因为最容易沾染那个熏香味道的,除了全身的衣物,也就是这一头青丝了。   正在这个时候,薛铃突然听到了远处有人大喊的声音。   “救命!”   “杀人了!”   她骤然警觉,刚刚想起身,冷风一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无片缕,只能咬着嘴唇又将身体缩进了冰凉的溪水之中。 第二十五章 林中惊变   不知是何人呼救?   薛铃静静想道。   以及这里是洛城外围的荒郊野岭,方别特意带着薛铃出城绕了一圈,才在这里驻留,打算将身上的气味痕迹都清除之后才回城。   现在时间大概是下午未时。   就在薛铃从潭水中起身想用毛巾擦拭身体想要换上新衣的时候,方别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去:“我先去看看,你小心跟上。”   居然不是我先去看看,你不要跟过来吗?薛铃不由愣了一愣。   但是方别既然发话了,那么薛铃就只能听从。   她擦拭好身体,换上新衣,看着那旧衣,想付之一炬又不舍得,所以就重新把旧衣用青布包裹给包了起来,然后自己运气于足,施展轻功向着刚才声音起处飘了过去。   这种情况下,薛铃不求速,但求隐蔽,那救命之声并没有停住,只是荒郊野岭的,多半的人就算听到也会只想远离,很少会靠近。   再靠近的时候,就能够听到兵刃交击声,薛铃已经到了近前,拨开灌木一看,却见一男一女,一胖一瘦,正在林间空地缠斗,其中那女子手握银光闪闪的长剑一路抢逼,招式凌厉,处处要夺人性命,而男子身材矮胖,一边大声呼救一边防守倒退,看起来已经经不住对方十来招便要倒毙当前。   薛铃下意识就想拔刀相助,不过身形刚刚一动,有人就在后面悄无声息地按住了她的肩膀,方别的声音淡淡传来:“是我。”   薛铃回头,看到方别面无表情地站在她的身后,正一起偷窥着这场战斗。   不过明明是方别先出发的,为什么现在却在自己身后?   薛铃有点想不通这一点,但是方别却指了指眼前:“不要说话,看完这场厮杀。”   “我们不帮忙的吗?”薛铃反问。   方别笑道:“帮忙?帮谁的忙?”   “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谁又能够全然清楚,我们看个热闹就好。”   方别的声音冷漠,薛铃倒有点不以为然,毕竟眼前情势分明,如果自己不出手相帮的话,眼见不过几个回合那矮胖男人就要死在当场。   而正在此时,异变突生。   薛铃看着那穿着艳丽红衣的女子轻快的两三剑将男子手中的长刀拨开,眼见就要刺入对方的胸膛,男子一瞬间呆若木鸡,似乎再无法阻挡无法躲闪。   但是那一剑刺中对方的胸口,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刺入。   “怎么可能?”女子惊讶开口说道。   而一直面露惶恐的男子才终于狡黠笑道:“怎么不可能呢?没有想到吧,我的小美人?”   他这样说着,伸手一把抓住了在自己胸口的长剑,然后咔嚓一声就如同折木棍一样折断,女子始料未及,踉跄后退,不可思议:“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不想相信面前发生的一切,但是面前发生的就是这个世界的真实。   男子再欺身上前一步,一掌击中女子胸口,将她打飞出一丈,看着女子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这一切转折毫无征兆,眼见方才还是女子大占优势,即将致男子于死地,但是转瞬之间攻守相异,女子竟成了砧上鱼肉。   薛铃看得真是目瞪口呆,回想到刚才自己居然想要帮助这个男子,顺便明白自己才是那个根本弄不清楚情况的铁憨憨。   女子抬头,解下腰间的口袋,哗啦一声倒出来几块黑黝黝的铁块,看的薛铃心中一动——这些铁块,分明就是之前方别花了一千两才买到一块的神秘铁块,现在这个女子身上却有数块之多。   难道说她就是那个雷神?   不过那个雷神木讷少言,又分明是一个男性,怎么会又变成了一个女子,又在这树林之中杀人夺宝?   “饶了我,我就将这几块玄铁送给你,还有这一千两银票。”女子忙不迭地说道:“我还知道一处能够找到玄铁的所在,只要你饶了我,这都是你的。”   男子嘿嘿一笑,上前右手在腰间一拔,一道寒光闪过,女子的话语瞬间停住,一颗美艳头颅咕噜噜滚落,整个身体后仰倒下。   到死她都不相信男子竟然杀她杀得如此决绝。   男子丝毫不怜香惜玉,杀了女子之后,自己上前将方才女子拿出来的铁块检查一遍,系在腰间,顺手抄起银票,又上前在女子身上简单检查了一遍,发现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物品,也不处理尸首,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看不到踪影。   薛铃看这兔起鹰落的攻守转换,杀人夺宝,前后时间没有超过一袋烟的功夫,不由感慨不已。   再看方别的时候,方别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轻声对薛铃说道:“我们也走吧。”   “不把女子安葬吗?”薛铃惊讶问道。   “江湖中人,死无葬身之地。”方别淡淡说道:“虫豸鸟兽,皆为归宿,与我等无关。”   薛铃瞪了方别一眼,自己走出灌木丛中,来到那已经身首异处的女子面前,见她落下的头颅眼眸未闭,满是惊恐与不可思议,显然不甘心相信自己就会这样死去。   这让薛铃真的不由感慨万千。   她不由蹲下来,伸手想要将女子的眼眸合上,顺便想找个地方将她安葬妥当。   与方别那种阔达又悲观的想法不同,薛铃还是相信报应因果的,今天自己把她给安葬,说不定哪一天,自己曝尸荒野的时候,也有人能够替自己安葬。   这中间不外乎兔死狐悲之感。   而就在此时,一声厉喝响了起来:“我就说这贼娘子定有同党,受死吧。”   薛铃抬头,看到那方才离开的矮胖男子去而复返,自从空中举掌向自己拍来,掌风将自己四面八方笼罩,显然逃无可逃。   看来那矮胖汉子刚才不过是故意假意离开,看有没有人前来收拾这红衣女子的尸首,甚至说之前的救命声,也是为了让她的同党出来。   江湖险恶四个字,如今薛铃才算是真的明白了。   对方武功远高于自己,薛铃这一瞬间,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了。   正在薛铃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她面前突然站上了一个月白长袍的少年,伸手,和那矮胖汉子对了一掌。   砰砰砰,方别倒退三步,直接倒在了薛铃自己的怀里面。   哇一声,自己也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这胖子的武功,竟然出奇地高。 第二十六章 方别的誓言   山林中,鸟雀惊起。   薛铃看着自己怀中吐血的方别,咬牙惊慌。   她没有想到方别这么小心谨慎的人竟然会站出来帮助自己对了这么一掌,哪怕完全不是对手,哪怕自己吐血重伤,但是他已经没有一丝迟疑就站出来,那一瞬间真的让薛铃心中一热。   甚至产生出了这样的自己,值得吗?   这种情感。   她握紧了手中剑。   “原来还是一对苦命鸳鸯啊。”矮胖男子看着面前这对少年少女,高声嘲笑道:“所谓梁山伯与祝英台,恐怕也不外如是了。”   薛铃咬住嘴唇,就要冲上去和这个家伙拼了,但是却被方别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自己的肩膀。   他望着走进的矮胖男子:“阁下是不会绕过我们了对吧。”   方别虚弱问道。   矮胖男子冷笑一声:“那要看你们这对鸳鸯的本事了。”   这样说着,他再上前一步。   方别抬头微笑:“那么再见了。”   方别扬起了袖子。   薛铃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在她面前,刚才还趾高气扬的矮胖男子,眉心处出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红白混合的粘稠液体正从那里缓慢流出,整个人直直倒在地上。   而方别则从薛铃怀中轻快站了起来,径直向着矮胖男子走去,身形轻捷迅速,完全看不出有受伤的痕迹。   薛铃吓了一跳,颤声道;“你没有受伤吗?”   方别回头,那张平素里几乎没有表情的清淡脸庞上露出了有些戏谑的神色:“你为什么会以为我受伤了?”   “可是你明明拼命出来和他对了掌,吐了血……”薛铃咬着嘴唇说道。   “你是说这个吗?”方别咧嘴一笑,张嘴从口中吐出来一个半透明的袋子,里面还滴滴沥沥着淌着鲜血:“这个。”   方别微微一笑:“鸡血而已啊。”   薛铃狠狠用剑捣了捣地面。   方才那一瞬间,她还真被这个奋不顾身的方别给吸引到了。   不顾自己出来可能会双双身死,也要出来救自己。   不过现在看来,这不就是方别自己一直在线的演技吗?   他伪装成为了救小情人的痴情男子出来和矮胖汉子对上一掌,装作吐血重伤,同时在对方放松警惕之后伸手放出了那雷霆一般的暗器伤敌,威力巨大无比。   可以说这一切都是在方别的算计之中,就连自己也是方别的道具。   这样一想,就真的非常不开心了。   不过这个时候正在检查尸体的方别开口说道:“过来看一下吧。”   薛铃上前,看到方别已经戴上了他的摸尸专用手套,在尸体旁边掏出来一样又一样的贵重物品出来。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那一叠银票了,因为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这叠银票还属于方别。   “这个人是雷公?”薛铃惊讶说道。   “不,他不是雷公,这叠银票是之前那女子给他买命用的,女子才是雷公。”方别静静说道:“所以说雷公不喜欢说话,更喜欢用短句和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就是为了隐藏自己的性别。”   “那这个人是?”薛铃问道。   “这个人是红狐。”方别抬头看了薛铃一眼,看到薛铃满眼不可思议。   “不可能吧。”薛铃说道。   毕竟同为女子,呸呸,是身为女子,之前和火狐打交道的时候,对方那娇媚的语气,以及纤细的五指都给了薛铃深刻的印象,说那样一个隔着面具都能够感觉到是一个娇媚女子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粗鲁肥胖的男人,这让薛铃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方别没有说话,从“红狐”的腰间取下来一柄匕首,正是当初在龙王集市上所看到的那对斩鱼匕首。   “但是红狐的身材明显要比他高啊,并且还有手指头。”薛铃尝试说出自己的困惑。   方别笑了笑,继续从那红狐身上拿出来了类似于高跷的木屐,以及一副造型精美的指套,那副指套戴上去之后,原本粗短的手指立刻显得纤细修长,晶莹如美玉一般。   “想要变矮不容易,想要变高却很简单,江湖之中,很多人都有能够仿女子柔媚声音的本事,在这里可以给你一个经验。”   “那就是越娇媚糯软的声音,就越可能是男子所假扮的。”   “那么你会这种声音吗?”薛铃不由问道。   “会,但是不想用。”方别说道。   “为什么呢?”薛铃反问。   她有点疑惑不解,以及方别的伪声之强,她是见识过的,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方别用过女声说话。   “因为女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的区别。”方别一脸认真地说道:“我方别就算饿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也绝对不会穿一次女装的。”   薛铃看着方别的身材,意识到方别穿女装可能会真的很好看的样子。   但是方别这个誓言实在太狠了,让薛铃下意识就感受到了方别对于女装的深恶痛绝。   也是,男子汉大丈夫,又何必妗妗作女子态。   君不见当初诸葛孔明去激将司马懿的时候,送的都是一套女装,好侮辱对方?   薛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方别看到薛铃没有接下来他的梗,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   从怀中取出来了那个薛铃印象深刻的青色瓷瓶。   化尸粉。   “你怎么什么时候都带着这个?”薛铃震惊了。   “你是不是问我做过多少次?”方别笑了笑:“这是第二次。”   “不过看过很多次。”   “以及这东西的方便,用过一次,你就会还想着第二次。”   这样说着,在树林深处,方别拧开瓷瓶的瓶盖,将其中的绿色粉末,一点点撒进红狐的额头伤口中。   青烟袅袅升起。   ……   ……   销魂客栈。   当最终回来的时候,薛铃和方别都背着大包小包。   换回来的衣服是一方面,这次去龙王集市的收获是另外一方面。   薛铃从来没有想过,去黑市买东西居然还有送货上门的待遇。   哪怕最初薛铃和方别都没有想过收货这回事。   走进客栈大堂,里面空无一人。   毕竟这个销魂客栈里面,除了方别和薛铃,也就老板娘一个掌柜,走了两个,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何萍就坐在正中的椅子上,看着两人。   “组织上来新消息了。”   “有两条。” 第二十七章 任务总结与发布   何萍就坐在大堂中间,只点着一盏蜡烛。   她依旧穿着翠绿色的衣衫,表情在灯光下柔和清秀,又带着些许与生俱来的平静。   方别选择坐在了何萍的对面,看向对方:“萍姐,那两条消息?”   “一条嘉奖,一条任务。”何萍静静说道。   “萍姐看过了?”方别问道。   何萍摇了摇头:“还没有。”   这样说着,何萍从袖中取出两支红铜管,放在了桌上。   “同时送来的,你们各挑一支看吧。”   方别和薛铃对望了一眼,两个人各拿起一只铜管,触手微凉,然后打开。   铜管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张薄薄的桑纸,有些泛黄,只见上面是黑色的簪花小楷,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这样的信息。   “玄字号任务。   刺杀华山外门叛派弟子宁怀远成功。   任务评级:甲下。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五十分,纹银一百两。   注:因为任务完成度而上调奖励。   另:该组战蜂刺客评级,由木蜂上升为铁蜂,最高可承担地字号刺杀任务。”   薛铃细细看过一遍,顿时明白了为什么明明已经杀掉宁怀远一个月了,到现在才给准确的奖励和任务评级。   被锦衣卫朝廷破坏组织肯定是一方面的原因,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组织可能要判定宁怀远的生死,毕竟方别将宁怀远的尸体整个用化尸粉溶解掉了,如果说就势将宁怀远放走,搞出来“死而复生”的闹剧,这样不仅方别必死无疑,更会让组织颜面尽失。   所以说判定宁怀远之死也要需要时间,再加上这次任务涉及到了战蜂等级的调整,所以说这才是那一切的缘由?   顺便方别的马甲苟杂中现在已经是乙榜排得上名号的高手,毕竟乙榜七十四,这一方面是岳平山自己在华山派中的宣扬,另一方面也是蜂巢顺水推舟的认可。   不过蜂巢自己对于这次暗杀行动究竟知情多少,薛铃不敢确定。   毕竟他们的直属上司是何萍,但是之前给何萍描述细节的时候,何萍明确说过没有兴趣知道。   而另一边,方别也看完了自己手中的纸条,然后重新塞进了自己面前的铜管中,薛铃见状也依法炮制,两个人交换铜管,然后再打开查看。   只见方别的纸条上写着这样的文字。   “地字号任务。   侦查并监视少林寺空悟的行动。   任务介绍:少林寺高僧空悟自西域天竺讲经归来,怀疑携带有一颗佛祖舍利子,并数门高深少林武学,将于十日后途经洛城,请监视空悟行动,并且及时向组织报告。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五十分,纹银一百二十两。”   薛铃看完之后不敢相信,又多看了一边任务——之前方别在龙王之殿曾经明确询问过关于这位少林高僧的情报,如今真下了任务,就是关于空悟的,究竟是方别未卜先知,还是说只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这需要进一步慢慢询问这个男人才知道。   不过,总之来说是好事情了。   上次的任务组织上下来了评定,又发布了新的任务。   这次任务没有指定为刺杀,只是监视跟踪,任务难度毫无疑问小了很多。   可能是因为这位空悟高僧背景是少林寺,并且自己武功高深的缘故,所以说才不需要自己这样的小菜鸟出场?   薛铃不由这样想道。   看过了两条消息,薛铃和方别都重新将纸条塞进铜管里面,交给何萍,翠绿衣服的女子看着两人:“里面都讲了写什么?”   “我看的第一个纸条,里面讲了关于刺杀宁怀远任务成功的奖励。”薛铃这样说道:“因为任务评定是甲等,所以说奖励了刺客积分五十分,以及纹银一百两,所以说刺客等级也从木蜂上升为了铁蜂,最高可以承担地字号刺杀任务。”   “我这边是新的任务目标。”方别不紧不慢继续说道:“任务目标是少林高僧空悟途经洛城归程少林寺,并且怀疑携带有一颗佛祖舍利子,引起江湖窥探,所以要求我们在空悟在洛城地界中进行监视,但是没有明确的刺杀要求。”   何萍点了点头:“空悟高僧是江湖榜甲榜排名第十九的一品高手,并且因为佛门中人不好争斗,留下来的战绩较少,所以说还有低估的可能性,以监视一品高手作为地字号任务,我感觉还算合理。”   这样说着,何萍向方别伸出手来:“既然刺客等级提升,我这就为你更换刺客令牌。”   方别点了点头,自己从怀中取出那扇小小的木质令牌,薛铃也跟着从怀中取出自己的蜂翅令牌。   这令牌是当初自己被认可成为蜂翅的时候就获得的身份凭证,使用枫木制成,通体呈现木质的淡白色,用一根红绸带系着,上面雕刻着一对虚化的蜜蜂翅膀。   不过转眼几个月的功夫,自己就能够升任铁蜂了吗?   只完成了一个任务。   当然,因为刺杀宁怀远的任务本身就是玄字号任务,并且宁怀远的实力被大大低估,所以最终综合评定给了一个甲下的任务评级,因此刺客积分五十分,大概也是升级的必要条件。   正这样思索着,何萍那边已经拿出来了两个黑铁的小令牌,分别交给了方别薛铃。   薛铃接过黑铁令牌,黑铁令牌要比枫木令牌更加的小巧,不过入手因为材质的原因则更加的冰冷沉重。   上面同样没有薛铃的名字信息,只有同样一对雕刻精美的虚化蜂翅,可以轻松握在手中。   “顺便,你们所获得的一百两纹银报酬,我从中抽取九十两作为公用,林雪和方别各拿五两作为任务报酬。”   何萍看着薛铃和方别,毫不客气地抽取了百分之九十的佣金,但是方别却没有任何表示地点了点头。   薛铃想到了方别今天刚刚因为意外,不仅收回了那购买玄铁矿石的一千两银子,甚至因为林中那场意外的恶斗,而真的收获颇丰。   这样看来,这被剥夺的九十两佣金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以及平常没有感觉到何萍是这样视财如命的人?   “还有,你们各自的五十刺客积分,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何萍继续问道。 第二十八章 钼铁铜银金   薛铃看着手中的铁蜂令牌。   在蜂巢的刺客等级中,共分木蜂,铁蜂,铜蜂,银蜂,金蜂五大等级,其中银蜂和金蜂已经算得上是蜂巢组织的高层,其中引蜂人乃至于部分强势的蜂刺蜂翅已经能够进入蜂巢的管理层参与种种的决策。   不过这终究是更遥远的事情了。   一般来说,主要做事的蜜蜂以铁蜂和铜蜂为主,因为木蜂作为训练阶层,一般不掌握太高的技能,铁蜂和铜蜂才是蜂巢的中坚阶层,因为刺客这种职业的淘汰率终究偏高了一点,所以说能够最终顺利成为金蜂银蜂的终究还是少数。   而像何萍这样,能够顺利当十几年的刺客,最终还平安退休的,几乎不可想象。   薛铃甚至怀疑何萍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金蜂刺客。   只是没有办法像何萍真正求证罢了。   但是何萍教出来的方别,真的已经非常可怕了。   正在这个时候,方别已经开口回答了何萍之前的问题。   “我打算暂时储存自己的刺客积分。”   薛铃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开口说道:“我的刺客积分也存储起来。”   她没有问刺客积分有什么用途,因为这也属于基本的蜂巢刺客常识。   问出来就真的太傻了。   刺客积分最基本的用途,就是用来升级,五十刺客积分就能够从木蜂升到铁蜂,而铁蜂升铜蜂需要一百五十刺客积分,铜蜂升银蜂需要五百刺客积分,银蜂升任金蜂需要多少刺客积分薛铃不清楚,但是想必不会低于一千刺客积分。   而完成刺客任务基本上是获取刺客积分的唯一途径。   其中黄字号刺客任务的积分从五分到十分不等,一般来说目标是那些几乎没有武功,或者说武功低微的平常人,也就是说一个木蜂刺客,如果只接黄字号任务,比如说刺杀自己附近的员外财主之类的,要顺顺利利地杀掉五个十个,才能够从木蜂升任成铁蜂,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铁蜂刺客。   而玄字号刺客任务的积分就从十五到三十分不等,一般来说,目标都是颇有武功的江湖豪强,或者说是名门正派的外门弟子这样的任务目标,比如说宁怀远作为华山派叛派弟子,就给出来了二十分的刺客积分,并且最终根据宁怀远的真实实力,以及方别完成任务的出色程度,在甲下的评级下对于方别的任务也给了更高的奖励,最终实际上是按照地字号任务给的奖励,也让方别这边可以将刺客等级一跃提升到了铁蜂等级。   至于地字号任务,积分则是从四十分到一百分不等,任务也不再单纯限定在刺杀上,追踪,探明指定情报,护送重要任务之类的任务都可以成为地字号任务,毕竟如果单纯限定在刺杀上面的话,地字号任务一般指定的都是各门各派的精英内门弟子,乃至于他们的长老,而护送侦查刺探情报这样的任务,目标指向多半是江湖榜甲榜上面的一品高手,也就是各门各派的掌门人太上长老这个级别,如果蜂巢真的敢针对这些目标不分青红皂白都杀了,那么蜂巢也就真的成了众矢之的的魔教。   所以说,从地字号往上,真正的刺杀任务比例就会下调。   当然,木蜂最高接玄字号任务,以黄字号任务为主,铁蜂以玄字号任务为主,可以接部分的地字号任务。   至于铜蜂,则可以自由挑选地字号任务和玄字号任务。   因为正像之前所说的那样,铁蜂和铜蜂已经是蜂巢的中坚力量。   而只有金蜂和银蜂,才有资格接所谓的天字号任务,也就是蜂巢真正为这个江湖所忌惮的地方。   天字号任务的任务目标无一例外全是江湖榜甲榜前一百的高手,其中大部分是一品高手,还有一小部分是实力高绝的二品高手。   其中更以各门各派的掌门太上长老为多,可以说每一位都是中流砥柱的存在,并且蜂巢的天字号任务也并不完全是摆设,每年蜂巢都会至少发布并且完成一个天字号任务,以证明这个刺客组织的实力。   并且薛铃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去年腊月初八死的周海天,就是蜂巢一个天字号任务的手笔。   虽然说周海天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话事人,甚至说即使有武功,但是也绝对到不了一品高手的层次。   可是当周海天作为朝廷户部侍郎,乃是三品大员,背后象征着朝堂这个庞然大物,一直以来,江湖与庙堂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处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朝廷虽然有六扇门这样可以管理江湖事务的组织,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没有将整个江湖势力连根拔起的打算,锦衣卫和东厂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针对自己的官员谋反腐败这方面的指控,也不过去和平头百姓过不去。   但是现在不同了。   当蜂巢选择向周海天动手之后,那么就瞬间把庙堂和江湖这摊子给彻底搅混了,锦衣卫费尽全力去查封捣毁蜂巢,但是却只是找到了几处不伤筋动骨的分舵,就连自己作为卧底的一环派进来,至今也不过是区区一介铁蜂,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蜂巢的核心。   或许努力完成任务成为银蜂可以作为薛铃目前的一个重要目标,如果只有薛铃一个人,少女可能还会有些犯嘀咕,但是有方别的话,薛铃感觉就有充分的把握了。   前提是方别没有查清自己就是锦衣卫卧底的事情。   或者,再退一步——那就是方别即使查清楚了自己是锦衣卫的人,但是最终出于他个人的目的,反而选择隐瞒蜂巢组织。   就好像当初薛铃问他难道你连组织都不相信的时候,方别给她的回答。   方别说:我本来就不相信。   正在薛铃思索的时候,何萍将目光移向薛铃:“林雪,对于刺客积分的用处,你了解吗?”   “你真的也考虑储存起来吗?”   薛铃看着这位翠绿衣衫的女子,认真点了点头。 第二十九章 一夜锻锤响   刺客积分除了能够用来升级之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能够来在蜂巢组织兑换各种需要的功法和宝物,就和龙王之殿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更加系统,同时上交各种宝物也可以在蜂巢换取不可升级只能用来兑换的刺客积分。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刺客积分能够兑换的物品也是和刺客等级有关的,比如说木蜂和铁蜂能够兑换的物品种类就截然不同,甚至薛铃听说金蜂这个级别,利用刺客积分甚至能够换取一些蜂巢收集的绝世武学。   当然,刺客积分最基本的用处是可以兑换银子,兑换比例是一点刺客积分可以兑换二两银子,但是二两银子却兑换不了一点刺客积分。   这就是方别决定将刺客积分储存下来的原因,也是薛铃同样这样选择的缘故。   毕竟将刺客积分储存下来,如果能够等到刺客等级再度提升,提升到铜蜂的时候就可以兑换相当数量有价值的物品。   只要你能够有命活到成为铜蜂的那一天。   而看着自己的蜂针,薛铃真的感觉,这很有机会。   最近这些日子里面,薛铃对于蜂巢的态度,已经从最初完全的敌视,有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当然,方别带给薛铃潜移默化的影响——自己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这件事情,也是这变化最重要的催化剂。   “好的。”看到方别和薛铃确认之后,何萍从怀中取出两个锦袋,在手里称量了一下,然后在桌子上分别推给方别和薛铃。   “这是给你们的任务报酬,自己收好了。”   “可以自由支配。”何萍这样说着补充了一句。   其实平日里霄魂客栈管吃管住的缘故,所以其实每个月四钱的月钱基本上已经足够零花了。   当然大鱼大肉是不怎么吃得起的,不过薛铃自己就是霄魂客栈的厨娘,所以说给自己开个小灶什么的也不是难事。   所谓荒年饿不死厨子,就是这个道理。   毕竟粮食再少,你也得要厨子做饭不是吗?   所以说薛铃基本上把每个月的月钱都用来去长清浴场开包间洗澡去了。   少女接过那有些沉甸甸的袋子,虽然说五两银子真的不是很重,甚至称得上轻,但是在手中沉甸甸的感觉,那更多的是心理作用。   打开看的时候,里面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碎银子,毕竟如果是五两的一锭银,也根本没有办法花,这些碎银子都是小小的银锞子,似乎是专门熔铸出来的那种,并不是拿银剪子剪出来的。   其实薛铃小时候也经常用到这样的银锞子,每到过年的时候,家里的管家都会倾出来几大盘子的金银锞子来给薛铃当压岁钱,或者说赏赐给下人。   只是现在,自己也成了被给银锞子的人。   少女看着袋子里面的银锞子,表情一时间露出了笑意。   那一瞬间连何萍克扣了九成的报酬这件事情都忘了。   毕竟自己在之前的宁怀远任务中,已经拿了劳力士这件兵器,如果折算的话,劳力士起码也得卖五百两吧,这样一想,自己真的是占了大便宜了。   “谢谢萍姐。”薛铃低头说道。   何萍笑了笑,伸过手来,轻轻摸了摸薛铃的头。   这位老板娘的手,冰凉细滑。   ……   ……   月色如水,倾倒入户。   薛铃看着月色,想着今天的事情。   自从那夜杀了宁怀远之后,其实薛铃已经清净了挺长的一段时间,但是没有想到,今天事情竟然一窝蜂地又聚了上来,薛铃刚刚向锦衣卫的邹老先生报告完自己的情况,出门就被方别带去了龙王之殿。   在龙王之殿真的是长了好大的见识,而出了龙王之殿,随即就遭遇到了别人杀人夺宝的事情,并且没有想到在龙王之殿所遇到的红狐和雷公真面目竟然是这样,没有想到看似木讷地雷公竟然是凶猛的杀人越货的剪径强人,而当时婀娜多姿娇媚入骨的红狐竟然是一个矮胖的汉子,这让薛铃真的有些幻灭但是也清楚地了解了江湖的险恶。   如果不是方别的话,薛铃今天恐怕已经死了。   她还记得自己被红狐掌风所笼罩那一瞬间的绝望,她从来没有想过方别竟然是真的会出来替她挡下这一章。   虽然接下来用鸡血假装吐血受伤趁机发那种威力强大的雷霆暗器将红狐击杀算是将薛铃也当做了工具人。   不过终究,薛铃感觉自己欠方别一声谢谢。   这样想到之后,薛铃马上起身,按照平常的规律,这个时候方别正在院子里面练剑,虽然说薛铃并不能看方别练剑究竟是什么名堂,但是方别真的是无论打雷下雨下雪乃至于下冰雹,在每天子时是雷打不动地练剑时候。   那么现在起来就肯定能够看到。   月色如水银般流淌,薛铃在月色下走进院子,她身后留下一道淡淡的影子,但是在院子里,却没有方别。   “你出来做什么?”何萍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就如同方别喜欢在子时练剑一样,何萍也很喜欢在这个时间饮酒赏月,他们这对师徒真的是有自己的怪癖,不过这些日子里薛铃已经差不多见怪不怪了。   “我想找方别,怎么今天方别没有练剑?”薛铃开口问道。   “方别吗?他说得了几块好料子,正在锻炉那边呢。”何萍开口说道。   “锻炉?”薛铃还真不知道霄魂客栈还有锻炉这种东西。   “就在厨房地窖,有暗门相通。”何萍淡淡说道。   丝毫没有感觉这是秘密的意思。   不过薛铃真是第一次知道,并且厨房还是她的地盘,地窖更是储备食材的地方。   薛铃看着屋脊上的何萍:“我能过去看看嘛?”   少女小心地询问。   “想去就去啊。”何萍笑了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薛铃点了点头,一路小跑地来到厨房,在外面尚且听不到什么声音,但是到了厨房,竟能够清楚地听到来自地窖一声又一声响亮的敲击声。   一声又一声,节奏明快又紧实。   薛铃打开地窖的隔板,那声音马上又响亮了许多。   薛铃想了想,然后自己选择跳了下去。 第三十章 十七岁的危急时刻   地窖并不深,因为是厨房用来储存食物的地窖,所以说只有六七尺深,并且堆满了土豆洋葱白菜等耐储存的蔬菜。   也可以闻到轻微的腐败气味。   同时,锻锤的敲击声也非常清楚地回响在耳边。   以及薛铃也找到了那个声音的来源。   她看到地窖的东北角,此时有一个只能容一人走过的密道,锻打声依然清脆地在那里响起。   似乎没有觉察到薛铃的来临。   也是,当你在打铁的时候,对于周围的声音真的很难关注和捕捉。   薛铃在介于叫方别和不叫方别的纠结中,最终还是选择侧身,走进那条密道之中,刚一走入,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火光和热力。   以及越发清脆的锻打声中,薛铃一眼就看到了在一个通红火炉前站立的方别。   只一瞬间,薛铃就感觉自己头皮有点发麻。   “啊!”   薛铃尖叫出口的同时,转身就往外逃去。   但是没有想到只逃了两步,自己就被人在背后抓住了肩膀。   方别的声音从薛铃的身后静静传来:“搞什么呢,吓到人不好吧。”   薛铃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发出了一声超高分贝的声音,不由静静捂住了嘴,小声说道:“你没穿衣服好吧。”   “不,我穿了。”方别冷静纠正薛铃道。“我不是变态。”   “明明没有穿!”薛铃没有回头,果断说道,“我刚才什么都看到了!”   “你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方别静静说道:“这里实在太热了,我穿的少了一点罢了。”   “不信你回头看一下。”   薛铃感觉脸上发烫。   “我不要!”少女果断说道。   薛铃虽然已经十七岁了,虽然现在也是半个江湖中人了,但是薛铃毕竟是锦衣卫指挥使薛平的独女,从小在家都是深闺大小姐的待遇,又何曾什么时候会有一个年轻男子坦身露体来污她的眼睛。   也就是方别已经是认识了很久的人,薛铃才没有回头左右开弓一边骂方别流氓一边跑路。   以及,以及——相对于薛铃的惊慌失措,方别真的太正常了吧。   他真的没有一点羞耻心的吗?   薛铃只能听到背后的少年叹了口气:“好吧,你走吧。”   方别放开了手。   “那个,今天实在谢谢你了。”薛铃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方说道。   “为什么?”方别问道。   “因为。”薛铃咬了咬嘴唇:“因为你救了我不是吗?”   “如果说救的话,那么我救了你至少两次了。”方别说道:“对于救命之恩,不是应该放在嘴上的,而是应该放在心里的。”   所以说就这么钢铁的吗?   薛铃突然感觉方别有点不可理喻。   “你真的穿着衣服?”   方别在背后似乎点了点头:“真的穿着,虽然穿的有点少,但是穿的再少也是穿着的。”   “你不许骗我!”薛铃咬牙说道。   “我没有骗你的理由?”方别静静问道。   薛铃双手捂住眼睛,转身,然后将手指裂开一道缝。   嗯,看到了方别赤裸的胸膛,少年平滑的胸肌上挂满了汗珠。   薛铃重新捂住眼睛:“你明明就在骗人!”   这样说着,薛铃转身就要夺路而逃。   方别叹了口气:“古人就是难缠啊,特别是古人姑娘。”   薛铃回头:“你在说我什么?”   这一回头,薛铃才看到此时方别身上的全部装束。   其实也没有什么装束。   此时的方别,满头的黑长发用一个黑色的头巾完全包住,脚上穿了一双草鞋,除此之外,这个少年全身基本上未着片缕,可以看到他身上大块大块平滑的肌肉和浅麦色的肌肤。   你别说——似乎真的有那么一丝丝的好看。   以及少年的小腹一下似乎穿着一块剪得短到不行的裤子,上面盖不住肚脐,下面盖不住大腿,原本是白色的布料,只是被炉灰和汗液溻湿了不少,看起来很是狼狈。   不过,这样一看,其实还真穿了东西?   但因为薛铃第一时间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基本上从头到脚都是光溜溜的人体,那一瞬间大脑基本上当机,只能尖叫一声夺路而逃。   “你怎么穿这么少啊!”薛铃大声说道。“伤风败俗!”   方别无奈耸肩:“我本来就是一个人在这里工作的好吧,就好像我正在洗澡的时候你突然冲进来,然后说我不穿衣服有伤风化一个道理?”   “这里这么热,我穿太多衣服是给自己找罪受啊。”   薛铃侧头,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那个正燃烧着炭火的锻炉,以及这个位于地下的半封闭空间,真的就和烤箱差不多,自己只在里面呆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感觉自觉全身都沁出了一身的细汗。   在看锻炉旁边那块尚且红热的铁块和大锤,很明显之前方别正在这里锻打铁块,显然重体力劳动会更热的。   “是萍姐给你指的路?”方别继续问道。   薛铃这才反应过来,瞬间红了脸:“是,是的。”   也就是说何萍其实大概清楚这里是什么情况,还把薛铃指路进来——这该说,这该说是神助攻吗?   “好了,道完谢就回去了?”方别摊手说道:“总不能你要在这里看着我锻造吧?”   老实说,薛铃是有点想看方别在这里打铁,不过这里到底还是太热了一点,并且——少年穿的也太过于有伤风化。   尽管莫名地薛铃感觉方别真的超级安全,是的,能够当闺蜜的那种安全,因为方别对自己说话,就算是现在,也是完全一副平静到极点的感觉,没有丝毫慌张,相比之下自己的表现简直是少女之耻。   但是出于女孩子的矜持都不可能答应方别在这里旁观。   “所以,你是在这里做什么?”薛铃问道。   “白天不是在龙王之殿得了一块玄铁?”方别静静说道:“所以我打算今天切一块来锻造一下测试性能,顺便看能不能打造出来一副手套出来。”   方别抬头看了薛铃一眼:“我感觉你需要一副金丝手套,只是买的太贵又不合用。”   “所以我只能给你打一套了。”   薛铃不知道这一瞬间是因为被炉火烤得脸这么红,还是说自己脸发烫到这么红。   “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薛铃咬着嘴唇说道。   她这一刻真的很害怕方别告白,如果告白的话,薛铃可能真的扛不住?   “没什么。”方别淡淡说道。   “只是怕你突然死掉而已。”   “把你变强一点,可以给我节省很多累赘。”   少年如是解释道。   薛铃心中,瞬间产生出来——果然如此的想法。 第三十一章 喜欢便意味着弱点   当薛铃满脸通红地走出厨房,看着外面的清澈月光和满天星斗,以及那个正在屋脊上喝酒的绿衣女子,不由跺了跺脚:“萍姐!”   她只喊了萍姐两个字,但是所有的愤懑和羞愧都在这两个字中包含。   月光下,何萍举杯向着薛铃遥遥敬酒,同时开口笑道:“怎么样,好看不好看?”   这位二十九岁的女子在月光下这样对着十七岁的薛铃问道。   月光下她脸庞是光影下优美模糊的侧脸,手中的酒液杯中荡漾。   神使鬼差的,薛铃点了点头:“好看。”   好看两个字说出口来,薛铃才感觉不对,双手捂住嘴巴,一瞬间不知道自己为啥会理所当然犯了这样严重的错误。   那一瞬间脸才是真红成了苹果。   毕竟,如此不知廉耻的话语怎么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了,薛铃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嘴。   不过何萍只是看着月光下捂脸的薛铃平静笑道:“好看就够了呢。”   “好了,你该去睡觉了吧。”   “虽然一时间可能会睡不着。”   薛铃一路小跑离开了何萍的视线,何萍看着眼中少女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满饮此杯。   继续坐下,望月独酌。   ……   ……   客栈外的打更声打过四更的时候,方别才在已经西斜的月色下走出厨房,看到依然在屋脊上喝酒的何萍。   何萍只带了一壶酒,没有什么下酒菜,但是她却能够用这一小壶酒一直从未时喝到了丑时。   一直喝到了方别出来。   如果这也是一种本事的话,那么何萍这份本事也算得上登峰造极。   “萍姐你少喝点酒不行吗?”方别看着屋顶,抬头无奈说道。   “我又没吃你家大米。”何萍淡淡说道,同时摇了摇手中已经所剩不多的酒瓶。   这酒瓶充其量也不过只能装一斤酒,并且何萍喝的并不是最烈的白酒,而是蒸馏过滤后的米酒,入口要柔许多。   “我喝不坏的,放心。”   “毕竟相比于在月亮下发呆思春的傻瓜,我更喜欢做一个在月亮下喝闷酒的傻瓜。”   方别叹了口气。   “林雪是你叫进来的?”   何萍自然地摇了摇头:“我大概只是指了指路?”   何萍说的非常无辜。   “林雪是个好女孩。”方别说道。   何萍点了点头:“我也知道林雪是个好女孩。”   “但并不是每个好女孩都应该往我身边推?”方别反问道。   何萍看着方别,一副老母亲看儿子的感觉:“你都十七了?”   “林雪是我的搭档,并且组织有规定搭档不能相恋。”方别说道。   “规定是组织的规定。”何萍说道:“但是所有的规定都有例外。”   方别点了点头:“但是我暂时不打算喜欢任何人。”   “为什么呢?”何萍问。   “喜欢便意味着弱点。”方别笑着说道:“我暂时不想给这个世界留下太多的弱点。”   “我保护林雪只是因为她或者对我更有用,但我永远不会为了让她活下去而让我自己去死。”   “而所谓的感情则是会让人做傻事的东西。”   “等到我足够强大的那一天,我或许才会尝试喜欢一个人。”   “但并不是现在。”   何萍听着方别的话语,反问道:“你现在还不够强大吗?”   方别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当然不够强大,这个世界上能够杀死我的人还有很多。”   何萍笑了笑:“已经不多了。”   方别摇头:“很多。”   “对你来说,恐怕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杀你,你也会感觉多对吧。”何萍问道。   方别点头:“是的,一个都已经够多了,况且现在要比一个还要多很多很多。”   “那你的剑怎么样了?”何萍问道。   方别沉默了片刻:“还在练。”   “那么我很期待你练成的那一天。”何萍说道。   “你练的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剑。”   “我可不知道够不够强。”方别笑了笑:“但是真的要练很久很久。”   “时间不早了,我要去睡觉了。”方别这样说道。   他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走到自己的耳房门口的时候,才回头,抬头看着屋脊上的女子:“谢谢。”   “救命之恩不是应该放在心里,而不是挂在嘴上吗?”何萍侧头,微笑说道。   笑容温柔而甜美。   “我是感谢萍姐给我守夜到了现在。”方别静静说道,微微一笑,然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同时关上了门。   何萍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打了个哈欠,然后将手中的残酒倒进口中,随后纵身一跃,从屋脊跳到院子里。   月光照下她的影子。   笔直而修长。   何萍沿着自己的影子走向自己的房间。   同样步履平静而笔直,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影子上,影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   丝毫看不出来,她在月下的屋脊上喝了一夜的酒。   只留孤月照空庭。   ……   ……   当第二天薛铃起来的时候,似乎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少女作为霄魂客栈的厨娘,每天要起个大早来处理食材,然后等待方别打扫店面开张,何萍负责算账。   这就是这个小小客栈的一天。   当无事发生的时候,霄魂客栈就是一间平静,小巧,干净的客栈,提供十个客房的住宿,提供早中晚的三餐,也提供一些简单的外卖服务。   这就是霄魂客栈平常的样貌,周围人也渐渐熟悉了这间刚开不到半年的客栈,开始接受里面的菜色和口味,也会夸奖那个稚嫩水灵的厨娘做菜越来越好吃。   虽然说就霄魂客栈背地里做的生意来说,光招待客人以及住店的收入,一个月不知道有十两银子的利润没有。   但是薛铃真的感觉何萍很看重这份收入,很看重很看重。   就连方别每天的跑堂打扫都非常的认真,非常勤快,并且一丝不苟。   有时候薛铃会感觉方别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他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用鞭子鞭打着自己前进,自律,冷淡,并且非常的认真,与谨慎。   就这样,当第九天过去的时候,这天早上薛铃苏醒,发现自己的枕头边放着一双薄如蝉翼通体雪白的金丝手套。 第三十二章 测试金丝手套   薛铃抬手拿起那张手套,只觉触手冰凉柔软,但是拿起来却颇有点沉重,应该是因为这双手套是蚕丝混合玄铁丝制成,她在手中把玩了片刻,然后将手套进手套里面试了试,只感觉丝丝入扣,似乎是方别比着自己手型制作的。   这些天似乎方别真的天天晚上都在那个锻炉中劳作,只是薛铃却再也没有进去过一次,毕竟在里面方别真的只穿了一个大裤衩,怎么都感觉各种不方便的样子。   所以说他是比着自己的手做的吗?   薛铃翻转了一下手掌,感觉活动非常顺畅,除了稍微有些沉重之外,完全没有戴着铁手套那种束手束脚的凝滞味道。   薛铃随即抽出了床头一把小匕首,这把小匕首是普通的镔铁匕首,还算锋利,但只算是凡兵。   少女咬牙,用匕首在自己的手背上轻轻一划。   她只感觉似乎金丝手套环环相扣,轻松就将匕首所赋予的力量分散到整个手背,所以没有任何感觉。   薛铃随即加大了力度,但是依然没有在手套上形成一点划痕。   她惊喜起来,不再用匕首的锋刃,而是直接用尖端朝着手心扎去,同样,在稍微用力的情况下,匕首根本就没有办法刺穿金丝手套一丝一毫。   方别的锻造能力,真的远远超出了薛铃自己的想象。   少女这下真的彻底相信了这个金丝手套的质量,对于普通凡兵而言,这双金丝手套真的就是固若金汤,她不再怀疑,伸手握住匕首的锋刃,用上内力,左手握住刀柄,两相运力的时候,直到握住兵刃将其彻底扭曲,自己的手上也没有一丝的划痕。   “真了不起。”薛铃感慨道。   她看了看还有一只留在桌上的金丝手套,这一套根据龙王之殿的售价,是能够卖到三千两银子的神兵利器,就这样方别真的就给了自己防身。   他的心就是这么大吗?   或者说是他将自己看作自己人的缘故?   少女这样想着,门外也静静传来了敲门声。   “谁?”薛铃问道。   方别的声音从那边静静传来:“我。”   薛铃咬了咬嘴唇,拿着手套一路小跑给方别开了门,门后的少年面容俊秀清冷,看了看薛铃左手的金丝手套,点了点头:“测试过了?”   薛铃嗯了一声。   方别摇头道:“不是指测试普通兵刃,这金丝手套用的是金蚕丝和玄铁合金制成的丝线缝制,普通兵刃断然斩不开它,你需要测试的至少也是你手上劳力士那个级别的兵刃。”   薛铃看着方别:“这样不好吧。”   劳力士是宁怀远的贴身兵刃,并且极少亮相于世人之前,毕竟作为杀手锏和底牌,一旦被别人看到,多半就是杀人灭口。   或者自己被别人杀死。   所以薛铃才能够放心地自己使用防身,劳力士的好处就在于防不胜防,并且锋利异常,非常擅长偷袭,尤其是这道软剑兵器的软硬程度完全由内力操纵,可谓是上限极高。   就算现在薛铃还没有将这个劳力士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是基本上这是能够用一辈子的兵器,除非说有一天薛铃的境界高到无剑,飞花取叶皆可伤人的地步。   方别摇了摇头,伸手:“给我。”   薛铃和方别相处许久,之间早已经有了基本的默契,方别开口之后,薛铃就老老实实将劳力士和金丝手套取下,交给了方别。   方别端详了片刻,然后自己给自己戴上了金丝手套和劳力士,然后少年手腕一甩,就看到一截银芒从手腕处吞吐,恰若无形剑气,方别回头,手腕轻轻一甩,薛铃只看到一片雪白匹练如同长虹而出,足有一丈之远,正中院子中一块乱石,将其捅了一个通透窟窿。   随即方别再抖动手腕,劳力士的锋芒如银蛇舞动,瞬间将整个乱石切得四分五裂,少年随即收剑,劳力士妥帖地收回腕中,乖巧团成一小团。   薛铃这下看得目瞪口呆。   她从来没有想到,这其貌不扬的劳力士竟然可以吞吐出来一丈的剑身,虽然攻击只有那么一瞬,但是随即方别的一抖一舞再收剑,不仅动作行云流水,切换更是让人完全没有防备。   这劳力士在方别手中的表现,不仅是自己完全无法比拟,就连原主宁怀远手中,也全然没有如此犀利。   薛铃和方别在一起这么久,都没有见过方别真正的实力是怎么样的,之前杀宁怀远用的是钢丝阵,杀红狐用的是不知名的雷霆暗器,这个少年从来不用自己的真实武功,不知道是不敢用,还是不想用。   但是此刻只是吉光片羽地惊鸿一现,就让薛铃感到望洋兴叹,自叹弗如。   “你这么厉害的吗?”薛铃讷讷说道。   方别笑了笑:“原来我在你心中一直都是很不厉害的啊。”   这样说着,方别手腕再一抖。   这次劳力士出剑的时候,却没有像上次那样如同银蛇出动,而是盘成一团涌出,薛铃知道,那是因为动作没有做好,并且内力没有灌注的缘故,这种情况下非常容易伤及自身,尤其是切手指,真的是一切一个准。   这也是目前制约薛铃练习劳力士的最大阻碍。   因为这个劳力士实在太过于危险了。   而在薛铃面前,劳力士锋芒所团成的银蛇随即绞上了方别手上的金丝手套,只听到一阵金属交击的声音,火光同时四溅而起,但是薛铃看着方别的手,竟然毫发无伤。   方别满意地点了点头,再一抖手,银蛇随即收入劳力士的铁盒之中。   随后方别将金丝手套和劳力士都脱下来递给薛铃:“普通级别的劳力士斩击,金丝手套尽可拦下来,不过如果你灌注内力想要自残,我就不做这个测试了。”   薛铃微红了脸颊,然后看着方别:“明明你用起来更强,为什么要给我用?”   少女认真问道。   方别笑了笑:“因为我不需要。”   这样说着,方别转身:“你赶紧收拾收拾,带好东西。”   “今天有任务。”   “什么任务?”薛铃在方别身后开口问道。   方别没有回头。   “空悟高僧。”   “进洛城了。” 第三十三章 五色新丝缠角粽   洛城,端午时节。   洛水边聚满了人,挤挤攘攘就好像一团攒动的蚂蚁,甚至不时有人被挤落水中,于是便响起一连串的哄笑。   有人将缠好的角粽扔进河水中,以便喂养河中的鱼虾,以免它们啃噬忠臣义士的尸体。   当然——屈原并不是在这条河水中死去的,但是人们并不管这些。   就好像那些在河水中装饰华丽左右竞速的龙舟一样,号子声和呐喊声响成一片,还有人打赌究竟是哪条龙舟可以最先抵达终点,获得丰厚的赏格。   端午便是五月初五,初夏已至,但是洛城尚且不至于太过炎热。   只是洛水边这么热闹,薛铃却并没有在河边。   她正跟着方别,假装在一个粽子摊上吃粽子。   缠着粽叶的糯米剥开之后透着一股好闻的清香,洛城地处北方,薛铃更是地地道道的燕京人,也是被北方人中的北方人,所以说方别和薛铃并不会因为粽子的甜咸而大动肝火,室内操戈。   薛铃吃到了一个蜜枣,甜丝丝的,虽然说少女已经过了吃甜食的年纪,但是能够吃到甜的,还是很开心的。   以前在燕京的时候,每次端午吃粽子,都会拿蜂蜜来配,甜甜的蜂蜜混合了粽子的清香,真的非常好吃。   只是现在,只能够吃一点这些包着蜜枣的甜粽了。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方别给薛铃递过来一个小碟子,薛铃一看,碟子里面竟然是细白绵软的白砂糖,她吃了一惊:“你从哪里弄的。”   方别笑了笑:“你不用管。”   薛铃抿了抿嘴唇,用筷子夹起盘子里的粽子,蘸了蘸小碟里的白砂糖,然后将粽子放入口中。   白砂糖的甜味比蜂蜜更甜,并且也更加绵软好入口,少女吃到甜食感觉心都要化了,尤其是这样珍贵的白砂糖。   “我听说这些白砂糖只有最南方那些盛产甘蔗的地方才有的生产,只作为贡品供应皇上。”薛铃看着方别,好奇说道,对面的男孩正坐在她面前,看着前方来来往往的行人,并没有点粽子来吃。   薛铃已经充分感受到了方别无时无刻不存在的谨慎与慎重,比如说他吃喝东西必须要用自己的容器,出门自带干粮,不碰外面的东西,比如现在薛铃在街边吃粽子,方别就依旧坐在凳子上,就好像一个陪着小情人出来吃饭逛街的少年。   哪怕他一直都在观察着街上的动静,毕竟方别说了,空悟高僧今天可能经过洛城,这是一位一品的当世高手,需要尽量谨慎的对待。   “不要管,好吃就对了。”方别淡淡说道。   白砂糖的制法并不困难,更何况方别又不是大量制糖,只需要利用自己手头的设备制作几斤来吃,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况且这个时代,在南方已经有了黄泥水淋糖法,虽然还没有彻底普及,但是已经作为贡品呈送的给京师,如果产量再大一点——估计也大不了多少,小农经济的生产力终究有限,质量也不高。   终究是这个时代已经有的东西。   所以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薛铃点了点头,然后再吃了一口问道:“会不会高僧去看龙舟去了?”   其实薛铃自己还是很想去看看龙舟的,毕竟她之前从来没有看过类似的热闹活动,不过方别已经笃定空悟高僧会从这条街经过,所以说薛铃就只能跟了过了。   对此薛铃真的很想说,究竟是我是蜂翅还是你是蜂翅。   这个少年最近很是习惯把蜂针蜂翅一把抓让薛铃很是不满,尽管她自己心里明白,暂时的自己还不是能够配上方别的蜂翅。   但是——但是这主要是因为方别的级别真的有点高好不好。   方别静静摇了摇头:“你看我都不看龙舟,你感觉高僧会去看龙舟吗?”   薛铃瞬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天只能说出一句;“你肯定没有童年。”   方别看起来就是一副没有童年的样子,待人接物永远是那种温润平和宠辱不惊的样子,但是真动起手来却雷厉风行,就好像当初方别在那间小小的耳房用短刀抵住自己的时候,薛铃完全不怀疑方别会随时把自己的喉咙割破。   而与方别接触更多,她就越坚定当时的看法。   毕竟宁怀远强不强?红狐强不强?   在方别面前,真的就是像玩偶一样任他摆布,说什么时候让你死,你就真的什么时候死。   并且到最后都不知道方别究竟是什么实力。   但是方别究竟是什么实力呢?   薛铃真的搞不懂。   “你还有资格嘲笑我没有童年?”方别笑了笑,刚想反驳两句,让她了解自己童年的博大精深,以及关于三年高考五年模拟是多么痛的领悟,正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了一声悠扬的佛号。   “阿弥陀佛。”   “来了。”方别轻声说道,然后将五个铜板压在了桌上,叫起来薛铃,向着佛号宣来的地方走去。   两个人穿过端午节有些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一个高大的白须和尚正披着一件有些破烂的土黄色袈裟,头上九个戒疤,手里拿着一条黄铜的锡杖,正对着一个女子单手合十道歉。   他身后是一个白生生的小和尚,穿着白麻布的僧衣,虽然有些破旧但是却洗地很干净,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背上背着一个竹编的篾笼,里面是一些衣物行礼之类的东西。   这对僧侣一老一少,走到路上,此时却被人团团围住,只因为这个女子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如果只是一个女子挡路倒没有什么稀奇。   稀奇的是这个女子长得出奇的美,又穿得出奇的少。   她生得深鼻高目,五官立体而精致,一头浅栗色的略带卷曲的柔顺长发,肌肤是接近于蜜色的诱人肤色,此时正看着面前对着自己宣佛号的僧人,静静开口说道。   “大和尚,你家小和尚多看了我一眼,六根不净,是不是应该把眼睛剜掉赔我?”   她的声音倒是正经的中原官话,咬字清晰响亮,又柔美动听。 第三十四章 妖女宁夏   周围路人都听得大皱眉头。   毕竟如果只多看了你一眼就要剜目谢罪,那么在场的人是不是都要自挖双目?   但是由于这个女子真的生的出奇的美,不仅外貌不是中原人的模样,其穿着也并不是中原人襦裙厚裳的打扮,此时初夏并不是很热,她就堂而皇之地裸露着两条如丝绸般光滑的手臂,上身只裹着一个深蓝色的抹胸,下半身是飘逸的如纱长裙,修长如筷子一般的大腿若隐若现。   让那些愚昧古板的卫道士看了不由得大呼伤风败俗,但是又总是忍不住会多看上那么两眼。   毕竟那么好看谁不想看啊。   看到想要自挖双目的地步。   而高大的年老和尚静静伸出右手捂住了身后小和尚的双目,左手握着锡杖,又宣了一声佛号,苍老说道:“佛经有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女施主容貌再美,也不过是红粉骷髅,过眼云烟,与六根不净又有什么关系。”   身后的小和尚倒是机灵可爱,他是真的对眼前这个异域女子挺感兴趣,想要绕开和尚的手去看眼前女施主的样子,但是老和尚的手始终停在小和尚眼前一寸之处,任由小和尚如何辗转腾挪,就好像孙猴子无法脱离如来佛的手掌心一般。   那西域女子咯咯笑道:“大和尚你好生没趣,你家小和尚想看,就让人家多看一眼就是呢。”   这样说着,她上前一步,就要抓老和尚挡住小和尚眼睛的手腕。   她赤着白生生的臂膀,一手抓出,但是下一刻却如同抓到烧红的炭火一般瞬间撤手,花容失色:“金刚不坏神功?”   老和尚长叹一声,挽开袖子,只见土黄色袈裟袖子上有着七八根银光闪闪的细针。   不过如果是细针倒也罢了,最让周围人大跌眼镜的是,明明那针看起来又尖又硬,但是刺在这和尚手腕上,却连一点油皮都没有刺破,全数被顶得七扭八歪,就好像只是一些稻草松针一般。   “西域魔门的寒魄银针。”老和尚袖子一抖,那些银针都落在了地上:“姑娘真的是好跟脚。”   “敢问女施主姓名?”   一招落败,西域女子表情惊惧,毕竟对方武功之高,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但是她反而哈哈大笑一声:“小女子宁夏,敢问大和尚问我名字,是不是想要给本姑娘提亲?”   “非也非也。”老和尚平静说道:“只不过女施主杀性太重,打算送女施主回少林寺静修十年,以磨心性。”   此言一出,宁夏颜色终于变了。   如果真进少林寺被关上那个十年,等到出来的时候,岂不是青春蹉跎。   “老和尚好大的口气。”宁夏笑道:“你能拿的住我吗?”   “那当然是要试试了。”老和尚如是说道,同时抄起身边的小和尚,把他放在自己的后背上,小和尚顿时如同八爪鱼一样把老和尚紧紧抱住,而同时,老和尚上前一步,就向着宁夏的肩膀抓去。   宁夏嘻嘻一笑,上前一步,正将自己的胸脯送到老和尚手中,老和尚一愣,原本已经在空中的身形骤然下沉,稳稳落在地上:“你这女施主,好生不要面皮。”   宁夏则扯脸羞了羞对方:“你拿人就拿人,偏偏往女子要害部位下手,真真是个假高僧,花和尚。”   这样说着,宁夏将手往怀里一套,抓出满把银针在老和尚面前亮了亮:“你不是说我杀性太重吗?”   她环视四周,之前因为是罕见的西域美女当街刁难一对和尚,这里又是洛城闹市,所以说有不少人围住看热闹。   “我这寒魄银针,大和尚你是知道的,如果你敢上来的话,我就朝人群一洒。”   “你武功再高,能挡得住我身后的路人?”   “那个时候你抓了我,他们却中毒不治而死,敢问大和尚,这算是您造的杀孽?”   “还是本姑娘我造的杀孽?”   宁夏用的是中原官话,说的是又脆又响,原本这些路人看客只是看个热闹,没有想到转眼之间自己这边就被宁夏绑上了战车,顿时坐不住了,大家并没有后退,反而仗着人多开始数落和尚。   “你这和尚,偷瞧人家女孩子就罢了,还想送进少林寺供你们这些淫僧取乐?佛祖见了,岂不羞煞自杀?”   “你抓西域妖女是你的事情,但是如果西域妖女因此伤了我们,那不是大和尚你大大的罪过。”   “除魔卫道是你们的事情,但是不要殃及我们这些池鱼。”   “……”   一时间所有人说话乱成一团,宁夏在其中笑得洋洋得意,就好像偷吃到了母鸡的狐狸。   “大和尚,我武功不如你,只是来会会你的功夫,你功夫太俊,我就不奉陪了。”   这样说着,她扬了扬满手的银针,转身就扭着腰向着人群那边走去。   不过因为她长得太美,声音又好听,所以说人群并没有给她分开道路。   毕竟这么娇滴滴的美人,说走就走,谁乐意啊。   宁夏不由叹了口气:“大和尚,他们不让我走,我就得罪一下了。”   这样说着,她手腕轻轻一扬,一团粉末向前方撒去,化作一团浅绿色的雾气,面前挡着的人躲闪不及,被撒个正着,一个个顿时涕泗横流,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抱头鼠窜。   大和尚站在原地,小和尚抱着他的肩膀,两个人一动不动。   “放心了,大和尚,我杀性没那么重,这些只是让人打打喷嚏流流眼泪的东西,感谢大和尚慈悲为怀,放我这个妖女一条生路。”   大和尚单手放于身前,唱了声佛号:“希望姑娘下次不要让我在清净地方遇到。”   “那可不一定哦。”远远传来宁夏的声音,但是这个艳丽的西域少女已经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明明是那么显眼的打扮。   老和尚叹了口气,将小和尚放了下来,两个人继续向前走去。   小和尚好奇问道:“师父师父,这就是您说的那种罗刹妖女吗?”   罗刹,佛门恶鬼,皆食人肉,其中男者丑恶,女者姝美。   老和尚摇了摇头:“此为人间之鬼,非佛门罗刹。”   这样说着,拉着小和尚,分开人群,一步一步向着前方走去。 第三十五章 我这可是沾满毒药的匕首   随着主角相继离开,人群渐散,方别和薛铃也没有在这个地方久留,而是选择默默远远跟上了这对和尚。   之前宁夏和这位基本已经确定是空悟高僧的老和尚之间发生的冲突基本上尽收薛铃和方别的眼底,不过两个人单纯只是看热闹的角色,并没有过分干涉,但是尽管如此,宁夏就罢了,这个空悟高僧武功之高,真的让薛铃有些胆战心惊。   毕竟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大多数人只是将两个人热闹来看,但是薛铃却清楚知道,当宁夏假意去握空悟高僧手腕的时候,其指缝间已经夹了银针要去刺空悟高僧。   这样的力道可要远远比隔空发针的力度要大,但是结果却被空悟高僧的皮肤给活生生把针尖顶弯,连一点油皮都没有刺破,这就让人真的不寒而栗了。   毕竟再推想一下,这种手把手的扎针都扎不进去,那么寻常暗器刺上去,那真的就如同以卵击石一般。   甚至薛铃怀疑就算是之前方别曾经用来杀死红狐的那雷霆暗器,也未必能够破这老和尚的防。   这种级别的修为,何止骇人听闻,简直就到匪夷所思了。   难怪说父亲当初还活着的时候就对自己说,武道修到极致,那就有些近乎仙人手段。   眼下空悟算不算仙人手段薛铃不知道,但是让薛铃深刻知道了,传说中的一品武者,究竟有怎么样的手段。   怪不得是只有金蜂银蜂级别的蜂巢刺客,才有资格刺杀的对象。   “对了,把手伸出来。”   两个人正在走着的时候,方别突然回头对薛铃说道。   薛铃愣了一下,还是乖乖把手伸了出来。   方别拿出一根银针就往薛铃手心扎了下去,少女吓了一跳,赶紧缩手:“方别你做什么!”   定睛一看,才发现方别手中赫然是那传说中的寒魄银针。   “测试一下我金丝手套的强度。”方别认真说道。   “你扎透了我就中毒了好吧。”薛铃当然不依。   “放心,不会中毒的,也不会扎透,不信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做我的这把匕首上可是沾满了剧毒的匕首。”方别笑着说道,然后不由分说拉出来薛铃的手,用力在上面扎了一下。   薛铃没有感受到手心的刺痛。   不过这种男孩子绝对不会有人会喜欢的好吧。   薛铃用力抽出了在方别手中的手:“你不要随随便便不经过我的允许好吧。”   少女是有点生气,毕竟搁你被人随随便便扎一下也会不开心?   “没事没事,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消消气。”   这样说着,方别就认真讲了那个关于被选中的勇者前去打倒魔王营救公主,结果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个擅长使用毒药的盗贼。   “盗贼?”在说到这个职业的时候薛铃发出了好奇宝宝的疑问。   “就是刺客。”方别简明扼要地说道。   然后继续绘声绘色地描绘盗贼夸耀他的毒药是多么见血封喉,沾之即死,并且他还将这种毒药涂在了他最心爱最锋利的匕首。   “听起来像是荆轲刺秦王的故事。”薛铃评价道。   “你还两条毛腿肩上抗呢。”方别嫌弃说道:“听故事就别打岔。”   于是薛铃就认认真真继续听故事。   嗯——有点气消了。   不知道为啥,薛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好哄。   因为方别长得好看的缘故?   还是自己真的是易哄体质的缘故?   以及薛铃挺想知道故事的后续的。   也就是将要去打倒魔王的勇者,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个擅长使用毒药的刺客,会有怎样的结局。   “那是一位特别风骚的刺客。”方别向薛铃描绘道:“嗯,风骚,不是今天我们见的那位西域妹子的风骚,人家那叫性感,性感是什么意思?不要问那么多好不好,总之,勇者们很快就被这位刺客吓到了。”   “于是,刺客非常得意。”   这样说着,方别抽出自己从红狐那里毛过来的斩鱼匕首,看着薛铃,伸出舌头,一边妖娆地说:“我这可是沾满毒药的匕首。”   另外一边,方别伸出挺翘的舌头在匕首上呲溜舔了一下。   薛铃这下真没忍住,顾不得形象捧腹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哪里有这么蠢的刺客啊。”   方别收起匕首,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少女,嗯,真的很好看。   也很可爱的家伙。   方别的匕首上当然是没有毒的。   “这个世界上偶尔还是会有这么蠢的刺客呢。”方别这样说道,然后看着薛铃:“现在,不生气了对吧。”   薛铃咬着嘴唇止住笑声。   生气是当然不生气了,被别人逗得哈哈大笑,还怎么生得起来气啊。   “方别。”薛铃抿着嘴说道:“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还会这么逗女孩开心。”   “我其实并不会逗?”方别认真说道:“否则我也不会二十多岁还是母胎单身的见习魔法师?”   薛铃已经有点习惯方别偶尔会说出一些半懂不懂的话。   不过越是熟悉,就越感觉方别给自己更多不一样的感觉。   嗯,单单说这种感觉就很好。   尤其是——方别这个人,别的不说,安全感真的是爆棚。   “我们现在去哪里?”   这个时候,薛铃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出了城。   他们原本是一路跟着空悟和尚出来的,谁知道方别一开始讲故事,自己就忘记了东西南北,等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城外。   “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方别说道。   “什么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薛铃彻底被搞糊涂了。   “我们的任务是什么?”方别问道。   “追踪空悟高僧,并且掌握空悟高僧的动向。”薛铃点头说道。   这点基础素养都没有,她还当什么蜂翅。   虽然最近有点被方别这个蜂针包养,基本上快忘掉了蜂翅的使命。   但是薛铃还是有自己的尊严的。   “我们已经等到了空悟高僧对吧?”方别继续问道。   薛铃只能点头:“等到了,然后不是应该追踪吗?”   “但是我们现在跟丢了?”方别问。   薛铃大怒:“那不都是你讲故事的锅!” 第三十六章 上树与鸡腿   但事实上,方别并没有因为跟丢空悟高僧很感到沮丧,相反他带着薛铃继续往洛城城外的旷野走去,并没有走大路和田野,而是向着草深林密的地方走去,带着薛铃一直走了约莫五六十里,才停了下来。   此处已经是人迹罕至,比起当初薛铃洗澡的那个树林有过而无不及,这可是距离洛城五六十里的山路,穷乡僻壤,深沟密林的。   如果不是薛铃如今已经接近完全信任方别,否则的话,鬼才会跟方别跑到这种地方。   毕竟有句话说得好,这里真是杀人越货的风水宝地。   如果方别在这里对薛铃图谋不轨,那么薛铃真的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某种意义上,现在的薛铃已经有点认命,那就是她的段位要比方别不知道差多少,如果方别真的对她图谋不轨想做什么苟且之事的话,那么薛铃还真的没有办法反抗。   至少目前没有办法反抗。   只是薛铃相信方别并不是这样的人?   “你看这里怎么样?”方别回头看着薛铃问道。   薛铃环顾四周,这里正是一处深林,初夏时节草木还算繁盛,但是并没有到完全不可穿行的地步,其实一路走来,方别走的都是一条类似于砍柴人小路的道路,虽然崎岖,但是对于方别和薛铃这两个习武之人也不算什么。   前方是一片有些空旷的碎石地,到处都是合抱粗细的接天古木,松柏杨槐之类的,夕阳的日光几乎透不过那些树冠将阳光洒落。   是的——到现在方别已经带着薛铃奔波一天了,现在薛铃才知道方别好心带她吃粽子的用意。   那就是吃了粽子才好跑这么远的路。   以及这一路上薛铃也没有看到方别吃东西,他真的撑得住吗?   这样想着,薛铃回答道:“我感觉不怎么样。”   出于对方别的信任薛铃才跟着这个家伙走了这么远,到了这里他居然有脸问自己这里怎么样?   “我倒感觉这里很好。”方别笑了笑说道,然后看向薛铃:“对了,你会上树吗?”   啥?   薛铃崩溃了,她没有想到方别会问这个问题。   “我会不会上树和现在的情况有关系吗?”薛铃认真问道。   “当然有关系,并且有很大的关系。”方别一边回答,一边看着四周那些几乎仰头都看不清的树冠顶端。   “因为我打算上树。”   “上树干嘛?”薛铃就又迷糊了。   “等人。”方别回答的言简意赅。   这样说着,方别小跑两步,蹭蹭蹭就跑上一株杨树上,然后只见这个黑衣少年如同猿猴一般在这合抱粗细的杨木上攀援,转瞬就不见踪影,过了片刻,才听到顶端有方别的声音:“接下来该你了。”   薛铃???????   少女抬头,大声喊道:“我刚才说过我会上树吗?”   少女的声音在这空旷的林谷中无力地回荡着。   方别在树梢上笑了笑:“我感觉你会。”   薛铃轻轻咬了咬嘴唇:“你信不信我现在扔下你回洛城。”   虽然现在回去天也就黑了,但是薛铃又不是普通柔弱少女,也不害怕什么剪径的强盗和什么豺狼虎豹。   “我不信。”方别淡淡说道。   “上来吧。”   薛铃冲到那颗杨树前愤怒地拳打脚踢来发泄,一番操作,这棵杨树纹丝不动,充分显示了蚍蜉撼树谈何易的含义。   然后发泄之后的薛铃,老老实实的,像是壁虎一样双臂抱住杨树的外皮,一点点攀爬了上去。   是的,薛铃是会爬树的,因为她原本在家也并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否则也不会跟父亲学了那一身武功,也不会求父亲要了一套飞鱼服来当锦衣卫。   爬树这件事情,她是真的会的。   但是——让一个女孩子去爬树的人,这种人千刀万剐支不支持?   尽管心中恨不得咬下方别两口肉来解气,但是最终薛铃还是老老实实地向上爬了快有十丈,还好少女没有恐高,自己的气息也算悠长,没有半途力竭或者像是猫咪那样,上到一半才害怕,被上不去又下不来的恐怖支配。   方别正笑吟吟地站在树杈上等着薛铃,薛铃上来之后二话不说伸手就想打方别一个耳光。   这次!   太过分了!   方别后退一步躲了过去,然后拿出一个油纸包:“我拿这个向你赔罪好不好?”   方别这样说道。   “这是什么?”薛铃好奇问道。   “你猜?”方别说道。   薛铃咬住嘴唇:“你信不信我现在还能跳下去。”   “我信,我信,我的傲娇大小姐。”方别这样说着,拆开了油纸包,薛铃瞬间在这草木清香的气息中问到了诱人的肉香味,再一看,油纸包中是一个炸的金黄酥脆的鸡腿。   薛铃默默咽了一口口水。   饿了。   走了几十里的山路,又爬了这么高的树,连口水都没喝过。   现在方别拿出来一个炸鸡腿放在自己面前,如果是平常时候,薛铃几乎就要给方别跪下来了。   嗯,几乎,跪还并不会真的跪的。   但是肚子好饿,甚至都感觉咕咕叫了起来。   “你以为我林雪是你能拿吃的就能摆平的人?”薛铃冷冷说道。   努力把自己的不屑写在脸上。   “哦。”方别点了点头,然后,自己在鸡腿上咬了一大口。   自己在鸡腿上咬了一大口。   自己在鸡腿上咬了一大口。   重要的事情要重复三遍。   薛铃抓狂了:“你不能哄哄我?”   真的超想吃,但是和方别吃一个鸡腿这样的事情。   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接受?   薛铃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丢人。   方别抬头看着薛铃,薛铃可以看到炸鸡腿上那丝丝分明饱满多汁的肉纤维。   “还生气吗?”方别问。   薛铃气鼓鼓地点了点头。   “想吃吗?”方别再问了一句。   薛铃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方别哈哈一笑。   然后伸手从身后的树洞里面再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了薛铃:“吃吧。”   薛铃接过油纸包,感觉居然还有一点温热,她三下五除二地打开油纸,里面果然也躺着一只炸好的金黄大鸡腿。   薛铃抽了抽鼻子。   哭了起来。 第三十七章 我可以是你的家人   洛阳城外柏森森。   当暮色四合,少女站在树梢上,看着远处落下的夕阳如血,手里拿着尚且温热的炸鸡腿,没来由的,自己泣不成声。   薛铃已经快忘记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父亲死去的时候自己哭没哭已经似乎记不清了,好像是哭了,又好像没有哭。   但是母亲去世的时候,自己分明是哭过的。   再往后,那一夜离开燕京的时候,她在家中庭院那颗大杨树上坐了一夜,看了一夜的星星,想了一夜的爹娘。   但是她还是没有哭。   最接近哭的那一次,是她被方别明确拒绝成为自己的蜂翅,无处可去无家可归的时候,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但是最后薛铃依然忍住不哭。   可是这一次,薛铃真的哭的很委屈。   她哭自己会为这样一个炸鸡腿都感到这样开心。   也哭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眼泪滴滴答答地流下来,然后落在鸡腿上。   方别静静看着少女的哭泣,一动也不动。   等到薛铃哭声止住一点,他才走上去,用手轻轻摸了摸薛铃的脑袋。   少女的头发柔软而纤细,触手微凉。   何萍经常会为了表示亲昵而揉薛铃的脑袋,但是方别是几乎没有揉过的。   薛铃委屈地不想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为啥会哭。   不就是被方别给逗了逗,最后不还是给她鸡腿吃了吗?   方别让薛铃上树的时候没有哭,拿鸡腿逗薛铃的时候薛铃也没有哭。   可是现在鸡腿已经在手里了,薛铃却感觉非常的委屈,非常的想哭。   这是为什么呢?   方别继续揉着薛铃的脑袋。   “想家了吗?”方别说道。   薛铃愣住了。   那一瞬间她才明白,自己是真的想家了。   如果父母还活着的话,她所有的委屈都有撒娇的地方,所有想要诉说的话,都有可以倾诉的人。   天下之大,就算再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父母也会给自己遮风挡雨的地方。   当方别刚把鸡腿塞到薛铃的手里面的时候,少女真的是开心的,很开心很开心的那种开心。   因为你饿的时候别人给你东西吃,本来就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但是随即,薛铃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会这样给自己鸡腿的人,数来数去可能只剩下方别一个人的时候,那巨大的委屈和孤独感,让薛铃再也忍不住了。   少女咬住嘴唇,然后拿起手中的鸡腿,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想。”薛铃轻声说道。   “那冒犯一下了。”方别说道。   薛铃侧头,嗯?了一声。   在同时,方别张开手将薛铃紧紧抱住。   薛铃手上还拿着鸡腿,但是方别的这一抱,明明很慢,她却没有躲开。   少年的怀抱坚实而温暖,薛铃看过方别的“裸体”,知道对方看似单薄,其实身上全是肌肉。   她呆呆站在原地,被方别张开手拥抱在怀里,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水又簌簌落了下来。   打在方别的肩膀上。   打湿一片。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暂时充当你的家人。”   方别静静说道。   话语干净而温暖。   薛铃紧紧咬住嘴唇,感受着方别身体的温度。   没有回答。   ……   ……   “所以说你是不会喜欢我的对吧?”   当一切平静下来之后,两个人并肩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此时薛铃已经平复了情绪。   她也不知道,在那个瞬间为什么情绪就突然垮了下来,让她无所适从,寂寞如沙洲冷。   方别的那个拥抱,不带任何情绪,但是对于薛铃来说很重要。   方别摇摇头:“不会,蜂巢不允许搭档之间有感情。”   “只是这个原因?”薛铃反问道。   其实薛铃也并没有非喜欢方别不可的原因。   只是当这个少年又好看又强大,又这么有安全感的时候,她不自觉就有点喜欢上了。   “我暂时不想喜欢别人。”方别说道。   薛铃抿了抿嘴:“那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少女直接开口这样问道。   “我并没有对你多么好?”方别反问。   薛铃看了看天空,不想开口说话。   “大概是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并不是什么理想的人吧。”方别说道。   “还有,你是我的搭档,我的同伴。”方别继续说道。   “既然我选择了你,那么我们只能够一起前行,虽然你现在还不够强大,但是我相信并且认可你的潜力。”   “并且愿意看着你慢慢成长。”   少年的话语在森林中静静湮灭,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在十丈高的树杈上。   薛铃突然感觉有点冷。   毕竟夜深了,原本初夏穿的就不多,现在入了夜,瞬间就感到了寒冷。   “现在可以告诉我,我们来这里要做什么了吧。”薛铃说道。   方别的鸡腿并不是带过来的,而是提前就准备好的。   这说明方别来到这里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方别并不习惯将自己的计划全盘告诉薛铃,一方面是方别的习惯,另一方面也是薛铃自己也感觉自己现在的能力,对于方别的帮助真的有限。   即使这样,方别每次行动也坚持把自己带在身边,老实说,薛铃的情绪有点复杂。   就是那种明明想着我来带你飞,结果大佬把把超神暴走,你在一旁说666就可以的感觉。   “等人。”方别静静说道。   “等谁?”虽然薛铃已经差不多猜到了,但还是这样问了一句。   “等该等的人。”方别笑了笑说道。   这样说着,他站了起来,在树枝上吹亮了火折子。   薛铃看着火折子光亮下的方别,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对了方别。”薛铃说道。   这次轮到方别不明就里了。   薛铃静静指了指方别的胸前,方别低头一看,哑然失笑起来。   那里是一块大大的油渍,是因为刚才抱薛铃的时候,薛铃还拿着鸡腿所以蹭上去的。   嗯,因为气氛比较好,也因为天比较黑的缘故,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方别摇头笑了笑,然后拉住了薛铃的手,在树枝上走了两步,转过一个方向。   柳暗花明又一村。   薛铃惊讶发现,在这棵树上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树屋,两个床铺,包裹换洗的衣物和行李。   “我打算在这里等一天一夜。”方别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一天一夜之后,空悟高僧就会经过这里。”   少年说出了这样的判断。 第三十八章 佛祖舍利   日升月落,明亮的月亮透过浓密的树冠,只留下点点光斑。   树林中黑暗异常。   方别和薛铃两个人相对坐在树屋的小床上,其实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但却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   薛铃不知道方别竟然能够准备到这样一个地步,不知什么时候就在这荒郊野岭的树冠上方,建造出来一个看起来还算整洁干净的小小树屋出来,并且还准备两套干净的被褥和窗,更有相当数量的干粮和水,供两个人长期驻扎。   如果说别人的蹲守潜伏就是忍受风吹日晒虫欺蛇咬,那么方别的守株待兔,就有点度假的味道。   哪怕说方别准备这么多,反而需要更多的提前准备。   这原本是自己作为蜂翅的工作?   薛铃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次有至少十天的提前量,也就是说,方别可能之前十天每天都来这里暗自准备这些,不过这不就是能够让自己更舒适一点吗?至于吗?   薛铃忍不住这样想到。   这里有可以遮风挡雨的小木屋,有被褥,有储备好的食物和饮水。   但是至于吗?   薛铃舔了舔嘴唇:“我们今晚就睡在这里?”   少女问道。   这可真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   虽然说江湖儿女不应当如此斤斤计较,但是薛铃还真的是有那么一丁点在意。   以及现在就算是开始追踪任务了吗?   如果开始了的话,他们的任务不是追踪空悟高僧吗?   之前人看到是看到了。   但是明明转眼跟丢了,然后就在这里住树屋?   薛铃其实真的很难相信方别的判断。   但是事实上,这个少年的判断又很少错误。   “对啊,你不放心我?”方别问道。   不放心当然不至于不放心,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睡我的故事,虽然屡见不鲜,但是薛铃也没有馋方别身子馋到那个地步。   “萍姐不会担心吗?”薛铃问道。   “担心当然会担心的。”方别静静说道:“我想她已经在窗口点好了蜡烛等我们回去,但是这次的任务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完成的。”   “所以着急也没有办法。”   薛铃沉默。   面前是少年的黑影。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只是耳边还是有一些不知名的动物的叫声。   或许有狼。   还好——狼应该不会爬树。   “你提前做这么多准备,如果空悟高僧不从这边走,那不就是全白费了?”薛铃说道。   她没有直接说方别这样的准备是浪费。   “如果空悟高僧不从这边过,那不是浪费,那是任务失败。”方别静静说道,少年的声音冷静而锋利。   薛铃看着对方:“那么你有信心吗?”   “你猜?”方别轻笑着说道。   而薛铃真的有点讨厌这个你究竟猜不猜的游戏。   看到薛铃沉默,方别才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你知道上面为什么要让我们追踪空悟高僧的下落吗?”   薛铃摇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空悟高僧是少林寺得道高僧,地位尊崇,武功可以稳稳排在整个江湖前三十之列的一品高手,但是为什么会有如此多人的觊觎?”方别静静继续说道,话语在这个小小的树屋中回响:“就比如说今天的那位宁夏,她即使远远不是空悟高僧的对手,也想要在大街上挑衅对方,顺便试探一下空悟高僧的实力和底线。”   “你知道为什么吗?”   薛铃看着面前黑暗中的方别,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舍利子吗?”   “是的,舍利子。”方别点头说道:“佛祖是西方佛教的创始人,据说其出生之时向东南西北各走七步,回到原点时右手指天,曰。”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今兹而往生分已尽。”   “后来他创立佛教,成为佛教开山佛祖,一直传说,这位佛祖是有史以来武功最高的人之一,已非今日之人可以想象。”   “而所谓的佛祖舍利子,就是佛祖圆寂之后火化所得的骸骨结晶,有人相信,这骸骨结晶其中蕴含着无穷之力,每一颗舍利子都能再造一位至少一品境的绝世高手。”   薛铃听得发呆。   她舍利子还是听说过的,但是关于舍利子的功效,她却完全不知道。   “但是说到天边,舍利子也是佛祖的残骨,要如何利用?难不成要自己张口吃掉?”薛铃问道。   “佛祖出生于西域之南的天竺国,所以绝大多数舍利子都由天竺国保管,中原只曾得到佛祖的宗教传承,但是却没有承蒙其舍利子莅临。”方别摇头说道:“舍利子究竟该如何使用,这个世间没有人知道,但是既然有这样一个传说,而如今空悟高僧亲自穿越西域到达天竺,与那些西域佛国高僧讲经演佛,佛法高深,大获全胜,才能够从天竺国得来一颗舍利子。”   “他原本想要将这颗舍利子带回少林寺作为无上佛宝供奉。”   “只是这一路上的凶险,他却未曾想到。”   薛铃猛然说道:“那么为什么少林寺不出手?我们这边距离少林寺已经很近了。”   “这又有另一番缘由了。”方别摇头说道:“空悟高僧出少林的时候,并不被看好,多番劝阻,他最终立下宏愿,要独自将佛祖佛宝带回少林,以弘扬佛法,震慑诸魔。”   “如今已经为山九仞,如果少林寺这个时候派高手来援助护送,那么就有违空悟高僧的初衷。”   “因此,这最后的路,必须他一人走完。”   薛铃叹了口气:“那么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别人之后,收取渔翁之利吗?”   老实说,杀宁怀远这种背叛门派,杀害同门的败类,薛铃真的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但是如果要对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出手,薛铃真的有些心有不忍,心有不甘。   “你在想碧池呢。”方别笑了笑:“这种任务,怎么可能交给我们这种铁蜂来干呢。”   “蜂巢当然想要这颗舍利子,但是整个武林想要这颗舍利子的大有人在,毕竟如果普通人或者这颗舍利子就有机会成就一品高手,那么如果是一品高手获得,又能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达到传说中的非人之境。”   “有谁知道呢?”   “但是只要有万一的机会,就有人愿意不择手段。”   薛铃明白了。   “那我们……”   方别微笑:“我们see就可以了。” 第三十九章 一生之耻   薛铃并不知道see是什么意思。   她只有点以为是别的什么地方的方言。   毕竟方别并不是洛城人,或者说,他原本就没有自己的故乡。   自从方别隐约透露了自己的身世之后,薛铃就意识到,这个少年可能很小的时候就被何萍带着养大,既然以四海为家,那么就没有故乡。   这个树屋并没有自己想象中寂静,但依然能够听到方别匀称悠长的呼吸声。   如果自己趁方别睡着偷袭他,那么能不能够将方别成功杀死,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树屋并不大,却有两张床,被褥虽然简单,但是很干净,气味非常清新,有着太阳的味道和淡淡的柠檬香气。   方别在那张床上睡觉,自己在这张床上睡觉,两个人的距离只有区区五尺。   因为睡不着,所以薛铃就有点胡思乱想。   至于杀方别的理由,其实很简单,自己是锦衣卫,方别是刺客。   仅仅这一条理由,就足够杀死方别无数次了。   毕竟正邪不两立,根据大周律,杀人者当偿命,方别在自己面前已经亲手杀了两个人,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杀的人应该更多。   这样已经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了。   但是薛铃依然在装睡。   有时候,越睡不着就越想睡。   为啥想杀方别的原因。   大概——是自己真的越来越喜欢他了。   ……   ……   薛铃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去,不过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空还是黑漆漆的。   可以看到那些朦胧的树影,已经寥落的星辰,空气微凉,带着一点森林中特有的甜丝丝的草木香气。   昨晚睡得还好,没有蚊虫叮咬,看来方别有做过驱虫的工作。   在排除自己睡了一天一夜这个可能之后,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现在天还没亮。   以及薛铃,有些内急。   她蹑手蹑脚地起身,两个人都是和衣而眠,没有需要穿衣服的功夫,但是即使薛铃已经感觉自己动作轻到了极致,但是刚刚站起来走到树屋的门口,就听到方别在自己身后静静开口:“你要去哪里?”   少年的声音一如他之前的冷淡慵懒。   这一瞬间薛铃回想起自己能不能趁方别睡觉的机会把他杀了。   越想就越感觉自己愚蠢。   “我……”薛铃一时间有点说不出口。   是啊,你能当着男孩子的面坦然说出自己想去小解吗?   还是心生好感的男孩子。   方别轻轻笑了起来。   薛铃只能够看到男孩笑容的轮廓。   就感觉好生气恼。   “去吧。”方别说道:“但是——不要下树。”   “也不要发出什么声响。”   薛铃点了点头。   虽然——不要下树是什么鬼啊。   薛铃当然可以尽量远离方别,让他听不到什么过分的声音,但是不让下树的话,飞流直下三千尺什么的,要不要这么害羞啊。   薛铃真的还没有做好成为树栖生物的准备。   “你呢?”薛铃忍不住问道。   就算方别武功再高,但有吃就有拉。   薛铃可以证明,方别真的还是很能吃的。   “你可以不用在意我。”方别说道。   那一瞬间,薛铃真的以为方别成仙了。   ……   ……   离开了方别,薛铃就要真的给自己寻找一个方便的风水宝地。   以及既然方别说了不能下树,那么薛铃就真的没有下树。   不过飞流直下三千尺什么的画面,只要想想就感觉这辈子没脸见人了。   少女打算找一个树杈来解决自己的私人问题,所以就在树梢上多盘旋了一下,顺便对于方别找的这个盖树屋的风水宝地有了更多的了解。   方别这个树屋的位置真的不是随便选的,这个树屋处于这边森林几乎正中央的位置,被大量的树枝树叶所掩盖,在上方可以从容观察整个森林的动向,但是在下面,就算你真的抬头搜索,也很难发现这个几乎和整个森林融为一体的树屋,是天然的隐藏宝地。   毕竟天空是人类本能地视野盲区,毕竟就算是轻功再高能够高来高去的人,也没有办法一直停留在空中。   薛铃树梢上轻盈地左右腾挪横跳,虽然说只是寻找一个方便的地方,但是也差不多将附近的地形地貌看了个清楚。   这是昨天其实没怎么留神看的地方。   毕竟昨天薛铃大多数时候还是在被方别牵着鼻子走的阶段,一直被那个家伙所调戏,并且没有把这里当做什么正经的战场,所以说也不可能留心观察。   最终,薛铃如愿以偿,找到了一个树叶浓密,树杈也很稳定的地方,最关键的是,这里距离树屋很远,就算方别有顺风耳,也很难听到这里的声音。   当然——如果方别存心偷窥的话,那就只能另当别论了。   希望方别不是这个耻度的变态。   薛铃这样想着,然后伸手解开自己腰间的裤带,然后蹲下来,目视前方,正准备放松肌肉。   正在这个时候,薛铃突然听到下方传出来男人的声音。   “你说,那秃驴会走这条路吗?”   薛铃在那一瞬间绷紧肌肉。   然后,听到了一声滴答。   少女那一瞬间羞得恨不得下去杀了那一个两个臭男人,但事实上,薛铃只能呆呆停在原地,除了思考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这样的哲学问题的同时,忘记了自己是不是应该把裤带给重新系上。   薛铃宁愿永远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而下方的男人很明显没有发觉自己头上这个盲区。   甚至薛铃有点怀疑,如果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掉他脸上,他也只会咒骂一句乱飞的鸟,而不是上来探查一下上面有什么捷足先登者。   “那秃驴好生了得,就是读经书读坏了脑子,念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碗水中有四万八千虫,不杀人不伤人。”   “他如今已经知道正路上有我们大部队堵截,定然只抄小路赶路。”   “而这条小路,则是通往少林寺的最短捷径。”   “他归心似箭,前途又叵测,肯定是奔着这条路来的。”   另一个男人冷静解释道。   薛铃恨不得死在当场。 第四十章 杞人忧天与未雨绸缪   薛铃在树上仔细听着对方的谈话,这真的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不过主要是因为太过于尴尬,少女又听了些许,确认对方是前来提前狙击空悟高僧的江湖势力。   以及再回想起来方别提前一天就来到这里,甚至说可供长期潜伏的树屋都搭建完毕,这个时候少女不得不佩服起来了方别。   不过佩服归佩服,目前的情况是再佩服少女的生理需要都无法缓解,她只能再蹑手蹑脚地提起裤子离开,然后攀爬到树的更高处,小心地解决了个人问题,回来的时候发现那些江湖人士已经非常小心地在灌木丛中埋伏了起来。   薛铃事不宜迟,赶紧回到树屋:“有第二批人来这里了。”   方别依然躺在床上睡觉,此时天只是刚刚露出了鱼肚白。   “耐心等待,这只是一个开始。”方别这样说道。   “你就不怕他们发现这里?”薛铃忍不住问道。   “不怕。”方别几乎没有迟疑。   “为什么?”薛铃这样问道,以及有点害怕方别再开口说出来一句你猜。   不过这一次方别并没有说出你猜。   他抬起头来,看着门口的薛铃:“我可以和你打个赌。”   “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我们。”   ……   ……   事实上,薛铃并没有和方别打这个赌。   毕竟方别积威犹在,让人感觉和他打赌根本赢不了是一方面。   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打这样的赌对薛铃有什么好处?   万一两个人真的被其他江湖人士发现,知道在自己的头顶上有这样一对蜂巢刺客在始终监视,那么除非方别真能够展示出来自己的超人实力,技压群雄。   那么被发现之日就是薛铃的死期。   又何必计较思考这些。   而方别则一直睡到了接近巳时才起来,薛铃已经在这里气闷地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毕竟现在,这个树屋才是这片树林中最隐蔽的地方,薛玲出去反而有被发现的危险。   方别醒来之后,先是用杨树枝刷了刷牙,然后取出食物饮水给薛铃,一点都没有惊慌的样子。   不过薛铃并没有第一时间接受这个少年的好意:“空悟高僧大概什么时候会来?”   方别笑了笑:“我不是神仙呢。”   “我能够判断空悟高僧会经过这里,并且他的敌人很有可能在这里截击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在这里可没有信息网对我通报及时的情报,我也不是空悟高僧肚子里的蛔虫。”少年冷清说道,同时目视着薛铃:“当然,可以说的是,既然现在,已经有其他的截击力量到了这里,那么,空悟高僧应该也在路上了。”   “那么这个树屋是什么时候搭建的?”薛铃继续问道。   方别侧头:“不可说,不可说。”   “那么你为什么会想费心费力在这里搭建这个东西?”薛铃转换角度问道:“只是为了这次任务吗?”   “不是。”方别笑着说道:“但却是很有用的东西。”   薛铃想起了方别之前带自己去的那个可以清洗身体的野潭,一瞬间想到了某种可能:“你不是洛城本地人?”   方别点了点头:“我也记不清我到底是哪里来的了。”   “你什么时候来洛城的?”薛铃再问道。   “去年腊月。”方别没有想过隐瞒,因为霄魂客栈就是那段时间建立起来的。   “你不是洛城本地人,又来洛城不过区区几个月功夫,就能把洛城的方言学个八九不离十?又能够构建这么多用来避难逃脱的狡兔三窟。”薛铃看着方别:“有必要吗?”   薛铃一直在听方别说一些生活不易珍惜生命的鸡汤,也知道这个少年行事谨慎低调到了极点。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方别才来洛城几个月的功夫,就把洛城周边的地形地貌勘探了个遍,并且在自己认为合适的地方搭建了那么多隐蔽的小基地。   “北方的方言八九不离十,听两句就学会了。”方别慢条斯理说道:“南方有些地方的鸟语才难学。”   “你去过很多地方?”薛铃问道。   “不是很多。”方别摇头说道:“只是比普通人多而已。”   他从小拜何萍为师,居无定所,游荡四方,所看所知的东西,当然要比薛铃这个深闺大小姐要多得多,这一点薛铃没有一丝怀疑。   薛铃只能够长长叹了口气:“所以你的人生目标就是不去死吗?”   薛铃没有想到,方别这么怕死。   别人怕死顶多是杞人忧天,但是方别这叫什么呢?   未雨绸缪他恨不得把满世界都变成自己的狡兔三窟?   “不,我的人生目标是在我想死之前,永远不会提前结束生命。”方别摇头说道。   “接下来,我们等待就是了。”   ……   ……   树屋的下方,有挖好的侦查孔,制作非常的精巧,不过应该是方别确定任务之后,探查并且重新加装的。   毕竟普通的避难安全屋并不需要这样的侦查功能。   两个人接下来的时间里,就真的在木屋里面呆了整整四个时辰。   这四个时辰里面,他们看到了有更多人来到这片小森林然后埋伏起来,也看到有人在安排制作各种各样的陷阱,总之,所有人正在尝试将这里变成一个危险的死地,但是没有人想到,在他们的头顶,在浓密的树冠中,有这样一个树屋正在冷冷监视他们。   当然,多亏现在已经是端午,初夏时节,万物不仅萌发,并且还已经繁茂。   而在申时的时候,方别突然开口,轻声说道:“来了。”   薛铃立刻向着洛城的方向看去,只看到那个穿着土黄色袈裟的老和尚,正牵着身后小和尚的手,一步一步走在森林中陈腐的落叶上。   因为这里到处都是落叶,所以说很难留下脚印,因此,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隐藏地点。   “放!”薛铃听到了这样一声喊,随即看到一根削尖了的合抱原木,在空中打着旋,向着走来的空悟高僧胸口直击而去。   而这位白眉白须的老僧看着那株原木,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然后迎着原木,平平一掌拍出。 第四十一章 听我怒吼   薛铃在树上看得分明,只见空悟高僧一动不动,毫不躲闪,就伸手向着原木一掌拍了出去。   只见力道尽处,两相交击,这截原木顿时如同四分五裂开来。   这一击何止几千斤的力道,但是空悟高僧依然面色淡金立在原处,朗声说道:“何方宵小在此问候老僧,何妨出面一见?”   话音未落,又看到暗器箭矢从四面八方向着激射而来,空悟抓起小和尚塞到自己宽大的袈裟之下,同时袈裟如同充气一般胀了起来,如同一个气球一般,暗器箭矢打在上面浑然不着力,簌簌落下如同落叶一般。   至于露在外面的头颅,空悟只是闭上了眼睛,那些飞蝗石丧门钉之类的暗器打在上面如同以卵击石,纷纷远远弹开,有些打在空悟闭上的眼睛上,也丝毫不能入。   薛铃在上面看的浑身发抖。   她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般如同神佛一般的护体神功,真的是如丈二金身一样刀枪不入。   空悟这边听得风声小了,才睁开眼睛,袈裟重新泄气一般落下,他一手护住身后的小和尚,另一只手依旧单手合十,方才那疾风骤雨的攻击,对他来说真的是闲庭信步于轻风细雨之中一般。   “哪位当家的,可否出来一见?”   他的声音沉稳,毫不惊慌,似乎也真没有把这番截击看在眼里。   而周围的大批江湖人士,也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惊世骇俗的武功,纷纷战栗的同时,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空悟叹了口气:“既然你们不愿出来,那么就只好得罪了。”   此言一出,方别微微色变。   他原本也在木屋上监视下方的动静,而此时听到空悟这句话,他在树屋上滚到薛铃身边,张开双手分别不由分说地捂住了薛铃的耳朵。   薛铃不明就里,但是同时,却看到空悟单脚踏步向前,呈狮形,双手张作喇叭状,同时气运丹田,在那一瞬间随着真气徐徐吐出。   “吼!”   “吼!”   “吼!”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流从他口中发出,这声音极高又极低,极大又极小,音波沿着空悟高僧的双手向前激荡而出,又随着他头部的转动,在一个呼吸之内,转了一圈。   那狮吼龙啸一般的声音,瞬间席卷了整个森林。   整个森林中,无数树叶簌簌落下,如同秋风席卷。   随着树叶落下的同时,更有无数江湖人士纷纷状如疯癫地奔逃而出,在树林中奔跑,或撞在树上晕倒,或力竭不支,口吐白沫地倒下。   薛铃只感觉听到这声音,瞬间血气翻涌,手脚想要不听使唤地手舞足蹈,同时头痛欲裂,恨不得把脑子挖出来才能够缓解。   还好方别已经及时翻身到薛铃身边,用双手掩住她的耳朵。   原本塞住耳朵是没有用的,但是方别却能够用真气护住薛铃的耳朵,让她不至于像下面那些倒霉鬼一样,失态而出,陷入无序昏迷的状态。   而薛铃感激地回过头来,却看到方别自己双耳上戴着两个奇怪的耳套,表情上看起来一点异样都没有,那感激的神情瞬间就淡了一分。   感情方别自己知道空悟高僧有这等狮吼功的神技,自己准备了耳套,但是却没有给薛铃准备。   还没有等薛铃开口,方别就已经静静道:“接着看,这只是刚刚开始。”   这样说着,方别松开了薛铃的双耳,自己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观察孔处。   薛铃感觉耳朵有点发烫。   她不知道该责怪方别故意占她便宜,还是说该感谢方别及时相救。   这狮吼功实在太过于霸道,根本就是以内力强行碾压的手法,攻击范围极广,又是无差别攻击,薛铃虽然不是什么内力高强的高手,但是自忖也是从小修炼家传武学的,就算父亲在世的时候,锦衣卫中人人都让她,但是也是见过真本事的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但是像空悟这样的高手,薛铃真的从来没有见到过。   当然,也可能是即使薛铃见过这样的高手,也没有见过他出手过。   就像之前在洛城闹市中,那么多围观群众打趣奚落空悟,却没有看到他有丝毫恼怒。   如果那个时候空悟在洛城集市中使用这样霸道的狮吼功,恐怕能够一口气震晕上万市民。   薛铃第一次感到,原来武者有这么恐怖的实力与破坏力。   而在树林之中,空悟使用完狮吼功,面色终于有些稍微发白。   因为这里没有任何的闲杂人等,所以他可以不顾及后果地使用狮吼功来逼出那些在这里阻拦暗算他的鼠辈,而此时看着那些各种服色横七竖八地躺在周围的江湖人士,空悟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背着小和尚,一步一步又一步,在满是昏迷的人群中走过,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神色。   没有怜悯,没有恐惧,只有万象皆空的淡然。   薛铃还真的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帅气的老和尚。   而正在这个时候,四面八方突然传来了阴恻恻的声音:“老和尚的狮吼功这么俊,怎么从来没有在江湖上见过呢?”   娇滴滴的柔美声音接了过来:“都说空悟高僧金刚不坏神功号称少林寺第一,既然没人能破高僧的金刚不坏,那么又有谁能够有幸听高僧的佛门怒吼呢?”   第三个声音则显得庄重文质:“我听说佛祖当初出生的时候指天指地作狮吼状曰唯我独尊,我当时看佛经的时候不信,今天见了高僧,不由信了几分。”   声音响起的同时,在空悟高僧的十步之外,三个人影静静走了过来。   两男一女,第一个生的高瘦刻薄,穿一身墨绿色的长袍,高冠长眉,面色不虞。   第二个则是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女子,青丝云髯,桃目柳眉,生的万分婀娜,顾盼之间风情万种。   第三人却是一个白衣书生,看起来文质彬彬,仪表堂堂,手拿一条折扇,看着十步外的黄衣僧人。   “我等知道高僧佛法高深,这等鼠辈根本近不了您的身。”   “但是舍利子事关重大,希望您可以割爱赠予。”   “高僧您意下如何?”   白衣书生笑着说道。   折扇轻摇,衣袂飘飘。 第四十二章 回头是岸   这三个人呈品字形,封住了空悟前左右三个方位,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全神贯注。   空悟看着前方三人,摇摇头:“三位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何必和我这个老和尚为难呢?”   “空悟高僧此言差矣。”那白衣书生站在正中间:“佛祖舍利子乃武林重宝,与其供奉于少林受那香火侵扰,倒不如拿出来造福一方,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空悟高僧若执意不听劝,那么造下偌大杀孽,岂不是皆不欢喜?”   空悟双手合十,长叹一口气:“佛家有你慈眉善目,广度世人,但也有金刚怒目,除魔卫道。”   “既然施主已经知道这佛祖舍利乃是我佛门重宝,又何必插手抢夺?”   在上方,薛铃感觉这三个人不再是之前那些只有三脚猫功夫的滥竽充数者,但是真要说的话,却又都一个人都不认识,不由侧头看向方别,低声问道:“这三个人是什么来历?”   方别原本也在看下面的变化,闻言笑了笑:“那个绿衣的男人,外号叫做绿蝎子,虽然武功只有三品,只算得上是一流高手中的末流,但是却非常擅长用毒,是四川地界的人,师承来历不明,只知道一手五毒用的出神入化。”   “不过老和尚金刚不坏已成,百毒不侵,但是那个小和尚或许就要遭殃了。”   “至于那个穿着粉衣服的女子,外号叫做蝶娘子,真名同样不为人知,武功倒是很不错,位列江湖榜甲榜末流,算得上一号人物,算是公认的二品高手。”   “而那个白衣书生倒是相当的了不起,他名字叫做刘平夜,曾经在白鹭书院门下当过教习,五年前因为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叛离书院,从此浪迹江湖,你或许没有听说过,但是他的外号你肯定听过。”   “他外号什么?”薛铃不由问道。   “无形剑。”方别轻轻说道。   薛铃到抽一口冷气:“他就是无形剑?”   薛铃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无形剑,因为薛铃是真的没有听说过刘平夜这个人,但是无形剑的名号却在江湖上大名鼎鼎,只因为那位高手以无形剑气杀人于无形,死者往往体内的筋脉血管都被剑气割断,但是皮肤却没有任何损伤,可以说是江湖传说这个级别的人物。   “他难道不是一品高手?”薛铃问道。   在薛铃看来,如果这个刘平夜真的就是无形剑的话,又何必联合绿蝎子和蝶娘子三人合力来战这位空悟高僧?   方别笑了笑:“他曾经是。”   “曾经是?”薛铃有点没法理解这个曾经是什么含义。   难不成武功这东西,还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吗?   但是这个刘平夜看起来不超四十岁的样子,根本不到气血已衰的程度,基本上算是一个武者一生中最强的时刻了。   以及白鹭书院是能通朝堂与江湖的庞然大物,其中以修浩然气为主流,其中的学生既可以通过科举入仕途,在朝堂之上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也可以退居江湖之远,逍遥快活游戏人生。   对于出身锦衣卫的薛铃而言,对于白鹭书院出身的江湖人士更有着天生的好感,因为这些书生自幼熟读圣贤书,以儒入武,修浩然正气,不像寻常江湖武人那样粗鲁,好以武犯禁,对朝廷有着天然的敬畏之心。   不过来刘平夜既然是白鹭书院出身,并且曾经是一品高手,又为何最终叛出书院,又如何功力下滑,要知道一品武者和二品武者的差距,其实是相当大的。   如今更是伙同两个看起来就不是善茬的妖人试图抢夺空悟高僧手中的舍利子,这又和书院的吾善养浩然之气的宗旨背道而驰。   “曾经是。”方别点头说道。   “这位无形剑刘平夜的妻子,是罗教护法,正邪不两立,他无法大义灭亲,就只能叛门而出,受到了门内围攻,妻子更受了重伤,他不顾伤势输送内力给妻子,导致伤了真元,境界也随之下滑。”方别静静说道,而薛铃则睁大了眼睛。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能在这里听到狗血八卦。   以及要不要这么狗血啊。   “你怎么知道的?”薛铃问道。   她没有说下一句——我怎么没听说过?   薛铃的江湖消息当然没有方别灵通,但是也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小白。   她听说过无形剑的名号,知道是江湖中的一位一品绝顶高手,但是没有想到,一品高手也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这是白鹭书院近百年来的最大家丑,家丑那里有外扬的道理。”方别摇头说道:“而刘平夜也没有洋洋自得到把这件事当做什么荣耀大肆宣传,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用无形剑这个名头了。”   原本薛铃对于空悟高僧的获胜基本上没有任何怀疑,毕竟金刚不坏神功加狮子吼,空悟高僧号称江湖榜甲榜前三十,那是因为他虽然算是少林寺行走江湖比较多的长老级别人物,但是却生性不喜争斗,就好像之前被众多宵小用各种暗器陷阱围攻,他的选择也不过是用狮子吼震翻了事。   因为江湖打斗不多,对于以实战战绩为第一评判标准的江湖榜来说肯定吃了大亏。   薛铃自己感觉,这位空悟高僧起码是江湖排名前二十的高手,就算是无形剑名头最响的时候,也远远到不了这个级别。   当然,怕就怕无形剑他的剑气能够绕过皮肤直接伤及内脏,从内到外瓦解敌人,这恐怕是金刚不坏神功的罩门弱点。   而在下方,刘平夜长笑一声:“我也知道高僧不愿就这样放弃佛祖舍利,总免不了一番争斗,但总想当初苏秦张仪那样以三寸不烂之舌建功,书生意气,总免不了酸腐。”   这样说着,他铮一声抽出一把秋水般明亮的长剑,望向空悟:“请空悟高僧赐教。”   空悟长叹一声:“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刘平夜上前一步,一剑挥出。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雪亮的剑光,那一瞬间映入所有人的眼眸。 第四十三章 黯然销魂掌   刘平夜挥剑而出,便有一道无形斩击切过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数片落叶被凭空切成两片。   空悟立在原地不动,继续念一声阿弥陀佛,只见他的袈裟上瞬间出现了数道破口,但是底下的皮肤依旧毫发无伤。   绿蝎子和蝶娘子看着表情都愣了一下,毕竟他们与刘平夜同行,深知刘平夜这无形剑气的厉害。   可是而今剑气纵横,但是竟然只能划破这和尚的袈裟,这金刚不坏神功也太骇人听闻了吧。   刘平夜看着自己手中的剑:“高僧您的神功确实厉害,也是我退步太多了。”   他话语中带着忧伤。   “人生如月,自有阴晴圆缺。”空悟轻声说道:“众生皆苦,刘施主若是看破,那么便不妨随我遁入空门,便可消解世间愁苦。”   刘平夜摇头,哈哈大笑起来:“好一句众生皆苦,你们佛门看众生受苦却不去度,只会假惺惺说一句入我佛门。”   “难道不入你佛门,便没有脱离苦海的价值吗?”   这样说着,刘平夜整个人腾空而起,握剑向着空悟高僧身上刺去,空悟这次不再叹息,上前一步,赤掌迎上,刘平夜剑法如神,知道眼前的大和尚修成佛门金刚不坏,寻常刀斧加诸其身,如同落叶飘金佛,对他造不成丝毫伤害。   之前刘平夜用自己的无形剑气尝试了一下,但因为这大和尚内外气息浑然如一,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自己又真的实力下滑不再有一品境的实力,所以未能伤他。   但是剑气不能伤敌,和真剑不能伤敌,又是两回事了。   刘平夜一剑先是刺在了空悟的手上,只见长剑入身,即使灌注内力也丝毫刺不进去,只能在空中徒劳地弯曲,但是刘平夜趁机收剑,欺身贴入空悟的近侧,右手运上内力,一掌就向着空悟小腹拍去,只听得一声如同黄钟大吕般的巨大声响,整个树林又是落叶纷飞,在落叶中,原本如同不动明王的空悟高僧整个人被一掌拍飞,飞出十丈之外,最终张开手拦住一颗大树才止住去势。   薛铃在树屋中看的不可思议。   方别却长叹一口气:“黯然销魂掌。”   “黯然销魂掌?”薛铃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掌法的名字,不过威力竟然大到这个地步,一掌就能够将修炼有金刚不坏神功的空悟高僧打飞,这简直也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是的,黯然销魂掌。”方别说道:“白鹭书院以浩然气为主要内功心法,而所有的武功都从历代经典中感悟创出,比如说当代白鹭书院院长的春光秋月剑,号称是当今世上最瑰丽精妙的剑法,白鹭书院的武功太靠悟性,绝学基本上都是靠自己自创的,比如说刘平夜的无形剑气,就传说是从二月春风似剪刀这一句中得到灵感闯出来的,只是他没有按照惯例将其命名为二月春风剑而已。”   “那么黯然销魂……”薛铃想到了什么。   “是的,黯然销魂掌,是出自于江淹的离别赋,虽然说有江郎才尽的感慨,却是因为江淹之前真有一只生花妙笔。”   “但是白鹭书院历经多代,想要从这篇《别赋》中悟出武学真道的才子当真不少,最终也只有刘平夜能够从中悟得愁苦与迷茫,感悟了悲伤……”   “感悟了悲伤?”薛铃感觉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   “总之你就认为这一掌很厉害就对了。”方别摇头说道:“没有想到刘平夜虽然跌落一品,无形剑气也大不如前,却因祸得福领悟了黯然销魂掌。”   “如果他再入一品之境,那么恐怕有可能稳定江湖前十了。”   “不过堕境再破境,何其之难啊。”   就在方别和薛铃讨论的时候,身下的空悟高僧低头,缓缓吐出一口金红色的血液。   “这一掌叫做什么名字?”空悟抬头问道:“这掌法的精妙,老衲平生仅见。”   “可以叫它黯然销魂掌。”刘平夜站在原地,寂寥说道,说完之后,自己也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将白衣染得血红。   显然拍出这一掌,对他的负担是相当之大。   但是刘平夜和空悟两个人站住,之前在旁边观战的绿蝎子和蝶娘子可就不干了。   他俩一左一右运起轻身功法,向着空悟高僧逼近,想要从两侧夹击这个已经重伤了的得道高僧。   刘平夜见此,开口说道:“不可!”   那两个人不以为然,蝶娘子更是回头笑道:“刘大侠总不会是怕我们捷足先登吧,放心吧,这次任务我们三个一切的,有功劳肯定是一起分了,刘大侠这次打伤这个大和尚,功劳肯定是最大的,担心什么。”   这样一边娇滴滴笑着,另外一边,蝶娘子已经来到了空悟十步之内,左手一扬,身上一截粉色缎带便如同灵蛇一样滑了出去,向着空悟游去。   只因为这次针对空悟高僧,所排出来的三个人,刘平夜有一手无形剑气,最擅长十步杀一人,能够避开空悟高僧的铜墙铁壁,更有这等之前从来没有人听说过的黯然销魂掌作为压箱底的绝招,算得上是此行的主力。   但是除了刘平夜,蝶娘子自己的武器是非常少见的红色缎带,其中又杂糅了天蚕丝与紫金丝,柔韧异常,可攻可守,有所谓百炼钢有惧绕指柔,纵然空悟高僧的金刚不坏神功再强,也难敌这样至阴至柔之物。   至于绿蝎子,则是另辟蹊径,以毒制敌,三者联手,可见幕后指挥之人对于空悟高僧有多么势在必得。   空悟不闪不避,任由那红色缎带团团将他缠住,蝶娘子喜不自胜,伸手就是一拽,想着将空悟高僧拽倒之后再随便处置。   没有想到,一声阿弥陀佛的佛号再从那缎带蚕茧中响起。   蝶娘子用尽全力也丝毫拽不动空悟高僧,便如同立地生根一般,她银牙轻咬,从腰间拔出一柄分水峨嵋刺出来,就要向着空悟高僧的腰间扎去,却正看到一只手从那粉丝蚕茧中伸了出来,拇指与中指相合,状如拈花。   蝶娘子瞬间惊得魂飞魄散:“拈花指!” 第四十四章 这就是江湖   众所周知,少林有七十二绝技。   这七十二绝技中有强有弱,有名扬天下,也有默默无闻,平常若非真的是武痴级别的人物,想要将这七十二绝技倒背如流,几乎是痴人说梦。   但是毫无疑问,如同金刚不坏神功一样,拈花指在少林绝技中,也绝对算得上是最有名的武学之一。   蝶娘子原本势在必得,却看到空悟拈花指出,那一瞬间魂飞魄散,急忙在空中使千斤坠下沉,便要逃跑。   只是没有想到空悟竟然可以快到这个地步,他拈花指出,阴柔的内劲瞬间遍布全身,在下一瞬间,原本将他包裹的粉丝绸缎偏偏断裂,空悟依旧面色淡金,神色如常,看着面前急坠的蝶娘子,叹了声阿弥陀佛,左手拈花指劲平平点出。   拈花指的典故出自于佛经拈花一笑,所谓当初佛祖手持金色婆罗华,瞬目扬眉,示诸大众,默然毋措,有迦叶破颜微笑。佛祖因此曰:汝得法矣。   与大多数少林寺武功的刚劲雄浑不同,拈花指属于刚柔并济的外功,江湖上曾经有传说,拈花指这门武功与寻常绝技不同,能够学会的,要么就是特别傻,要么就是特别笨,也就是俗称的你与我佛有缘,并且据说学了拈花指,其他的七十一门绝技都不能再学,否则便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当然,空悟高僧第一不是特别傻,第二不是特别笨,最重要的是,他之前所展示的无论是金刚不坏神功,还是说接下来的佛门狮子吼,都是正经的七十二绝技之列,再加上这门拈花指,那就是熟练掌握了三门七十二绝技,并且造诣皆颇为高深。   空悟脱困的下一瞬间,拈花指便向蝶娘子点出,蝶娘子深深知道这门指法的厉害,瞬间解下身上外层衣衫,展开如同盾牌一样蒙在身前,她原本穿的就像花蝴蝶一样,身上衣服一件又一件,皆名贵华丽异常,如今一看,她非但将自己的缎带作为武器,连满身的衣衫都算是她的护体法宝,只见那些衣服都有着各种华丽刺绣,可能一件十两银子都不止,若是再有什么异种精金或者天蚕丝之类的名贵材料,一件可能上百两都打不住,此时她脱下一件,浑身瞬间清凉许多,露出一双如玉般的手臂。   但是说时迟那时快,蝶娘子脱衣服虽快,但是空悟的拈花指劲更快,只看蝶娘子挡在面前的衣衫瞬间颤抖粉碎,化作千万布条的同时,蝶娘子本人也向后退出一丈捂着胸口吐血倒地,娇俏容颜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阿弥陀佛。”空悟看着倒地的娇娘子:“女施主若非心生歹意,又如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这贼和尚。”蝶娘子倒在地上试着运行真气,却感觉全身经脉几乎节节寸断,自己只是隔空受了这和尚一记拈花指,就感觉几乎被废了几十年的功力,她不由破口大骂起来:“假惺惺说不杀生,但却对女子动用如此重手。”   “生死之间,搏杀一线。”空悟单手合一,静静说道:“骷髅红粉,一念之间。”   “大和尚慈悲为怀,但也不做引颈就戮之事。”   而在他的背上,之前小和尚自从战斗起就乖乖抱住了他的后背,此时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空悟师父……”他在空悟背后痛苦叫道。   空悟眉头一皱,却听到了绿蝎子阴恻恻的笑声:“大和尚你金刚不坏神功大成,百毒不侵,但是你背上的小和尚可是肉体凡胎。”   他有蝶娘子的前车之鉴,一直都站在五十步之外,此时看小和尚体内毒性发作,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和尚去西域天竺都带着你这个宝贝徒弟,可见他身世地位大不一般。”绿蝎子缓步走近空悟,一身绿袍在空中飘扬:“大和尚,用舍利子换解药,你看如何?”   “邪魔外道。”空悟低头,冷冷说道。   他之前一直都温声细气,只有此刻,才算是动了真怒。   “大和尚我好害怕呢。”绿蝎子站得远远的,笑道:“我知道你武功高,我万万不是你的敌手,但我本来也就不是靠武功行走江湖的。”   “还能抱得住吗?”空悟低声对身上的小和尚说。   小和尚勉强点了点头:“师父,我不妨事。”   “好的,那么忍耐一下。”空悟开口说道,然后自己顿足向着绿蝎子狂奔而来,袈裟在身后高高飘起。   他从来都是不动如山,但是这一动起来,却如同猛虎下山,疾风雷电一般,薛铃在上方看得啧啧称奇。   “我们真的不下去帮忙吗?”薛铃开口说道。   虽然她知道自己连如今下面最弱的绿蝎子都打不过,况且绿蝎子是以毒伤敌,杀人于无形之中,对付起来更是难缠。   但是自己这边有方别在,薛铃就不由自主感到非常的安心。   但是薛铃将这场截杀从头看到尾,哪里看到了什么江湖道义,什么侠骨柔情,全玩的是脏活。   这让她不由有点义愤填膺起来。   “不。”方别摇头轻轻道:“这就是江湖。”   他说的平静。   “以及,这场截杀,其实才刚刚到最精彩的时候。”   薛铃嗯了一声,然后乖乖低头继续观看。   看到空悟要追上来杀他,绿蝎子才终于露出惊慌的神色,他转身一跃,就跃出数丈之远,显然轻功非常了得,但是空悟的速度更快,便如同贴在大地上飞行的利箭,几个呼吸,便追到了十步之内的距离。   却没有想到绿蝎子突然回头,尖瘦干瘪的脸上露出了开心到极点的笑容。   “大和尚,你上当了。”   话音未落,便见一人从灌木丛中冲了出来,一拳向着空悟打去。   空悟在空中来不及调整气息,也无法闪避,只能匆忙握拳,与对方正对了一拳。   在薛铃的眼中,他看到之前不动如山的金佛,此时被人一拳直接打飞了出去,来得有多快,那么去的就有多快。   连一瞬间都没有支撑下来。   出手之人是一个干瘦的赤膊少年,他活动着手腕,轻蔑说道:“少林金刚不坏。”   “我看也不过如此。” 第四十五章 黑天魔功   恐怕连空悟高僧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干瘦少年给正面一拳打飞,此时在空中无处借力,眼看就要后背撞在大树上,空悟才突然想起来小和尚还在自己背上,自己金刚不坏,一身硬功天下无双,但是小和尚却磕着碰着,都是骨肉为泥的灭顶之灾。   所以他在空中伸手把背上的小和尚捞下来抱在怀里,几乎在同时,他后背就撞在了一颗合抱的古木上,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古木被从根部拦腰撞断,带着宽大的树冠,向着森林深处倒去,惊起一圈鸟雀。   空悟把小和尚放在地上,自己捂住胸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紫黑色的淤血。   这一次,这位高僧是真的身受重伤。   不过是和那个无名少年对上了一拳。   薛铃在上面看的惊心动魄。   她无法理解空悟明明盛怒出手,却如何会被那个少年给正面一拳给打回去了。   不过此时看来,胜负已分。   截杀方,只有蝶娘子正面被拈花指重伤,刘平夜原本修为最深,虽然用黯然销魂掌打伤了空悟,但是自己一方面是反震,另一方面是催动这门章法的反噬,也同样受了不轻的伤,绿蝎子看起来修为最弱,但是没有想到却是最关键的人选,他不动声色下毒激怒空悟,然后再跳动对方追击,半路上却杀出来一个程咬金,一拳就能够将空悟打飞。   仅仅就这一拳之威而言,这就是一个毫无疑问的一品境高手。   只是谁能够想到,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竟然能够有一品境的修为?   “好厉害的黑天魔功。”方别同样一直在观察着下面的动静,最终才叹息着说出了这样一句。   “黑天魔功?”薛铃感觉自己和方别比起来就真的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铁憨憨,只能不懂就问。   “是的,黑天魔功,魔门一门精妙强大的炼体功法,与少林金刚不坏相比,体现在更加速成,不过反噬也极其可怕,算得上是魔门至高神功之一,没有想到,这一代的传人竟然是这样一个孩子。”方别轻轻说道。   “孩子?”薛铃认真看着方别,怎么看方别都不比这个黑痩的赤膊少年大的样子,有什么资格叫对方孩子的。   “是的,孩子。”方别看着薛铃,轻轻解释道:“黑天魔功的一个很典型的副作用,就是有损心智,如果你十二岁开始修炼,那么将会永远保持十二岁时候的心智。”   薛铃吓了一跳:“那我等到十八岁再练不行吗?”   “你见过什么绝世武功是十八岁才开始练的?你以为你是郭靖啊,好了好了,不要问我郭靖是谁了,总之,但凡高深武学,都要从小打下基础,或者修炼其前置武功,比如说眼前这位,我怀疑他十岁就开始修炼黑天魔功了,因此才有这份成就。”方别静静解释道。   十岁开始修炼,修炼不到十年,就能够力克空悟这种顶级高手。   薛铃感觉自己真的是有点小瞧魔门三派的武功了。   当然,副作用也真是大。   尤其是如果练了之后整个人就傻了的话。   “那么空悟高僧死定了吧。”薛铃惊魂未定地说道。   当然也有点惋惜。   事已至此,她已经知道自己就算帮忙也是杯水车薪,乃至于抱薪救火,当然或许方别愿意出手还保留有一丝的可能?   但是看方别之前的风格,他要是肯现身那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况且就算是方别,能够挡得住这个会黑天魔功的小鬼几成功力?   要知道他可是刚刚一拳打飞了空悟。   就在方别和薛铃交谈的时候,那个干瘦的小鬼自己一路小跑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大和尚,你也太不经打了吧,别人告诉我你是这个江湖拳头最硬的人,今天见了,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站在空悟十步之外,看着眼前正焦急给小和尚输送真气抗毒的空悟,冷冷说道:“这个小和尚死定了,大和尚你也死定了,就别管了,我们痛痛快快打上一场,然后我送你上路。”   他表情天真烂漫,但是所说的话却冰冷残忍至极,那是一种孩童天真的恶,更让人感觉到有些不寒而栗。   空悟抬起头来看了看这个黑痩少年一眼,他全身精瘦,皮肤黝黑更不用说,只穿着一条兽皮的短裙,头发短短地剃成板寸,可以看到有些泛青的头皮,他生的倒是不丑,五官协调明朗,特别是双眸漆黑如墨,明亮有神,只是一开口,就让人生出来终极熊孩子的错觉。   “让这么小的孩子练习黑天魔功,尔等魔教,当真是丧尽天良。”空悟按住胸口,看着眼前这个黑痩的少年,冷冷说道。   “你这大和尚,当初和我一起练功的人有好几百个,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有机缘得授神功,你打不过我就打不过我,嫉妒我干什么!”这个黑痩少年开口的回答和空悟完全驴唇不搭马嘴,空悟叹息一声,真气在叹息声中流转全身,原本就有些淡金的肤色此时瞬间流动着金色的佛光,看起来宝相庄严。   “既然如此,老衲只好降妖除魔,留你在这世上,不知要增添多少杀孽。”   这黑痩少年可听不懂空悟的满口佛号,他只知道空悟这是要拿出来真本事和自己打,不由高兴地手舞足蹈。   “好呀好呀,让我们痛快打上一场,对了,记住我的名字。”黑痩少年呸呸往左右手各吐了一口唾沫,抹匀握拳,真的显得是兴高采烈:“我名字叫做黑无,若是下了地狱,见了黄泉,一定冤有头债有主,给阎王爷说是我杀的你。”   这样说完之后,他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低肩收拳,运足力气,一拳向着空悟的胸口挥出。   空悟看着对方,扎开马步,一招平平无奇的黑虎掏心,以罗汉拳应敌。   两拳交击,只听得气浪在中央炸响,随即黑无自己倒飞出去,打着旋一头扎进了远方的大树树身,头颅深陷其中,如同埋入沙中的鸵鸟一般。   空悟唱了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第四十六章 混世魔王   薛铃在空中,看着突然之间的风水轮流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老人穷吗?   “为什么?”薛铃问道。   之前明明是这个叫做黑无的少年,轻轻松松就把空悟打的飞出数丈,撞树吐血。   可是转眼之间,再次硬碰硬,却反而被空悟轻松打飞。   “因为少林金刚不坏原本就不弱于黑天魔功啊。”方别淡淡说道。   “黑天魔功我之前已经介绍过了,比较速成,练成之后威力巨大,当然副作用也很明显,不会给最核心的成员修炼,一般都只是收养孤儿寻找合适的苗子,毕竟黑天魔功练成之后就是强一品高手,放在哪里都是顶级打手,况且心智简单,容易控制,不用担忧心思复杂的叛变什么的。”   “可以说制约黑天魔功的唯一瓶颈就是材料。”   “黑天魔功修习岁数不能超过十二岁,否则就会极难练成,并且练功的时候要有多种辅助的功法,以及各种珍贵药材浸泡以及服用,可以说能练黑天魔功的苗子基本上五十年才能够出来一个,还需要西域魔门来多方选拔才能够凑出来。”   “不过黑天魔功就算练成,像眼前这样的黑无,不到二十岁便是绝顶高手级别的实力,但是寿命却被提前消耗,可能不到三十岁就油尽灯枯而死,不过他年少不知生死,对他来说反而可能是好处。”   “但是对于金刚不坏而言,却是老而弥坚,越修炼就越强大,佛法越深厚,也同样越强大。”   “空悟高僧作为少林排行前五的高僧,佛法武功自然都不必说,之前落败是因为他在追逐过程中来不及换气,仓促应战,所以一击便被黑无打伤,至于现在,空悟已经全力应战,这老和尚五六十年的修为与佛理,若是被黑天魔功这么简单就碾压了,少林寺还开不开了。”   方别这样解释之后,薛铃才恍然大悟。   之前因为黑无的出场过于惊艳,以至于她下意识就感觉空悟已经不是这个黑无的对手,况且他开口一直都那么嚣张,一副小爷就是来送你上路的样子。   所以看到刚才出击,一招就被空悟打飞,才有种接近幻灭的感觉。   “那么现在,谁能赢?”薛铃老老实实问道。   “我不知道。”方别回答道。   薛铃大惊:“为啥不知道?”   方别一直一副江湖百晓生的样子,薛铃基本上就把他当做百科全书来使用了,没有想到方别也有说不知道的时候。   “江湖争斗,本来就是生死一线,这等强一品高手的对决,更是瞬息之间情形万变,谁杀谁都不意外。”方别理所当然地说道。   “所以你才这么怕死?”薛铃突然开口问道。   方别沉默片刻,然后静静点了点头。   ……   ……   上方解说的时候,下方也同样激战正酣。   黑无好不容易才将脑袋像鸵鸟一样从树干中拔出,正看到绿蝎子正对着他哈哈大笑,他瞬间大怒:“你笑什么笑?”   这样说着,他信手从腰间取下石子,运力向着绿蝎子投去,只见势沉力猛,疾如闪电。   绿蝎子他真吓了一大跳,关于黑无的存在,三人组中其实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的任务就是远距离放毒,待到空悟解决其他两人之后,自己再诱敌,让黑无趁机打伤并且杀死空悟,自己就算是大功告成。   只是刚才黑无一拳对上,自己就打着旋倒飞出来,并且基本上没有反应,就这样直愣愣地撞树并且把头扎进树里面实在是太过好笑了,并且他深深知道,如果是旁人受到这样的伤势,肯定就是一命呜呼。   毕竟别说脑袋给树扎个坑,就说普通碰上这么一记,那也肯定像打碎西瓜那样,红的白的都流出来。   但是黑无浑身铜筋铁骨,不仅力大无穷,更是刀枪不入,浑身上下几乎没有罩门的混世魔王,所以这等对别人来说是致命的伤势,对他来说可以说连皮外伤都算不上。   只是绿蝎子万万没有想到,黑无竟然只因为自己的笑话,就对自己痛下杀手。   他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什么武器,毕竟他轻功卓绝,又是运毒伤人,要什么劳什子兵器,而现在飞石打来,他竟然没什么东西可挡,匆忙之间抓起腰间的药囊,这药囊里面装着多种毒药,里面尽是些瓷瓶硬物,外面更是柔韧的珍贵丝物,算是他一时间想起来的最好盾牌。   但是当绿蝎子拿起药囊挡在身前,石子已经到了身前,瞬间便突刺入药囊之中,将里面的陶瓷罐罐打得粉碎,药粉飞扬的同时,去势未竭,再贯穿整个药囊,打中绿蝎子的胸口,只见鲜血迸溅,竟然贯穿而入。   绿蝎子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远方的黑无,他右手捂住胸口,鲜血不住流出,那石子威力之大,竟然直接再透体而出,在他身上开了个透明窟窿,原本便是肺腑内脏的重地,石子更是如同鸡卵大小,眼见是不能活了,更因为之前毒粉飞溅,有很多落在绿蝎子的身上,绿蝎子自己使毒用毒,但是自己也真的不是什么百毒不侵,此时全身被毒物笼罩,伤口也不能免俗,只来得及对着黑无凄然说一声:“你……”   便自己翻滚在地,全身因为毒粉的效果乱挠乱挖,并且伴随着胸口血液的流出,整个人一会就躺在地上不动,身体也慢慢像是蜡油一样融化掉。   其毒之烈,可见一斑。   并且绿蝎子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死的原因,竟然只是开口笑了对方一声。   空悟看着眼前的惊人变故,一时间愕然,无言以对,只能够双手合一,再念一声阿弥陀佛。   黑无将目光转向空悟,看着他双手合一对着自己念佛号,不由一阵烦躁,又看到空悟身后正坐在地上喘息中毒的小沙弥小和尚,目光一转,又从腰间口袋中取出一颗石子:“老和尚去死。”   这样说着,他将先飞出第一颗,直取空悟面门,然后再飞出第二颗第三颗,却是向着那个中毒的小沙弥打去。 第四十七章 妖孽   黑无的三发石子次第而出,虽然说黑无的心思单纯而残忍,只因为别人的几句笑声就能够杀死这其实算是同伴的男人。   但是此时对空悟的攻击,却充满着出色战斗直觉的意味。   他一发石子假意诱敌,而另外两发石子则选择攻击更弱并且更受空悟关心的小和尚,可以说这份应变的直觉,很多老江湖都比不上他。   但是他几乎没有经过思考。   空悟面对飞石,巍然不惧,迎拳便击向第一发,但是这个时候才发现黑无的接下来两发的动向,此时他已经来不及变招,一切心思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他也几乎没有丝毫,瞬间在小和尚面前站开,双臂大大张开的同时闭上眼睛,以身体作为盾牌,同时挡下了那三发飞石攻击。   只见那些飞石在空悟身上如同撞上铁板一样粉碎开来,在高空中观看的薛铃忍不住大喜起来:“看来空悟和尚收拾这个小鬼不成问题。”   方别摇摇头:“你看空悟的额头。”   薛铃看向空悟的额头,只见上面已经凝结出来密密麻麻的一层汗珠。   此时算是初夏,但是也没有热到这个程度,况且空悟这种高僧,早已经修炼到寒暑不侵的境界,薛铃不由惊讶回头看向方别。   “少林金刚不坏,说到底,只是武功,而不是修仙功法。”方别静静说道:“黑无真论真才实学那肯定比不上空悟,之前那记正面对拳已经证明了彼此之间的高下,所以黑无你看从树上下来之后,虽然气急败坏,直接杀死了笑话他的绿蝎子,但是对于空悟,嘴上不屑可是心里却已经将他列为大敌,因此才用这种飞石伤人的功法。”   “而另一方面,空悟与黑无对敌,则需要将金刚不坏神功催动到极致。”   “虽然说空悟佛法高深,平常里就是金刚不坏之躯,但是普通的金刚不坏,却并不是黑无的黑天神功的对手,因此他必须凝聚真气,将体内的金刚不坏施展到顶峰。”   “这样就会对身体造成极大负担,空悟高僧年事已高,之前几番对敌,已经耗费了他的不少精力,如果不能速胜,他很有可能会被黑无拖死在这里。”   “毕竟黑无虽然说以寿命智商作为代价来修炼这黑天魔功,但是优势就是,他自己的体力几乎源源不断,算的上是最能久战的杀戮机器。”   方别的解说可以说是尽职尽责,但是薛铃看来,这番话除了对自己说,则更多是对方别自己的战斗总结。   薛铃心中突然有了另外一个明悟。   那就是方别可能平日里,经常看到这个级别的巅峰对决,因此他才会对高手之间,生死一线感悟如此之深,也对于交战的每个细节都牢记在心,甚至说自己做出来总结和归纳。   不过方别平日里看的究竟是谁的决斗呢?   不知为何,那个穿着翠绿色衣衫的老板娘就浮现在薛铃的心中。   薛铃从来没有看过何萍的出手,但是薛铃真的相信老板娘一定武功很高。   但是究竟高到什么程度,这是薛铃一直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如果再想,可能老板娘的功夫,要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高上那么一些。   否则怎么教出来方别这种变态的徒弟。   而在二人之下,传来了黑无哈哈大笑的声音:“老和尚你真傻,你真替小和尚挡石子啊。”   “你看,他又躲不开,我就算打不过你,但是你又能打过我吗?”   “你这样护着他,自己早晚会死的。”   空悟看着不远处的黑无,面无表情。   之前黑无的那三发石子,分别打中了空悟的左肩,小腹,以及右臂,虽然在金刚不坏神功的防御下,没有给他造成致命伤势,但是正如同青石击黄钟,就算黄钟表面无伤,但是内里却震荡不已。   毕竟黑无就算比空悟的全功率金刚不坏神功要弱,但是弱也只弱出来那么一线,如果空悟就这样不动让黑无攻击,那么黑无是能够轻轻松松将空悟打死当场的。   而如果黑无不攻击空悟,转而全力想要杀死这个小和尚,那么空悟就不免处处掣肘,以至于必须用这种方式来保护对方。   “师父。”小和尚在空悟身后咳咳说道:“我想我活不了了,师父只要将我的骨灰带回少林就行,现在就杀了这个妖孽……”   小和尚话音未落,黑无便听到了这句话。   “妖孽?”他冷冷说道。   “你说我是妖孽?”   他的声音更大了几分。   “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话音未落的时候,他整个人便化作一支黑色利剑,笔直向着空悟这边冲去,但是目标很明显就是空悟保护下的小和尚。   空悟看着黑无的来势,挥拳相击,黑无这次学乖了,并没有和空悟硬碰硬攻击,而是一把抓住空悟的拳头,同时右腿后扬,借着对方的来势,狠狠一记鞭腿就扫向空悟的脑袋。   小和尚看得发呆,一时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而空悟这边一只手被黑无握住,另一手抬起护着脖颈,黑无的鞭腿随后就到,只听得空气中骤然升起一圈气浪,在气浪中,空悟被黑无的这一记鞭腿给直接扫飞出去,人不知飞了多远。   这一记攻击,不知道燃烧了黑无的多少生命力,以至于他停下之后,先是双手扶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等到气息调匀之后,他才低头看向身边的小和尚。   他静静在小和尚面前单膝跪了下来,看着他的脸,轻轻用手拍拍他的脸蛋。   “喂,你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再说一遍,给小爷听听。”   小和尚看着黑无的脸,这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全身精瘦,以至于无法想象他身体中如何压榨出来那么恐怖的力量和潜力,以至于能够和空悟高僧这样的真正佛门高手打的有来有回,甚至偶有压制。   而现在,空悟已经被打飞,小和尚的性命就捏在黑无的手里面。   除非大罗金仙,如来降世,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他的性命。   而小和尚看着黑无,薄薄的嘴唇微微抿起来,黑色的眼睛乌溜溜没有半点畏惧。   “妖孽。” 第四十八章 救人之物   小和尚的妖孽二字,说的平静清脆。   在林谷中回响。   黑无不怒反笑:“你就真的不怕死吗?”   小和尚歪头,剧毒让他脸色有点发青:“万物有生灭,何惧之有。”   黑无只能邪魅笑了一笑,然后右手握拳,向着小和尚的头颅打去。   薛铃在上方已经有点不忍卒视,但是看方别的时候,方别表情依然平静。   正在这个时候,听得远方空悟大声喊道:“拈花指!”   只因为他被黑无一脚踢飞,此时身形再快,也赶不上来救这小和尚,只有声音来得及。   小和尚听得这话,原本澄澈的眼睛中突然闪过一丝迷茫,随后整个空洞起来。   他开始对着黑无露出了慈祥悲悯的笑容,这种笑容出现在这个危在旦夕的小和尚脸上总觉的有些奇怪,但是与此同时,他的右手无名指和拇指也静静捏在一起,状如拈花。   黑无只诧异了片刻,小和尚就以拈花手印,打在了黑无的胸口。   这一记指法看似轻柔无力,但是黑无那钢筋铁骨却如受重击。   他松开小和尚,踉踉跄跄向后退了三步,然后捂住胸口,右手凭空向着小和尚挥拳。   只见并未实质触到小和尚,但是所激起的拳风却将小和尚整个掀了起来,然后将他打飞撞在了身后的大树上。   小和尚滚落下来,不知道全身断了多少根骨头,口吐鲜血,再也爬不起来。   而黑无则一拳出手之后,继续按着胸口,紧紧咬住嘴唇,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看起来弱的不惊风的家伙,如果能够给他带来这么大的伤害,甚至让他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而正在这个时候,被打飞的空悟高僧也终于赶了过来,对着捂住胸口的黑无毫不犹豫地盛怒出手,一掌击出,正是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大韦陀掌中的第一式我佛慈悲。   黑无仓促应战,挥拳相击,但是全身瞬间被掌风笼罩,在空悟手下接连中了数掌,再也抵挡不住,奋起一拳逼退空悟之后,自己转身就逃,哪怕身形踉跄,但是他毕竟黑天魔功大成,强一品的武者境界,如果列入江湖榜上,至少能够排上甲榜前二十。   此时一意想逃,更是迅如疾风雷电,转眼之间就攀木跃升,消失在不可见之处。   看到黑无终于逃走,空悟才如释重负,自己瞬间跌坐在地,全身金光慢慢熄灭,薛铃在空中看着空悟,只觉得这一战,就让这个老僧瞬间苍老了二十岁不止。   他只在地上做了片刻,随即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已经生死不知的小和尚,那明明只有几步远,这个黄衣老僧却几乎走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他跪坐在小和尚面前,给他诊治心脉,只觉得气息奄奄,即使将精纯的佛门内力度入,也轻轻飘飘如同泥牛入海。   这是人之将死的征兆,即使空悟已经深究佛理,一代高僧,但是面对自己心爱弟子的死去,那一瞬间,也感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而正在这个时候,有第三个人的声音缓缓响起:“空悟高僧,把舍利子给我吧。”   “我送你和你弟子的骨灰上少林,并且我也听候少林寺发落。”   空悟抬头一看,正看到刘平夜正在缓缓向着自己这边走来。   刘平夜是第一个和空悟交手的人,虽然无形剑无法伤到空悟,自己的内力修为更是因为跌境,远远不是空悟高僧的对手,但是他却暗藏了一招黯然销魂掌,专等空悟不查进行偷袭,一举成功,是第一个破了空悟金刚不坏的人。   至于接下来,蝶娘子的抢攻反被重伤接近昏迷,绿蝎子趁机用毒,引发空悟追击,再黑无出现,一举压制空悟这个佛门高僧,以至于所有人都接近将他这个第一个出手的人彻底遗忘。   而他也选择在一旁默默旁观空悟和黑无之间的战斗,直到此时胜负已分,两败俱伤的时候,他才终于出现。   “刘施主为何一心想要这舍利子?”空悟跪坐在地,让小和尚靠在自己身上,小和尚身体软软的,不仅完全失去知觉,更似乎连全身骨骼都完全粉碎,就连大罗神仙,也未必能够救得了他。   “拙荆因为在下的缘故,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在下虽然耗费真元替她疗伤续命,以至于修为受损至斯,但是也未能够让拙荆痊愈。”刘平夜站在空悟十步之外,婉婉道来:“在下多方寻求名医,乃至于无数珍贵人参灵芝等滋补药物给拙荆服用,只不过能够吊得性命。”   “后来在下听说,佛门舍利子乃世间圣物,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虽然可能只有万一之功,但是在下穷途末路,只能冒昧前来抢夺。”   “还请高僧见谅。”   刘平夜站在远处,他虽然受伤,但却是在场受伤最轻的人,他大可强夺将空悟杀死,即使忌惮空悟的佛门神功,也可以使用多种远程手段,比如说他的无形剑气,而不是应该在这里尝试对老僧说事情缘由。   空悟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   “在下允诺,得到舍利子之后,立即会尝试救助拙荆,无论是否有效,我都会将二位的骨灰送回少林寺,说明缘由,在下性命,愿由少林寺发落。”   他顿了顿:“我知道自己一介白鹭书院的叛徒,说出来的承诺未必让高僧放心,但我以浩然气为誓,如若违背,则今生再无以儒修武,练浩然气的可能。”   “这样,高僧可否放心。”   空悟看着如是发誓的刘平夜,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来一个檀香木的小匣子,不过拳头大小,打开之后,里面有一颗拇指大小的晶莹琉璃骨,散发着迷人的琥珀微光。   刘平夜面露喜色。   但空悟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看着刘平夜:“施主,如若这颗舍利子能够救我小徒。”   “施主还要强夺吗?”   空悟的声音平静。   而刘平夜呆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四十九章 空山林谷   一时间,林谷之中,但闻鸟语响。   刘平夜明白说道,空悟此时已经是油尽灯枯,小和尚也必死无疑,他不趁人之危,想要在这个时候讨要舍利子去救他娘子。   但是作为回报,他会将空悟师徒二人的骨灰带回少林寺,并且说明原委,让自己受少林寺发落。   如果说刘平夜是平常人倒也罢了,这种誓言可以全当做狗屁,但是刘平夜能够在白鹭书院将浩然气修到这个境界,孟子中说的好,吾善养一口浩然之气,浩然气某种意义上便是侠义与正气。   刘平夜之所以跌境,除了他自述为救娘子性命而大损真元之外,更多可以说是他叛门出院,乃至于容身于宵小之中,有损君子之德,所以说才让浩然气受损,再不复一品之境。   那么他现在以浩然气为誓,倘若不依照誓言而行,那么这个心结将会永远存在他心中,除非他转修别的功法,否则的话浩然气一道,他是今生无缘。   这番言语,论情论理都无懈可击,所以刘平夜根本就不担心空悟不答应。   就算空悟不答应,他只要等着空悟圆寂,那不照样可以拿到舍利子?   但是而今空悟突然说自己的舍利子可以救小和尚一命。   那么刘平夜就真的有点无话可说了。   毕竟人有远近亲疏,此时小和尚命在垂危,他如果再讲道理的话,说一千道一万,也说服不了空悟将舍利子给他。   刘平夜闭上眼睛:“空悟高僧,我本不愿与你为敌,如若你用舍利子救这小和尚的话,那么我只能杀鸡取卵了。”   空悟点点头,用手轻轻掐开小和尚的牙齿,就当着刘平夜的面,将那颗琥珀琉璃舍利子,给送入了小和尚的口中。   或许舍利子真的是人间圣物,乃是当初佛祖一身精华所化,舍利子入口进入小和尚腹中,便缓慢化开,化成一股股热流,流转小和尚的全身,小和尚竟然咿呀一声醒了过来,睁开眼看着空悟:“师父,弟子没用。”   空悟含笑摸了摸小和尚的头:“我知道你困了,你就先行睡下吧。”   小和尚点了点头,依言合上眼睛,竟然真的睡着了。   刘平夜看着眼前的空悟高僧:“大师,你这又是何苦?”   “众生平等,我的徒弟与你妻子本来就平等。”空悟说道:“而现在我徒弟就在眼前生命垂危,既然舍利子可救一人,那么我救自然无可厚非。”   “那如果拙荆也在大师面前呢?”刘平夜激烈反问道。   他全身微微颤抖。   之前他已经认定小和尚是必死之人,但是没有想到,在服下舍利子之后,他竟然可以迅速转醒,并且能够开口说话,随即再安然睡去,可见舍利子真的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可是而今天下佛祖舍利子几乎都在天竺,只有空悟远赴西域天竺,求得一颗佛祖舍利,难不成自己真要也跑西域天竺一趟?   不过那样的话,就算回来能够带回舍利子,恐怕妻子也早已经死去。   “佛度有缘人。”空悟静静说道:“如果你妻子与这颗舍利子,可曾出现在这里,那么,我就算真将这颗舍利子让给她又有何妨。”   “一派胡言!”刘平夜大怒说道:“你若真是高僧,便应该普度世人。”   空悟笑了笑:“众生皆是世人,无高低贵贱之分,如若我不修佛法,那么这颗舍利子应该老衲自己服下,足以治愈老衲的伤势。”   刘平夜哑然。   他拍打长袍,然后双膝落地,向着空悟拜了一拜:“今日得见真佛,刘某心服口服,正如大师所说,拙荆与这颗舍利子无缘。”   “就此别过。”   这样说过之后,他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就这样白衣背影缓缓消失。   空悟望着刘平夜,看着他离开,一直到再也不见,才终于放下了那盘坐在地,宝相庄严的模样,双手撑住地面连连咳嗽,并且咳出大量鲜血与黑色碎片,竟然隐约是肺腑内脏的碎片。   恐怕刘平夜知道空悟此时受伤很重,但是他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有这样重的伤势。   刘平夜此行离开,一方面是舍利子已失,他虽然威胁道要杀鸡取卵,但是更多只是威胁,况且如今的空悟究竟还剩下多少实力,他自己也不想冒险。   毕竟之前空悟与黑无一战,真如金刚罗汉大战修罗魔王,整个林地已然一片狼藉,刘平夜平心而论,自己全盛之期,也不会是这两个人的对手,生怕空悟还剩下垂死一击。   如今空悟佛法高深,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也就不再抱有这等执念,所以只能离去。   此时整个林地之内,几乎只剩下重伤垂死的空悟,以及服下舍利子安然睡去的小和尚。   空悟连连咳嗽,心中也知道自己大限已至,想要拖着这副垂死之躯回到少林,可以说是千难万难,自己徒弟虽然保住性命,但是在这江湖之内,想要活下去,又何其之难。   他长叹一声,一时间从来没有这样留恋人世。   在垂死之际,空悟耳根前所未有的清明,几乎进入了顿悟之境。   他能够听得四处的鸟语虫鸣,而在头顶上,那株大树上两个人类的心跳呼吸,也终于能够丝丝入耳。   他又惊又喜,惊的是这里竟然一直还埋伏有这两个人,并且所有交战双方都没有发现,而喜的却是,到现在那两人还没有出手,至少说没有心存歹念。   况且他此时也没有从高处感受到任何的恶意,他已经虚弱至此,能够获得杀死佛门一品高手的殊荣,却能够视而不见。   于是空悟长叹一声,运最后开口郎朗说道。   “上面的两位小友,能否下来一叙?”   空悟的声音悠长,响彻整个林谷。   树屋之上,薛铃目瞪口呆。   薛铃原本以为自己万无一失,没有想到,空悟高僧竟然早就知道自己两人在这里一直蹲坑蹲到了现在。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薛铃只能问向方别。   方别摇头笑了笑:“既然被人家点名了,那就只能下去。”   这样说着,方别站起身来,推开了树屋紧闭的大门。 第五十章 相见的刺客与僧人   山深林俞静。   倦鸟未飞还。   这场大战从早上巳时一直打到了接近午时,一时间这个小树林中,真的是高手云集。   但现在鸟去人散,当方别带着薛铃下了树来到空悟面前的时候,周围已经几乎没有半点生气。   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被空悟一招拈花指重伤打晕的蝶娘子,依旧倒在那里,算是半个活口。   空悟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真的有点意外。   他没有想到那两个从始到终都在上面蹲着的人,竟然如此年轻,看起来都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仅仅比小和尚要大上那么一点。   “我已经没有舍利子了。”空悟开门见山,如是说道。   薛铃刚想开口,被方别暗地里轻轻一拉:“高僧慈悲为怀,以舍利子拯救爱徒性命,我都看在眼里。”   “你不为舍利子而来?”空悟有点意外问道。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之所以有人敢对他这个少林寺高僧以如此大的阵仗截杀,说白了就是他身怀异宝。   就算说空悟这个一品武者,并不是什么拿着黄金在闹市上行走的三岁小孩,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江湖上,武功就是最硬通的货币,如果说这舍利子真的能够凭空造就一个一品武者,那么绝对要比什么武功秘籍都来的吸引人。   况且即使是一品武者,又有谁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次能够派出黑无这个手段高强,又根本不要面子的超一流强者来截击空悟,可见背后那些人手眼通天的程度。   但是,当方别一点都不在意舍利子,甚至直接说出来舍利子的去向的时候,空悟真的吃了一惊。   “在下不为舍利子而言。”方别坦然说道。   “那你为了什么?”空悟不由问道。   “在下乃是蜂巢刺客,此次来,是为了奉命观察检测大师在洛城境内的行踪。”   “只要将大师的遭遇如实禀报,将舍利子的去向一并告知,就等于说完成了任务。”方别静静说道,一丝不苟,同样也云淡风轻。   他就站在那里,却直得像是一棵树。   空悟愣了愣:“就这样?”   真的有这样的人,过来蹲坑就是为了蹲坑的?   任务是任务,可是现在自己性命垂危,还有一个小和尚在昏迷,之前刘平夜一方面是被自己吓走,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有所求,但却被断了念头。   眼前的这个少年,看起来年纪轻轻,但是空悟却有些看不透。   “这样就够了。”方别说道。   “之前大师不是说了缘分二字,我这人也讲究缘分,是自己的东西,我分文不让,不是自己的东西,我也分文不取。”方别看着空悟,一字一顿慢慢说道。   空悟看着方别,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   “如果我不是现在这幅鬼样子的话,我真想收你为徒。”   “多写大师美意。”方别摇头笑道:“在下已有师承,不能够改换门庭。”   “好,好,好。”空悟连说三个好字:“敢问小施主师承何人,又是谁能够教得出施主这样一等一的青年才俊?”   薛铃看着方别,意识到方别这次真的前所未有的耐心。   薛铃并不知道方别想不想要这颗舍利子,说实话,就连薛铃自己都有点动心了,虽然说之前空悟直接给那个小和尚吞服舍利子稍微有点恶心,毕竟说白了,舍利子就是佛祖火化之后的遗骨,但是看功效的话,薛铃瞬间就相信了舍利子是这个世间神物的说法。   毕竟活死人肉白骨之效摆在这里,如果说能够凭空造就一个一品高手,也未必说完全不可能。   不过薛铃隐约感觉,方别是真的兴趣不大。   因为方别这个人,从来讲究谋定而后动,从他那么怕死的表现来看,也从之前他评价空悟和黑无的战斗时候说,高手相争,生死一线,从来没有谁敢说自己稳胜对方。   那么如果方别真想对舍利子下手,想要做螳螂捕蝉在后的黄雀。   现在他早已经有一系列针对空悟的杀手与布置,而不是就这样平平唱出出现在空悟面前,甚至说连自己也下来了。   虽然说当初空悟开口说的时候,说的是两位小友。   不过,方别自己的武功究竟如何?   这是薛铃无论如何都不知晓的,哪怕方别自己天天在院子里面练剑,并且风云无阻。   但是薛铃怎么看,方别练的剑都是最没用最蠢笨的基础剑法。   方别这样聪明的人,选择练这样的剑,肯定有他的理由。   但是这个理由就是薛铃所不知道的事情了。   方别摇摇头,没有满足空悟这个愿望。   而薛铃知道,方别的师傅,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何萍,但是为什么隐瞒,薛铃就不得而知了。   “好吧。”空悟叹了口气:“老衲寿元将尽,可能要圆寂于此。”   “在临死之前,想要给小施主委托一件事情。”   “敢问小施主能否答应。”   方别直接摇头:“不行。”   薛铃惊呆了。   她没有想到方别拒绝地这么果断。   至少也要听听委托的内容再拒绝?   以及人家快死了好吧,又是得道高僧,你帮他满足愿望就是行善积德了你懂吗?   你当杀手天天都制造杀孽的,如今给你个积德的机会你都不去做。   真的是活该孤老终生。   空悟愣了愣,他也没有想到方别会这样直接拒绝。   “能告诉老衲原因吗?”空悟问道。   方别看着空悟,认真说道:“我讨厌麻烦别人,所以也讨厌别人麻烦自己。”   薛铃默默捂住嘴巴。   她突然意识到,虽然说自己已经很小心了,但是应该也给方别添了很多麻烦。   但是方别不嫌弃自己给他添的麻烦吗?   可是方别明明已经明说了不会喜欢自己。   或者就像方别对自己说的那样。   他们是伙伴。   不是情侣,但是却比情侣更加紧密的关系,终有一天可以生死相托,将后背交给对方。   只是——薛铃咬了咬嘴唇。   自己配吗?   她注定,是要背叛方别的人。   自从她来到霄魂客栈那一刻就注定的事情。   方别接纳自己,本身就是从不犯错的他,犯的一个最大的错误。   而在薛铃耳中,听到空悟笑了起来。   “你是蜂巢的人对吧?”   “那么,把我的请求,当做一个任务来完成,怎么样?” 第五十一章 三个任务   薛铃听着空悟的话,愣了一下。   她原本还在浮想联翩以至于顾影自怜。   只是没有想到,转眼间这个大和尚就突然改口,把心愿说成了任务。   所以说你们佛门中人,也会这么见风使舵,章口就来的吗?   只见方别深深看了空悟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如果委托任务的话,蜂巢为江湖中所有的客户服务。”   “只是不知道空悟高僧能够拿出来什么样的任务报酬?”   “不知小友想要什么样的任务报酬?”空悟看着方别说道。   他现在已是油尽灯枯,能够发现方别,到现在和方别说话,已经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当然他也有机会发出垂死的亡命一击,但是空悟并不想这样做。   他只是想支撑着,和方别达成这笔交易。   或者说,委托方别一个任务。   “不知道施主想要什么样的报酬。”空悟说道:“我们佛门中人,并没有什么太多的黄白之物。”   此黄白之物,当然不是彼黄白之物。   “就大师想要委托的任务来看,您应该支付不了那么多的银两。”方别点头说道:“不过江湖中人,当然也有江湖中的计算方法。”   方别已经做了足够的暗示,空悟自己也非常清楚,自己如今能够支付的报酬究竟有哪些。   “我想让你做的有三件事情。”空悟开口说道。   “每一件事情,都有对应的报酬。”   “第一件事情,是将老衲火化之后的骨灰与舍利子,完成送回少林寺,老衲将给你一封亲笔书信,只要将老衲遗骸送入少林寺,那么少林寺将允许你任意挑选一门七十二绝技带走。”   空悟看着方别。   佛门中人讲究尸身圆满,空悟佛法之高,如果真的曝尸荒野,他也不会在太在意,但是他是佛门大德,在少林寺中有他的位置,也有为他预留的佛骨塔。   如果能够将他的佛骨送回少林,那本身是大功德一件。   而对于七十二绝技之一的报酬,也是相当的对称于划算。   方别点了点头。   “这个我可以接下来,不过我将大师的尸身火化之后,并不会立即动身前往少林寺,只会在时机合适的时候,才会去那里。”   “当然,这样的话,那门七十二绝技的报酬,也会到那个时候,才能够领取。”   方别说的平平淡淡。   空悟也没有任何的意外。   只是低头说了一声谢谢。   “至于第二件事情,是与我这个弟子有关。”空悟说道:“他如今性命已无大碍,但是受那黑无一击,依旧伤势太重,可能苏醒之后,对于神智会有一些影响。”   “所以我希望在我这位徒弟恢复神智之前,能够委托阁下暂时代替我照顾一下。”   “他心思单纯,佛性深厚,原本将会成为一位佛门大德,只是经此变故,我害怕他心生魔债,所以恳请阁下替我开导指引一番。”   “作为回报,我将亲授阁下少林金刚不坏神功,无论是自己修习,还是说作为秘籍,都是无价之宝。”   “但是此功法威力无穷,希望阁下能够好好利用,好好保存。”   相比于第一个任务,第二个任务就复杂很多了。   空悟想要方别代为照顾这个小和尚,是照顾,而不是如同自己一样,送回少林,这之中有什么心思,方别就不知道了。   也暂时没有兴趣知道。   而这个任务的报酬,也很明显地更加丰厚。   虽然说少林金刚不坏神功,原则上来讲,也属于少林七十二绝技之列,但是这门神功能够练成的即使在少林寺中,也是少数,更何况空悟这门神功的威力,之前已经展现地淋漓尽致,真的是金身罗汉,肉身成佛,刀枪不入就算了,他这场战斗中承受了数招硬手,依然可以浑然无事地继续全力投入战斗。   如果不是年事已高,伤势太重,又强行催动了自己的最强形态去和黑无战斗,那么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况且之前的战斗中,空悟前后展示了少林金刚不坏,少林狮吼功,少林拈花指,以及最后的少林大韦陀掌四门七十二绝技,可以说真的是各有千秋,威力无穷,配合空悟自己的超强内力,让人有眼花缭乱之感。   但是说到底,给人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金刚不坏神功,更何况金刚不坏神功秘籍是一回事,能够得到这个几乎是当世最强金刚不坏神功的亲传,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方别听完之后,笑了笑不为所动:“你让一个蜂巢的刺客来教你徒弟去除心中魔债,就和找青楼窑姐学守身如玉一样是天大的笑话吧。”   他没有说答应。   空悟看着方别:“你不是寻常的蜂巢刺客。”   “再不寻常,我也一样会杀人。”方别说道:“我注定杀孽深重,也是该放下屠刀的那一种人,但是我绝对放不下,就只能继续杀戮下去,这样的人,你让这小和尚跟着我?真的放心?”   “以及为什么不让我把他送回少林寺。”   空悟摇摇头:“在他二十岁之前,他永远不能回少林寺。”   方别看着空悟,淡淡道:“他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   那一瞬间,方别真的想到了关于天龙八部的剧情。   眼下这个小和尚已经服用了舍利子,可以说就是一个预备役的一品高手,这和当初虚竹误打误撞破除珍珑棋局被无崖子传功有什么区别?   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找自己和何萍这对李秋水和天山童姥学武功,然后武功大成再回去少林查清自己的身世?   这一刻,即使方别,也忍不住脑洞大开。   空悟看着方别:“如果施主这样以为,便这样以为吧。”   “总之,他二十岁之前,不能回少林寺半步。”空悟强调说道。   “那我选择不接这个任务。”方别几乎没有犹豫,就这样说道。   空悟皱起眉头。   他时日不多,却需要和方别讨价还价,就算这个少年态度甚好,但是空悟却经不起这样折腾。   “什么?如果是嫌弃报酬不够,我可以再加。”   “非也。”方别摇头说道:“报酬是远远够了。”   “但是,这个任务太麻烦。”   “所以我不想接。” 第五十二章 少女做出了悔恨终生的决定   方别回答的丝毫没有回转余地。   或者说,他是真的不想接下来这个任务。   虽然报酬丰厚,但是却很麻烦,非常非常的麻烦。   尤其是——这个小和尚始终是服用了舍利子的人,即使他能够活下来,也注定会成为这个江湖所瞩目的焦点。   这并不是方别这边说不说这件事情的问题,要知道,刘平夜也是亲眼看着空悟给这个小和尚服用舍利子的人,几乎可以确定的是,到那个时候这个小和尚就会成为活动的唐僧肉。   就算吃他一口肉不能够长生不老,但是将这个小和尚当做人体大药来炼丹的将会有多少?   这件事情太过麻烦,哪怕说这个报酬丰厚,乃至于空悟可以提前预支报酬,但是方别也绝对不想沾这个麻烦。   空悟的表情是真的很失望,他紧紧蹙起眉头,然后再看向方别身边一直乖巧立着的薛铃:“女施主,你能够答应老衲这个任务吗?”   薛铃那一瞬间的第一反应是看看四周,想知道身边有第二个女施主没有。   但是身边当然是没有的,依旧是说,空悟想要对话的人,就恰恰是薛铃自己。   “我吗?”薛铃手指着鼻子问道。   “正是女施主。”空悟看着薛铃说道:“请问您能不能帮贫僧照顾一下这位小徒?”   说实话,在那一瞬间,薛铃是想要答应的。   毕竟这位空悟高僧,薛铃几乎从开头看到现在,对方的佛法人品都是完全值得信赖的,更何况说这样临终前的请求,更让薛铃内心深处的母性有点动摇。   但是薛铃依旧没有忘记究竟谁是这里的话事人。   她偷眼看了一下方别。   方别没有看她。   “你可以做自己的决定。”方别平静说道:“但是所有决定,都要做好承担最坏结果的打算。”   “真的吗?”薛铃看向方别。   方别没有看薛铃,而是看着面前的空悟:“我不会将同样的话说两遍。”   薛铃那一瞬间在心中就做了决定。   “我答应你。”薛铃看着空悟果断说道:“我答应你,在大师圆寂之后,代替大师照顾这位小师傅,让他可以健康成长,不堕入魔道之中。”   空悟看着薛铃,叹了口气:“女施主真是菩萨心肠,老僧深深感谢。”   他向着薛铃伸出手来:“女施主可以将手给老衲吗?”   薛铃看着面前的空悟,对这位老僧其实心中已经是尊敬备至,所以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上前半跪在空悟面前,然后将自己的手给了空悟。   她只感觉这个老僧的手柔软而温暖,完全不像一双练有金刚不坏神功的佛手。   “老衲之前说过,如果愿意答应这件任务,那么就传授金刚不坏神功作为报酬。”空悟静静说道,宝相庄严;“那么,现在就是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薛铃瞬间感觉自己的手背空悟抓紧,同时右手如同浸入温水之中,暖洋洋的同时,这股暖流更沿着自己的右手五指,向着全身蔓延而出。   薛铃感觉自己的大脑有点放空,全身都轻飘飘的感觉,那些暖流逐渐向着向着全身汇聚,就好像在充热气球一样,将自己的全身都充满,然后几乎要爆掉。   然后她全身都剧烈颤抖起来,每一根骨头都在咯噔咯噔地打战,她再也跪立不住,感觉全身既充盈又难受,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在体内徘徊无法宣泄。   她忍不住大吼一声,左手握拳,向着地面狠狠砸了一记。   那一瞬间,几乎世界都清净了下来。   薛铃感觉自己身体慢慢恢复了原状,同时也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之后,薛铃有点惊呆了。   她发现自己正在处于一个大坑的中央,这是一个圆形的大坑,深几乎有三尺,半径几乎有一丈,自己就在大坑的正中央,空悟一手抱着小和尚,一手依旧握着自己的右手。   而方别则平静立在自己的身后。   以及空悟此时的须发眉毛,已经全然化作雪白,皮肤也透着奇异的红色,看起来仙气十足,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圆寂的错觉。   “这个?”薛铃呆呆看着四周:“发生了什么?”   空悟看着薛铃给了她回答:“老衲将自己的少林真气分作三份,一份化去了女施主身上之前的内力,另外一份则作为金刚不坏神功的种子,植入了女施主的体内,今后女施主练习此门武功的时候,将会事半功倍,再无瓶颈。”   “至于第三份真气,则注入了这位小徒的体内,希望可以助他恢复健康,并且逢凶化吉。”   薛铃整个人呆住了,她看着四周这个大坑:“难道说?”   “不要问了,问就是你刚才无意识砸出来的。”方别静静说道。   “你或许有机会成为这个世界上力气最大的女人,你一定会为此骄傲的。”   少年表露出来轻微毒舌的气质。   薛铃瞬间有种满头黑线的错觉,但是她也同时明白,空悟为她做了什么。   之前空悟检查了自己的身体,那么自己体内之前修炼锦衣卫武学的紫气东来的内功,根本瞒不过空悟的眼睛,虽然说空悟不知道自己假托是峨眉弟子,但是身为蜂巢刺客,体内却是锦衣卫的武功路数,这真的是大大的疑点。   只是空悟并没有点明,而是顺理成章地化去了自己的锦衣卫内功,重新给了自己少林金刚不坏的内功种子,这样薛铃就不用了继续假惺惺地每天去练习峨眉的内力与武功,让自己一直处于原地踏步的状态。   毕竟薛铃又废不掉自己身上的锦衣卫武功,又不能同时再修炼三脚猫的峨眉武功。   空悟此时,算是给薛铃解决掉了自己修行路上的最大难题。   薛铃念头至此,再不犹豫,双膝跪在空悟面前,异常庄重地向着空悟叩了三叩首,然后抬头,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师父。   空悟传她金刚不坏神功,又给她内力师承,无论怎么说,空悟都对她有师徒之恩,况且这样一来,她也就成了这个小和尚的师妹,师兄妹之情,让她也无法再对这个小和尚坐视不理。   那一瞬间,薛铃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方别说任务的报酬够了,但是太麻烦,所以他拒绝。   不过,薛铃也可能成了这个世界上第一位,修炼少林金刚不坏的女弟子,并且还不是佛门中人。   这样想来,真的是怪怪的。   所以说,如果将来薛铃在江湖上闯下名头,那么外号是什么呢?   薛大金刚? 第五十三章 尘埃落定   薛铃已经见识过了之前空悟的战斗方式,真的是大气磅礴,直来直去。   根据之前的统计来看,空悟对于任何攻击,基本上没有闪避过,全部都是硬碰硬接下来的,什么黯然销魂掌,什么黑天魔功全力一击什么的,空悟照单全收,并且如果不是年老体衰,生命力不够的话,也不会最终重伤无法自愈。   其实四舍五入一下,可以判定出来,如果空悟在年轻二十岁,他应该能够毫发无伤地把所有人揍趴下。   所以说这就是自己今后的战斗趋势吗?   薛铃想象这自己面对攻击不闪不避,运起金刚不坏神功,任由他们把自己砍得衣衫零落,但是自己毫发无伤?   从此薛大金刚的美名传遍江湖,人人见到薛铃都称赞一声金刚女侠,听说你少林金刚不坏出神入化,如何让我砍一刀试试?   一想到这个画面,薛铃就感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爹,女儿对不住你啊,女儿也不想这样的,真的是情势所逼,计划赶不上变化。   薛铃那一瞬间,真是越想越怕,恨不得当场嘤嘤嘤哭出来。   不过委屈归委屈,薛铃还是很快稳定心神,看着向自己和小和尚传度功力,已经真正形同枯槁的空悟。   “敢问师父,我这位小师兄法号是什么?”薛铃静静说道。   嫌弃是嫌弃,但是再怎么嫌弃,薛铃也知道,自己这是占了莫大的便宜,这可是几乎江湖上最顶级的传承,如果不是眼下这种情况,空悟需要找到人来帮忙照顾这个小和尚,而方别干净利落地拒绝,空悟也不会找到自己。   况且自己答应空悟,也更多不是垂涎空悟所允诺的金刚不坏神功。   当然,薛铃是真没有想到这金刚不坏神功是以这种方式传授继承的,如果早知道,那么薛铃可能会犹豫一下。   但是从内心的正义感来说,既然方别没有明确拒绝,让自己来决定,那么面对这位佛门高僧的最后心愿,就算是没有任何报酬,自己应该也会答应。   嗯——如果加上这个报酬,薛铃会多犹豫一段时间,然后估计也会答应吧。   “你不用叫他师兄,他年纪要小于你,你将他视作自己的师弟便可以了,他心思单纯,本性善良,佛性也深厚,原本与我佛有缘,但是同样,经此变故,也容易心生魔念,误入歧途,希望你能够好好管束教诲。”   “二十岁之前,不要带他回少林寺,二十岁之后,让他自行抉择便是。”   “以及,今年他年方十一,生日便是五月端午,原本他尚且没有法号。”   “今日之后,你告诉他,他法号释然。”   空悟一连串说出这番话,说完之后,脸色都已经苍白了几分,看着薛铃连连答应,他不由笑了笑:“有时候缘分莫测,老衲也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找一位女弟子作为衣钵传人。”   “不过佛法如烟,万法空相,皮囊外物,男女美丑皆是浮云幻影,你叫什么名字?”   薛铃愣了愣,那一瞬间,她很想告诉空悟自己的真名,但是也只有一瞬间。   她随即开口说道:“弟子俗名林雪。”   “林雪?真是好名字,意境好寓意也好。”空悟夸赞道:“为师也给你取一个法号,你可以不用,但是既然收下了你这个徒弟,那么法号为师还是要给的。”   薛铃点了点头,跪在空悟面前:“弟子谨领法号。”   “那么你的法号就叫做真铃吧。”空悟笑着说道。   薛铃愣了愣,然后叩首:“如师父所说,以后弟子佛门法号,就叫做真铃。”   空悟原本刚刚结束这场战斗之后,抱着释然垂死的尸体,真的是有些万念俱灰,悲从中来。   可是现在,看到了方别和薛铃,自己最挂念的两件事情都得到了圆满解决,自己还意外收了一个徒弟。   此时才终有大觉悟大圆满之感。   他长叹一声,又长笑一声,看着方别与薛铃:“我还有第三件事情要委托。”   此时,已经说完了两件事情,之前空悟说有三件事情,那么应该还有最后一件。   方别和薛铃都看着眼前已经越来越虚弱的空悟,心中都明白这是这位佛门高僧最后要说的话了。   “那么,最后是第三件任务。”空悟长叹了一口气。   他刚想开口,却发觉自己已经有些提不起气来,之前大悲大喜,让自己已经彻底圆满觉悟,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大限已到。   他心思已至,圆慧空明,当即在方别面前盘腿而坐,双手合十。   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随即圆寂当场。   薛铃其实还在等这位师父第三样吩咐,心中已经想好这第三件事情,就算方别不答应自己,薛铃也一定会一力承担下来。   可是等了半天,却没有等到空悟接下来的吩咐。   却看到空悟已经双手合十在那里,双目紧闭,须眉垂落,再无半点声息。   “师父……”薛铃轻轻叫了一声。   方别叹了口气:“大师他,已经圆寂了。”   薛铃反应过来,那一瞬间,泪如雨下。   “师父。”   薛铃低头叩首,长跪不起。   ……   ……   那一夜的森林里,薛铃抱着自己这个叫做释然的小师弟,看着他一直都在安然睡着。   舍利子在他体内所形成的神奇功效,以及空悟在临死前给他注入的三分之一的内力,以及他之前所受到的那必死的伤势,没有人知道,醒来之后的释然会是什么样子。   而方别从四处找来干燥的柴火,以及自己在树屋上准备的桐油等物,烧了一堆大火,将空悟高僧的遗体彻底火化,然后捡取骨灰的时候,果然得到了数十颗晶莹如玉的琉璃舍利子,方别将其一一放入骨灰瓮中,他既然答应了将空悟的骨灰送回少林,那么便定然不会食言。   当然也不会垂涎空悟的那些舍利子。   至于其他人,绿蝎子的尸体浑身是毒,并且他的瓶瓶罐罐都被黑无之前一石子打得粉碎,更没有什么收集的价值,但是留在这里毕竟污染环境,所以也就远远扔柴火烧了,并且等了一个下风的时候。   而重伤昏迷的蝶娘子,原本方别还打算收拾她身上,却没有想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拖着重伤之躯逃之夭夭,让方别很是意外。   不过除此之外,这里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方别收好空悟的骨灰,回头看着将释然背在自己身上的薛铃,侧头笑了笑:“走吧。”   薛铃点头。 第五十四章 照顾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月如钩,清冷悬在天空,周围群星寥落。   方别走在前面,踏着脚下的枯枝朽叶,背上的背篓里面背着空悟的骨灰,薛铃在他身后,背着依旧昏睡的释然小和尚,脚步轻健。   自从得到空悟传授的金刚不坏神功,又在空悟的遗物中找到那本空悟之前提到过的金刚不坏神功的手抄本,薛铃基本上接下来的主修功法已经确定了。   毕竟这个世间能够比金刚不坏神功更强的武功真的已经没有多少了,况且薛铃体内的别派内功也都被化尽,基本上下半辈子只能以修炼少林武功为主了。   当然,也因为体内有金刚不坏神功的种子,所以说薛铃背着释然走了这么久的山路,依然一丝疲惫都没有,空悟怎么说也有六七十斤的样子,但是在薛铃背上轻飘飘地就像是一片草叶一样。   想到这个小和尚从今以后就成了自己的师弟,薛铃的心中不由稍微忐忑起来。   她看向前方,黑暗中只能够看到方别背影的轮廓。   “喂,方别。”薛铃轻轻说道。   “嗯?”方别没有回头,连脚步都没有停下,只是淡淡问道:“什么事?”   “为什么?”薛铃再问。   “什么为什么?”方别其实知道,但是他就是不点明。   薛铃咬了咬嘴唇:“为什么,你会默许我答应照顾这个小和尚?”   其实当时更多是一时冲动,眼见这位高僧垂死,他寄托心血的小和尚无人照顾,所以自然而然的,在方别不反对的前提下,薛铃就接下了这个任务,同时也接下了这莫大的因果。   和空悟的师徒之因果,与这个释然小和尚师姐弟之因果,自己体内的少林功力的因果,可以说,自己的命运都随着这一个决定性的转折。   以及方别为什么会愿意?   这是薛铃越走越想不通的一点。   方别轻笑出声,少年的笑声在空旷的山林中静静回荡:“我只问你,你想不想答应?”   薛铃沉默了片刻,乖乖回答:“想。”   “既然想那就够了。”方别淡淡说道:“我们压榨自己的潜力,试着不断变得强大,就是希望能够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如果连想做的事情就不能做,那么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但是你不是说很麻烦,所以不想接吗?”薛铃问。   “是的。”方别站住,回头看向薛铃,表情平静:“我是说很麻烦,但是我并没有说很危险,至于原因,你回去就知道了。”   “照顾人是很麻烦的,我被照顾过,我也照顾过别人,所以很麻烦,所以我不想做。”   薛铃看着方别,一瞬间明白了方别的意思。   方别一直都在照顾着自己,自己也明白。   他知道自己很麻烦,但是最后,还是选择答应自己让她留在这里。   “你当初也被人照顾过吗?”薛铃轻轻问道。   方别已经继续向前走去。   两个人的脚步声都轻的像是猫一样。   “对啊,被人照顾过,并且也照顾我了很久很久。”方别静静说道。“我知道自己对她而言是个累赘,也给她添了很多麻烦。”   “所以更应该努力,不变成她的累赘与麻烦。”   “那……”薛铃开口说出一个字,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   “没有那么复杂。”方别静静向前:“我解决你的麻烦,你解决他的麻烦,我们自己解决自己的因果。”   “以及相对来说。”   方别轻笑了一声。   “我感觉,他的麻烦应该比你的麻烦要小。”   薛铃住嘴,一瞬间感觉到方别可能知道很多很多的事情。   比如说自己锦衣卫的身份,比如说自己卧底的身份。   如今薛铃对方别了解越多,对于自己能够瞒住方别的奢望也就越小。   但是既然方别和何萍不说,那么薛铃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她继续做自己的林雪,继续心照不宣地做自己的蜂翅。   试着变得更加强大,以至于可以帮助如此强大的方别的忙。   至于以后,那就真是的以后的事情了。   “谢谢。”薛铃轻轻说道。   “有些恩情不是放在嘴边上的。”方别淡淡说道:“你是一个好人,但我不是。”   薛铃点了点头:“能给我讲讲你和萍姐的故事吗?”   “我好像讲过一点?”方别静静说道。   “只一点点。”薛铃说道。   当初在龙王集市上,方别说过一句。   他出生在江湖之上。   “好吧,那我多讲一点。”方别淡淡说道:“我是江西人,或者说籍贯算是江西。”   “七岁那年,江西遭了大灾,洪水冲垮了几百里的民房良田,我的父母家人都死在那场洪水中,我抱着根木头在江面上漂啊漂啊漂。”   “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你能够理解那种感受吗?”   “又湿又冷又饿,只要松开手,就会沉入江中,成为鱼虾的饵料。”   “我不想死,但是活着会成为更加艰难的事情。”   “但是我依然不想死。”   薛铃沉默。   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是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就像这次必死的任务一样,她夹在中间,所有人都想置她于死地,但是她偏偏不想死。   因为不想死,所以才走到了现在,才来到了方别的身边。   “然后呢?”薛铃问道。   她大概已经猜到了,但是还是要问一下。   “然后萍姐救了我。”方别说道:“她来江西完成任务,任务结束之后便要回去,然后看到了江中的我。”   “她把我救了下来,然后给了我一大把铜钱,告诉我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就要离开。”   “我让她停下来,我想跟她一起走。”   “她说她不是什么好人,跟她走,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我说我无处可去。”   “但我真的很想活下去。”   “我很想很想活。”   方别说的非常平静,也非常的慢,就像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   而那一瞬间,薛铃明白了当初,为什么方别愿意接纳自己。   因为当时方别送自己离开的时候,说让她回自己来的地方。   薛铃带着强行压抑的哭腔,说自己回不去了。   然后在那一瞬间,方别改变了主意。   那个时候的方别,可能眼中看到的就是在何萍面前哭泣着想要活下去的自己吧。   所以自己虽然很麻烦很麻烦,但是,方别依然选择照顾自己。   正在此时,薛铃突然听到了身后有骤然沉重的呼吸声。   她猛然回过头去,看到了一双火焰般燃烧的深邃圆曈。 第五十五章 好久没撸猫的方别   由于一直在和方别聊天,听方别讲他的故事,以至于薛铃有点忘记了关注身边。   等到听到那骤然粗重的呼吸声时,她回头已经看到一只吊睛白额的猛虎已经扑倒了自己的面前。   很明显,这只饿虎将自己和方别当做晚上行走的备用粮食了。   那一瞬间薛铃全身寒毛直竖,匆忙之间来不及动作,伸手就去推那老虎的额头,毕竟它已经扑倒了眼前,如果不是自己回头,恐怕他已经吊起来小和尚就跑不见了。   不过话说回来,连老虎都知道小和尚这么好吃吗?   还是说吃斋茹素的和尚一个个细皮嫩肉,美味可口?   薛铃闪念的那一瞬间,老虎已经在空中张开血盆大口,将薛铃去推它的手掌尽数咬入嘴中。   然后合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薛铃感受着那恐怖的湿热感以及虎齿的压力,那一瞬间的恐惧完全压倒了大脑的理智,不顾形象地大声尖叫起来,声音在这空旷的森林中回荡。   而与此同时,方别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向着薛铃这边走了两步,两步便来到了老虎的身边,然后少年伸手就捏住老虎的后颈皮。   对,你没有看错,方别伸手就捏住了老虎的后颈皮。   其实一直都有人去幻想过,如果捏住老虎的后颈皮,这只老虎会不会也会像被命运支配了一样,乖乖蜷缩成一团不再动作。   但是这件事情,除了武松,基本上还没有谁干过。   薛铃呆呆看着眼前,尖叫之后大脑几乎放空,就这样看着方别在稀疏的月光下,就这样伸手拎住咬着自己手的猛虎,然后手上轻微用力一把,就把老虎从自己的手腕上像是把酒瓶瓶塞一样拔了出来。   当然,老虎不是酒瓶的瓶塞,自己的手才是老虎嘴的瓶塞。   他就这样直接把老虎给拔出来,然后手腕一甩,那只好几百斤种的猛虎,就被方别轻松甩到远处,并且在空中张开四肢,灵活地调整着体型体态,最后稳稳当当地落地。   “果然老虎和猫一样,扔出去总是四脚挨地的。”方别这样评论道,同时抓猫,不对,抓老虎的那只手还在微微摩挲两下,似乎在体会这只大猫毛皮的手感。   而猛虎则警惕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类,眼睛在月色中发着红光如同两盏火烛,圆圆的虎耳轻轻抖动。   而正在这个时候,薛铃再次大喊起来:“我的手我的手我的手我的手!”   少女已经接近全然失去了理智,而猛虎则似乎如梦初醒,转身就逃,只给方别留下了一个快速消失的背影。   方别叹了口气:“好久没撸过猫了。”   少年的声音非常惆怅,然后他才看向正握住手腕用力摇晃神情惊恐的薛铃,耸耸肩,有点无奈:“你在做什么?”   “我的手被老虎咬掉了啊!”薛铃惊恐说道,她一边说着还一边用力握住自己的手腕,就好像在用力压迫手腕止血一样。   “那你握住的是什么?”方别静静说道。   薛铃看了看自己握住的手腕。   嗯,自己整个右手湿淋淋的,散发着有些难闻的腥味,并且手腕自手背上,留下了一条条的白印子,就好像自己抓痒的时候挠出来的一样。   但是——就这些。   除了这些之外,自己毫发无伤。   薛铃愣住了。   她没有记错的话,刚才老虎真的是把自己的整只手齐根咬下。   总不能这只老虎还这么没出息,非要和自己玩咬咬乐闹着玩?   事实上之前给薛铃的感觉,就是感觉整只手被钢钳给钳住了,完全动弹不得,甚至感受得到每一根虎牙的触感,并且还有虎舌的搅动,以及那整个老虎口腔中湿热的触感。   那一切都那么真实。   但是结果老虎只是舔了自己一手的口水?   尤其是当方别抓住老虎的颈皮,用力往外拽的时候,薛铃真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被卡在酒瓶子里的瓶塞,被用力拔出来。   所以说,薛铃理所应当就感觉自己右手肯定没了。   就好像当初曹操摸着脖子问自己周围的人:“我头还在吗?”的那种感觉。   “额。”薛铃停住了慌乱。   是的,无论是谁,被老虎袭击,咬住了手,并且还是用拽这种方式给把手拽出来。   怎么想手都应该像拔丝地瓜那样吧?   所以说,薛铃之前叫的厉害,但是从来没有往自己的手上看一眼。   就和你打针不敢看针头一样。   你都知道自己手肯定七零八落拔丝地瓜,你敢看吗?   那是肯定不敢的。   “为什么?”薛铃呆呆说道。   她握紧舒展了一下右手。   一切正常。   正常地不能再正常了,就是黏糊糊的老虎的口水有点恶心。   这个老虎这么丢人吗?   就是过来舔自己一手口水?   “因为少林金刚不坏。”方别静静说道:“空悟大师给你的功法种子,有自行护主之效。”   “虽然你现在用金刚不坏神功克敌不行,至少自保上已经强了很多。”   “嗯。”方别笑了笑:“也算是给我省了不少的麻烦。”   薛铃愣愣地,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不答应空悟的话,那么现在,自己的手是不是肯定没了?   那是铁定没了好吧,老虎它估计刚才连钢铁都能咬扁吧。   “那,谢谢师父。”薛铃真心诚意对着方别的背篓鞠了一躬,然后看向方别:“咦?老虎呢?”   “你没有把老虎打死吗?”   “吓跑了。”方别淡淡说道。   “被你吓跑的吗?”薛铃问。   “抱歉,我没有霸王色霸气。”方别摇头说道:“并且我也没有把自己的一只手赌在新世界上。”   “这只老虎,是被你吓跑的。”   “我?”薛铃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满眼不可思议:“我有那么可怕吗?”   “你就想像一下。”方别看着薛铃说道:“你回去,做了一道红烧肘子。”   “飘香四溢,人见人夸。”   “你拿起肘子就啃了那么一大口。”   “然后肘子没事。”   “你却崩掉了两颗门牙。”   “我问你。”   “要是你,你跑不跑?”   方别认真看着薛铃的脸。   少女的脸,在月色下慢慢红起来了。 第五十六章 端午   当回到霄魂客栈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薛铃抬头,就能够看到那盏独自在窗台亮着的孤灯。   不像那一夜回去的阴雨霏霏,这一次孤月正明。   知道回去的时候有人在等候自己的感觉,真好。   不过再想到自己身上背着的释然,少女不由就有点踌躇。   “不要紧吗?”看着头上的那盏灯火,想到那盏灯火后等着的人,薛铃稍微有点忐忑。   “走吧。”方别笑了笑:“我来担保,没事的。”   这样说着,薛铃稍微安心,继续背着释然,跳下了客栈的围墙,来到院子中央,然后在跟着方别,一路来到何萍的房间。   虽然这只是第二次,但是薛铃感觉差不多已经成了惯例,那就是在完成任务之后,第一时间向何萍报告,然后说明任务的收获。   来到二楼,何萍已经守在灯前,面前用小炭炉煮着一壶茶。   茶香四溢。   薛铃记得上次何萍备了两杯酒等他们二人,而这次却是热茶,不知道有什么寓意。   而何萍也一眼看到了薛铃身后的小和尚,并没有看出来意外的神色,而是淡淡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薛铃上前一步,出于上次的经验,她知道任务报告,按照惯例都是由蜂翅来完成。   虽然说这次到最后方别都没有真正出手,也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刺杀对象,但是规矩就是规矩。   “报告萍姐。”薛铃低声说道:“我与方别前去城外树林中埋伏蹲守,果然在一天一夜之后空悟高僧经过了这里,并且遭遇到了江湖人士的截杀。”   “截杀共分三波,第一波是寻常江湖人士的攻击,未曾近空悟高僧的身,被空悟高僧以狮吼功解决。”   “第二波截杀是三位武林高手,分别是无形剑刘平夜,蝶娘子,以及绿蝎子三人,无形剑以黯然销魂掌击伤空悟高僧,破除他的金刚不坏,但是自己也无力再战,蝶娘子被空悟高僧以拈花指打伤昏迷,后行踪不明,怀疑假死逃脱,而绿蝎子以毒伤敌,最终伤到了空悟高僧的弟子,引起高僧震怒。”   “第三波截杀是魔门高手黑无,其掌握黑天魔功炉火纯青,能够和空悟高僧正面对敌不落下风,其中绿蝎子在战斗中被黑无自己杀死,并且接近击杀空悟弟子,并且重伤空悟高僧,最终被空悟击败驱逐。”   “最终空悟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舍利子给重伤小徒服下,救他性命,并且得知我与方别的存在,叫破存在,试图委托任务给我们。”   薛铃说到这里停住。   何萍不动声色:“继续。”   薛铃点了点头:“空悟高僧当时说一共有三件事放心不下,第一件事就是他自己的尸身舍利,希望我们能够将他火化后的骨灰舍利送还少林寺,并且可以凭借此,向少林寺求取任意一门七十二绝技武功作为报酬。”   “方别接下了这个任务,并且在空悟高僧死后火化他的尸体得到骨灰。”   “第二件事是空悟虽然救了自己小徒的性命,但是自己危在旦夕,所以想要委托我们照顾这位小僧。”   “其报酬是金刚不坏神功的传授。”   “方别拒绝之后,空悟向我委托,我最终没有拒绝。”   “因此被空悟高僧化去身上内力,传授了金刚不坏神功的种子给我,并且将小徒命名为释然,将其委托给我。”   “随后在想要说出第三件任务的时候,空悟高僧油尽灯枯,含笑圆寂,因此我们不知道第三件任务的内容,也无从接下。”   薛铃顿首:“这就是这次任务的全部经历。”   薛铃这次的描述,简明扼要,几乎概括了全部的事件,何萍听得点头不止:“方别,我看林雪最近进步很大啊。”   方别笑了笑:“萍姐不要先考虑一下这个小和尚怎么处理?”   “我可事先说明了,这个小和尚可是服用了舍利子,并且体内有另外三分之一的金刚不坏神功种子。留在手里可是大大的麻烦。”   何萍横了方别一眼:“就你鬼精。”   “要这么说的话,你手里还拿着空悟的骨灰舍利,又要如何解释?”   方别笑嘻嘻:“我不是行善积德吗?”   似乎只有面对何萍的时候,方别才会更有生气一点,不想对待他人时候那张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样子。   “这个时候想起来行善积德了?”何萍轻轻嗤笑一声,然后看着薛铃:“这个事情不打紧,我向组织那边报告一声就行,不过这小和尚是不能再当和尚了。”   “对了,他叫什么法号来着?”何萍问道。   “释然。”薛铃认真说道。   “释然这个名字还不错。”何萍笑了笑:“方别,你给取个新名字吧。”   “为什么是我?”方别有些不开心说道。   “你不是一向很喜欢起名字的吗?”何萍看着方别。   “那么不悔怎么样?”方别认真说道。   何萍和薛铃都认真看着方别。   “那么。”方别试图沉思了一下。   “不悔不行的话,虚竹怎么样?”方别继续想了一个名字。   何萍看着薛铃,笑了笑说道:“你看,他非常擅长起名字吧,各种奇奇怪怪的名字层出不穷。”   这样说着,何萍看着方别,收敛笑容:“再来一个。”   “那么。”方别挠了挠头,似乎真的认真想了一想:“端午怎么样?”   “我们是在五月端午第一次见他,我感觉挺好的。”   何萍点了点头:“这个名字还凑合。”   薛铃非常不理解:“为什么非要改名字?”   “因为他不能再做和尚了。”何萍看着薛铃,认真说道:“我们收留他可以,但是不能把他当做空悟高僧的唯一弟子来收留。”   “毕竟根据你之前诉说的,释然可能服下舍利子的消息天下皆知,但是,你和方别一直在树上窥探的事情,却无人知晓。”   “所以说,你们收留释然的事情,也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那么,当释然变成端午的时候,那么满天下去寻找空悟高僧唯一弟子的事情,就和我们的端午没有什么关系了。”   薛铃听得懵懵懂懂:“那怎么让他变成端午呢?”   何萍摸了摸鼻子,看着薛铃背上那个沉睡的光头小和尚。   “比如说?”   “让他长出来头发?” 第五十七章 佛门八戒   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之一,莫过于给和尚卖梳子。   当然,次难的事情,大概就是让和尚长出来头发?   毕竟——头发长的那么慢。   “怎么才能让释然,不,端午,怎么才能让端午长出来头发?”薛铃好奇问道。   就算武功再强,也没有办法让一个和尚一夜之间长出来一头青丝吧。   “猜不到吧?”何萍静静问道。   薛铃摇头:“真猜不到。”   再强的生发秘方,也强不到这个程度吧。   何萍看了看方别,然后说道:“如果刚才我没有听错的话,你向空悟答允过自己要好好照顾这位端午朋友?”   为啥要看方别?薛铃猜不到,但是薛铃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是的,我答应过。”   并且还是师姐弟好吧。   “那就好说了。”何萍侧头微笑:“来,喝杯茶。”   薛铃有点怕。   但是她还是上前,拿起一杯热茶,品茗然后入肚。   何萍泡茶的技巧也很好,让薛铃有点意外。   “你的头发,分他一半。”就在薛铃喝茶的时候,何萍淡淡说道。   薛铃手中的茶杯瞬间脱手而出,就在即将掉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时候,方别伸出一只脚将茶杯接住,然后轻轻一提,茶杯轻飘飘地飞回桌子。   少年的声音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你看,我说很麻烦,不是吗?”   ……   ……   把释然变成端午,当然不是简简单单一顶假发就能够解决的。   哪怕说假发的生产商已经指定到了薛铃身上。   是的,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   薛铃虽然说不是什么终极的长发控,但是她的头发留了十七年,可是从来没有剪过的。   那怎么说也是乌油油的一把青丝,薛铃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头发竟然有一天会送给一个和尚。   是的,自从认识了方别之后,自己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已经多了太多太多。   “哎,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方别在一旁悠悠叹道: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   “巧克力是什么?”薛铃其实已经在悲愤之中,但是有句话怎么说的呢?   自己约的X,含着泪也要……   毕竟是薛铃自己接下来的任务,以及平心而论,相比于把释然,不对,把端午扔出去,那么自己捐一半的头发把端午改造成一个正常的少年还是挺有竞争力的?   薛铃认真想到。   毕竟人生已经艰难到这个地步,只能够接受他了。   “巧克力就是一种很好吃的糖。”方别淡淡说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吃一点尝尝。”   “总之。”方别看向何萍:“只有头发还不够。”   “什么叫做只有头发还不够?”薛铃抓狂了。   那么什么样才够?自己已经做出来了那么大的牺牲。   “是的,只有头发还不够。”何萍说道:“我们暂时无法确认端午醒来是什么状态,但是姑且按照最糟糕的状态来计算。”   “他中了剧毒,又被黑天魔功全力一击正面打中,原本是必死无疑,但是得到舍利子重塑了身体,然而就像空悟所说的那样,他的记忆神识都将遭受重创,很难说他醒来是什么状态。”   “总之,我们要让他尝试相信自己就是端午。”   “总之就像是葫芦娃那样对吧?”方别开口若有所思说道。   “葫芦娃?”薛铃看向方别。   “对,葫芦娃,葫芦七兄弟,有个七娃,很厉害,还没出生就被蝎子精蛇精带走了,然后泡在黑水里面让它认自己当爹妈,帮忙打他兄弟。”方别认真解释道。   薛铃听得似懂非懂。   但是总感觉不是什么很好的比喻。   “总之呢,端午醒来之后,我们要全方面改造他。”方别果断结束这个葫芦娃七娃的话题,“比如说穿衣饮食以及吃饭习惯,乃至于自己的说话包括所修习的武功法门。”   方别沉重地拍了拍薛铃的肩膀:“蛇精小姐姐,这一切艰苦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薛铃突然在想自己为啥要把释然带回来。   空悟不是怕释然遁入魔道吗?   那么现在释然不是正在往魔道遁入吗?   而且自己好像就要成这个推手了。   虽然道理薛铃都懂,就是释然不能让人知道在自己这里,知道就会有麻烦,所以要伪装。   但是是不是太忍辱负重了。   “比如说呢?”薛铃看着方别,语气有点可怜巴巴。   “比如说佛门有八戒?”方别看着薛铃,背起来跟贯口一样:“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邪,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   “你看,戒杀生的话,我们店里每天的鸡鸭鹅,都交给端午来杀,戒偷盗,平常没事教端午出门去偷两个钱包回来。戒淫邪,端午还小,你就不用献身了,戒妄语,嗯,反正现在也没凡人修仙传,他也看不了,戒饮酒,努力把他培养成酒鬼,戒着香华,把店里最好看的衣裳都给他穿,戒坐高大广床,我们就给他打一个大大的高床,戒非时食,那么每天都不按准点吃饭就行了。”   “反正佛门八戒都破了,那么我们也就得到了一个完美的端午了。”方别这么长的话一口气说下来,几乎不带喘气的。   以及背这么流利让薛铃叹为观止。   另外,方别一定是恶魔吧,这一定是恶魔吧!   为什么空悟会想到把释然托付给方别这样的恶魔。   “对了,佛门八戒没有说接荤腥肉食,但是我们也给端午整上,毕竟多吃肉才能长大个,现在端午这么小小的一只,肯定是营养没跟上。”方别继续说道。   薛铃听得都快哭了。   “这个……”   要不要这么残忍。   “是不是很麻烦呢?”方别看着薛铃笑了笑。   薛铃比哭还难看地点了点头。   方别拍了拍薛铃的肩:“以上都不用。”   少年微笑。   他表情终于正色起来:“总之,我们的任务是让端午看起来不再像一个小和尚,让别人不会把他和释然联系在一起。”   “只要这样,就算是保护的一种。”   “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薛铃泪水一瞬间就流下来了,她又哭又笑地点了点头。   “总之,你先把端午背到客房。”方别说道。   薛铃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对了。”方别叫住她。   薛铃回头。   “然后在房间里等着。”   “一会我给你剪头发。”   少女的眼泪啪嗒啪嗒流下来了。 第五十八章 夜谈   当薛铃离开之后,这个房间终于只剩下方别与何萍二人。   方别看向何萍,对着这位神色如常的绿衣女子轻声说了谢谢。   真情实意。   何萍笑了笑:“想法。”   在没有薛铃在场的前提下,方别与何萍之间的交流更加简单。   这也与他们相处十年的默契有关。   “空悟的金刚不坏太麻烦了,我不想要,但是林雪拿到的话对她也有好处。”方别说道:“当然,端午是未来的一品种子,组织也会乐意看到将他置于我们的影响力之下。”   “毕竟舍利子第一次被使用有效,没有人确定是不是把服用舍利子的人同样练成大药是否有效。”   “我相信组织不会那么无聊。”   少年静静说道。   何萍笑道:“对吧,江湖之上,有很多事情并不会完全按照你计划中的那样进行。”   “总之,你就和林雪负责好掩护端午的事情。”   “对了。”何萍想起来了什么:“这次看到了一些不错的战斗?”   “嗯。”方别点头:“刘平夜的无形剑气伤了根本,威力一般,但是黯然销魂掌威力却是大增,非常有趣。”   “蝶娘子只是寻常二品武者,没什么出奇,绿蝎子主要功夫在毒,也没有什么看头。”   何萍看着他:“但是黑天魔功对吧。”   “是的,但是黑天魔功非常有趣,非常有趣。”方别说道:“可以说是目前看到过最有趣的武功,威力大并且适合速成,除了修习者的选择比较苛刻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   “降智不算吗?”何萍反问道。   方别摇摇头:“当然不算,黑天魔功修炼都是少年,又容易速成,我甚至怀疑降智的副作用是当初的创立者刻意为之,否则这等少年高手再心智深沉,那么岂不成了泼天大祸,这样心智保持在儿童水准,才是这门功法的优势之处。”   何萍摇头笑了笑:“好吧,那你继续。”   “嗯。”方别点头:“黑天魔功的运行方式非常的奇特,和寻常武功截然不同,从人体一百单八孔窍中皆自行生出真气护体,混元如一,最终使身体坚如钢铁,力大无穷,并且气力生生不息,几乎永无衰竭。”   “当然,如果真说黑天魔功的副作用,那么就是因为对人体潜能的压榨过于恐怖,导致修炼者生命力损耗严重,寿元大损。”   “金刚不坏神功呢?”何萍继续问道。   “金刚不坏神功则不愧是少林至高神功之一。”方别叹道:“我不知道金刚不坏的修行境界是不是和佛法有所关联,但是空悟的金刚不坏,真的几乎到了无人能破的境地,他最终圆寂,不是因为技不如人,而是因为这趟西域之行,遥遥万里,早就大大磨损了他的精神意志,一来一回,就算没有这次截杀,他回到少林寺不到半年就会圆寂。”   “而这场截杀,刘平夜足够给空悟造成麻烦,黑无更是能够和空悟大战一场的敌人,他最终能够将其全数驱逐而胜,实在是金刚不坏太厉害了。”   “那么既然这么厉害,你为什么不学?”何萍笑着说道。   “我说过了,太麻烦了。”方别摇头说道:“学金刚不坏就等于将我之前所学毁于一旦,林雪本来就是三脚猫功夫,学金刚不坏以后就能够少照顾她一点了,否则我还要仔细想给她安排什么功法让她修习,好在未来能够顶一点用。”   “不过再好的功法,那也肯定是比不上金刚不坏的。”   “所以说你就好意思让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去学最刚正的金刚不坏?”何萍看着方别,眼中满是揶揄。   “你知道哪吒吗?”方别反问道。   何萍点了点头:“哪吒三太子,闹海那个,你八岁那年我还带你去看过哪吒的皮影戏,你就忘了?”   “萍姐你记忆力不要那么好行吧。”方别摇摇头说道:“我说的哪吒是个金刚芭比哪吒,很有萌点的,希望林雪有一天可以修炼到那个境界,让我饱饱眼福。”   方别这样说着,然后自己先笑了;“好吧,言归正传,金刚不坏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林雪现在修炼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再修炼下去,得给她找一些刚柔并济的武功来调和。”   “比如说少林的拈花指就对路,或者说白鹭书院的落霞孤鹜掌。”   其实说到这里,两个人的交谈已经差不多就结束了。   “总之,我现在修书给组织报告一下情况。”何萍淡淡说道:“端午的事情,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方别又道了一声谢。   何萍站起身来,抓起挂在衣架上的白色披风。   方别看着何萍走到门口,不由开口:“不多带点吗?”   何萍回头笑了笑,这位女子笑得平静而冷清。   “够了。”   方别站在房中,看着何萍走下消失,挠了挠头,然后端起桌上已经只是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哎,萍姐真是做一行爱一行。”   很好喝。   ……   ……   深夜的山神庙,虽然几个月前传说这里出了剑仙,不过第二天有人将山神老爷的胳膊重新粘了回去,事情也就算过去了。   随着天气逐渐暖和,山神庙住的乞丐也就越来越少,不过相对于荒郊野岭的毒虫猛兽,这个山神庙怎么说也是安身之处。   所以说这里依然生着一堆火,周围用树枝插着烤着十来个馒头,火堆上架着一口小锅,十来个乞丐七仰八叉地睡在山神庙中。   又是多么安静祥和的一天啊。   而正在这个时候,山神庙的门再次被人轻轻推开。   映着火光,所有人都看到这个深夜而来的不速之客的身影。   即使光线昏暗,但是那一瞬间,整个山神庙的乞丐都看直了眼。   只见一个高挑的女子推门而入,身上披着一件雪白的狐皮头蓬,虽然说此时已经是初夏,再穿狐裘有些不伦不类,但是有句话说得好,好的狐皮大衣,那叫冬暖夏凉,天然空调。   “请问。”女子娇滴滴地开口说道:“你们这里,有人知道苟杂中大侠的大名吗?”   火光下,女子的面容娇媚,奇美无比。 第五十九章 你下贱   长夜漫漫,无所事事。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能够比孤枕难眠,薄被苦寒的时候,送上来一个穿着狐裘的大美女让人来的身心舒适。   那些穷酸的书生总是幻想自己熬夜苦读的时候一个狐妖推门而入,来自荐枕席红袖添香,那纯粹是欺负乞丐们不会写书。   如果乞丐们会写书的话,那么狐妖姐姐们推开的肯定不是书生的寒舍,而是山神庙那破烂的庙门。   即使说现在这个山神庙中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一共十来个乞丐。   但是——省省应该够分了。   “这……这位小娘子。”这次睡在火堆旁的乞丐真的比谁站起来的都快,第一个迎了上去,并且过去就想先把这个狐裘美女给拉进庙里来。   毕竟有什么话不能进来慢慢说的吗?   就算眼前这娇滴滴的美女是狐妖所变。   哪怕什么呢?   我们这边一共有十来个弟兄呢,无论是采阳补阴还是采阴补阳,从来没有怕过谁。   “我们进来慢慢聊?”为首乞丐这样说道。   狐裘美女静静看了他一眼,破颜一笑:“看起来你想睡我?”   乞丐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女子竟然如此大胆开放,以至于有伤风化,不过近了再看,发现这天仙一般的美女竟然生的高鼻深目,蜜色肌肤,浅栗色的长发略带卷曲,竟然不是中土人士,一副西域女子的相貌,瞬间就更加两眼放光了。   “这话姑娘怎么说的呢?”乞丐伸手就将山神庙的门给合上,一边就给女子做了一个往里面请的手势:“我这不是看姑娘长得好看,所以喜欢您吗?”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宁夏看着这个蓬头垢面的乞丐,竟然一点都不害怕,静静看着他:“我看你是馋我的身子吧,你下贱。”   “是的,我下贱,我下贱。”乞丐连连答应,一点迟疑都没有,一边说一边还自己扇着自己的耳光,扇完之后,才舔着脸凑上去:“姑娘,菩萨,仙子,求您行行好,就让小的下贱一回,行吗?”   宁夏朝着山神庙深处走去,看着这里面一大堆衣不蔽体的乞丐,静静在台阶上坐下,看着自己面前的乞丐,一点都没有羊入狼群的恐慌。   她的镇定自若也让为首乞丐心里有些犯嘀咕,不过美色当前,色欲熏心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伸手就帮宁夏脱去她的狐裘大衣,口上还说着:“这端午天的,眼看一天天日头越来越高,姑娘还穿这么厚,真不嫌热啊,还不赶紧脱下来。”   宁夏轻笑着向着左边移了半步,让乞丐的手落了个空:“这位大哥,让我脱衣服简单,不过,也请你们回答我几个问题,如何?”   乞丐当然满口答应,却听得宁夏问道:“我听说那日剑仙现世的时候,这里还有很多人,那么大哥你在不在当中。”   乞丐瞬间住嘴,左顾右盼。   宁夏笑了笑,看向周围:“你们哪个看到,给我讲一下,我就给你们脱一件衣裳,如何?”   此言一出,众乞丐纷纷围了上来,口里面争抢着说我我我,而之前的为首乞丐,飞起一脚,踹开那个冲的最前的那位,忙不迭开口说道:“仙子仙子,您有所不知,那天剑仙来的时候,在下就在这里,还有幸和剑仙说了几句话。”   “真的吗?”宁夏似笑非笑地看着乞丐,火光之下,只见这个容貌绝美的女子媚态丛生,让所有看着她的人都感觉骨头都酥了一半。   “当然是真的。”为首乞丐拍着胸脯打包票说道。   “那你给我讲讲?”宁夏笑着说道。   乞丐咽了一口唾沫,喉头涌动地说道:“仙子您还没脱衣裳呢。”   “这样哦。”宁夏微笑,伸手从自己的足下脱下一只绣花鞋,放在指尖转了转:“这样够不够?”   乞丐向着宁夏退下绣花鞋的玉足虽然穿着鞋袜,并且因为西域女子不曾裹足的缘故,正是一双天足,但是却也小巧玲珑,浓纤合度,甚至说连那一缕幽香飘出来,也让乞丐心潮澎湃。   一瞬间乞丐就晕了头,再顾不上什么之前的约定,张开手就向着眼前这个小美人抱了上去。   宁夏微微一笑,手指一挑,绣花鞋就向着乞丐的脸上飞了过去,直接正中面门,乞丐咿呀一声,直接就倒地晕了过去,脸上正正一个绣花鞋的鞋印,连鞋底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宁夏伸手把弹回自己身边的绣花鞋穿上,看向身边,笑道:“看来你们是不想讲故事看我脱衣裳了?”   宁夏这一手瞬间吧所有人都给震慑到了,之前他们都以为这娇滴滴的大姑娘是狐仙也好,是白骨娘娘也罢,反正进了这山神庙,等闲就别想囫囵个出去了,所以每个人都将宁夏看做砧板上的鱼肉看待,而此时宁夏这一手出了,他们才知道,自己才是那群无辜的羔羊,而宁夏则是冲入羊群的猛虎。   是的,就算是母老虎,那也是猛虎之列。   一瞬间危机当前,什么旖旎的想法都甩脱脑后,乞丐们都是些欺软怕硬的货色,否则也不会终日聚居山神庙,以乞讨度日。   他们纷纷跪服在宁夏的四周,头紧紧贴地,不停讨饶,其中有人壮着胆子说道:“不知道姑奶奶驾临此地,我等无知,冲撞了姑奶奶,是我们的罪过,求姑奶奶赎罪,求姑奶奶赎罪。”   宁夏淡淡笑道:“你们又有何罪?我听说你们诗经上讲,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们馋我的身子,说明我好看,又有何罪之有。”   “不过愿不愿意和你们睡觉,那是本姑娘我自己的事情。”   “我来这里,一共有两件事情。”宁夏静静说道。   “第一件事情,是问清楚那天剑仙来到这个山神庙之后你们所看到的一切。”   “至于第二件事情,则是那名自称苟杂中的小乞丐,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   “如果不给我说清楚这件事情。”   宁夏微微笑了一笑。   “本姑娘不会睡你们。”   “但是却会让你们永远都睡下去。”   “永远都不会醒来。”   “你们相信吗?”   这样说着,宁夏拈起一颗石子,信手向着山神雕塑打去,只见正中山神雕塑的头部,整个泥塑头颅瞬间爆开。   泥土飞溅。 第六十章 瓜熟蒂落   夜深山神庙,乌鸦憩树眠。   此时宁夏已经完全控制住了整个山神庙的局面,不多时,她就将里面的人细细审问了一个遍,把那天他们看到的事情问了个明明白白,尤其是最终岳平山在所有乞丐都离开的时候,唯独拦下一个陌生乞丐的事情。   但是关于苟杂中的事情,却并没有一个乞丐了解,似乎整个洛城就没有这样一个少年乞丐大侠一样。   半个时辰之后,整个山神庙已经空空荡荡,那个被宁夏一靴子扔晕的乞丐也被别人抬着带走,宁夏伸出手烤了烤火。   火焰给了双手真实的温暖,然后她重重叹了口气。   她来到洛城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查清宁怀远死去的真相,至于说当街调戏空悟,则是因为沿途也知道空悟极有可能随身携带舍利子的事情,更听说了,很多人打算在洛城阻截空悟,否则的话,等空悟回了少林寺,那么就是真的如龙入海,世间再没人能够奈何得了这位高僧。   毕竟在外截杀是一回事,到少林寺去闯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江湖很多人传说空悟在下山之前立了宏愿,要一人之力将舍利子从天竺带回少林,如今宏愿未成,也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不过,宁夏低声笑了一声:“那个迂腐的大和尚,或许已经死了吧。”   她这样说道。   整个山神庙其实非常地干净,即使说距离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犯罪现场已经被破坏地差不多了,但是这么干净的犯罪现场,宁夏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里几乎没有战斗过的痕迹,除了那风闻被剑仙一刀斩断手臂的山神雕塑除外。   “有点难啊。”宁夏眼神飘忽地看向明灭的火光。   虽然打个包票要进中原查清师兄死亡的真相,但是进来之后,却感觉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难。   中原的男人也都是色迷迷讨人嫌的样子。   “走一步算一步吧。”宁夏侧头笑了笑说道。   “总之,还是先从查清苟杂中的身份下落开始。”   她当然不会打算在这里下榻,宁夏不缺钱,一点都不缺。   少女推开山神庙的门,走出,然后突然感觉稍微有点不对。   “还有谁在里面?”宁夏冷冷开口,手上已经拔出了寒魄银针。   山神庙中寂静无声。   宁夏一步步再走入,伸脚,向着正中的柱子狠狠踹了一脚。   就如同你在枣子树下踹了一脚,就会有如雨般的枣子掉下来。   宁夏一脚整个山神庙上方都开始簌簌抖落灰尘。   与此同时,一个黑痩的少年如同果子一样,从山神庙的房梁中掉了下来,毫无抵抗地倒在地上。   无声无息。   宁夏看着眼前的人,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看着对方,悄无声息地吐出来两个字。   “黑无?”   ……   ……   蝶娘子在逃。   山林之中踉踉跄跄,一脚深一脚浅。   空悟那一记拈花指打了个正着,如果不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不欲取她性命,那么现在多少个蝶娘子都已经死了。   但是即使这样,空悟那一指刚柔并济的高深指法,也几乎将蝶娘子全身经脉尽数震断,让她直接吐血晕死过去。   而当她苏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战斗好像已经结束,只听到刘平夜在那里说要求空悟将舍利子给他,他就将空悟的骨灰送回少林寺。   她只能慢慢调息着真气,聚集最后的力气,又听到空悟似乎将舍利子救了他那个宝贝徒弟,再倒地吐血,当然她就有点忍不住想要黄雀在后。   只是这个和尚功力太强,积威犹在,所以现在即使说重伤垂死,蝶娘子也不敢上去耀武扬威。   再后来和尚叫破了两个窥探者的行踪,蝶娘子这才明白,原来自始至终,这场战斗都有黄雀在后,那一瞬间几乎是所有的想法都没有了。   然后三个人之间的谈话,她也大致听了个七七八八,从最初的惶恐到最后的喜悦。   是的,最后这份谈话中有着太多的秘密和情报,比如说小和尚目前的法名以及身体内的舍利子,包括那三分之一的金刚不坏神功种子,这预示着这个叫做释然的小和尚,从此就会成为武林中的一个真正的唐僧肉。   再比如说这两个自称是蜂巢成员的年轻人,其中男子获得了空悟高僧的骨灰,获得了前往少林寺学习一门七十二绝技的资格,女子则直接获得了金刚不坏神功的种子,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练成金刚不坏神功的人。   只要能够讲这些消息传递出去,那么她这次行动失利的过错就会被原谅。   甚至有希望获得更高的奖赏,乃至于接触到那几门密不外传的绝世功法。   蝶娘子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给自己打气,目前她最需要做的,就是离开这片森林,找到自己的安全屋。   到了那里,也就终于算是安全了。   以及多亏了自己的蛇游功。   蝶娘子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是后怕不已,当时自己一旦被发现,不要说那两个蜂巢刺客武功怎么样,就算只有四五品的修为,那种情况下,都有可能将重伤的自己杀死,也只有蛇游功这种模仿蛇虫行动的轻功,可以再不起身的情况向把身体像是蛇一样游出去,才有机会再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逃出生天。   至于脱离到五里以外,蝶娘子确定他们耳根再如何敏锐,也无法追踪自己,才站起身来,继续向着山林外跑去。   反正洛城她是万万不敢去的。   她的计划是去洛城东侧的汴梁城,那里有她可以联络的上线,也可以顺利将情报给传递出去,并且还可以安心养伤。   只是自己的伤势,恐怕短期内是很难养好了。   蝶娘子眼中露出了怨恨的神情。   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是的,只要出了这里,到了大路上,进了汴梁城,那么就是海阔凭鱼跃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蝶娘子的身后传来清清冷冷的声音。   “蝶小姐,您能给我下一个保证吗?”   蝶娘子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到微弱的月光下,一个影影绰绰的女子站在树梢上,居高临下望着她。   “就是你今天所听到看到的,不对任何一个人提起。” 第六十一章 世界上唯一能够保守秘密的人   蝶娘子不可思议:“你你你你……你是怎么跟上来的?”   树上的女子笑道:“你伤势那么重,残留下来的死气太多了,也太浓了。”   “我就顺着你逃跑的路径一路追了上来,并且你跑的也太慢了。”   她慢条斯理说道,声音轻又冷。   以及非常的客气。   “你想要我做什么?”蝶娘子此时伤重在身,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深浅,只能够暂时服软,开口说道。   “我说过了啊。”女子淡淡笑道:“你给我做个保证,保证今天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一切,不对这个世界上第二个人说起。”   “可以吗?”她温柔地请求蝶娘子的答应。   “好的!”蝶娘子满口答应道。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屋檐下形势比人强,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答应这个无关痛痒的保证,都是不需要迟疑的事情。   “说吧,你要我怎么发誓?”蝶娘子伸出三根手指指向天空。   无论如何恶毒的誓言,她都能够脱口而出,不需要任何的迟疑。   什么如有违反,生儿代代为奴,生女代代为娼什么的,都不算什么。   毕竟人在江湖,活就活在当下。   女子摇头道:“我不要你发誓。”   “不要发誓?”蝶娘子愣住了:“那么你怎么让我做保证?”   “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保证不对第二个人说起的人只有一种。”女子静静说道。   “这就是我要蝶小姐保证的事情。”   她说的平平常常,到这里依旧没有任何起伏。   但是蝶娘子也是在江湖上混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对第二个人说的人是哪种人。   只有死人才能够保守秘密。   “阁下认为一定能够杀我吗?”蝶娘子冷冷笑道。   她身为女子而能成为二品高手,所下的苦功,所付出的心力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此时对方就算能够追踪过来,但是同为女子,蝶娘子至少还有反杀的自信。   “老实说,就算杀一个婴儿,我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一定杀掉。”树上的女子摇头道:“但是,我至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知道自己实力不够,所以每次出手,都会全力以赴。”   “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失手过一次。”   从她的话语中,蝶娘子意识到了一些什么。   “你是蜂巢的人?”   她这次想汇报的两个人都是蜂巢的人,眼下这个人也是蜂巢的刺客,她当然明白了对方为什么非要杀她。   “姑且算是吧。”女子平静笑了笑:“你有什么心愿呢?”   “在你临死前的愿望,如果合适的话,我会代替你完成。”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郑重。   并且不像是第一次说的样子。   可能她每杀一个人之前,都会这样问一遍。   然后替他满足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愿望。   “我想吃汴梁的灌汤包子。”蝶娘子几乎没有思考,就直接说道。   “请问可以吗?”   从现在去汴梁,大概至少还有三个时辰的路程,等到第一家灌汤包子店开门,起锅,至少要一个时辰。   当初楚成王被自己的太子逼位要求自杀,太子在最后想要尽一下自己的孝心,就问老爹在临死前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老爹说自己现在啥都不想做,就是想吃炖熊掌。   因为炖熊掌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太子殿下认真想了一下。   “老爹你还是去地下吃吧。”   这样说着,他命人勒死了楚成王,只是不知道给老爹的祭品上,有没有一盘炖好的熊掌。   我想应该是没有的。   眼下也是同样的道理,蝶娘子并不是一定要想吃汴梁的灌汤包子。   她只是想多活四个时辰,想让眼前的刺客带自己去汴梁。   树上的女子没有迟疑。   “好的。”   蝶娘子听到之后瞬间大喜,但是在她眼前,女子从树上一跃而下,向着她袭来。   在确定了她的愿望之后,这个女子几乎在下一瞬间就动手了。   蝶娘子大惊,不过她其实一直都在思考对策,此时看到对方在空中袭来,不由露出了狰狞满足的笑意。   她抬起了右手,只见手中正握着一个蜂窝针筒。   “去死吧。”她大声说道,同时扣动了针筒的扳机,只见数百道牛毛小针瞬间分散成一道细密的弹幕,向着空中的女子飞去。   在空中无处借力,也就无法躲避。   就算你武功再高,只要不是空悟那样的金刚不坏,面对这样的饱和攻击,谁又能够全数将这些牛毛小针击落?   人在江湖之中,总要有足够的后手,才能够活下去。   蝶娘子看着自己的暴雨梨花针将那个大言不惭的女子尽数吞没,表情愈发的快然。   而正在这个时候,她只觉得心口一凉。   低头,只看到自己胸口有一截银亮的剑尖。   “我说过,我实力不够,所以杀人的时候总是全力施为。”女子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歉意,轻轻说道。   “为什么?”蝶娘子不甘心地说道。   但是女子没有回答,而是静静转动剑柄。   将她的心脏彻底搅碎。   拔剑,蝶娘子无力地倒下,女子在她身边环绕一圈,将四周易燃的朽木枯枝都给移开,隔离出来一个安全带,然后才从袖子中取出一小瓶液体,在蝶娘子的尸身上从上到下倒满,然后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亮,静静扔在蝶娘子的尸体上。   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瞬间将尸体完全吞没。   女子静静站在一旁,等着她尸身燃尽,确认没有兽类闻到香味想要来猎食,也确认这火没有引发山火的可能。   等到完全烧尽之后,原地只剩下一片焦黑的痕迹,骨灰和草木灰混在一起,无法辨识,还有一些精金燃烧之后扭曲的丝线与结块,那是蝶娘子身上衣物燃烧的残渣。   女子静静飞起一掌,将这片飞灰完全扫入森林之内,与外物浑然一体。   她在这里肃立,静静站了半炷香的时间,似乎是在默哀,也似乎是在缅怀。   随后她起身离开,但是回去却并不是洛城的方向。   而是汴梁。   身轻如燕,速度也像是一只燕子。   她答应过蝶娘子,要替她去吃汴梁城的灌汤包子。   所以要快去快回。   否则晚了。   霄魂客栈开张就没有老板娘了。 第六十二章 缺月挂梧桐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屋里,薛铃点燃了窗台边的蜡烛,暖黄色的灯光洒满房间。   少女把端午放在客房的床上,看着这个已经睡了差不多半天的小和尚,怀疑他可能还要一直继续这样睡下去。   其实睡眠本身就是一种疗伤。   接下来,这个小和尚就要交给自己照顾了吗?   薛铃真的感到有点伤脑筋,不过有些事情既然答应了下来,那么就只能够无悔地坐下去。   以及这个小和尚还挺好看的?   之前一直锁定的视角几乎都在空悟身上,如今空悟高僧圆寂,才多少看到这个小和尚。   当然,从今天起,他就不再是小和尚了,而是端午。   只是不知道他苏醒之后究竟是什么光景?   而正在这个时候,客栈的门外响起了一声重重的击环声。   “当!”   那人敲动客栈门外的门环,但是声音却悠悠回荡许久,几乎弥漫整个客栈,可以惊动所有还醒着的人。   薛铃看了一下天色,此时已经是子时了,怎么还会有人敲客栈的门。   不过这样想着归想,薛铃还是给小和尚盖上被子,然后自己下楼。   院子里正看到方别也在想着客栈大厅走去,薛铃紧赶两步,来到方别身边:“怎么回事?”   现在已经不是营业时间了,怎么还会有人敲门?   并且看手法,内力相当不错。   正在这个时候,第二声击环也随之响起。   “当!”   “不知道,所以去看一下。”方别冷清说道:“端午藏好了?”   “我把他放在客房了。”薛铃说道。   “好的,头发待会再剪。”方别这样说着,自己打开了大厅的门,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亮,点燃大厅中的油灯。   “这位客官,我们已经打烊了。”方别静静隔着门板对着外面的人说道。   “我有急事需要入住。”说话的是一个清脆好听的年轻女子声音,不过当那声音响起的时候,方别和薛铃对望了一眼。   因为这个声音非常熟悉,准确来说,他们昨天,不对,是前天刚刚听过这个人的声音。   是宁夏。   那个自称宁夏的西域妖女。   “您可以去找别的客栈。”方别静静说道。   “这里是我找的最后一个客栈。”宁夏在门外如是说道。   薛铃瞬间有种被狼堵窝里的错觉。   “那我们现在也不收,客满了。”方别淡淡说道。   “一个房间一晚一两银子。”宁夏接着说道。   薛铃拼命给方别摇手,希望他不要引狼入室。   但是方别却笑了笑:“成交。”   这样说着,方别抬手取下门上的横板,打开了客栈的大门。   但是打开那一瞬间,连方别都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凝固了。   是的,连方别都没有想象到,自己面前竟然站了两个人。   一个人当然是宁夏,这位大小姐穿着厚厚的白色狐裘,五官精致柔美,蜜色的肌肤细腻动人,浅栗色的长发微微卷曲,是标准的异国美人风范。   而在她身边,却靠着一个浑身精瘦的黑肤少年,方别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不是那堪称混世魔王的黑天魔功大成者黑无?   但是方别只愣了那么一瞬间,随即伸手:“两位店里请,现在没有什么热饭,不过可以给两位下两碗面条。”   宁夏看着方别脸上的那一条黑布:“瞎子?”   方别静静点了点头。   宁夏笑了笑:“厉害。”   “我不要什么面条,你们店里还有肉吗?生的熟的都行,先给我送三十斤上来,同样,一斤一两银子。”宁夏这样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出来,金子上面约莫还带着她的体温。   大周朝一两黄金大约折合五两白银,不过黄金相对稀少,其实去金店兑换的话,可能会五两白银朝上,宁夏这一锭金子,怎么看也有八九两重,那么至少就是五十两白银,不得不说这个妖女真的是挥金如土的风范。   方别接过黄金,在手里掂了掂重量,摸着那尚且温热的金子,心想还是不咬了吧。   于是伸手把黄金递给薛铃:“你看下真假,顺便去给这位顾客切肉。”   这样说着,他望向宁夏:“我给贵客领路,只是不知道你是要一间客房,还是两间?”   宁夏笑了笑,伸出手来,要来揉方别的头发。   方别一动不动,让她将自己的头发揉乱。   “长得真好看呢,今晚有没有兴趣来一起睡?”宁夏笑着说道。   薛铃吓得要死,她从来没有想过敢这样占方别的便宜。   以及薛铃很怕方别不由分出一掌拍死宁夏。   宁夏是很厉害,但是再厉害应该也厉害不过方别?   不过宁夏身边靠着那半睡不醒的黑无,就算是方别,恐怕也要斟酌出手吧。   毕竟黑无是能够和空悟高僧扳手腕有来有回的人。   “可以,不过要给钱。”方别静静说道。   宁夏哈哈大笑:“可惜你是个瞎子,一般情况下,都是别人给我钱。”   “如果看不到的话,美丑应该都一个样。”方别静静说道:“我喜欢胖一点的女人,这样舒服,你听起来太瘦了。”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听起来太瘦这个说法。   宁夏笑了笑:“谢谢夸奖。”   毕竟女人被夸很瘦,还是会高兴的。   “好了,那我们上去。”方别转身,同时向薛铃丢下一句话:“林雪,你去给顾客切肉,黄牛肉可以吗?”   在宁夏答应着的时候,薛铃看着方别带头,带着宁夏以及半睡不醒的黑无上楼去了。   少女感觉这个世界都乱套了。   以及手里的金锭,真的沉甸甸的。   薛铃拿起金锭在鼻子下面嗅了嗅。   脂粉气很淡,但是却有一股很奇怪又好闻的香气。   “哼。”薛铃从鼻子中发出轻蔑的冷哼。   然后向着厨房一步两步走去。   是的,别的都好说,这肉还是真的要切的。   以及整整三十斤黄牛肉,这女人就算是纯饭桶,也吃不了那么多吧。   或者说——这肉其实是让黑无吃得?   薛铃摇摇头,将那锭黄金收入怀中,尽管很嫌弃,但是少女已经在客栈当了几个月的厨娘了。   深深知道——这个世界钱究竟有多难挣。 第六十三章 饕餮   薛铃回到厨房,点起油灯,客栈中常备有煮好的熟牛肉,一星期一换,怎么说也有五六十斤的样子,她将那块牛肉取出,拿起菜刀咔咔咔手起刀落,就将牛肉分出来几个大块。   寻常一斤牛肉不过五十个大钱,也就是半钱银子,就算是切好装盘,一盘灯影牛肉也不过卖七十文大钱,这个宁夏居然开出来一两银子一斤肉的价钱,差不多是二十倍的价格,并且不是要一斤两斤,而是一口气的三十斤。   老实说,遇见这种生意,想不做是真的难。   可能宁夏的金子不是正经来路?   但是不管是不是正经来路,送上门的生意,想要说服自己不做真是太难了。   这样想着的同时,薛铃手上不停,继续咔咔咔地将这些牛肉分成五斤一份的大块,用干荷叶包了放在一边,不多时,就包出来六个荷包,同时再用草绳一个个系起来。   薛铃已经做了几个月的厨娘了,她原本就有武功根底,做厨师本是大材小用,可是这几个月来,这些分肉包装的活计,不知做了多少,慢慢地也就熟能生巧起来。   就在薛铃系第三个荷包的时候,听到了门口开门的声音,抬头,看到方别已经走了进来,顺便掩上了门。   薛铃看着方别,那一瞬间是不敢说话的。   她伸手无声指了指上面。   “没事的,都在客房里面的。”方别静静说道。   “她没吃了你?”薛铃脱口而出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方别笑了笑:“她自己都是个雏,吃什么吃。”   “什么?”薛铃惊呆了。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为什么那一瞬间会有点想笑。   “你怎么知道!”薛铃第二反应是这个。   方别看起来也不像阅女无数的样子?   “因为我师从普度寺道清大师?”方别笑着说道。   薛铃没有反应过来。   普度寺道清大师是天龙八部的梗,正所谓当初虚竹带梅兰竹菊四个剑侍入少林却被鸠摩智看破,正嘲笑少林寺藏污纳垢,春色满园,场面一度十分尴尬的时候,道清大师挺身而出,开口便说:“我观这四位姑娘眉锁腰直,颈细背挺……”瞬间便证明了虚竹的清白。   不过自此之后,道清大师老司机的名号就开始慢慢不胫而走,甚至说有人娶妻之前,往往先请道清大师给自己掌掌眼,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方别紧接着说道:“嗯,你就当我是猜的吧。”   “切。”薛铃嗤笑一声,然后看向方别:“好吧,那宁夏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城那么多客栈,怎么偏偏来我们这家?”   以及薛铃是有点做贼心虚,虽然说自己这边从来没有干过人肉包子的营生,但是说霄魂客栈是一家黑店,其实也算是八九不离十。   “黑无硬挨了空悟大师那么多招,空悟圆寂,黑无就是金刚战神,毫发无伤了?”方别静静笑了笑说道:“不过不知道宁夏从哪里把黑无捡了回来,现在正是深夜,满城客栈不开门,况且她异邦女子,身边还带个诡异的少年,谁敢接她。”   “我们敢啊!”薛铃脱口而出,满是愤懑。   耿耿于怀,耿耿于怀。   把宁夏关在外面不就得了吗?   非要放进来,放进来就是麻烦。   “有钱不赚王八蛋。”方别笑了笑说道:“不要说我,就算是萍姐在,也肯定是放进来。”   “我们开门做生意的,总不能把客人往外推吧。”   说到这里,薛铃才反应过来:“不对,萍姐呢?”   “她出去办点事情。”方别淡淡说道:“过了辰时应该就能回来。”   “所以你镇得住场面?”薛铃此时还是更加相信萍姐。   以及今天事情怎么这么多!   “总之闲话少说,她是客人,又不是盯着我们来的,我们就好好招待。”方别静静说道,顺便拿过草绳来帮薛铃系荷包:“如果她是冲着我们来的,那么也自然有对策。”   “反正出手这么大方的顾客,一年也未必能够遇到一个,这可是真的大肥羊,能宰就好好地宰上一笔。”   “好吧。”薛铃只能答应道,顺便看着方别把那整整三十斤牛肉全部提在手中,打算给宁夏那边送过去。   “对了。”薛铃叫住方别。   方别回头:“还有什么事情?”   少女微妙地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注意安全。”   方别展颜一笑。   “谢了。”   ……   ……   少年提着三十斤煮熟的牛肉上楼,敲门,等到宁夏在屋里说进来的时候,方别才推门而入,将手中的荷包尽数堆上客房中的桌子,然后看向宁夏。   只见宁夏已经脱去了那件厚厚的白色狐裘,此时穿的是异常的轻薄,青丝缭绕,容貌如烟似画,真的有一种只有瞎子才能够把持得住的感觉。   不过此时方别就是一个瞎子。   “请问姑娘要酒不要?”   “我们有上好的黄酒和竹叶青,汾酒也有一点。”   宁夏看着方别:“葡萄酒有吗?”   “有,但是不多,只有一罐。”方别说道。   “那就将那一罐取来,钱记在那块金子上面。”宁夏淡淡说道。   “是。”方别说着告退。   而宁夏这边,则看着在床上躺着的黑无,听方别的脚步声已经远了,才叹了口气:“所以说,最终是你去狙击那个大和尚了?”   黑无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开口静静道:“是的。”   “大和尚功夫怎么样?”宁夏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能把你打成这样,想必是非常的俊了。”   “但是我活着,他已经死了。”黑无冷冷说道。   “那是因为你比他年轻,并且年轻很多。”宁夏笑着说道。   她一边说一边解开一个荷包,把里面的熟牛肉给拿出来,随手扔给黑无:“吃吧。”   就像喂狗一样的感觉。   黑无却丝毫不计较,他只抬起一只手,就将牛肉牢牢抓住,然后就躺在床上,双手抱住牛肉,咔吧咔吧就开始啃了起来。   也不知道黑无的胃究竟有多大,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黑无已经将那块牛肉完全吞入腹中,但是他的小腹只是微微鼓起一点,全身依然精瘦的样子。   “牛肉不错。”黑无冷冷说道。   “好吃你就多吃点。”宁夏笑道,而正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姑娘,葡萄酒送来了。” 第六十四章 一碟茴香豆   方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宁夏看了一眼黑无,黑无向她已经伸出了右手。   似乎刚才那一大块牛肉,完全没有吃饱的样子。   那可是整整五斤的熟牛肉,黑无自己看起来满打满算都没有超过一百斤的样子,吃掉这五斤牛肉,还是意犹未尽,以至于连小腹都没有完全鼓起。   事实上刚才似乎鼓起来了那么一点,但是经过了这一回的说话消食,似乎又重新扁下来。   宁夏对着黑无摇了摇手指,黑无轻轻切了一声,然后重新望向天空,静静发呆。   “进来吧。”宁夏说道。   就见那个蒙着黑布的少年拎着一罐子酒走了进来,放在桌子上拍开封泥,只闻见酒香四溢,并且带着葡萄特有的香气,眼见是上好的葡萄酒。   “这一罐您没给价,那就是五钱银子一罐。”方别说道。   当然,之前宁夏开口漫天许价的时候,她说多少方别就按照多少钱卖她,比如说着一个房间一晚一两银子,比如说这熟牛肉一斤一两。   不过这罐葡萄酒宁夏没给方别开价,那么方别就按照市场价卖。   宁夏挑了挑眉毛,看着方别:“我以为你会宰我一笔呢。”   “已经宰得够多了,薅羊毛还是不要逮着一只猛薅为好。”方别静静说道:“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夜深了,两位客官就好好休息吧。”   这样说着,方别就要退出去,宁夏将他叫住:“等一等。”   方别回头:“姑娘真不会让我暖床吧。”   “你暖吗?”宁夏问。   “给钱就暖。”方别毫不犹豫。   宁夏笑了起来:“好吧,那我还是不给你这个钱了。”   “这酒。”宁夏指了指葡萄酒:“你喝一杯。”   “小的……”方别赔笑。   “喝。”宁夏静静打断了方别的话。   方别只能上前,从怀中取出自己翠绿色的夜光杯,刚放在桌子上,想要斟酒,宁夏就再开口问道:“你一个小二,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夜光杯?”   方别拿起酒杯给宁夏在灯光下看了看:“不值钱,十文钱一只,姑娘要的话,我卖您一只,洛城关林庙会上买的。”   宁夏笑了笑,不说话,看着方别从酒罐中倒出来一碗通红如血的酒浆在那碧玉夜光杯中,只见酒浆荡漾,别有一番风味。   少年一饮而尽。   宁夏从怀中输出十文钱,拍在桌子上。   “这酒杯我买了。”   方别望着宁夏:“您确定?”   宁夏点头说道:“确定。”   方别只能叹了口气,上前拿起那宁夏排在桌子上的十文大钱,顺便问道:“温两碗酒?一碟茴香豆?”   宁夏有些诧异地嗯了一声?   方别停止住了自己皮的步伐,在手中反复数清了这十枚大钱:“顺便给姑娘说一句,您用我的杯子喝酒,这属于间接接吻,您吃亏的。”   宁夏笑了笑:“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方别点头,关门离开。   宁夏看着方别的背影消失,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才拿起那个碧玉的夜光杯子细细端详。   而正在这个时候,方别的脚步声又急匆匆地响了起来,宁夏只能收住酒杯,等着少年叩门。   “请问还有什么事情呢?”等方别的敲门声响起来。   “送小食。”方别说道。   “进来吧。”宁夏只能说道。   就见方别端着一碟茴香豆进来,放在桌子上:“收了十文钱,不给茴香豆总觉得过意不去。”   这样说着,少年问安离开。   “还会再回来吗?”宁夏问道。   方别笑了笑:“应该不会了。”   这样说着,方别这一次的脚步声是真的远去了。   “那个小子有问题。”黑无望着天花板说道。   “我以为你练黑天魔功已经练傻了呢。”宁夏静静说道。   “我当然知道他有问题,也知道这家店有问题。”   “但是你总要找个地方休息,疗伤进食。”   “这家店敢开门,至少意味着不怕我们。”   “那就很好了。”   黑天看着天花板不说话,只是静静伸出一只手,理直气壮地笔直伸出来。   宁夏叹了口气,从桌子上那些荷包中又给黑天拆了一包,把牛肉扔过去。   整个房间瞬间又弥漫起来咔吧咔吧地啃牛肉声音。   这家霄魂客栈有问题,如果情报没错的话,这一家的老板娘,店小二,厨娘都有点可疑,并且当初负责追杀宁怀远的岳平山就曾经在这家店打尖,然后莫名收到提醒,径直前往了山神庙,也是他,说出了宁怀远是被乞丐大侠苟杂中所杀的情报,从而让这个苟杂中从名不见经传,瞬间跃升到了江湖榜的乙榜,成为了一方榜上有名的大侠。   现在岳平山就在华山,宁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华山去找他的晦气,问苟杂中究竟是什么身份,宁怀远又是怎么死的。   就算是她的师父,也绝对不敢擅闯华山,毕竟那是中原七大名门之一,门中不仅有大量好手坐镇,更有一品高手和高深秘籍传承,不是能够轻易可以撼动的。   所以宁夏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到洛城,去寻找当初的真相。   以及替那个便宜师哥报仇。   这样想着的时候,宁夏自己也提起那罐酒,给碧玉夜光杯斟满。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这夜光杯确实是普通石头做成的赝品,价值不高,宁夏入手就意识到了。   那个叫做方别的店小二给的十文钱的价格八九不离十。   她来到这家店,店钱和肉钱都是二十倍朝上的价格,反倒是这酒钱和杯子钱,都是正常的价格。   这要是仔细琢磨起来,真的有些让人玩味。   宁夏勾起嘴唇笑了笑,然后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   一杯饮下,酒香浓郁,回味甘甜,是上好的葡萄美酒,值五钱银子一罐。   “我那十两金子。”宁夏静静说道:“我没有猜错的话,是给你付的。”   她这样说着,黑无吭哧吭哧地啃着牛肉,又是五斤牛肉下肚。   他的小腹终于又稍微隆起来那么一点。   黑无冷笑一声:“是的。”   “给我一杯酒。”   宁夏给黑无倒了一碗葡萄酒,黑无看着粗瓷碗,皱眉。   “你又不怕毒。”宁夏淡淡说道。   黑无哈哈大笑,将酒碗一抛,张嘴一吸,满碗殷红酒液尽数落入腹中。   “好酒。”   黑无赞道。 第六十五章 凡事的万全准备   薛铃一直都待在厨房等待这上面的结果。   虽然说方别轻蔑说宁夏是个雏儿,但是出于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薛铃肯定是没有办法帮忙举证,从不能让方别自己亲身去试一下深浅吧。   结果等了半天,方别拎着三十斤牛肉上去了,一会下来,又提着一罐葡萄酒上去了,眼看有酒有肉就可以开宴会了,谁知道方别没待多久麻溜又下来,关键下来不打紧,下来一言不发就装了一碟茴香豆。   话说方别拿酒拿肉薛铃都能够理解,但是为啥要端上去一盘茴香豆,就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了。   所以这下等方别下来,薛铃马上揪住问个究竟:“你为啥最后送上一盘茴香豆?是客人要求的吗?”   “客人倒是没有要求,只是我感觉生活需要那么一点仪式感。”方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所以说茴香豆就是仪式感?”薛铃整个人被搞糊涂了。   “对的,在我老家有这样的习俗,谁给你排出来八九十文大钱,那你就甭管了,送两碗温酒,一碟茴香豆准没错。”方别说道。   薛铃知道这个家伙又在满口难懂的话,这个时候不接他最好了,于是就转换话题:“宁夏怎么样?”   “很好?”方别淡淡说道:“接下来应该不用服侍她了,我们先去端午的房间,我去给你剪头发。”   “这么快?”薛铃在一瞬间几乎忘掉了还有剪头发这茬。   可是方别——这叫做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吗?   “是的,必须要快。”方别说道:“无论是宁夏还是黑无,都是见过端午的,我们必须尽快把端午的假发套做好,顺便给端午做一点易容,才能够高枕无忧。”   “你现在才想起来!”薛铃气急了。   其实那一瞬间,薛铃才终于意识到,这是有大问题的。   就像方别说的,无论是宁夏和黑无,都是和释然打过照面的,别人不认识这个小和尚,他俩可是认识的。   如果到时候被发现了,那真的是一千张嘴都说不清。   只能杀了端午祭天了事。   但是当时见到宁夏的时候,一瞬间真的没有想到端午这茬,只是感觉宁夏不好处理,身边的黑无更是个大杀神。   毕竟薛铃亲眼见到他和空悟高僧的旷世大战,如果在洛城他杀得兴起,那么恐怕寻常几百士兵都奈何得不了他。   以前薛铃在燕京的时候,因为父亲的职务缘故,不少在宫中走动,也见多了所谓的大内高手。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那些大内高手不常在自己面前显露武功,还是说本来就成色不高,总之在之前薛铃看来,三品之上,就算得上是一流武者了,毕竟三品武者真气外放,便如同当初岳平山一样,可以在十步之外斩断山神雕像一条手臂,这对常人而言已经是近乎神仙的手段了。   但即使这样,薛平在谈及江湖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太重视的神色,可能是出于职务缘故的天然蔑视,又或者单纯就是瞧不起,反正薛平对薛铃的嘱咐就是,有生之年,不要踏足江湖。   但是当薛平死后,薛铃只能流落在江湖之中,只是没有想到,才几个月的功夫,自己竟然见了那么多寻常难得一见的武林高手。   尤其是以黑无与空悟为最,他二人如果轻身功夫再好一点,那么恐怕千军万马围杀都杀之不死,这种人,才真正称得上万人敌,即使再次一等的刘平夜,无形剑气与黯然销魂掌这样的配置,如果刺杀的话,又有谁能够从剑掌之中逃出生天?   薛铃这样恍惚着,一时间就有点神游天外。   方别拍了拍薛铃的肩:“你是不是现在才反应过来?”   薛铃有那么一点不想承认,但是总体来说,不接这个话茬比较好。   “总之。”方别笑了笑:“我们凡事都做万全准备,才不会在情况来临面前的时候丢盔卸甲,手足无措。”   “我默许你收留端午,当然有想过而今的情况,当然,这是几种坏发展中比较轻微的一种,我们正常行事就行了。”   “只是现在萍姐不在家,稍微有点棘手。”   薛铃打起来精神:“难道萍姐在家我们就不怕黑无了?”   “怕,黑天魔功谁不怕。”方别摇头说道:“黑无是强一品的怪物,全天下再高的高手,他都能给对方过两招,你不留神他就能打死你,就像空悟,也能被他活活打死。”   “但是萍姐在,最少不用这么怕。”   少年静静说道。   “总之。”方别抓住了薛铃的手腕:“咱俩先去剪头发。”   “今晚黑无在疗伤,我们不去打搅他,他就不会随便出来。”   “在疗伤?”薛铃猛然想起来之前方别对于黑无的判断:“我们能不能趁黑无重伤先把他杀了?”   方别毫不留情地给薛铃头上一记爆栗:“你想碧池呢?”   薛铃双手抱头,很疼:“为啥不能?”   其实在薛铃心中,方别现在有点无所不能地感觉了。   尤其是原本以为监视空悟这个任务应该是很轻松的,所谓的地级任务有点名不副实。   但是真去了,看到截杀空悟的那个阵容,万一自己这边被发现,真的是必死无疑,还好方别提前搞了一个隔音和隐蔽性能都超好,甚至说还能睡一觉吃饭的树屋,来当做隐蔽的观察所。   否则的话,真是不堪设想。   毕竟没有人会留自己两个人当活口。   “那是强一品高手。”方别看着薛铃说道:“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你别看他病恹恹像是病猫一样,但是真打起来,他拆了这个客栈跟玩一样。”   “况且人家也乖乖交了保护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又不是蜂巢的暗杀目标,就算是,想杀他最少派上三组金蜂,和我们这样的铁蜂没什么关系。”   “好吧。”薛铃只能答应道:“萍姐什么时候回来?”   薛铃怕。   “我说过了,今天辰时之前就会赶回来。”方别一边说,一边拉着薛铃的手腕,就要带她去剪头发。   “我不想剪头发。”就像打针一样,无论你怕不怕打针,当针头凑过来的时候,都是怕的。   “那你去求宁夏把她那栗色卷发给你一截来给端午做假发?”方别淡淡笑道:“还是异国风情。”   薛铃抿住嘴唇:“给我多留长一点。” 第六十六章 我最擅长剪空气刘海   如果有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那么就是安置端午的客房,并不在宁夏的隔壁。   两个人蹑手蹑脚来到这个房间,点起油灯,顺便锁上房门。   房间中只有端午在床上安详睡着,好像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方别让薛铃坐在椅子前,顺手给薛铃拿了一面镜子放在前面,自己拿起乌黑发亮的剪刀。   “你想要什么发型?赫本头怎么样?”   “什么是赫本头?”薛铃不懂就问。   方别伸手在薛铃的耳朵处比划了一下,少年的手指碰在薛铃的皮肤和耳垂上,让少女起了轻微的战栗。   “大概就是剪到这里的头发。”   “不要!”薛铃立刻拒绝。   “那你打算要什么发型?”方别问道:“我这里不会烫不会染不会卷。”   “剪短就行,你擅长什么?”薛铃问道。   “我最擅长剪空气刘海啊。”方别不动声色地玩了一个梗。   顺便把手指插进剪刀把柄中像风车一样旋转着。   薛铃从镜子中看到身后的少年这有些好笑的动作,那一瞬间薛铃是有点想笑的,不过想到一会自己就要让他来剪发,那么一瞬间就又笑不出来了。   悲喜皆在一念之间。   “你打算留多长?”方别姑且征求一下薛铃的意见。   是的,别人说的话,随便听一听,自己做决定,方别几乎就要唱出来了。   薛铃想了想,比了一下肩膀。   嗯,如果剪到肩膀的话,那就是一半的发量。   方别伸手,剪刀咔嚓咔嚓,薛铃听到身后那种发丝因为剪刀的压力而断裂的清脆声音。   方别也同样抓住了那一段已经剪下来的头发,顺便将其放在桌子上。   是的,剪头发原本就这么简单,只要剪刀咔嚓咔嚓,就能够完成工作。   薛铃看着面前的头发,精神有点恍惚。   是的,当真剪下来的时候,又感觉其实并没有什么的错觉。   薛铃伸出手摸了摸头发,感觉顺滑又微凉,触感很舒服,却听到方别继续说道:“我可以再修整一下,你想要什么风格?”   听方别的语气,他似乎真把自己当做理发师一样的感觉。   “什么什么风格?”在薛铃的印象中,剪头发不就是剪短就可以的吗?   毕竟之后做什么发型,发髻盘头辫子什么的,都是姑娘自己的事情,和剃头匠有什么关系。   “哎,古人真是省钱。”方别叹了口气:“你不会知道以后发廊会养活多少人的。”   “嗯?”薛铃嗯了一声,方别伸手摸摸薛铃的头:“如果没有意见的话,就这么长?”   薛铃不知道为何,现在被方别摸头已经没有明显的抵触情绪了,或者说,就像之前方别所说的那样,既然他们是搭档,那么很多意义上,那就是家人一样的关系。   “姬发式怎么样?”方别继续说道:“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因为姬发式有空气刘海。”   薛铃没有理解到方别为什么会对空气刘海有那么高的怨念,主要是对姬发式比较感兴趣:“姬发式?”   “对的,姬发式。”方别确认说道:“这是海外之国贵族女性所流行的发式,好看又简洁,要不要尝试一下?”   方别罕见地这么热心给薛铃安利姬发式,反而让薛铃有些不安:“海外的发型吗?那会不会显得比较奇怪?”   “不会的,那海外素慕我天朝文化,衣冠风俗皆如我朝唐代,所以说不会违和的。”   “姬是哪个姬?”薛铃还是想要问个清楚,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方别从来没有这么热心过:“姬妾的姬?”   “胡说,明明是姬发的姬。”方别认真纠正薛铃的错误认知:“以及在那个海外之国,姬是指公主的意思……”   “那不就是僭越了?”薛铃马上说道。   身为锦衣卫,薛铃对这种违制僭越特别敏感。   “不不不,但是后来是在贵族之间流行的发型,有时候平民也会使用。”方别认真给薛铃解释地一清二楚。   而薛铃也认真询问了这种发型会不会是剃掉头皮,拔掉眉毛之类的奇葩发型之后,才终于做了决定:“好吧。”   少女有视死如归的精神:“剪吧。”   于是方别就拿着剪刀剪吧剪吧,薛铃也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一缕缕落下,青丝如烟。   以及薛铃也大概看明白了这个发型是怎么回事。   自己后面的头发方别没有怎么收拾,按照方别的话说,只要够黑够直够长的姬发式,那就是好的姬发式。   而对于头发这方面,薛铃还是比较自信的。   而在后面头发基本上不怎么处理的前提下,前额的头发则仔细修剪成刘海,就像方别之前念念不忘的那样,是空气刘海,与眉眼的高度水平剪齐。   至于垂在两侧耳前的发脚,则剪齐到下巴的位置。   按照方别的说法,那就是薛铃的发质好,头发又长,所以捡起来非常好打理。   等到方别最后给自己的刘海一点点修整完毕,自己则把剪下来的头发又都小心翼翼地收好打算给端午做假发,顺便把镜子放在薛铃的面前:“好了,看看吧。”   薛铃看向镜子当中,只见镜子中的少女明眸皓齿,头上的刘海轻盈,两侧的发脚垂下勾出来脸颊的弧度,显得更加立体,而身后的长发基本上没有怎么收拾,黑直过肩,更是利落好看。   作为女孩子,薛铃一看就明白了,这样的发型非常适合长发来修剪打理,毕竟剪发的时候只需要将刘海发脚重新修短就可以了,可以根据需要而量体裁衣。   总体来说,就如同方别所说那样,这是一个非常新奇又好看的发型,薛铃从来没有见过别的女孩子留这种头发,但是又同样既充满新奇的同时,又一点都不违和。   简而言之,薛铃非常满意。   少女看了方别一眼,发现方别正在收拾头发,不由问道:“你为什么想给我剪这个头发?”   “因为我擅长剪空气刘海?”方别轻轻笑了一下,然后端详着薛铃。   “主要是我感觉你留姬发式会非常漂亮。”   “你看,现在是不是非常漂亮。”   薛铃抿住嘴唇。   轻声。   “谢谢夸奖。” 第六十七章 佛与魔与城墙上的女子   汴梁的城墙上,有一个黑影如鬼魅一般沿着城墙向上攀爬,不多时就上了城墙顶端。   由于并不是战时,这偌大的城墙更多只是一个摆设,上面并没有巡逻的兵丁,只有城门会在入夜时分关闭,在辰时打开。   不过即使有巡逻的人,也未必能够发现这个隐秘的身影,但是她只是在城墙上闲庭信步一般行走,看着天空中的如钩明月,敲了敲额头。   “似乎来早了一点。”   是的,此人正是何萍,因为答应过蝶娘子要过来替她吃汴梁的灌汤包子,但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脚程有点快,汴梁离洛城有点近。   总之,在天远远没有亮的时候,何萍便连夜赶来了这里。   女子一眼便从城墙上看到了此时汴梁城那万家紧闭的门扉。   现在去要灌汤包子吃肯定会吃闭门羹。   即使再没有常识的人也会明白这一点。   何萍在城墙边坐了下来,将双脚高高翘起在空中。   月光下澈,高高大大的城墙阴影中,有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的影子。   她坐在城墙边,屈肘握拳撑住脸颊,合上眼睛。   就在汴梁城上一觉睡去。   待天明。   ……   ……   方别和薛铃并不知道此时的萍姐竟然是在等灌汤包子铺开门。   萍姐也不知道自己的客栈如今住进了怎样的客人。   总之无论是哪边知道哪边的事情,都会感觉非常的气闷,以及感觉对方非常不靠谱。   但是从另一方面。   正是因为彼此都认为对方非常靠谱,所以说何萍才会放心让方别看家。   方别才会放心让何萍去帮他收尾。   因为这都是彼此非常擅长的工作。   在客房中,小和尚端午依然在一梦黑甜,他不会想到,自己一觉醒来的时候,会翻天覆地换了人间。   而在他身边,方别和已经剪了头发的薛铃,正在用那剪下来的头发缝制假发。   薛铃看着在方别的手中,自己的头发正在妥帖地慢慢变成一个几乎天衣无缝的发套,戴上之后,端午就会变成一个有着一头乌黑浓密如同女子一般长发的俊俏少年。   是的,因为那头发本来就是女子的头发。   不过看着看着,薛铃总感觉不太对:“方别。”   少女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手上依然在穿针引线,说起来有点好笑,为啥灯下穿针引线的人会是方别。   其实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因为,薛铃的针线女红远远不如方别,所以说缝制假发套这件事情,只能由方别来完成。   但是——薛铃感觉不对的不是这个。   “这好像是女子的发型?”薛铃慢慢看出来门道。   “对啊。”方别厚颜无耻地承认了。   “我们不是给端午赶制发套吗?”薛铃确认了一遍。   “没错啊。”方别理所当然说到。   但是薛铃就不感觉理所应当了。   “所以说?”薛铃试探着问道。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最天衣无缝的隐藏手段。”方别回头看着薛铃。   灯光下少年的脸微笑平静。   “难道不是让端午男扮女装吗?”   薛铃倒退两步,捂住心口。   说不出话来了。   ……   ……   宁夏的房间里,长期弥漫的都是咔吧咔吧吃牛肉的声音。   就算说黑无真的很能吃,三十斤的牛肉,他能够一个人吃得干干净净。   但是吃牛肉本身,还是需要时间的。   宁夏在房间里喝酒。   一杯又一杯。   喝的是葡萄酒。   用的是碧玉夜光杯。   等到宁夏酒快喝完的时候,黑无的肉也快吃完了。   他吃到第二十五斤之后,停了下来。   宁夏注意到了,静静发问道:“怎么,吃饱了?”   “剩下的当宵夜。”黑无说道。   他的小腹终于鼓胀了不少,但是鼓胀的程度和他之前吃下来二十五斤牛肉完全不成比例。   “你的伤势怎么样了?”宁夏静静问道。   “死不了。”黑无说道:“吃了这么多东西之后,恢复地应该会快许多。”   “大概多久你能完全恢复?”宁夏再问。   “不知道。”黑无摇头说道:“少则十天,多则一个月。”   “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宁夏再问。   “因为那个大和尚很厉害,因为那个小和尚很古怪。”黑无说道。   宁夏看着他,有点意外:“我见过那个小和尚,有什么古怪?”   黑无看着天花板:“他会拈花指,并且是很厉害的拈花指。”   “你没杀了他?”宁夏再问。   “不知道。”黑无说道:“我想他已经死了,但是也或许没有死,毕竟他不像大和尚,我逃走的时候,就知道他必死无疑。”   “但是小和尚没亲眼看他死,我就不确定他死了。”   “谁让你来的?”宁夏轻轻问道。   黑无嗤笑了一声:“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所以你就一个人躲在山神庙的房梁上养伤?”宁夏看着他说道:“如果我不来的话,你难不成在上面蹲一个月来养伤,不吃不喝?”   “蹲一个月养伤很正常。”黑无静静说道:“不过不至于不吃不喝,如果真饿极了,下面那么多乞丐,抓一只来吃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说这件事,说的理所当然,没有一点犹豫的神色。   宁夏皱了皱眉头,然后眼泪簌簌流了下来。   黑无没有看向宁夏,但是却已经开口:“不要哭。”   “你变成这个鬼样子。”宁夏低声愤愤说道。   “但是我获得了力量。”黑无淡淡说道:“我感觉值得。”   “没有力量,连报仇都办不到。”   “你现在就能报仇了吗?”宁夏望向黑无,冷冷质问。   “报不了。”黑无无所谓地看着天花板:“但是只要活着,他们会变老,他们会变弱,我只要活着,就总有一天能把他们全杀了。”   “带你来中原的人呢?”宁夏转移了话题。   黑无笑了笑:“我杀了。”   宁夏大惊:“你杀了?”   她不可思议:“你怎么敢……”   “我是疯子,杀人不需要敢不敢,只看我想不想。”黑无笑着说道。   “他们敢用我,不就看在我是一个疯子的份上?”   “我越疯,他们越喜欢我。”   “那么,我就疯给他们看好了。”   黑无笑声低沉嘶哑。 第六十八章 贫僧双马尾菩萨   今天的夜特别漫长。   薛铃感觉时间过得很慢。   事实上现在已经差不多是四更天了,距离天亮还有两三个时辰的时间。   只是现在整个客栈中,估计也只有眼前的端午小和尚睡的正香。   薛铃用了很久才接受方别这清新出奇的想法,但是还忍不住说道:“他还是个孩子。”   方别正在给端午微调他未来假发的款式,由于端午年纪还小,所以说方别并没有给他搞什么姬发式之类的花招,而是最简单也最王道的刘海双马尾。   当然,如果端午日后真的成佛门大德之后,这样的双马尾女装经历可能会成为一生的耻辱与黑历史。   但是反过来,又有谁能够想到这娇俏可爱的双马尾少女本质上是一位青灯古佛阿弥陀佛的小和尚?   所谓大隐隐于市,古人诚不欺我也。   “所以说女装应该从小就抓起?”方别脱口而出,然后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轻轻咳嗽了两声:“这不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吗?”   “对了。”方别指着端午:“你把端午扶起来,我们给他戴上看看。”   “不会把他吵醒吗?”薛铃没有动。   “不会的。”方别笑着说道:“他现在绝对不会醒,放心吧。”   薛铃依然没有动。   “那么我们商量两件事情怎么样?”方别开口说道。   “那两件事情?”薛铃被方别吸引了注意力。   “就是第一件事,你去把端午扶起来,我去给他戴上假发试试。”   “至于第二件事,我们马上去找宁夏黑无他们决斗,把他们在客栈里干掉。”   薛铃大惊:“我们为什么要现在去找宁夏打架?”   之前方别不是多次强调过黑无有多么可怕吗?   方别笑了笑:“所以说,我就知道你对第一件事没有任何意见。”   “去扶吧。”薛铃这次是真的哑然失笑,她轻轻瞪了方别一眼,然后上去,将端午将床上扶了起来,只见光头闪亮,端午五官清秀,白净可人,说实话,这个时候,薛铃才意识到,端午可能真的很适合女装。   更别说端午现在还没有变声,喉结也不突出,瘦瘦小小白白净净,真的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起手式。   以及方别是不是看到端午第一眼就有这个奇怪而邪恶的想法了?   正在薛铃胡思乱想的时候,方别自己上去,给端午正正戴上了他已经处理好的假发。   双马尾,浅刘海,青丝如缎,皮肤白净,五官玲珑清秀。   薛铃看着戴上假发的端午,一瞬间心中百感交集。   但是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那就是真好看。   见鬼!为什么男孩子穿上女装之后会这么好看!   “等端午醒过来之后,你教他怎么梳妆打扮。”方别看了之后感觉非常满意:“等端午醒来之后,你教他给自己梳妆打扮。”   “这个发套暂时就不用取下来了。”   薛铃看着方别。   方别笑了笑:“我加了胶水和固定点的,否则万一端午假发掉了笑话就大了。”   “能保证半年不掉。”   “那他醒来之后我怎么给他解释?”薛铃问道。   “庄生晓梦迷蝴蝶。”方别笑道:“你问问端午,究竟是他做梦变成了释然,还是释然做梦变成了他。”   “当然,更可能的是,当他醒来的时候,会失去绝大多数的记忆。”   “只要你能够取得他的信任。”   “你说什么他都信。”   “加油,我的蛇精小姐姐,这个葫芦娃就交给你了。”   薛铃悲愤交加,但是一时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嗯,端午女装。   似乎真的很好看的样子。   ……   ……   “那么报仇之后呢?”宁夏静静问道。   烛火在窗台飘零,月光在窗外落下。   宁夏静静问床上的黑无。   两个人许久不见,她从来没有想到,相见竟然会是这样一番局面。   “我没有之后了。”黑无说道。   “练了黑天魔功,就没有以后。”   他对于自己的处境,竟然是要比其他更多人还要清楚。   “有办法回去吗?”宁夏继续问道。   “覆水可收吗?”黑无反问道。   宁夏只能够沉默,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们多久没见过面了?”她问道。   “我忘记了。”黑无摇头说道:“你知道,练了这个功之后,记性会越来越差,人也会越来越傻。”   “我只能记住最重要的事情,比如说我的仇人是谁,比如说我最不应该忘记的东西是什么。”   “其他的东西,就像你一共要吃多少块面包一样,有谁会记住那些东西呢?”   宁夏看着床上的男人:“等我回西域的时候,我带你回去?”   “也好。”黑无看着天花板:“我记不住路,也认不得路,你知道的。”   “不过,倒是你为什么要来中原?”   “中原人坏得很,我不喜欢他们。”   “我师兄在中原被人杀掉了,我师父很生气,就要过来报仇。”宁夏静静地,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劝住了师父,自己代替师父过来了。”   “你师父?”黑无愣了愣。   “悲苦老人。”宁夏说道。   “那个老头啊。”黑无想了起来:“他把你带走了吗?原来如此。”   “这些年来他对你怎么样?如果不好的话,我回去可以帮你杀了他。”   “我能记住的事情不多,如果你认为这件事情重要的话,那么我就记住。”   “不算好,也不算坏。”宁夏说道:“至少他是把我当做他徒弟来教了,虽然他教徒弟不怎么样,但是武功倒还不错。”   “姑且他算救了我的命,所以不用杀他。”   “好。”黑无静静说了一个好字,然后看向宁夏,他褐色的眸子冰冷:“谁杀了你的师兄?”   “等我伤好,我们杀了他就回西域。”   “我不知道。”宁夏摇摇头说道:“据说是一个叫做苟杂中的小乞丐,但是我怀疑这并不是他的真实身份,能杀宁怀远的,要么是三品武者中的好手,要么就是二品的强者,这个苟杂中凭空冒出来,让我感觉很不安。”   “那我给你出一个主意。”黑无静静说道。   宁夏这辈子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沦落到有一天会被黑无出主意。   “说吧。”宁夏道。   死马当作活马医。   “中原,有一个组织叫做蜂巢。”黑无说道。 第六十九章 何萍的灌汤包之旅   东方鱼肚白。   第一缕晨光洒在汴梁的城墙上,何萍揉揉眼睛在城墙上站了起来。   晴空万里,天蓝如洗。   何萍伸了伸懒腰,看着远处正在例行巡逻的士兵们,向着他们遥遥摆了摆手,然后轻轻一跳,便跃下了数丈高的城墙。   关于轻功曾经有一个笑话,那就是在江湖上,从一楼蹦到三楼没几个做得到,但是从三楼蹦到一楼,只要胆子大一点,那么谁都可以尝试。   区别就在于事后需要修养卧床几天。   即使是何萍,能够空手攀登上汴梁的城墙,但是她也不是一跃而上。   那么现在,自然也并不是一跃而下。   所谓凌空一跃双手张开,就可以像滑翔机一样向前滑行的轻功,不要说别人,就算何萍也不会。   但是何萍很擅长跳楼。   她在空中下降到一半,就从腰间新手抽出一把短短的匕首,插入身边的城墙之中,只见火星跳动之际,她下降的动作也开始慢慢放缓,何萍算着脚下的距离,最后足尖轻点墙壁,顺便抽出匕首,整个人就轻盈地落在城墙角的空地上。   整个过程大概只有几个弹指的功夫。   可以说对于何萍这个级别的高手而言,这个世界所有的城墙,对她而言都如履平地。   当然——即使她不远百里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吃灌汤包子。   而现在,何萍就已经来到了一家灌汤包子店,看到老板已经打开了门板,把招子挂了出去,店面里面蒸笼呼呼冒着热气。   店面内外都三三两两坐着食客,面前放着一碗黄澄澄的小米粥,一两笼灌汤包子,陶瓷的小碟里面放着香醋,旁边是红红的炒熟的辣椒。   老板一抬头就看到这个清净站在旁边的姑娘,穿着翠绿色的衣衫,虽然说何萍年纪也不小了,将近三十已经差不多算是快步入中年了,但是她看起来却非常地年轻,给人一种不过二十出头的错觉。   “这位姑娘,来一笼包子?”老板热络地招呼道。   “一个包子多少钱?”何萍开口先问价钱。   “一文钱两个包子。”老板笑着说道:“一笼包子五文钱。”   何萍点了点头,从钱囊中数出十五文钱,递给老板:“给我三笼包子。”   老板答应了一声,招呼何萍坐下,然后不多时便端来三笼热腾腾的包子,顺便外带一碗小米粥,一碟调味的香醋。   何萍点了点头,道了声谢,拿出筷子挑了挑那褶皱漂亮晶莹如玉的灌汤包,然后放入嘴中,一口咬开。   那一瞬间其中饱满的汁水滚烫地满溢而出,虽然鲜美,但是真的很烫,何萍猝不及防,后退两步,哈哈叫着烫。   老板在一旁看得好笑:“姑娘第一次吃灌汤包?”   何萍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被烫到了,但是她还是坚持着把那一个灌汤包慢慢吃完。   然后抬起头,认真道:“很好吃。”   老板笑了笑:“吃灌汤包的话,有一个窍门,叫做先开窗,后喝汤,一口吞,满口香,千万要循序渐进,不能心急。”   何萍点了点头,第二个灌汤包先咬开一个小口,喝光里面的汤汁之后,才再将包子吞下,果然滋味又大有不同。   “对了老板。”何萍突然抬起头来:“这蒸笼怎么卖?”   老板诧异:“这蒸笼是吃饭的家伙,怎么能卖?以及姑娘买回去做什么?难不成自己做灌汤包吃?”   “我带回去一点给家人尝尝。”何萍看着老板,如是说道。   “路程很远?”老板问道。   何萍摇摇头:“不是很远。”   老板笑了笑:“如果路程不是很远的话,我就不卖给你没蒸的包子了。”   他这样说着,回身从店面中拿出来一个竹编的小食盒:“姑娘可以用这个装,过一个时辰还是热的,不妨吃。”   何萍问:“多少钱?”   “姑娘给我二十文钱就好。”老板回答道。   何萍便又从钱囊里面数了二十文钱出来,递给老板,自己将另外两笼的灌汤包全部装进了食盒之中,然后坐下来吃完自己的那份,拎起食盒,向老板道别。   老板说了一声慢走,却看到面前空空荡荡,那个穿着翠绿色衣衫的女子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看了看手心。   铜钱还在,如梦一场。   ……   ……   何萍出了城,避开大路,只捡偏僻小径行走,以免惊动旁人。   既然这样的话,何萍也就能够尽量展开身形,整个人逢林渡河,如履平地,真真飘飘欲仙,衣衫迎风而动。   她辰时在汴梁城吃了灌汤包,不到巳时,就已经遥遥望见了洛城的城墙。   女子重回大道,旁若无事地进城,来到霄魂客栈的门外,赫然发现自家客栈门扉紧锁,何萍皱了皱眉头,伸手敲了敲门板,不多时,方别便过来开了门。   “发生了什么事情?”何萍看着方别问道,右手依然提着那个竹编的食盒。   “这里不方便,进去说。”方别静静说道。   何萍点了点头。   二人走进大堂,方别重新上了门,然后何萍看向方别:“林雪呢?”   “林雪在等端午醒来。”方别说道。   “叫她下来吧。”何萍道:“我给你们带了早餐。”   方别于是转身去叫薛铃下来,两个人规规矩矩地坐在何萍对面,不知道为啥,这位老板娘回来了,就感觉特别安心,天塌了也不怕的感觉。   两个人坐在面前之后,何萍不急着问发生了什么,而是打开食盒,给两个人递了筷子:“吃吧。”   薛铃一看,里面竟然是灌汤包子,还冒着热气,薛铃拿筷子夹了一个,何萍开口说道:“别急着吃,先开窗,后喝汤,一口吞,满口香。”   何萍背贯口其实背的还是很快的。   薛铃点了点头,听着何萍的话,先咬开一个口,里面的汤虽然不烫,但还是温热的。   以及很鲜美好吃。   “对了萍姐。”薛铃吃完一个开口问道:“这灌汤包在哪里买的?”   “我在洛城也有些时日了,没见卖灌汤包的铺子啊。”   何萍看着薛铃,静静说出两个字。   “汴梁。”   薛铃大声咳嗽起来。   呛到了。 第七十章 灵压可怖如斯   方别不动声色地也夹起一只灌汤包子,开窗喝汤,点头:“嗯,很好吃。”   他完全无视了何萍汴梁两个字。   薛铃可是真的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汴梁灌汤包是很有名。   但是汴梁距离洛城差不多有足足二三百里的距离,就算是六百里加急的快马快马,一来一回也要一整天的时间。   萍姐昨天最晚见她的时间是酉时,现在是巳时三刻,也就是说,萍姐是从酉时到巳时这八个多时辰间,连夜跑到汴梁买了灌汤包子又跑了回来?   甚至说连灌汤包都还是热的?   这是什么神仙速度?   当然,以薛铃的想象力,她还完全无法想象到何萍事实上是先去找到蝶娘子杀了,然后再去的汴梁,甚至因为去早了店铺都没开门营业,所以说在城墙上晒着月光睡了半夜。   是的——这是任何正常人都想象不到的事情。   “为什么萍姐会突然想去汴梁买灌汤包?”薛铃试探着问道。   以及买回来灌汤包还是热的,这是什么神仙速度啊。   “听别人说起了。”何萍淡淡说道,轻轻揭过,然后看向方别:“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薛铃心里稍微一咯噔,却听方别平静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个遍,虽然简略,但是非常完整,简明扼要。   何萍点了点头:“金子呢?”   方别似乎早有准备,将黄金取出放在桌子上,何萍拿起来掂了掂重量,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做的不错。”   薛铃看呆了——所以说不打算责罚方别吗?   明明放进来了那么过分的客人。   这是看在保护费的份上吗?   “端午呢?”何萍继续问道。   老板娘一回来就试图重新掌控全局的姿态让薛铃有点自愧不如:“还在客房休息,方别已经给他换上了假发,我打算等他苏醒之后,告诉他一些基本情况。”   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基本情况,则根据端午苏醒的状态来定。   何萍点了点头,摸了摸薛铃脑袋:“那你先吃吧,一会记得去看端午。”   这样说着,何萍自己向楼上走去,薛铃有点意外:“萍姐你这是去?”   “我去看看客人。”何萍回头平静说道。   ……   ……   由于客房中只有一张床铺,宁夏也没有让方别加床的意思,而当唯一一张床被黑无占据的时候,宁夏也就趴在客房的桌子上睡了一宿。   还好葡萄酒很是香甜可口,宁夏这一觉其实睡得还好,而当日光透过窗棂的时候,宁夏其实还没有完全醒来。   而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静静的敲门声。   那是非常镇定,并且有韵律的敲门声,不轻不重,每一次敲门的间隔都几乎是用沙漏量出来的一般精准。   “谁。”宁夏看向门口,她其实连衣衫都没有脱去,一直都处于轻度睡眠之中。   毕竟她在照顾着伤员。   “我,何萍。”何萍的声音从门外静静传来,冷清平淡:“这家客栈的老板。”   “听说昨晚入住了新客人,我想来问一下,住的怎样,对于小店可还满意?”   宁夏有些愣了愣,才回答道:“很满意,服务很周到。”   “请问我可以进去吗?”何萍在门外继续问道。   宁夏考虑了片刻,才开口说:“进来吧。”   何萍推门而入——就像所有的客栈一样,除了房客自己有客房的钥匙之外,店家自然有自己的备用钥匙。   两个人在门口对望了一眼。   何萍穿着翠绿色的衣衫,风尘仆仆,但是却并没有什么疲惫的神色,云髯如墨,双目如星,含笑婷婷看着望着宁夏:“姑娘不是中土人士?”   宁夏一夜未曾解衣,但是她原本穿的就不是什么中原服装,相貌发色又与中途迥异,她笑着说道:“老板娘看起来好生漂亮,小女自愧不如。”   “姑娘才是漂亮地紧。”何萍笑着说道,然后看向在床上的黑无:“敢问这位是姑娘什么人?”   “他是我表弟,在中土随人经商被人坑骗失了盘缠,又身染重疾,还好遇到我,才捡了一条性命。”宁夏章口就来,毫无迟疑神色。   何萍点了点头,然后轻移莲步,来到床上的黑无面前,伸手便抚摸上黑无的额头,然后笑了笑:“看起来退烧了呢。”   黑无在何萍手下一动不动,就好像睡着一般。   宁夏却不由绷紧了身体,开口说道:“是啊,他睡了一夜,吃了点东西,病情就好多了。”   “人生在世,都不容易呢。”何萍点头轻声道:“让他好好养好身子,然后回西域去吧。”   宁夏点头称是,何萍转身就走,走到房门的时候,回头笑道:“霄魂客栈,宾至如归。”   “你们来到这里,就放心养病,住下就好。”   这样说完,何萍关门离开。   宁夏只感觉冷汗湿透了自己的后背。   等到何萍的脚步声离开的时候,宁夏才颤声说道:“她究竟是什么人?”   之前与宁夏的那般交谈之中,这个绿衣的女子,从头到尾气机浑然如一,根本找不到半点破绽。   甚至让宁夏有一种错局,如果自己敢对她出手的话,那么自己当场就会死去,绝对不会有半点生机。   这种可怕的感觉,就连宁夏面对自己的师父悲苦老人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过。   黑无在她手下,更安静的像是一只鹌鹑一样。   “我不知道。”黑无的声音有些沙哑地响起,喉咙中甚至带着鲜血的味道。   方才在何萍的手下,他是拼命才克制住了自己出手的欲望,以至于把肺部都憋地出现了丝丝的血泡,此时正在一点点涌上口腔,然后再生生咽下。   “中原竟然有这样可怕的人。”   宁夏愣愣地点了点头。   “但是她说我们可以在这里住下来?”   “大概是下马威吧。”黑无静静说道。   “她来这里,大概就是告诫我们,不要在这里惹是生非吧。”   黑无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像她那样的人,依然在樊笼之中。”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脱离这樊笼之外。”   宁夏站起身来,看向窗外。   声音坚定响起:“会有那一天的。” 第七十一章 我是谁   何萍走出宁夏的客房,走到楼下,正看到在那里抹桌子打扫的方别。   光线微妙地从窗户中射入,可以看到在空气中飞扬的耀眼尘土。   方别眼蒙着黑布,平静地洒扫清理。   少年一边用抹布抹着桌子,一边轻声道:“谢萍姐了。”   “谢什么谢。”何萍笑道:“都感觉自己有些老了。”   “对了,林雪呢?”何萍问道。   两个人似乎已经吃完了给他们带的早餐。   “去看端午去了,毕竟端午也快醒了。”方别说道。   何萍看着方别:“你这主意有用吗?”   “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方别笑道;“当然,下半句是,无论黑猫还是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何萍笑了起来:“那么就看你的猫,能不能抓住了老鼠了。”   “对了。”   “林雪的新发型是你剪得?”   方别嗯了一声。   何萍向着方别竖起大拇指,然后转身回到了柜台后面,拿起了自己的账簿,细细记下这两天新的开支进项。   方别点头,把抹布放进水盆中展平盥洗,看着透明的水慢慢染上乌黑的色泽。   然后,双手反拧拧干抹布。   水珠滴滴沥沥流入盆中。   一切岁月静好。   ……   ……   释然,或者说端午。   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感觉全身都疼,但是又感觉全身都在暖洋洋的散发着热量。   就好像是在烤火,又好像是在泡一个热水澡。   他试探着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   以及一个少女的声音:“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端午看向对方,只看到一个留着黑色刘海的长发少女正在床边看着自己,她眉目清秀,双目漆黑明亮,黑白分明。   “你是?”端午试探着问道。   他感觉全身酸软无力。   “我是林雪,山林落雪的林雪。”薛铃看着他说道:“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我吗?”端午突然意识到这样一个问题,这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但是这一瞬间,端午绞尽脑汁,也记不清楚自己的名字。   以及自己是怎么在这里的,之前又发生了什么?   “你失忆了吗?”薛铃看着端午的脸,伸手摸了摸端午的头。   嗯,自己的头发的触感真好。   薛铃心中这样想道,不过嘴上没有表现出来:“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吗?”   端午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样真是太好了!”薛铃情不自禁说道,说完才看到端午更加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不理解为什么这样会更好。   “好了,你先起来吃点东西吧。”薛铃不由分说地把端午拉起来,桌子上有桂花糕和茶水,薛铃一边给端午手里递桂花糕,一边绕到端午身后,给他慢慢梳头。   虽然说但是方别做假发的时候,发型是完全按照双马尾前刘海来设计的,但是只是在昏迷中的端午头上试了个样子,然后就散开了,毕竟没有几个妹子睡觉的时候也是发型端庄的,汉子也是一样。   那么现在,就需要给端午重新梳发了。   端午一边吃着香甜可口的桂花糕,肚子确实也已经咕咕直叫了,但是另一方面,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头发,真的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我是谁呢?”端午这样迷茫地问道。   薛铃给他梳好双马尾,然后又绕过来给端午脸上认真涂上脂粉和腮红。   做好这一切之后,薛铃将镜子放到端午面前。   端午看着镜子上的自己。   青丝长发如缎,双目乌黑,肤白如雪,透着淡淡的粉红,五官匀称而精致,红唇微张,露出来雪白的牙齿。   真真是一个美貌少女的模样。   端午双手捧住脸颊,感觉有前所未有的陌生:“这是我吗?”   是的,自己的脸陌生到可怕。   但是为什么这样陌生,他却完全不知道。   “这当然是你了。”薛铃轻轻按住端午的肩膀。   “我们是在街边发现你的,那个时候你已经失去了知觉,睡了两天两夜才醒来。”薛铃慢慢给端午洗脑道。   反正她现在已经获得了空悟高僧的全权授权作为端午的监护人,那么鉴于情势所迫,什么小和尚变成小姑娘这样大变活人的戏法,也并不是完全不可接受的。   “嗯。”端午轻轻嗯了一声,还是迷茫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虽然镜中的自己真的很好看,但是双目也是真的空洞无神,让人望而生怜。   “我是谁呢?”端午继续轻声问道。   “捡你那天是五月端午。”薛铃装作没有看到端午的迷茫,继续说道:“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叫端午吧。”   端午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来,仔细端详着自己,他穿着白色的贴身内衣,四肢纤细又修长,身材比例意外的优秀。   他依然回忆不起来自己是谁,身后的长发飘飘。   “我们出去走走?”薛铃这样介绍道。   端午点了点头。   这样说着,端午就想出去,薛铃拉住他,给他换了青白色的少女裙装,更加显得可爱又好看。   端午的眼中始终是迷茫的雾气,但是他又始终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薛铃拉着端午走下楼去,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正听到脚步声上来,一看,却是宁夏和黑无两个人正从楼梯处上来。   狭路相逢。   薛铃轻微抿住嘴唇,将端午拉到一边,给这两位让路。   “你是林雪姑娘吗?”宁夏看着薛铃,开口说道。   薛铃点了点头:“是的,我是林雪,这里的厨娘。”   “你昨晚剪了头发?”宁夏说道:“新发型挺好看的。”   这样说着,她将目光移向端午,看着这个端正俏丽的小姑娘:“这位是?”   “端午。”薛铃代替端午回答说道:“我表妹,家里遭了灾,暂时寄住在这里。”   “原来如此。”宁夏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端午的头,然后捏了捏他的小脸。   端午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只是身体往薛铃那边缩了缩。   “真是可爱的小丫头啊。”宁夏感叹道。   然后带着黑无和薛铃擦肩而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薛铃感觉自己全身都是冷汗。   但是继续下楼,走到阳光之下,又感觉浑身充满了温暖。   端午看向天空,看着天空中的太阳。   长发垂下,日光投下影子。   “端午。”薛铃在端午身后叫他。   端午回头,眼中依然迷茫空洞。   “你是谁,并没有那么重要。”   薛铃轻轻说道。   “重要的。”   “是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端午看着眼前的少女,迟疑片刻。   然后点了点头。 第七十二章 江湖九品   西岳华山,天朗气清。   迎客松下,亭亭如盖的树冠遮下一片绿荫。   岳平山就坐在这绿荫之中,身边围了一堆问东问西的孩童,大的十来岁,小的六七岁,都是华山派的子侄辈。   “岳师叔岳师叔。”有孩童趴在晒得滚烫的大石上,开口询问:“你这次下华山,有没有什么新奇的见闻?”   “有没有见什么武林高手啊?”   “宁师叔是怎么死的?我记得他人挺好的,怎么突然变成坏人了呢?”   “那个叫做苟杂中什么的小乞丐,又是何方神圣啊?”   一有人问起来,那就是七嘴八舌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岳平山满脸宠溺的笑意,手中握着荧惑剑的剑柄,上面的红宝石熠熠生光。   “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岳平山开口说道。   于是有一个十来岁的孩童站出来,看着岳平山:“山下就是江湖吗?”   “是啊,山下就是江湖。”岳平山点头说道:“以及何止山下,华山之上,也同样是江湖。”   “只是我华山传承深厚,高手辈出拱卫山门,才让宵小鼠辈不敢进犯,才能给你们一方安宁净土。”   “那么岳师叔算是高手吗?”又有人问道。   “我吗?”岳平山哑然失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在寻常市井,能够真气外放,十步杀人,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小高手了,但是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却连一个照面都撑不住。”   “所以说高手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吗?”有孩童好奇问道。   “当然有了,江湖九品,不是说着玩的。”岳平山说道。   “那什么才是江湖九品?”孩童问道?   “你们都知道,朝廷当官的有九品之分,从九品芝麻官到一品太师太傅这样的庞然大物,上面更有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儿。”岳平山笑着说道:“江湖中自然也有九品。”   “有普通舞刀弄棒的小混混,也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剑仙级别的高人,而这许多,都在这江湖九品之列。”   看着孩童们都懵懂地点了点头,岳平山继续说道:“江湖九品,也分上三品,中三品,下三品之分。”   “所谓下三品,是指只学了些招式,只知道一些调动身体肌肉的窍门,反应灵敏,在寻常的争斗中,一个只有区区九品的武者,就能够打两三个寻常大汉不成问题。”   “而力气再大些,速度再快些,人力终究有极限,到七品已经是这种没有经过系统传承的武夫的极限。”   “毕竟练力不练气,全是空把戏。”   “想要真正入武道一行,真气运转就尤为重要,虽然说修炼内功的心法千差万别,有快有慢,威力也不统一。”   “以及那些粗浅的内功入门者,无法调用人体宝藏,应用自身,这些都算不上中三品。”   “因为习武讲究内外兼修,只练内功的人,也有,但是除非你的内功比别人深厚几个档次,寻常一拳一脚,都有莫大威力,那就另当别论,只是这种档次的人,一般又分不到中三品来,八成内功大成直接就滚去上三品了,其中的佼佼者就是少林的金刚不坏神功。”   “金刚不坏不成则已,一成就是上三品的顶尖高手。”   孩童听得入神,但是也有人不由问道:“那我们华山的武功,和少林的武功比起来又如何呢?”   “少林武林泰斗,武道祖庭,传承悠远,江湖七大名门排名第一,这是比不了的。”岳平山摇头说道:“只是那些和尚不爱争斗,不怎么下山,但是绝技之多,武功之强,江湖之中不做第二人想。”   “但是话又说回来,武功是人练的,任何一门武功,练到精深地步,威力都是无穷,而内功就是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关键。”   “中三品讲究的是内外兼修,浑然如一的高手,能够灵活调动体内真气为己所用,一拳一掌,看似普通,而威力非凡。”   “你们所最喜欢的什么轻功点穴梯云纵,都必须到中品高手才能够灵活使用。”   “到了中三品,就不是寻常人能够望其项背了,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那是对那些下三品的武夫说的,他们武功再强,被人围住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而中三品的高手跑得又快,出手又狠,飞檐走壁翻山越岭,就算是拍马也难及,所以中三品高手,对于那些官府来说,已经难缠到了极点,如果有这种高手作奸犯科,要么请动六扇门的高手前来捉拿,要么就是来请我们下山,去斩奸除恶。”   “所谓侠以武犯禁,就是这个道理。”   孩子们这下已经听得心驰神往,心想中三品已经这么厉害,那么上三品又是什么妖怪。   “那上三品呢?”孩子们不由问道。   “上三品就是所谓的宗师境了。”岳平山说道:“寻常只一个三品的高手,就可以开宗立派,占山授徒,在江湖见了,尊称一句宗师,也不掉价。”   “不过同样是上三品宗师境,每一品的差距,却可能大到让人难以想象。”   “上三品的标志是内外皆出神入化,可以真气外放,隔空杀人,这是对于内功真气的要求,同样招式步法也要精深奥妙,否则不能称一句宗师。”   孩子们听到这里,就有点半懂不懂了:“比如说呢?”   “比如说?”岳平山笑了笑,单手按住剑柄,不见有什么动作,就看到手中的荧惑长剑脱壳而出,岳平山趁势按住剑柄,在空中虚虚划出来一道,就看到十步之外一截松枝悠悠飘落,孩子们惊呆片刻,随即大声叫好。   “岳师叔原来这么厉害吗?”   “您就是一品大宗师吧。”   “我长大能够像您这么厉害吗?”   一时间孩子们吵成一团。   岳平山收剑,重新仰卧在迎客松的绿荫之下,咧嘴笑了笑:“一品大宗师?”   “远了远了。”   “我只是刚刚够到三品,只能勉强称一句高手,二品才是小宗师。”岳平山摇头笑道。   “否则,也不会这次下山蒙人救助,否则就已经身首异处,客死他乡了。” 第七十三章 绯夜   孩子们听到客死他乡这个词,纷纷惊恐不已:“岳师叔你这么厉害也会死吗?”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岳平山叹了口气道:“在江湖中,最忌讳的就是无敌二字,当你认为自己无敌的时候,也就离死不远了。”   孩子们纷纷似懂非懂地点头:“对了岳师叔,既然您才是三品高手,那么咱们华山派,到底有没有一品高手呢?”   “所谓一品高手,就是一个江湖名门的颜面。”岳平山说道:“华山在七大名门之列,一品高手当然有,并且不止一位。”   “但是同样,每一位一品高手都是门派的宝贵财富,失却任何一位,也同样是莫大损失。”   “就比如说前几年白鹭书院的无形剑刘平夜叛逃,白鹭书院损失惨重……”岳平山说到一半收住了嘴,意识到给孩子们说这些,已经有点远了。   “那咱们华山都有谁是一品高手呢?”孩子们浑然未觉,依然津津有味地问道。   “当然是咱们的掌门先生了。”岳平山笑着说道:“以及几位太上长老可能也有一品境的修为,不过应该不会太多……”   “那些都太老了。”孩子们纷纷说道:“小师姑呢?小师姑呢?”   “小师姑有没有一品呢?”   提到小师姑,岳平山的笑容顿时凝住了,神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小师姑无论天赋还是勤奋程度,当然要数当世无双。”   “但是她毕竟年纪还轻,未来江湖上一品宗师境的位置,自然有她的一席之地。”   “不过现在,估计还有一段时日。”   岳平山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我没记错的话,小师姑又闭关了不是吗?”   孩子们纷纷点头:“这次闭关又半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岳平山静静叹了口气,而正在这个时候,又听到孩子们开口说道:“咦,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岳平山向着孩子们所指的方向一望,目光顿时凝住。   自古华山一条路,而在眼前的山路上,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影,在烈日下正向着山上走来。   以及岳平山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气息。   “你们先别说话。”岳平山静静说道,自己站起身来,回头看向孩子们,正色:“你们坐在这里,不要走动。”   这样说着,岳平山自己提剑迎向远方那人,远远抱剑问道:“在下华山岳平山。”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来华山又所为何事?”   黑衣人静静走近,来到岳平山二十步之外,端详着眼前的岳平山:“火神剑岳平山?”   荧惑乃是火星,岳平山手中的宝剑名为荧惑,所以相对于更难念的荧惑,大多数人更乐意叫他火神剑。   不过岳平山笑了笑,看向对方,姿势不变:“江湖中最忌名号响本事小,我岳某本事太小,火神剑一名实不敢当。”   “敢问阁下来华山何事?”他又问了一遍。   “断某听说华山剑法天下无双,特地拜山而来,领略华山剑法。”黑衣人低头说道。   岳平山看到了他腰间用破布缠着的长剑。   “可曾有拜帖?”岳平山说道:“如果没有,就请先下拜帖再来。”   黑衣人抬头笑了笑,岳平山看到他张扬的黑眸。   “这就是我的拜帖,请岳师兄看看可否够格?”这样说着,他平平举起腰间长剑,手腕微微用力,便看到长剑上所缠破布四散飞扬,露出其中那把通体绯红的鲜亮长剑。   岳平山看到这柄长剑,不由惊呼:“绯夜?”   黑衣人侧头,看向岳平山:“岳师兄竟然认得此剑?”   “绯夜剑乃江湖闻名已久的魔剑之一,只曾听闻,不曾见到。”岳平山说道:“听闻此剑铸剑之时与人血共筑,并且杀人越多,也会越加锋利鲜艳。”   “不知是真是假?”   黑衣人低声笑了起来:“是真是假?岳师兄一试便知。”   这样说着,他抬起长剑,剑尖指向岳平山:“在下断雁,今日来华山拜山,并无拜帖,只能以此绯夜剑为帖。”   “以此挑战华山才俊。”   “如若胜我,从此绯夜剑便留在华山。”   “如果无人胜我。”   “我求借独孤九剑剑谱一观。”   岳平山只能长叹一口气,同样抽出来荧惑剑,将剑鞘甩在一边。   “既然这样,那么我来做你的对手。”   他剑尖朝下,双手握剑抱拳:“剑乃凶器,不应轻易对人。”   “在下华山岳平山,来做你的对手。”   断雁斜眼看了岳平山一眼:“你不是我的对手。”   岳平山笑了笑:“不试怎么知道?”   “远来是客,请断师弟先赐教。”   “绯夜出招必见血。”断雁冷冷说道:“赐教还是不必了。”   “我来华山,不是为了杀人而来。”   岳平山笑了笑:“但是若不过岳某这一关,断师弟又如何拜山?”   断雁低头冷笑了一声:“好吧。”   这样说着,他收剑踏步,一瞬间整个人动了起来,向着岳平山一剑刺来。   在那一瞬间,岳平山只看到绯夜剑那不断变大的剑芒。   匆忙之中,只剩下直觉的肌肉反应,岳平山抬剑上挑,耳边却听到了断雁的轻声细语。   “太慢了。”   两人擦肩而过,岳平山弃剑,右手捂住脖颈,鲜血不住从指缝中涌出。   “这一剑叫做什么名字?”岳平山低声说道。   这一剑之快与凌厉,他生平未见。   “这一剑,叫做阎王帖。”断雁淡淡说道:“如果不是我不想杀人的话,你现在已经死了。”   岳平山无言以对,那一瞬间断雁的人太快,剑更快,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办法反应过来。   如果不是断雁在最后时刻移了剑锋,那么这一剑就不是只擦破他脖子,而是剑血封喉的下场。   “这一剑不错。”而此时,有女子的声音在高处冷冷响起。   “你再出一剑我看看。”   话音未落,一个披发白衣的赤足女子从高处落下,弯腰拾起岳平山掉在地上的荧惑剑,侧头看向断雁。   眸眼睥睨。 第七十四章 商九歌   华山之上,烈日炎炎。   所有人都没有觉察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白衣少女,直到她开口之前。   断雁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女,只见她长发如同黑檀木一般乌黑,发梢过肩,只是乱糟糟的没有怎么打理的样子,虽然经过清洗,但是只是山泉水简单清洗的样子,以至于发梢已经有些开叉。   她穿着简单的白衣,皮肤是近乎透明的苍白,望向自己的眼神冰冷淡漠,但又不是那种看死人的眼神,而是完全的漠不关心,黑色的眸子笔直凝望着自己,似乎只是在等待自己再出一剑。   “敢问阁下……”断雁刚刚开口,就听到岳平山不可思议的声音:“小师姑?”   岳平山捂着脖子,他一个三十来岁的大汉,望着一个充其量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叫师姑,却一点都没有害臊的意思。   而断雁听到小师姑三个字,神情顿时凛然:“您就是华山商九歌?”   “嗯?”商九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转着手中的荧惑剑:“你来做什么?”   她始终一副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赤足踩在华山的石面上,身上的白衣是那种洗得发白以至于都有些散丝的感觉。   断雁转剑拜了一拜:“在下断雁,来华山拜山。”   “拜山?”商九歌眼中有了一点生气,看向他:“就凭你的剑法,也敢来拜山?”   “就凭在下的剑法。”断雁点了点头:“听闻华山商九歌剑法悟性天下无双,被誉为将来执武林牛耳者,今日承蒙赐教。”   这样说着,断雁翻手执剑,轻挽一个剑花,随即动身,向着商九歌刺来,只见寒光璀璨,剑气纵横。   岳平山看到这一剑,旁观者清,更意识到这一剑虽然及不上之前刺自己那阎王帖的一剑更快更险,但是也不如阎王帖一般有来无回,是打算持久战的准备。   但是商九歌始终立在原处,依旧一副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信手向着冲来的断雁点了一剑,一剑正好挑中断雁刺来的剑锋,只见那把剑体绯红的绯夜长剑直接被挑空,而商九歌再前移一步,欺身上前,反转剑柄,平平淡淡向着断雁冲过来的前胸砸去。   只听得结结实实一声闷响,断雁在顷刻之间,剑招被破,被人瞅中破绽,随即欺人打在前胸,不由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双目那一瞬间黯淡至极,心如死灰。   他手中的绯夜剑哐当落地,看着商九歌不可思议地开口道:“这就是独孤九剑?”   寻常剑招,不过是招架格挡,商九歌竟然是望着他的剑招,直接用剑锋刺在自己运剑最薄弱的地方,将剑招挑偏的那一瞬间,自己再上前补上一击,可以说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如羚羊挂角,无处可寻。   并且更让断雁绝望的是,过了这一招之后,他清楚明白,不要说商九歌手里拿着的是荧惑这等宝剑,就算她手里拿着一条木棍,自己就断然不是她的对手。   毕竟这一挑一砸,用的都不是长剑本身的属性,随便一条木棍都能胜任。   “不算。”商九歌静静说道。   “你可以走了。”她淡淡补充道。   断雁呆了半晌:“我要再试一剑阎王帖。”   商九歌挑眉:“只学这些精妙剑招,是没有用的,剑是自己的,剑招是别人的。”   断雁点头,拾起绯夜长剑,双手握剑后手:“承让了。”   这样说着,他再次如流星溅落般一剑刺来。   所谓阎王帖,就是死神的催命符,是一剑夺命,一往无前,只求剑招更快更险,以至于有攻无守的一剑。   之前断雁用这一剑去击败岳平山,是因为他自认自己远胜岳平山,为了一招制敌扬威,才用阎王帖这一招,而面对号称年轻一代剑术第一的商九歌,他选择用更慎重稳当的长虹贯日来起手,就是存了久斗的心思。   但是断雁做梦也没有想到,商九歌直接一剑就破了他的剑招,抬手就击败了他。   断雁也明白,这是因为自己之前对岳平山手下留情,否则的话,商九歌此时一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   毕竟倒转剑柄用剑柄砸人,可比直接剑锋刺入困难许多。   所以断雁已经自认远不如商九歌,不过依然想知道自己的剑道境界究竟差了眼前少女多少。   商九歌依然看着这一剑,踮起脚尖轻移一个身位的同时,信手抬起长剑再一刺,这一刺精妙撞在断雁阎王帖一剑的剑锋上,荧惑剑硬朗,而绯夜剑却偏软,随即剑身如弓弯起,断雁心中大呼不妙的同时,商九歌却随意撤剑,断雁整个身体失去平衡,瞬间向前冲倒而去。   商九歌待断雁和自己平齐之际,再次倒转剑柄,在对方的肩膀上重重砸了一记。   断雁整个人扑地,一时间再也爬不起来。   商九歌将手中长剑信手扔还给岳平山,也不管仍在地上的断雁,自己转身向着山上走去。   岳平山接剑,看向商九歌:“小师姑出关了?”   “是的。”商九歌淡淡说道:“剑意已尽,闭门造车已经没有意义。”   “感觉这里有剑气,就过来看看,他剑还不错,只是稍欠打磨。”   开口的明明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但是语气却像是年过半百的武林前辈。   而此时一群孩子已经叽叽喳喳围了过来,商九歌击败断雁的那两招在懂行人看来,实在是精妙至极,堪称剑术巅峰。   但是在这些孩子看来,只能用帅呆了这三个字来形容。   “小师姑小师姑真厉害!”   “小师姑你现在是一品了吧?”   “小师姑你头发已经这么长了?”   前面两句商九歌没有回答,不过提到头发的时候商九歌有点意外,她伸手摸了摸脑后的头发,自言自语道:“原来已经这么长了啊。”   “不知不觉就闭关了这么久。”   这样说着,她看向仍在地上起不来的断雁:“我借你剑用一下。”   她说完弯腰捡起那把绯夜长剑,左手绕后握住满把青丝,右手执剑在脑后一割。   只见满把青丝散落一地,如同丛生的海藻,黑如木檀。   这个白衣的少女驻足其中,摇了摇头发,之前的过肩长发已经只剩下齐耳的乱糟糟短发。   “感觉好多了。”   她静静说道。 第七十五章 下山   初夏的日光洒落在华山的山壁上,当然洒落在所有人的身上。   商九歌将长发用绯夜剑割断之后,再弯腰将绯夜剑放在断雁的手边,看向岳平山:“对了,我这次出来,没有感受到宁怀远的剑气,他下山了?”   商九歌认真问道。   岳平山依然捂着脖子,不过因为断雁下手并没有带着杀意,所以说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听闻商九歌的话愣了愣,一时间没有接口。   商九歌皱了皱眉头:“怎么,他出了什么事情?”   岳平山看着眼前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小师姑,停顿了几个呼吸,才开口说道:“宁怀远,杀同门而叛,已经下山了。”   “嗯?”商九歌看向岳平山,身边披散的碎发无风扬起然后向着四周飘散,每个人都能够从商九歌这个简单的嗯字中感受到她内心那一瞬间的杀意。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以至于原本围商九歌很近的孩子们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他现在在哪里?”商九歌继续问道。   似乎只要岳平山说一个地点,商九歌就会立刻下山将他带回华山听候发落。   “宁怀远已经死了。”岳平山快速说道:“我奉命下山将其追杀……”   “但你杀不了他。”商九歌看着岳平山,不容置疑地说道。   现在岳平山已经知道商九歌说的是事实,但是在他下山的时候,所有人觉得他去做这件事情已经绰绰有余,而商九歌半年前就已经闭关,如今却仍然能对一切洞若观火,让岳平山不由心生佩服。   这样想着,岳平山将他下山追杀宁怀远,最终在洛城山神庙与之遭遇,并且不敌将死,被那个小乞丐救下来的经过。   “苟杂中?”商九歌自言自语念了一下那个小乞丐的名字:“也就是说他救了你,并且杀了宁怀远?”   岳平山点头称是。   商九歌沉吟片刻,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岳平山:“我这次出关还没见师兄,你代我向师兄说一声。”   这样说着,商九歌就这样赤足散发向着山下走去。   岳平山惊了个呆:“小师姑!你让我给师父说什么?”   商九歌回头:“就说我出关了,打算下山走走。”   岳平山点了点头,一瞬间又反应过来,继续大声问道;“您要去哪里?”   “不知道,就是下山走走,可能会去洛城?”商九歌这次头也没有回。   正在这个时候,一直倒在地上的断雁突然大声开口:“等等!”   商九歌没有回头也没停步:“你已经输了,就别打了。”   “我不是要打!”断雁在地上缓缓爬了起来。   其实商九歌给他身上造成的伤势并不重,真正重的是心灵上的损伤。   也就是精神打击。   如果不是对自己的剑道修为有足够的信心,断雁无论如何也不会上华山来自取其辱。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传说中的华山小师姑竟然强到这个地步。   如果她是剑法精妙内力高深的强也就罢了,断雁愿赌服输,也不会受这么大的打击。   偏偏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剑招,只要一出招,就被对方轻易找出破绽破去,可以说次次都是一招脆败,这给已经练剑二十年的断雁内心的打击是真的毁灭性的。   “商九歌!”断雁站起身来,看着对方的背影大声说道:“我断雁,不再配拥有这把绯夜剑。”   “我希望你能够替我暂时保管。”   “当有一天,我认为我有资格拿这把剑的时候,我再向你讨还。”   他的声音在华山山涧中回响。   商九歌回头:“那万一你这辈子都拿不回来呢?”   她认真说道。   虽然内容真的很打击人。   “那么就说明,商姑娘才是这把剑真正的主人。”断雁大声说道,同时将手中绯夜剑手一扬遥遥扔向商九歌,商九歌笑了笑,高抬手接过,露出一截如雪般皓腕:“那就多谢赠剑了。”   她本身也是爱剑懂剑之人,深知这把绯夜剑的妙处,既然对方诚心相赠,那么也便没有推辞的必要。   商九歌接剑之后再不回头,长歌而行,身影逐渐在华山延绵山道上消失,只有歌声回荡。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①   岳平山等人在原地站了好久,直等到歌声都听不到了。   “小师姑好帅啊!”孩子们终于回过神来,开始议论纷纷。   “歌唱的也好听,虽然听不懂。”   “不对,我想起来小师姑好像出去没穿鞋子。”   “对,她连换洗衣服都没带。”   “也没带盘缠。”   然后大家一起围到岳平山身边:“岳师叔岳师叔,我们用不用把小师姑叫回来啊,她好可怜,会不会饿死在外面啊。”   岳平山笑了笑:“咱家小师姑是能够一个人往山里一住住半年的人,就不要担心她会饿死了。”   “不过——没穿鞋是有点过分。”   这样说着,岳平山看向断雁:“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断雁看着岳平山:“我剑送给了你们小师姑,那么我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可以吗?”   岳平山捂着脖子看着他:“不拜山了?”   “被打成这个模样,还有什么颜面拜山。”断雁摇头说道。   “那就住下来吧。”岳平山对于断雁那一剑阎王帖,其实依旧记忆犹新,这等剑法,就算在华山也不多见,如果他能够在华山多逗留几日,与师兄弟切磋可以互相增长见识,不能说不是一桩善缘。   “我先去见师父。”岳平山叹了口气:“要好好说说,小师姑怎么就突然下山这件事了。”   他这样说着,按剑向山上走去,断雁跟在他身后,然后是那一圈看戏看了半天大呼精彩的小朋友们。   只留下那株迎客松还在原地,影子逐渐拉成,等待日暮黄昏。   天禄三十二年,五月初七。   华山商九歌佩剑下山,便入江湖。   一时间风起云涌,鱼龙辟易。   那一年,商九歌十七岁,距离她的十八岁生日,还有六十天。   商九歌行走在月下,突然顿足,起脚踢飞一颗石子。   “疼。”   ①:楚辞,《九歌·云中君》 第七十六章 价值   洛城,长清浴场。   虽然已经到了初夏,但是长清浴场的人依旧没有少起来。   洛城附近有洛河和伊河可以洗浴,但是河水毕竟比不上温泉那样温暖宜人。   薛铃像往常一样订下一个包间,走入锁门宽衣解带,顺便将整个身体浸泡入温热的泉水中,那一瞬间四肢百骸中传来的舒泰感觉,让人有种人活着就是为了此刻的感觉。   在温泉中薛铃伸出一只手臂。   手臂雪白光滑,是一只久居深闺的大小姐的手臂,但是在薛铃默默运气之下,这条手臂慢慢裹上了一层淡金的色泽,就好像蒙上了一层金粉。   这就是少林金刚不坏神功。   自从那一日空悟将金刚不坏神功的功法种子传入她的体内之后,薛铃就有了修炼金刚不坏神功的根基,再配合上相应的秘籍,包括那些心法和修炼动作,如今不过小半个月,薛铃的金刚不坏神功便有小成,虽然说不能像空悟那样全身金刚不坏,力大无穷,但是薛铃已经可以让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灌注金刚不坏真气之后,临时达到金刚不坏的效果,而不是像当初被猛虎袭击一样,只能够依靠内功种子的自动护体。   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薛铃现在已经算是半吊子的三品高手了。   想起来还真有点荒诞。   端午小和尚在店里住的还好,他现在已经逐渐接受了自己其实可能是一个女孩子的事实,甚至也开始很喜欢自己女孩子的扮相,对此薛铃有些焦急,曾经专门和方别说过,但是方别的回答却让薛铃哑口无言。   方别说:“既然佛门认为万法空相,红粉骷髅,那么皮相男女,又有什么分别?如果说端午未来真的是注定成佛的高僧,那么他就如何会介意这些?”   “如果他佛性到此为止,那么我们也无能为力?”   这一瞬间,薛铃真的感觉自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目前端午好像还挺自得其乐的样子,每天在客栈端茶送水,成了方别的得力助手,顺便方别还教了他“正确”的说话方法。   嗯,现在端午的萝莉音真的说的是又清又脆,间或软糯娇甜,听得薛铃都有些羡慕不已。   什么叫做雄兔脚扑朔,什么叫做雌兔眼迷离。   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女扮男装巾帼不让须眉,仅有端午混迹客栈女扮男装敢笑娇儿不够娘。   这个世界太崩坏了。   这样想着薛铃就忍不住默默捂脸。   不过,端午已经十一岁了,少则一年,多则三年,他就会发育了,到那个时候长出胡须喉结,又变声的话,这个女娇娘就扮不下去了。   但或许也用不了那么久,让端午女装本质上是为了躲避可能的危险和追踪。   而眼下连与端午有过一面乃至于几面之缘的宁夏和黑无都没有认出来,那么可以说是基本保险了。   当然,直到现在,宁夏和黑无依然住在霄魂客栈里面,薛铃和这里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过渐渐熟悉之后,之间的敌意就没有那么重了,尤其是黑无,原本薛铃对于黑无是很担心的,毕竟当时和空悟战斗的时候他的野蛮和狂躁给了薛铃很深的印象,更何况武功也是能排天下前列的高手。   不过不知道为啥,这几天却乖得不得了,可能是因为伤还没好的缘故,总之每天和宁夏形影不离,偶尔出去逛街,更多的时间就是呆在自己的客房中养伤修炼。   对于宁夏为什么还留在洛城不走的问题,薛铃其实也是有点奇怪的,毕竟眼下空悟已死,没有人知道空悟高僧的舍利在方别手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唯一的弟子就在霄魂客栈,宁夏如果是为了舍利子而来,那么现在差不多就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   可能是因为黑无的伤势?   薛铃并不能太搞懂。   想到这里,薛铃从温泉浴池中站起身来,水珠从身上不住滴沥而下,她裹上雪白松软的浴巾,重新推开了那扇浴室隔间的暗门,沿着暗道向下走去。   今天,又到了例行述职的时候了。   敲门,进入,邹老先生依然背对着薛铃,薛铃向着这个老人行礼,这里是黄泉之下,也是这个世界几乎最隐蔽与安全的地方。   “空悟死了?”邹老先生没有等薛铃开口,直接问道。   薛铃点头应是。   “舍利子呢?”邹老先生继续问道。   “我们没有看到什么舍利子。”薛铃回答说道。   邹老先生轻咦了一声:“空悟死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因为空悟与黑无的战斗过于激烈,我们在远处躲藏。”薛铃说道:“等到战斗结束之后,战场已经空无一人。”   “那么空悟身边那个小和尚呢?”邹老先生继续问道。   “同样不见踪影。”薛铃回答说道。   邹老先生长叹一声,不再过问空悟的事情。   “你是锦衣卫的暗哨。”邹老先生说道。   “我明白。”薛铃点头。   “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锦衣卫的意志,也代表着皇上的意志。”邹老先生继续说道。   “我明白。”薛铃点头。   “你还记得你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吗?”邹老先生说道。   “试图查清楚周海天遇刺的真相,找出真凶。”薛铃说道:“并且在可能的情况下提供情报,将蜂巢连根拔起。”   “记得就好。”邹老先生说道:“无论任何时候,你都要牢记自己的根在哪里,只有根在,树才能活下来。”   “谢邹老先生教诲。”薛铃说道。   “你可以回去了。”邹老先生淡淡说道。   薛铃行礼告退,脚步声静静远去。   当室内重归寂静,邹老先生才冷哼了一声:“女人!”   “告诉上面。”他低声对着黑暗说道。   “告诉什么?”黑暗中有人问道。   “告诉上面,薛铃没有那么可靠了。”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可靠过。”   “那么。”黑暗中人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将薛铃清除掉?或者说曝光她的身份,让蜂巢将她处决?”   “做不到那个份上。”邹老先生摇头说道:“薛铃是我们唯一一个能够打入蜂巢内部的暗哨,暂时没有撕破脸皮,她对我们,还有价值。”   “不过。”   邹老先生冷笑一声。   “仅仅是目前还有价值。” 第七十七章 任务结算   薛铃一步一步沿着黑暗的甬道重新回到了地面,回到了光明之上。   她关闭暗门,解下浴衣,重新将身体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之中,仰望着头上湿漉漉地天花板,嘴角露出了若有若无的微笑。   现在的薛铃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敢向吕渊提出来要亲自带队剿灭蜂巢的少女了。   当然,那个时候薛铃带队的话,代表着的朝廷的威仪,代表着的是皇上的意志,那么所到之处,自然望风而靡。   她能够按照情报来源风风光光地捣毁几个蜂巢的据点或者说分舵,应该不会有什么困难,毕竟蜂巢也不是明着造反的组织。   而现在,薛铃已经成了锦衣卫的卧底,蜂巢的蜂翅刺客,一切又另当别论了。   少女也不再天真。   就好像那一天她对端午说的那样,我是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被人看到,才能被人听到声音。   才能吃饭,才能喝酒,才能做菜做饭,才能做活人能做的事情。   所谓活人能做的事情。   就是死人已经做不到的事情。   薛铃看着天花板,嘴角轻轻露出微笑。   “爹,娘,我会努力活下去的,努力活下去,努力变得更强。”   “努力查清楚,那几年在皇宫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你们又是怎么接连离奇地死去。”   “我知道,凭借现在的我,这一切当然是做不到的。”   “但是未来的我,活着的我,会努力变得更强。”   “努力可以查清。”   “这一切的真相。”   “只有到那一天。”   “才是我可以安心死去的时候。”   ……   ……   霄魂客栈的牌匾下,杨柳如茵。   薛铃带着换洗的衣物回到客栈门前,远远的端午就跑过来,笑靥如花,脑后的马尾辫一甩一甩:“林雪姐姐回来了?”   这样说着,他直接扑进了自己的怀里。   真可爱。   但是是男孩子。   薛铃摸着端午那柔顺的头发,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然后捏捏端午的脸蛋:“端午今天乖不乖?”   端午认真点了点头,薛铃便拉着端午的手走进客栈大厅,正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扑腾扑腾飞了进来。   少女神情稍微有些色变。   何萍在柜台后面不动声色地捉住鸽子,从它的脚上取下来两个铜管,然后从腰间熟练拿出谷粒撒在院子里,鸽子就咕咕咕地飞到院子里欢快啄食起来。   薛铃明白,今晚又要去何萍大屋里面去了。   自从霄魂客栈里的人越来越多,包括但不限于宁夏和黑无的加入,以及端午这个小跑堂的诞生,现在薛铃他们接收任务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关上门在客栈大堂就能进行,现在基本上都需要入夜之后去何萍房间才能够掩人耳目。   “那是咱们养的鸽子吗?”端午好奇发问道。   薛铃笑了笑:“算是吧。”   ……   ……   入夜之后,何萍房间里,薛铃和方别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何萍依然在灯下烹着茶,顺手递给二人两根铜管。   薛铃接过一根,如今已经非常熟练地打开,打开之后,只见里面的桑纸上面写的正是关于上次任务的评价结果。   “地字号任务。   侦查并监视少林寺空悟的行动成功。   任务评级:甲下。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七十分,纹银一百五十两。   注:因为任务完成度而上调奖励。   再注:目前刺客积分总分一百二十分,距离升级铜蜂还有八十积分。   另:释然和尚暂时由尔等管理。”   薛铃看的有些恍惚,是的,怎么自己才完成了两个刺客任务,怎么突然要成铜蜂了?   当然如果仔细想的话也可以理解,第一个新手任务就是玄级任务,最终证明宁怀远是三品的高手,所以说最后因为任务评级的上调,刺客积分也随之增加,才能够一个任务就跃升到铁蜂级别。   而这一次刚来就是一个地字号任务,并且监视的还是空悟这个级别的大高手,并且成功观测到空悟与黑无这种一品大高手之间的战斗,最后还获得了释然这个大号战利品,怎么想也是特优评级,所以说这次的任务积分比起来当初写明的任务额度也有奖励。   不过相对来说,刺客任务的风险大,失败率高,并且随着刺客等级的提升,任务难度也会随之提升,所以说前期接高难度高风险任务升级快,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过升级越快,也就意味着风险越大,让人有点头疼。   但是端午如果真的归自己这边管理的话,倒是好消息,不知道萍姐是怎么说服上面的。   不过萍姐给上面的报告是她单独上交的,薛铃和方别都不知道具体的内容。   薛铃想到这里,也就将自己手上的桑纸卷递给方别,然后拿过方别手中的铜管。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方别手里的铜管中,竟然同时有三张桑纸。   当然,因为桑纸比较轻薄的缘故,所以说一个铜管里面塞三张也是绰绰有余,只是薛铃更加好奇其内容。   第一张桑纸。   “玄字号任务(公派)。   刺杀黄河十七盗。   任务介绍:黄河十七盗为祸黄河沿岸,所行猖獗,宜弑其首脑,夺其财物。   任务期限:自收到任务起一月内。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二十五分,纹银四十两。”   薛铃愣了半天,看向方别:“公派是什么意思?”   方别耸耸肩:“就是蜂巢内部发的任务,没有私人委托人,委托者就是蜂巢本身,所收获的财物都要上交蜂巢供蜂巢使用。”   “公派任务是每一个蜂巢刺客每年必须完成的任务。”   “每年至少完成一个以上,这是对于组织的责任所在。”   少年静静解释。   薛铃点了点头,从任务描述来看,这次任务的难度不高,至少和宁怀远比起来都差一点,对于目前自己这组的实力来说绰绰有余,可以算得上是送分题。   当然,对于蜂巢来说,这样的任务能够收获大量的财物,甚至还能够积累一定的好名声,也是何乐而不为。   谁说刺客都只杀好人的?   刺客明明也是劫富济贫的好吧。   当然,劫别人的富,济自己的贫。   薛铃这样想着,打开了第二卷桑纸。   只看到了开头第一句话。   “玄字号任务。”   “调查乞丐狗杂种的真实身份。” 第七十八章 天下第一   何萍的房间里,孤灯的火苗寂寞地燃烧着,向着四周放射出昏黄的光亮。   看到这个任务抬头,薛铃的瞳孔猛然一缩,然后直接看向身边的方别。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根铜管中的情报是方别先看到的,但是方别竟然没有任何表示。   所以说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吗?方别?   薛铃强忍住内心的疑惑,继续往下看去。   “玄字号任务。   调查乞丐狗杂种的真实身份。   任务描述:在洛城山神庙,乞丐狗杂种杀死了华山叛徒宁怀远,如今江湖多人对于狗杂种的身份感兴趣,请揭穿狗杂种的身份。   任务时间:自接到任务起一个月内。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二十分,纹银四十两。”   薛铃一脸我勒个去的错觉。   这叫什么?   这就是传说中的是谁杀了我,而我又杀了谁吗?   薛铃单手展开这张桑纸,看向方别:“这个任务应该怎么办?”   方别看了一眼,浑然不在意:“一个月不完成,自动失败,扣一半的刺客积分,也就是十分。”   少年非常熟练地说道。   “那么我们百分之百完成任务的不败金身不就是破了吗?”薛铃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我倒是从来没有这个奇怪的设定。”方别摇头笑道:“百分之百成功本身就是一个Flag,还是收了为好。”   “不过。”方别看着薛铃:“你能从这个任务中看出来一些什么吗?”   薛铃闻言,将那张薄薄的桑纸又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开口说道:“狗杂种,所以说组织本来就知道狗杂种是你对吧。”   “那是当然了。”方别点头说道:“我们向组织汇报的是宁怀远是我们杀的,而由于岳平山那边则深信不疑是小乞丐狗杂种所为,因此才出了一个所谓的江湖榜乙榜第七十四的苟杂中大侠。”   “那么为什么还偏偏要把这个任务下发给我们?”薛铃再问。   方别笑了笑:“如果不发给我们,难道要发给别人?”   薛铃想到别的蜂巢刺客跑洛城来查苟杂中的身份,那么画面已经有点美了。   “那为什么还会有这个任务?”薛铃继续问道。   既然蜂巢已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为什么还要发任务呢?   “因为蜂巢是吃完原告吃被告,两头收钱的中介啊。”方别笑道:“不过同样,我们属于蜂巢内部人员,所以说受到蜂巢情报网的保护,没有道理将自己人推出去的。”   “所以说才有这样一个任务下发给我们,让我们自己评估损失得益,或者说,蜂巢再问我们,这三十分刺客积分,四十两银子够不够把这个身份公布出去,当然,是仅仅对那个向蜂巢发任务的人公布。”   “为什么是三十分刺客积分?”薛铃再看了一眼任务,发现上面明明只有二十积分的奖励。   “因为放弃任务就要再倒扣一半的奖励分数。”方别说道:“一来一去就是三十分。”   “我们就不能不接吗?”薛铃再问。   “当然可以不接啊,否则这个扣分机制是怎么来的?”方别看着薛铃:“就算是公派任务,也可以不接,不过一年一共两个公派任务,上半年一个,下半年一个,你必须要完成一个,算是组织对你个人的考勤,如果两个都不完成,那么就等于说不听组织命令,形同叛离,就会有专门的制裁组过来处理。”   “但是……”方别补充了一句:“同样任务下来了就没有办法拒接。”   “或者说只有说等任务自动失败扣分。”   薛铃发现在蜂巢刺客的具体完成细则上,她还真的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这也是当初锦衣卫收集资料的时候完全没有收集到的东西。   当然,也可能像现在这样,都是前辈们口口相传的约定俗成的惯例,而没有付诸笔墨。   “那现在怎么处理这个任务呢?”薛铃问。   “还能怎么处理呢?”方别笑了笑:“先放着。”   “我们先去完成公派任务,因为公派任务带有一定的强制性质,所以说任务难度比较低,奖励又不错,虽然强制,也是非常受欢迎的任务。”   方别指了指那个剿灭黄河十七盗的任务。   薛铃点了点头,心想也只能如此。   毕竟方别之所以化身狗杂种来完成那个宁怀远的任务,就是不想暴露自己,肯定就不愿意为了三十分和几十两银子就这样轻易暴露。   这样想着,她看到还有第三张桑纸,不由就拿起来看看,但没有想到第三张桑纸上面写的并不是任务,而是一条简讯。   “华山商九歌佩剑下山,所有接触者需要向组织报告她的一切动向与资料。”   薛铃愣了愣,没有想起来商九歌是谁。   以及为什么会惊动蜂巢下这样的命令。   从命令的方式来看,似乎是向全部下属的刺客分支都下发了同样的简报,可以说商九歌动向与资料是每个人上报都有奖励的任务。   薛铃不由开口道:“商九歌是谁?”   “华山商九歌,是当今华山掌门参商剑商离的师妹。”方别开口说道。   “掌门的师妹?”薛铃吓了一跳:“那岂不是年纪很大了?”   足有四五十岁五六十岁的那种?   毕竟宁怀远岳平山这种二代弟子,都有二十多三十岁的样子?   “不,她才十八岁。”方别看着薛铃说道:“准确来说,还有两个月才十八岁?”   “什么!”薛铃吓了一跳:“那她怎么当上掌门的师妹的?”   “掌门的师父还活着吗?”   “商离的师父是华山太上长老荆蓝,已经去世十年有余了。”方别说道。   “那谁教她的?”薛铃糊涂了。   既然掌门的师父已经死了十几年,而这个叫做商九歌的,今年才十七岁快十八岁,难不成每天都要找这位太上长老的鬼魂去学剑?   “商离代师授徒,因为认为自己资质浅陋,所学不精,没有资格做商九歌的师父,所以只答应代师授徒,作商九歌的师兄。”方别淡淡说道。   薛铃听呆了:“那么这个商九歌该有多厉害?”   “没人知道。”方别看着薛铃:“所以说蜂巢才会号召所有成员去收集关于商九歌的资料。”   “不过有一句话,在江湖上传了很久。”   “什么话?”薛铃不由问道。   方别笑了笑:   “商九歌,可能是下一个武林盟主,天下第一。” 第七十九章 任务准备   窗外明月,窗内,宁夏手里正拿着一张硬质的卡片,上面写着些许文字并且盖着印鉴。   “拿着这个,就可以作为印信吗?”宁夏开口说道。   “不要问我,我是个笨蛋。”黑无躺在床上静静说道。   宁夏摇头苦笑了一声。   去找蜂巢查关于苟杂中真实身份的主意还是黑无提出来的。   但是同样,黑无也只能提出来这个建议。   因为修炼过黑天魔功之后,黑无的状态已经到了一种很奇怪的程度。   就像他说的那样,自从修炼之后,所经历的事情,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乃至于记不清了,而修炼连之前的许多经历,也开始变得模糊虚幻。   如果说别人的脑海中的记忆存量可能像一个房子那么大,那么黑无的记忆存量可能就只有一个箩筐大小。   他必须精打细算知道自己应该记忆哪些东西,应该遗忘那些东西。   而这样一来,他的记忆与情感就会受到大幅度的损伤。   当然,黑无在面对圣教高层的时候,一直伪装的很好,就好像他自己说的,他越疯,对方就越放心用他,因为这样才是好用的疯狗,让他咬谁他咬谁,就如同这一次来中原狙杀空悟,试图夺得舍利子,就没有人比黑无更加合适出手。   而黑无也只能保持相对的理智,在大多数时候,他宁愿保持浑浑噩噩,完全凭直觉和想法做事,因为这样——可是省掉很多内存。   所以说,能够给她出这么一个主意,确实已经是笨蛋黑无的超常发挥了。   就像黑无最初所说的那样,覆水难收,当初他被迫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只能继续向前走下去了。   “你的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宁夏换了一个问题。   黑无必须有人带着才能回西域,他一个人的话,认不清方向,武功又高的出奇,平时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杀人如草芥的,会很快引起中原武林的注意。   黑无这样的人,是标准的魔头形象,一定会遭遇围攻,所以,必须要有人带着才能够安稳带回西域。   自己作为可能是这个世界上黑无唯一的同乡或者说家人,是做这项工作的最好人选。   当然,前提就是自己也完成自己的任务。   杀掉那个叫做苟杂中的家伙,并且带着他的人头回西域复命。   “好了一半吧。”黑无静静说道:“要全好大概再需要半个月的时间,那大和尚下手太重了。”   宁夏点了点头,看着窗外夜色,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硬质卡片。   “总之,就等蜂巢消息了。”   她静静说道。   ……   ……   而在同一轮明月下,薛铃同样在窗前点着油灯。   月下,方别依然雷打不动地在练剑。   桌子上放着那个劳力士的小铁盒,以及方别给薛铃打造的金丝手套。   老实说,现在薛铃已经不太需要这件金丝手套了,因为如果运起金刚不坏神功的话,就连劳力士都削不掉她手上的一层油皮。   但是用方别的话说,那就是有十成功力,那么展露在外的最好只有一成,如果一成不到就能够解决敌人那就实在再好不过了。   以及金刚不坏神功用出来实在太过于显眼,出于财不露白的因素,也应该不再必要的时候展示出来。   当方别这样教导薛铃的时候,薛铃看方别的眼神是真的怪怪的。   “所以说你平时展示出来了多少实力?”薛铃这样问道。   方别只能不说话。   是的,方别究竟有多少实力,可能只有那个家伙自己才知道。   萍姐可能也知道?   反正自己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不知道实力的话,有时候还会抱有幻想。   虽然很渺茫,但是总感觉,即使遇见一品的对手,方别也有机会全身而退?   嗯,是真的很渺茫。   不过,在方别的这番教诲之下,薛铃也就放弃了凡事二话不说就亮金刚不坏神功的打算,那样的话,金丝手套和劳力士都是很需要的。   但是由于自己原本的紫气东来内力被空悟给化得一干二净,如今只剩下精纯的少林金刚不坏的功力,以前那些粗浅的峨眉功法就彻底没法练了,因此就剑法领域,方别给了自己一本金风细雨剑,其中的剑法就是非常少见的软剑剑法,之前薛铃自己内力不足更因为紫气东来的内功不想暴露,所以说不能很好地将其展示出来。   不过现在有了金刚不坏的功力,再练这以柔克刚的金风细雨剑,薛铃就感觉有些相得益彰。   少女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在床上睡着了的端午。   是的,现在薛铃已经不再在那个狭小的耳房住了,虽然名义上那里还是自己的宿舍,但是实际操作上,自己现在已经和端午住在一起,每天给他梳妆打扮,训练他种种女性礼仪,让他变得更加雌雄莫辨一点。   反正现在的端午懵懵懂懂的,也很喜欢自己打扮之后的模样,至于以后,等到端午继续发育之后再说吧。   总之目前来说,方别的这个主意非常好用,几乎整个世界都猜不到,空悟高僧的唯一弟子,就在霄魂客栈里面。   然后薛铃回头,自己打开厚厚的案宗,继续看关于黄河十七盗的消息。   这十七盗任务奖励适中,难度不高,又是公派任务,相比于那个很坑爹的寻找苟杂中的任务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不知道是谁偏偏要去蜂巢发布这个任务。   就不能让苟杂中一个人静静吗?   黄河十七盗,是最近两三年来在黄河沿岸聚集起来的一伙匪徒,最初主要在黄河沿岸打家劫舍,并且抢劫各路漕运客商,并且收取部分的过路费为主,不过与寻常乱糟糟的乌合之众不同,他们号称十七盗,其实也就真的只有十七个人,并且武功都相当不错,至少也有六品朝上的实力,这样十七个人迅速碾压了黄河沿岸其他的竞争势力,一家独大,目前业务慢慢温和下来,基本只要路过他们的地界,牌子一晃,就按人头收钱,收完钱就可以走人,俨然一副土皇帝的样子。   “有趣。”薛铃侧头,笑着说道。 第八十章 谢家长风   黄河水滔滔。   这条大河自西向东,奔流到海,灌溉田地,也漕运通航,不知道养育了两岸多少百姓。   只是越靠近下游,黄河水也就越加浑浊,泥沙混杂其中,使得河床日夜淤积,频繁改道,又不知涂炭多少生灵。   此时,一条装饰一新的帆船正在黄河岸边停靠,有船上的客商下船游览沿河两岸的风景,船上的船家也补充一些柴米和蔬菜作料。   一时间热热闹闹的,不可一一具说。   谢长风是船上的客商,因为屡试不第,所以最终绝了科举的心思,干脆做一点小生意养家糊口,此时正在河边看黄河浊浪翻腾。   正在这个时候,岸边传来这样的声音:“店家,我用这条鱼换你一点盐和胡椒佐料可以吗?”   谢长风向着声音起处望去,却看到一个穿着破旧白衣的短发少女,正背着一根沾满泥污的棍子,上面挂着一溜的鲜鱼,这些鲜鱼都被巧妙地同草绳弓在棍子上,所以说离水半天,依然在鼓动着鲜红的鳃呼吸,显然生机十足。   而少女手中,则正提着一尾足有一尺长的鲤鱼,看着船家,等待着船家的答复。   她全身的衣衫都破烂不堪,尤其是衣服,看起来穿的都快成纱布了,但是洗的却非常干净,脚下踩了两条木屐,赤着小半截小腿,短发,黑如檀木,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的样子,脸上胡乱抹了两道泥巴。   船家对于这个跟小乞儿一样女孩没有半点好气:“我们黄河边还会缺鱼?缺的就是盐巴佐料,去去去去。”   满脸横肉的粗壮船夫像赶苍蝇赶着眼前的落魄少女,但是少女却站的笔直,一点都没有吓到:“这是很新鲜的鱼,只换一点的话,应该够吧。”   “我说了不换!”船家看到少女不依不饶,随即怒道,张手就是一记耳光反扇了过去,但是眼前的少女原本站的笔直,但是此时却微微后退了一步,船夫满是鱼腥的指尖从她鼻尖前一寸处扇过,掌风把少女的短发扬起,但是女孩连眼睛都眨没一眨:“不换就不换,打人就不好了。”   这样说着,她将手上那尾鱼重新放回身后的棍子上,踩着木屐踢嗒踢嗒地就要离开。   背影看不出来萧索,更多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过谢长风倒是心中一动,叫住对方:“姑娘等等。”   这样说着,他从怀中摸出来一钱碎银,在店家面前亮了亮:“请问船家,这一钱银子,能买多少盐巴胡椒?”   无论在什么地方,银子总是要比鱼值钱的,船家见钱眼开,随即就给谢长风称了盐巴胡椒各一小袋,谢长风接了,快步跑到那少女身边,递过袋子:“给吧。”   短发少女回头看向谢长风,谢长风看到这个少女眼睛黑得出奇,书中所谓黑如点漆,此时谢长风才算见识到,但是眼白却又很清,整个人其实精神地很,一点都不像流落饥馑之态。   “你为什么要帮我?”短发少女问道。   “同时江湖流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谢长风说道:“在下当初科考的时候,也曾用尽盘缠,若不是贵人相助,恐怕早已经客死他乡。”   “今日虽然说已经不再是读书人,但是当初救命之恩,一直念念不忘,今日看了姑娘,心生恻隐之心,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你倒是一个好人。”短发少女笑了笑说道。   这样说着,她接过谢长风手里的佐料袋,伸手从身后棍子上取下刚才那尾鲜鱼:“这是我今天抓到的鱼里面最大最好吃的,就送给你了。”   谢长风接过鱼,有些哭笑不得,再问了一句:“姑娘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短发少女说道,理直气壮:“总之我就是沿黄河走下去,听说百川东到海,那么我一直走下去就能够看到大海了吧。”   “我还没有看过海,所以就想去看看。”   谢长风惊呆了:“这里是河南省地界,距离出海口还有几千里的路,姑娘真要一路走下去?”   “反正只要继续走着,就一定会走到?”短发少女笑道,笑容纯洁无暇。   谢长风呆呆点了点头,是的,海就在那里,又不会跑,一直走下去肯定能够走到的。   正在这个时候,谢长风身后传来喊声:“谢家官人,要开船了!快回来吧。”   谢长风愣了愣,然后看向短发少女:“嗯,这条船就是一路往黄河下游走的,要不姑娘上船,载你一程?”   “我没有钱!”短发少女抬头,理直气壮说道:“我上过几次船,都被赶下来了!”   “那如果我请姑娘呢?”谢长风问道。   “先说好,我不做你的小妾!”短发少女看着谢长风,正经说道。   看来在一路上,这位少女不止一次收到过上船的邀请。   谢长风一瞬间脸就红了:“姑娘,在下尚未娶妻。”   “当妻子也不行,我还没有想过嫁人。”少女继续说道。   “只是载姑娘一程。”谢长风看着少女,认真说道。   “那好的。”少女毫不犹豫说道,一点都不害怕。   “我还没有坐过船呢,感觉很好玩的样子。”   “对了。”她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叫商九歌。”   “你可以叫我九歌?或者商姑娘也行。”   ……   ……   帆船抛锚起航,那尾鲜鱼被谢长风交给店家来做酸菜鱼汤来吃,至于商九歌带来的其他鲜鱼,她也索性全给了谢长风,说当做自己坐船的船资。   不过那么多鱼,一时间也吃不完,不过船家倒是很多鱼篓,讨来一个把鱼塞进去,然后再挂在船上,随时养着黄河活水,倒是什么时候想吃,提起来抓一尾吃了就行。   商九歌这个时候才知道,对方为什么死活不要自己的鲜鱼。   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在黄河两岸行船,那是真的不缺鱼。   谢长风将商九歌的休息舱位安排妥当,想来找商九歌,却怎么都没有找到。   一直走到船尾,才看到那个黑发的少女正坐在高高翘起的船尾上,双脚踩着木屐悬浮在空中,头微微扬起,似乎正在吹风。   黑发飘散。 第八十一章 黄河十七侠   “姑娘……”谢长风在身后叫她,然后才想起来她的名字:“商姑娘。”   “嗯?”商九歌回头,看着谢长风:“你在找我?”   谢长风点了点头:“我给姑娘安排好舱室了,姑娘一会去看看?”   “不去。”商九歌摇头说道。   谢长风好奇:“为什么不去?”   “那里没趣,这里有趣。”商九歌静静说道。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江风,也感受着船的轻微摇晃。   “为什么没趣?为什么有趣?”谢长风继续问道。   “那里没趣,是因为那里的人都在说关于我的事情,也说的都很无聊。”商九歌看着面前被船分开的江水。   风正一帆悬。   谢长风沉默。   因为船上现在都对这个上船的流浪女议论纷纷,当然,谢长风自己也是被议论的对象,毕竟无论腥的臭的都往自己房里塞这样的评价,让谁听到都不会开心。   而谢长风又是真的把一个在岸边流浪来历不明的孤女给安排上了船。   谢长风以为商九歌不知道,但是他没有想到商九歌什么都知道。   “清者自清。”谢长风说道。   “谢了。”商九歌笑着说道:“不过坐船是真的很有趣,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经常多坐坐船的。”   “谢谢你带我坐船。”   少女大半个身体都悬在江上,帆船又左摇右摆的,随时都可能会掉下船去。   黄河又不是寻常小河,如果掉下去了,可能顷刻就卷没了,再好的水性也把她救不回来。   “姑娘小心一点。”谢长风提醒道:“圣人有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你满口之乎者也的倒也挺有趣的。”商九歌笑道:“放心,我不做危险的事情。”   “或者说你认为危险的事情,对我而言并不危险。”   少女笑得非常自信,或者说平静。   而正在这个时候,整个船体突然非常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谢长风在夹板上没有站住,瞬间失去平衡眼看就要飞了出去。   而就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刚刚还在双手支着身体坐在船沿明显更加危险的商九歌却一撑手跳了下来,就在谢长风即将在已经倾斜到将近七八十度的帆船上飞出去的时候,她稳稳抓住了谢长风的手。   谢长风抬头,却看到商九歌站在那几乎笔直的甲板上,但是却好像比在平地上还要稳。   她伸手拉住自己,但是却露出干净又盛大的微笑:“你看。”   “我比你安全吧。”这样说着,船体继续趔趄,商九歌站在剧烈摇晃的船上,双脚如同生根一般,同时紧紧抓住谢长风的手,让他不至于在这无比惊险的船上飞出去。   “而且。”   “坐船很有趣。”   谢长风真的很佩服,这个时候,商九歌还能够笑得出来。   而帆船最凶险的也是最初的两下,慢慢地动静就小了起来,谢长风终于稍微长舒一口气,却听到整个船上传出一声惊雷般的呐喊。   “黄河十七侠!”   “来为本船请河神大人保佑!”   谢长风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倒是商九歌看谢长风的反应,开口问道:“你认识那个什么黄河十七侠?”   谢长风点了点头,低声说道:“黄河十七侠是这黄河上下最出名的河盗了,他们会收取黄河河面上行驶的每一条船的过路费,比官府的面子还大。”   “来往的客商船只,只能祈求运气好不遇到他们。”   “但是如果真的遇到了,那么就只能破财消灾了。”   商九歌好像完全没有领会到谢长风后面的话,她笑了笑:“原来官府就这么没面子吗?”   “不是官府没面子,是那些人都是怪物!”谢长风纠正商九歌的话:“他们踩在河面上如履平地,空手就能够劈断钢刀,才来黄河半年,就把原来那些小偷小摸的盗贼团都给收拾地一干二净,官府来围剿,派出三五个人就能把几百人打的落花流水,况且他们号称黄河十七侠,那么就足足有十七个这样的怪物。”   “而现在他们已经成了黄河河面上的霸主,也就不用再干那些掉面子的事,来往客商,只要交了过河的银子,孝敬了河神老爷,那么就可以平安无事的过去,他们就不刁难你。”   商九歌看着谢长风:“那么如果不叫银子呢?”   “不交银子就要看你吃馄饨还是吃刀板面了。”谢长风心有余悸地说道。   “那他们人还挺好的啊。”商九歌惊喜说道:“还请人吃东西。”   “这个吃是吃打的吃。”谢长风纠正商九歌的认知。   “馄饨就是你穿衣服自己跳下去,就像下馄饨一样。”谢长风看着商九歌:“刀板面就是拿刀把你砍下去,就和下刀削面一样。”   商九歌想了想:“那就一点都不好玩了,他们不是好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好人的姑娘。”谢长风摇头笑道:“一会我去交过船费,姑娘千万不要出头,只要交了钱就能过去。”   “出门在外,能够破财消灾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这样说着,谢长风拉了拉商九歌的手:“我们去前面看看吧。”   商九歌点了点头:“嗯,那就去前面看看吧。”   她挠了挠头,跟在谢长风的身后,做过船舱过道,来到了船头的甲板。   只见船头甲板上立着三个穿着黑色披风的高大人影,其中一个人面前放着两口箱子,一口箱子里放着散碎银两,另外一口箱子里面放着一箱木头做的小牌子,上面似乎写着河神之类的字样,不过远远的看不清楚。   “老规矩。”只听到为首的那人冷冷说道,他脚下,商九歌看到之前在岸边扇过自己的那个船家正倒在那里,看模样已经昏死了过去。   似乎刚才帆船的大动静,都是他们搞出来的。   “一个河神祈福的神牌,卖一两银子。”   “买了神牌,这一路上就会有河神大人保佑,一路上平平安安的。”   他看着甲板对面站着一排黑压压的船客:“当然,如果不买神牌的话,那么如果在这条黄河上出了什么三长两短。”   “那么。”   他微笑起来:“就是河神大人怪罪了。” 第八十二章 谢大侠   潮平两岸阔,整个帆船的商客看着面前立在船头上的男人,瑟瑟发抖。   这样说着,他后退一步,看着面前满船的客商,伸出一只手,有礼貌地鞠躬:“诸位,请吧。”   只能说黄河十七盗名声在外,之前立威,几乎掀翻了整条帆船,此时脚下又躺着两个船工,可以说威慑力十足,于是商九歌就看着船上的客人排成一排,一个个上去把银锭放在银戳子上一个个称量,再丢进箱子里面,再去另外一个箱子如视珍宝地拿起那些粗制滥造的木牌。   当然,对于这些河盗而言,这些河神木牌本身就是他们的买路钱,也是在这条黄河上行船的护命凭证。   也只能说这黄河十七盗眼光也毒辣,他们不去抢普通的渔船,知道那些渔船只有几条鱼,穷酸得很,而这些载客的帆船,里面都是来往的客商,或者说赶考的学子,身上带着大把的盘缠,拿钱买命的事情,说实话大多数人都愿意,并且他们也不是要你全部身家,不过是一两银子罢了,一两银子保平安,又是多么划算的事情。   于是那些拿了河神木牌的人喜不自胜,就跟拿了免死金牌一样得意。   不过这样排着的时候,就轮到了谢长风和商九歌二人。   商九歌是一点都不在怕的,反而是像看戏一样饶有兴趣地观察,谢长风也不怕,因为他有钱。   他从怀中取出两锭拇指大小的纹银,轻轻推到桌子上:“我和我身后的这位姑娘,两张河神神牌。”   收钱那人打量着书生打扮的谢长风,和他身后衣衫破旧的商九歌,商九歌依然带着那根满是泥巴的木棍,看起来真的和小乞丐差不多。   “她是你什么人?”所有人都看着商九歌。   谢长风一时间没有想到对方不仅收钱,还会问问题,一时间就被问住了,不过他读书脑子转的也快:“这位姑娘是小生妹妹,让诸位见笑了。”   “妹妹?”收钱的二人对望一眼,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我看是干妹妹吧。”   他们在某个字的音节上加了重音,引得整个船上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了,尤其是那些已经领了河神神牌的人,笑声更是刺耳,并且带着某些讨好的意思。   毕竟——在他们的思维中,他们交了钱,现在就和十七盗是同一边的了。   只有谢长风和商九歌没有笑。   然后那二人继续看向商九歌:“你这小妹子,你是他的姘头吗?”   “什么是姘头?”商九歌侧脑袋问了一句,然后摇头:“算了,不问了,反正不是什么好词。”   这样说完,商九歌继续说道:“我和他什么关系都不是,只不过萍水相逢罢了。”   “萍水相逢?”二人听完更是大笑不止:“你当我们两个是傻子吗?萍水相逢,他愿意给你掏这二两银子的船费,还有这一两银子的请河神钱?”   此言一出,刚才那边已经买过河神牌的船客更是笑得乐不可支:“我们都亲眼看到了,就在刚才两个时辰前,这姓谢的掏钱给这小妮子买了舱位,感情是在船上孤枕难眠,想找个暖床的。”   谢长风有些局促,但是手上的银两在桌面上轻轻拍了拍:“我只问你们,这河神神牌的买卖还做不做?”   “做,当然做。”二人笑道,然后略带玩味地看着谢长风:“不过我只问你,你和这个小妞既不沾亲,也不带故,你凭什么替她交钱祭祀河神?”   “凭热心肠不可以吗?”谢长风问道。   “热心肠?”两个人不由捧腹大笑,感觉今天碰到这个迂腐的书生商客真的是太有趣了。   “你既然有热心肠。”这样说着,为首那个接过谢长风的一颗银锭,谢长风不由面露喜色,却看到那人三根手指捏着银锭,稍稍用力,银锭在他手中就如同橡皮泥一样被捏成三瓣。   谢长风看得心惊胆颤,却听到那人阴恻恻地笑道:“那么整艘船剩下的客人,都由你的热心肠买单,你看如何?”   “大先生?”   整个船上大概还有五六十个客人没有买河神牌,也就是说要支出五六十两银子,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谢长风这一次行商,全部本钱也不过一百两银子,更何况这其中大半已经采办成了货物,身上周转的银钱不过三四十两,如果这些货物全卖了,那么最终获利大概在二十两作用,但是如果就这样当做敬河神给敬出去,他把身上全部的现银拿出来都不够,只有把自己船上的货物尽数低价卖给同行客商,才能够凑出来五六十两。   不过那样的话,才真叫一贫如洗,血本无归。   谢长风咬了咬牙:“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   在周围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嘲笑声中,谢长风继续说道:“但是,我在船舱里面还有大概价值六十两的财帛货物,如果贩到山东,可以轻易获利三十两。”   “但是我愿意在这里,折价卖出这些货物,也就是说,三十两就可以将其尽数拿走。”   此时笑声渐止,没有人想到,谢长风真的愿意这样做。   就连卖河神牌的黄河盗,也只是故意揶揄谢长风罢了。   不过谢长风心中倒是更加明了,这一关,本身就难过,贱卖货物的事情,只要他真的把这五六十两给出了,那么这一趟山东的行商之旅,可以说是无论去还是不去,都是血本无归,那么就不如索性在这里将货物全部贱卖出手,直接就可以回自己的山西老家去。   “好胆色。”为首盗贼拍手笑道:“不知诸位客商,那位愿意接下来这位谢大侠的货物,让他扬名立万一场?”   他对谢长风的称呼,从大先生到谢大侠,揶揄调笑的意味几乎要溢了出来。   而正在此时,有一个清冷的女声响了起来:“那个。”   商九歌站了出来,轻轻笑道:“我来替全船掏敬河神的钱,怎么样?”   这样说着,商九歌飞起一脚,把那个刚才说话最多的盗贼踹飞下船。   少女环目四顾,笑容清冷。   “这样付,可以吗?” 第八十三章 九歌祭河神   几乎没有人能够看清商九歌的动作。   其实他们只能听到那扑通一声的落水声。   以及缓慢收回穿着木屐的脚的短发少女本身。   她冷清横扫了周围所有人一眼,那一眼让每个人都意识到了。   似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她当成了敌人。   “你他妈在做什么!”在愣了片刻之后,旁边那个盗贼看着商九歌,一边怒吼一边一拳砸了过来,平平无奇的拳头却包裹着内力,如果这一拳打在石头上,足够把石头都给打裂开。   但是他打的是商九歌。   商九歌侧头看着他,手中脏兮兮的长棍一扫,轻盈点中他伸出拳头的手肘处曲池穴,对方瞬间感觉手臂酸麻无力,完全使不上劲,而商九歌则顺势将手中的长棍往他怀里一推,点中胸口的谭中穴。   只轻轻一点,对方便双手抱胸,在地上翻滚着再也爬不起来。   “两个了。”商九歌淡淡说道,然后看向那个自从来到船上就一直在船头看着所有人,压阵一般,并不曾出手也不曾开口的盗贼。   “你是自己跳下去,还是让我把你扔下去?”   “小妮子好大的口气。”那人穿着蓝色披风,没有想到商九歌竟然能够在电光火石之下踢飞一个,击倒一个,制服两个好手。   但是因为商九歌出手完全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效果,她就是简单上去踹了一脚,然后再一招就制服另一个人,如果不是亲身和商九歌动过手,完全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女有多么可怕。   有句话怎么说呢?   你跺你也麻。   你笑话别人和商九歌打架过不了一招,事实上,你上去可能也是一招就躺下。   这只是因为商九歌还没有钻研出来,能用半招就把别人撂倒的技巧。   “额,我想我没有什么口气。”商九歌提着棍子向蓝披风走过来,动作平平无奇:“我一直都有用树枝刷牙的,不会有口气的。”   蓝披风闻言大怒;“你是消遣我是不是?”   这样说着,他抽出腰间佩刀,谨慎扎好架势,向着商九歌一刀砍来,虎虎生风,精妙绝伦,可见他虽然嘴上不屑,但是心里其实还是很看重商九歌这个对手的。   但是商九歌并没有很看重他。   少女依然是手中长棍一挑,四两拨千斤之势,商九歌的强,其实就是强在润物细无声。   就如同她和断雁切磋时候一样,只要你的剑招中留有破绽,她就能够把自己的剑递到你的破绽之中,让你自己撞上来,以至于断雁的剑招之精妙,碰到商九歌也只能束手束脚,郁闷地想要吐血都不成,被轻松一招打翻。   现在也一样。   商九歌一挑蓝披风就感觉手中已经再熟悉不过的佩刀突然受到一股大力偏斜,随后少女看着他的眼睛,手中的长棍自然而然向前一递,依然是谭中穴,蓝披风瞬间胸闷喘不上气,而商九歌再上前一步,飞起一脚,把他也给踹下船去。   扑通一声。   水花四溅。   周围人都看呆了。   之前这三个黄河十七盗,三个人就能够轻松控制一条船,恐怕一个人就能够把整船人杀个精光。   但是现在,这个瘦瘦弱弱的少女出手,真的就是切瓜砍菜一般,三个人,出了三招,除了还在船上甲板翻滚着的盗贼之外,其他人都被少女一脚一个踹下河去。   虽然说在黄河两岸谋生计的水性都不会太差,掉进去也不一定会淹死。   但是想要在黄河水里追上这样一艘帆船,却是痴人说梦,他们能够游到岸边倒是不难。   不过究竟是这三个人太弱,银样镴枪头?还是这少女太强?   船上人都说不准。   而此时,第二个被捅翻的盗贼终于爬起来,看着向他走来的商九歌,只有亲自面对过商九歌的人,才知道这个少女究竟有多么可怕,此时双股战战的时候,却听到面前的商九歌笑着说道:“你是想吃馄饨,还是想吃刀板面?”   这个盗贼愣了愣,没有想到这个世界自己居然还能有亲耳听到别人对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   “你武功比我高,我认了,但是得罪了黄河十七盗,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他鼓起勇气说道。   商九歌站在他三步之外,笑了笑:“什么下场?”   盗贼冷笑一声,伸手指了这艘船上的人:“你们,都得死!”   这样说着,没有等商九歌动作,他自己就冲到船边,扑通一声跳下水。   商九歌不仅是没有动作,她更是什么都没有做。   她就看着对方跳船离开。   而此时,看到盗贼跑了,船上才炸开了锅,有人要冲过来抢刚才扔到箱子里面的银子,也有人指着商九歌破口大骂:“你刚才为什么不把他们全杀了!非要让他们回去报信,连累我们。”   商九歌依旧嘴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她再一挥长棍,把之前想上来抢银子的人全部扫飞,就如同扫落叶一样轻松自如。   “你们是不是没有搞清楚状况啊。”   商九歌看着他们。   她一屁股坐在甲板上,面前是两个箱子。   一个箱子里面是银子。   一个箱子里面是神牌。   “你们是想吃馄饨,还是想吃刀板面?”   少女就箕坐在船上,看着所有人,眸眼锋利如刀。   所有人呆住了:“你不是女侠吗?”   商九歌依旧是清冷的笑:“谁说我是女侠了。”   “我是来祭河神的。”   ……   ……   即使商九歌赶走了要收过船费的黄河十七盗,但是最终,装银子的箱子最后还是装满了银子。   装河神牌的箱子全部卖了出去。   谢长风来到商九歌面前,递上一两银子,低声说道:“谢谢。”   商九歌收下银子,放进箱子中,嫣然一笑:“不用谢。”   这样说着,她站起身来,一只手拎起箱子,来到船头。   轻声唱道: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水扬波;   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   ……①”   这样一边唱着,商九歌就像喂鱼一样,将箱中的一锭锭白银,撒入滚滚黄河水中。   银子只能在黄河水中溅起一小片水花,然后便湮灭无痕。   谢长风看着这个短发飘飘的白衣少女,在船头桅杆上用白银祭祀河神,太阳在她身侧落下。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看到了洛神。   注①:楚辞《九歌·河伯》 第八十四章 长河落日圆   黄河落日圆。   昏黄色的太阳在长河尽头落下,百川东到海,而太阳却是东升西落。   随后天空是星斗漫天。   等到第二天的太阳又再从长河的东方升起,在黄河上洒下波光粼粼的晨曦的时候,商九歌已经下了船。   作为已经变成比十七盗更可怕的歹徒的商九歌,当然没有人敢赶她下船。   但是下船的是商九歌自己。   因为坐船慢慢变得没意思起来。   即使说酸菜鱼汤很好喝,比她自己烤的鱼好吃很多。   “你没必要跟我一起下船的。”商九歌看着面前的谢长风,然后想了想,摇头:“好吧,有必要。”   虽然说最后商九歌代替河神收孝敬的时候,并没有将谢长风漏掉,而是一视同仁地收了一两银子。   但是作为把商九歌这个瘟神引上来的人,谢长风毫无疑问已经成了大多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尤其是商九歌在打跑了黄河十七盗的人之后,马上自己坐地分金银,完成了十七盗未完成的事业,将所有人的河神孝敬收了那么一个结实。   虽然说所有人都看到商九歌也真的把那些银子都撒下黄河,喂给河神鱼虾,但是说实话,又有谁能够心里咽下这个口气。   别的先不提,薛铃当厨娘一个月的工钱也不过是四钱银子,这一两银子等于她两个半月的工钱,想象一下你两个半月的工资被这个女人扑通一声扔下水,是真的只听了一声响。   你会有什么感觉。   所以谢长风自己也非常明智地跟着商九歌一起下船,而不是继续逗留在船上。   “反正我不后悔,反而谢谢姑娘为我解围。”谢长风看着商九歌认真说道:“以及商姑娘这么厉害的武功,真让谢某有眼不识泰山,感到羞愧难当。”   “武功再高也不是让人怕我的。”商九歌笑了笑:“以及我只是稍微有点不开心罢了。”   那个时候,在船上,真的感觉满船都是自己的敌人。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开心。   明明他们的敌人只应该是黄河十七盗罢了,但是那些交了钱的,却已经把心放在了盗贼那边。   这让商九歌很不开心。   乃至于有些恶心。   “以及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商九歌看着他:“回山西老家吗?”   谢长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如果说昨天我真的替全船人掏了过船费,那么我就只能回老家了。”   “不过现在,我变卖了那些货物,身上现在约莫有七八十两银子。”谢长风看着商九歌:“大概就是在河南这一代逛一逛了,看一看这大好河山。”   “既然这样的话。”商九歌侧头想了想:“对了,我的这种武功,你想学吗?”   “姑娘想要收我为徒?”谢长风吓了一跳。   “当然不是我收你为徒了。”商九歌摇头说道:“我的武功你学不会,华山的武功也不适合你。”   “那……”谢长风突然恍然大悟:“商姑娘原来是华山派的?”   “嗯。”商九歌含糊答应了一声。   “山西白鹭书院,你听说过吗?”商九歌再道。   谢长风点头:“那可是闻名天下的第一书院,听说开院收徒的标准非常严格,不是一般人能够进去的。”   “听过就好。”商九歌笑了笑:“我刚好不是一般人。”   这样说着,商九歌向着谢长风伸出手,谢长风愣了一下,不知道商九歌要干什么,只能够看到少女一只白生生的手掌,指节修长秀气,甚至连薄茧都看不到,完全无法想象商九歌如何修炼出来那么高深的武功的。   “纸笔。”商九歌从口中静静吐出两个字。   谢长风自己是书生出身,并且做客商也是要有纸笔记账的,所以说听到商九歌说明,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还是从包裹里面取了出来,然后用黄河水给商九歌研墨。   商九歌自己笔锋蘸饱墨汁,看着谢长风:“背过身去。”   谢长风闻言照做之后,商九歌运笔如风,在白纸上刷刷刷写下十来个大字,然后手掌在墨迹未干的白纸上微微一拂,那墨迹顿时被内力顷刻烤干。   随后商九歌将白纸折起来,塞进一个信封中,封好口,才看向谢长风:“你现在可以回头了。”   谢长风回头之后,商九歌将这封信递给他:“如果你想去白鹭书院求学并且修武的话,就把这封信带到白鹭书院,他们拆开看了,就会收你为徒。”   “但是……”商九歌顿了顿:“你自己不能私下拆开看信的内容,如果看了,这封信也就没什么用了。”   谢长风点头,然后看向商九歌:“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商九歌笑了笑:“我说过了,我就是商九歌,岑商离和的商,名字来自于楚辞九歌。”   谢长风在心中记住了商九歌的名字,问道:“那么如果我到了白鹭书院,是不是就会知道关于姑娘的更多事情?”   “我不太清楚呢。”商九歌笑道:“不过应该是的。”   “我还有事情要做,就先走了。”这样说着,商九歌转身向着东方,沿着黄河下游走去。   “姑娘要做什么?”谢长风不由问道。   商九歌回身,背对着朝阳嫣然一笑。   “我去找黄河十七盗。”   “把他们都扔进黄河祭河神。”   ……   ……   只说谢长风拿了商九歌的那封举荐信,一路风雨漂泊,自黄河边一路南下,最终进入江西境内,来到了那所谓的白鹭书院门口。   只看到门口气象森严,一人多高的白狮伫立在门府两侧,门口立着一块奇石,上书四字:到此下马。   谢长风虽然心中蹉跎,但是最终还是愿意相信商九歌的话,起身向着门内走去,却被拦了下来:“这位先生有何贵干?”   “来白鹭书院拜师。”谢长风开口说道。   “书院开院的日子已经过了。”门房看着谢长风:“可有举荐信否?”   谢长风踌躇片刻,才从怀中取出那个保存完好的信奉:“这是商九歌姑娘给我的。”   两个门房闻言大震:“可是华山商九歌?”   谢长风从来没有想到商九歌有这么大的名头,不过他好像听过商九歌说她来自华山,于是点了点头。   接待他的门房一个人毕恭毕敬地双手将那封轻飘飘的信接过,将那封信呈给身边的门房:“你去禀告院长,我来接待这位贵客。”   ……   ……   从那一天开始,谢长风就拜进了白鹭书院,但是他从来没有看过那封信中究竟写了什么。   他不知道,那封信一直都收藏在白鹭书院院长的宝库中,也不知道这封信当时被打开时候整个房间中所纵横的剑气。   那副字被挂在那里,挂了很久。   直到谢长风在很久很久以后才看到它。   看到那一瞬间,已经白发苍苍的老者泣不成声,老泪纵横。   那副字铁画银钩,字字如剑。   其曰:   “此人有浩然气。   ——华山商九歌。” 第八十五章 黄河岔路口   黄河道。   岔路口。   白日高悬。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烈日炎炎似火烧,大地被烤的发烫,靠近地面的空气都有一些扭曲虚浮。   方别和薛铃一人戴着一个斗笠,脚踩草鞋,行商打扮,在这晒得滚烫的黄泥地上一前一后的行走。   “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方别在后面静静说道:“你认识杨志吗?”   “杨志?”薛铃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不认识,他是谁啊。”   “绰号青面兽!”方别给薛铃加重了语气来记忆:“他的成名作就是押运生辰纲,然后让所有的随行军士都做客商打扮,把金珠财宝都装在担子里面挑担而行。”   “并且赶路不趁早晚阴凉时候赶路,偏偏总在大日头的白天赶路,军士们叫苦他就拿藤条一个一个抽过去。”   薛铃总算听明白了:“你是在讽刺我对吧!”   两个人现在就是在大太阳下赶路的两个客商,并且这次无论是行动路线还是说刺杀方式都是由薛铃负责的。   薛铃其实明白,这是方别尝试着让她来练练手,薛铃也不是总想当那个拖后腿的累赘,所以也算是欣然答应。   “既然你不承认青面兽杨志是你的师父。”方别笑了笑:“那么我问你,我们顶着大太阳赶路是为了什么?”   “因为?”薛铃一时有点语塞。   是的,她制定计划的时候,是没有考虑过天气的因素,因为黄河十七盗的营寨距离洛城有一两百里的距离,他们又不是萍姐那种非人存在,一两个时辰就能赶到,半天就能杀个来回,可能还赶得上吃中饭。   薛铃就是打算的两个人乔装成客商赶路到营寨附近,然后埋伏瞅空杀进去。   毕竟——蜂针是那么令人放心的方别。   她这个蜂翅还在成长中,这样的计划已经算是比较天衣无缝了。   至少说在乔装方面,薛铃还是下了功夫的,以及每一个黄河十七盗的情报,她都牢记在脑海里面。   “因为你忘了这是夏天,并且无论晴天下雨,在你看来,这就是地图上的一小段距离对吧。”方别挖苦道。   其实方别并不是真的很在意这个,但是薛铃的成熟本身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如果自己一直不让薛铃参与的话,那么薛铃恐怕永远都成长不起来。   这就违背了方别的本意。   况且这次黄河十七盗的任务真的很简单,属于那种闭上眼睛都不会失败的任务,也是非常适合的练手任务。   薛铃说不出话来。   她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些。   “蜂巢的蜂翅,需要规划一切的来回计划,包括赶路,盘缠,撤退路线,刺杀方式等等等等。”方别静静说道:“毕竟我只是一个蜂针,不拿两份工钱的。”   薛铃点了点头,算是虚心接受教诲,而正在这个时候,身后有马蹄声传来。   薛铃回头看去,正看到一行四骑,正在策马向着自己这边狂奔而来,四匹马皆是清一色的白色,膘肥体壮,头高身长,一看就是上好的马匹。   “吁~~!”走到岔路口,为首的男子一拉缰绳,策马停住,看着前方的两条岔路,一时犯了难,在看到正在赶路的薛铃方别,马鞭一扬,开口说道:“你们两个,知道黄河十七盗的营寨怎么走吗?”   薛铃抬眼看去,只见这四个人清一色的穿着青色丝绸的侠客服,腰间佩玉,马鞍带刀,年龄都是二十岁朝上,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你们找黄河十七盗做什么?”薛铃开口问道,压低了声音,让他们听不出来自己是女声。   “小老百姓就不要管这么多了。”为首男子哈哈大笑道:“当然是行侠仗义,为民除害了,我们听说黄河十七盗作恶黄河两岸,为祸多年,不仅鱼肉百姓,更积攒了大量的财宝,我们正是要去替天行道,劫富济贫。”   薛铃听完之后百感交集,还没说话,就听到身后的方别点了点头:“这样啊,四位大侠,黄河十七盗的营寨,请往这边走。”   这样说着,方别伸手给他们指了一条路。   “你这小子,倒是有眼色。”为首男子满意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抬手扔在地上:“赏你了。”   这样说着,他高喊一声兄弟们走着,一行四骑,鲜衣怒马,纷纷一踢马腹,骏马奔腾,尘土飞扬地向前方去了。   薛铃一时间无语,却看到方别正在低头在尘土中捡银子。   “喂,贫者不受嗟来之食好吧,你也好意思?”薛铃看着蹲在地上的方别揶揄道。   不过她知道,方别连刚死的人都能够毫无芥蒂地浑身上下摸尸找东西,然后就撒化尸粉毁尸灭迹,这种低头捡钱的事情,他肯定不会拒绝。   别说你把钱扔在地上,你就算把钱扔在方别脸上,方别也会笑嘻嘻地接下来,说声谢谢。   “毕竟是给他们的收尸钱呢。”方别拾完银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不错,足足有五钱银子呢,这些大侠真是大方随手就能扔我一个月的月钱砸人。”   薛铃收尸钱三个字听得分明:“你确定他们是去送死?那么你为什么还给他们指正确的路?”   “如果指假路,他们会感谢我们吗?”方别笑了笑说道:“不会,他们发现上当之后赶回来会直接给我们一马鞭。”   “他们问路,我指路这没有错吧。”   薛铃叹了口气:“你总是有道理呢,但是我总感觉这样不太好。”   “无论好还是不好,走吧。”方别说道:“在这个江湖中,每个人都认为自己会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主角。”   “主角是不会死的。”   “死掉的,都是假主角。”   方别轻轻拍了拍薛铃的斗笠:“但是江湖这么大,主角又有几个呢?”   这样说着,方别自己向前,沿着他们的马蹄印走去。   薛铃在方别身后发问:“那么你会死吗?”   方别回头,摊手笑道:“我尽量避免。”   ……   ……   在这条正确的岔路尽头,黄河十七盗的土黄色大旗,在那个依山傍水的营寨上高高飘扬。   四匹白马被拴在寨门口。   在大旗的旁边,立着四根旗杆。   一根旗杆上顶着一个尚且流淌着鲜血的人头。 第八十六章 他们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   黄河十七盗的营寨,其实就修建在黄河边上的一座小山上。   薛铃远远看着那旗杆上挑着的四个人头,默默咽下一口口水。   薛铃咽口水,当然不是因为嘴馋。   “不是吧,这么快。”少女喃喃说道。   其实两个人也没有偷懒说就是要给这四位大侠收尸的意思。   从那个黄河岔路口到这边的黄河十七盗的营寨,满打满算也不过二三十里的路程,赶路的话一个时辰多点就能赶到,如果骑马的话,可能不到半个时辰。   所以说仅仅半个时辰的时间差,四个人头就已经挂上了?   这究竟是黄河十七盗太强了?   还是这四位大侠太弱鸡了?   薛铃一时间不知道哪边才是正确的答案。   “那个,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远远望见黄河十七盗的大旗,就说明自己这趟没找错地方,但是这个营寨从外面看起来,依山傍水,防守严密,建筑得法,杀气腾腾的样子,真让人感觉这黄河十七盗不是什么善茬的感觉。   所以说这真的只是玄字号任务吗?   薛铃突然感觉,这个黄河十七盗的任务就算是地字号,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不过,地字号涉及的是二三品武者的刺杀,或者说一二品武者的追踪监视刺探这个级别的人,黄河十七盗从情报来看,其首领不过是一个四品武者,手下大多也是在七品到五品之间,对付平常人算得上是老鹰抓小鸡,如探囊取物,对于蜂巢的精英刺客,特别是已经完成过地字号任务的精英刺客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当然——精英的是方别,和自己薛铃没有什么关系。   “无双呗。”方别耸肩说道:“你听说过阿萨辛的真正奥义吗?”   “阿萨辛?”薛铃是真的没有听说过这个词语。   “那就要从阿萨辛与圣殿骑士漫长而悠久的斗争开始说起了。”方别笑着起了个头:然后偏转话锋:“简单来说,刺客潜入的真正奥义,就是把所有看到你的人都杀光。”   “这样的话,你就可以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方别几乎看到了薛铃的满脸黑线。   而正在这个时候,方别看了一眼薛铃的身后,整个人几乎都愣住了。   他拍了拍薛铃的肩膀:“那个人就交给你来应付了。”   薛铃回头,想看看所谓的那个人是谁,却看到一个白衣的女子正在烈日下迎面向着自己这边走来。   日光在她身下投出短短的影子,少女黑发,脚踩木屐,肩上扛着一根脏兮兮的棍子,身穿白衣,正在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这边走来。   薛铃再回头,发现面前的方别,顷刻之间已经消失不见。   少女非常气闷,但是她还是要执行方别之前的委托。   薛铃迎了过去:“这位姑娘,这里可不是什么善地,你来这里做什么?”   走进之后,薛铃才发现这个白衣的女子身上的白衣磨损严重,很多地方已经能够看到皮肤的色泽,如果说优点的话,那么就是白衣洗的真的很干净,除了她肩上那根脏兮兮的棍子之外,少女整个都很干净的样子。   并且也很好看。   她皮肤很好,有些不见阳光的白,带着透明的味道,但是头发却很黑,黑得像是黑檀木,眼睛很黑,鼻子很小,嘴唇薄薄着透着淡淡的粉色。   她看着自己慢慢走来,眼中淡淡的不带一丝情感。   但是很好看。   “你也是姑娘,你能来这里,为什么我不能来?”商九歌静静说道。   薛铃愣了一下。   其实出门在外,她现在已经越来越常用假音去说话了,自己现在又是穿着商客的服装,头上还戴着斗笠,但是这个少女却能够一眼看出来自己是个姑娘。   至少比那四个大侠靠谱得多。   “这里是黄河十七盗的地盘。”薛铃向她强调道。   “我找的就是黄河十七盗。”商九歌理所当然说道。   但是薛铃却有些无语。   她伸手指了指远处那四根高高挑起的旗杆:“看到那个旗杆了吗?”   商九歌看了一眼,点头:“看到了。”   “他们四个一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的,也说着要去讨伐黄河十七盗,然后转眼就成了那个样子。”薛铃语重心长地教育商九歌,想要她回心转意,迷途知返。   但是商九歌一点都没有被吓到的样子,她远远看着那四根旗杆上的人头,看着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睛,以及头颅下沿着旗杆流下的鲜血。   点了点头。   “是刚死不久。”   商九歌确定了薛铃的说法。   “你不怕吗?”薛铃感觉自己和商九歌完全没有共同语言的样子。   “那可是黄河十七盗啊。”   商九歌看着薛铃:“他们厉害吗?”   “他们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薛铃那一瞬间简直就想给自己面前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好好上一课。   虽然薛铃也只有十七八岁,但是薛玲已经遭受过了社会的毒打,很明显,眼前这个家伙,肯定没有受过毒打。   而且她还长得这么漂亮,怎么想都不可能让她过去送啊。   毕竟她要是过去了,那就不是头挂旗杆上的问题了。   那可就是无惨的问题了。   “总之你不能去。”薛铃严肃说道。   “为什么?”商九歌还是有耐心问几个为什么呢的。   毕竟现在已经来到了黄河十七盗的营寨外,这么远的路她都走过来了,也不在乎浪费这一小会的功夫。   “因为去了会死的!”薛铃看着商九歌,认真说道:“并且你一个女孩子,被他们抓住会很惨很惨的。”   “我不会死,我也不会被他们抓住。”商九歌回答说道:“我答应过别人要将黄河十七盗全部扔进黄河里面祭河神。”   “我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说道就一定会做到。”   薛铃静静道:“每个人都说自己不会死的。”   “但是每个人和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商九歌把肩上的长棍放下,轻轻杵在地上。   “姑娘你要让开了。”   “如果不让的话,那么我不会把你扔进黄河里面。”   “但是至少你不能站在这里。”   薛铃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也是来解决黄河十七盗的。”   “我们一起怎么样?” 第八十七章 征服黄河十七盗的第一步   烈日炎炎。   烈日下商九歌在认真打量着薛铃。   虽然说两个人在大太阳下说话像两个傻子。   但是薛铃戴着遮阳的斗笠,商九歌一路赶来甚至额头一滴汗都没有留下。   然后商九歌提起手中的长棍,向着薛铃的肩窝静静捣了过去。   薛铃啥都没有看到。   因为商九歌的动作,太快,也太自然。   等薛铃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肩窝就好像被石子打中一样,微微疼了一下。   但是商九歌却望着薛铃,开口道:“少林金刚不坏。”   “你是空悟什么人?”   啥?   薛铃摸了摸肩膀,刚才商九歌不是没有用力吗?怎么瞬间就知道自己少林金刚不坏了?   以及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空悟?   所以她闭嘴不说话。   “算了。”商九歌摇摇头:“有金刚不坏,至少不会碍手碍脚。”   什么?有金刚不坏至少不会碍手碍脚?   你这大话说的和方别差不多好吧?   以及你明明只是突然袭击捣了捣我的肩膀,就这么厉害吗?   薛铃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微妙的冲击。   但是商九歌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并且顺手抓起了薛铃的手腕,这个时候薛铃才意识到商九歌的厉害之处。   她走动几乎没有声音,并且出手也非常的信手随意,但是就好像她手里的棍子一样,当她点在你的肩膀上的时候你才意识到她出手了,当她抓住你的手腕的时候你才会刚刚反应过来。   商九歌抓住了薛铃的手腕,然后把她向前非常自然地拖动转身,而商九歌自己的声音也才静静响起。   “那就一起好了。”   薛铃被商九歌拉了两步,她刚刚用力挣脱,就看到商九歌站在黄河十七盗的营寨之前,开口说道:“里面有人吗?”   嗯,虽然是用说的,但是和喊差不多。   她的声音带着内力,所以几乎可以传遍整个营寨。   这也是一种开无双的起手式吗?   薛铃站在商九歌身后有点发愣,而面前的营寨大门没有打开,反而是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商九歌一动不动,眼看利箭就要贯穿商九歌的头颅,看不下去的薛铃才冲过去,右手一甩,劳力士吞吐银芒破空而出,将那支利箭在空中搅得粉碎。   “这剑不错。”商九歌开口评论道,同时自己上前,看着那厚厚的用原木扎成的沉重寨门,飞起一脚,踹了出去。   薛铃看着商九歌一脚飞出,然后寨门后面用来当做门栓的大木条纷纷崩裂飞了出去,寨门一时间大开,感情商九歌这一脚,比攻城锤一锤还厉害一点。   她真的有点惊呆了。   是的,她没有想到商九歌这么强。   而与此同时,商九歌是上去踹门了,但是营寨高处那些射手可没有停下,他们拈弓搭箭,向着自己又是嗖嗖嗖三四箭破空而来。   薛铃直到这是三四箭无论如何就都是格挡不开了,只能双手抱头,向前跑去,金刚不坏神功运起,有两箭一箭射中她的手背,一箭射中膝盖,但是都没能击穿她的护甲,手背那一箭直接弹了出去,膝盖那一箭倒是射穿了裤子,然后歪歪扭扭地挂在外面,连一点油皮都没能擦破。   但是薛铃真的是一步也没停,她小跑着冲到被那个女子一脚轰开的寨门下面,算是暂时进入了射击死角,但是却没有看到那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薛铃低头拔下自己膝盖那一箭,看了看已经被自己膝盖顶平的精钢箭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的——她不得不承认那个家伙说的对,如果没有金刚不坏的话,那么她就真的是一个纯粹的累赘了。   而与此同时,薛铃也找到了商九歌。   只见商九歌已经踹开门之后没有任何的停留,直接就沿着寨门的梯子杀上了那些瞭望的箭塔上面去了,薛铃就看着那些立在箭塔里面的人看到商九歌就跟稻草人一样,商九歌一招一个,一棍子下去,就躺倒一个,转眼间整个箭塔上面的弓箭手已经全被商九歌解决掉,然后少女才开始一步步走下楼来。   闲庭信步,举重若轻。   薛铃终于明白自己这次真的又抱到了大腿。   咦。   为什么要说又。   看着已经回到自己面前的商九歌,薛铃有些手足无措:“你把他们都杀了?”   这明明不是方别的工作吗?   “暂时还没。”商九歌摇头说道:“只是打晕过去了,毕竟我说过要把他们扔进黄河,所以最好活着扔。”   薛铃哑口无言。   这个世界,吹牛并不可怕。   但是如果你能够把自己吹过的牛全实现,那就太可怕了一点。   “对了。”商九歌想起来什么,继续问道:“黄河十七盗,那么是不是就一共十七个人?”   薛铃终于感觉自己有点用处了:“黄河十七盗,一共有十八个人。”   “那么为什么不叫做十八盗?”商九歌反问道。   “因为十七盗的首领是黄龙鱼。”薛铃说道,她之前看过整个黄河十七盗的资料,并且针对每个人的资料制定了计划,但是没有想到到了门口,看到这个家伙过来,方别直接就消失不见了,然后她就冲过来,一棍一个不知道敲晕了多少个黄河十七盗。“他统领黄河十七盗,但是却不认为自己是十七盗的一员,方别说这就和四大天王总有五个一样属于常识性质的知识,以及暗黑四天王肯定也不包括魔王大人本身。”   “方别是谁?”商九歌抓住了薛铃说的这些话的重点。   “我的同伴,只是路上丢了。”薛铃至少目前可以平静说谎了。   毕竟从之前的经验来看,商九歌对于你不愿说的事情,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   “好吧。”商九歌点了点头。   她伸手,在薛铃面前一根一根地数着指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薛铃看呆了。   “你在做什么?”   “我在算我到底收拾了几个。”商九歌抬头说道,并且对着薛铃竖起两只手。   一只手上竖着五根手指,一只手上只有大拇指缩着。   “船上三个,这里的楼上六个,所以说我还需要再打晕九个。”   商九歌静静说道,然后看向薛铃的表情。   “难道我算错了?” 第八十八章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   薛铃静静看着面前的商九歌扳着手指头算数。   然后点了点头:“嗯,你算的没错。”   “不过,这黄河十七盗是怎么招惹到你的?”   “也不算招惹吧。”商九歌又用手指头验算了一遍:“别人请我坐船,他们来收我船的过船费。”   “本来只收过船费我是不管的,不过那些人有些让我不开心,我就出来帮船客付了船费。”   商九歌看着薛铃,乌黑的眼睛没有一点游离,就这样平静注视着对方:“但是船客也让我不开心,明明这就是所谓的行侠仗义,但是却同样没有什么意思。”   “于是我就让那些船客把过船费给我补齐。”   薛铃听到这里吓了一跳:“所以说接下来你自己顺便当强盗了吗?”   “当强盗也没有什么意思。”商九歌摇摇头:“我只是让他们给我凑足钱罢了。”   “他们给我凑够钱,我就勉强当一下河神,让这条黄河从此平平安安。”   这下薛铃听明白了。   “我来复述一下,你看我说的对吗?”   “你坐船,黄河十七盗来打劫,你打跑了他们,然后又继续收了过船费,同时把这过船费当做报酬来收拾这黄河十七盗,对吧。”   薛铃感觉自己现在抓住重点的能力强大了很多。   于是商九歌想了想,觉得薛铃说的没错,于是点了点头。   薛铃就又看看少女那单薄的衣衫以及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行装:“那银子呢?”   “扔河里了。”商九歌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毕竟祭河神就要有祭河神的样子,说着祭河神却把银子放进自己腰包里,怎么想都不会开心。”   薛铃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第一次遇见了一个江湖奇人。   少女已经来到江湖这么久了,所看到的江湖人形形色色,但是他们大多有自己的追求和欲望,众生皆苦,就算强如刘平夜这样的曾经一品强者,同样为情所困,以至于做出了叛门之事,更伙同魔门来试图截杀空悟高僧。   而只有眼前这个家伙,她所谓的行走江湖才几乎真的称得上行走江湖。   随心所欲,畅快自如,当然,主要也是因为这个家伙武功实在高的出奇。   “好吧。”薛铃无奈说道:“那么,我刚巧也和黄河十七盗有些过节,既然还剩九个,那么就一起把这九个解决好了。”   这样说着,薛铃纵目四望,只见这个黄河十七盗的营寨里面,已经看不到半个人影。   只有那土黄色的大旗飘飘。   虽然说商九歌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踹开门就直接上了四周营寨的塔楼解决了那些放哨射箭的匪徒,但是就像商九歌说的,她到现在才一共撂翻了九个黄河十七盗,所以说这个营寨里面至少还有五六七八个吧,少女之前进门的时候那句有人吗作为无双的起手式,已经向所有人声明了她的到来。   不过没有人前来应战这一点,真的让薛铃有点奇怪。   而商九歌却丝毫不管这些,她看到再无人过来陪她练手,就自顾自地继续向前走去,之前说过,在外面看起来,这个营寨就显得法度严整,构造精良,进来一看,那更是显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可能是因为黄河十七盗真的就只有全员十八人的缘故,所以说这个营寨并不算大,但是除了那高高飘摇的旗杆之外,演武场,牲畜棚,聚义厅,以及居住的小楼谷仓厨房之类的一应俱全,可以看得出,这黄河十七盗也不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从他们不再打家劫舍而是选择从沿途的船只客商收过路费来看,他们选择细水长流而不竭泽而渔,其首领更是有几分头脑。   但即使是这样,也改变不了他们是一群暴徒流寇的本质,所谓山寨聚义,依旧是强取豪夺,鱼肉百姓的伎俩,以至于连蜂巢这样的江湖组织,也从来没有将其放在眼里,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玄字号公派任务,就能够把他们一网打尽,尽取他们多年积聚的财物,甚至还能够收获替天行道的好名声。   这样一想,又有些悲哀。   不过薛铃一路跟着商九歌探查,但是商九歌自己却直接走向营寨中央最高大也最显眼的建筑,也便是这个营寨之中的聚义厅。   门虚掩着,没有锁。   “小心有诈。”薛铃在商九歌身后提醒道。   商九歌笑了笑,推门而入,但是她没有想到推开门后,所看到的景象让她也不由惊呆了。   只见三排三列一共九人的大汉,尽皆肉坦跪在地上,背上绑着荆条,齐齐望着商九歌,喊道:“求女侠饶命。”   薛铃跟在商九歌身后,随即也看到了这般景象,整个人瞬间在风中凌乱起来。   这个画风不对啊。   尤其是自己两个弱女子什么的。   “你们这是做什么?”商九歌挑了挑眉毛,商九歌毕竟是商九歌,在短暂的惊讶之后还是稳定住了心神:“投降吗?”   “两位女侠有所不知。”为首的大汉跪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们落草为寇,真的是情非得已,你们都听说过逼上梁山的故事,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又有谁愿意做这没本钱的买卖。”   “所以呢?”商九歌平静问道:“那么门外旗杆上那四颗人头,也是情非得已来的?”   “这来往客商每人掏的过路银子,也是情非得已来的?”   “话到嘴边,都是情非得已。”   “但是所谓情非得已,就是必须要伤害别人才能够做到的话。”   “那就真是如果道歉有用的话,我们还需要绞刑架做什么?”   为首大汉脑袋在地上敲得“棒棒棒”直响。   “我等自知罪孽深重。”   “万死难恕其罪。”   “但是那四个人是主动来山寨挑衅,我们逼不得已才杀了他们,而在这黄河水面上,我们驱逐了其他那些谋财害命的腌臜歹徒,让来往客商只要交够过船费就能够放他们安然离开,而没有性命之忧。”   “两害相权取其轻。”   “请两位女侠明鉴啊!”   商九歌平静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是薛铃,却被这些话有些问住了。 第八十九章 负荆请罪的正确用法   坦白来说。   薛铃有点被眼前这个强盗给说动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应该就是黄龙鱼,是这个山寨的首领,也是黄河十七盗中最强的一位,足足有四品的武学修为,可以说距离开宗立派的小宗师境界,只差一线之隔。   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邪恶的秩序依然要高于善良的混乱。   如果说这黄河十七盗真能够如他们所说,掌控住这黄河两岸的局面,让那些比他们更残忍更恶劣的匪盗被迫离开,无处遁形。   那么某种意义上,他们也就是一群侠盗了。   如果黄河河面上没有黄河十七盗,那么还会有黄河十八盗,黄河十九盗。   眼前这个最起码——不是那么喜欢杀人不是吗?   但是商九歌摇头笑了笑,慢慢走到为首的黄龙鱼面前,伸手抽出他背后的荆条,荆条上的荆刺划过黄龙鱼赤裸的后背,留下来鲜血淋漓的痕迹。   薛铃在后面看得有些毛骨悚然,但是商九歌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看到血,看到伤口,对她来说似乎没有任何波澜的产生。   而黄龙鱼也没有。   他忍受着荆条划过身体的疼痛,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所谓负荆请罪,一般来说,荆条并不是让你来打他的。   就好像廉颇之于蔺相如,负荆请罪只是一种姿态,如果当时蔺相如真的抽出荆条痛痛快快抽廉颇一顿,那么这个将相和的戏也就没法演了。   但是如今,商九歌抽出来了荆条,让荆条在黄龙鱼的背上留下一条条淋漓的伤痕,然后她抬手,狠狠在黄龙鱼的背上抽打了一记。   “啪!”   响声在整个聚义厅中回响,薛铃那一瞬间真的有点看不下去了,毕竟这景象,有点让人分不清谁是强盗,谁是侠客。   以及这个世界真的有别人背着荆条请罪你顺手拿起来就抽的人吗?   黄龙鱼身后有人跪不住了,低声叫道:“大哥!”   “都给我闭嘴!”黄龙鱼同样低声喝道:“女侠打我们是看得起我们!”   商九歌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又挥动荆条,在黄龙鱼身上连抽了八下。   荆条本身细细的并不着力,但是上面的尖刺却很容易就把皮肤划得鲜血淋漓,并且那些荆棘还容易脱落留在伤口之中,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像是打板子那样把人打得半死。   但是对于肉体的刺激,尤其是视觉效果,却要远远胜之。   等九下打完,商九歌才扔下手中已经沾满鲜血的荆条,笑道:“你有点意思。”   这样说着,商九歌走向大厅中跪着的第二人,眼看就要抽出来他背上的荆条。   之前打黄龙鱼的时候,虽然说自始至终,黄龙鱼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但是那藤条与肉体碰撞所发出的清脆响声,却听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此时第二人看着商九歌向她走来,再也忍受不住那种恐惧或者说被折辱的愤怒,从地上一跃而起:“小娘皮,给你脸了不是!”   这样说着,他挥拳向着商九歌打去。   商九歌看着他的动作,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在她身后黄龙鱼大喊三弟不要的当口,商九歌抽出背上的长棍敲中他的手肘,让他顿时呼痛卸招的同时,商九歌继续长棍连捣,命中他胸口数个大穴,让他整个人瞬间跪在了商九歌的面前,望向商九歌的眼睛满是不可思议与不甘,再直直跪在地面上向前倒去。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第一个人动作起来,剩下的七个人再也忍耐不住,他们原本听从黄龙鱼的命令,这样负荆请罪对着两个弱女子屈膝就已经屈辱万分,此时更是要承受这个白衣女子鞭打羞辱,更让他们几乎要发狂。   他们七个人齐齐跃起,然后抽出腰间兵刃,就向着商九歌冲来。   商九歌哎呀哎呀一声,看着黄龙鱼,等他动作,但是黄龙鱼依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商九歌不由咧开嘴角笑了一笑。   然后握紧手中那柄乌黑的长棍,信手向着对她冲来的七人一挥。   薛铃看得分明,在商九歌握紧那根长棍的时候,上面原本已经干硬的泥土瞬间崩裂开来,露出其中绯红鲜亮的剑刃。   这个时候薛铃才明白,商九歌一直不离身的这根污秽长棍,原来是一柄真正的剑器。   只是她不知为何,将这柄宝剑放在污泥中捶打煅烧,用这些泥渍稻草,来掩盖住了这柄剑的真相。   而此时,剑气出鞘,薛铃只看到一抹明亮剑光闪过。   而在商九歌面前,那七个从不同角度向着商九歌攻击的黄河十七盗,手中的兵刃在同一瞬间沿着一个水平线断开。   然后是他们的握着兵刃的手指。   然后是手指后的手臂。   最后是那一条水平线上的身体。   薛铃看着七个人同时在一条水平线上被切开,而这一切的起因,只是商九歌信手划出了一剑。   那个始作俑者的少女叹了口气:“明明挨顿打就可以了解的事情,你们为什么偏偏要送死呢?”   在她的话语中,那七个人变成了十四截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从被切断的肢体中汩汩流出。   她的剑术之强,让旁观者薛铃都感到不可思议。   或许只有全盛时期的无形剑刘平夜能够与其相提并论?   还是说略有不及?   刘平夜已经是薛铃见过剑术最高的人了。   而眼前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剑术竟然要比白鹭书院成名已久的教习还要高?   薛铃站在原地,有点说不出话来。   “抱歉,我本来不想杀人的。”商九歌回头看着地上的黄龙鱼:“但是七个一起来,一个一个打会很慢,所以我冒昧出了一剑。”   黄龙鱼整个人都傻了。   原本他还存着一丝让自己的弟兄试探出来这个白衣女子的深浅,然后自己暗中偷袭的心思。   但是这一剑真的让他肝胆俱裂。   他只能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饶道:“谢女侠不杀之恩。”   商九歌看着手中的绯夜剑,饮过鲜血之后,这柄魔剑看起来颜色更加绯红鲜亮,似乎饮血越多,这柄剑就会越锋利。   “这鬼剑。”商九歌有些嫌弃地说道。   “你带我去你们的藏宝地。”商九歌看着地上的黄龙鱼。   “把你们这些年所有的财宝交给我。”   “我放你一条生路。” 第九十章 黄龙鱼的如意算盘   黄龙鱼永远没有想到,自己噩梦般的一天会这样来临。   原本他和弟兄们吃着火锅唱着歌,在黄河边杀着人抢着女人别提有多么痛快了,那些来往黄河沿途的客商就好像一个个会行走的元宝,嗷嗷叫地往自己怀里送钱。   并且因为他这套不伤人命,细水长流的搞法,不仅兄弟们的工作大为轻松,连黄河十七盗在江湖沿岸的名声都好了起来,以至于有些人开始恭敬地称他们为黄河十七侠。   毕竟人都是很贱的动物,你拿他们的身家性命,那么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况且杀人多了名声恶了,在江湖上也会难以立足。   而如果你有能力取他们的身家性命,但是却只要一笔小小的过路费,他们就会感恩戴德,把你当做再生父母一样供着。   虽然兄弟们都感觉有点好笑,不过那些肥羊那么乖乖地听话,毕竟就像狼羊游戏一样,如果把羊都吓跑了,那么狼不就全饿死了。   现在告诉羊群说你们每天送上一只羊给我们吃,我们就不动其他的羊羔,他们就会乖乖地把最肥美的羔羊送上,还热心地问对这次的贡品满不满意,下次的羔羊,是肥一点鲜美,还是瘦一点筋道。   他原本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的。   毕竟他们兄弟几个,真论武功,在江湖上立足还是可以的,但是想要吃香喝辣的,那么江湖中刀剑无眼,说不清什么时候就会把性命给送出去。   而现在占山为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有源源不断的供奉送上门来,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还没有什么风险。   普天之下,这么好的差事,又往哪里能找到呢?   不过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却打碎了黄龙鱼所有的幻想。   原本昨天去拦河收过路费的三个兄弟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就让黄龙鱼稍微有些担心,不过和兄弟们说起,只说他们是不是拿了钱去城里喝花酒去了,这样调笑一番。   结果第二天就有四个不长眼的东西嚷嚷着要行侠仗义,踏平他们这黄河十七侠,这让一腔无名火正无处发泄的黄龙鱼就毫不客气地出手教训了那几个不长眼的东西,顺便把他们的人头都割下来挂在旗杆上,去震慑那些自以为是自不量力的少年侠客。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事,刚解决了那四个大侠,随即又来了两个娇滴滴的少女。   他在聚义厅高处亲眼看着那个白衣的少女一脚踹开了厚实的营寨大门,然后一招一个解决了那些在营寨上留守的兄弟,识时务者为俊杰,黄龙鱼瞬间明白,这一次来的人,和平常不一样。   所以几乎没有经过多少思考,他就命令剩下的兄弟在聚义厅集合,脱去上衣负荆请罪,来向这些少侠求饶。   毕竟这原本就是一个走过场的事情,少侠们长了脸,自己留了命,被这两位少侠不痛不痒地训诫两句,一起说一些情非得已,今后一定改过自新弃暗投明的话,然后少侠欢天喜地拿着自己送的银两去了,自己这边生意照做,钱照收,顺便逢人就宣扬一下少侠的大恩大德,不仅自己这边抱了未来江湖豪强的大腿,说起来也是如果没有遇到那两位少侠感化,我们现在早将你们连皮带肉剁成馅包包子了,现在只是收一下过船费,敬河神的时候,除了心中默念我们黄河十七盗的恩义,也别忘了那两位少侠的大恩大德。   多好的事情。   这原本是黄龙鱼打的如意算盘。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少侠竟然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负荆请罪之后,按照江湖规矩不是应该赶紧把他扶起来,口呼何至于此,然后就起来把酒言欢,给少侠打点好饯行的银两宝物,就能够送瘟神离开了?   哪里有负荆请罪你就真的扬起荆条狠抽的道理。   那个白衣女子抽自己就算了,他内力深厚,更看出这白衣女子武功深不可测,但是自己的兄弟都是一些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拿刀子齐头砍去的亡命之徒,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辱。   看到兄弟们动手,其实他就已经蓄势待发,就等着白衣女子露出破绽,自己就一招偷袭破敌。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   他原本已经将这白衣女子的武功尽量高估了,但是仍然没有想到她武功能够高到是这个地步。   七个江湖好手突然暴起的围攻,她竟然只出了一剑,就将七个人在一瞬间切成了十四瓣,如此武功,不仅匪夷所思,更无法想象。   到此时黄龙鱼才是真的肝胆俱裂,跪在地上如果不是定力深厚,恐怕已经屎尿横流。   他此刻心中万万不敢存为兄弟们报仇之念,只求苟得性命,离开这个女魔头的身边。   此时听得这个女魔头问自己财宝在哪里放着,他顿时头如捣蒜一样捣着:“只要两位女侠能够饶我一命,我一定改过自新,从新做人。”   “没有让你从新做人,只让你带我们到你们的藏宝地去。”他听得商九歌淡淡说道,连忙挣扎着起身:“这就带,这就带。”   随后,三人绕道聚义厅的后面,顺着一条隐蔽的暗道,来到了地下,只感觉千曲百折岔路重重,如果不是这黄龙鱼引路的话,单凭商九歌和薛铃两人,就算能够找到这个暗道,也未必能够到最后的藏宝地。   最终,三人终于来到一个石室之前,只见四周都是坚硬的花岗岩岩石,石室中放着几口没有锁的大木箱子,薛铃看到木箱,终于松了一口气,二人一起走入石室,打开木箱。   只见木箱中有些是银光灿灿一锭足有二十两雪花纹银,有些是厚厚一叠金光灿灿的金叶子,除此之外,珍宝古玩,名人字画不可胜数,一时间就算是薛铃,也分不清这些箱子中到底有多少财富。   以及黄河十七盗究竟在这黄河沿岸做了多少恶,才能够积聚这样的财富。   “两位女侠,对我们的财宝可能满意?”   正在这个时候,黄龙鱼在石室之外阴恻恻说道。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轰隆隆的巨响,一块巨石从石室顶端落下,将黄龙鱼和薛铃商九歌二人,间隔在石室内外。 第九十一章 好久不见   当那巨石落下的时候,薛铃才如梦初醒。   她也万万没有想到,那个看似已经吓破了胆的黄龙鱼,竟然一直都包藏着这样险恶的用心。   她运足金刚不坏之力在拳头上,然后向着面前的封口巨石全力一拳打出,就如同蚍蜉撼树一般,虽然说她的拳头没有任何擦伤,但是这块巨石同样纹丝不动,让人感觉可能有万斤之重。   “哈哈哈哈哈!”黄龙鱼放肆恣睢的笑声从巨石外隐约传来:“你们就在里面,陪着那些银子等死吧。”   黄龙鱼此时才算是原形毕露,他在石室外张狂笑道:“你们两位武功再高,又如何能够突破这万钧巨石的屏障?”   “你们就算武功再高,没有食物没有水你们能活下去吗?”   “我等着你们在里面互相残杀,用彼此的血肉来维持生计,再最终绝望地死去。”   他哈哈大笑着,笑声越加刺耳和酣畅淋漓。   “不要担心。”正在这个时候,商九歌突然说道。   听到这位深不可测的剑术高手这样安慰,薛铃原本心中的忐忑一扫而空:“嗯。”   少女坚定说道,却听到商九歌继续说道:“放心,我不会吃你的。”   什么?薛铃有点感觉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应该说我一定会把我们救出去的吗?   原来看起来这么靠谱的你,竟然会如此的不靠谱?   我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以及商九歌继续说道:“如果真到了坚持不住的那一天,我会杀了你然后自杀。”   “为什么不是我吃了你啊!”薛铃忍不住吐槽道:“以及你也出不去吗?”   “我又不是大罗神仙。”商九歌理所应当地说道:“这石头看起来就很硬并且也很厚,我砍不动,给我一把斧头还有可能。”   “以及。”商九歌顿了顿说道,其实并没有多少惊慌神色:“我也不想被你吃掉,所以如果我活不过你的话,我会优先把你杀掉,但是不会吃你。”   所以你已经开始考虑十几天后我们筋疲力尽人相食的惨剧了吗?   为什么你可以如此平淡说这些事情啊。   你怎么能够这么不在意生死这种事情啊,天天杀来杀去的。   薛铃认真考虑了一下,感觉这个白衣剑仙已经完全靠不住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先杀自己再自杀的事情,和她已经失去了共同语言。   而大石头外那个黄龙鱼,他清楚如果自己身边这个白衣剑仙出去他会面临怎样的惨状,所以就算跪下来求他,许诺出去给他为奴为婢都不好用。   既然这样的话,能够救自己的只有一个人了。   薛铃杀意已决,双手在嘴上张开喇叭,向着石头之外大声喊道:“方别!”   “救命啊!”   商九歌看着突然莫名大喊大叫的薛铃:“方别是谁?”   她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好像问过这个问题,方别好像是薛铃路上丢的同伴。   “你确定你的同伴会来救你?”商九歌平静问道:“他不是路上丢了吗?”   他明明是被你吓跑的好吧。   薛铃在心中默默腹诽道。   “我确定。”薛铃认真说道。   方别那么靠谱的人,不知道比你靠谱多少了。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你的同伴来救我们?”商九歌认真说道,一边说着,一边还回身坐在了身后那装满财宝的木箱上。   薛铃看得目瞪口呆。   “所以说你一点都不害怕吗?”薛铃问道。   商九歌看着薛铃:“害怕有用吗?”   “如果害怕有用的话,那么我就勉为其难地害怕一下。”商九歌平静说道,顺便双腿都翘起在木箱上面,她脱了木屐,开始静静地抠脚。   少女穿着木屐走了这么远的路,虽然说天赋异禀没有磨出来水泡之类的东西,但是脚还是会挺不舒服的,所以脱了木屐抠抠脚舒展一下,还是挺舒服的。   毕竟,商九歌确实很久没有歇脚了。   只是薛铃看呆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当着别人的面抠脚,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这都是礼仪所根本不会允许的行为。   “你在做什么?”薛铃呆呆问道。   “抠脚啊。”商九歌抱着白生生的脚丫子,扳了扳,顺便向着自己拿手扇了扇,感受了一下气味。   “你不知道我从黄河岸边走到这里走了多久,好不容易有个歇脚的地方。”   “对了,你那个叫做方别的同伴在外面对吧,你不早说啊,等他来救我们就可以了。”   大姐你怎么一副完全理所当然的样子啊?薛铃看着商九歌都快哭出来了。   商九歌的清新脱俗基本上算是从头到尾刷新了薛铃的三观,而正在这个时候,巨石之外传来了方别的声音:“莫西莫西,莫西莫西,请问里面有人吗?”   薛铃瞬间扑到大石之前,一瞬间感觉方别果然才是真的最靠谱的那个,曾经因为方别把她丢下单独面对这个白衣女子的不快一扫而空。   “我在我在!”薛铃快哭出来了:“你见到黄龙鱼了吗?见到的话千万不要放过他。”   “见到了啊。”方别懒懒说道。   这样说着,他似乎在地上提起来了什么东西:“里面的人想听你说话,给他们唱个小曲让他们开心一下。”   然后薛铃听到了黄龙鱼再也不复之前的嚣张和意气风发,只有嘟囔的一句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薛铃瞬间明白了——方别可能自从他消失之后,其实就一直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在自己和商九歌身边,不仅自己没有发觉,就连商九歌本人都没有发觉。   某种意义上算得上是随身保驾护航。   所以说方别才能够一路跟着他们来到这个曲曲绕绕的地下藏宝室,并且在黄龙鱼关闭了藏宝室之后可以及时出来制住他。   “快救我们出来!”薛铃大声说道。   “稍等一下,稍等一下,让我研究一下这个机关。”方别懒洋洋地说道。   在大概几个呼吸之后,薛铃听到大石开始颤巍巍地移动,直到最终完全将封闭的石室打开,方别一手提着鼻青脸肿的黄龙鱼,面带微笑地看着薛铃:“那个。”   “好久不见。” 第九十二章 胆小鬼   当石门缓缓打开的时候,坐在木箱上的商九歌依然没有放下自己的脚丫子。   她看到那巨大沉重的石门缓缓移开,石门外一身黑衣的少年正提着黄龙鱼,平静望着她。   两个人一时间四目相对。   站着的少年,与坐着抠脚抠脚的少女。   商九歌看着那个门外的少年,表情稍微有些变化,从凝重到慢慢变成轻蔑,然后冷笑一声:“胆小鬼。”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却足够让每个人听到,薛铃回头惊讶看着商九歌,然后却听到身后的方别笑着说道:“胆小鬼也比傻瓜来得好。”   “这么简单的陷阱都能够中招,真不愧是两个天字第一号大笨蛋。”   这样说着,方别拎着黄龙鱼走进来,随手将他扔在石室的地面上:“花生油先生,假如我将你关进这里,你会开心吗?”   “花生油?”薛铃一时间没有懂这个梗。   方别摇摇头:“你不用知道?”   这样说着,方别低头拍拍黄龙鱼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脑袋,然后看向商九歌。   “方别,蜂巢刺客,接下任务前来剿灭黄河十七盗,没有想到和姑娘撞车了,实在抱歉。”   薛铃看着方别,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少年此时竟然这么坦白,但是商九歌却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如此。”   她手仍旧没有放下来,依然扳着脚丫,商九歌与寻常女子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她没有所谓的害羞之类的情绪,坦坦荡荡,风光霁月,漆黑的眸子注视着方别,白生生的脚丫子在风中摇摆。   “我们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只要不互相影响就好了。”商九歌慢慢道。   “那真是谢谢姑娘了。”方别点头说道。   ……   ……   其实方别并没有真的把黄龙鱼给扔到藏宝室让他自食其果自生自灭,而是把他绑了之后打晕,然后三个人慢慢将藏宝室中的财宝全部给搬了出来。   毕竟当初蜂巢给的任务,除了杀死黄河十七盗之外,更重要的是收集他们所抢夺来的财物,来当做蜂巢的行动经费。   这就是让薛铃有点不开心的事情了,拥有少林金刚不坏的她,一个人能够单手扛起来一个箱子,两只手便是左右各一只,三下五除二,就能够把整个藏宝室里面的所有财宝都搬出来了。   “一共是白银四千七百两,黄金三百两,珠宝古董字画无算。”在聚义厅中,薛铃清点过财宝之后,向着商九歌和方别报告道。   “分成三份,一人一份怎么样?”方别看着已经将脚丫子放回木屐的商九歌,不过无论如何,见面时候在抠脚丫的大美女,这辈子恐怕永远都不能忘记了。   “凭什么?”商九歌看着方别说道:“胆小鬼。”   商九歌看着方别一口一个胆小鬼,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就凭最后不是我出手你们就得全死在那个石头屋里面。”方别微笑说道,对于商九歌胆小鬼的称呼,他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   “如果我只是休息一下就能够砍开那块石头呢?”商九歌看着方别说道。   “那个。”薛铃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伸手插在中间:“要不,我那一份不要可以吗?”   “不可以。”方别和商九歌几乎同时说道。   薛铃并不知道,为什么商九歌看到方别第一眼就和他特别不对路,明明对自己商九歌还是比较温柔的,见到方别就真的像见到臭虫一样嫌弃,一口一个胆小鬼的。   不过总之,最终姑且还是达成了协议。   因为黄河十七盗的财产是蜂巢组织点名要的任务物品,所以说方别一定要拿三分之二,这个是没有什么好商量的,至于装载这些银钱的载具,到现在为止,那四匹白马还在黄河十七盗的营寨前拴着的,再加上黄河十七盗这里本来就饲养的马匹,以及船只,运送这差不多五六百斤财物算是绰绰有余,三个人更是在这个营寨深处锁起来的房子里找到了二十来个被囚禁的青年女子,商九歌答应把她们送回官府然后再让官府来安排这些被掳掠的女子,当然,她们也能够帮助商九歌做一些搬运的简单工作,毕竟黄河十七盗这里人迹罕至,想要到有人烟的地方最少还要走一百里路。   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的工作了。   对于那些已经被商九歌一剑杀了的黄河十七盗,他们三人选择将其就放在聚义厅,原本薛铃考虑要将这些人入土为安,但是方别说他们离开的时候,要烧一把火将这个营寨付之一炬,否则的话,更会有其他盗贼来鹊巢鸠占,那就等于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   而那些先前打晕的,方别也没有补刀,就按照商九歌最初所说的,每人绑了双手双脚然后扔进黄河,能不能活下去,就看水性和运气了。   毕竟对于这些武林高手而言,就算绑了手脚,进了黄河也不是一定会死。   但是经此劫难,他们再敢出来为非作歹就要三思而后行了。   而最后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花生油黄龙鱼,由于他本人是四品高手,所以说商九歌亲自动手废了他的经脉内力,然后挑断了手筋脚筋,再将他送到官府,作为首恶发落。   如此一来二去安排下去,等到全部忙完,已经又是黄河落日圆了。   他们用在厨房找到的粮油柴火把整个山寨几乎浇了个遍,再升起一把熊熊烈火,让整个天空几乎都被这把大火染红。   而事情的始作俑者,最终却在黄河边道别。   方别和薛铃驾一辆马车,里面拉着从黄河十七盗这里得来的财物,而商九歌却从营寨里找出来一条大船,足够她和那二十来个女子乘坐,这些女子也不全是大家闺秀,也有不少能够操帆的渔家女子,所以说能帮商九歌不少忙。   “那么就此别过了。”无论如何,终究是合作一场,所以虽然商九歌有点看不上方别,最后还是抱手道别,身后营寨烈火熊熊,黄河落日,一切景色都显得壮阔苍凉。   “就此别过。”方别微笑着说道。   “对了。”在两人都要转身,一个回船,一个上马的当口,薛铃突然开口,看向商九歌。   “我有一个问题,还是憋不住。”   “什么问题?”商九歌问道。   “为什么你一直说他是胆小鬼?”薛铃问道。   真的很好奇。   商九歌看了方别一眼,叹了口气。   “你真想知道?”   薛铃点了点头。   “很想。”   “好吧。”商九歌轻轻扶了扶额头;“因为他明明超强。”   “但是却过分慎重。”方别看着商九歌,摊手说道:“抱歉,只是因为我很怕死而已。”   薛铃捂嘴,忍不住笑了出来。   商九歌愣了愣,然后也开怀大笑起来。   方别摇头,然后低声也笑了起来。   三个人的笑声在岸边响起,混成一处,然后随着涛声远去。   逐渐消失。   只有烈火熊熊的营寨。   落日长河后的星斗漫天。 第九十三章 月下赶路者   月明星稀。   天空中的圆月洒下清冷的光辉,大地上,一辆马车正沿着道路哒哒前行。   因为月色很好,所以在万物笼罩银辉的同时,也可以赶路。   “方别。”马车上,薛铃看着在车厢里面睡觉的少年,开口问道。   至于为什么是她驾车。   原因很简单——她是蜂翅。   这本来就是蜂翅应该做的事情。   “嗯?”方别也没睡,开口反问道。   “你为什么一见她就躲起来了?”这个问题薛铃一直想问,不过就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原因你也看到了。”方别静静说道:“她眼光太毒,一见面就会叫我胆小鬼。”   方别带着无可奈何的苦笑。   “如果你们最后不会蠢到会中那种低劣的陷阱,我也不用露面了。”   “这也是你见面就对她说真实姓名身份的原因?”薛铃继续问道。   当时方别进来之后,直接自报家门,坦诚无比。   “因为对她说谎意义不大。”方别耸肩说道:“这个世界上最值得相信的就是真话,否则我们可能当场就打起来了。”   “所以你真的很强了?”薛铃看着前方的道路,前面拉车的是两匹健壮的白马,是四位大侠留下来的宝贵遗产。   说到那四位大侠,算是忘了说的事情,方别最后还是把他们的人头从旗杆上取了下来,只可惜这个时候已经分不清哪个人头是哪个尸身的,但是最后还是一起葬在了黄河边。   薛铃有点好奇方别为什么这么热心。   当时方别看着薛铃认真回答道:“他们给了我五钱银子的收尸钱。”   薛铃才终于想起来了这件事情,再看方别的眼神,不由就稍微有些复杂。   而现在,方别面对薛铃这个问句,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或许吧。”   “但是那位姑娘一定是很强了?”薛铃继续问道:“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大的样子,但是无论剑法还是武功,都感觉几乎无懈可击。”   “因为剑心不蒙尘啊。”方别摇头说道:“她可能是未来武林中最强的一个人。”   “那为什么这样的人,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呢?”薛铃在马车上抱住了膝盖,侧头说道。   “其实现在想想,虽然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有些时候被气得够呛,现在回想起来,她真是那种只做自己的人。”   “我现在出来也这么久了,感觉形形色色的人也见了不少,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坦荡强大的人,给人一种这个世界理应如此的自信。”   “相比之下,我感觉商九歌也不过如此了。”薛铃在马车上感慨道。   “什么时候我才能够成为像她那样的人?”   “刚才你说什么?”方别突然问道。   “什么时候我才能够成为像她那样的人?”薛铃侧头看着方别,带着疑问的语气重复道。   “不是这一句,上一句。”方别纠正道。   “上一句?”薛铃想了想:“相比之下,我感觉商九歌也不过如此了。”   “对,就是这句。”方别看着薛铃,叹了口气:“原来你一直都没问过她姓名吗?”   “你不是也没问吗?”薛铃反问道,而自己随即愣住了。   少女的嘴慢慢张起来,有点再也合不上的感觉。   “她就是商九歌?”   ……   ……   黄河水滔滔,一条大船正在漆黑的河水中张帆前行。   “阿嚏!”   商九歌站在船头,黄河上薄雾冥冥,隐约可以看到头上的明月。   少女打了一声响亮的喷嚏。   “谁又在说我坏话了。”商九歌揉了揉鼻子,伸手张了一个懒腰。   “有点不够打的感觉。”   “不过那个叫做方别的胆小鬼,其实真的有点想和他打一架的欲望。”少女站在船头自言自语道。   “但是我也不是那种只想打架的傻瓜啊,打架是很痛快的事情,打输了就很无聊。”   “况且还有可能被打死。”   “那就太伤脑筋了。”   她这次的目的地是距离此处顺流而下一百里外的孟州县,这是黄河沿岸的县城,黄河十七盗肆虐的地方也是他们的辖底,现在去把黄河十七盗剿灭的消息告诉他们,顺便把这些财宝去还给客商民众的事情,因为太麻烦的缘故,商九歌没有打算自己来办。   以及这些控船操帆的被掳女子们,也不是商九歌能给她们找出路的。   有武功并不是万能的,这是商九歌很早之前就明白的事情。   就像现在,有武功她没有办法一个人就控制这么大一条帆船,也没有办法变出来食物给这些女子吃。如果可以的话,那就不是武功,而是仙法了。   从练武的第一天开始,商九歌就明白武功是有极限的。   但即使这样,商九歌依然愿意把武功给练下去。   “恩人。”商九歌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有女子突然在她身后叫她。   “有什么事吗?”商九歌回头问道。   “那个……”对方欲言又止,停顿了一下:“大王……不,是那个人,他醒了。”   商九歌摇摇头,看着对方:“他有说什么啊?”   那个人就是黄龙鱼,如今他已经成了一个废人,又被捆了双手双脚,商九歌打算将他交给孟州县的官府去审判,不过对于这些女子而言,就算黄龙鱼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她们依然对他畏惧万分,毕竟当初就是黄龙鱼率领着他的弟兄将她们掠夺上山,为奴为婢的,正所谓积威犹在。   “他说。”那人低头看着地板:“他说他想见您。”   商九歌笑了笑:“他居然还想见我?”   “好的,那我就去见见他。”   这样说着,商九歌一步步走下船头,来到船舱之中,黄龙鱼正被反绑着手脚委顿靠在船舱一角,身边是装着财宝的箱子,听到商九歌的脚步声,他都没有抬头,可想而知,这一次对他的打击究竟有多大。   “听说你想见我?”商九歌静静问道。   黄龙鱼抬起头,现在他脸上伤痕累累,但是看向商九歌的时候,眼神已经不带多少怨恨,更多是心灰意冷心如死灰的感觉:“你不杀我,打算将我带到哪里?”   “孟州县衙。”商九歌静静说道。   “我的那些兄弟呢?”黄龙鱼继续问道,其实在一切开始之前,他就已经被打晕,现在的黄龙鱼武功尽废,又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可能连一个弱女子都打不过,但是不这样做的话,他一个四品武者,可能造成的杀伤力又太大了。   “除了在你眼前杀的那些,剩下的,我都绑了手脚让他们跳黄河了。”商九歌淡淡说道,不带波澜:“我想应该死不了。”   “是死不了。”黄龙鱼叹了口气:“但是经过这样的劫难,恐怕真会吓破了胆,从此再没有出来的心气了。”   “姑娘,您武功高强,我黄某万万不及。”   “但是我想知道,我们究竟哪里得罪了您,才招来如此杀身之祸。” 第九十四章 剑道少女的过去   在马车上,薛铃的惊讶真的持续了很久。   她万万没有想到,今天白天所遇到的家伙,竟然真的是商九歌。   “她就是商九歌?”薛铃忍不住大声问道。   “不像吗?”方别反问道。   “额,也说不上不像吧。”薛铃在马车上侧头揉着头发:“总之,就是和我当初以为的商九歌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你所理解的是什么类型的?”方别问道。   “她不是华山小师姑吗?辈分那么高,怎么能够这样没大没小的,你看没看,她当着我的面就抠脚啊,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薛铃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及真的没有一点架子,性格说实话有点怪怪的,不过接触起来感觉也没有那么讨厌,人也很讲道理的样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薛铃脑海中浮现的是商九歌在封闭石室中对自己说的那句——“放心,我不会吃你的。”   “我会先杀了你,然后自杀。”   不瞒你说,是真的很讲道理了。   “你知道商九歌为什么姓商吗?”方别问道。   “为什么呢?”薛铃真不知道。   自己姓薛是因为老爹姓薛,自己现在叫林雪,是因为自己叫薛铃。   姓什么这种事情,不就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哪有什么那么多为什么。   要不信你留着鼻涕问老爹我感觉我的姓不好,我能不能姓隔壁王大叔的姓,看看到底最后会被打的多惨。   “因为华山掌门姓商。”方别说道。   薛铃想了想,记起来了,方别好像说过,当今华山掌门是参商剑商离。   “所以说。”薛铃努力发动自己的八卦能力:“商九歌其实是商离的私生女?”   “但是他俩不又是师兄妹的关系吗?”   “这不是完全乱辈分了。”   “商离一生并未娶妻,也没有孩子。”方别摇头说道:“但是商九歌之所以姓商,确实是因为商离姓商。”   “因为商九歌是被人在一个雪夜扔在华山脚下的孩子。”   “是当时的商离发现并且收养了她,原本并没有人打算收她当华山弟子,因为华山女弟子并不多,只想着不忍心看这样一个孩子被活活冻死。”   “而自从商九歌记事起,她就在华山看着那些师兄师祖练剑,从来没有人教过她任何剑法,她就一个人在那里看,一个人在那里学。”   方别说的平静,薛铃也有些听得入神:“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有人举报她偷学华山剑法,要将她撵下山去。”方别说道。   现在的商九歌是华山的小师姑,所以从结果来推断,那肯定是没有被撵下去。   “结果呢?”薛铃再问。   “结果当时只有七岁的商九歌,说你们的剑法太难看,我才不要学。”方别摇头说道。   “随后,她用一根木棍连败数名华山弟子,从和她同龄的见习弟子,一直到成年的外门弟子,乃至于已经小有所成的内门核心弟子,都敌不过她手中一根小小的木棍,最终直到一位三品的高手出手,才算是把商九歌击败,让华山派不至于成为一个笑柄。”   “怎么可能?”薛铃说道:“她才七岁啊。”   “是的,那一年她才七岁。”方别淡淡道:“七岁的孩子,内力几乎等于没有,也没有人系统教过她剑招,但是她从小都在华山长大,看到的每个人,都是剑术高手,她天天看那些人斗剑比剑,所谓观千剑而识器,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人比她看过更多的剑。”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她的剑法就已经在华山派前列。”   “并且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剑法,她的剑也全然不走定格,专门为拆招破招而生,只要你攻她的剑法有破绽,她就能够恰到好处地点在你的破绽之中,无论多么精妙的剑法,越复杂就越容易产生破绽。”方别有些感慨地说道:“所谓无招胜有招的剑道境界,没有人会想到能够被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所轻易地领会,那个胜她的三品高手,也是依靠着雄厚的内力,即使被商九歌点中剑招的破绽,也破他不动,从而可以轻易地击败商九歌。”   “但是可想而知,当时整个门派都为之震动。”   “几乎整个华山派的长老们,都想争相将这个小孩收到自己门下,可想而知,假以时日,此女内力若成,再配上她的剑道领悟,将会多么可怕。”   “但是这个时候,商离问了所有长老一句:你们配吗?”   “因为商九歌是商离捡来养大的,又一直被商离当做养女对待,所以说商离的意见,是至关重要的。”   “而所有长老仔细思索之后,得到的结论就是——他不配。”   “这个少女七岁就能够无招胜有招,独立几乎破尽华山所有剑法,他们这些长老,说到底不过是年纪长些,会的剑法多些,内力深厚一些。”   “真要和商九歌打起来,不用内力,只拼剑招,毫无疑问会被打一个落花流水。”   “所以当时,整个华山,就真的找不出一个能够当商九歌师父的人。”   薛铃想象着那种场景,不由有些心驰神往:“所以说她最后就成了华山小师姑?”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于是她就成了华山小师姑,因为华山没有人有资格做她师父,所以说只能够假托当时已经闭死关很久的华山太上长老荆蓝,来做商九歌的师父,而华山掌门商离,则代师授徒,传授商九歌紫霞神功来让她学着熬养真气,同时商九歌可以穿行华山所有禁地而无碍,可以和任何一个华山弟子比拼剑法或者旁观他人练剑。”   “直到六年后,商九歌十三岁的时候,整个华山所有人的剑法都被她尽数破去,看别人的剑没有意义之后,商离最终召开了长老会议,经过商量之后,最终传授已经很久没有人练过的独孤九剑,并且让商九歌自己去华山后山自己闭关参悟。”   “商九歌就在华山闭关一段时间再出来一段时间,每次出来剑术都会突飞猛进,直到后来,整个华山派包括商离在内,在剑法上都无法胜过她,乃至于九成九的弟子,在她手下一招都撑不过去。”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   “虽然商九歌从未下山。”   “但是江湖上一直都在流传着关于华山商九歌的传说。” 第九十五章 杀人者说   马蹄哒哒作响,明月在头上悬挂着,马车上,薛铃听得目瞪口呆。   她从来没有想过。   有些人的一生,可以这样精彩。   和寂寞。   是的,商九歌的人生,听起来就让人感到寂寞。   “但是现在她下山了?”薛铃轻轻说道。   “是的,她下山了。”方别笑着说道。   “你看蜂巢号召整个组织去收集商九歌的资料,就是想知道,这个如今单论剑术可能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的人,又究竟是什么性格和心性。”   “因为她从未下山,关于她的资料几乎一切都是空白。”   “而对于任何人来说。”   “空白与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方别静静说道。   “真是寂寞啊。”薛铃看着天空说道:“那样的人生,真是太寂寞了。”   从小就没有父母和亲人,被人在剑道门派捡到养大,却因为性别的缘故,并没有人愿意传她剑法,只能通过自己偷看偷学偷练自学成才,而就算是这样,七岁的商九歌就能够练出来一套几乎能够碾压大半个华山的剑法,进而被商离代师授徒,七岁成为华山派的小师姑。   可是这样的人生,放在自己身上会开心吗?   “或许吧。”方别笑了笑:“但是也只有商九歌那样的人,才能够将剑道真正推到巅峰吧。”   “毕竟她是真的心无旁骛,不落尘埃。”   “但是她这一趟,可能会有一点麻烦。”   “麻烦?”薛铃愣了愣:“什么麻烦?”   “谁还能给她添麻烦?”   方别看着头顶上的马车车厢:“当然是能给她添麻烦的人了。”   “所以我们需要去帮她一下吗?”薛铃问道。   “那倒不用。”方别静静说道:“她虽然说是一个很会惹麻烦的人,但是这个世界上能够真正让她麻烦的人和事,却真的很少。”   “为什么?”说到这里,薛铃就有些听不懂了。   “因为剑是直的。”方别淡淡说道:“商九歌的剑是天下最直最快的剑。”   “所以无论遇到再麻烦的事情,她也是瞅中破绽,朝最关键的地方一剑砍去,砍得开,一切迎刃而解。”   “如果砍不开呢?”薛铃忍不住问道。   “如果砍不开的话,那么她就会被麻烦缠住,再也没有办法脱身了。”方别笑道:“但是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她的剑是这个世界上最直最快的。”   “她砍不开的麻烦,实在太少了。”   “如果真的有一天她真被麻烦住了,那么能够帮她的人也太少了。”   “那你能吗?”薛铃回头看着方别,问道。   “我不知道。”方别笑着说道,然后挠挠头看着薛铃:“但是,我凭什么帮她。”   少女一时语塞。   ……   ……   船舱烛光下,商九歌静静看着黄龙鱼的脸。   “如果你们不得罪我,就不会招来杀身之祸了?”   “是的。”黄龙鱼毫不犹豫地说道。   商九歌笑了笑:“你杀过人吗?”   黄龙鱼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说道:“杀过。”   “我也杀过。”商九歌静静道:“虽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但是你那七个弟兄,是我第一次杀人。”   黄龙鱼不可思议看着商九歌,因为不敢相信,也因为当时商九歌杀人的时候根本没有丝毫犹豫,面对那些尸体根本不像第一次杀人的人。   “不像吗?”商九歌问道。   黄龙鱼点头:“完全不像。”   商九歌笑了起来:“那还真是多谢夸奖。”   “其实在很久之前,我就知道,我所拥有的武功已经可以轻易地杀死别人。”   “但正因为这样,我也同样开始慎重地对待自己的力量,尽量不要轻易杀人。”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   “那就是,人死了之后,是不会再活过来。”   “就算你再厉害,可以一剑杀死几百个人,但是你用剑救活一个人都做不到。”   “所以说,杀人是一件需要非常慎重的事情。”   “即使我下山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次下山很有可能会杀人,但是不到必要时候,我尽量不杀。”   这样说着,商九歌把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把绯夜剑给黄龙鱼看,只见这把曾经展露过惊人锋芒的绯红妖剑此时重新被厚厚的泥土和木条封了起来,又变成了一根其貌不扬的土棍子。   “杀人是很简单的事情,反而是不杀人比较难。”   “但是有一点,是我很清楚的。”   “那就是当我拔剑杀人的时候,就应该有被别人杀死的觉悟。”   少女静静说道,语气毫无波澜。   “所以你和你的弟兄当初占山为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日的下场。”   “我本来不想杀你们,但是却不会应为不想杀而拒绝杀。”   黄龙鱼回想起那几乎把自己胆子都给吓破的那一道剑光,以及当时这个女子平静到极点的表情,最终长叹了一口气:“敢问女侠究竟是谁?”   此时他已经是穷途末路,自己都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生机,之前的雄心壮志乃至于苟延残喘的心思都不多了,只剩下一点点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落到这般境地的不甘心。   “华山商九歌。”商九歌静静说道。   黄龙鱼眼睛骤然一缩。   “怎么,你认识我?”商九歌看着他说道。   “如果知道姑娘就是商九歌……”黄龙鱼说到一半再也说不下去。   而正在这个时候,船外突然传出来嘈杂的声音。   之前给商九歌说黄龙鱼想要见她的那个渔家女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恩人,大事不好了,恩人,大事不好了。”   “慢一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商九歌扶住她,静静问道。   “官兵!”女子匆忙慌张说道:“官兵把这条船围了起来。”   “并且说我们都是黄河十七盗的余孽,要把我们抓起来送官。”   “什么?”商九歌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会有这样荒诞的事情。   反而是黄龙鱼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商九歌看向他。   “我笑姑娘武功虽高,却不懂人情世故。”   “江湖水浑,又哪能比得上朝堂水浑。”   “恐怕这黄河水之浑,都及不上那朝廷官场的万分之一。”   “我劝女侠早点弃船而逃吧。”   “这样才能够免得惹上一身腥臊。” 第九十六章 天日昭昭   大路上,薛铃依然驾着马车,方别在车厢里睡觉,身边是两个装满财物的大箱子。   他们这一趟并不是为了回洛城,而是先要前往山西与河南交界的处,先把这些财物给上交。   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这次任务是公派的,所以说任务所得的这些财宝,并不能真正地据为己有,严格来说,这应该属于公款。   无论在任何组织,贪污公款都是非常严重的罪行。   少女已经驾了接近一整夜的车,但是依然没有多少困意,毕竟修练过武功之后,对于集中意志和抗疲劳都有不错的效果。   “对了方别。”薛铃看着东方已经渐渐升起的鱼肚白,再开口问道。   “怎么?”方别回答。   他虽然是在车厢里睡觉,但是好像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醒来一样。   以至于薛铃轻轻叫一声,都能够得到他的答复。   “我感觉你对商九歌很了解的样子?”   “并不比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更了解。”方别淡淡说道。   “但是你怎么那么清楚关于她的事情?”薛铃继续问道。   “因为这同样是世界上其他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方别说。   薛铃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我感觉好像就没有你所不知道的事情。”   “很多地方。”方别淡淡道:“比如蜂巢除了暗杀之外,它也是大周朝最大的情报组织,几乎负责收集整个江湖之中的情报,像是商九歌之中华山的重要任务,能够收集的情报肯定会事无巨细地收集。”   “所以说你都看过了?”薛铃问。   “没有都。”方别说道:“太多了,看不过来,我只能看那些更重要的一些。”   “都记住了?”薛铃有点不可思议。   “没有。”方别继续摇头:“只能记下来一半不到。”   “你为什么要这样拼命地努力呢?”薛铃叹了口气:“就像商九歌说的那样,你明明已经很强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我更强的人,因为我并不想轻易在这个世界死掉。”方别平静说道:“想要活下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并且,我并不是单纯为了苟活在这个世界上而选择活在这里的。”   方别说的话稍微有些拗口。   但是薛铃却有些明白方别的意思。   就好像那天她选择收留释然一样,她曾经以为方别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但是最终方别和萍姐都默许了自己的做法。   现在想来,这本来就是方别回答的一部分。   因为他足够强大,所以当初才会选择收留自己作为他的蜂翅,关于那一天的对答,其实后来薛铃在自己心中复盘了很多次,最后得到的结论都是——方别可能已经清楚自己的身份有问题。   但是他依然选择收留自己,并且这个秘密只要不到揭穿那一天,那么两个人可能会很长一段时间都保持这样的搭档关系。   至于到了揭穿那一天,会怎么样,薛铃暂时不想去想。   “对了,商九歌会遭遇怎么样的麻烦。”薛铃临时决定更换话题,所以更换地稍微有那么一点生硬。   “说过了,一点小麻烦。”方别说道:“她可能会被当地的官府为难一下。”   “为难?”薛铃挑了挑眉毛:“为什么?”   “她明明不是挑翻了黄河十七盗吗?”   “就是因为她挑翻了黄河十七盗。”方别笑着说道:“黄河十七盗为祸黄河沿岸三年有余,官府清剿多次都无功而返,反而让黄河十七盗愈演愈烈,以至于可以在黄河水面上公然征收过船费,视王法国纪于无物。”   “也没有看到官府敢出来放一个屁。”   “但是现在,这个黄河十七盗被一个弱女子孤身覆灭,你以为那些地方官会乖乖地把这个泼天的功劳给商九歌?”   “更况且她是带着黄河十七盗三分之一的财宝走的,坐的还是黄河十七盗的船。”   方别露出有些玩味的笑容:“如果你是沿途的官府,你是觉得把商九歌捧成大英雄的好,还是把她当做黄河十七盗同党一起杀了,将这功劳揽下,上报朝廷加官晋爵,顺便分了那些金银的好?”   薛铃猛然在马车上站了起来,伸手拉停马匹:“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薛铃自己算是锦衣卫出身,对于官场那些沟沟道道还是懂一些的,原本是没有往这方面想,而听方别这么一说,那些地方官会怎么做基本上就是明日昭昭的事情。   要知道,商九歌最厉害也是最吃亏的一点就是。   她不动手的话,你是真不知道她有那么厉害的人。   所以很容易被人当成弱女子去欺负。   “松手。”方别在车厢里静静说出来这两个字。   薛铃咬住嘴唇,松开了马缰绳,让马匹继续前行。   无论如何,有一点薛铃还是清楚的,那就是方别的话,无论你想不想听,但是他说的话,做的事情,八成都是对的。   这是方别在过去和薛铃相处中用无数次被验证的事实教给薛铃的,以至于薛铃现在几乎对于方别有一种接近盲目的信任。   “因为没有用。”方别在马车上继续说道:“商九歌是不会听的。”   “她只会做她认为正确的事情。”   “比如现在,她认为自己将黄龙鱼交给官府,将财宝重新散发给百姓,将那些民女各自送回自己的家中,就是正确的事情。”   “那么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会做这些事情。”   “但是……”薛铃欲言又止。   薛铃和商九歌打过交道,知道这个女子性格是怎样的直来直去,如果这样发展的话,她一定会和官府发生正面冲突。   到了那个时候,真的可能凭空把原本一件小事,一件好事,变成了大事坏事。   毕竟——商九歌,可能真的连天王老子都不怕。   又哪里会怕朝廷的官兵?   “没有事的。”方别说。   “我说过,她的剑是这个世界最直最快的剑。”   “并且。”方别说到这里,笑了笑:“你别忘了。”   “她是华山商九歌。”   “是和华山掌门一个辈分的华山小师姑。” 第九十七章 我有世界上最大的道理   船舱之内,烛影飘摇。   烛光照在商九歌那张纯白的脸上,少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为什么要逃。”商九歌平静说道。   “你就不知道所谓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吗?”黄龙鱼看着商九歌笑道。   “我不是秀才。”商九歌摇头说道。   “但是他们真的是兵。”黄龙鱼哈哈大笑:“这些官兵,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欺软怕硬,我们占山为王,他们就不敢正眼看我们,因为每次来攻打,我们都能够让他们损兵折将,大败而归,但是如果像姑娘这种正气凛然的侠客,到他们手中就是就是任其揉捏的面团柿子。”   “我并不感觉自己有多么正气凛然。”商九歌淡淡道:“如果我现在把你交出去,有用吗?”   “姑娘感觉有用吗?”黄龙鱼带着讽刺的语气:“其实见过我的人并不多,我现在只是一个废人,姑娘用的是我黄河十七盗的船,身边都是黄河十七盗的人。”   “你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这个道理。”   “但是我手里有最大的道理。”商九歌冷冷说道,这样说着,她转身离开了船厢,来到了船的甲板上。   此时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河面上的浓雾已经散去了大半,商九歌看到在自己面前,自己的这艘船已经被数艘小舟截停,小舟上都立着披坚执锐全副武装的军士,也可以看到岸边有影影绰绰的人影。   以及有至少十把弓箭正对着自己。   商九歌看着面前,握紧手中看起来只是一杆木棍的绯夜长剑,淡淡开口,声音传遍江面:“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我只知道你们是黄河十七盗!”拦在最前面小舟上的军士有些颤抖着喊道:“我们三个时辰前就收到情报,有黄河十七盗的船正在河面顺流而下,为此我们紧急调配人手,才在这里将你们拦下来。”   “快快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商九歌叹了口气:“我不是黄河十七盗。”   “这种情况有谁会承认自己是黄河十七盗?快快放下武器,我饶你一条生路。”军士向着商九歌喊道:“否则我们就放箭了。”   所有人都知道黄河十七盗武艺高强,近身搏斗的话,多少人都是有来无回,反而是用弓箭这样的远程武器,能够对他们造成一些威胁。   以及商九歌昨天才挑翻了黄河十七盗,将他们的营寨付之一炬,消息可能穿的还没有那么快。   只是黄河十七盗在这附近威名赫赫,所以才让这些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商九歌看着已经将自己团团围住的官兵,以及自己变成了他们要捉拿的要犯,不由再叹了口气:“有可以坐下来慢慢商量的余地吗?”   “我不是太想打打杀杀的。”   “你以为自己还有商量的资本吗?”为首军士大声喊道,由于黄河十七盗的威名在外,所以说他此时早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所以哪怕说这艘船出来说话的是一个女子,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没有人知道黄河十七盗中间究竟有没有女子,就好像他们的领袖黄龙鱼从来都神龙见首不见尾一样。   “快快放下武器。”他紧张盯着商九歌:“否则刀箭无眼,休怪我们不客气。”   商九歌抬起来手中黑呼呼的长棍:“所以说这也叫武器吗?”   “你他妈的快给我放下武器!”军士已经快被眼前这个女子给逼疯了:“我数到三。”   “三。”   这个军士刚刚只说出一个字,商九歌就摇了摇头:“那你就不用数完好了。”   这样说着,她向前迈出一步。   “放箭!”军士大声喊道,瞬间整个江面上数条小舟上面的十来张强弓同时向着商九歌射去,一时间劲风箭雨在河面上纵横。   只是军士突然发现,商九歌已经不见了。   与此同时,江面上已经浮现出来一个飘逸的白色幽灵,她真的如同凌波洛神一般,在水面上行走如履平地,然后来到一处小舟,小舟上的军士就如同稻草人一样扑通扑通地倒下。   少女在河面上飘荡,而整个河面上站着的人也越来越少。   “人呢?放箭,放箭!”这个军士恐惧地大喊,但是很快,整个江面上已经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而在下一刻,他感觉有一个冰凉的东西指中他的额头,军士全身冰冷地抬头,看到不知道何时,商九歌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少女单手握着那根黑乎乎的棍子,立在船头,黑发黑眸,表情傲然如凌波仙子,她身上白衣被晨雾打得有些湿润,但是除此之外,只脚上木屐处有一点水痕之外,少女全身纤尘未染。   “你们为什么就不愿意听人好好说话呢?”商九歌静静说道。   军士全身颤抖。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如同鬼神一般的存在。   “你究竟是谁?”他说道。   “你注意一下场合。”商九歌静静道,她顺手指了指周围那些倒下的人:“那些人都已经被我杀了,如果你不想死的话,那么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以及好好听我讲话。”   军士看着商九歌:“难道你要对抗朝廷,对抗皇上吗?”   “我并没有这个想法和意思。”商九歌静静说道:“但是如果你认为我刚刚把你们全打倒算是对抗的话。”   “那么我就对抗了好了。”   “毕竟我是不会放下武器的人。”   “我出来之前,对里面的一个人说,我有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道理。”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拳头大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道理。”   “我的拳头不算大,但是我想应该也是很大了。”   “说吧。”商九歌看着他:“现在我们交换立场,我数到三,你不回答我的问题,那么我就把你杀了。”   “第一个问题。”   “你是谁?”   “三。”   这一次商九歌刚刚说出来一个三字,面前军士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小的劳诺德,是孟州县的百户军官,听说黄河上有黄河十七盗出没,就带着弟兄们前来抗敌,我们吃朝廷俸禄点卯的,不敢得罪姑奶奶。”   “求姑奶奶饶命。”   商九歌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们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够和人好好说话啊。” 第九十八章 有因必有果   是的,此时劳诺德不得不和商九歌好好说话,毕竟眼前这看起来文弱平常的少女,顷刻之间就杀死了整整五艘小舟,一共三十个精锐的士兵。   “姑娘,是我太害怕了,是我太害怕。”劳诺德连声说道。   “为什么要那么害怕?”商九歌反问道。   两个人脚下的江水滔滔。   “那可是黄河十七盗啊。”劳诺德带着哭腔说道。   商九歌只能叹气,她这次下山以来,从来没有叹气过这么多次。   “我如果告诉你,我在昨天刚刚荡清了黄河十七盗的营寨,从此黄河上再也不会出现黄河十七盗这五个字,你相信吗?”   “信啊,我当然信……”劳诺德下意识这样说着,但是随即愣住了:“姑娘您说什么?”   “我说我刚刚荡清了黄河十七盗,并且带着他们劫掠的财宝和女子从那里出来,打算把这些交给官府。”商九歌静静说道。   劳诺德呆住了。   他本能不想相信商九歌说的这些话,但是之前商九歌轻松写意就击倒他带来的所有官兵这件事情,却又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些事。   “姑娘。”劳诺德这一次真的哭了出来。   “您为什么不早说呢。”   “您要是早说的话,我那么多弟兄就不会死,我们也不用闹到这个局面了。”   商九歌笑了笑,看着劳诺德:“问题是,我早说的话,你们听吗?”   “或者你们信吗?”   劳诺德沉默了。   是的,他们本来就没有打算听商九歌的话,或者说,当发现这艘船走出来的只有商九歌这样一个看起来单薄弱不禁风的女子的时候,他们就从来没有把商九歌看在眼里。   “姑娘您不该杀了他们的。”劳诺德说道。   “我本来就没有杀了他们。”商九歌理所当然地说道。   “什么?”劳诺德不敢相信。   “你刚才明明说……”   “我刚才明明说我杀了他们。”商九歌静静说道:“但是我不这样说,你又怎么会乖乖听话。”   “他们只是被我打晕罢了。”   劳诺德喜出望外,这下对商九歌是真的心服口服,当即在船上跪下给商九歌磕了几个响头:“感谢姑娘不杀之恩,感谢姑娘不杀之恩。”   “那么,你们又是怎么会三更半夜在这黄河岸边监视布控。”商九歌,看着劳诺德,此时劳诺德对于商九歌已经是敬佩至极,心悦诚服,所以说基本上商九歌问的话他都有问必答。   “报告姑娘,事情是这样的。”   “我们昨天接到了一些客商的举报,他们说在他们船上有人抢劫财物,强收过路费。”   “原本如果这件事是黄河十七盗干的,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但是他们说做这件事情的是一个蛮横的女强盗干的,并且给县老爷那边打点了银子,要我们严防黄河上下,毕竟一个黄河十七盗就够人受的了,再来一个女子江洋大盗,那么这个黄河两岸就翻了天。”   由于此时光线昏暗的缘故,劳诺德没有注意到商九歌表情上的微妙变化。   “那么接下来呢?”商九歌问道。   “所以我们就加强了黄河两岸的巡逻,不过您别说,就这么巧,我们就看到您驾驶着黄河十七盗的船就顺河而下,说到底,这不过是一场误会。”劳诺德说道。   “这并不是误会。”商九歌摇头说道:“世间之果,皆有起因。”   “我就是那个在船上要他们交出过船费的人。”   劳诺德这下真的惊呆了:“什么?”   “当时他们被黄河十七盗中的三个上船勒索过船费,我看不过,就打跑了那三个强盗,但是他们并不领情,我就顺势收了他们的过船费。”商九歌静静说道,没有半点隐瞒。   “您这……”劳诺德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商九歌的行为了:“您这不是抢劫吗?”   “或许吧?”商九歌摇摇头说道:“总之那些银子我一两都没收,全扔进了黄河里面,顺便就下了船就来找黄河十七盗。”   “然后您一个人就灭了黄河十七盗?”劳诺德问道。   “差不多吧。”商九歌想了想说道,毕竟方别和薛铃两个人来的原因后来也和商九歌说了,虽然他们殊途同归,但是总归方别是有些见不得人的蜂巢成员:“那些银子就算给我的出手费用。”   “不到一百两换一个黄河两岸地界平安三五年,我认为还是值的。”   劳诺德听着商九歌的话,虽然很想告诉她帐不是这么算的,但是即使是劳诺德,也有点感觉商九歌这样算账没错。   “好吧,那事情的原委我大概了解了,不知道姑娘现在打算怎么做。”劳诺德问道。   “我船上绑着黄河十七盗的盗首黄龙鱼。”商九歌这样说完,劳诺德就吓得后退两步,商九歌继续平静说道:“他已经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并且被我废了武功,如今连常人都不如了。”   劳诺德长舒了一口气:“那贼首狡猾异常,又武功高强,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他的狡猾我已经见识过了。”商九歌静静说道:“我现在打算将他送给官府处理,同时我船上还有二十来个青年女子,并两大箱子金银财宝,都是黄河十七盗这些年鱼肉百姓为祸黄河的赃款赃物,我希望交给官府妥善处理。”   商九歌这样说完,劳诺德沉默了许久。   “姑娘,您真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大英雄。”   “但是,关于这件事,我劳诺德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能不能听我一句话。”   “咦?”商九歌看向劳诺德:“什么不情之请?你且说来听听。”   “您现在就下船,远走高飞,我会私下里宣传您的丰功伟绩,同时,我会尽量保证您船上的女子会被送到安全合适的地方。”   “当然,其他的事情,劳诺德我人微言轻,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商九歌静静蹙起眉头:“为什么要这样说。”   劳诺德抬头看着商九歌:“黄河十七盗如果如您所说,已经覆灭,并且盗首,财宝,与女眷都在这条船上。”   “那么这就是一个泼天的功劳,上报朝廷会得到大量的封赏。”   “没有人会愿意把这个功劳给您的。” 第九十九章 八字衙门朝南开   江风萧瑟,洪波涌起。   脚下的小舟在黄河水中轻微地摇摆。   商九歌看着眼前一脸坚毅的百户劳诺德。   “如果我本来就不想要这个功劳呢?”商九歌说道。   劳诺德不由大喜过望:“那么请姑娘快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将这里交给在下。”   劳诺德的话音未落,就听到商九歌继续静静开口道:“但是为什么呢?”   劳诺德看着眼前的少女,商九歌也平静与劳诺德对视:“我本来就没有想过要这个什么功劳。”   “但是我想不清楚的是,为什么明明是我解决的黄河十七盗,但是我却不能有姓名呢?”商九歌静静说道:“我无法理解。”   “您就当做好事不留名不行吗?”劳诺德快哭出来了。   “但是就算真的不留名,那也是出于我自己的判断和想法。”商九歌悠悠说道,白衣在河面上被江风吹动,衣衫飘飘;“而不是别人帮我做出来的选择。”   劳诺德看着商九歌:“姑娘,您是真的不明白吗?”   商九歌没有笑:“我该明白什么?”   “我说过了,黄河十七盗是泼天的功劳和富贵,这笔功劳报上去,县尊,知州,府台大人都要分润功劳,报上去的时候也不可能说是您一人一剑去黄河十七盗那边,一剑一个把那些贼人全杀了。”劳诺德看着商九歌细细说道:“只会说县州府上下同心用力,布置人马进军剿匪,眼下这条船上一应物证都是报功所需。”   “毕竟,如果真的如实上报说这黄河十七盗是姑娘一个人剿灭,那么就显得附近州县的官吏军兵多么的无能。”   “所以说呢?”商九歌继续问道,有些意兴阑珊。   “姑娘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劳诺德说道:“但是没有姑娘,对于他们来说却很重要。”   商九歌叹了口气,看着江面洪波:“如果我不听你的,就这么去见他们,将一切如实禀告,那么会怎么样?”   “我不太清楚,但是八成姑娘会被视作黄河十七盗的同伙,被羁押入狱,能不能活着出去都要听天由命。”劳诺德说道:“毕竟有句话叫做,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商九歌冷笑一声:“所以说这就是当今的大周朝吗?”   “嘘!”即使知道当下无人,但是劳诺德几乎还是出于本能地嘘了一声:“和本朝无关,历朝历代都这样,反正换哪个皇帝,皇帝老儿本人都不能亲自来管这些事情,他都需要科举取士,都需要任用官吏,这些当官的才是这个大周朝真正的主人……”   “所以就可以欺上瞒下,冒功顶替?”商九歌静静质问道。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劳诺德回道:“我听说现在的边军,每次出去打秋风,还是会找沿途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开刀,砍了脑袋混着血就当瓦剌边军的头颅来冒功。”   “相比之下,这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好一个小巫见大巫,好一个五十步笑百步。”商九歌摇头笑道:“真是有意思了。”   “你知道我刚才出船舱的时候,有人对我说的话吗?”   劳诺德摇头:“在下不知。”   “船舱里就是黄龙鱼,那么你们畏若虎狼的那个黄河十七盗的盗首。”   商九歌看着劳诺德静静说道:“他在我手下过不了一招,但是却差点把我困死在他的藏宝洞里面,现在他武功全废,自知了无生机,所以说对我反而没有那么怨恨。”   “不过我出来之前,他对我说,江湖水浑,但是在朝堂之上,却可能比江湖上的水还要浑一千倍一万倍。”   “我本来是不太信的。”   “但是现在,我有点信了。”   商九歌看着河面,黑色的眼眸中没有一丝迷茫地说道。   “既然这样的……”劳诺德想要趁热打铁,劝商九歌赶紧离开这个是非的漩涡之地,却没有想到被商九歌直接打断。   “既然这样的话。”商九歌笑了笑,然后向着劳诺德伸出两只雪白的手腕:“把我抓起来吧。”   “什么?”劳诺德这才是真的吃了一惊,他在小舟上连连后退,摆着手说道:“这小的怎么敢呢?”   劳诺德刚才已经见过了商九歌鬼神一般的手段,心中早已经把这个少女奉若神明,况且这番交谈下来,劳诺德基本也已经确定,虽然说商九歌看起来不通世事的样子,但是在大是大非上却非常的清楚,也算不上那种迂腐不化懵懂无知之人。   此时商九歌突然让自己把她给抓起来,劳诺德真的是如同见鬼一般。   “如此大好人头,不知何人取之。”商九歌笑着伸出手指指向自己修长的脖颈,同时看着劳诺德,表情略带玩味。   “我听说当初楚汉争霸,霸王将死,乃顾故人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商九歌这样说道:“既然我这颗人头也很值钱,那么我送给你你要不要?”   劳诺德有点吓傻了,他更感觉商九歌人傻了。   明明一走了之就行的事情,干什么要吾为若德。   他只能跪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认真的。”商九歌静静说道,并且看着劳诺德。   “你把我当成黄河十七盗的同伙给抓回去吧。”商九歌看着劳诺德:“然后把我给你说的那些话告诉那些县尊,知州,府台。”   “看他们会如何处置我。”   劳诺德一头磕在地上,震得船板作响:“请姑娘三思,您会把命送在大牢里的。”   “我已经三思过了。”商九歌笑了笑。   “我不会死。”   “这个世界上,只要我不想死,我就不会死。”   “我只是想看看。”   “这个所谓的朝廷,这些所谓的官吏。”   “能够贪赃枉法瞒上欺下到什么程度。”   少女歪头,双手并在一起看着劳诺德:“放心吧。”   “把我绑起来送官吧。”   “我是不会死的。”   劳诺德看着面前的商九歌,太阳已经缓缓从天际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   眼前的少女容貌清丽,表情玩味中带着坚毅。   太阳从她身后升起,将少女全身镀上一层金光。   劳诺德重重向着商九歌叩首:“那么在下。”   “得罪了。” 第一百章 下不为例   孟州县县衙,清晨,日光洒在带着露水的茂林修竹之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   县衙之中,一个穿着布衣戴着圆帽的老者正搓着手将一个红木的盒子放在桌子上:“县尊大人,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他面前被称作县尊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白面书生,身着七品官袍,看向面前老者的眼神稍微有些不虞:“朱大财主,您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为了黄河十七盗来的吗?”朱财主搓着手说道。   “你的消息还算灵通。”书生冷笑一声。   “毕竟做买卖的,消息灵通是第一位的。”朱财主看着县尊恭敬说道:“我听说劳诺德劳百户已经成功在黄河岸边抓获了黄河十七盗的残党,并金珠宝贝女眷无算,甚至听说贼首黄龙鱼也被一并擒拿,正在归来的路上。”   “所以呢?”书生看着眼前的朱财主:“感情你也要来染指一番?”   “我要先给你说明白了,这次剿灭黄河十七盗,首先,是府台大人的英明指导,然后是知州大人的谆谆教导爱民如子,最后才是我那一点微末的跑腿功劳。”县尊正义凛然说道。   “在下就是为此事而来的。”朱财主忙不迭地说道。   书生看了财主一眼:“说,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这次打探的没错的话,这次劳诺德大人去连夜布防缉盗,最后所收网捕到的这条大鱼中,有一个年不过二十的青年女子。”   “并且这个青年女子劳诺德大人宣称,就是这次击破黄河十七盗的关键人物。”朱财主看着书生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好像是有这么一出。”书生说道,露出有些不以为然地表情:“且待我实地勘察,好好弄清楚事情原委,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那么那个女子……”财主看着书生的表情。   “当然就先关进县衙的监狱里面。”书生理所当然地说道:“她既然和黄河十七盗的党羽一起被抓,那么肯定就和这些盗贼脱不开干系,查明真相是需要时间的,总不能让她一走了之,如若她是什么奸凶巨盗,流窜到其他州县,那岂不是我黄某人天大的罪过。”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朱财主看着书生说道。   书生有些意外,看着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穿着布衣的老者:“你有什么好办法?”   “好办法没有,但是能够为县尊排忧解难的主意,倒是有一个。”老者静静说道:“如果县尊大人还没有忘记的话,就在前天,我曾经派人来报了一个河船被劫案。”   “有点印象。”书生说道。   “并且劫船者并不是如今已经授首的黄河十七盗,而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青年女子。”老人继续说道。   书生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   “是的,我有伙计当时就在船上,并且这次也看过被捕的这名青年女子的形貌,可以有十二成的把握确定。”   “这个被捕的青年女子,和当初逞凶劫船的女子,是同一个人。”朱财主笃定说道。   书生猛然击掌:“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我就想着怎么会有女子混迹于黄河十七盗这等穷凶极恶的匪徒之中,还敢自称是自己剿灭的黄河十七盗。”   “就算果真如此,也不过是一个黑吃黑的闹剧罢了。”   “竟然还妄想让我等禀上朝廷,来赞颂嘉奖。”   书生这样说着,紧紧握住了朱财主养尊处优的手,上下摇动:“多亏了朱老先生,如果不是您明察秋毫的话,我险些铸成大错。”   这样说着,书生看了一眼被放在桌子上那个红木盒子,不动声色地抿了一下嘴唇:“朱老先生前来为我指点迷津,又何必送如此厚礼。”   “且说吧,朱老先生这次帮了我黄某人这么大的忙,投桃报李,不知道朱老先生有什么请求,能够帮到的,我黄某人一定尽力而为。”   朱财主点了点头:“那么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   “黄县尊知道的,我朱全福家中世代都在这孟州县经商,所以多少也积攒了一些家业,祖上曾经传下来过一副凰竹幽泉图,乃是有年头的名画,也是我朱家的传家之宝。”   “不过前两年,有好友要拿回家借阅,却不幸在黄河上被这黄河十七盗所夺,我那位好友也惨遭杀害。”   “那个时候我就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拿回这副凰竹幽泉图,并且将黄河十七盗绳之以法。”   黄县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据先回来的人报告,从黄河十七盗的财宝中确实发现了一些珍贵的名人字画,或许真有这副凰竹幽泉图,不过是不是这位朱财主的家传之宝,那就说不准了,毕竟他朋友死了,死无对证,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不过话说到这里,两个人都算是交了底,黄县尊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吗,盗贼劫掠的财物,无主之物当然是上交朝廷,而有主之物,当然是君子不夺人所爱了。”   “等到那些财宝运回县衙,我就让手下查清这次的收获,如果真有这一副凰竹幽泉图,那么就一定物归原主,双手奉上。”   “朱老先生意下如何?”   朱全福拱手作礼,谢道:“县尊明镜高悬,就仰仗县尊了。”   黄县尊此时才不动声色地拿过那个红木盒子,打开一条缝往里面瞅,却看到里面是一块温润雪白的玉佩,他顿时皱起了眉头:“朱老先生,这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朱全福堆笑道:“我知道县尊大人进士出身,最看不惯那些贪贿之行,但是我听说县尊大人的二太太前两个月刚添了一个大胖小子,我听说好玉能守身避邪,就颇费了一番功夫,才从西域商人那里买到了这块和田籽料,又经过名家雕琢,才赶来给县尊大人送上。”   “给小孩子辟邪的东西,只是我朱某的一点小小心意。”   “相信县尊大人不会怪罪吧。”   黄县尊嘴角的弧度轻轻勾了起来。   “下不为例。” 第一百零一章 我不信   夏日的太阳明晃晃悬在头顶,万物焦灼,连投下来的影子只有短短的一截。   烈日下,一辆囚车正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颠簸前行。   囚车里,商九歌直直立在囚车之中,她依旧是齐耳的乱糟糟短发,黑如檀木,白衣无染,脚下蹬着一双木屐,那条黑黝黝的棍子就绑在她的背上,双手缠着麻绳。   “商姑娘,喝口水吗?”骑马的劳诺德放慢马匹速度,来到商九歌身边,看向囚车中的商九歌:“如果商姑娘反悔的话,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还好,不太渴。”商九歌静静看着前方说道:“黄龙鱼已经先押走了?”   “是的,他是重犯,武功又高,伤势也重。”劳诺德开口说道:“估计会被送到京师斩首乃至于凌迟,不过他有句话要留给姑娘。”   “什么话?”商九歌问道。   “我在黄泉路上等你。”劳诺德静静道:“不过千万不要来的太快。”   商九歌嗤笑了一声:“想不到黄龙鱼还有点幽默,不过卿本佳人,又奈何做贼。”   “姑娘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劳诺德忍不住说道:“现在我能给姑娘一些优待,但是等进了大牢,交接了人手,就是我鞭长莫及的地方了。”   “可是我并不担心?”商九歌淡淡说道。   她头顶烈日,但是却没有一点中暑的迹象,声音依旧清淡冷清,或者说即使站在囚车之中,她似乎也在开心不用走路。   “对了,我会被送到哪里?”商九歌继续问道。   “按照惯例,您会被作为嫌犯关进县衙大牢里面。”劳诺德开口说道:“我已经将您之前所说的事情按照口供报上去了,但是我想上面那些老爷肯定不会相信您的一面之词,或者说我的一面之词。”   “最好的情况就是您被关在大牢里几个月,等到那些上官把功报了,朝廷的封赏也下来,一切都结束之后,想起来您,就把您拉出来训诫几句放出去,平白多吃几个月牢饭。”   “如果最坏的情况呢?”商九歌问道。   “如果最坏的情况。”劳诺德叹了口气:“县衙的大牢里关的大多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进去的囚犯,其中除了坐大辟的死刑秋后问斩,其余的要么是蒙皇恩大赦可以出来,要么就是有人出钱打点关节,审清了您的案子,才会被放出来。”   “寻常人被关个三年五载的,很是常见,尤其是那些无依无靠无亲无故的,每天连个送饭的都没有,只能吃那些发馊的牢饭,真是不要太可怜。”   商九歌笑了笑:“那么我如果被这样关进大牢,你会给我送饭吗?”   劳诺德看着商九歌,摇头说道:“不会。”   商九歌闻言不由哈哈大笑,引得周围的士兵都看向这边,劳诺德斥责周围士兵让他们目不斜视,然后看向商九歌:“姑娘为何要笑。”   “因为我虽然没听你说原因,但是我想原因一定会非常有趣。”商九歌说道:“你为什么不会给我送饭?”   “因为在下与姑娘非亲非故。”劳诺德静静说道:“我现在能给您一些照顾,那是在我职权范围内的一点便利,但是到了监牢之中,那就不是我的地盘了。”   “况且您那个时候是黄河十七盗的匪徒,我去给您送饭,就是以官通匪,有人趁机寻衅的话,我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你看,果然有些有趣。”商九歌笑道:“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反而去挑了黄河十七盗的营寨,带着他们的财宝女眷来报官,但是结果却是自己被打进大牢,连个送饭的都没有。”   劳诺德铁青着脸闭嘴不说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被你抓过来吗?”商九歌继续说道。   劳诺德摇头:“不知道,以及姑娘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为什么要反悔?”商九歌反问道:“以及,关于为什么我要被你抓过来,其原因就是因为我不信。”   “我不信你们所说的那些。”   “我不信自己会被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地对待。”   “我不信这个世界恶人可以为所欲为,好人只能够夹着尾巴。”   “我不信。”商九歌看着劳诺德,劳诺德一言不发。   “所以我过来看看。”商九歌说道。“看看事情会不会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发展。”   劳诺德感到有些无地自容。   有句话叫做众人皆醉我独醒,也有句话叫做皇帝的新衣。   当所有人都在装醉,所有人都将这看做理所应当的时候,商九歌就这样坦荡而无顾忌地冲进来,哈哈大笑所有人都没穿衣服的时候。   那么他们这些没穿衣服的人,只能够将商九歌这个唯一穿着衣服的人给掐死。   这样,就再没有人敢说真话了。   “姑娘,请您快逃吧。”劳诺德低头说道。“既然您都已经看过了。”   “我为什么要逃?”商九歌轻轻笑道:“这场戏我还没有看到最后,我为什么要逃。”   劳诺德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面对这个少女,几乎所有的黑暗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   她做自己的事情,相信自己的信念,并且愿意执行下去。   她现在想看,那么就只能让她看下去。   “好吧。”劳诺德低声叹了口气。   而正在这个时候,前方有一骑正飞奔而来,然后勒马停在劳诺德面前:“敢问大人就是孟州县百户所百户劳诺德?”   “正是在下。”劳诺德说道:“敢问阁下有什么差事?”   “这位便是你抓到的黄河十七盗同党?”那人看向囚车中的商九歌。   劳诺德点头:“正是。”   “你们要去县衙大牢?”来人再问。   “正是。”   “那就好。”来人说道,同时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封着的公文,交给劳诺德:“县尊大人有命,令您马上叫女犯押往县城衙门,老爷已经升堂,只等您把犯人押到,就马上开庭审问。”   劳诺德自己打开公文,看了一遍,脸色瞬间变了。   “那公文上写的什么?”商九歌还一点都不害怕地问道。   “你到了县衙就知道了。”来人看着商九歌轻蔑说道,然后拍马离开。   只留下一道尘土。 第一百零二章 一出好戏   又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薛铃停下马车,一边给马匹喂水和草料,一边看着还在车厢里睡觉的方别。   这次应该是真的睡着了吧,虽然薛铃相信叫一叫可能立马就醒。   方别似乎永远都不会真正地睡着。   虽然很想和商九歌一样嘲笑方别是一个胆小鬼。   不过能够始终如一地当一个胆小鬼,方别这也能够叫做忠于人设?   这样想着,薛铃提着水桶在马槽里面倒满水,然后另外一边是加了紫叶苜蓿和大麦混合的青储饲料。   薛铃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对于照料这些马匹还是有些心得的,所谓粮草粮草,喂马可不是单纯喂一些青草就能够解决的,像这种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必须要喂大量的粮食和草料,才能够让其保持活力。   这两匹白马似乎感受不到失去主人的悲伤,对于薛铃的照料似乎很满意,抬起头就能够打出来响亮的鼻音。   薛铃摇头摸着马上的鬃毛,心想你们如果没有受伤的话,那么没人舍得杀这样神骏的马匹,虽然说现在让你们拉车有点埋汰你们,不过等送到了目的地,虽然不能带你们走,但是好马在哪里都不缺买家的。   “对了,方别。”薛铃这样想着朝车上望去:“我们还要走多久?”   方别依旧躺在车厢里,这个少年其实已经躺车厢里面差不多一夜又一天了,甚至薛铃有点怀疑方别摊在里面了。   “路线是你规划的啊。”方别做了快乐的甩手掌柜。   当然,和去的时候相比,两个人现在至少有了马车,有了俩匹好马,再也不用顶着大太阳赶路了。   是的,路线确实是薛铃规划的,并且薛铃从来没有想象到,这一路上会这么轻松。   尤其是抱到商九歌这条大腿,基本上一路划水就把任务给完成了,并且还因为人头优势分了三分之二的财宝,可以一路驾着马车去吧这些财宝收到蜂巢的指定地点,这趟任务才算真正完成。   不知道有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劫下镖让方别活动一下筋骨。   “好吧。”薛铃只能点头,昨天晚上她已经驾了一晚上的车,趁天黑凉快赶路果然是夏天行军的不二法门,薛玲已经有点被青面兽杨志给教育到了。   不过现在,距离山西省界只剩下五十里不到,也就是给马喂完草料,跑一个时辰的功夫。   “商九歌那边,真的没事吗?”薛铃又接着忍不住问道。   身为锦衣卫出身,她本能地就是不倾向于和朝廷作对,因为她知道朝廷有多少手段对付那些乱臣贼子,锦衣卫东厂六扇门又是如何的庞然大物。   平日里朝堂和江湖互相相看两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如果真有人捋朝廷的虎须。   那么一定会死得很惨。   “不放心?”方别问道。   “嗯。”薛铃说道。   “好的。”方别笑了笑:“那我们交割完这些东西。”   他拍了拍身边的箱子:“我们就去看看商九歌的好戏。”   “我想那绝对是一出好戏。”   ……   ……   孟州县衙之外,围观的百姓看到了双手被麻绳绑缚,背上绑一根漆黑的长棍的商九歌。   他们原本都是为了看黄河十七盗而来,但是却没有想到,所谓的黄河十七盗竟然是这样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一瞬间都有些错愕。   甚至说有些人原本准备了一些臭鸡蛋烂菜叶之类的道具,就准备扔到那可恶的强盗身上。   但是看到这样一个甚至说有些娇滴滴的女子身上,基本上都不太扔地出去了。   而窃窃私语就在人群中传开:“她就是黄河十七盗?”   “没有听说过黄河十七盗里面还有女人啊,并且还是这样水嫩的大姑娘。”   “但是也没人听说黄河十七盗里面没有女人啊,说不定是那黄龙鱼的女儿呢。”   “这么好看的姑娘却做杀人越货的坏事,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商九歌就这样被绑缚着双手,昂首阔步向前走去,也没有理会周围人对她的议论,而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鸡蛋向着她飞了过来。   商九歌虽然没有看向那边,但是身形稍微偏移了一下,侧身躲开了那个鸡蛋的袭击,鸡蛋落在地上破碎,发出难闻的臭味。   少女向着臭鸡蛋扔过来的方向淡漠望去,却看到一个两眼通红的小男孩,咬着嘴唇看着她:“就是你杀了我爸爸?”   商九歌看着她,静静摇头:“我没有。”   少女眸眼漆黑,声音冷清淡漠,周围人听到都稍微一愣,而正在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押运的劳诺德不动声色侧身护着这个始终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少女,并且推了她一把:“县老爷还在等着审犯人呢,快进去吧。”   这样说着,劳诺德带着商九歌走进县衙之中,等到那些维持秩序的官兵离开之后,百姓们都蜂拥挤到县衙门口,争先恐后想看这个令人意想不到的黄河十七盗究竟犯了什么罪行,县太爷又该如何来审她。   看热闹本身就是人类的天性,更况且是这样的大热闹。   劳诺德率先进入公堂之上,看着明镜高悬牌匾下正襟危坐的黄县尊,拱手请命道:“孟州县百户所百户劳诺德,从县尊令将女犯带到。”   黄县尊抬了抬眼:“把犯人带进来吧。”   随后,在两侧衙役轻捣手中水火棍,同时口呼威武二字,商九歌被捆着双手步入堂中,没有一点迟疑畏惧,并且进来之后,就将目光投向坐在公堂之上的县尊。   “你就是这个县的县令?”   没有等黄县尊开口,商九歌就自己先说道。   黄县尊自己当县令断案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有犯人先问自己。   他当即握住惊堂木用力一敲:“大胆女犯!还不快快跪下,报上名来!”   商九歌看着黄县尊,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就是那种站在堂中静静看着你的表情:“我又没有犯罪,凭什么要跪。” 第一百零三章 不想挨板子   商九歌清亮的声音在公堂中静静回响。   黄县尊在案前冷笑:“女犯咆哮公堂,见县尊不跪。”   这样说着,他从自己面前的签筒中抓出来三只黑色令箭扔在地上:“来人,将女犯压下去打十五板杀威棒,看她还有没有力气与本尊顶嘴。”   劳诺德不动声色地退出了公堂,他是百户,来抓商九歌是因为缉盗治安勉强算他的职责所在,但是在这里都是县衙的衙役,倒和他完全不是一个系统。   以及说实话,他是卫所制下的百户,顶头上司是千户,而不是这个黄县尊,论品级的话,知县不过是区区正七品,他百户则是正六品,轮不到黄县令对他颐指气使,但是又因为大周朝历来以文制武的规矩,所以说即使品级上他比黄县尊还要高一品,但是实际权力上反而相差不少,尤其是如果后者参他一本的话,更容易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现在,商九歌是他劳诺德亲手押过来的,这个商姑娘一路上下来,劳诺德已经对她性情有了一些了解。   有句话怎么说呢?   当初她商九歌在黄河船上,被十来张强弓指着都不肯放下武器,今天,你拿这三根黑签就想打这商姑娘十五记板子?   如果你能把这十五记板子打在商九歌的身上。   那么,我劳诺德当场就亲口把你那三根黑签吃掉。   而在公堂之上,县尊手中的令箭便是军令,三根黑签撒下,就自然有衙役上前,要把商九歌按下去打板子,打完回来再审。   毕竟无论多么穷凶极恶的犯人,只要十五记板子下去,基本上就是要趴在地上起不来了,那个时候别说是跪,动弹一下都比登天还难。   所谓杀威棒杀威棒,杀的就是这些犯人的威风,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天理王法。   这样想着,四个衙役就提着杀威棒向着商九歌走去,两个按住,两个打板子,这是衙役们每天吃饭的本事,自然是炉火纯青。   但是却听到眼前的少女低头幽幽说道:“假如我不想吃板子呢?”   四人只听到少女如是说道,随即就看到她双手轻易挣断了手上所缠的麻绳,抽出背后的黑色长棍,只稍微一扫,四人都只感觉眼前棍影一飘,随即胸口一阵剧痛,当即捂胸跪在地上爬不起来。   黄县尊在台上真真是一个看呆了。   往常这就是例行公事,总有些乡野村夫不识王法,见到知县还敢不跪,然后三五板子下去,然后哭爹喊娘地就安静了,屡试不爽。   而在眼前,这个黑发的少女竟然像挣断一根稻草一样挣断了手上的麻绳,抽出长棍瞬间就放倒了四个衙役,自己就跟做梦一样。   商九歌在电光火石之间就放倒了四人,然后将手中长棍拄在地上,看向案上的黄县尊:“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见面就要打我的板子。”   黄县尊有些手脚发软,他看着自己面前的四个签筒,上面分别用白漆写着“执”“法”“严”“明”四个大字,其中“执”中的签是用来缉拿要犯所用,而“法”“严”“明”三个签筒中的令箭分别是白黑红三种颜色,白色一根代表着一记板子,黑色代表五记,红色代表十记,再加上手中的惊堂木和身上这身七品县官官袍,就是他升堂的全部本钱,手下的衙役如臂指使,更有朝廷在身后撑腰,既然已经押进公堂之中,那么无论之前多么穷凶极恶的歹徒,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但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少女,轻易就挣开了手上的绳索,一招便击倒了四名抓捕的衙役,黄县尊才感觉自己背上冷汗直冒,偷眼看向那些还没有动手的衙役,他们都呆在原地,再不敢上前冒犯。   “大胆女犯,难不成你要反了朝廷?”黄县尊给自己壮着胆子。   “我为什么要反朝廷?”商九歌静静说道:“我只是不想挨板子罢了。”   黄县尊听着商九歌这理直气壮的话,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是的,来到这公堂之上的哪个犯人,是亲口说自己想挨板子,离开板子就一天活不下去的。   他们都不想挨啊。   但是最后不还是被一个个按在地上打了个结实。   但是问题是,眼前这个少女,好像,真的按不住。   所以说当她说不想吃这板子的时候,黄县尊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难不成自己蹲下去将那三根签子捡回去,当无事发生,我们重新打开一下?   这次我不扔签子?   重新打开个鬼啊!   本来因为商九歌罪证确凿,黄县尊打定主意要公开定了商九歌的罪,好让她永世不得翻身,没有想到人押过来了,在第一个杀威棒的环节就卡住了,外面可是还有几百个百姓围着看好戏呢。   没有想到,真成了好戏。   而在这个时候,有衙役恰到好处地开了口:“咦,老爷的刑签怎么掉在地上了,老爷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这样说着,他蹑手蹑脚上前,将黄县尊刚才撒在地上的三根黑签一一捡了起来,然后再轻轻放回签筒之中。   是的,放回去了。   回去了。   去了。   了。   黄县尊那一瞬间简直想要吐血,但是他又不得不佩服这个衙役的随机应变,能屈能伸,毕竟商九歌伸手就能够打倒四个衙役,那么自己这公堂一共皂隶十六个人,还剩下十二个就算一拥而上,恐怕还奈何不了对方,况且眼下明明是衙役先怕了,不敢再继续上前。   那一瞬间,他很想叫外面的劳百户把官兵带进来把这个扰乱公堂的女贼就地格杀。   但是,他又不得不考虑自身的安全问题。   毕竟,这女贼离他只有不到十步,真要逞凶冲进来,那么自己就凶多吉少了。   “敢问……”黄县尊已经决定不要面皮了,不跪就不跪吧,先把案子审下去再说。   “敢问堂下所跪……所站何人?”   商九歌看着黄县尊:“我叫商九歌。”   “本官听闻有人报官,说罪女商九歌在黄河渡船上行凶抢劫,劫掠赃银上百两之多。”   “可有此事?”黄县尊问道。   商九歌点了点头,回答没有任何的迟疑:“对啊。”   “是我。” 第一百零四章 交接   黄河水滔滔东流,白日高悬在天上。   在黄河边的大路旁,有一家小小的茶寮,上面挂着一碗茶一文钱的招牌。   黄河大路,烈日灼灼,此时生意却并不是很好,凉棚的桌椅上只有三三两两坐着喝茶歇脚的客人。   而正在这个时候,远方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过来,最显眼的就是拉车的两匹白马,神骏非常,英姿勃发,显然是上好的马匹而不应当只是充当拉车的驽马,让每个看到的人都不由心生叹惋。   叹惋间,马车慢慢走近,驾车的是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客商,他来到茶寮前,从怀中扔出一颗足有一两的银锞子:“老板,有茶水马料吗?快给我备上。”   茶寮的老板是一个干瘦的老头,他笑呵呵地接了银子,然后去茶寮后面给客人沏茶,顺便倒腾一下马料。   而正在这个时候,茶寮凉棚上一桌的客人对望了一眼。   “那马车的马有些古怪。”   “是富贵人家所驯养的骑马。”   “那马车也有古怪,车辙印很深,似乎载了很沉重的货物。”   “那驾车的人更古怪,似乎是一个女人。”   “怎么办?”   “怎么办?”   他们一边喝茶,一边低声交谈着,几乎下一瞬间,就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在桌面上的兵器,向桌子上扔了几文钱的茶钱,同时向着马车走去。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毕竟这原本就是人来人往的大路,只是因为现在太阳正毒,所以说客商都不会趁这个时间赶路,他们来到马车边,看到马车车厢中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却摆着足足有三个看起来就很沉重的大木箱子。   三人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微笑,提着兵器,一人上车夫位,两人进了车厢,他们猛然打开箱子,看到里面是一片闪花眼的白银元宝,还有一片片的金叶子。   金珠璀璨,价值不可估量。   “快赶车!”车厢人不由大喜道。   车夫位上的那人抄起马鞭,就要像面前马匹的屁股狠狠抽去,只要两匹马匹撒花跑开,那么这辆马车的所有财宝都非他们莫属了。   但是他扬起马鞭,却感觉完全抽不下去。   他回头望去,却看到一个黑衣的少年正笑吟吟看着他,右手握住马鞭的鞭梢。   “这是我家的东西呢,夺人所爱可不好。”方别看着他静静说道。   “什么你家我家,见面就是大爷我的。”夺车的汉子大声骂道,同时握紧手边腰刀,就要朝少年双腿砍去。   方别叹了口气,起身一跳,轻松躲过了那记横扫千军:“现在的江湖都这么暴躁吗?”   这样说着,他手上用力,对方不肯撤手马鞭,随即就把拽了一个狗啃屎,方别静静将脚压在他头上:“要死要活?”   此时这个汉子才知道他和这个少年之间的压倒性差距,虽然脸被压在马车木板上,嘴上只能连连求饶道:“小爷,小爷,要活,要活。”   方别笑了笑,收腿,轻挑,就将那汉子沉重的身躯轻巧地挑开,隔空踢出来一两丈之远。   汉子跌的晕头转向,再左右一看,发现刚才跟着自己上车的两个同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同样扔在了大路边的杂草中。   此时他哪里不明白遇到了真正的硬茬,向着车上的方别跪下连叩三个头,随即屁滚尿流地拉着同伙跑开了。   薛铃走过来的时候,正看到那三个狼狈逃窜的背影。   “发生了什么事情?”薛铃问道。   “遇见了三只老鼠。”方别静静说道:“老李头这边,怎么说了。”   “老李头让我们去老地方,我不知道老地方在哪里。”   “老地方很近的。”方别笑了笑:“我们稍等一下就过去。”   ……   ……   老地方确实很近,赶着马车离开大路走到山里,不过三五里路,就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河神庙。   方别和薛铃这次下车,将马匹拴好,然后方别抱一个箱子,薛铃一手举一个箱子——薛铃也不想的,谁让她力气大呢——总之两个人一前一后把三个装满金珠宝贝的箱子给抬到河神庙中。   河神庙的神像后有一个小小的暗门,此时暗门已经被打开,抬着箱子进去之后,就看到之前茶寮那个卖茶的干瘦老头正坐在桌子后面,抬头看到方别:“方小哥,好久不见,小何还好吧。”   “旧伤不要紧。”方别简单说了这五个字,然后哐当一声将手中的箱子放在地上:“老李头您验吧。”   方别这次挑选的战利品大多都是黄白之物,金珠宝贝,商九歌那边则多了古董字画,毕竟这些东西对于一般人来说不太好出手,但是商九歌不嫌弃这些。   而干瘦的老李头打开箱子,伸手抓起一个元宝在手中约莫掂量了片刻,随即向后一抛,就正好落到身后的用夯土垒成的大仓中,一块两块三块四块。   他就这样拿起一块元宝,掂量,然后向后扔到仓中,动作行云流水,顷刻间一箱财宝已尽,便是第二箱,第三箱。   只用了不到小半个时辰,这三箱财宝都已经被老李头一一取出验过,然后收纳。   随后他从面前的桌子上抽出一张质地奇特的硬板纸,拿起毛笔在上面写道:“现收到铁蜂方别林雪上交任务所得,白银三千四百四十五两,黄金一百五十两。”   其笔迹工整,严谨有度,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其貌不扬的茶寮老汉手笔。   方别接过,然后随手交给薛铃,顺口问道:“有没有关于商九歌的消息?”   “商九歌不是刚刚和你们分开吗?”老李头静静说道。   “所以我才问有没有她最新的消息。”方别静静回道。   老李头笑了笑:“刚传过来的,商九歌现在在孟州县衙里面,被当做黄河十七盗的余党给抓起来了。”   方别听完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薛铃在后面轻轻踢了踢方别的脚跟。   “这有什么好笑的。”   “这说明,我说的那一出好戏,真的快上演了。”方别扭头说道。   然后看向老李头:“李叔,那么我就先走了。”   “去吧去吧。”老李头赶苍蝇一般向着方别挥手。   方别于是就拉着薛铃往河伯庙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才远远喊了一句:“马我们骑走了啊。”   老李头坐在里头追不出去,只能哑然失笑。   “臭小子。” 第一百零五章 你让他们来杀我啊   孟州县衙外,看热闹的百姓早已经将这里寄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毕竟抓到黄河十七盗的消息早已经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孟州县城。   即使是平常时候,县太爷升官审案对于孟州县的百姓来说就是一个难得的热闹,更何况这次审的不仅是闻名黄河两岸的黄河十七盗,并且受审者更是一个妙龄少女,这更能够激起很多人的好奇心。   毕竟相比于审案定罪,很多人想的都是如果看到这个妙龄少女被扒了裤子打板子,那一定会比打平常人的板子更好看?   不过,随着剧情的进一步发展,反而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老爷已经扔签子了?   好戏要开场了?   就要把那闺女拉出来打板子了?   什么?那闺女动手打人了,衙役被打翻了?   围观群众看的一头雾水地同时不约而同感觉到今天看的这场戏太值了,就算顶着大太阳也在所不惜。   而正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身后有哒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回头望去,正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正骑着白马在太阳下奔驰而来,然后在人群中前拉起缰绳,两匹神骏白马停在烈日之下,浑身是汗,口冒白浆,显然是一路不知从多远的地方奔驰而来。   “似乎还来得及?”薛铃下马,从马鞍袋中取出水袋,一边往马嘴里面倒,一边开口问道。   方别轻轻踮起脚看了看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应该还没完?至少能够赶一个半场。”   这样说着,方别自己也取出水袋,喂自己的那匹白马,毕竟这两匹马一路载着二人从山西河南交界处一直沿着驿道跑到这孟州县境内,真真是立了大功。   两只马匹也是渴极,咕咚咕咚将两袋子水都饮尽了,依然有些意犹未尽,方别和薛铃将两匹白马拉到县衙边的树荫下拴好,顺便给两匹马前倒了一些青料。   “怎么进去呢?”薛铃看着那挤得严严实实的县衙门口。   “我们为什么要进去呢?”方别反问道。   “不进去要怎么办?”薛铃不解。   方别拍了拍身边的大树。   “当然是传统技能了。”   “还记得当初那个问题吗?”   少年露出了真诚干净的笑容。   “难道你不会爬树吗?”   ……   ……   而在县衙之内,剧情当然不会因为外面的些许变化就戛然而止。   商九歌面对黄县尊的提问,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这种果断和淡然让黄县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事实上他自己差不多已经把今天的剧情已经排演地差不多了,就是首先找个由头把这个女犯给打上十几板子,打的半死不活之后,再过来问她是不是黄河十七盗的余党,如果否认的话,就再问前日里一人劫了整条河船的人是不是她。   如果商九歌否认的话,他这边证人已经能够找了很多,商九歌的外形是那么的鲜明,几乎只要见过她的人都不会忘记,更何况她就是那样箕坐在船上甲板上,冷眼睥睨所有人,说出你们是想吃馄饨还是想吃刀板面这种台词的女人。   只要能够证明商九歌是在船上犯的案,那么无论她是不是打跑了黄河十七盗就已经没有意义了,说句有些不合时宜的话,如果你在月黑风高时看到一个淫贼正拦住一个妙龄少女上下其手意图不轨,然后见义勇为将淫贼三拳两脚打飞,之后自己看妙龄少女生得娇俏可人,然后自己一时忍不住把淫贼没干的事情给干了。   于是事后人家少女报警你还能大义凛然说自己是见义勇为吗?   所以黄县尊把商九歌给叫到县衙来审讯的时候,已经算定这是商九歌根本就没有办法给自己洗清的死局,只要她确实抢了那艘船,那么她就是黄河十七盗余党,只要她是黄河十七盗余党,那么本身就是斩立决的大罪。   无论把案子报到什么地方,州里,府上,还是说刑部大理寺,这都是顶天的死案。   只是黄县尊没有想到,商九歌居然毫不犹豫就承认了这条罪状,这是他原本认为最难啃的一块骨头,但是没有想到下口才是入口即化的一块红烧肉。   那一瞬间黄县尊兴奋地就想把手上的签子给扔出去,还审什么啊,已经审完了,犯人承认了自己抢河船这件事情,那么就算结案了。   但是随即他又想起来刚才扔签子的下场,瞬间理智止住了身体的冲动。   “罪女商九歌,你可知道在黄河道上公然劫掠客商是什么罪名吗?”黄县尊公事公办地威严说道。   “不知道。”商九歌看着案几之后正襟危坐的黄县尊,他头上是碧海白日的壁画,在向上是明镜高悬的牌匾。   “但是我看那三个自称黄河十七盗的人,劫了满船的人什么事都没有。”   “所以我想,我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事。”   少女说的平平静静,理所应当。   她是跟别人学的。   “大胆!”黄县尊不由一拍惊堂木:“别人杀人!你也要跟着杀人吗?”   “在黄河十七盗的营寨里,我一剑杀了七个人。”商九歌静静看着黄县尊,黑色的眸子平静如潭:“我原本不想杀的。”   “但是我知道一点。”   “那就是别人想杀我的时候,那么也就意味着我同样可以杀他们。”   商九歌这样说着,同时向前一步。   黄县尊坐在案几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抵住了身后的壁画。   碧海白日在他身后。   “黄县尊。”商九歌看着他,清冷说道:“你也想杀我吗?”   黄县尊看着商九歌的眼睛,一瞬间恐惧到了极点,他瞬间拿起面前的四个签筒,一个一个用力全部砸在了地上:“快,快快快!”   “快上去拿住她!”   四个签筒接连落地,响声清脆,筒中木签弹跳满地,散落整个公堂。   没有人知道这些目前究竟代表着多少板子。   也没有人愿意去数。   还站在地上的十二个衙役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上前那人,商九歌握住手中长棍,指向四方:“不上来吗?”   “那我就上去了。”   这样说着。   她一步踏出,整个人便跃在了县尊那张案几上,一脚踩住惊堂木,长棍尖端指中黄县尊的额头。   “是你想杀我吗?”商九歌冷冷问道。   “要杀你的不是我!”黄县尊咆哮道,那一瞬间恐惧冲破了大脑。   “要杀你的是朝廷!”   “是王法!”   “是皇上!”   “是这江山社稷!”   “是这巍巍大周!”   商九歌上前,挥手一巴掌扇在黄县尊脸上。   “啪!”   微笑。   “那你让他们来杀我啊。” 第一百零六章 指鹿为马之地   孟州县衙大树上,黄金观战席。   薛铃眼睁睁地看着商九歌在公堂之上一跃而起,站在县官的案几之上,将手中包裹着泥土的绯夜长剑指上对方眉心。   随后那一掌所发出的那清脆声音几乎响遍了整个县衙。   四野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呆住了。   “她疯了吗?”薛铃不敢相信:“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在公堂之上殴打县官?”   “正是因为她没有疯。”方别坐在树梢上看着下面所发生的一切,就好像在树上看球赛的少年,或者说挂在戏台外听戏的人。“也因为她是商九歌。”   “什么意思?”薛铃问向方别。   作为锦衣卫出身的薛铃,在她眼中,这种践踏朝廷威仪的行为真的就是在自寻死路。   “因为商九歌意识到了。”方别笑了笑:“她意识到这次审判就是为了宣判她的死刑而存在的。”   “既然对方图穷匕见,杀意凛然。”   “那么她又何必惺惺作态,继续和对方办这场家家酒?”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薛铃咬着嘴唇问道。   在她看来——这场闹剧已经无法收场了。   “凉拌啊。”方别平静说道:“我已经找机会通知六扇门了。”   “六扇门!”薛铃惊呆了:“你想让商九歌死的更快一点吗?”   所谓六扇门,是朝廷下属的官方机构,但是却是专门用来管理江湖事宜的,不像普通孱弱的官府衙门,手下只有堪堪能够对付普通人的衙役官兵,六扇门中有着很多名门正派的弟子,乃至于上三品的高手,其实就是专门来对付像商九歌这样,侠以武犯禁的存在。   “这你就不懂了吧。”方别在树上笑道:“六扇门是解开眼前局面的唯一办法。”   ……   ……   公堂之上,鸦雀无声。   只有商九歌刚才扇黄县尊那声耳光的余响还在微微回荡。   黄县尊万万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敢在公堂之上殴打朝廷命官。   “你你你你……”黄县尊连话都有点说不清楚,口齿漏风的同时,大脑也如同一片浆糊一般。   “你想行刺朝廷命官?”   商九歌依然站在公案上,表情冷静如初。   “我为什么要杀你?”商九歌淡淡说道。   黄县尊看着额头上的长棍,对方冰冷的眼神,以及脸颊上火辣辣的痛觉。   无论是哪一样,都让他感觉商九歌下一刻就会将他格杀当场。   方才怒吼朝廷皇上江山大周的勇气,都被商九歌一巴掌重新打回了肚子里面。   “那……”黄县尊此时唯唯诺诺起来,对方身手之好,武功之高,不见不知道,一见当真是只能吓一跳。   “罪……女侠,有话我们不能好好说嘛?”   “您有什么冤屈,说出来本官会为您做主的。”   为什么会押回来这样一尊瘟神,这是黄县尊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但是如今形势比人强,所以说只能先稳住商九歌,其余的事情,只能等接下来再考虑了。   “我并没有什么冤屈。”商九歌在公堂的公案上盘腿坐下,正面对眼前白面长须的黄县尊:“我只是想要说清楚几件事情,搞清楚几个道理。”   “首先。”商九歌看着黄县尊说道:“我不是黄河十七盗。”   “是是是,您不是!”黄县尊连连说道。   “我是不是黄河十七盗,并不是黄县尊您一个人说了就算的。”商九歌手一拍桌案,整个人弹跳起来,她向着公堂之外,公堂地上依然有之前散落的一地刑签。   只是没有人敢拦她。   商九歌来到公堂门口,外面是挤得满满的一地百姓,里面是鸦雀无声的公堂。   她站在两者之间。   “我不是黄河十七盗,我来到这里,就是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能把白的说成黑的,能把有的变成没的。”   “有让无罪的变成有罪的地方。”   “而现在。”   商九歌笑了笑。“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的。”   “你凭什么说自己无罪!”百姓之中,骤然爆出这样一声呐喊。   商九歌看着对方,淡淡道:“因为我本来就无罪。”   “那黄河那条船,是不是你劫的!”又有人喊道。   “是的。”商九歌说道。   “那……”那人刚想再聒噪,商九歌举棍一刺,劲风来袭,正中说话那人额头,他踉跄倒下,捂头翻滚。   商九歌淡淡道:“可不可以让我把话说完?”   商九歌最大的本事,大概就是她有能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的本事。   “那一天我在黄河船上,有黄河十七盗来劫船,我本来不想管的,但是有些人言语可恶,我就出手打跑了黄河十七盗。”商九歌静静说道。   从商九歌目前显露的本事来看,所有人相信了她说的话。   “随后那些船客一边骂我为什么不把那些盗贼全杀了来连累他们,一些就开始去抢他们之前交出去的银两。”   “我不太开心,那么黄河十七盗抢得,我为什么抢不得。”   “所以我按照之前黄河十七盗所做的那样,每人收了一两银子,来祭奠黄河河伯,来保佑所有过河的人从此平平安安。”   话说到这里,人群中又有人说道:“你拿什么祭奠?”   “难不成你能把银子撒进黄河里?”   百姓瞬间哄堂大笑起来。   但是商九歌认真点了点头:“对啊,我把那一箱的银子全撒进了黄河里面,所有当时在船上的人,都能作证。”   “只要他们说真话的话。”   此言一出,四下里瞬间沉默下来。   商九歌敢坦然承认是她抢的船客,那么她现在说她把银子全部撒进黄河水中,那么他们也不由自主想去相信。   “那么你为什么又会和黄河十七盗混在一起,乃至于被官兵抓住?”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商九歌淡淡说道:“我用那满船船客的银子祭过河神,保佑这条黄河河面上此后清净。”   “那么自然,我就应该替河神荡清黄河十七盗,这算是我收下的报酬,也算是我做出的承诺。”   商九歌理所应当说道:“于是第二天我就去了黄河十七盗的营寨,在那里杀了一半,将另外一半盗贼扔进黄河里面,顺便烧了他们的营寨,取了他们的财宝。”   商九歌看着所有人:“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要被当做黄河十七盗的余党处死?”   “难道只是因为我做了别人不敢做,做不了的事情吗?” 第一百零七章 从来如此,便对么?   薛铃在树上听着商九歌掷地有声的话语,和其他在听的所有人一样,一瞬间都无话可说,无地自容。   是的,商九歌她做错了什么?   她做着正确的事情,无论任何人看都是正确的事情,就算最大争议的也不过是她拦船劫银,但是她随即将那些银两全部扔进黄河,自己转身去灭了罪魁祸首黄河十七盗。   这整件事情还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这件事她不管的话,黄河十七盗就会一直在黄河上肆虐不绝,但是她管了,那一船人一百两的银子,就是她死罪的源头吗?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有人做正确的事情,但是却被人诬陷在十恶不赦的境地里面。   “现在你知道商九歌厉害在什么地方了吧?”方别静静说道。   薛铃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她厉害在问心无愧于天地。”方别说道:“她认为自己始终占着最大的道理,只要有人愿意听她说话,那么就没有人能够大过她的道理。”   薛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的,从来没有人像商九歌那样思考,比如说薛铃,在方别判断出来这些州县的官吏很有可能暗箱操作,捏造罪名,从而贪墨功劳,乃至于置商九歌于死地的时候,心中真的没有半点怀疑,甚至说还有那么一些认为理所应当的感觉在里面。   这是真的可能发生的,并且每个人都不怀疑。   如果让薛铃置于商九歌这个境地,她就算正义感可以强到将自己辛辛苦苦夺来的十七盗财产物归原主,自己不沾染丝毫。   但是如果知道自己回去就会被打成十七盗同党的话,就算是薛铃,也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而不会和这朝廷硬碰硬。   只有商九歌会站出来,说一句:“从来如此,便对么?”   ……   ……   商九歌的这一席话让听着的百姓都哑口无言。   半晌他们才说道:“这么说的话,姑娘原来是个大英雄了。”   “那么你为什么不向官兵解释?”   “那么你怎么会被抓住?”   “因为我想看看。”商九歌静静说道:“我想看看事情会不会像他们所说的那样。”   “当然,现在我看到了。”   “事情确实是这样。”   而正在这个时候,凄厉的声音从公堂之上传来:“反了!”   黄县尊穿着官袍,缩在公案底下,声嘶力竭地大声喊道。   “反了!”   之前商九歌说的那些话,他都听在耳朵里。   也知道这席话如果传到上面,对他而言,将会是怎样的灭顶之灾。   就好像他打算拿商九歌开刀,将她当做十七盗同党,从而彻底将黄河十七盗覆灭的功劳自己吞下。   这件事情在私底下干还行,毕竟有句话怎么说呢?有些事上秤不足四两重,上了秤那就一千斤都打不住。   冒功,灭口,捏造罪名,这些事情人人都在做,但是人人在做难道就可以公之于天下吗?   不行。   黄县尊清楚地明白,这件事捅到上面去,那么他就是那只替罪羊,不仅仕途无望,就连下半辈子是在哪里度过的,都说不准。   真要说起来,也大概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黄泉之下,一个是流放路上。   “反了!”黄县尊声嘶力竭地从公案底下钻了出来,指着商九歌,大声骂道:“这妖女妖言惑众,殴打县官,伙同盗贼,拦河抢劫。”   “她是反贼!反贼!”   黄县尊踉踉跄跄地走向站在公堂门口的商九歌,披头散发,状若癫狂。   “你们!”他指向周围的衙役:“都给我起来,把她抓起来!斩立决!斩立决听到了吗?”   所有人都听着黄县尊的咆哮,但是没有人动一步。   一方面,是畏惧于商九歌那惊人的强悍武力。   但是另一方面,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相信了商九歌所说的那些话。   因为这个少女真的有天生就让人相信的力量。   商九歌回头,静静望着眼前披头散发状若癫狂的黄县尊:“没有人来抓我呢。”   商九歌静静叹息道。   “我还算相信,有些事情在太阳下,就算黑暗也会无所遁形。”   此时天日昭昭。   明亮炙热的太阳高高悬挂在天空之上,投下的阴影只能够堪堪踩在足下。   “没有人来抓你,我来抓你。”黄县尊说道:“我就是朝廷命官,我就是朝廷威严,谁敢杀我,谁敢动我?”   “有谁敢?”   “有谁敢?”   他向着左右声嘶力竭地吼着。   周边的衙役都向后不住后退。   黄县尊左顾右盼,最终从地上捡起来一根水火棍,双手持住,用力向着商九歌砸来。   他并没有练过武功,毕竟寒窗苦读数十年,那些四书五经,大儒文章,礼学讲义,一篇篇读下来蹉跎了他大半辈子,最终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三年翰林院抄写成为翰林院编修,再补缺当上这孟州县的知县,一县之尊,眼看就要走上仕途飞黄腾达,但是怎么会想到自己竟然会遇上商九歌这样的黑天鹅。   商九歌看着黄县尊,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棍棒。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商九歌冷冷说道,对方脸上还有一道红印,就是商九歌之前那一巴掌打下来的。   “你有种杀了我啊!”黄县尊怒吼道,对方已经毁了她的仕途,自己却对她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真的让他发狂。   他上前,又是一棍挥出,这一次商九歌右手举起长棍,棍身向下轻轻一挡,黄县尊的水火棍打在上面,就如同蚍蜉撼树一般,商九歌手中细长的棍子纹丝不动,但是黄县尊却感觉手中剧颤,虎口发麻,水火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黄县尊自己也如梦初醒,跪在地上。   哭泣道:“求求你杀了我吧。”   黄县尊委顿在地上,伏地哭泣不止。   商九歌依旧立在公堂门口,一动不动。   而正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踏踏踏如同夏日雷鸣。   “六扇门到此。”   “百姓辟易。”   只见围拢在县衙门口的百姓,顿时如同潮水一般向着两边散开,只见九人九骑,骑黑马穿黑衣,头戴斗笠,腰佩黑刀。   呼啸而来。   “何人在此大闹公堂!” 第一百零八章 勾连江湖与朝堂者   来者黑衣黑马,斗笠黑刀,杀气凛然,腰间都佩戴腰牌,上书六扇门三个大字。   这便是传说中的六扇门中人,专门为处理朝廷与江湖之间事宜的机构,其中高手如云,权力威势都在百姓心中高不可攀。   而如今却来到了这里。   每个人心里都有些惶恐。   当百姓如潮水般散开的时候,中间分出的过道中,白日灼灼。   商九歌站在公堂之前,手中拿着那根长棍,垂手而立,饶有兴趣地看着前来的九骑人马。   少女黑色短发如同最名贵的黑檀木垂下,双眼黑如点漆,肤色却有些近乎透明的白,穿白衣,踩木屐,表情淡淡,看不出惶恐或者兴奋。   倒是之前已经绝望的黄县尊,此时却连滚带爬地四足并用爬到那九匹黑马之前,回身指着商九歌:“就就就是这个妖女!”   “勾结河匪,劫掠百姓,妖言惑众,甚至还想刺杀朝廷命官,你们快把她速速拿下,立斩不饶!”   黄县尊说的绝望又惶恐,声音颤抖而嘶哑。   为首的黑衣人看着眼前白衣的少女,商九歌依旧平静和他对视,没有一丝畏惧。   “请姑娘放下武器。”黑衣人淡淡说道。   商九歌笑了笑,她手里只有一根细细的长棍,她扬头:“你们把这个东西叫做武器吗?”   她手里只有一根棍子。   “苏七。”黑衣人回头说了一句:“给姑娘缴械。”   他说的理所当然。   “是,赵大先生。”九匹马中最末尾的黑衣人翻身下马,显然就是苏七,他一身劲装,按住腰刀走近商九歌:“姑娘不要怕,我们不是什么坏人。”   商九歌笑了笑:“那巧了,我也不是什么坏人。”   这样说着,商九歌握着长棍,静静说道:“我建议你不要走到我五步之内。”   “如果在下走到……”苏七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虽然全神贯注,但是他其实并没有把眼前看起来毫无威胁只拿了一根棍子的少女放在眼里。   然后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商九歌一棍子捣在他的胸口膻中穴,所有人都没有看清商九歌的出棍,只能够看到她慢条斯理地收棍。   “如果走过来的话,就麻烦你睡一觉。”商九歌静静说道。   身前剩余的八个黑衣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   是的,他们都没有想到,商九歌的武功,就让会高到这个地步。   “赵大先生。”又有一个人在马上说道:“让我来会会她。”   “不要丢人现眼!”为首的赵大先生翻身下马,向着商九歌拱手道:“敢问姑娘高姓大名,师从何处?又为何会和孟州县衙起了冲突?”   在江湖武林之中,武功就是最大的本钱,也是最大的资本,它既是权力,也是财富,而眼前的商九歌显而易见的无论是这份权力和财富都很可怕,所以说,即使是身为六扇门的赵大先生,面对已经露出冰山一角实力的商九歌,也不得不恭敬对待。   “不要放过她!”而这个时候,大概只有黄县尊没有看清楚局势。   或者说,只有黄县尊最看得清局势。   当他意识到就连六扇门,专门追杀江湖人士犯罪,高高在上并且行事雷厉风行的六扇门,在面对这位商九歌的时候都开始服软,那么他的命运毫无疑问就会更加的悲惨。   “她是逆贼,她是匪盗!”黄县尊站在为首的赵大先生面前,大声说着:“你们快快把她格杀当场,否则她要是逃……”   话音未落,赵大先生伸出手指在黄县尊胸口一点,这个县尊大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让姑娘见笑了。”赵大先生静静说道。   商九歌看着这位黑衣的赵大先生,第一时间有些惊奇:“咦,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其实你说我们是一伙的也没错。”赵大先生身后的黑衣人已经将昏迷的黄县尊拖走到阴凉的地方,而赵大先生则看着商九歌静静说道:“但是,这位黄县尊他是朝廷的人,管的是牧养百姓,收税断案。”   “我们既是朝廷的人,但是同时也是江湖的人。”   “我们替朝廷缉凶查盗,追捕武艺高强的不法亡命之徒,但是同样,我们在江湖上也有自己的身份,也有自己的兄弟,也有自己的人脉,如果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刀兵相见,伤了和气。”   “换句话说,我们尽量对付的都是江湖武林中的败类。”   “我感觉姑娘不是这种人。”   赵大先生静静说道。   他始终话语平静,不卑不亢,既不盛气凌人,但是也不主动示弱。   商九歌感觉他有点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商九歌问道。   “姑娘叫我赵大先生就行了。”赵大先生说道:“毕竟名字本来就只是一个代号罢了。”   “有点意思,虽然我知道你们是看我武功高,不好动手。”商九歌笑了笑:“但是至少你们能够看出来,省了我很多功夫。”   “那是因为江湖之中,有姑娘这种武功的人,实在太少了,我也很好奇,像您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和一个小小的县令起了这么大的冲突。”   “以至于非要杀你不可。”   “这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商九歌看着他:“你要听吗?”   “如果姑娘愿意讲的话,我洗耳恭听。”赵大先生说道。   于是商九歌就从她在黄河船上开始说起,从被谢长风邀请上船,再到黄河十七盗上船抢劫,众人伙同黄河十七盗一起揶揄刁难谢长风,以至于最终自己出手打跑了黄河十七盗,顺手坐地收金银,把这条船上的人顺便又劫一遍。   那八个六扇门的黑衣人听得目瞪口呆,大呼痛快。   毕竟他们其实也是一半的江湖人,心中也有这份任侠之气,只是从来没有想到,此时竟然有一个女子可以这样酣畅淋漓地做这样一个任侠。   赵大先生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他们才乖乖收敛,其实内心已经对这个女子敬佩至极,并且也明白她的武功大概有多高。   毕竟黄河十七盗之中,最弱的也是六品的高手,这位姑娘能够轻松一招制敌,那么她至少也是三品级别的人物。   那可是三品啊。   “姑娘是不是姓商?”赵大先生郑重问道。   商九歌点了点头。   赵大先生当即拱手单膝跪下。   “白鹭书院二代弟子赵敬。”   “见过华山小师姑。”   周围人一圈目瞪口呆。 第一百零九章 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在县衙外的大树上,薛铃看着太阳底下向着商九歌单膝行礼的赵大先生,一时间思维陷入了凌乱。   “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方别站在树枝上看着下方,一边静静说道:“六扇门是解开目前情况的唯一的解。”   “我记得啊。”薛铃想起来了当初方别说的话。   “但是……”少女很好扮演了问题宝宝的角色:“为什么呢?”   薛铃是真的很不明白。   虽然她对六扇门还算了解,但是在薛铃的理解中,六扇门和目前的商九歌应该是水火不容针尖对麦芒的关系,但是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呢?   毕竟,六扇门的基本定位是朝廷鹰犬啊。   “因为你不了解六扇门。”方别笑着说道:“你心目中的六扇门,是什么样的?朝廷鹰犬,专门追杀迫害江湖人士的组织?忠心不二?精忠报国?”   方别说出来了一连串的问句,然后自己摇头给予了否认。   “不是,或者说不完全是。”   “相比于东厂锦衣卫这些完全忠于皇权,乃至于被皇权豢养的猛兽,六扇门则是编外的战狼。”   虽然说薛铃对于方别这样称呼锦衣卫有些不满,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方别说的对。   锦衣卫也好,东厂也罢,最终都是为皇帝一人负责的超级暴力特务组织。   为百官所不容,为万民所忌惮,但是他们依然存在,完全是依靠皇帝本人的信任而存在的东西。   “相对于锦衣卫和东厂,六扇门则是沟通朝廷与江湖之间的桥梁。”方别继续说道:“毕竟普通人其实接触的武功并不多,胸口碎大石这样的街头杂耍对他们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不在江湖之中,是很难理解这个江湖有多少惊涛骇浪,又有多少壮阔诡谲。”   “所以说,那位黄县尊才敢依靠朝廷作为靠山,在完全不了解商九歌这样能够一人跳翻整个黄河十七盗的怪物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前提下,就按照自己所熟悉的那套操作,来做那些大家约定俗成耳濡墨染的事情。”   方别静静说道:“但是六扇门不一样,他们天天和江湖打交道,以至于很多成员都是江湖中的名门正派弟子,他们看到商九歌的武功身手,就知道她的可怕之处,就会给她足够的尊重。”   “毕竟在江湖上,你的武功才是最重要的资本,比黄金比地位更加重要的资本。”   “更别忘了,当初我们刚聊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说过。”方别静静看了看薛铃一眼:“商九歌是华山小师姑啊。”   薛铃仔细回想着,当方别点名商九歌会遭遇怎样的麻烦之后,薛铃第一反应就是当即赶回来向商九歌示警,并且劝她不要逆流而上,但是最终却被方别阻止。   那个时候方别说商九歌没事的时候,说了两个原因,一个是商九歌是这个世界上最直最快的剑。   现在薛铃已经认同了。   商九歌占着世界上最大的道理,只要讲清楚的话,她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说她做得不对,更何况她又武功高的可怕,可以随时随地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也同样可以让任何人听她说话。   所以说,即使是商九歌在直接反抗县衙的时候,只要她占着道理,将其中的关节告知天下,那么这个少女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而另外一个原因,方别说商九歌是华山小师姑。   薛铃还有点半信半疑。   但是现在,看到这位六扇门的赵大先生以弟子礼跪倒商九歌面前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不言而喻。   “所以说。”薛铃看着方别:“难不成你在当初和商九歌告别的时候,就已经算到了今天的局面?”   “差不多吧。”方别静静说道:“我只是帮忙叫来六扇门而已。”   “你要知道一点,江湖七大名门之间关系盘根错节,可以说是同气连枝。”   “而商九歌身为华山的小师姑,华山当今掌门的师妹,严格来说,她是与少林寺方丈,白鹭书院院长同辈分的江湖大人物。”   薛铃目瞪口呆:“为什么我完全感觉不到?”   在和商九歌的相处中,薛铃只感觉这个少女怎么这么率性并且直爽?   毕竟一言不合就坐下来抠脚的人真的是见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最关键是偏偏不怎么惹人厌烦。   “因为她首先是商九歌,然后才是江湖大人物。”方别叹了口气说道:“不过这也是因为商九歌从来没有下过华山,就像我之前说过的,这个江湖已经流传了商九歌的传说很久了,毕竟她如今剑术已经号称华山第一,华山剑术第一,基本上便意味着江湖上剑术第一,大家都对这个华山派小师姑闻名已久,但是却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的样子,知道她的性情。”   “所以说才会有这种有眼不识泰山的情况发生。”   “但是……”薛铃看着下方:“我感觉以后不会了?”   “以后当然不会了。”方别说道:“从今天开始,商九歌的名字就会响彻整个江湖,她的剑法,她的外貌,她的装束,她的性格,都会被江湖中每一个人所熟知,乃至于说成为下一个江湖传说。”   “所以说我们就是见证江湖传说诞生的人?”薛铃有点愣住了。   “你可以这样以为?”方别笑了笑:“总之从今天开始,江湖榜上,将会正式有商九歌的姓名。”   ……   ……   商九歌看着在自己面前半跪的赵大先生,挑了挑眉毛。   “我就是商九歌,但是你为什么要拜我?”少女问道。   “商姑娘是华山小师姑,便是江湖前辈,武林泰斗,赵某师尊见了商姑娘,也要行见面礼。”赵大先生低头说道:“赵某不敢坏了规矩,乱了辈分。”   “什么规矩不规矩,辈分不辈分。”商九歌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便是商九歌,商九歌便是我,这么简单的道理。”   少女看着赵大先生,手中长棍刺出,然后将赵大先生着地的膝盖抬起。   “在华山便没有人拜我行礼,在这里当然也一样。”商九歌静静说道:“还有。”   “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你要不要继续听?” 第一百一十章 出门已是江湖   虽然说商九歌说她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但是事实上,当六扇门到来之后,当她的身份大白之后,这个故事就已经结束。   接下来,就成了单纯的善后。   有时候故事就是这么的简单。   商九歌继续讲完了她的故事,当然,她依旧没有讲在黄河十七盗山寨中和方别薛铃二人的相遇,大概她感觉讲起来比较麻烦。   但是她讲了自己擒获了黄河十七盗贼首黄龙鱼,讲了从中搜出了财宝与女眷若干,讲顺流而下,又讲她的船被孟州县的官兵所围,她凌波于黄河之上,击倒了所有的官兵,但是又从劳诺德口中,得知了如果自己来到孟州县之后会发生哪些事情。   只是商九歌并不相信,或者说她想亲眼看看这些事情是否会发生。   于是她就来到了这里。   于是事情就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所谓贪官污吏,徇私枉法。”赵大先生叹了口气:“其实说白了,都是为了一己之私和仕途前程。”   他这样说着,看了看被他一指点晕的黄县尊:“我们既然到了这里,商姑娘又有那么多人证,那么真相就会大白下去,而不会被少数人所操纵。”   商九歌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的棍子重新插向背后,转身就要离开。   少女白衣飘飘,黑发木屐,一如往初。   “商姑娘要去哪里?”赵大先生看着商九歌的背影,大声喊道,因为对方是他长辈,说实话真不好挽留,更何况商九歌武功又是那样的高。   “晚辈想请商姑娘在这里留连几日,可否赏个脸?”   “太麻烦,不要。”商九歌静静说道。   “那商姑娘要去哪里?”赵大先生又追问道。   “不知道。”商九歌继续说道,整个人已经穿过人群,沿着孟州县的官道走去,一身白衣,一人一剑,渐行渐远。   赵大先生看着商九歌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都说剑仙剑仙,我今天才感觉,这位商前辈,真的快修成仙了。”   “那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有黑衣弟子在赵大先生身后问道。   “当然是帮商姑娘处理后事了。”赵大先生说道:“她信得过我们,留我们在这里帮她善后,当然,也是她嫌麻烦的缘故。”   “怎么处理?”又有弟子问道。   “当然是如实处理。”赵大先生说道。   “如今局势尚未发酵,影响尚在孟州县一地,我们现在手里有商前辈从黄河十七盗营寨中救出来的那些女眷,以及尚且关在大牢里面的黄龙鱼,乃至于那些金银财宝,如今都算是在我们的手中,可谓证据确凿。”   “这位黄县尊企图鲸吞功劳,陷害忠良,我们只要如实上报,那么他今后别说仕途无望,就连刺配两千里,也不是不可能的。”   “商前辈在武林中身份重大,不过具体也看华山派的态度。”   “总之,散发财物,疏散女眷,为商前辈向朝廷请功,顺便把功劳安在华山派头上,这一件一件的,都需要我们来做。”   这样说着,赵大先生叹了口气:“这也是我们六扇门最常做的擦屁股的事情啊。”   周围弟子都听出来了赵大先生的心酸无奈。   “不过。”赵大先生话锋一转,看了看远方,商九歌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相比于其他那些屁股,像是商姑娘这样的人,我还是希望江湖上更多一点才好。”   “只是正因为这样的人太少了,我们才感觉商姑娘简直是剑仙一般的人物。”   ……   ……   薛铃看着这场好戏渐渐散去,不由叹了口气。   这一切似乎都是在方别的掌控之中。   某种意义上来讲,方别并不需要亲自过来看这场戏,大概只是因为自己的要求?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薛铃看向方别。   “当然是回家了。”方别理所应当地说道。   这样说着,方别自己一点一点滑下树,树下的白马依然在仔细啃着大树边的几根嫩草。   薛铃也跟在方别身后下树,如今对于掌握了金刚不坏神功的薛铃而言,恐怕直接从树上跳下来,都不会出什么事。   但是为了避免太过于惊世骇俗的缘故,薛铃还是选择保守地滑了下来。   “我们现在回去,大概多久能到客栈?”薛铃看着两匹马匹问道。   这场戏看下来,马匹的马力也养的差不多了,并且回去也不是什么急事,可以缓缓图之。   “这要等到了才知道。”方别笑了笑,然后自己翻身上马。   两匹马一点一点离开了孟州县城,走向城外的大路上。   “对了。”两个人出了县城,薛铃才想起来问一个问题:“方别。”   “嗯?”方别看向薛铃。   “如果说是你面对商九歌这种局面,你会选择怎么样做?”薛铃问道。   “我吗?”方别笑了笑:“我当然是转身就跑了。”   “这样麻烦,吃力又不讨好的事情,我怎么回去招惹呢?”   “毕竟,别看朝廷看起来像只纸老虎,但是其实真的是很可怕的庞然大物呢。”方别轻轻感叹道。   “以及。”这样说着,方别看向薛铃:“如果是你遇到这种情况呢?”   “我吗?”薛铃仔细想了想,她感觉以自己愣头青的性格,还真说不准结局。   “要看我是在学会金刚不坏之前还是之后了。”薛铃想了想说道:“但是我可能不会跑,但是我也肯定不会像商九歌那样一路顶上去。”   以及——如果我父亲没有死的话,这个天下,除了太子,也没有什么人比我的后台还大了。   少女静静想道。   方别笑了起来。   然后方别收住了笑声,停住了马匹。   薛铃感觉到了方别的动作,然后同样停住马匹,看向前方。   前方站着一个人。   女人。   白衣黑发,商九歌大大咧咧地站在官道上,夏日的夕阳缓缓落下,少女的影子修长。   “六扇门是你叫来的?”商九歌静静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   商九歌苦恼地摇了摇头。   然后从两个人的马匹之间穿过。   她的声音幽幽飘了过来。   “谢了。”   夕阳下,两马三人,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方别在马上向着薛铃伸出了手:“欢迎正式来到江湖。”   薛铃与方别击掌。   响声清脆。   商九歌一路向前走去,然后回头,看了看那两匹马夕阳下黑色的影子。   摇头笑了笑。   说道。   “还真是。”   “出门便是江湖。” 番外 我想活下去   铅云密布,雷霆在远处不住响动,这是暴雨即将来临的征兆。   方别睁开眼睛,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呛了一口充满着土腥味的河水,他只能下意识地死死抱住手边的一根浮木,纵目四周望去,只见汪洋泛滥,目之所及都是黄汤一片。   江面上泛着零零散散的木头和花花绿绿的衣服,偶尔能够听到一两声哭泣,但是随即就被涛声所吞没。   我是谁?   我在哪里?   以及我又要死了吗?   方别刚刚恢复意识就进入这几乎必死之局,内心彷徨困苦至极。   “救命!”他不由大声呼喊道,一喊出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声音稚嫩清脆,显然不是一个成年人的嗓音。   “好像有人还活着。”   “我去看一下。”   隐隐约约,方别听到了这样的对话,随即他脑后有风声传来,他只觉得有人抓住了他的肩膀,自己也从水面上脱水而出。   那人踩在了方才方别赖以为生的浮木上,但是方别加那人的重量,也不过让浮木微微一晃,不曾下沉。   随后方别只感觉自己在水面上如同凌波而行,那人在湍急的江面上行走,竟然如履平地,只几个呼吸,方别就感到自己被放在了坚实的陆地上。   他感觉自己全身又湿又冷,水珠从身上不断淋漓而下,少年转身,看到自己方才的救命恩人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过意外的是,那个救命恩人穿着一身翠绿色的衣衫,眉目冷清秀丽,竟然是一个年纪颇轻的女子。   她正将手深入怀中,摸索了片刻,然后取出一叠黄澄澄的铜钱放在自己的足下,也不发一言,转身就要离开。   此时四周只能听到湍急的水流声,天空乌云密布,雷声滚动,显然下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而四野空旷,目之所及大半都被洪水所肆虐,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少见的干地。   方别险死还生,看着面前的那叠铜钱,再看着正缓步离开的绿衣女子,不由踉跄站起,向前几步,但感觉身体虚乏脱力,几步便重新跌倒在地。   “姐姐留步!”方别在地上开口喊道。   “人生下来就是要死的。”那女子并未回头,但是姑且也停住了脚步:“我一念之仁而已。”   她的声音清脆冷清,带着若有若无的寒气。   方别跪坐在地上,看着那女子的背影:“可我不想死。”   女子摇摇头,不再说话,重新迈动脚步向着前方走去。   方别咬牙,回头抓住地上那叠铜钱,重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继续向着女子背影跑去。   还好那女子走的不算快,方别紧走几步,便追到女子身后。   “还姐姐钱。”方别说道。   女子回头,看到这个全身湿透的男孩,正坚强站在自己面前,右手摊开,手心中是方才自己给他的那叠铜钱,上面沾满了泥水。   “还姐姐钱,谢姐姐救命之恩。”方别说道。“但我要死了,就用不到姐姐的钱了。”   女子冷清的表情稍微有些动颜:“只要自己想活,那就死不掉。”   “我想活。”方别说道:“我很想活,很想活。”   “求姐姐带我一起。”   女子摇摇头:“我不是好人。”   方别点了点头。   “有别的地方去的话,就不要跟我一起了。”女子继续说道。   方别摇头:“我无处可去。”   女子苦笑了一下,但是苦笑依然冰释了她脸上的冷清肃然。   她伸出一只素手,抓向方别手里的铜钱,方别咬着嘴唇,全身颤抖又一动不动。   女子握住了方别湿淋淋又冰冷的手,将他的小手握成拳头,将铜钱握在其中。   铜钱在手中冰凉沁骨。   “我叫何萍。”   “是一个刺客。”   女子这样介绍道。   然后她转身,拉着方别的手慢慢向前走去,男孩身体虚的要命,但是依然咬牙走在她的身边。   一大一小两道人影,慢慢走在愁云惨淡的江岸上。   江水滔滔,奔流不息地涌向东方。   ……   ……   “你不是一个软心肠的人。”   方别裹在棉被里面,洗过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干燥的衣裳,现在手心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正在小口小口咽着。   感觉自己活了下来。   但是少年竖着耳朵,在认真听着隔壁房间的谈话。   何萍的声音透过薄薄的墙板传了过来:“我来养他,他算我的徒弟。”   这个女子的声音依然冷清坚毅。   “不要胡闹,把他杀了,我们赶路。”那是男子的声音:“江西遭了这样大灾,我们也完成了任务,回总部复命要紧,带个孩子成何体统。”   方别裹着棉被一动不动。   何萍的声音冷清从墙壁那边传来:“这是我决定的事情。”   “我们不是好人!”男子低声喝道:“你也不是寻常妇人,如何有这等妇人之仁!”   “你既然知道我不是寻常妇人,也就不要把我当寻常女子看待。”何萍的声音始终低沉平静,似乎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她的心意。   就好像在江边她决定带方别走,那么就不会再因为别人的规劝而轻易放手。   男子沉重叹了一口气:“说吧,你打算怎么办吧。”   “他和我一样,都会成为一个刺客。”何萍说道:“这样,我就是为组织培养刺客的人。”   “我承诺我会将他培养成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刺客,比你我还好的那一种。”   男子似乎感到不可思议:“你这样还不如让他死。”   “我问了他,他说他想活下来。”何萍平静说道:“当刺客也是活下来的一种方法。”   “毕竟,我当初也是这么活下来的。”   “随你便。”男子烦躁至极:“如果他不是当刺客的料呢?”   “那么就是他的事了。”何萍幽幽说道。   墙壁那边,半晌无话。   方别裹着棉被,喝着姜汤,沉默不语,直到自己的房门被推开。   方别抬起头,看着烛光下的何萍,少女依然一袭碧绿衣裳,在门口看着方别。   “都听到了?”何萍静静问道。   方别知道没有什么好掩饰的,因为就是何萍让他睡在这里,也让他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方别点了点头。   何萍笑了笑,微笑,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放在了烛火边的桌上。   “你说你想活下去,就证明给我看吧。”   “给你半个月的时间。”   这样说着,何萍转身,似乎想了想,又从怀里取出一块油纸包着的五香牛肉干,放在桌子上,放在了那本册子旁边,然后一句话都没说,便拉上门离开。   方别欠身,下床,看了看那本册子,上面写着《蜂巢心法》四个隶字。   他微微咬了咬嘴唇,然后伸手撕下一条牛肉干,放进嘴中咀嚼,感受着肉干的浓郁香味与质感在口中一点点漾开。   男孩仰头看向熏黑的天花板。   是的,活着真好。   他想活下去。   连同上一世一起活下去。 番外 雪中燕京   蜂巢心法,一共两千四百七十一个字。   乃是刺客组织蜂巢的基本内功心法,将全身一百零八孔窍中的真气如同蜂群一般引出,然后鼓荡全身,从而激活身体潜能。   经过了不止九年义务教育的方别,用了半个小时,就将心法全数背下,然后再温习一遍,用手指蘸水在桌面上默写了一遍,确认一字不差之后。   外面刚刚打了四更的鼓点。   他原本想将这心法烧了,但转念一想,这心法并不是什么高深孤本,又是何萍亲手交给他的,于是就将册子压在枕头下面,闭上了眼睛。   一枕安眠。   ……   ……   “心法背的怎么样了?”   第二天一早,何萍给方别送来了早餐,是白粥和油条配一小碟咸菜,顺便随口问道。   方别毕恭毕敬地将册子双手奉给何萍:“回禀萍姐,已经背完了。”   何萍抬眼看了方别一眼:“从第四段给我背到第七段。”   这倒像是老师找学生背课文的样子。   不过身经百战的方别点头,随后一字不差地将心法第四段到第七段全文背诵。   分毫不差。   少年偷眼看何萍的脸色,可以看到这位俊俏女子脸上轻微的喜色,但是随即收敛转为冰寒。   “伸手。”何萍说道。   方别伸手,何萍拿起一根筷子在少年手中快速点下,方别只感觉手心如同被蜜蜂扎了一下一般,瞬间便肿起来一道又红又高的细长凸痕。   很痛。   方别咧嘴,但是没有叫痛。   “慧则伤身,含锋不露。”何萍看着方别的表情,轻轻说道:“这心法,你要三天才能背会,十天才能入门。”   “十天入门,便算过关。”   “到时候,我再教你别的东西。”   方别点头。   何萍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一小罐粗瓷的盒子,放在桌上。   “这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擦一下。”   “饭要凉了,你先吃饭吧。”   如此说着,何萍转身,再拉门而出。   方别看着何萍的背影,轻微抿了抿嘴。   ……   ……   方别七岁那年,因江西洪灾,家园被毁,父母双亡,因此跟随十九岁的蜂巢刺客何萍,开始学习身为刺客的种种技巧。   只是天资鲁钝,事事皆为中人之姿,所以历样训练,都要付出精英数倍的努力,才能够堪堪与之平齐。   是时光阴荏苒,十年弹指一挥间。   天禄三十一年,腊月初八。   燕京城内一客栈别院。   大雪纷飞,大雪之中,方别身着单衣,眼蒙黑布,手执木剑,正在雪中反复劈砍。   但是他反反复复,并没有用什么复杂招式,始终只是一记最普通的劈砍,循环往复,永不变更。   “别儿。”何萍在院中对着少年呼唤道:“吃腊八粥了。”   “萍姐,我还有三百记挥剑,挥完就吃。”方别气息不乱,在雪中继续劈砍着说道。   何萍穿着一身白绒冬衣,光阴荏苒,如今已经二十九岁的她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青葱少女,她看着雪中的少年,少年的木剑看似挥舞地杂乱无章,但是每一记挥下,剑锋处就会有一片雪花被从中斩切为两半。   这样大巧不工的剑法,在常人看来,不过是一个粗浅的练武少年的闷头苦练罢了。   “过了年,你去当蜂针吧。”何萍说道。   “这么快?”方别反问道。   “不快了,你年岁到了。”何萍说道:“我十六岁就是蜂针了。”   而且我十六岁的时候,远远没有你现在要强。   何萍在心中说道。   有时候,连何萍都不知道,方别现在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因为他对自己都不会说实话,虽然这有自己的教导之功,但是如果不真正和这个少年动手,并且生死相搏,或许何萍都不知道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我哪里能和萍姐比。”方别笑道。   “我过完年就向组织申请,给你调拨一个蜂翅来协助你。”何萍说道。   方别沉默不语,继续在雪中挥剑。   等到第三百记挥剑挥尽,第三百片雪花被分开。   方别才停手,拉下眼上的黑布。   “既然是萍姐决定的事情。”   “遵命便是。”   ……   ……   腊八粥,是腊月初八才喝的粥。   用糯米,芝麻,苡仁,桂元,红枣,香菇,莲子,黑豆为原料,以红糖熬煮,香浓可口,足以驱寒气,迎新年。   两碗腊八粥放在桌上,方别与何萍相对而坐。   “萍姐今晚有任务?”方别看着面前的女子问道。   何萍看着方别,没有说话。   “您冬装下换了衣服。”方别接着说道。   何萍这才点了点头。   “萍姐不介意的话,今晚我客串您的蜂翅。”方别看着何萍说道:“反正年后我也要独当一面,萍姐带我练练手也好。”   何萍摇头:“今晚我要去的是户部。”   方别神情一变:“蜂巢不掺和朝廷的事情,这不是惯例吗?”   何萍看着方别:“现在掺和了。”   “您不能去做!”方别道:“谢源大哥已经死了。”   “正是因为他死了,我才要去做。”何萍淡淡道。   她永远是这样淡然冷漠的性格,除了稍微有点吝啬之外,活泼,元气这样的字眼从来和她沾不上边,方别十年前与她相遇的时候是这样,十年后的她还是这样。   “这是我的最后一个任务。”何萍继续说道:“我已经申请了,做完这个任务,我就退了。”   “我来当你的引蜂人。”   何萍这样说道。   方别沉默点了点头,端起腊八粥碗,双手捧着,和何萍碰碗。   两个人面对面,一起默默吃着这碗浓稠的腊八粥,暖意从口中一路抵达胃袋深处。   食尽。   “不许摔碗壮行。”何萍说道。   方别讪讪放下了喝空的粥碗。   何萍点头,然后解下外面白绒绒的冬装,露出里面纯黑的夜行服饰。   “不许跟来。”何萍继续说道。   然后走向门外,在茫茫大雪中,只一个起身,就消失在屋檐之上。   身形之快,几近鬼魅。   方别看着院中大雪,叹了口气:“总是这样。”   ……   ……   腊月初八,户部左侍郎周海天在官邸遇刺,当场身亡。   朝野哗然,江湖震惊。   圣上命令六部九卿并东厂锦衣卫六扇门等彻查此案,三月无果。   而腊月初九清晨,大雪之中,一部马车晃悠悠地从燕京城中驶出,一路南行,抵至洛城。   天禄三十二年正月十六,洛城开了一家名叫霄魂客栈的小店。   老板娘姓何。   跑堂小二姓方。 第二卷 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一章 江湖榜   霄魂客栈,夜幕西垂。   端午踮起脚吹灭了客栈门外挂着的灯笼,回头看向何萍:“萍姐,方别哥哥和林雪姐姐今天不会回来了吗?”   少年脑后的双马尾漆黑柔顺。   眉眼清秀端庄。   “谁知道呢?”何萍看了看天空中大亮的北极星,转身回到店中。“把门锁上吧,端午。”   “好吧。”端午抿了抿嘴,清脆回答了一声,将客栈门前营业的牌子反转到打烊那一面,正要进屋,却听到远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端午向着马蹄声传来之处望去,正看到方别和薛铃正一前一后,骑着一匹白马踏着青石板哒哒而来。   端午的失落瞬间一扫而空,跳着向着两个人挥着手。   笑容灿烂。   ……   ……   萍姐的房间永远是一盏孤灯。   方别和薛铃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   “商九歌怎么样?”这一次何萍没有先问任务的进展,而是直接问了商九歌的情形。   很明显,在何萍看来,商九歌要比任务重要的多。   “很厉害。”方别率先回答。   何萍将目光移向薛铃。   薛铃想了想,感觉方别做的概括很精准:“很厉害。”   “那厉害到什么程度呢?”何萍继续问道。   “比传说中更强。”方别说道。   何萍笑了笑,点头:“那任务本身完成地又如何?”   “很顺利。”薛铃说道:“因为有商九歌的协助,所以说基本不费吹灰之力。”   “以及任务所得已经运送到了指定地点。”这样说着,薛铃从身上取出老李头写好的回执,递给何萍。   何萍在眼前细细看过,然后将那张纸放在燃烧的油灯上一点点烧掉,看着青烟袅袅。   “所以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何萍笑道:“那么我没有什么问题了,你们可以回去睡了。”   薛铃和方别点头,转身离开。   何萍看向窗外,低声念道:“商九歌吗?”   窗外孤月独明,群星璀璨。   ……   ……   当方别和薛铃回到客栈的第三天,一切都风平浪静地度过。   薛铃已经越来越熟悉她厨娘的工作,会做的菜色越来越多,以至于经常可以得到客人的夸奖,只是这位少女依然不喜欢抛头露面,大多数时候真的就躲在厨房里不出来,顺便练一练金刚不坏神功。   端午已经是人见人爱的小跑堂,毕竟萝莉来当传菜真的是一个喜大普奔的事情,尽管这个时候,某种金属还没有被得到大规模的冶炼,但是端午依然可以依靠清秀可人的外貌和娇嫩动听地嗓音而赢得大规模的喜爱。   神秘冷清的老板娘已经快成为了这一片茶余饭后的传说人物,有人坚称看过这位老板娘笑过,也有人赌咒发誓说这位老板娘绝对不会笑。   但是赌注的结果,则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总之,这家名叫霄魂客栈小客栈,已经渐渐变成了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存在,哪怕这间客栈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开了半年多而已。   而就在这天中午,又一只鸽子飞进了霄魂客栈的庭院之中。   那天晚上,方别和薛铃便看到了那只鸽子所携带来的信息。   并不是关于这次刺客任务的回报。   而是一份榜单。   “有什么榜单需要蜂巢所有的信鸽将所有的网点全部飞一次?”薛铃看着这份榜单有点不可思议。   “当然有了。”方别将那薄如蝉翼的绢纸在桌面上细细展开。   薛铃看到那份榜单顶端用黑笔写着江湖榜三个大字,然后排在第一的是少林方丈空明神僧。   “这就是江湖榜?”薛铃问道。   “是的,这就是江湖榜。”方别点头说道:“并且是江湖榜甲榜,一共排名一百位高手,每一位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泰山北斗。”   “也是只有蜂巢有资格排这份榜单,也有能力让整个江湖信任这份榜单的排名。”   “江湖榜。”薛铃喃喃这三个字。   蜂巢的江湖榜,囊括了江湖上几乎所有的成名大侠,这份指点江山的魄力,在蜂巢之前从未有过,在蜂巢之后,也未必会有。   “但是为什么要发新榜单呢?”薛铃再问。   这样一份榜单用的都是上好的绢布,由专门的书法好手来抄录,一次不知道要用多少绢布,抄废多少根毛笔,这样的手笔之大,也让人叹为观止。   “当然是因为有新的榜单成员了。”方别这样说着,自己在江湖榜的名单上用手指一路划了下去:“江湖榜甲榜排名第十九的空悟高僧,因为圆寂被除名,他原有的名次被西域罗教长老悲苦老人所顶替,同时罗教黑无也上了榜,绰号黑天魔神,排名第四十一,大概是有智商减分吧。”   “黑无之前不在江湖榜上吗?”薛铃问道。   空悟身死除名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是以黑无的身手,之前居然不在榜单上吗?   “是的,黑无之前都是在西域那边活动,况且黑天魔功不易控制,所以很少踏足中土。”方别说道:“而他这次不仅来了,更击杀了江湖榜上排名第十九的空悟神僧,那么上榜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顺便,也要说一句,江湖榜其实排名排的并不完全是实力,严格来说,是战绩和威望。”方别看着薛铃说道:“比如说这位。”   他指了指少林方丈空明:“空明方丈已经二十年未曾与人动手,也几乎二十年没有下山,虽然说他二十年前武功就很高了,但是人老了武功是会下滑的。”   这样说着,方别笑了笑:“但是空明神僧是少林方丈,又有哪个能够击败他的江湖榜前十敢去少林寺闯山?以为少林寺那几千号会武功的和尚是吃素的?”   “不对,他们本来就是吃素的。”   “但是有句话叫做,我不打就不会输。”   “江湖榜前十,基本上都是武林上有大地位的高手,寻常根本没有出手的必要,所以基本上不会有变动。”   “这次空悟高僧圆寂,已经算是石破天惊的大事了。”   “还有。”方别说着,看向薛铃。   “你看江湖榜最后一名。”   薛铃闻言向着最后一名看去。   她赫然看到。   “江湖榜第一百名:白衣剑仙商九歌。” 第二章 玻璃大炮   薛铃看着那个第一百名商九歌,一时间有点癔症。   所以说,商九歌这就上江湖榜甲榜了?   以及,商九歌只能排第一百吗?   往上面看看,华山掌门商离可是稳居江湖榜前十,准确来说是第六的超级高手。   “这个……”薛铃其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空悟高僧圆寂,黑无横空出世,再加上商九歌下山,江湖榜一时间需要变动三位之多,这也是蜂巢赶制这期江湖榜的原因。”方别静静说道。   “但是商九歌只能排第一百吗?”薛铃对于这个有点不理解。   “你猜商九歌是几品高手?”方别依旧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   “难道不是一品吗?”薛铃认真说道。   “你当一品这么大白菜?”方别看着薛铃摇摇头:“商九歌再强,她如今也不过十七岁,也就是剑法通玄,堪称天下第一,但是剑法天下第一,并不是武功天下第一,她第一档的剑法,第三档的内功,外加上凑合的轻身功法和拳脚功夫,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二品罢了。”   方别认真说道。   “但是我感觉她真的很强。”薛铃说道。   方别笑了笑:“那我问你,你如今见过黑无和空悟之间的战斗,也见过商九歌的身手,那么黑无与商九歌打上一场,那么谁会赢?”   薛铃脸色瞬间变了。   是的,有时候,你看到一个人很强,就真的以为他很强。   但事实上,商九歌其实绝大多数情况都在虐菜。   谁来都是一招,总给人一种商九歌深不可测的感觉。   但是事实上,商九歌真的有那么强吗?   商九歌真的遇到过顶级的高手吗?   别的不说,至少是这江湖榜甲榜上的高手,商九歌暂时还没有交手过一个人。   以及黑无的力量和速度,那堪称妖孽的横练功夫,商九歌所依仗的精妙剑招,要是破不了黑无的防,那一切不是白打蜡。   如果商九歌被黑无打上一招结实的。   薛铃认真想了一下那个景象,脑海中只有画美不看四个大字。   “明白了吧。”方别看着薛铃的表情,淡淡说道:“商九歌目前充其量就是一个玻璃大炮,输出很高,但是自己真的很脆,也就是欺负菜鸡可以这样玩。”   “那么她和你打呢?”薛铃冷不丁问道。   方别瞬间卡住了。   “我不知道。”方别说道。   “为什么不知道?”薛铃好奇。   “因为我不会和她打的。”方别看着薛铃:“我不是黑无。”   “和商九歌动手的话,我可能会死,所以我绝对不会和她动手的。”   薛铃听出来了一点东西:“所以说其实你打得过,但是怕死?”   “我可没有这样说。”方别矢口否认。   “好吧好吧。”薛铃叹了口气:“那么你是几品?”   “以及这江湖榜上没有萍姐的名字。”   “萍姐又是几品?”   方别看着薛铃淡淡笑道:“这些,都是秘密。”   “不过以后你或许会知道的。”   “但并不是现在。”   ……   ……   在另外一个房间里面,宁夏手中同样有两个铜管。   “你看了那么久,不打开吗?”黑无躺在床上,没有看向宁夏一眼,只是这样问道。   其实这些天来,黑无大多数时间都是躺在床上发呆,他一发呆就可以发呆很长时间,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或者说孩童的发愣。   如果可以不思考的话,那么黑无绝大多数时间都会放弃思考。   “不想打开。”宁夏叹了口气说道。   这位绝色的女子眉眼中尽是愁色:“到现在蜂巢都没有给我消息,告诉我苟杂中的真实身份,完成不了这个任务,我就没有办法回西域。”   “以及,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好了八成了。”黑无静静说道:“已经可以和人动手打架了。”   “不过——”黑无顿了顿:“但是那个老板娘很吓人,最好不要招惹她。”   宁夏静静点了点头,眉间愁色未减,黑无接着说道:“其实关于苟杂中的身份,我有一个想法。”   “每次听你的想法,我总感觉我做人很失败。”宁夏开口说道。   “你就知足吧,我动脑子的时候很少,愿意给你动脑子的时候你就听着。”黑无开口说道。   “我怀疑,苟杂中是蜂巢的人。”黑无说道。   “咦?”宁夏看向黑无,无法理解黑无为什么会有这个推断。   “正常情况下,对于这种简单的任务,蜂巢可以很快就会给出来回应。”黑无说道:“毕竟蜂巢是江湖中最严密的情报组织,既然能够将苟杂中列入江湖榜乙榜,那么蜂巢对他的情报一定有一些了解。”   “所以我才会让你向蜂巢求取情报。”   “但是现在半个月过去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那么我们就需要考虑第二种可能的。”   “那就是蜂巢并不是不知道苟杂中的身份,而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愿意告诉你。”黑无静静说道。   宁夏的眼睛越来越亮。   她看着黑无:“为什么你这么聪明?”   “不要问,问的话那就是因为我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傻瓜。”黑无静静说道:“我这些话只说一次,并且说过就忘,你记好了。”   “嗯。”宁夏低声说道。   “苟杂中武功不高,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三品,但是却能够让蜂巢替他隐瞒情报,这说明他与蜂巢关系不浅,或者说,苟杂中本身就是蜂巢的刺客。”   黑无看着天花板:“毕竟当时宁怀远被华山发布悬赏到蜂巢的概率很高。”   宁夏点了点头:“好吧,如果从这条思路来说,那么一切就有解释了。”   “还有。”黑无笑了笑。   宁夏看着黑无:“你为什么笑?”   “蜂巢组织虽然势力遍布天下,但是每一个城市,其分支网点是有限的。”黑无狰狞笑道。   “那么,既然宁怀远是在洛城死的。”   “那么我有理由相信,苟杂中就在这洛城的蜂巢组织之内。”   宁夏认真点了点头:“多谢。”   黑无的这番推论,她铭记在心。   “如果没事的话,我就睡了。”黑无继续说道:“这些我记不住,以后别来问我。”   “好的。”宁夏点头,然后这个时候才有心情打开铜管。   只见那里面是一张雪白绢纸,然后以猩红染料在上面笔走龙蛇,写下一个苦字。   宁夏看着那个血红的苦字,伸手捂住嘴巴。   几乎要呕吐出来。 第三章 月下人   这张雪白的绢纸上只有一个鲜血淋漓的苦字。   宁夏看到这个大字,一瞬间跪在了地上,捂住了嘴巴,眼泪无声地流淌而出,划过脸颊,强烈的呕吐感在喉咙中起伏,挥之不去。   黑无抬起头来,看向宁夏:“发生了什么?”   宁夏跪在地上,低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捂着嘴巴默默的流泪。   黑无从床上爬起来,一言不发走到桌子前,伸手就扯过这张写着苦字的绢纸,就要把它放在烛火上面烧掉。   宁夏跪在地上,大声喊道:“不要!”   黑无停住了手。   “不要。”宁夏继续说道。   黑无看向宁夏:“既然它会带给你这样的痛苦。”   “我说不要。”宁夏坚持说道,声音冷冽如冰。   黑无回身将那张绢纸劈头盖脸扔到宁夏的头上,自己转身重新躺回了床上。   宁夏跪在地上双手将那张绢纸从头上摘了下来,然后抿着樱色的嘴唇,将那张写着苦字的绢纸揉成一团,然后塞入口中,一点一点咀嚼,泪水不住从双眼中流出,但是她还是坚持着将那一整张绢纸全部嚼碎然后吞入腹中。   “我感觉很恶心。”黑无望着天花板,冷冷说道。   绢纸说到底是用春蚕吐出的丝织成的,就和普通的桑纸一样,安全无毒。   但是正常人当然也不会用这种东西当做食物,毕竟味道真的很不好。   并且上面红色的字迹,是用朱砂和血混合调制而成的。   宁夏一言不发,跪在地上良久,才说道:“这是我宿命的一部分。”   “上次我说了会帮你杀了悲苦。”黑无静静说道。   “你杀不掉他,再说他对我也不错。”宁夏开口说道。   “我不感觉他对你不错。”黑无冷笑说道。   “我感觉就可以了。”宁夏固执道。   这样说着,宁夏从地上站了起来,打开了另外一个铜管:“这是新的江湖榜。”   “江湖榜吗?”黑无看着天花板:“我这次应该上榜了吧。”   “是的,你杀了空悟,所以说直接被提升到了江湖榜甲榜四十一的名次。”宁夏说道。“绰号黑天魔神。”   “黑天魔神吗?”黑无冷笑一声:“那还真是省事啊。”   “悲苦那老头呢?”黑无问道。   “因为空悟圆寂,我师尊排名上升一位,现在是第十九位。”宁夏道。   “那么我杀了悲苦那老头,我是不是就是十九了?”黑无冷冷说道。   “不许你再说这件事情!”宁夏望着黑无,咬牙喊道:“我救你并不是让你做这种事情的。”   “好的。”黑无伸手盖上了被子:“我睡觉了。”   宁夏一点点记忆着新江湖榜的排位,因为江湖榜甲榜都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名宿,除非有人身死,或者被击败,否则江湖榜甲榜的名次不会有什么变动。   黑无之所以能够直接跃升到四十一,那是因为他直接参与击杀了已经成名数十年的少林寺高僧空悟。   不过这样的事情,其实一年都未必能够遇到一件。   “还有,华山商九歌也上榜了。”宁夏继续说道。   “是我听过的那个商九歌吗?”黑无已经盖上了被子,但还是冷清问道。   “华山只有一个商九歌。”宁夏说道,顺便看了看这次登榜的附属消息:“华山商九歌,横扫黄河十七盗,只身单剑,毫发无伤,故入江湖榜甲榜。”   “还真是一个草率的登榜消息呢。”宁夏笑了笑:“以及目前是江湖榜第一百名,真正的吊车尾位置。”   “所以说接下来我们很长一段时间就要看那个家伙慢慢从江湖榜榜尾爬上去吗?”黑无静静说道:“想想还真是无趣啊。”   “如果遇到了,我不知道能不能顺便把她杀了。”   “那要等遇到之后。”宁夏冷冷说道:“师尊已经写出苦信来警告我了,我需要尽快杀掉苟杂中,然后返回西域。”   “带你一起。”   ……   ……   月色如水,庭院中树影婆娑。   薛铃看着月色下已经在手握一把木剑反复劈砍练剑的方别,摇了摇头。   她面前是一盏昏黄的油灯,一摞摞厚厚的线装书籍在油灯下留下阴影,都是她求萍姐从蜂巢那边给她调拨过来的资料,关于各种江湖琐事,以及名人情报,乃至于各地的风土人情。   这方面蜂巢的资料,一向是比较齐全的。   现在薛铃才明白,为什么方别就像江湖百晓生一样,几乎对于每一个江湖人士的武功,来历以及性格如数家珍。   就如同对于如今商九歌无孔不入的动向侦查一样,蜂巢真的有一张能够笼罩整个江湖的大网,将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投射在这张大网上。   那么自己也在这张网上吗?每想到这个问题,薛铃就有一种细思恐极的感觉。   不过,至少目前应该还不在,蜂巢的情报再严密,也是由一只只个体的蜜蜂来完成的,越大的猎物,身边围绕的蜜蜂就越多。   像薛铃这种小角色,乃至于自己就是蜜蜂的一员,应该收不到太多的关注。   还有方别究竟有多么强的记忆力,才能够将这些全部记入心底?   薛铃不知道,但是她越来越感觉,方别那看起来云淡风轻所有事情都满不在乎的外表下,其实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就好像每天晚上都会固定挥剑的少年,以及自己这看似简单的金丝手套,其实是方别基本上在锻炉前劳动了半个月才最终完成的成品。   薛铃长长叹了口气。   这次去剿灭黄河十七盗的行动,算是方别第一次彻底放手让她来规划路线与作战计划,这些看起来非常简单,放在方别手中就和吃饭喝汤一样轻松的事情,到自己的面前,才让少女有真正手忙脚乱之感。   她一直都明白,自己和方别之间有着很大的差距。   但是现在薛铃才更多意识到,他俩的差距远远不是在武功上面。   而是被全方位的彻底碾压。   “真是不开心呢。”薛铃看着油灯下那黑色的小字,喃喃说道。   “是的,我需要变得更强。”   “只有变得更强,才有能力稍微帮到他。”   少女笑了笑,看着窗外月光。   “我不想。”   “当一个累赘。” 第四章 您要来点兔子吗?   五月廿一,盛夏。   当东方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盛君千已经准时坐在了卖羊肉泡馍店家门外的板凳上,将手中的佩刀放在有些油腻的桌面上,同时驾轻就熟喊道:“一碗羊肉泡馍,两个面饼,泡馍不要加香菜,但是要加辣椒!很多的辣椒。”   他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并且几乎是每天都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而在等羊肉泡馍端上来的当口,一只扑棱扑棱的鸽子飞到盛君千面前,一人一鸽大眼瞪小眼。   眼前的鸽子通体雪白,圆滚滚的眼睛红如鸽血,虽然比喻鸽子的眼睛红如鸽血很怪,但是这只鸽子的眼睛真的很红。   它在盛君千的面前咕咕叫了两声,然后伸出了鸽脚。   脚上绑着一个小小的铜管。   盛君千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谷子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然后取下那个铜管,然后将谷子洒在地上。   鸽子欢快地跳下去啄食着谷子,而盛君千自己则打开铜管,将里面的绢纸取了出来。   只见上面最顶头,写着江湖榜三个大字。   备注,甲榜。   盛君千不像很多人,看榜单先从头看起,他直接从倒数第一位看去。   结果正好看到上面赫然写着:第一百位,白衣剑仙商九歌。   “凎!”   盛君千拳头狠狠砸在了面前的桌板上,只见桌板瞬间四条桌腿都粉碎开来,桌板落在地上,先前放在上面的佩刀也飞了出去。   正在啄食谷子的鸽子赶紧展翅飞走,在里面给盛君千准备羊肉泡馍的店家也赶紧出来,瞬间吓呆了:“爷,发生什么了。”   盛君千挠了挠头:“额,没事,对了。”   他不好意思地看着店家:“冒昧问一句,这桌子多少钱。”   店家则真吓了个呆:“不收钱,不收钱。”   “不收钱怎么能行。”盛君千挠了挠头,从怀中取出来一小锭银子,约莫大概两钱的样子,扔给店家。   “不用找了。”   这样说着,盛君千拿起佩刀,转身就迎着阳光走去。   “客官您去哪里?”店家接过银子,这钱赔这张桌子是肯定够了,还有零头找。   “去找商九歌!”盛君千大声说道。   “您羊肉泡馍还没吃呢。”店家说道。   “不吃了!”盛君千说道。   “好吧。”店家看着盛君千挺拔的背影:“这就是江湖人士呀。”   这样说着,他回到店面里面,看着那已经差不多好了的羊肉泡馍,想了想,就准备重新倒回锅中。   正在这个时候,他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一碗羊肉泡馍,两个面饼,泡馍不要加香菜,但是要加辣椒!很多的辣椒。”   店家探头望去,正看到刚才在阳光中离去的盛君千又回来了,并且重新将佩刀放在有些油腻的桌面上。   那一瞬间店家只感觉是不是自己打开的方式有点不对。   “那个……”店家看向盛君千。   “那个什么那个,我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早饭不行吗?”盛君千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刚才给的钱,除了桌子前应该还够饭钱对吧。”   “快点端上来,我饿死了!”   店家忙不迭地进去把羊肉汤和两个死面饼给端了出来,只见羊肉汤飘香,死面饼雪白,盛君千熟练地拿起面饼,开始一点一点地将面饼掰成绿豆大小的小块,然后倒进羊肉汤中慢慢搅拌。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那沁人心脾的芳香。   “这就是人生啊。”   “商九歌,等我吃完这碗泡馍。”   “你给我等着!”   ……   ……   霄魂客栈,人来人往。   太阳晒得青石板的地面有些滚烫,汗水滴落在石面上只能够升腾出一股白烟随后就消失不见。   这个时候能够进客栈歇歇脚,喝一碗加冰块的酸梅汤,简直是再舒坦不过的事情了。   于是霄魂客栈如今坐着很多歇脚的人,他们大多在大堂只叫一壶茶一盘瓜子,就在客栈里面边吃边聊,顺便看着穿行在期间的白色襦裙的双马尾少女步履蹁跹如同穿花蝴蝶,让人感到莫大的愉悦。   “真想不到,这个小小的霄魂客栈,竟然有这么多出色的女子。”有人在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道。   “谁让人家销魂呢?”又有人笑着接道。   不过一般也就是口花花,没有人敢真的去动手调戏那个叫做端午的丫头,因为都听说这家客栈的老板娘不好惹,并且另外一个跑堂的小二也不好惹。   正在这个时候,客栈门口传来了一声清亮的女声。   “请问。”她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并且很快传达到整个大堂。   “你们这里要兔子吗?”   所有人向着门口望去,看到一个黑色短发的白衣少女,踩着木屐,扛着一根长棍,棍子上挂着一串耳朵上打结的肥大灰色野兔。   她双目黑如点漆,皮肤却白的有些透明,就站在门口,看着所有人说道。   随后就看到跑堂的小二直接堵住了门口:“过去过去,我们这里不收兔子,你去别的客栈问问吧。”   商九歌看着眼前这位一身皂衣,眼蒙黑布的少年,侧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反正我没有见过你,我们这里也不收兔子!”方别毫不犹豫地说道,顺便从怀里熟练地掏出来十来文钱,就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拿去买点糖吃去吧,再见,不要再回来了。”   商九歌没有接方别的铜钱:“我想要一碗酸梅汤,一点盐和佐料,如果有火石能卖我就再好不过了,搓木头有点手疼。”   方别从商九歌的话语中甚至听到了一丝楚楚可怜的味道。   但是方别会是那种怜香惜玉的人吗?   “我们只收客人,但是你没有钱,就不是客人。”方别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有兔子。”商九歌取下一只兔子放在方别的面前:“很好吃的。”   “兔兔那么可爱你竟然吃兔兔!要不要那么残忍!”方别摇头说道:“再说了吃野味会得病的你知不知道,你还敢吃野味!”   商九歌被方别训得有点发愣。   “但是真的很好吃啊。”商九歌认真说道。   而正在这个时候,大堂中有人开口道:“能让我看看你的兔子吗?” 第五章 兔兔那么可爱   商九歌侧头向着开口那边望去,但是方别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算拿你没办法了。”   这样说着,方别伸手按住商九歌的肩膀,将她整个人转了个圈。   也就是原本面朝客栈大堂变成了面向大街。   然后顺便把商九歌往外推出来几步,商九歌背上棍子挂着的兔子像灯笼一样晃悠着。   “冒昧问一句。”商九歌并没有十分反感方别按住自己肩膀的接触行为,但还是开口问道:“我们有这么熟吗?”   “完全没有!”方别用力确认道:“以及你怎么突然跑到洛城了!”   “我明明记得你不是往这个方向走的!”   “因为我从来不走直线?”商九歌背对着方别,静静说道:“既然你在这里工作,那么为什么不收我的兔子!”   商九歌很不满地说道。   “我们不做野味!”方别认真说道:“吃野味会得病的好吧,我劝你也少吃一点,省的全身都是寄生虫!”   “我会注意做熟了再吃。”商九歌说道。   “总之就不要忘我们这里送兔子了!”方别将商九歌拉到角落:“你知不知道你你现在很出名?”   “真的吗?”商九歌侧头问道:“我感觉一路走来没几个认识我的。”   “那些平民百姓当然不认识你,况且你也没有走大路对吧,一定没走大路对吧?”方别对于商九歌还是有些了解的。   “对啊,大路上到处都是人,所以就没有吃的。”商九歌点头说道。   “你现在已经是江湖榜上的人了。”方别看着商九歌道。   “江湖榜?”商九歌黑色的眼睛中满是懵懂。   “你看没看到一只白鸽子?”方别循循善诱。   “看到了。”商九歌点头:“味道很好。”   少女嘴角挂着回忆的神色,似乎在回忆那鸽子的美味。   方别除了叹息还能做什么呢?他重重拍了拍商九歌的肩膀:“地球很危险,你不要在地球呆了。”   “地球是什么?”商九歌问道。   “我只是感觉我们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方别看着商九歌:“好吧,我们姑且是认识一场了,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有什么需求告诉我。”   商九歌默默递过去一只兔子:“给。”   “我不要兔子!我送你的可以吧。”方别面对商九歌的固执是真的有点无语了:“兔兔那么可爱。”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方别看着商九歌漆黑的眸子:“你想要一碗冰镇酸梅汤,盐和佐料,以及一块火石对吧?”   “这些我都可以送你,但是不能进店,就在外面给我喝完就走,听到了吗?”方别恶狠狠地说道。   商九歌想了想:“真不要兔子吗?”   “兔兔那么可爱!”方别看着商九歌:“如果不是打不过你,我现在很想打你一顿。”   “但是我感觉你不一定打不过我?”商九歌盯着方别说道。   “太危险。”方别说道。   “胆小鬼。”商九歌看着方别。   “总之,你就站在这里不要走动,胆小鬼这就把你需要的东西拿过来。”方别拍了拍商九歌的肩膀,然后自己就转身走进了店里面。   迎面,宁夏和黑无两个人正向着客栈外走来,宁夏依旧是穿一身鹅黄色的沙丽,勾勒出曼妙的身形,黑无粗布短衫,皮肤黝黑瘦小。   方别站定:“两位客官要去哪里?”   “出去走走。”宁夏轻柔说道:“怎么,方小哥要一起吗?”   方别想了想那只可能还等在那里不会走动的商九歌。   再看看眼前这两位西域妖人。   “端午!”方别大声叫道。   双马尾的端午一路小跑跑了过来,藏青色的襦裙汉服下小脸稍微有点红扑扑的。   “给我倒一碗加冰的酸梅汤,然后拿两钱盐,一钱花椒粉一钱胡椒粉,以及一块打火石。”方别看着端午吩咐道。   端午点了点头然后跑去后厨找薛铃去了。   “我们一起出去走走?”方别说道。   “小哥真是赏脸。”宁夏柔媚笑道:“那就一起走走。”   这样说着,宁夏走出客栈,正看到在客栈一角阴凉处不走动的商九歌。   商九歌木屐短发白衣,背上扛一根长棍,长棍上提溜着一串兔子,侧头看着和方别走过来的两个人。   看着方别空空无也的双手:“我的酸梅汤呢?我正渴着呢。”   方别还没有开口,宁夏就走了上去:“这位姑娘,我就是刚才要看兔子的人,请问您能让我看看您的兔子吗?”   商九歌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貌美的西域女子:“不用了,现在不卖了。”   话音未落,就看到端午端着一碗酸梅汤一路小跑跑了过来:“方别哥哥,酸梅汤来了。”   商九歌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之所以会进城,说白了就是因为天气太热,所以想讨碗水喝。   不过商九歌啥都好,就是从来都没有带钱的习惯,毕竟可想而知,在华山上的时候,她根本没有用钱的时候,并且常年住在山里,野外生存技能也是点满的,说到视金钱如粪土,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能比商九歌更加视金钱如粪土。   在她看来,虽然知道那些沉甸甸的铜钱银子能够换好多东西,但是又不能吃又不能喝也不能穿,哪里有满山跑的兔子和满河游的鱼可爱。   “这是给我的吗?”商九歌看着方别,虽然很想喝,但是还是要先问一下。   少女的黑眼睛都在闪着光。   “是的。”方别笑着说道,同时端午也捧着青瓷碗送了过去。   而正在这个时候,宁夏不动声色地伸脚,在端午脚下轻轻一绊,端午躲闪不及,整个人向下跌倒。   商九歌神色一变,上前一步就要护住端午的时候,黑无冷笑一声,一脚冷不丁踹了出去。   只听得端午倒地,手中的青瓷碗啪嗒粉碎,酸梅汤带着冰块溅落一地。   商九歌最后关头横剑挡住,但是自己却无法卸力,向后横飞出去,后背结结实实撞在身后的砖墙上,只听得稀里哗啦,她整个人撞透了一面砖墙,墙内正是霄魂客栈正在用餐的客人,见此情景,纷纷站起,争先恐后向着外面逃去。   方别伸手将端午捞起来抱在怀中,默不作声地后退两步,而宁夏则看着在尘土中爬起来的商九歌。   “宁怀远是你师侄?”   宁夏清冷说道。   一片狼藉之中,几只兔子的尸体散落在地上。 第六章 你想死吗?   一切都如同暴风雨发生的太快。   端午双眼噙满泪水,一时间却又忍住不哭出来。   方别抱着端午,看着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的三人,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又后退两步。   他之所以让端午去端酸梅汤,就是因为感觉宁夏黑无两个人会胡来。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两个人真的有能动手就绝不BB的潜质。   在这种情况下都能够点炮动手。   而在砖墙破碎的尘烟中,商九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虽然说方别嘲讽过她说她是玻璃大炮,但是商九歌也没有玻璃到那个程度。   她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用手中的绯夜剑格挡,尽量卸去了黑无那一脚的力道,没有让对方直接踢中身体,否则真气入体外加那强横外力,真的是被碰到骨头都要被踢碎了。   可是即使这样,因为卸不去那恐怖的力道,商九歌整个人还是被踢飞出去,只能借着身后的砖墙,算是勉强卸力。   “宁怀远是我师侄不假。”商九歌在尘土中静静握紧了绯夜长剑,刚才那一踢之下,绯夜长剑外面所包裹的泥土稻草的外壳被直接震碎,露出了里面绯红闪亮的剑身。“但你们又是谁?”   “这样直接动手的风格我可不是很喜欢。”   商九歌受伤不重,但是黑无那看似平常的一脚,却让这位剑道少女忌惮到了极点。   她向来是见招拆招,攻其破绽,所谓无招胜有招,便是这个道理。   但是刚才黑无那一脚,就是真的无招的招式。   够快,够强,够狠。   商九歌有无数破敌的手段,但是最终也只能收剑格挡。   因为商九歌不确定,如果对攻会是什么结果。   她挨上那一脚,必死无疑,但是她一剑刺出,却未必能够杀得了对方。   黑无向前走了两步,咧嘴笑着看向商九歌:“杀人需要理由吗?”   “我认为还是需要的。”商九歌叹了口气说道,同时咽下一口涌上心口的血水:“可惜了我的兔子。”   这样说着,她握紧剑看向黑无,一动不动:“来吧。”   但是这个时候,黑无却不再向前。   眼前的少女已经不算是纤尘不染的白衣了,她此时全身都是土灰,原本就很破破烂烂的白衣此时已经彻底变成了布条,甚至可以看到肋上缠胸的白布。   她眼眸漆黑,握剑自然下垂,是标准的应战姿势,无论黑无怎么攻来,她都将还以对方一剑。   可是这个时候,黑无却不敢攻了。   在黑无面前,这样状态不满的商九歌,反而给他一种更加可怕的感觉。   黑无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只放弃思考的野兽,但是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是因为他敏锐到如同野兽一般的战斗直觉。   比如他此时的战斗直觉就告诉他,眼前这个快要死的小女孩,比他想象中还要危险。   宁夏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有那么强吗?”宁夏在一旁静静问道。   “很强。”黑无冷冷说道:“就好像刺猬一样,肉不好吃,还扎嘴。”   “咳咳。”商九歌微微咳嗽着笑道:“那还真是过奖了。”   在某种意义上,这两个野外生存能力都很强的家伙,在这方面还是能够达成共识的。   而正在这个时候,从霄魂客栈那边,传来了哎呀哎呀的声音。   “哎呀哎呀,怎么闹成这个样子。”何萍从方才被商九歌撞塌的墙洞中走了过来,带着有点无可奈何的笑意,来到剑拔弩张正要背水一战的商九歌面前,信手夺过她手中的绯夜剑,在商九歌看着她发呆的当口,何萍已经来到了黑无面前。   黑无严阵以待看着眼前的女子,上次见她被吓得像鹌鹑一样,是因为那个时候黑无重伤未愈,十成本事只能发挥出来三成,出于求生欲考虑,所以才那样安静。   但是现在他起码恢复了八成的实力,看到何萍就有点跃跃欲试的味道。   何萍信手握着那把从商九歌手中夺过来的绯夜长剑,淡淡道:“你想死吗?”   黑无那一瞬间气势便弱了下来,就在气机转换的那一瞬间,何萍飞起一脚,正中黑无的胸口,将这个黑痩少年同样踹飞出去。   并且回头看向商九歌:“好了,姑且算扯平了不是吗?”   这样说着,何萍再望向宁夏:“不是说好了不要惹是生非吗?”   宁夏凛然。   此时的何萍,给她一种非常可怕的感觉。   当初她和黑无刚刚住进这间客栈的时候,这个老板娘在第二天的清晨赶来,看了看他们,让他们好好养病,然后就赶紧回西域去。   那一次的接触,就给宁夏和黑无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但是再深刻的印象,都不如现在何萍在黑无面前说出的这四个字。   “你想死吗?”更让人印象深刻。   黑无之所以放弃抵抗,让何萍把他一脚踹飞,就是因为那一刻,黑无相信,如果他敢动手的话,那么这个手握绯夜长剑的老板娘,真的能够当场把他杀了。   黑无虽然很能打,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不怕死。   当初和空悟那一战最终黑无落荒而逃,就是因为不跑的话会被活活打死。   他很怕死。   而眼前,黑无也终于相信,何萍有杀他的能力。   宁夏努了努嘴唇,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放在地上:“抱歉,我们这就离开。”   这样说着,宁夏回身,将黑无从地上抱起扛在肩上,头也不回地向远方走去,而周围此时并没有多少看热闹的人。   毕竟——像是当初在大街上,漂亮的西域女子当街刁难大和尚的戏码,很多人爱看。   但是如果真有人能够一脚把人踹飞到墙上踢垮一面墙,那么就成了我真有一头牛的话题。   自己的命真的只有一条,谁还敢看热闹。   商九歌看着黑无和宁夏离开,瞬间跪在地上咳出血来,双手撑着地面,少女的唇色苍白。   方才那一瞬间,商九歌已经做好了战死在此处的打算。   如果不是这个神秘可怕的女子突然出场的话。   “你好,我是何萍,这家客栈的老板娘。”何萍握着那柄绯夜剑来到商九歌面前,蹲了下来,侧头笑了笑。   “你把我家客栈的墙砸坏了。”   “你打算怎么办。” 第七章 人有病   因为江湖客的斗殴打坏了霄魂客栈的一面墙,所以说,短期内,霄魂客栈再也无法开张营业。   毕竟,看着那面七零八落的砖墙,总会让人心生不愉快的想法。   并且,补一面砖墙还是很贵的。   当一切稍微平静下来之后,在何萍的房间里,只有商九歌与何萍两个人。   “抱歉,我没有钱。”商九歌笔直站在何萍面前,身上穿着薛铃的青色旧衣,会因为商九歌出门那身衣服已经真的不能再穿了。   毕竟已经洗太多次,然后再那么一撞。   惨不忍睹。   “但是我会努力赔偿的。”商九歌说道。   “你打算怎么赔偿?”何萍看着商九歌的黑眸,淡淡问道。   “那个。”商九歌歪头想了一下:“姑且先问一下,需要赔偿多少。”   “五十两银子。”何萍说道:“顺便说一下,宁夏已经把赔偿金掏出来了。”   “那个女人叫做宁夏吗?”商九歌反问道:“为什么他们要杀我?”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何萍看着商九歌,冷清说道。“不过你要为自己造成的损失赔偿。”   “那么只要我能够找到五十两银子就可以了。”商九歌点头说道,不再纠结关于宁夏的问题。   “是的。”何萍笑了笑:“我想这对你很容易。”   “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都不会赚钱。”商九歌说道:“我大多数时候也不需要花钱。”   “在你赚够五十两银子之前,这把剑暂时留在我这里。”何萍指了指桌子上的绯夜剑。   这把剑其实价格何止五十两,在合适的剑客手中,或许五千两都打不住。   但这确实是商九歌身上最贵的东西了。   “好的。”商九歌点头答应道:“给我三天,不,十天时间,我会凑够五十两回来赎剑。”   “那么就一言为定。”何萍笑了笑。   商九歌转身就要走,何萍看着商九歌的背影:“先等一下。”   商九歌停步:“还有什么事情吗?”   “当然有。”何萍回身,打开自己房间的柜子,从中取出来一个灰色的背包,以及两件白衣,放在桌子上。   商九歌侧头,看着眼前的东西:“我没有钱。”   “算是你拿剑抵押的。”何萍慢条斯理说道:“这是一些我以前用过的东西,想必你也会感觉好用。”   商九歌的字典里,大概是没有客气这两个字的。   她于是便上前,先看了看那两件白衣,发现质地非常柔韧,并且宽大带有许多口袋,并且有扣,也便意味着能够装很多东西,而灰色的背包则看起来有些其貌不扬,但是里面空间却很大,有很多间隔,可以放进各种需要的物品。   商九歌皱了皱眉头:“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何萍看着商九歌:“刺客。”   如果是方别在这里,接下来的动作肯定是看看白衣上有没有兜帽,然后说一句没有兜帽叫什么刺客。   但是还好商九歌不是方别。   她点了点头:“介意我在这里试穿吗?”   何萍摇头之后,商九歌就当着何萍的面,平静脱去身上的衣物,露出雪白近乎透明的肌肤。   商九歌是习武之人,并且从小练剑,所以说身形高挑颀长,肌肉线条柔和健美,可以称得上一句骨肉匀停,亭亭玉立。   何萍静静看着商九歌在自己面前毫不羞涩地脱去身上衣物,然后换上自己给她准备的白衣,就如同何萍所想的那样,两个人的身材相近,所以说何萍的旧衣穿在商九歌身上,显得非常合身,几乎看不出来是别人的旧衣服。   “好。”商九歌静静说出来这个字,然后活动了一下身体,更改了自己的说法:“很好。”   她看向何萍,认真诚恳说道:“谢谢。”   “你出门就没有带衣服吗?”何萍问道。   “忘了。”商九歌静静说道:“第一次出门,其实没什么经验,想着反正饿不死,就下来了。”   “嗯。”何萍点了点头:“还有,你有病。”   平常说别人有病,可能会被打。   但是商九歌却点了点头:“胎里带的。”   这样说着,商九歌转身向着屋外走去。   “我能治。”何萍看着商九歌的背影继续说道。   “不用了。”商九歌摇头说道,然后背着背包,走出门去。“给我十天时间,我赚够五十两银子来赔你。”   ……   ……   等到商九歌彻底离开之后,何萍坐在椅子上,墙壁上的暗门被打开,方别推门而入。   “我想你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何萍说道。   “对A怎么要的起。”方别摇头道:“再说排骨没什么好看的,我也没看。”   “总感觉有些口是心非。”何萍淡淡说道:“其实我有点想把她留下来。”   “她可是商九歌。”方别说道:“这里不是同福客栈,你不是佟湘玉,她也不是郭芙蓉。”   方别看着何萍认真说道。   “还有,如果之前黑无真的对你动手,你怎么办?”方别静静问道。   “虽然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但是好像大致又懂得一点。”何萍侧头笑着说道:“黑无不敢动手,他也怕死,如果他动手的话,我就能把他杀了。”   “那你呢?”方别冷冷反问道。“你就算能杀了黑无,你还能活多久?”   何萍看着方别,笑了笑:“至少能看你娶媳妇?”   方别沉默片刻:“我知道商九歌和你有一样的病,你想帮她,但是我不想做这种自身难保的事情。”   “要知道,她是商九歌。”   方别将她是商九歌这句话说了两遍。   即使没有说第三遍,但是这句话真的很重要。   何萍长长叹了口气:“方别。”   “嗯。”方别点了点头。   “其实从第一次看到你开始,我就感觉,你真的很成熟。”   何萍看着方别说道:“到现在,我依然感觉你很成熟,远超年龄的成熟。”   “那不还是萍姐你还不够成熟吗?”方别笑了笑说道:“我是一个很怕死的人呢。”   “我既害怕自己死,也很害怕萍姐死。”   “虽然我知道萍姐是很厉害的人,自己也没有那么没用。”   “但是死亡是一件很不讲道理的事情。”   “人死了就是死了。”   “和武功高低,年龄大小,是男是女,是好是坏都没有关系。”   何萍看着方别,叹了口气:“嗯,即使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会努力活下去的。” 第八章 螃蟹在剥我的壳   斜阳只与黄昏近。   洛城的暮色落下,天际昏黄。   因为正午发生的那件事情,所以说霄魂客栈被迫关门歇业,连带着薛铃也放了假。   她在院子里面剥着蒜头,白花花的蒜皮在地上散落如同雪花,抬起头来的时候,方别从何萍的房间中正走出来。   “怎么样了?”薛铃静静问道。   “这里不方便说话。”方别静静说道。   薛铃端起来箩筐,里面还有一半没剥的蒜:“哪里方便?”   夕阳落在薛铃身上,给这个少女拉出长长的影子。   “嗯。”方别看着薛铃:“我想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薛铃轻轻咬住嘴唇:“我想知道。”   “好吧。”方别叹了口气,拉开了厨房的门:“那进来吧。”   进入厨房,打开地窖的隔板,然后进方别那个小小的地下工作室。   “究竟是怎么回事?”薛铃这个时候才问道。   这里有微弱的烛光。   “坐下来吧。”方别将薛铃拉下来,同时将装蒜的蒜筐放在两个人之间,自己一边剥蒜,一边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商九歌会和黑无打起来?”薛铃问道:“黑无在这里已经住了半个多月了,一直很安静啊。”   “第一,因为黑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方别剥着蒜,蒜衣下是白白嫩嫩的蒜瓣。   今天晚上打算吃蒜汁面条,所以需要剥蒜来捣汁。   “第二,因为她是商九歌。”   薛铃看着方别:“为什么她是商九歌就要被这样对待?”   “刚则易折,惠则伤身。”方别看着薛铃,静静道:“商九歌的剑法如何?”   “非常高,高到不可思议。”薛铃点头说道。   “但是她武功却没有高到无敌的地步。”方别继续说道:“蜂巢将她的排名放在江湖榜上第一百的位置,其实是一个很公允的排名,但是同样,也是将商九歌放在火上烤的一个排名。”   “你还记得我曾经给你说过的那些话吗?”   “哪些话?”薛铃反问。   方别给他说过很多话。   所以并不知道是哪一句。   “就是关于主角的那些话。”方别静静道。   薛铃想起来了,因为就是不久前方别说过的。   “在这个江湖中,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会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主角。”   “主角是不会死的。”   “死掉的,都是假主角。”   “但是江湖这么大,主角又有几个呢?”   薛铃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就好。”方别笑了笑:“你看,商九歌拿到的就是主角模板,但是她想走下去,却非常的艰难。”   “这个江湖中很多人都会想让她死,因为她太年轻,又太强,性格又刚毅。”   “江湖白道名门同气连枝,但是心甘情愿看华山因为商九歌而声名鹊起迅速壮大的却不多,即使明面上不说,背地里该有的小动作还是不会少。”   “至于那些魔门邪道,对于商九歌这种人更是恨之入骨,因为商九歌只会用剑来讲道理。”   “如果你是这些江湖人。”方别看着薛铃:“你是希望商九歌成长起来,变成真正无敌于天下的剑客剑仙,还是想看着她夭折在这个江湖。”   薛铃不说话,因为答案很明显的。   “江湖就这么大,有人感觉江湖很大,但事实上江湖很小。”方别静静道:“很多人认为江湖藏龙卧虎,高手如云,但是真正的高手,除了江湖榜甲榜那一百位之外,真的已经不多了。”   “商九歌踏入江湖就成了这一百位之列,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会有更多的人想让她死。”   “这就是江湖与其他地方的区别。”   “这个江湖中能够打过商九歌的人满打满算,大概也就五六十个吧,黑无就恰恰在这五六十个之中。”   “如果这个世界有五六十个人能够杀你,就可以四舍五入认为,你出去买瓶酱油都可能会死。”   薛铃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吐槽了:“这是说你的好吧。”   是的,只有方别才是那种全世界只有五六十个人能杀他,就感觉天差不多要塌下来的那种人。   “差不多吧。”方别笑了笑:“总之,在江湖上是很容易死的,尤其是像商九歌这种锋芒毕露的人。”   “况且,你让商九歌把她的锋芒藏起来,要比让螃蟹剥它的壳还难。”   “螃蟹剥它的壳?”方别经常说一些让薛铃半懂不懂的话,但是这句话薛铃感觉听懂了,但是又感觉没有。   “螃蟹在剥我的壳,笔记本在写我,无数的我落在枫叶上雪花上,而你在想我。”方别像念诗一样幽幽说道。   薛铃沉默下来。   “听不懂。”   “螃蟹不可能剥我的壳,笔记本不可能在写我,我也不会落在枫叶上雪花上。”方别看着薛铃说道:“所以,你也不会想我。”   “就像商九歌不可能放弃她的性格一样。”   “我们可以让释然变成端午。”   “但是却无法让商九歌变成其他什么人。”   “她要么活下去,成为天下第一,要么就会死。”方别说道。   “商九歌知道吗?”薛铃问道。   “她不知道。”方别看着薛铃说道:“她就是个傻瓜,但是她又明白,因为她剑心通明。”   “那她为什么要下山?”薛铃问道:“她为什么不在山上练到天下第一才下来?”   “因为她想下山了。”方别看着薛铃:“天下第一并不是下山的条件。”   “想下山才是下山的条件。”   “她在山上住了十七年,从来没有想过下山,可是突然有一天,她想下山了,就下来了。”   “否则的话,她可能会在山上再住上十几二十年。”   “但是想下山只需要一瞬间的想法。”   薛铃手上的蒜停了下来。   “我又想起来一句话了,也是你说的。”薛铃静静道。   方别笑了笑:“那我忘了那是什么话了。”   “她的剑是这个世界上最直最快的,她砍不开的麻烦,实在太少了。”薛铃看着方别说道:“如果真的有一天她被麻烦住了,那么能帮她的人也太少了。”   “然后,那个时候我问你。”薛铃脸色平静:“那你能吗?”   “你的回答是。”   “我不知道。”   “但是我凭什么帮她。”   方别看着薛铃,微笑:“对啊,我为什么要帮她。” 第九章 新的任务   这个小小的地下工作室中,烛火在墙壁上静静燃烧,薛铃和方别之间,摆着那个剥到一半的蒜筐。   蒜筐中是雪花一样轻飘飘的蒜皮,和白如玉石的蒜瓣。   “商九歌是一个好人。”薛铃说道:“并且她帮过我们。”   “我承认她算是个好人,但这并不是一个好人不死的世界。”方别看着薛铃,静静道。“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商九歌的路也是她所选的。”   薛铃长长叹了口气:“好吧。”   “你还没有说,她为什么会突然和黑无动手呢。”   “其实我已经说了?”方别看着薛铃道。   “嗯?”薛铃表示不解,但是还是伸手剥着蒜。   “我说了,这个江湖中,想要商九歌悄无声息死去的人有很多。”方别笑了笑:“黑无当然是其中之一。”   “为什么?”薛铃问道。   “黑无的根底是魔门罗教黑天魔功的修行者,如果真算起来的话,他就是罗教的山门护法,当然无论是黑无还是罗教本身,就没有真的把他看做护法。”方别慢条斯理说道:“但是有一点还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是黑无是魔门的人。”   薛铃咽下一口口水。   是的,薛铃几乎已经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宁夏和黑无都比较安静的缘故。   “宁夏的根底不太清楚,但是她同样是西域出身,魔门跟脚。”方别一边剥着蒜一边静静说道,少年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两个魔门的魔头妖女,在中原看到出身名门正派的天才商九歌,动手不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但是我感觉不完全是这样。”薛铃虽然有点认同方别的话了,但是她依然有些没有解开的疑问:“以及,端午说黑无动手的时候,你就在一旁?”   “所以你指望我出去和黑无大战三百回合,然后英雄救美?”方别似笑非笑说道:“这就不是我的审美,商九歌有自保能力,至少有刺猬级别的自保能力,我只要能够保护得了端午,那么我的任务就基本完成了。”   “况且,还有萍姐在呢。”方别继续说道。   薛铃点了点头:“萍姐真的惊退了他们两个?”   宁夏的真实实力尚且不清楚,但是黑无可是实打实的强一品级别的战力,何萍这都能够迎难而上?   “姑且算是?”方别似笑非笑地说道。   而正在这个时候,上方突然传来敲门板的声音,方别和薛铃抬头,随即听到何萍的声音静静传来:“你们在下面做什么?”   薛铃那一瞬间有偷情被抓的错觉。   “剥蒜!”方别理直气壮地说道。   反正两个人手里确实有一筐蒜。   “我看是装蒜吧!”何萍笑了笑说道。   随即这位老板娘的笑声止住。   “有组织的信鸽来了。”   “你们俩上来一下吧。”   ……   ……   不得不说,组织这次的信鸽,比以往来的快了很多。   以及进入商九歌肚子里面那只信鸽会不会对组织造成困扰。   方别就从来没有打过那些鸽子的主意,倒不是因为那些鸽子不好吃。   而是那些鸽子很贵。   一只四十两银子,简单来说,就是以方别目前在霄魂客栈的工资,要基本上十年左右才能够买一只的水准。   商九歌烤鸽子不用赔钱,因为她是商九歌。   但是方别吃自家的信鸽,某种意义上就和炖警犬是一个性质。   方别和薛铃两个人来到了何萍的房间,老板娘的房间基本上是这个客栈最安全的地方,当然所有的任务交接都在这里进行。   两个人刚刚坐下,何萍就给两个人扔了两个铜管。   这已经是非常例行公事的行为了,方别和薛铃对视一眼,然后开始各自拿起面前的铜管打开。   薄薄的桑纸上面是白纸黑字。   “玄字号任务(公派)完成情况。   任务名称:刺杀黄河十七盗。   任务介绍:黄河十七盗为祸黄河沿岸,所行猖獗,宜弑其首脑,夺其财物。   任务完成评级,丙上。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十五分,纹银二十两。”   薛铃撇了撇嘴,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这是薛铃方别的任务完成记录里面的第一个丙等。   蜂巢的任务完成情况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级别,甲等就是优秀,乙等是良好,丙等是勉强合格,丁等则是存在重大疏漏。   当然,甲乙丙丁再往下还有失败这个级别。   甲等会在原本的任务奖励基础上上浮,乙等则基本持平,丙等会降低收益,丁等则属于勉强不扣分。   至于失败,就和放弃一个结果,扣除一半的刺客积分,当然,失败和放弃的最大区别是,放弃的话,你可以干净利落地扣分了事,但是失败的话,除了扣分,你还有没有命就要画一个大大的问号。   毕竟,刺杀别人的人,自己也随时也要有去死的觉悟。   这一次刺杀黄河十七盗的任务,因为有商九歌的参与,所以说方别薛铃接近全程划水,不过看在最终结果上没有什么区别,并且成功将黄河十七盗的大部分财产送到了指定地点,当然,和平常的刺杀不同的是,这一次蜂巢很快就收到了消息,所以说给予的回馈也非常的快。   而不像刺杀任务,蜂巢需要反复确认目标是否已经死亡,毕竟这是关系到蜂巢名誉的事情。   最终给一个丙等也在薛铃的意料之中。   不过除了关于黄河十七盗的任务之外,还有另外一张桑纸,薛铃有点疑惑,但是还是将其打开。   “任务:调查商九歌动向及资料   任务介绍:华山商九歌佩剑下山,所有接触者需要向组织报告她的一切动向与资料。   任务完成评级,甲下。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十五分,纹银五十两。”   薛铃看到这个任务,不由稍微挑了挑眉毛。   以及现在刺客积分总分已经一百五十分了吗?一百五十分的话,距离晋升铜蜂就真的只剩下五十分了。   “为什么调查商九歌也有积分?”薛铃忍不住开口发问道。   “因为组织确实发布了这个任务。”方别笑了笑说道,顺便将自己手里的桑纸递给了薛铃:“你看下这个任务吧。”   薛铃接过方别手里的桑纸,打开。   “地字号任务:   刺杀罗教弟子宁夏。” 第十章 无路可逃   薛铃只看了这样一个开头,就不由吃了一惊,只能继续往下看去。   “地字号任务   刺杀罗教弟子宁夏   任务介绍:罗教弟子宁夏自西域而来,最近盘踞于洛城,需将其立即刺杀。   任务期限:自接到任务起七天内。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七十分,纹银一百二十两。”   “这是怎么回事!”薛铃忍不住说道:“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一个任务。”   刺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和刺杀一个认识并且见过面交谈过的人,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一个合格的蜂巢刺客从来不问为什么。”方别淡淡说道:“不过关于宁夏的资料,即使是蜂巢这边,所掌握的也很少,并且现在宁夏也不在霄魂客栈住了,所以说这对我们来说是劣势,但是同时也不同担心吃了窝边草惹来麻烦的事情。”   这样说着,方别看着薛铃笑了笑:“你看,杀了宁夏,那么商九歌不就安全了吗?”   “但是黑无在宁夏身边啊!”薛铃说道。   方别摊手:“否则为什么会是地字号任务呢?”   方别说的理所应当。   ……   ……   在洛城一个废弃的宅院里面,如今点着一根蜡烛。   这个宅院本来是大户人家购买的别院,只是长期没有人居住,里面的摆设落满了灰尘。   不过现在,当屋上的门锁被人像是捏碎黏土一样给捏开之后,这里就变成了我家大门常打开的地方。   宜家宜室。   蜡烛的火苗在跳跃着,放射出光芒照亮了屋里两个人的脸。   宁夏穿着鹅黄色的沙丽,面无表情看着躺在床上的黑无:“你的伤怎么样了?”   “不怎么碍事。”黑无静静说道:“她没想杀我。”   “只是稍微有点疼。”   “她真的有那么强吗?”宁夏问。   “我认为她能杀我。”黑无说道。   “但是江湖上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宁夏说道。   他们其实之前已经尽量高估何萍了,但是依然没有想到,何萍会有正面击杀八成实力黑无的能力。   黑无之前也不过是认为,尽量不要招惹何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真的会死。   “这个江湖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把名字留在江湖榜上的。”黑无摇头说道:“更何况,她可能本来就是蜂巢的人。”   “说到蜂巢。”宁夏看着黑无:“只要我把刺杀我自己的任务挂在蜂巢的任务榜上,就能够找到找到那个假扮成苟杂中的人吗?”   “我不知道。”黑无静静说道:“谁也不能确定。”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蜂巢在洛城的杀手,不会很多,也不需要很多。”   “毕竟天下有那么多城市,蜂巢的蜜蜂再多,在这样一座洛城,也不会聚集太多只。”   “况且是会杀人的蜂针,我想应该会更少。”   宁夏沉默片刻,然后开口道:“白天的商九歌,你是真想杀了她吗?”   “是的。”黑无干脆说道:“我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并且我之前就说过,见到她就杀了她,趁能杀掉的时候。”   “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看着原本比我弱的人超过我,所以看到一个就杀掉一个总不会错。”   “况且,还刚好真的碰到了。”   宁夏看着黑无:“那么最后你为什么没有下手?”   “因为她是刺猬。”黑无说道:“咬下去会一嘴的刺。”   黑无的形容非常的生动,宁夏点了点头:“所以呢?”   “所以说,下次如果遇到她的话,就不惜一切代价地杀掉。”黑无冷冷说道:“这次是刺猬,下次见面可能就变成了豪猪,如果真的等她变成狮子的那一天,那么说什么都晚了。”   “好吧。”宁夏叹了口气。“总之,我们快要从洛城离开了。”   “我的时间不多了,你的时间也很少。”   “我们只能够希望,那个来杀我的人,那个蜂巢的刺客,与苟杂中有关,或者说,至少能够从他口中,问出来一些情报。”   “否则呢?”黑无冷冷问道。   宁夏愣了愣,然后摇头:“我不知道。”   “否则的话,悲苦老人就会自己从西域来到中原吧?”黑无笑了笑说道:“他来的第一件事,可能就是杀你,你说对不对?”   “毕竟,他已经寄给你警告信了。”   宁夏全身颤抖着没有说话。   有时候没有说话就是默认。   “你为什么不逃呢?”黑无接着问道。“我是逃不了了。”   “但是天下之大,还是有你可以逃的地方吧。”   “不。”宁夏看着黑无,静静摇头道:“我们。”   “都无路可逃。”   ……   ……   商九歌穿着白衣,踩着木屐,短发轻轻荡漾,她走在夜色的森林中,手上只握着一根木棍。   白天她受了一些伤,但是还好,并不是很重。   至少不是很妨碍她的行动。   绯夜剑留在了何萍那里做抵押,所以说商九歌只能够简单拿一根木棍来凑数,对于商九歌而言,只要木棍足够直,足够结实,那么就是一根好木棍。   她行走在山林之中,虽然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少女却能够像白天那样视物,并且如常行走。   至于为什么要来这片森林,其实说起来很简单。   就是还债。   商九歌并不擅长打工和赚钱,但是同样,对于商九歌来说,这样一个个的森林,对于她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大宝藏。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是说的商九歌这种人。   “不知道一只鹿能不能卖一两银子?”商九歌侧头想着,即使是现在,商九歌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当初如果从黄河十七盗的财宝中随便毛一两件东西,五十两也就绰绰有余了。   或者说,现在去哪个达官贵人家里去化一下缘,五十两也就随手就到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有想过。   商九歌说自己十天来凑这五十两银子,那么就是真的用十天认认真真地凑。   以及正在这个时候,商九歌突然回头,看向身后。   在她身后,一只斑斓猛虎正匍匐在地上缓慢向着商九歌靠近,只是没有想到商九歌突然回头。   一人一虎四目相对。   场面一时间非常的尴尬。 第十一章 狐假虎威   月光透过密集的树叶在森林中投下斑驳的影子,有风儿在沙沙地吹动草叶。   商九歌扛着木棍看着身后正准备向她发动进攻的斑斓猛虎,圆圆的虎耳在风中轻微抖动了一下。   四目相对,猛虎琥珀色的眼眸在夜色中似乎在燃烧,商九歌耸了耸肩,眼睛同样亮了起来。   “吼!”出于某种缓解尴尬的意味在里面,这只斑斓大虫一边咆哮,一边向着商九歌猛扑过去。   毕竟猛虎即使被发现,也没有退回去的余地,况且它只是有点担心猎物发现它就会逃跑,现在猎物非但没有逃,反而像是傻狍子一样呆呆望着它,虎酱顿时感觉今天的晚餐还是有着落的。   巨大猛虎腾跃在空中,黑影笼罩,腥风扑面,商九歌孤零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平静伸出手中的木棍向前一捣。   正中猛虎鼻子。   只是这只大虫去势甚急,又是庞大的身躯,商九歌手中的木棍并不是裹着泥土的绯夜剑,登时在那巨大的冲击力下节节破碎,而商九歌这个时候才不慌不忙地向后飘出了一步,老虎刚好扑在她脚前三尺的地方。   老虎鼻子遭受重击,鼻血喷涌而出,痛得在地上不住翻滚。   而商九歌则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叹了口气。   在月光下举起了拳头。   白生生的拳头,小拳拳可以锤胸口的那种。   商九歌确实听过武松打虎的故事,但是她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自己也有武松的待遇。   虽然说她的木棍不是打在树上打断的,但是打在老虎身上也一样?   接下来,就是用拳头砸死老虎了?   商九歌认真想道。   而在眼前,那只足有两三百斤站起来一人来高的大老虎,在鼻血横流的同时,猛然转身,向着森林深处逃去。   迅如疾风。   商九歌愣了片刻,然后马上追了上去。   “不要跑!”   ……   ……   清晨,晨光熹微。   盛君千远远望着洛城的城墙,按住了腰间的佩刀。   总算到了。   盛君千怎么说也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说要找商九歌的晦气,那么就肯定要来找商九歌的晦气。   哪怕说是在吃完羊肉泡馍之后再来找商九歌的晦气。   “这里就是洛城吗?”盛君千看着洛城那高耸的城墙:“果然是很气派呢。”   “就是不知道商九歌在哪里。”   盛君千是得到商九歌在洛城出没的消息之后就立刻赶了过来,基本上没有什么停留,就是害怕商九歌突然又跑不见,毕竟商九歌最近的行踪真的来无影去无踪的,就算通过蜂巢的情报网,得到的消息也只有商九歌在河南境内闪烁出现的消息。   毕竟商九歌她是真的不住店的,每天都睡在荒郊野岭破庙里,喝的是山泉水,吃的是野果野外,也亏她锻炼出来了一副钢铁的肠胃,才没有在野外就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而倒下。   但正因为这样,你在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着你,而像商九歌一样基本不往人多的地方凑,那么凝视商九歌的就只有兔子和老虎。   于是商九歌也不介意让这些东西变成自己的美餐。   商九歌在洛城是最新消息。   在盛君千的面前,洛城的护城河上架着长桥,长桥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看起来就是一个热闹繁华的大城。   而正在这时,盛君千的身后突然传来喧嚣声。   “大虫!有大虫!”   “老虎来了,快跑啊!”   “老虎来了!”   盛君千听到老虎二字,眉头顿时皱起,他回头望去,看到十来人正连滚带爬地向着自己这边跑来,而在他们身后,真的赫然有一只吊睛白额大虫!   盛君千毫不犹豫地拔刀向着老虎冲去,但是到了老虎近前,他才发觉不对。   老虎倒是真老虎,但是老虎前爪却没有挨地。   不仅前爪没有挨地,老虎的后腿也在地上拖行着。   以及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老虎的肚子下面,似乎有两条腿在平稳地移动。   盛君千按住刀柄,看向那只老虎,以及老虎身下的人:“你是什么人?”   “我吗?”老虎下面的当然是商九歌。   商九歌花了好大力气才追上老虎,倒是打死老虎比追上老虎的力气要少得多。   毕竟有句话怎么说呢?大多数食肉动物他们其实大多数的热量都消耗在追逐猎物上面,毕竟最终战斗和捕猎的过程往往只有一瞬间。   这句话,对于商九歌也同样适用。   随着商九歌这声泠泠清脆的声音从老虎的身下传出,与此同时,老虎的虎头抬起来,虎头下商九歌的小脸也同时露出。   少女短发黑眸,模样清丽冷清,嘴唇纤薄,眸子黑如点漆地望着盛君千:“我当然就是我了。”   商九歌理所当然地说道。   盛君千这一瞬间看着这位虎头下的少女,发现她基本上是在扛着老虎前进,只是老虎个头实在太大,即使现在商九歌将整个老虎都背在背上,也能够将她其实已经不算娇小的身躯给完全盖住。   所以远远看去,真的像是老虎向这里走来一样。   这可不是正龙拍虎一样的闹剧,这可是真的老虎,出现在人潮涌动的洛城城外。   毕竟谁看到老虎还敢凑近看看这只老虎是吃荤还是吃素,里面是不是钻了人。   也只有盛君千这样艺高人胆大的人,才敢凑近过去。   盛君千那一瞬间几乎感觉自己恋爱了,毕竟这个反差萌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你想象一下就明白了,你在大街上看到一只老虎,然后自己正严阵以待要表演当街杀虎的好戏,却发现老虎虎虎生威的虎头下面,竟然有这样一张宜喜宜嗔,清秀可人的小脸。   这阵势一般人哪里招架地下来?   别说一般人,二班人可以的赶紧站出来。   “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盛君千小心翼翼地问道。   无论如何,扛着一只老虎走了这么远的路,看方向甚至说她想要把这只老虎给扛进城去。   “嗯。”商九歌想了想,她感觉说起来很复杂。   “没时间解释了?”商九歌看着盛君千说道:“不过,我且问你。”   商九歌很认真地说道:“这只老虎,值不值五十两?”   五十两?   盛君千看着商九歌,对于这个少女的脑回路感到有些难以理解。   五十两是不是一个大钱?   五十两当然是大钱了。   但是一只老虎值不值五十两,这不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吗?   有句话说得好,老虎全是都是宝。   虎皮是宝,老虎肉也没人嫌弃,毕竟寻常吃不到,虎骨可以入药,虎牙可以做装饰品,就连虎鞭……咳咳。   总之,别的不说,光这一身看起来没有什么破损的老虎皮,卖上一百两都不成问题的,只是老虎说到底并没有那么好抓,就算是真正的武林高手,能够徒手打虎的那种,体面的事情哪件不能做,非要满山林地钻着找老虎打?   又不是胸怀成为武松的雄心壮志,老虎说白了,还是很稀有的。   “这只老虎,是你打的?”盛君千这样问道。   “嗯。”商九歌点了点头说道:“它刚好想吃我,我刚好也很缺钱。”   “我们都很需要对方。”   “但是它打不过我。”   商九歌说了这些非常有道理的话,让盛君千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是的,商九歌有着强大的现实扭曲力场,能够让所有人和她交谈的人,都不由自主认可商九歌的逻辑。   毕竟你说——商九歌上面说的这番话有没有道理。   “你用什么兵器打的?”盛君千继续问道。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看了看商九歌身上。   商九歌穿的还是何萍送给她的白衣,不过身上并没有佩戴像是刀剑这样的兵器。   毕竟刀剑那么显眼,寻常根本掩饰不下来。   “我本来带根木棍,但是棍子在老虎身上碎了。”商九歌实话实说道:“所以。”   商九歌伸出纤长的白净小手,在盛君千面前翻转了一下:“只好用拳头了。”   “打死才想起来,这样好像虎皮更值钱一点。”   商九歌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像是在吹牛皮。   但是她这种不过如此,马马虎虎,平平无奇的态度,又让人不由自主相信她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   盛君千也不由相信了商九歌的话:“对了,你说你很缺钱?”   盛君千问道。   “是的。”商九歌点了点头:“我弄坏了别人客栈的墙,需要赔偿五十两银子。”   这样说着,商九歌看向盛君千:“你感觉这只老虎值五十两吗?”   盛君千点了点头。   商九歌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你要吗?我五十两给你。”   商九歌从来不管这只老虎究竟值多少的。   对她来说,这只老虎值五十两就是赚的,因为她只需要五十两。   如果不够的话,那么再来赚也就是了。   盛君千看着商九歌身上这只大老虎,看起来差不多有两三百斤这么重了吧。   以至于能够把商九歌这小小的身躯,压得有些直不起来腰。   所以说——如果自己买下来这只老虎的话,被压在老虎身下的人就是自己吗?   这未免也太不帅气了吧?   商九歌把自己埋在老虎身下,那可以说是又萌又可爱,夸一句掌中萌虎真的是毫无违和感。   那种反差萌真的是要人命的级别,毕竟毛茸茸又恶狠狠的老虎身下钻出来一个萌妹子什么的。   想想不要太可爱。   但是自己用同样的姿势扛着老虎走的话。   想到这里,盛君千打量着老虎,感觉自己来扛的话,扛动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我为什么要扛老虎啊!   我为什么要买这只老虎啊!   就算我买得起,我也不是慈善家啊,我也不是会为了爱情做到这个地步的人啊!   盛君千在内心咆哮道。   然后看向商九歌,和颜悦色:“抱歉,我不需要。”   其实盛君千长得挺好看的,穿得也是精神笔挺,毕竟穷文富武,盛君千身为前江湖榜甲榜第一百,现江湖榜乙榜榜首,自然不是穷苦孩子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的励志典范,他出身书香门第,也算官宦世家,但是从小都不爱读书,最终没办法,只能让他习武,反而是习武一途,盛君千展露出来惊人天赋,从启蒙到授业,再到开窍,再到最终拜上江湖榜上排名第二十七的昆仑狂客施一刀,一路上师傅换得勤,进境也是一日千里,如今仅仅二十八岁,就能够登上江湖榜甲榜吊车尾的位置,人称抽刀断水盛君千,当然算得上是一号人物。   但是他又不想参军报国,只想着游戏江湖,不过好歹家大业大,他武功也是真的高,家族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他在江湖上闯荡,反正所需要的银钱都是家里给的。   不过他自己倒也花钱不多,基本上每天早上吃碗羊肉泡馍就是人生巅峰的样子,江湖榜上再往上都是一些怪物,盛君千自己满打满算,也知道如今自己强二品的修为自保有余,但是想再往江湖榜上更进一步,乃至于进入那真正的一品宗师境,对他来说是真的很难了。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很珍惜自己这江湖榜甲榜吊车尾的位置的。   毕竟,换句话说,世界五百强排名第五百丢不丢人!   丢人个毛线啊,多少人跪舔想要进世界五百强都进不去啊。   但是商九歌对于盛君千无论是气质还是外貌乃至于武功都不是很在意,在她看来盛君千不过是一个很礼貌的男性罢了。   于是商九歌静静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背着老虎向前走去。   “你要去哪里?”   盛君千叫住了她。   “去洛城。”商九歌说道。   “去洛城做什么?”盛君千已经发现了,自己问一个问题,商九歌回答一下。   就好像大明湖上的蛤蟆一样,一戳一蹦跶。   “卖老虎。”商九歌理所应当地说道,没有一点违和的地方:“因为我不是说过,我需要五十两银子。”   所以说如果在这里把老虎卖给我,你拿着五十两银子离开,然后就可以把老虎留给我吗?   盛君千已经逐渐领会到了商九歌那直线般的逻辑。   “等等。”盛君千在商九歌身后说道。   商九歌认真看着盛君千。   老虎头下少女的头微微测起。   疑惑不解。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城市。”盛君千看着商九歌。   “都不会允许一个少女背着一只老虎进城的。”   盛君千说出了这句理所应当的话语。   商九歌微张嘴巴。   “啊?” 第十二章 进城   “所以说,这就是你的计策?”在姑且相信了盛君千的话之后,在原地等待了一会之后,看到盛君千拉来了一辆装着稻草的太平车。   当然,俗称的话,这种车子叫做架子车。   所谓架子车,就是两个轮子,一个车身,前面两根长而平直的车把,车把可以栓上马匹驴子之类来拉车,同样,也可以用人来拉。   如果很难想象的话,那么就把黄包车的车厢换成一块卡车车斗,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还没有办法理解的话,那么水浒传中智取生辰纲,晁盖他们贩枣子推的车,就是一种架子车,也叫太平车,当然这样的架子车没有橡胶轮子,只有用铁箍起来的木头轮子。   总之,现在盛君千就给商九歌拉来了一辆这样子的架子车。   “哪里来的?”商九歌不由问道。   “买的。”盛君千理所当然说道,这种架子车算是穷苦人的皮卡,卖瓜卖菜,拉货载人都用它,产量储量很是充足。   于是商九歌就走过去,把身上的老虎小心翼翼地放进这个架子车的车厢里面,老虎已经很重了,不过太平车居然支撑得住,商九歌试着拉了拉车子:“是的,轻松了许多。”   小姐姐,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能够像你一样能够扛着几百斤重的老虎满世界跑的好不好。   盛君千默默在心中吐槽道,然后说道:“是的,这就是我的计策。”   “所以说这样拉着老虎就能够进城?”商九歌问道。   盛君千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   ……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即使是现在,任何一个城市也不会让一个扛着老虎的少女进城。   因为各种意义上的惊世骇俗。   但是如果是拉着一只死老虎进城的。   这只老虎就变成了货物。   那么当然可以进去了。   不过在城门口,盛君千和商九歌还是被把门的士兵给拦住了。   如果可以的话,商九歌也不想走城门。   但是商九歌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背着老虎攀登上洛城那高耸的城墙。   “这里面是什么!”守门的士兵看着盖满稻草的架子车问道。   商九歌刚想说话,盛君千就非常自来熟地迎了上去。   与在山上长大从未下山的商九歌不同,盛君千从小出生于书香门第,更在外面习武多年,对于人情世故的把握比商九歌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他握住看守士兵的手,不动声色往他手心里面塞了一块碎银子,然后拉着他拍了拍稻草:“一点山货而已。”   这样说着,盛君千掀起来稻草一角,这位士兵看到了那稻草下的斑斓虎皮,吓得瞬间腿都软了。   而盛君千则扶住了对方:“我们在山上药了一只大虫,打算运到城里来卖,军爷担待一下。”   士兵此时腿都是软的,不过握了握手心里的碎银,依然嘴硬道:“进去吧,不要惹是生非。”   于是商九歌和盛君千就拉着装满稻草掩盖住老虎身躯的架子车,向着洛城的繁华集市而去。   在路上,商九歌一边拉着车一边问道:“你为什么要给他银子?”   “因为这个世界上,拳头没有银子好说话。”盛君千看着商九歌说道。   商九歌此时一身白衣,虽然稍微有些旧的样子,但是却能够将全身上下完全罩住,少女黑发黑眸,肌肤雪白,看起来格外美丽动人。   除了稍微有点愣之外。   “好吧。”商九歌点头说道,她也承认这次是盛君千帮了自己的忙。   商九歌不傻。   上次她大闹孟州县是因为了无牵挂,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但是这次她可是带着几百斤的大虫过来的,还欠着五十两的外债,绯夜剑都被抵押了。   商九歌下山以来,从来没有这么惨过。   如果真和官兵起了冲突,那就是像是捅了马蜂窝,打飞一个来俩,打飞两个来四个,打飞四个来八个,真的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你打算去哪里卖这只老虎?”盛君千问道。   “人最多的地方?集市?”商九歌不确定地说道。   其实她并不擅长卖东西,一点一点都不擅长,平时顶多就是拿几尾黄河鲤鱼,拿几只兔子,去换点佐料油盐之类的东西。   毕竟商九歌再厉害,也没有办法变出来佐料油盐这些东西。   这次只是因为答应了何萍要赚五十两银子,但是思前想后只能靠山吃山,而老虎又配合的缘故,所以说才有了如今的收获。   可惜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不收老虎,如果他收老虎的话一切都解决了。   “那么我们就去集市吧。”盛君千说道。   商九歌看着他:“你就跟着我吗?”   盛君千耸耸肩:“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   “那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呢?”商九歌问道。   “找一个人。”盛君千说道:“找一个让我很不爽的人,我一定要狠狠找她的晦气。”   因为汉语的ta听不出性别的缘故,所以说两个人的脑回路完全不在一个节拍上。   “那应该是一个很可恶的人了。”商九歌说道:“我有点好奇,谁会惹你这么不爽。”   “我想那也是一个可恶的人。”盛君千说道:“我听说她在洛城,所以就过来找她,不过也不急,反正我只有这一件事情要做。”   “好吧。”商九歌点点头:“那你找到他之后呢?”   “找到之后肯定要狠狠找她晦气啊,最好能打她一顿。”盛君千说道:“不过听说她很厉害,也有可能打不过。”   “不过就算打不过,应该也不至于被打死吧。”   “总之我一定要找她晦气。”盛君千信誓旦旦说道。   “有那么厉害吗?”商九歌看着盛君千,她能感觉到盛君千真的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不瞒你说,我其实也有点厉害。”商九歌握紧拳头看着盛君千。“如果你打不过的话,我可以帮忙把他打跑。”   “那真是谢谢姑娘了。”盛君千笑着说道:“不过那个家伙真的很厉害,到时候姑娘离得还是远一点比较好。”   毕竟那个家伙是商九歌啊,盛君千在心中说道。   商九歌点了点头:“嗯。”   “到了。”商九歌说道。   盛君千点头:“到了。”   在他们面前,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正是洛城的集市。 第十三章 洛城集市   对于薛铃和方别来说,黑无和商九歌打斗被踢坏的墙壁,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一件好事情。   比如说现在,他们就不用一个做菜一个跑堂。   按照修复墙壁至少需要十天的工期,他们如今堂而皇之地放了十天的假。   但是——刺客永远没有假期。   目前薛铃和方别手上还有两个任务没做。   一个就是那个坑爹的找苟杂中的任务,而另外一个,就是刚刚到的这个刺杀宁夏的任务。   宁夏身边有黑无这个强一品的高手,刺杀她真的是难如登天。   不过连着放弃两个任务,基本上刚刚到手的一百五十分刺客积分没焐热就要飞掉一半,想想就非常的不甘心。   但就方别而言,那个少年则显得非常的轻松。   完全没有把这两个事情放在心上。   尤其是目前薛铃已经渐渐开始接掌蜂翅的工作之后,方别甩手掌柜的性质越来越浓了。   而摆在现在薛铃面前最关键的事情就是——她现在依旧完全找不到宁夏和黑无的踪迹。   这两个人明明非常地显眼,毕竟一个黑痩少年,一个美貌的异域女子,但是离开了霄魂客栈之后,就像一滴水滴到沙漠之中,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至少通过蜂巢的情报系统,完全没有掌握到两个人的动向。   薛铃很怀疑,方别有自己独特的情报系统,否则说当初宁怀远的时候,蜂巢的情报只到宁怀远可能在三天后经过洛城,而方别可以直接将宁怀远锁定在城外三里山神庙中,接下来关于空悟高僧的追踪也是,方别先是在街上确认了空悟高僧已经进入洛城,随后自己就带着薛铃马不停蹄地前往那片洛城外的森林山区中,守株待兔等待空悟高僧到来,并且最终还真等到了,那里也成为了最后的战场。   薛铃越回忆,就越感觉自己和方别的段位差距真的非常大。   而现在宁夏和黑无的踪迹,薛铃真的近乎盲目地相信方别也知道,但是方别对于此显得兴趣缺缺的样子,现在不用每天当客栈跑堂端茶送水,方别就几乎整日缩在房间里面看书,或者就在院子里练剑。   虽然说这个少年已经向薛铃证明他的生活真的自律到了极点,但是薛铃却并不开心这样。   而今天,刚好有一个绝佳可以把方别叫出去的借口。   “方别!”薛铃在方别屋外叫道。   “有什么事情吗?”方别一边看着厚厚的案宗一边开口问道。   “萍姐说客栈的食材不够了,让我们去市场采购一些。”薛铃说道。   因为这确实是萍姐所说的事情。   “你一个人去不就可以了?”方别淡淡说道。   “需要买很多东西!”薛铃强调道。   “但是再多的东西你不是都拿得动吗?”方别抬头,看着窗外的薛铃说道。   薛铃一时间无语了。   是的,什么叫做凭实力单的身?   真正凭实力单身的就是说妹子无论逛街购物买多少东西,自己都能够轻轻松松拎回来的那种人。   薛铃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懊悔自己选择了金刚不坏神功。   不对——是金刚不坏神功选择了自己。   “你就说你去不去吧!”薛铃发狠说道。   方别放下书想了两秒钟。   “嗯。”   “那就去吧。”   ……   ……   洛城集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副繁华大城的样子。   方别和薛铃背着买菜用的箩筐,来到集市,还没有等去找那些卖蔬菜佐料肉食的地方,就先看到集市一处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满满的人。   并且还有更多的人向着那边聚拢过去。   人的从众心理是可怕的,好奇心也是。   薛铃立刻看向方别。   方别也看向薛铃。   “想不想去?”方别问道。   薛铃可怜巴巴说了一句想。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呢?”方别反问道。   薛铃微微跺脚,然后伸手拉住方别的手,就向着人群人流涌动处走去。   方别一边被薛铃拽着一边开口道:“等等,我还没说我要去呢。”   薛铃握紧了方别的手。   一言不发。   这是一处很大的空地,而此时空地已经围满了好大一群人。   薛铃来到人群外围,感觉自己就算运用金刚不坏神功,都很难挤进去,于是就拉住外围的人,问道:“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那个人认真说道:“不过这里这么多人,肯定是好事,所以就过来看看。”   于是这个世界不明真相的群众那么多吗?   薛铃叹了口气,然后看向在一边老神在在毫无兴趣的方别:“那个,如果我把你举起来,你能告诉我里面发生了什么不行?”   凭借金刚不坏神功的话,薛铃能够轻松一只手就把方别拎起来,同理,她也能够抓住方别的脚把他举过头顶,这样就可获得两个人的身高优势。   这样也就可以轻松看到人群中央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是我举你?”方别看着薛铃说道:“我能举起来。”   “既然你那么好奇。”   “但是被你举起来会很……”薛铃这样说着,发现自己害羞两个字说不出口,于是气鼓鼓地不说话,而正在这个时候,方别就在原地,啪嗒起跳了一下。   跳起来,一米高,就可以看到人群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时方别看过之后,脸色瞬间变了。   抓起薛铃的手,头也不回地向着外面走去。   薛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被方别拉出去走了快一里路,薛铃才挣开方别的手:“那里面究竟是什么?”   “不想说。”方别铁青着脸说道。   “那我去看看?”薛铃指了指远处。   那里人群依然很多。   “建议不要看,转身就走比较好。”方别说道。   “你越这样说我越想看好不好!”薛铃看着方别说道。   “好吧。”方别看着薛铃,长长叹了口气。   “有人在卖老虎。”   “你能猜到是谁在卖了吧。”   当方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薛铃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来一个人的身影。   是的,这一刻薛铃真的感觉,那个人无论做出来什么事情,她都不会感到惊奇。   “我知道了。”薛铃认真说道。   “但是我还是想去看。” 第十四章 当街卖虎者   洛城集市,黑压压的人群之中,白衣的商九歌正站在人群之中,身边是铺着稻草的架子车,车上仰卧着一只斑斓猛虎。   猛虎头上插着草标,挂着牌子。   白纸黑字。   五十两一只。   所谓英雄气短,虎落平阳被犬欺,秦琼卖马,杨志卖刀,都是穷困潦倒,被逼无奈。   但是从来没有人当街卖过老虎。   商九歌除外。   因为商九歌如今正在卖老虎。   五十两一只,限量销售,全球仅此一只,先到先得。   这只老虎商九歌追了快一晚上才追上,虎酱从来都是追别人的份,从来没有被别人追的这么狼狈,最终气喘吁吁还要被迫和商九歌肉搏,被那花拳绣腿不知道重创了多少记才沉沉倒下,毕竟商九歌不是武松那种选手,可以按住老虎一顿猛揍。   她更像是轻巧地刺客型,我能打到你,但是你休想打到我,缠斗攻击,一击毙命,最后再把这只老虎背出山林,打算背到洛城去。   只能说商九歌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如今这只老虎,刚死不到半天,身体尚未僵硬,更因为是被拳头所杀,浑身上下皮毛没有半点破损,一个爪子差不多都有人头那么大,就这样被放在稻草之上,头上还插着草标。   可以说虎落平阳到这个地步,真的是不能再衰了。   但是商九歌却很不满意。   此时她这个卖老虎的摊位已经挤了里三层外三层,所有人都对着老虎评头论足,啧啧称奇,但是明明五十两一只的牌子就这样白纸黑字写着。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出来问价。   这让商九歌很是气闷。   “你们就没有人想买吗?”商九歌不由开口问道。   周围人默然无语。   五十两一只老虎,想想真的超便宜了好吧。   光虎皮剥下来就不止五十两吧。   但是问题是,如今围观的这些人能够拿出来五十两的有多少呢?   五十两可真的不是小钱,十石粮食就足够买一亩良田了,一两银子差不多能够买两石粮食,也就是说,五十两银子就能够买十亩良田。   谁能随随便便把五十两现银拿出来?   就算你能够随便拿出来,就像盛君千一样,他身上当然有不止五十两。   但是你买这么大一头老虎又做什么呢?   推着架子车推走吗?   所以说当街卖虎的事情百年一遇,卖老虎的小姑娘也生得白净秀气,非常讨人喜欢。   所以说几个里三层外三层一点都不出奇。   但是。   谁买啊。   “这位姑娘,我们只是看看热闹,我们是真的买不起。”有前排的百姓看着商九歌诚恳说道。“毕竟五十两一只老虎,好像不贵,但是能拿出五十两现银的人,真的不多。”   “就算拿的出,也得愿意买啊。”又有人附和道。   商九歌感到有些无奈。   她最喜欢的交易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既然这只老虎值五十两银子,那么就来个人掏出来五十两把老虎推走,她拿了钱去还了何萍,带绯夜剑走人。   多么简单明了的事情啊。   但是操作的时候,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了好不好。   现在看来——打老虎反而是整个环节中最简单的一步。   商九歌看向盛君千,这位青年一直都立在旁边,其实也没有怎么帮忙,但是也完全没有远离。   “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商九歌问道。   商九歌是这个世界上最直最快的剑,但是再直再快,她也不能逼着让别人买她的老虎吧。   “你知道屠夫这个职业吗?”盛君千反问道。   “知道啊,专门切十斤瘦肉剁成馅,十斤肥肉剁成馅,十斤寸金软骨剁成馅的人?”商九歌问道。   盛君千捂脸:“水浒传不要看的那么多小姐姐。”   “屠夫,简单来说就是杀猪卖肉的。”盛君千纠正说道:“与此同时,杀狗杀羊的,也叫屠夫。”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那么多茹毛饮血的人了,给你一整头猪,这个世界上是没几个人会吃的。”盛君千说到这里,商九歌打断道:“我会。”   商九歌自己烤鱼烤兔子吃,就算是野猪,放倒了一样可以烤猪腿吃。   都很好吃。   商九歌用自己的舌头和胃验证过。   “你什么时候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的错觉了?”盛君千看着商九歌反问道。   “总之,猪肉人人都吃,但是又有谁是自己杀猪割肉的?”   “喜欢吃猪肠子自己拽猪肠子,喜欢吃猪蹄自己割下来猪蹄?喜欢吃红烧肉喜欢吃肋骨,都自己嘎巴嘎巴砍下来一块吗?”   盛君千拍拍身边这只大老虎,看着商九歌笑道:“做这件事情的人是屠夫。”   “屠夫并不是只管杀猪的。”   “他还管把猪刨开,肉是肉,骨头是骨头,内脏是内脏,猪蹄是猪蹄,猪耳朵下酒,排骨炖汤。”   “这就是屠夫的工作。”   “所以说一只猪到了屠夫那里,才能够得到自己真正的价值升华。”   “一只猪的价格可能只要五两银子,但是到了屠夫那里,零件拆开卖了之后,可能卖到十两银子不止。”   “屠夫五两银子收了一只猪,卖出去十两银子,这就是屠夫工作的收入。”   商九歌看着盛君千。   她有点明白盛君千的意思了。   “所以说。”商九歌开口道。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有杀猪杀羊杀牛杀狗的屠夫,但是偏偏没有杀老虎的屠夫。”盛君千点头说道:“你这囫囵个一只老虎,就算有人需要买回去,但是他怎么处理?”   “有人需要虎皮,有人想要虎牙,有人想要虎骨,有人想要老虎的肉来吃,但是这些都要的人,恐怕没多少吧。”   “好吧,我懂了。”商九歌点了点头。   盛君千感觉商九歌没有懂。   商九歌则看向面前围着的黑压压的人群:“你们谁会杀老虎,快把这只老虎收了吧。”   少女表情很认真:“我本来相当这个屠夫的,但是想想,杀起来太麻烦了,卖起来也十分麻烦。”   “你们谁想杀老虎的,我五十两卖你们。”   “只要五十两。”   话音未落,只见人群突然如潮水一般分开,却见四个官差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   “就是你,来洛城集市卖东西,拿公文了没有?”   他们对着商九歌恶狠狠说道。 第十五章 黑白分明的少女   做买卖当然需要公文和凭证。   或者说执照。   卖老虎当然也需要。   但是商九歌懵懂看着眼前的四个穿着皂衣的佩刀官差,老老实实摇头:“没有。”   她怎么可能会有!   昨天晚上还在和老虎打架呢,今天就把老虎摆在大街上。   哪有什么时间去批什么卖老虎的公文。   四个官差一听瞬间来劲了——没有公文就当街卖老虎?还有没有王法?   “这只老虎从哪里来的?不会是自己偷来的吧?”官差顺势打量着商九歌和她身后的老虎,装模作样地说道。   “不是,是我在山里自己打的。”商九歌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不过没有想到,她刚说完就听到眼前这四位官差哈哈大笑起来:“自己打的?你当你是武松啊?”   “这细胳膊细腿的,塞老虎牙缝都不够,居然敢说是自己打的?”   “小姑娘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们大伙说说,你们相信这老虎是这小姑娘打的吗?”   四位官差这样大声说道,周围围观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是的,说起来你信吗?这样一个看起来瘦瘦小小文文弱弱的小姑娘,自己亲手打了一只老虎?   而商九歌站在原处,有点不想理论,又有点烦。   她孤零零正在人群之中,单独面对这个世界。   而世界那么大。   而方别薛铃此时也在人群之中,在薛铃的强烈要求下,方别只能回来,看看商九歌卖虎最终如何收场,只是没有想到两个人还没有走近,就看到这四个官差配着腰刀急匆匆赶了过来,将人群驱散冲了过去,目标明确,显然就是盯着商九歌来的。   “商九歌这次怎么这么安静?”薛铃小声问方别。   以商九歌的暴脾气,这里的这么多人也不够商九歌打的啊。   方别摇头看着在人群中白衣黑发的少女:“所以说,因为她是商九歌。”   方别淡淡说道:“你知道她老虎为什么卖五十两吗?”   薛铃摇头:“不知道。”   “因为她撞坏了客栈的墙,萍姐让她赔五十两银子,顺便把她的那把剑当做抵押没收了。”方别说道:“以及商九歌没有任何反抗,你知道为什么吗?”   薛铃继续摇头。   “因为她认为很合理。”方别淡淡道:“她撞坏了墙,所以要赔钱,她认可,她没钱,所以剑要拿来当抵押,她也认可。”   “如果说她凑够五十两银子,萍姐因为那把剑不止五十两所以不给她了,那么她就不认可,就算打不过萍姐,她也要和萍姐闹一场。”   “商九歌是这个世界上最讲道理的人,哪怕她只认自己的道理。”   “同样你也听过她在那条河船上的故事了吧,黄河十七盗劫船,她本来不用管的,也不想管,直到惹在她头上,她才出手,并且按照原来强盗的规矩收了每人一两银子。”   “后来她押着黄河十七盗的财产顺流而下,遇到官兵把她当做黄河十七盗来抓,她最初也想讲道理,但是讲不了道理就动手,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黄河十七盗,自己没有做错事情,所以说,他们没有理由来抓自己。”   “哪怕说闹到县衙里面,商九歌的态度始终都很清楚。”   “我没有做错事情,我做的都是对的事情,所以你们没有资格惩罚我,来颠倒黑白定我的罪。”   方别说的平静,明明白白。   而薛铃则听得有些出神。   薛铃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她就感觉方别不想帮商九歌的忙是因为他懒,因为他怕死。   只是没有想过,方别对于商九歌的了解,比自己对商九歌的了解多那么多。   薛铃只感觉商九歌是一个英姿飒爽我行我素的剑道少女,从来没有对商九歌的行为逻辑上有过更深的研究和推理。   因为也感觉没有必要。   但是方别却能够理解商九歌每一个行动的内心想法,并且能够猜测商九歌的下一步行动。   就好像当初在马车上第一次谈论商九歌一样,方别最开始就说商九歌这次有惊无险,没有什么事的。   现在看来,方别的未卜先知,是建立在对于别人性格和行事风格的了解上,所以事事多算一步,因此可以步步争先。   所以说,方别之所以不愿意帮商九歌,不像方别愿意帮自己,愿意默许自己收养端午一样。   对于自己和端午,方别可能已经大致能够估算出来麻烦和危险的程度。   并且方别认为自己可以控制或者说改变自己和端午的麻烦程度。   但是对于商九歌,方别认为商九歌就是商九歌,自己改变不了对方,而她却可能招惹更大的麻烦。   所以——方别才不愿意管。   何止不愿意管啊,见商九歌就想逃得远远的好吧。   “但是现在不一样。”方别紧接着说道:“首先,她自己有顾虑,有累赘,因为她答应过萍姐,要还五十两银子,这只老虎,就是她用来还钱的根本,她在山林里抓一只老虎打死,并且把它运到洛城里来,不要想得太简单。”   方别静静说道:“因为其实想想,就很难了。”   “一个人辛辛苦苦追着老虎跑,看这只老虎的样子,是用拳头一拳一拳砸死的,然后再不知用什么方法把老虎囫囵个搬运出来,毕竟这样的架子车,是没有办法在山路行驶的。”   “这是她整整一天一夜辛辛苦苦换来的成果,她不想轻易放弃。”   “最关键的是。”方别叹了口气:“她确实不知道,当街卖老虎需不需要什么官府的公文。”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很多时候,这个世界都是灰色的,但是商九歌头发那样黑,衣服那么白,她本身就是那样黑白分明的人。”   “所以说她在这个江湖之路,走得并不会那么顺利。”   薛铃静静听着,同时用力抓了抓方别的手:“抱歉。”   方别侧头,看着薛铃,而薛铃已经松开手分开人群走了上去。   她背着箩筐走到了商九歌面前,商九歌有些意外地看着薛铃,一方面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薛铃,一方面,则是不明白薛铃为什么站了出来。   因为商九歌自己,真的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办才好。   所以说——商九歌从来才离人群那么远。   因为相比于人类,那些动物与山水,更让她感觉安心。   “你们说买卖物品需要公文吗?”薛铃站在商九歌面前,伸手将少女护在自己的身后:“大周律哪一条规定了这个?”   她冷冷问道。 第十六章 抽刀断水   方别依旧站在人群之中,看着自己的手,刚才薛铃用力握了一下。   然后说了声抱歉。   薛铃看不下去,所以说即使自己不同意,薛铃也想去管这件事情。   所以说,这种正义感爆棚的小姑娘,来当刺客真的好吗?   方别在心中默默想道。   而商九歌则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薛铃,有些意外的时候,就听到了薛铃清清冷冷说出来了那番话,面前的那些官差顿时有些哑口无言起来。   “你又是谁,为什么要来管闲事?”官差打量着薛铃,只见薛铃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裙,背上背着买菜用的箩筐,虽然说长得很是清丽可人,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富贵人家有权有势的小姐。   当确定这一点之后,官差感觉心中已经有了底:“大周律也是你一个民女说得的?”   “大周律当然人人可以说得,否则太祖皇帝为什么立下这本大周律?”薛铃看着官差不卑不亢地说道,与商九歌乃至于方别不同,她从小在锦衣卫的环境中长大,甚至说十二岁就因为父亲的举荐成了锦衣卫的百户,成为了几乎破天荒的女性锦衣卫,对于太祖祖训,大周律这些东西,一直以来都是谙熟于心。   薛铃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落入而今这番境地。   但是自从父亲的离奇死亡之后,一切都开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大周律商贾律中有说,除了盐铁属于官商垄断,必须有公文照会方可经营,其他粮食果蔬等,斗升小民皆可交易买卖。”薛铃静静说道,大周律她熟读何止十遍,几乎可以通篇背诵,她也从来没有想到竟然可以在此处派上用场。   “如今这老虎乃是这位姑娘从山林获得,难道打老虎之前,还要去先找官兵报官,看能不能打吗?”   此言一出,周围哄堂大笑起来,甚至有人给薛铃叫好。   官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们吃拿卡要习惯了,张口王法闭口大周律,但是又有谁敢真的问这条王法出自哪里,这个大周律写在哪本书上。   说实话,这些跑腿的官差,自己能不能背得下来大周律,还要画一个大大的问号。   此时听到薛铃这样笃定地背诵大周律,官差自己心里就有些打退堂鼓了。   “你是她什么人?”官差逼问道。   “不是什么人,萍水相逢而已。”薛铃开口道:“不过你们这些吃朝廷俸禄给朝廷做事的官爷,不去惩凶缉盗,反而来这里刁难这样一个弱女子,你们也真的是好有闲情雅致。”   薛铃一顿抢白,夹枪带棒,句句得理不饶人,官差们面面相觑,均感觉碰到硬茬了。   不过就这样退回去又感觉示弱于人,面子上过不去,正两难之际,却听得身后有女子幽幽说道:“你们四个,之前不是给我打包票说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吗?”   他们听这清脆温柔的声音,但是彼此却如同听到恶鬼索命一般,全身颤抖起来,回头看去,正看到穿着天蓝色沙丽的曼妙女子正和一个黑痩少年一起慢慢走来。   他们瞬间顾不上颜面,齐刷刷跪在地上:“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宁夏笑了笑,并不说话,而黑无则平静上前一步,就好像扔石子一样,把四个跪在地上的官差左一块右一块全部随手扔了出去,然后看向面前,他面前正是大惊失色的薛铃和神色微变的商九歌。   上次商九歌遇见黑无的时候,至少手里还有一把绯夜剑,此时手中无剑,商九歌的武功十成都发挥不出来三成,如果对付寻常人,商九歌的十成和三成区别真的不大,毕竟平时商九歌也是把绯夜剑当成木棍来用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面对黑无这种顶尖高手,不要说三成和十成的区别,就算差一成,都是要人命的。   宁夏看着薛铃:“林姑娘,这次你要掺和进来吗?”   薛铃看着虎视眈眈的黑无,说不怕是真的自己都不信。   但是这已经不是掺和不掺和的问题了,你知道我们现在接了要杀你的任务吗?薛铃在心里嘀咕着。   虽然很怕,但是却没有挪动一步。   而周围围观的人们尚且没有感觉到害怕,以至于黑无扔官差的时候,他们还在小声叫好。   依旧保持着看热闹的姿态。   商九歌在薛铃背后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今天的事,与你无关。”   她静静说道:“如果今天我还能活下来,那么我会找你道声谢。”   薛铃紧紧咬住嘴唇,望着平静注视自己的黑无,没有办法开口说话。   无论是黑无还是说商九歌,都是那种不出手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有多厉害的人,但是薛铃却偏偏都看过他们出手。   商九歌暂且不说,黑无是连完全体金刚不坏的空悟都感到棘手的存在,偏偏此时又在霄魂客栈几乎已经把伤给养好了,薛铃这半吊子的金刚不坏,如何能够和对方抗衡?   恐怕连一招都撑不下去吧。   可是就这样灰溜溜地逃跑,又是薛铃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做的事情。   她甚至不想向方别求救,这种情况下,方别是绝对不会出手的,以薛铃对方别的了解。   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男子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敢问姑娘和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   “又和这位姑娘有什么过节?”   随着声音起处,盛君千佩刀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商九歌和薛铃面前,静静望着黑无和宁夏。   宁夏微微笑了笑:“我是宁夏,无名小卒而已,看阁下佩刀,莫不是江湖榜乙榜排名第一的抽刀断水盛君千?”   “我是甲榜第一百名好吧!”盛君千目前最烦的就是这件事情,他铮地一声从刀鞘中抽出百断刀,横刀而立,看向黑无和宁夏:“如果你们要打的话,我来做你们的对手。”   宁夏笑了笑,看向黑无:“需要多长时间?”   黑无侧头打量了一下盛君千,表情冷酷:“不杀的话,会多费点时间。”   这样说着,他向着盛君千笔直走了过去。 第十七章 洛城激战   黑无在日光下走地笔直,一步步走向严阵以待的盛君千。   目光也若无其事地盯着眼前横刀的男子,周围围观者没有想到顷刻间就可以看到一场决斗,瞬间就严阵以待起来。   只有薛铃知道盛君千绝对不是黑无的对手,不为别的。   就为他是江湖榜乙榜第一名这件事情。   黑无的甲榜第四十一,那是因为智商扣费,所以说才只被列在四十一的,而盛君千的第一百,则是辛辛苦苦才保持下来的。   强二品的修为,老实说是真的很强了,但是君不见当初空悟和蝶娘子以及刘平夜之间的战斗,对方根本在空悟面前连一个照面都撑不下来就被打跪了。   “我们先走吧?”薛铃低声对身边的商九歌说道。   既然眼前这位壮士愿意断后,那么自己这边走为上策为妙。   之前薛铃还不觉得,现在她真的相信,黑无是真的会杀了商九歌的。   只要有机会的话。   至于说刺杀宁夏的任务,现在蜂针方别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薛铃自己和宁夏单打独斗,估计都打不过,况且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杀人,也不是刺客爱做的事情。   商九歌静静摇了摇头:“我走了他会死的。”   “你有剑没有?”   商九歌看向薛铃问道。   剑?薛铃愣了愣。   她之前是有剑的,但是换了劳力士之后,就不再配剑了。   毕竟有了劳力士还要什么剑了。   至于再往后,有了金刚不坏之后,连劳力士都不是很需要了好吧。   不过劳力士虽然是剑,但是这种软剑如果没有使用经验的话,恐怕多少根手指都不够切的吧。   而正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金石交击的声音。   薛铃向着声音起处望去,看到盛君千已然向着黑无出刀,他的百断刀本身就是一把刀身狭长的黑刀,刀纹呈波浪状,寒光凛冽,一看就是一把上等的好刀,但是此时这把刀正砍在黑无脖子上。   但是却一点都没有砍下去。   黑无的脖子,竟然要比钢铁还硬。   盛君千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震惊神色。   黑无静静望着盛君千,咧开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你的刀太钝了。”这样说着,黑无右手向着盛君千百断刀的刀刃轻轻一拍,盛君千只感觉一股大力传来,他要么松手撤刀,要么就要被刀身上传来的气力给震伤。   只那一瞬间,盛君千就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他握紧长刀,感受着那刀身上所传来的澎湃巨力,身形下沉,以足尖为圆心,生生吃下了黑无那一拍的气力,长刀趁势旋转一周,向着黑无的另一边脖子砍去!   “这一刀如何呢!”盛君千怒吼道,口鼻中隐约渗出血丝。   只见那一瞬间刀光如雪。   一刀斩出。   而黑无的声音则慢慢响起。   “这一刀还有点意思。”   这样说着,黑无握住了斩向自己另一边脖颈的黑刀。   方才盛君千借用黑无之力,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斩出来的这一刀,黑无已经不敢托大到依然用脖颈硬抗,而是抬起了一只手。   那刀正砍在黑无的手心,只见少年那雪白的手心中隐约出现了一道血痕。   有血丝从那里慢慢渗了出来。   盛君千呆呆望着黑无。   他已经不算是没有什么见识的江湖人士了,他师父更是江湖榜上排名第二十七的昆仑狂客施一刀,也便是说,江湖榜甲榜前三十的人物,他也是真正接触过的。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人的武功可以强到这个地步。   他用一双肉掌,就能够轻松挡住自己有生以来最强的一刀?   这种差距,已经能够让盛君千怀疑人生了。   “所以,你可以安心去死了。”黑无这样微笑着说道,笑容如同孩童一般天真无邪。   他右手已经握住了盛君千的百断刀,左手则径直向前普普通通挥出一拳。   这一拳正打向盛君千的心口,若是打实,那么绝对是透胸而过的一拳。   盛君千不闪不避,或者说,他没有办法闪或者避。   几乎就是等死的局面。   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一道雪白的匹练凌空而出,直接射向黑无心口。   黑无咦了一声。   他松开了右手,放弃了那必杀的一拳,而是看向那道匹练,毫无花哨的一拳击出。   黑无的拳头与那道雪白匹练交击,那道匹练瞬间扭曲成一张大网,将黑无整个身体完全笼罩。   黑无嘻嘻咧嘴一笑,全然不顾,再向前冲去,那道雪白的匹练大网切在黑无身上,将他身上的短袖马裤几乎切成一道道布条,但是黑无自己却毫发无伤。   他向着对着他出剑的商九歌笔直冲去,而正在此时,薛铃横在黑无面前,一拳向着黑无打出。   黑无愣了一下,却没有理会,任由薛铃打在他的胸口。   但是他没有想到,薛铃的那一拳,力道竟然会这么大。   他直接被打的倒飞出去,整个人远远飞出了围观的人群之外,然后双足触地,在青石的地面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轨痕。   “金刚不坏!”黑无愤怒的吼声远远响起,那吼声蕴含着无匹的内力,周围围观的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内心心潮涌动,恶心呕吐起来。   此时再也不能安心看戏了,而黑无即使受了那一拳,只是因为意外,没有想到薛铃那一拳尽然蕴含金刚不坏之力,一时大意没有防备,所以才中了招。   不过即使中招,薛铃的金刚不坏还不足以对黑无造成真正实质的伤害。   而此时,薛铃的耳中传来了方别懒洋洋的声音:“你带着商九歌快跑。”   薛铃向着前方望去,正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已经出现在黑无走来的必经之路上。   薛铃咬了咬嘴唇,不再犹豫,一手拽住商九歌,另外一只手迟疑了片刻,抓住了也已经呆住的盛君千,然后直接向着远处狂奔而去,金刚不坏全开的薛铃可以把商九歌和盛君千像是风筝一样给拉起来而毫不费力。   至于老虎。   什么老虎,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管老虎吗?   而方别则看着眼前的宁夏和正在走来的黑无,侧头懒洋洋说道:“你们来这里撒野做什么?”   他穿着破衣烂衫,眼中懵懂无邪。 第十八章 意外收场   此时整个洛城集市之内,所有人已经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   这个世界上,只有板子打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板子有多疼。   之前大多数人还在吃着火锅唱着歌看好戏,毕竟高手决斗什么的,一刀砍在脖子上毫无发上,再一刀砍在手上只割出来一道口子什么的,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接下来那个一直没动手的女娃子也出手了,一抬手就是长长的一道剑气射出,和黑小子过了几招,真的是剑气纵横,刀光剑影,煞是好看。   但是随着那个背着箩筐的女的一拳打在黑小子身上的时候,一切才变了。   之前黑小子就用拳脚,那个男的用刀,女的用剑,看起来厉害,但是怎么都奈何不了这个黑小子。   而现在这个看起来最弱的女娃子只冲上去捣了黑小子一拳,就看黑小子如同风筝一样飞了出去,接下来后的那声听不清,但是却震得人脑瓜子嗡嗡地响。   那还能说什么好呢?   只能跑呗。   此时集市上,之前看热闹的百姓都向着外面跑去,直到黑无毫不掩饰地怒吼出声,他们才真的知道厉害。   毕竟这等级别的江湖对决,寻常江湖上如何能够见到?   更是在闹市之中。   而在这兵荒马乱人人四散的集市广场上,宁夏之前,只有这个小乞丐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宁夏。   “你就是苟杂中?”宁夏看着眼前这个人问道。   他看不清楚外貌,连声音都非常地奇特,一看就是伪装,但是无论如何,却都感觉看不清那种伪装。   “老子。”方别看着宁夏,不慌不忙:“就是苟杂中。”   “怎么,你找我有事?”   “宁怀远是你杀的吗?”宁夏问道。   方别看向宁夏:“宁怀远又是谁?文绉绉的,老子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洛城外三里的山神庙中,死过一个人。”宁夏换了一种说法。“是阁下杀的吗?”   方别点了点头:“正是老子。”   话音未落。   黑无已经化作一只黑色猎豹,向着方别自十丈以外起跳,向着方别一拳挥来。   那一瞬间,方别整个人都绷紧了。   他看着黑无那一拳,这个世界,也只关注黑无那一拳。   而正在此时,宁夏的声音暴喝出口:“回来!”   黑无在弹起的途中,已经蓄势的一拳,向着地面砸去,拳头直接透过青石,整条手臂都完全砸进了石头里面。   周围一丈的青石全部龟裂粉碎。   黑无这才止住去势,回头看向宁夏。   宁夏转身。   “我们走。”   黑无点了点头。   跟在宁夏身后,两个人自已经跑得空无一人的集市广场离开。   只剩下方别一个人在原地,侧头。   松开了手里的某样事物。   “有意思。”方别静静说道。   然后转身,独自来到那辆孤零零的架子车处,老虎斑斓的毛皮在稻草上绽放。   方别推着架子车,慢慢离开了这处已经空荡荡的广场。   ……   ……   薛铃拽着商九歌和盛君千一路在洛城奔跑,最终跑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才停下。   商九歌和盛君千都脸色苍白至极。   一方面是和黑无交战时候留下来的伤,而另外一方面,被薛铃拽着跑,基本是上被人放风筝的体验。   “应该没有事了。”薛铃开口说道。   “敢问姑娘是?”盛君千捂胸喘气说道,他之前虽然没有被黑无直接击中,但是他一刀砍在黑无脖子上没砍下来,本来就有点被反震受伤,随即黑无伸手弹他的刀,如果撤刀告负原本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是他宁愿拼着受伤,也要再借着黑无之力给他来一刀猛的。   当然,即使那一刀猛的,也被黑无轻松接下,只是在他手心斩下一丝血痕,那一瞬间盛君千基本已经丧失了战斗意志,等死之际,商九歌用劳力士软剑攻击黑无,才让黑无被迫转移了作战对象,将盛君千饶了下来。   不过即使如此,盛君千表面无大碍,但是内里和黑天魔功的直接碰撞,让他体内经脉受损不少,也算是真正见证了什么叫做强一品的实力。   “林雪。”薛铃静静说道。   她刚才展露了金刚不坏神功,不过那已经是危急时刻了,如果这个时候还藏着掖着,自己,商九歌加盛君千全都得死,黑无杀人真的是一拳一个小饼饼的事情。   “那个黑小子又是谁?”盛君千再问。   薛铃看着盛君千,意识到他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就敢上去干。   真的是无敌莽夫。   但话又说回来,用刀的不莽,总感觉少点味道。   “刚上江湖榜的人。”薛铃开口说道。   “什么,他就是商九歌?”盛君千大惊失色。   毕竟盛君千所知刚上江湖榜的人,就只有商九歌一个了。   哪怕说商九歌据说是个女人?   这并不重要。   薛铃指了指身边站着空灵的白衣女子:“不,她才是商九歌。”   此时商九歌脸色苍白至极,原本这个少女虽然不是什么多话的主,但是认识之后,你也明白她并不是什么冷清性子,冰山美女之类的称呼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但是现在,商九歌却异常安静。   盛君千听到薛铃这样说,不由吓了一跳,后跳一步,抽刀,看着商九歌:“你就是商九歌?”   他震惊问道。   盛君千万万没有想到。   毕竟商九歌你知道她的特征之后,那真的是怎么都不会认错。   但是如果光凭华山小师姑和江湖榜甲榜第一百名来想象,你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商九歌是这个样子。   比如说那个在老虎头下冒出头来的清秀少女之类的,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商九歌静静抬眼望了盛君千一眼,然后静静点头。   随即,整个人就直挺挺向着地上倒去。   薛铃伸手扶住商九歌,下意识的,就用自己的金刚不坏神功向着商九歌体内输送。   只因为金刚不坏神功是佛门最温和醇厚的内力,基本上对于任何伤势都有一定的治疗功效。   但是不输送不打紧,一输送薛铃才大吃一惊。   商九歌体内的经脉,竟然完全都是断的,内力一注入商九歌的体内,就如同泥牛入海,空荡荡地消失地无影无踪。   盛君千这才反应过来,收刀走近:“她这是怎么了?”   薛铃摇摇头,商九歌的身体在她怀里轻飘飘的。   “我不知道。”   “但是,我们要先找个地方安置下来。”   “安全的地方。” 第十九章 府衙夜话   洛城府衙,入夜灯火通明。   洛城府台周敦儒端坐在内堂之上,眉头紧锁地看着今日奏报。   洛城集市,武者厮杀斗殴,四名官差被打伤,数百民众被惊扰,现场损毁严重,百姓流言四起,这每一条奏报反馈,都不是周敦儒所想见到的。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周敦儒低声叹道:“这到底是什么时候才是头呢。”   而正在这个时候,堂下有人奏报:“报告府台大人,六扇门赵大先生到了。”   周敦儒瞬间坐了起来:“到了吗?快快有请!”   “不用请了,我人已经到了。”这样说着,一身黑衣的赵敬快步走入堂中,向着周敦儒拱手:“见过府台大人。”   周敦儒起身相迎:“您可总算来了,可想死我了。”   赵敬看着一身官袍的周敦儒:“我想府台大人宁愿不想见我吧。”   周敦儒哈哈大笑起来:“赵大先生您说笑了,我虽然确实不想经常见您,但是真出了事,第一时间就想起您来了。”   赵敬摇头笑道:“好吧,我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府台大人应该明白吧。”   “想必是为了白天洛城集市发生的武者斗殴事件而来的?”周敦儒明知故问道。   “府台大人果然明察秋毫。”赵敬点了点头:“我收到消息连弟子都没带,连夜策马赶来的,有茶水点心吗?”   “我们边喝边说。”   周敦儒一时愣住,随即叫道:“来人!给赵大先生上茶,上好茶。”   即使是深夜,对于洛城官府府邸而言,只要府台大人未歇息,伺候的茶水小厮也是通宵不眠的。   很快热茶烹上,上好的茶点在桌子上摆满,赵敬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茶点,伸手拈起一块千层酥放入口中,又倒了口热茶冲下,哈出一口满足的气息:“早知今日,我去什么六扇门,自己也去赶考,考举人考进士,不比六扇门有出息的多。”   “赵兄所言差异。”周敦儒摇头叹道:“你们江湖中羡慕我们朝堂锦衣玉食,高官厚禄,我们又何尝不羡慕你们的逍遥快活,游戏人间呢?”   “只能说,各有各的难处。”   “好一个各有各的难处。”赵敬哈哈笑道:“我其实来的时候,已经收到了多方消息,否则也不会来的这么焦急。”   “不过府台大人,您可知道,今天在洛城集会动手的那几个武者,分别是什么来头吗?”   周敦儒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从闹出来的动静来看,似乎是上三品的武者出手打斗的结果?”   “没有想到你出了白鹭书院这么多年,竟然还记得江湖九品?”赵敬看着周敦儒,揶揄道。   随即他又捡了块肉松饼放入口中,只觉得酥香软糯,不由赞了声:“这个肉松饼做得好,我走的时候能不能带些当干粮?”   “就记得来我这里打秋风!”周敦儒笑骂道,随即点头:“好吧,你走的时候可以去厨房看看,想带多少带多少就是了。”   “这么实诚?”赵敬看着周敦儒笑道:“也不怕我把你的厨房都卷走了?”   “我如果不实诚你回去又要说我抠门了。”周敦儒摇头苦笑道:“以及我正洗耳恭听呢,你既然知道这次在集市斗殴的那些武者都是何方神圣,那么就不妨说来听听。”   “迫不及待了吗?”赵敬摇头笑道:“我要是你,我宁愿不去听这些,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虚。”   “快说吧!”周敦儒忍不住催促道。   “好吧,我前几天在孟州县盘亘了几天,你可知道是什么事情?”赵敬开口说道。   “我好像听说过这事?”周敦儒回想着:“好像是孟州县那边剿灭了黄河十七盗不是?”   “正是。”赵敬点头说道:“不过黄河十七盗为祸黄河两岸多年,此番全军覆没,本是大快人心的事情,但是你知道这几天,上头一点嘉奖的动静都没有吗?”   孟州县与洛城相聚虽近,但并不是洛城府衙管辖,所以说周敦儒还真的不太了解此事的详情。   此时他才有点恍然大悟:“感情你来这里,就是蹭吃蹭喝讲故事的?”   “说好的解我燃眉之急呢?”   “不算什么燃眉之急,总之说来话长,我们边说边谈。”赵敬倒是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并且我真是连夜赶来,又困又乏,连口水都没得喝,来老朋友这里,你给我点茶水润喉,不是应有之义?”   “快说吧!”周敦儒是真的有点不耐烦了:“我这边头都快要炸了。”   “听完你头才炸呢。”赵敬笑着说道:“总之,黄河十七盗的覆灭我们已经查清楚了。”   “和孟州县衙没有半点干系。”   “当然,孟州县衙和黄河十七盗据点最近,平日里所受的荼毒也最重,现在黄河十七盗覆灭,就算是没有尺寸之功,也应该有荫凉庇护不是吗?”   赵敬看着周敦儒:“但是事实上,孟州县衙从上到下的官员,县令,县丞,主簿,乃至于典史,个个全部缉拿听候发落,新的补缺县官随后就到,你又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你真给我说起书来了!”周敦儒大怒。   “撤了,来人,把这茶水点心都给我撤了!”   “别别别,别别别!”赵敬伸手拦住那些就要上来撤席的小厮:“我说还不行吗?我说还不行吗?”   这样说着,赵敬伸手倒茶,一饮而尽。   “因为这黄河十七盗,原本是一个年方二八的女子一人一剑孤身剿灭,她随即带着黄河十七盗积聚的财宝女眷顺流而下,打算到孟州县衙去报官。”   “结果却被孟州县的百户带着官兵把她给围了,当成黄河十七盗的余党给抓了起来。”   “同时,孟州县的县尊黄占,还想把这个女子定成死罪,好独吞黄河十七盗覆灭的功劳。”   周敦儒听得眉头紧锁,怒形于色,愤怒一拍桌子:“岂有此理,此人敢胆大妄为到这个地步!”   “不杀不足以正民心!” 第二十章 江湖甲榜的战斗   周敦儒一掌拍下,就看的八仙桌上点心乱跳,茶水翻溢,赵敬张开双手,掌影瞬间化作万千将整个八仙桌笼罩,将每一个跳起来的点心都扶好放在原位,也抬起每一个茶壶茶杯,以免其遭受池鱼之殃。   “府台大人您生气是生气,也不能够拿这桌子撒气吧?”赵敬看着周敦儒笑呵呵说道:“况且桌子倒也罢了,桌子是公家的,你拍坏了有公家给你赔,这点心茶水可是我的,你拍坏了我可找不了你赔。”   周敦儒原本听得正在气头上,闻得赵敬这番言语,不由怒极反笑:“我这茶水点心,怎么就成你的了?”   “它们反正也要进我的五脏府,不是我的是谁的?”赵敬理直气壮地说道:“以及您消消气,我们去孟州县,正是为了处理这件事情而来的。”   “况且,退一步想想,那位单挑了黄河十七盗的姑娘,既然能够一人制服那帮穷凶极恶的河盗,那么孟州县那帮饭桶,又何德何能将她奈何?”   周敦儒一想,说的也是,不由问道:“既然这样,这位姑娘一走了之就行了,又何必陷自己于险地呢?”   周敦儒为官虽然清廉正直,但是他能够做到正四品的知府,主政一方,对于官场的弯弯绕绕也是清楚的。所以听赵敬开口这么一说,他就明白这件事底层那些乌漆墨黑的官场是真的能干得出来。   毕竟这么大的功劳,对象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什么的,做点操作侵吞功劳,颠倒黑白再容易不过了。   反而是主动将自己置身险地的操作,怎么都看不懂。   毕竟之前赵敬已经说了,既然这个姑娘能够单挑黄河十七盗,那么定然也是武功高强之辈,普通官兵如何拦地下她?   “这就又要说很长一段了。”赵敬小心观察着周敦儒的脸色:“当然,我知道府台大人不想听我说书,那么我就长话短说。”   “只因为这姑娘艺高人胆大,也因为她不信这个世界有这么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地方,所以就要一路看个究竟。”   “并且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其实她已经打倒了孟州县的衙役,就连那位县尊黄占,都被她激得又气又急几近疯癫。”   “总之简而言之,这位姑娘非但没有吃亏,反而将实情向周边百姓讲述了,我们经过调查之后,发现她说的句句属实,于是就上报了朝廷,就回到了我之前所说的那样。”   “明明黄河十七盗被剿灭,但是为什么一县长官全被集体除名听候发落的始末。”   周敦儒不住点头:“这姑娘倒是真有古侠客之风,如今已经很少见了。”   “不过这些事情和你来到这里没有什么关系吧。”周敦儒问道。   “其实关系可大了。”赵敬看着周敦儒:“你可知道这个姑娘是谁?”   “滚!”周敦儒一听赵敬用说书人卖关子的语气,就不由气不打一处来。   “有辱斯文!”赵敬揶揄一句,也就不再卖关子了:“这位姑娘,姓商名九歌。”   周敦儒听着感觉有点熟悉,但是具体什么时候听过,又隐隐约约忘了。   赵敬看他神情,不由哈哈笑道:“你这就是离开江湖进官场朝堂太久了,连这么大的消息都忘了。”   “你还记得吗?”赵敬这次没有卖关子,直接开口说道:“大概十年之前,华山曾经出了一位小师姑,号称江湖剑道第一,闹得沸沸扬扬有一段时间。”   周敦儒一拍大腿:“原来是她!”   说到这里,周敦儒也想起来了。   “正是她!”赵敬开口说道。“华山商九歌,曾经在江湖上传过姓名的那个人。”   “那……”周敦儒组织着语言,却被赵敬打断:“总之,这位突然出现在江湖上的姑娘就是商九歌,她是华山掌门商离的师妹,在华山中的辈分与商离相同,同时也是华山公认的剑道最高者。”   “而在江湖上,她的江湖地位和辈分,与少林方丈,白鹭书院院长等同。”   “而现在,她就在洛城,正是白天参与那场江湖斗殴的人员之一。”   周敦儒原本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听到此处,才终于明白赵敬的意思:“什么?”   “那么和商九歌战斗的人,又分别是何方神圣?”周敦儒恭敬问道,摆出了请教的架势。   商九歌事实上是毫无疑问的江湖大人物了,并且她身后更是华山,这种级别的江湖大佬,就算是周敦儒见了,知道底细的情况下也要好生招待。   毕竟周敦儒可是见过真正的江湖高手,知道世俗力量对他们的约束已经很弱了。   “商九歌,在黄河十七盗事件之后,算是正式踏入江湖,并且被蜂巢列入了江湖榜甲榜第一百的位置。”赵敬说道:“虽然说她的战绩不够亮眼,但是地位武功又在那里摆着,初入江湖榜便进了甲榜,算是蜂巢对她的敬重吧。”   “而与此同时,今天在洛城集市上与商九歌起了冲突的那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黑天魔神黑无。”   赵敬继续说道。   “黑无?”周敦儒倒是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西域魔门的底子,据说是因为之前为了夺空悟高僧手中的舍利子,而被魔门派入中原,并且最终在洛城城外森林力战击杀了空悟高僧,此战之后,空悟高僧圆寂,舍利子不翼而飞,空悟高僧从江湖榜上除名,而取而代之的就是这位黑无,并且被命名以黑天魔神,位列江湖榜甲榜底四十一。”赵敬淡淡解释道。   周敦儒其实并不怎么理会江湖事,所以说蜂巢每日的江湖榜更新也不会送到他这个洛城府衙知府手里面,不过听到赵敬说的这番话,周敦儒真的是吃了一惊。   “除此之外,另外还参与这场战斗的,还有前江湖榜甲榜第一百位,后来因为商九歌缘故被挤到乙榜第一位的抽刀断水盛君千。”   “他是山西书香门第出身,家中称得上是大富豪,只是自己弃文从武,练就一身功夫,并且在江湖上也创下名头。”   周敦儒正色看向赵敬:“也就是说,今天发生在洛城集市这场风波,是一场罕见的三位江湖榜甲榜之间的决斗?”   赵敬点了点头:“正是。” 第二十一章 对策   周敦儒终于明白为什么赵敬会连夜赶来了。   或许说他得到消息之后,他就星夜赶来,因为这件事情,要远比周敦儒所看到的更加意义重大。   周敦儒虽然不在江湖很多年,但是江湖榜甲榜的意义他还是明白的。   基本上江湖榜甲榜就可以认为,是整个江湖上最强的一百人,最低也要强二品,才有资格染指进入。   要知道,在江湖上,三品高手就已经算是一流高手,足够开宗立派的程度,很多二三流小门派,或许门派最强也不过是一个三品高手。   而二品之上,已经算是凤毛麟角,朝堂之下,便是江湖,江湖之中,即使除却那些三教九流,剩余在江湖上讨生活的,恐怕也有数百万之多?   要知道,江湖并不是那些顶尖的大侠才算江湖,织席贩履,担枣劈柴者,就已经算是江湖之中,所谓能人异士大隐隐于市,而这大隐于江湖之中的高手,挑出最顶尖的一百个,便是江湖榜甲榜,这是刺客组织蜂巢向整个江湖发布的榜单,也就几乎有着最强的公信力。   这江湖榜上甲榜之中,有近半都是名门大派的掌门方丈太上长老一级的人物,他们之中又有一半年事已高,差不多算是淡出江湖,而能在江湖上活跃的,也大概就那么三四十人吧。   而如今在这小小的洛城,一时间竟然聚集了三位江湖榜甲榜的角色,虽然说商九歌盛君千一个第一百,一个前一百,但是世界五百强排第五百是真的不丢人。   而黑无更是通过击杀少林高僧空悟而登上江湖榜的真正狠角色,又有魔门背景,才是所有人应该深深忌惮的存在。   周敦儒深深呼吸来平复心情:“所以说,最终结果如何?”   周敦儒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片风烟俱净,等到观察赶到现场的时候,只能看到现场的一片狼藉,如今看来,三个江湖榜甲榜相争,便如同猛虎搏斗,必有一伤。   并且周敦儒尽管很不想相信,但是理智告诉他,商九歌这边肯定凶多吉少。   毕竟黑无的战绩真的过于彪悍,而他又是真正的魔门中人,一旦出现在江湖之中,算得上是人人喊打喊杀的角色。   赵敬笑了笑:“这是你的地盘,反而结果你还要问我?”   周敦儒摇头道:“我这手下都是普通人,有个七八品武功都要当宝贝伺候着,那能够掺和这种级别的战斗,老实说吧,我这边只收拾了一个残局,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人还留在那边,至于战斗的结果,当时战况一激烈,在场的百姓就没有人敢继续观战了,谁知道结果怎么样。”   “既然你不知道,那么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赵敬说道。   周敦儒看着他;“我只知道六扇门有自己特殊的消息渠道,你紧巴巴地赶过来,说什么都不知道,我是第一个不信的。”   “好吧好吧。”赵敬摊手:“我是有点消息,不过并不乐观。”   “怎么说?”周敦儒问道。   “商九歌与盛君千联手对敌,但是却被黑无打得大败,据说盛君千的百断刀砍在黑无的脖子上,都没有砍出来一道白印,随后更施展全身力气砍出来第二道,却只在黑无手上划出来一道血口。”赵敬看着周敦儒静静说道。   眼神冷冽。   周敦儒愣住了:“这世间还有如此霸道的武功?”   “当然有了。”赵敬说道:“佛门金刚不坏,号称万邪辟易,魔门黑天魔功,同样吞天噬地。”   “黑无出身魔门罗教,正是罗教山门护法修罗,从小修习的便是黑天魔功。”   “他虽然江湖榜上只排名第四十一,但那是因为他原本居住在西域,最近才踏足中原,并且据说黑天魔功有很大的副作用,所以说最终蜂巢综合考量给他排名相对较低。”   “但是事实上,他可能有江湖榜前二十的实力。”   “而盛君千则是彻彻底底的江湖榜甲榜守门人的实力,而商九歌虽然不止甲榜第一百,但是说她有八十名就不容易了。”   “毕竟她年龄尚轻,就算剑法通神,但是内功终究是短板。”   周敦儒看向赵敬:“说吧,最终结果如何?”   “最终的结果吗?”赵敬看着周敦儒笑了笑:“商九歌盛君千战败逃走,黑无与宁夏撤退离开。”   “怎么可能?”周敦儒不可思议说道。   就算周敦儒距离江湖已经很远了,但是他也明白这并不是江湖切磋,点到为止的过招指教,而毫无疑问是刀刀生死的相搏。   毕竟盛君千在砍黑无的脑袋的时候,想的绝对不是点到为止,而是斩你狗头。   “但是结果就是这样。”赵敬说道:“据说,在战斗的最后,出现了两个搅局者。”   “他们的身份是?”周敦儒迫不及待问道。   “不知道。”赵敬摇头说道。   “这两个人,一个带着盛君千和商九歌逃走离开,另外一个断后,拦下了黑无。”   “这就是我们知道的全部事情。”   周敦儒沉默片刻。   “那么现在商九歌和盛君千在哪里?”   “黑无又在哪里?”   “他们会不会继续开战?”   “而我们要怎么做?”   周敦儒这一连串的发问,让赵敬有些无可奈何地望着他。   “你总算说到点子上了。”   “这也是我来的目的。”   这样说着,赵敬慢慢给自己倒茶,饮尽。   “商九歌和盛君千在哪里?”   “不知道。”   “黑无又在哪里?”   “不知道。”   “他们会不会继续开战?”   “不知道。”   “但是我们要做什么,却非常清楚明白。”   “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商九歌和盛君千,商九歌不能死,商九歌一死,武林便会有一场动荡。”   “其次,是找到黑无,逼迫他离开洛城。”   “逼迫?”周敦儒看着赵敬:“我们不能将他斩杀吗?”   赵敬静静注视这周敦儒,眼神像是看着一个傻瓜:“这个世界上,能够杀黑无的人不会超过十个人,并且这十个人,毫无疑问都不会在洛城。”   “我们所能做的。”   “只能是将黑无礼送出境。”   “否则他若在洛城大开杀戒的话,我怕你的乌纱帽都要保不住了。” 第二十二章 完美的江湖人生   洛城,一处繁华的楼宇中最靠内的僻静宅子,薛铃拿了盛君千的玉佩在门房面前一晃,就被恭恭敬敬地从后门请到了里面。   这是一个独门独幢的院子,环境清幽,其内假山涌泉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小楼红烛影动,雕栏画栋,更是精致秀气。   薛铃虽然在洛城住的时间也不短了,从来不知道洛城竟然还有这等好去处。不过眼下商九歌依然在昏迷之中,只能把这个白衣少女背到楼内床上,盖上被子,才有心情看向一通过来的盛君千。   “这是你的产业?”薛铃问道。   “当然不是。”盛君千摇头笑道。   他其实明面上的伤势可要比商九歌中的多,毕竟商九歌和黑无只是隔空交手,盛君千却是和黑无硬碰硬地对了几招,内力受损,五脏移位的滋味是真的不好受。   不过现在反而是商九歌陷入昏迷,盛君千还能勉强撑着行走,不能不说是奇怪的事情。   “那你怎么一亮玉佩就能够进来?”薛铃不由问道。   顺便她打量着这个小楼的布置,只觉得清幽干净,雅趣异常,这里与其说是客房,倒不如说是小姐的绣楼更合适一点。   不过在洛城繁华地段有这样一个精致小巧的院落绣楼,置办下来,可能两千两银子都打不住。   “俗话说的话,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盛君千坐在椅子上咳嗽了两声,然后端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水,茶尚余温:“行走江湖也是一样,如果日日风餐露宿,连精神都养不好,那又如何行侠仗义,快意恩仇。”   薛铃轻轻嗤笑一声,然后看着在床上躺着的商九歌,感觉心情又有些低落起来。   “你就是盛君千?”薛铃问道:“江湖榜乙榜……”   “住嘴啊!”盛君千大喊道。   他最大的伤疤就是被人从江湖甲榜上踢下来,结果今天三番两次被人揭伤疤,最让他恼怒的就是,明明自己过来是为了找商九歌的晦气,但是怎么又能够想到,他居然阴差阳错先遇到了对方,又稀里糊涂地一起来到洛城卖老虎,最后更是莫名其妙地为商九歌强出头和别人打了一架。   这一番阴差阳错,稀里糊涂,莫名其妙下来,眼前商九歌已经昏迷不醒,这架到底还怎么打。   不过这样一喊,随即牵动了盛君千体内的伤势,他不由感觉胸口一闷,哇地吐出一口淤血。   薛铃只能噗嗤一笑:“好吧好吧,不说这个了。”   “你是山西大族出身,家底丰厚,平常开销都是由家族里面提供,你给我说什么行走江湖。”   盛君千这一种,大概就是行走江湖的最完美状态了。   出身好,家里有钱,想练武功就能够请来一大堆老师,并且自己天赋也不错,三十年不到蹭蹭蹭上涨到江湖二品,甚至说能够挂在江湖榜甲榜上。   而家族看盛君千习武有出息,又再倾斜培养,最终就出来这个天天不事生产,游手好闲,又有大把银钱的家伙。   当然,也正是因为盛君千从小家境好,教育好,所以说只要不触及他的逆鳞,平时他还是一个谦谦有礼的君子形象。   “老子武功都是自己练的好吧!”盛君千辩解道。   “穷文富武。”薛铃说道:“你没有家族的资源,从小吃得好穿得暖,又有药材熬练身子,又能请名师循循渐进地教导,哪能取得如此成就。”   薛铃现在已经不完全是那个刚刚踏入江湖懵懵懂懂的少女了,她这些天基本上每天都在看关于那些江湖成名人士的出身履历,像盛君千这种江湖甲榜上的角色更是不会漏下。   不过相对于江湖榜上的绝大多数人,盛君千的人设可以真的说得上是完美的江湖履历,基本上没有受过什么挫折,家境好,天资高,名师多,自己也刻苦,一路上顺风顺手,也有过快意恩仇行侠仗义,也曾经杀过拦路抢劫的盗贼扶危济困,总之就是一副最光鲜理想的侠客生活,每个人所梦想的江湖的样子。   但是薛铃知道,江湖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盛君千挥金如土,是因为他家本身就是山西的豪门,大地主,大财主,现在还有三品巡抚那一级的高官庇佑,况且层次高,也就知道武功的重要性,现在盛君千闲云野鹤地在江湖上游荡,但是人的名树的影,只要盛君千只要持续行走江湖,那么山西盛家的大名也就会享誉天下。   总归是一个双赢的买卖。   但是——像盛君千这样的人物,江湖上又有几个呢?   薛铃知道,很少。   “好吧。”盛君千也不是什么穷酸儒生,就像他说的,武功是自己练的,江湖是自己走的。   他也必须承认,自己确实是比旁人出生就赢在起跑线上的那种人。   每天就是东游西荡,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眠花宿柳,游戏人生。   否则的话,他怎么可能只收到新的江湖榜就二话不说来找商九歌晦气?   只因为他真的很闲罢了。   哪怕这本来就是他所追求的生活。   “你说要一个僻静隐蔽的地方,我现在给你找到了。”盛君千看着薛铃:“现在你可以说,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帮我们,以及现在,该怎么做?”   盛君千想想就气不打一出来:“那个黑小子到底是谁?”   “凭什么不由分说就动手,又强到那种诡异所思的地步?”   “问题太多了。”薛铃摇头说道。   薛铃此时才突然感觉自己成长了很多,只是平常和方别在一起,事事都显得自己很没用的样子。   但是和盛君千这个铁憨憨比起来,薛铃突然就找到了成就感。   “我说过,我是林雪,身份不重要,只是和商九歌有些交情。”   “当务之急,就是确认商九歌的状态,她的状态很奇特,很危险,但是,却说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了。”   “你现在伤势怎么样?”薛铃看着盛君千问道。   “我吗?”盛君千愣了愣:“我说死不了可以吗?” 第二十三章 你叫破喉咙   在薛铃向着盛君千发问的同时,盛君千其实也在打量着这个突然跑过来救了自己和商九歌的人。   其实放在盛君千这里他也清楚,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薛铃不出手,尤其是那个神秘人不帮忙挡住黑无的话,他们真的是一个都不能少,全得被黑无格杀当场。   虽然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盛君千也有点必须承认自己是个铁憨憨,但是盛君千也坚决相信,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是商九歌太具有迷惑性。   搞清楚好不好,商九歌是华山派小师姑,泰山北斗级别的武林天才少女,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从森林里背出来一只老虎想要送进城里卖的铁憨憨?   她唯一能卖的就是萌好吧。   如果不是自己的帮助,那么商九歌铁定连城都进不去。   盛君千这样想着,同时也看着眼前的薛铃。   薛铃其实还是挺好看的,穿的是一身蓝布长裙,是那种最普通的平民穿的衣服,发型稍微有点奇特,不像普通未婚女性的麻花辫,而是前面低垂弯弯的黑色刘海,发脚刚好勾住下颏,脑后则是流畅如瀑布的黑色长发,是从来没有看过的发型,但是却又感觉真的很利落优雅。   她一方面给自己的感觉是那种完全不出奇的平民少女,但是另外一方面,盛君千还记得当初在集市上,她是如何冲出来一拳把黑无打飞,算是姑且解救了两个人,然后又是怎么一路绝尘拽着两个人穿过了半个洛城,最后又听从自己的建议将商九歌背到这里的。   超强的力量,耐力,可能还有超强的防御力,联系到黑无那句怒吼的金刚不坏,难不成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子竟然是少林金刚不坏的传人?   但是没有听说过少林还收过这样一个女弟子。   以及她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的样子,少林武功最讲究循序渐进,就算她从娘胎里面开始练功,也不可能如今就有这份武功造诣。   再说了江湖上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擅长金刚不坏的女孩子。   毕竟如此有标识性的特征,真的就是属于那种过目不忘的类型了。   而此时,盛君千听到薛铃有点不耐烦地追问:“具体点,不会死到哪种程度?”   “短暂的交锋战斗我还撑得下来。”盛君千对着薛铃说道:“总体来说还有七成的实力,对付三品以及三品以下的对手,我还是有绝对优势,但是面对同品级的对手,一旦陷入苦战,我会变得更弱。”   盛君千这次认真说道。   当然,即使是同样的二品,盛君千其实有一战之力,打不过黑无是因为黑无太变态,但是如果实不熟悉的对手,凭借手中的百断刀和自己的百断刀法,他还是有自信斩杀的。   毕竟江湖中的二品数量还是不少的,他能够位列江湖甲榜,当然有自己的自信和底气。   但是对于薛铃,盛君千也认为不用将全部的底都给交出去。   “了解了。”薛铃点头说道:“以及今天你面对的对手,他的名字叫做黑无。”   “绰号黑天邪神,江湖榜甲榜新晋第四十一位的高手,成名战是他前段时间正面击杀了空悟高僧。”   薛铃就没有卖关子的打算,简单将黑无的情报告诉了盛君千。   “这不可能!”盛君千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绝不可能。   他是见过江湖榜前三十的水准的,自己师傅就是江湖榜排行第二十七好吧,一个排名第四十一的哪有这么变态的战斗力。   “和商九歌一样,他的排名也是被严重低估的。”薛铃静静说道:“黑天魔功是西域魔门的镇派武功之一,不过修习的副作用极大,同样黑无因为之前一直在西域活动,从来没有踏足中土,所以说他是第一次登上江湖榜,就被排到了第四十一之多。”   盛君千本来想反驳商九歌凭什么被严重低估,怎么不说我自己也是被严重低估的,否则商九歌把谁挤下来不好,偏偏把我给挤下来。   但是听到后半截,盛君千不由沉默下来。   “那为什么他会突然对商九歌出手?”盛君千问道。   明明本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虽然自己如果见到商九歌也会出手试试对方斤两,好讨一个说法,但是他是有明确的正当理由的。   谁让商九歌把他给挤下来的。   “因为这个江湖上,除了你之外,想要商九歌悄无声息地死去的人很多。”薛铃静静说道。   “我什么时候想让商九歌死了!”盛君千生气说道。   他顶多削商九歌一顿罢了。   当然——刀剑无眼,如果真和商九歌决斗的时候杀了商九歌,盛君千估计也不会在意。   同样的,如果自己被杀了,也是学艺不精罢了。   但是绝对不会主动抱着杀人的心思。   “你因为商九歌顶替了你在江湖榜上的排位,就想过来找她的麻烦。”薛铃看了旁边沉睡的商九歌一眼,少女沉睡的时候就好像方别讲过的那个关于白雪公主的故事。   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但是头发却黑得像是黑檀木,只是商九歌的嘴唇并没有像血一样鲜红。   “而江湖上有更多人,希望商九歌可以在这个世界无声无息死掉,因为她的死掉,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这些话是当初方别曾经告诉薛铃的,而薛铃听完之后就相信了方别的这个逻辑。   而盛君千听过之后也沉默了。   他自己就在江湖之中,他明白这个道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而商九歌这次横空出世,自己这个好性子的人都要过来找她麻烦,更何况其他人呢?   “好吧。”盛君千点了点头。   商九歌是华山小师姑,名门中的名门,而黑无却是魔教山门护法,光这个身份,就足够黑无杀她了。   况且,现在黑无杀她真的是举手之劳。   难不成真等商九歌成长起来再杀?   而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在夜幕之中,听到有女子尖声喊道:“求求你!不要过来!”   “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   女子的声音娇滴滴的,一听就感觉美貌异常,随即便有粗犷男声响起:“叫吧,叫吧,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理你的。”   有人在入室劫色?薛铃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   她神色一变,随即冲出门外,只留下盛君千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薛铃冲了出去,随即意识到什么,大喊一声:“糟了!”   他当即跟在薛铃身后,提刀而出。 第二十四章 丢人吗!   薛铃一马当先,推门而出,只见屋外屋外明月高悬,将偌大个洛城都给照的明晃晃的。   这个宅院曲径通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月光下澈,月影阑珊,一切如同在画中一般。   而方才的呼救声就在隔壁响起。   虽然说现在薛铃已经是蜂巢的蜂翅,但是她骨子里还是一个希望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的少女锦衣卫,况且就算真的在蜂巢已经将近半年了,但是薛铃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准确来说,她天天大多数时间都在霄魂客栈洗菜做饭而已,真正出任务也就三次半。   此时方别不在身边,薛铃也就不算是蜂巢刺客,路见不平就应该拔刀相助,更何况还是女性最为痛恨的采花贼行为。   月夜幽静,而隔壁的声音再响了起来:“求求你,求求大爷,妾身尚且是个黄花闺女,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薛铃皱了皱眉头,足尖轻点,整个人腾空而起,最终站在了院落围墙上,此时薛铃才发现,这个精致别院的隔壁,竟然是又一处精致别院,虽然具体的施工稍有差别,但依旧是一个曲径通幽,花木重重,假山池沼,精妙异常的雅致小院。   并且何止这一处,周围七八十来处院落,都同样是这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别院布局,前院后楼,雕栏画栋,院落别致清幽,小楼高耸精巧,看起来竟都是小姐绣楼的模样。   而此时,又有粗犷男子的声音响起来:“大爷我不要金山银山,我只要小娘子你,不知道你能不能满足我?”   这样说着,又听到一声衣衫撕碎的裂帛声隐隐响起,薛铃心中大呼不妙。   虽然薛铃心中感觉这稍微有点古怪,但是犯罪就在眼下,她要再不犹豫,恐怕人家姑娘的清白就毁于一旦。   于是她来不及思考,纵身跃下,向着声音发出的小楼快步疾奔而过,只见小楼的外门虚掩,没有上锁,随即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画着明皇夜宴图的屏风,画工精巧别致,而屏风前的地面,正是一件女子的翠绿外裳。   薛铃随即向着里屋奔去,只见一路上都胡乱扔着女子的衣物,从外裳到长裙,再到绣花鞋,到发簪首饰,逶迤一路,如同长蛇。   而女子的声音则分明从内屋传出:“大,大爷,救命啊!”   薛铃听得怒火中烧,最终已经来到了精巧的里屋门外,稍微推了推门,感觉上着锁,随即薛铃飞起一脚,金刚不坏之下,普通木门哪能够经得住薛铃神力。   一脚之下,只听得轰隆巨响,木门四分五裂。   “淫贼!纳命来!”薛铃一边大声喊道,一边看向屋内,只见到一个妙龄少女,黑发及腰,楚楚可怜地站在床边,全身上下只剩下一个红菱肚兜,而她面前,正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赤膊汉子,看起来三四十岁上下,全身只剩下一条围腰,此时回头,有些错愕地看着薛铃。   然后下一瞬间,这个赤膊的大汉扑通一声,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向着薛铃跪下:“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薛铃真一脸懵逼,却看到那个方才还楚楚可怜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少女,随即大踏步向着自己走过来:“你私闯民宅做什么!”   薛铃更懵逼了:“来救你啊。”   “老娘让你救了吗?”少女指着薛铃破口大骂道:“老娘好端端地在家里和恩客玩点新花样,你过来搅什么局?老娘的银子你给啊!”   “还有我这门,一扇二十两银子,你抬脚就踢坏了,信不信我报官拿你啊。”   这个少女只穿了一条红菱肚兜,黑发披拂而下,柔顺善良,容貌也是轻媚可人,我见犹怜,但是此时来势汹汹地赤脚走过已经抱头下跪的恩客身边,正来到薛铃面前,刚想再骂两句,随即态度又瞬间软了下来:“盛,盛公子,您怎么也来了?”   薛铃回头,正看到一身黑金交织的盛君千一脸无奈地站在自己身后:“你就不能慢一点吗?”   ……   ……   老实说,别人争倚强凌弱,强抢民女的时候,如何能够慢下来?   但是薛铃,也受到了自己太快的惩罚。   最终是盛君千掏腰包,给这位叫做翠依的女子二十两银子来赔偿她这木门的钱,两个人才终于脱开身去。   薛铃此时才慢慢意识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一瞬间几乎脸臊得通红。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回到之前院落,薛铃忍不住向着盛君千恶狠狠问道。   “红袖别院。”盛君千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红袖招最红的头牌们住的别院。”   薛铃听过红袖招,知道红袖招是洛城最大也最高级的青楼。   只是薛铃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如此考究精致的小院子,竟然是红袖招买下来的红袖别院?   “所以说……”薛铃有点无语了。   “是的,这里是那些红袖招的头牌们和最能挥金如土的恩客长相厮守的地方。”盛君千看着薛铃,满脸的无奈。   是真的无奈:“只有最熟最多金的恩客,才有资格入住红袖别院,和那些花魁夜夜笙歌,乐不思蜀。”   “当然,因为这里地处僻静,并且人人知根知底,所以说偶尔也会玩一下角色扮演的游戏。”   “但是谁能想到,姑娘您那么快呢?”   我要是再慢一点,就看到更腌臜的事了!薛铃在心中狠狠骂道,但是也明白,这次真的是自己太快的缘故了。   盛君千在身后追着都没追上。   “不过。”薛铃顺便打量了一下盛君千:“既然这里是青楼专门购置的花魁别院。”   “那么你为什么偏偏在这里有姓名?”   “因为我是抽刀断水盛君千啊。”盛君千摊手说道,他这一路的解释,都让他自己感到悲凉无奈。   太丢人了!   “我是江湖排前一百的大侠,又是山西盛家的第一公子,我来红袖招怎么了?”   “丢人吗?”   “我有红袖招的贵宾权限,能够进红袖别院!”   “丢人吗?”   盛君千振振有词说道。   薛铃认真看着他:“你都二十八了,为啥不找老婆呢?”   盛君千被这一句话打击地差点哭出声来。 第二十五章 明月清泉上   洛城城郊,溪边林上。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清澈的溪流在月下月下流淌,溪水潺潺,清澈见底,错落的鹅卵石安静在卧在溪下。   一只毛皮带着斑点,头未生角的小鹿怦怦跳跳来到溪边,此时正值大暑,天气炎热,这只小鹿谨小慎微,白天不敢贸然前来饮水,只有等到夜深人静之际,才敢出来喝点溪水。   四周万籁俱寂。   只有啁啾虫鸣错落响起。   小鹿四足在溪边撑住,耸立的耳朵一边警惕地旋转着,就如同雷达一般侦察着周围的动静,自己垂下头去,将嘴唇浸入溪水中,开始贪婪地啜饮。   而正在这个时候,小鹿突然尝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它警觉地抬起头,四周张望了一下,然后再也顾不上饮水,撒开蹄子向着丛林深处跑去。   而在清澈的溪流上,正看到一道血痕在溪水中蜿蜒而来,如同一条长蛇,延绵不绝。   在长蛇的尽头,一个黑衣少年正在溪边的大石上洗刀。   血水便是从刀上而来。   他身边正卧着一直斑斓猛虎,只是此时,猛虎的下巴已经被这把锋利的短刀划开,血水正从下巴处的血管流出,然后流入溪流之中。   “小哥哥,小哥哥。”在少年的身后,有更小孩童的声音开口说道,少年没有回头,而是静静等待着老虎的放血。   这只老虎已经死了快一天了,夏天又天气炎热,如果再不放血处理,就要发臭腐败了。   “嗯。”方别轻轻答应了一声。   “都找到了?”方别冷清问道,一边问,一边出刀,将老虎下巴的继续扩大,从腹部一路划开。   “找到了。”说话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他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可能比端午还小,脸上布满土灰,但是黝黑的眸子在月光下却显得机警发亮。   “小姐姐带着那两个外来人去了红袖别院。”   “黑小子和那个西域婆娘,钻到了一个无人居住的宅院里面。”   “六扇门的大人也进了洛城府衙。”   “不过官府看起来还没什么动静。”   方别点头的同时,已经将老虎腹部的毛皮用手中这把短刀一路划开,一直到尾椎处才停止,然后再细细剥开四足的皮毛。   少年用刀如同庖丁解牛一般,刀刃轻松地血肉与毛皮之间的隔膜中游动,如同游鱼戏水,毫无阻碍,但是毛皮却利落地与身体分开,露出了下面纠结的肌肉和筋脉。   “做得很好。”方别静静夸奖道。   这样说着,方别已经轻松将这张大到惊人的虎皮给完整剥了下来,他不动则已,一动就连最熟练的屠夫都很难与他相提并论。   而小乞儿就站在一边,看着方别的动作,没有任何的惊讶,也没有任何的表示。   似乎方别做的这一切,都是他所习以为常的事情。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小乞儿问道。   “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方别静静说道。   小乞儿点头,然后再问:“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等一下。”方别这样说道。   小乞儿静静站在原地,看方别飞快地给这只老虎割肉剔骨,将那些大块的虎肉全部从骨头上精巧地剃下,然后切割成大小均匀的小块,用身边已经提前摘下叠成一摞的荷叶包好。   一块一块,快而精巧。   小乞儿就看着方别这些动作,直到方别将整只老虎都几乎分割殆尽,而荷叶的肉包也叠起来厚厚一摞。   “你将这些带回去吧。”方别这样说道。   “全部?”小乞儿问道。   “全部。”方别点头说道。   小乞儿点了点头。   这只老虎全重大概两三百斤的样子,但是除去毛皮内脏骨骼这些,纯粹的虎肉倒没有多少。   充其量也就是六七十斤的样子。   毕竟作为顶级的猎食者,积累大量的脂肪是一件奢侈并且危险的事情。   小乞儿上前,从腰间取下一个大麻袋,将那些荷叶包一块一块地放进麻袋里面,而此时轮到方别看他的动作。   “大家过得还好吧?”方别问道。   “多亏了大哥哥。”小乞儿一边往麻袋里面拾着虎肉一边说道:“大哥哥来之前我们都怀疑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但是大哥哥来了之后,一切慢慢都开始变得好了起来。”   方别让他装肉,没有一点推辞和恭维,甚至连道谢都没有。   看似平淡,事实上也证明了他对方别的极度信任。   方别点了点头,看着小乞儿将全部的虎肉都装进麻袋,看起来沉甸甸的一大袋,以至于显得小乞儿自己的身形更加的瘦小,他吃力地将这个大麻袋扛起在肩上,向方别道别,确认方别没有什么事情之后,他才背着虎肉在月下离开。   方别看着他的背影,眸色平静。   这些小乞儿,就是方别在洛城最重要的情报渠道。   没有之一。   这是他在蜂巢的情报网之外,获得的情报渠道,并且这张情报大网的建立,并不是只有这来到洛城半年多的时间。   跟随萍姐在江湖中这十年来,每到一处,方别除了侦查当地的地形地貌,街头巷尾,确定逃生路线以及安全屋之外,剩下最重要的,就是尝试接触本地的流浪儿。   他们才是这些城市,最底层,最卑微的存在。   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朝生暮死,宛如蜉蝣。   每一个冬天,这些北方的城市中都会倒毙大量的流浪儿,他们虽然也喜欢报团取暖,但是孩子的力量如何能够和成年人抗衡?   所有从社会底层顽强活下来的孩子,都像杂草一样,有着最挣扎不息的生命力。   来到这个世界,没有系统,没有任何的金手指,穿越对于方别而言更像是一场荒诞闹剧的他,只能够尽全力来增强自己,顺便——去帮助那些可以帮助的人。   在互利互助的前提下。   而此时,方别的身后泠泠传来声音。   “你为什么要林雪出去?”   方别回头,月下,何萍白衣伫立在林畔。   月影低垂。   方别看着何萍,笑了笑:“因为她想出去啊。” 第二十六章 十年磨一剑   何萍看着溪边月下的少年。   他身边淌满血水,毕竟他刚刚分尸剥皮了一只老虎。   但是他的身上,他的手上,他的脸上,却干干净净,一点血污都没有粘上。   这本身也是能力的一部分。   “你明明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危险!”何萍继续说道。   “是的,我知道。”方别笑了笑:“真不开心居然有一天会被萍姐这样警告。”   “因为我感觉你有些胡闹了。”何萍说道:“林雪在外面,她会死的。”   “是的,每个人都会死的。”方别开始拿刀一点点剃去虎骨上的筋膜和肉渣,众所周知,虎骨是一味名贵的药材,但是虎肉不是。“就连你我也一样。”   正常的去肉手段,应该是大火炖肉烹煮,那些肉渣就自然下来了,不过这样对于虎骨的药性有些许的损坏。   而方别选择用刀剃去筋膜与血肉,这虽然是保存药性的手段,但是更多,却接近一种消遣和炫技。   “我记得萍姐说过一句话不是吗?”方别看着何萍:“我想我最大。”   这个世界有多少想而不得的事情。   因为世界永远不是以你为中心旋转的。   何萍在月下沉默下来。   “我以为你不会呢。”何萍说道。   “能够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方别拿着虎骨,筋膜浮肉挑去,只露出白生生的本色:“挺好的。”   “白天在集市的事情我听说了。”何萍继续说道:“如果当时宁夏不制止黑无,你会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方别笑了笑:“当然是杀了他。”   “这也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何萍说道。   “如果有的选,我也相当一个好人呢。”方别回头看向何萍,少年坐在溪边的大石上,身边白骨累累。   “但是当时我没得选。”   “我不出手,他们三个都得死,萍姐不在,又没人给我兜底,我也很苦的说。”   “但是反过来。”方别拿起手边的水瓢,舀起一瓢溪水,浇在大石上,冲去大石上的血污碎肉。   “我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磨剑就是为了试剑那一天。”   “我殚精竭虑拼尽一切想让自己变得更强。”   “就是希望,当有朝一日,有人对我说,你最珍贵的东西,只能选择一样的时候。”   “我可以说,我全都要。”   “比如说萍姐的性命和我的性命只能够选择一样的时候。”   何萍静静听着,不言不语。   “但是你要知道,你还不够强。”何萍说道。   “不够强杀黑无还是够了。”方别静静说道。   他把已经完整剥下来的虎皮反过来,毛皮向下,然后开始用水瓢舀水冲洗上面的斑斑血迹。   冲下来的水流,先是浓艳的鲜红,然后慢慢变成粉红,最终变成了接近透明无色。   而这一切,都随着溪流滚滚而去。   何萍只能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是的,我不能随时在你身边。”   “而且萍姐你也老了。”方别说道。   “我没老!”何萍当即说道。   女子对于自己老没老这件事情上,还是很敏感的。   “萍姐你快三十了呢。”方别说道。   “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才十八九岁。”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您很强了,但是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您竟然会那么强。”   “但是无论您承不承认,但是有件事就是事实。”   方别站在溪边,一边给虎皮上浇水,一边静静说道。   “您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强了。”   “而且,以后您会越来越弱下去。”   何萍没有说话,因为有些时候,正确的事情,确实无法反驳。   尤其是双方对此都心知肚明的时候。   “所以我会代替您,争取变得比您当初更强。”   何萍摇摇头:“但不用这么快。”   “我至少,还能撑几年。”   方别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清越,在溪流上激荡回响。   “我还希望萍姐您能多活几年呢。”   “并且,这十年来,其实我一直都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事?”何萍问道。   “我一直都在想。”方别看着何萍,看着何萍黑色的眼睛。   “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够帮助萍姐您遮风挡雨。”   “而不是总蜷缩在您的庇护下,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给您招风惹雨。”   “那个时候,我一直在想萍姐您究竟有多强。”   “但是一直都看不穿,一直都看不透。”   “您教给我的第一课就是慧则伤身,藏锋不露。”   “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萍姐您的剑锋藏得有多深,虽然您是号称每一次刺杀都是竭尽全力的选手。”   “但是我只能够看到对手在您面前毫无抵抗的样子。”   “直到最近。”   “我才隐约意识到萍姐您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但是我变得更加不开心。”   “您知道为什么吗?”   何萍站在原地,月光照在她的身上。   她一句话也不说。   月光下的绿衣女子,容貌清婉如画。   方别苦涩笑道。   “因为我慢慢意识到,并不是因为我变得更强了。”   “而是您在慢慢变弱了。”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几乎宁静下来。   万籁俱寂,只有远处树叶飘落,只有月光倾泻,只有溪流在无声地流动。   何萍看着方别,静静地,颔首点了一下。   “您的病,有那么严重吗?”方别得到了自己已经猜到的答案,但是真的一点都不开心。   就像每个子女当某一天意识到自己的父母并不是无所不能,甚至垂垂老去的那一瞬间一样感到的悲伤。   “严重到才不到三十岁的您,实力就开始这样明显地下滑。”   “您什么话都愿意对我说,但是只有关于您的病,您始终矢口不言。”   “我能够猜到一些,但是有些事情,您不开口说,我也就不能问。”   何萍叹了口气:“如果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对你说的。”   “所以说现在还不合适。”方别摇头笑道:“您之所以提出来这五十两的修墙费,是想在十天内,暂时将商九歌留在洛城对吧。”   何萍点头,没有说话。   “洛城是您的庇护范围,所以说如果商九歌真的出了什么事,您也好帮衬一下。”方别摇头笑道。   “说吧。”方别看着何萍:“杀商九歌的蜂巢刺客,现在是不是已经在路上了?” 第二十七章 今夜注定漫长   方别的声音静静回响在林中溪上。   而何萍点了点头:“是的。”   “已经到了洛城,可能今天晚上就会对商九歌动手。”   “这里是你的地盘。”方别看着何萍说道。   “但是现在局势太乱了。”何萍摇头说道。   明月松间照。   两个人一个立在松间,一个立在溪上。   “是的。”方别点头说道:“如今洛城之中,有宁夏带着黑无这个顶尖高手作为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也有突然闯入的商九歌和莫名其妙会来到洛城的盛君千。”   “蜂巢接到任务来绞杀商九歌的刺客也在路上。”   “只是我很好奇。”方别看着何萍:“为什么没有给我和林雪发这个任务?”   “因为杀死商九歌是天字号任务。”何萍看着方别平静说道:“只有能够跨区域执行任务的银蜂和金蜂才能够胜任。”   “听起来真的是很厉害又很麻烦的事情。”方别叹了口气:“我明明应该想到,来杀商九歌的至少是银蜂才对。”   方别这样说着,但是语气中事实上并没有太多的惋惜。   “萍姐你不希望商九歌死掉对吧。”方别接着说道。   何萍点了点头,否则的话,何萍就不会要收商九歌五十两的话了。   “今晚萍姐你不要出手好吗?”方别继续说道。   何萍静静望着方别,没有说话。   “就像字面意义上那样。”方别强调了一下:“请您不要出手。”   “当然,眼下的局面,对于您来说也算是棘手。”   “商九歌,盛君千,林雪在一方。”   “宁夏黑无在一方。”   “蜂巢已经抵达洛城的刺客又在一方。”   “还有目前正被搞得稀里糊涂的朝廷,我听说六扇门的人已经连夜赶到了洛城,但是他们中的一品高手并没有来,没有一品高手,就在今夜的棋盘上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不过六扇门和洛城府衙,作为朝廷的代表,还是有点用处的。”   方别静静说道,指点江山的话语,但是少年的语气却异常平静乃至于有些谦卑。   “你能处理好吗?”何萍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有刺杀宁夏的任务。”   “说到这里,今天为什么最终宁夏会让黑无住手并且离开?”   “她认出了你?还是有别的原因?”   方别摇头:“这一点我也没有想通。”   “原本我决定站出来,就是打算杀了黑无和宁夏,快刀斩乱麻,先解决一方的问题再说。”   “但是宁夏强行终止决斗,我也就没有必要穷追不舍。”   “毕竟我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嗯。”何萍轻轻点头:“我感觉有点蹊跷。”   “顺便,我多去查了一下,果然就如同我想的那样。”   “调查苟杂中和刺杀宁夏的任务,是同一个人发的。”   “并且发出这两个任务的人就是宁夏。”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方别说道:“虽然只比萍姐您所知道的早一点点。”   “所以我打算今晚去见一见宁夏,问清楚这些事情。”   “如果能够和宁夏黑无达成交易的话,那么今晚就可以更加平安地度过。”   “您只需要作壁上观就好。”   何萍沉默些许,然后默默点头。   算是默认。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方别静静念出来这首诗,然后看向何萍:“这是我第一次尝试独当一面来解决这样复杂的局面,毕竟纸上谈兵再多,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这个世界上,总要有第一次的。”   “另外。”方别垂眼看了看地上拆下来的那一地的虎皮虎骨之类的珍贵材料。   “何姐姐让商九歌出五十两来修墙并且让她把绯夜剑抵押在这里,原本就是想自己用这把绯夜剑保下商九歌的性命吧。”   “现在商九歌出了这只老虎,五十两怎么说也都够了。”   这样说着,方别抬起头,看向何萍:“这个任务我来代劳如何?”   “今夜会十分的漫长。”何萍静静说道。   “是的。”方别笑道:“但是明天的太阳,会更加的灿烂。”   这样说着,方别回身一跃,便如同飞鸟一般跳过小溪,跳上了树梢,然后向着洛城方向,一路腾跃而去。   如猿猴一般轻快敏捷。   何萍看着方别的背影,摇头笑了笑。   她其实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年纪还好,至少打架杀人什么的,再做十年也没有关系。   但是这一瞬间,何萍真的觉得自己有点老了。   当人感觉老了的时候,并不是身体机能衰退,或者说精力注意力开始大打折扣。   而是当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终于可以交出去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培养起来的弟子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   自然而然,就感觉自己老了。   何萍这样想着,自己上前,开始蹲下身子,去折那张在大石上摊开的虎皮。   就像方别之前说的。   这张虎皮——是商九歌支付给他们的买命钱。   月光洒在何萍的身上。   月色真好。   此夜漫长。   ……   ……   洛城城中,梧桐院落,月色在梧桐叶中斑斑点点留下阴影。   宁夏在窗前看月亮,黑无慢慢睁开眼睛:“为什么!”   “你的伤怎么样?”宁夏静静问道。   这位绝美的西域女子表情平静,月光洒在她姣好的脸上,鼻梁高耸,眉眼弯弯。   “她叫林雪对吧?为什么她会金刚不坏神功!”黑无没有回答宁夏的问题,此时他真的憋了一肚子的气。   “你的伤怎么样了?”宁夏继续问道。   黑无顿住,那张稍微有些冷峻的黝黑少年面孔,流露出一丝的无奈:“没有事,我只是没有防备,并不意味着她那三脚猫的金刚不坏神功能够伤到我。”   “你明明要杀苟杂中对吧?”   “只要在集市广场上,让我杀了他,然后再顺势找到商九歌杀了,我们就能够立刻返回西域,不是吗?”黑无连声问道。   他无法理解当时宁夏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但是那个时候懒得思考的黑无,就只能服从宁夏的意志。   有什么事回来慢慢考虑也不错。   毕竟一天大概只有一个时辰不到能够理智思考的黑无,就是这么可怜。   宁夏看着月色。   月亮也照着宁夏。   “我什么时候说过。”宁夏眸眼深邃,褐色的眼睛明亮倒映着月光。   “我要杀苟杂中了?” 第二十八章 曼珠沙华   月色如水,倾泻入户。   月光下,黑无听着宁夏的回答,瞬间沉默下来。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你来中土,不就是为了遵从师命调查苟杂中身份,然后杀了他,来报你师兄的仇?”黑无问道。   “是,也不是。”宁夏看着窗外的明月,静静说道:“我来中土的原因,确实是为了苟杂中。”   “但是要杀苟杂中的是我师父,而不是我。”   “那你来做什么?”黑无问道。   宁夏要杀人,黑无就帮她杀。   但是黑无从来没有想到,宁夏口口声声说要找的人,却并不想杀了他。   “我只是来见苟杂中一面。”宁夏说道:“我想知道,那个杀了宁怀远的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只要见到了,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是什么意思?”黑无不解问道。   他无法理解宁夏的这个逻辑。   即使说现在的黑无没有那么的愚蠢。   但是他依然无法理解,甚至说也懒得理解和记忆。   “这个意思就是说。”宁夏看着月光微微笑道:“你知道吗?”   “那个一直希望宁怀远死的人,其实是我才对。”   “只是他到了中土,潜伏在各大门派中偷学武功,我留在西域,必须侍奉师尊半步不能离开。”   “就算我这些年武功可能已经比他强了,但是见不到他,也就杀不了他。”   “况且宁怀远是那样奸诈狠毒的人,底牌层出不穷,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够真的杀死他。”   “即使这样,杀死他依然是我最近十年来最想做的事情。”   宁夏的嘴角轻轻勾出弧度:“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宁怀远竟然会在中土被人杀了,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乞丐。”   “所以我才从师尊手中接下来这个任务。”   “来到中土,只是想看看那个帮我杀掉宁怀远的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而不是为了将他杀死。”   黑无沉默下来:“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对我说?”   “因为我不信任你啊。”宁夏说道,简简单单。   “并且,你会热心帮我杀人,却未必会热心帮我找人。”   “如果你对我说宁怀远该死,无论他在哪里,我都会把他找出来杀掉的。”黑无冷冷说道。   “但是你找得到吗?”宁夏平静回复道:“你神志不清,一天之中,只有一两个时辰才有理智,况且一直有罗教的人在你身边控制你,若不是这次你机缘巧合杀了绿蝎子,我也没有办法近距离接触你。”   “毕竟,当初在马伊莎村一别之后,我们也有快十年没有见面了。”   “我只是隐约听说你活着,而你连我在哪里都忘记了。”   “如果不是我碰巧来中土,你也刚好有任务,我们会在这里见面吗?”   宁夏这样说着,黑无摇头不说话。   因为宁夏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况且,就算我找到你,宁怀远要么就是在华山昆仑这样的名门正派山门之中,要么就是隐姓埋名潜逃,你又如何能够找到,你武功再强,能够一人闯那些名门正派的山门?”   “而我要做的,只是见到苟杂中一面,知道是怎样的人帮我杀了宁怀远,就足够了。”   黑无烦躁地摇了摇头,因为他此时明白,宁夏说得对。   这些事情,黑无帮不了。   黑无只能做到的是,宁怀远如果就在眼前,那么宁夏伸手一指,黑无就能够帮宁夏杀掉。   除此之外,他并不是无所不能,甚至因为他几乎整日都是浑浑噩噩的,如果没有人引领他的话,他不仅西域都回不去,更可能会陷入中原武林的围剿之中。   毕竟以黑无的武功和做派,魔教的根底,是教科书级别的大魔头形象。   “那么接下来,你不杀苟杂中,你怎么回去给你师父交代?”黑无静静问道。   “你违抗师命,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宁夏笑了笑,笑语嫣然:“我这趟出来,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   这样说着,她在月光下站起身来,解下了身上那身轻如纸薄如纱的沙丽,白澈月光下,少女浅蜜色的肌肤闪闪发着光。   黑无站起身来,看着宁夏光洁的后背,不可思议说道:“这是什么?”   在宁夏的背上,赫然有一朵绽开的猩红花朵,色泽鲜艳至极,但是却并不是刺青。   而像是体内的鲜血在背上涌出来的一样。   “师父从来都没有放心过我。”宁夏重新披上了沙丽:“在我出来之前,师父逼着我练了这门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据传是忘川沿岸开满的花朵,而曼珠沙华这门武功,就是根据彼岸花所创出来的。”   “修习它的人,要服食那些混合着彼岸花的剧毒药物,让毒素沉积在体内,刺激身体的潜能。”   “虽然在短时间内能够让武功大进,但是同样,修习者也要定时服用曼珠沙华的解药,直到把这门武功修炼到大成。”   “我出来之前,师父让我把这门武功练到了五成,之后每个月,都要服用一次师父从西域给我寄来的解药,否则就必死无疑。”   黑无颦起眉头:“所以说之前那张绢纸?”   “是的,那张写着字的绢纸,就是解药。”宁夏静静说道。   “所以我必须在规定时间里面完成任务并且返回西域,否则必死无疑。”   黑无沉默不语:“但是你即使这样,都没有想过要杀苟杂中?”   “我为什么要杀他?”宁夏反问说道:“我为什么要杀帮我杀了我生平痛恨的人的恩人?”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黑无继续问道。   “明天,我就送你回西域。”宁夏静静说道:“我会把你送到罗教分舵那边,然后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可以在西域随便逛逛,去一些自己想去的地方。”   “然后等死。”   宁夏的话音刚落,突然听到院落外面传来了齐声的呐喊。   同时,有一道声音穿过漫长的夜空,隆隆响起。   “西域妖人,擅来中土惹是生非。”   “还不快快出来受死!”   这个声音如同雷鸣一般,气韵悠长,显然出自于武林高手。 第二十九章 打草惊蛇   明月清辉,梧桐院落之外,无数火把涌动。   赵大先生一身黑衣,立在人群之中,身边是穿着官袍的周敦儒。   而再往四周望去,则是数百擎着火把手持弓弩的甲士,几乎团团将整个梧桐院落围住。   当已经接近合围之后,才由赵大先生开口,说出了那番还不快快出来受死的言论。   “那西域妖人真在这里藏身?”周敦儒开口问道。   他可是发了狠才带着大批官兵听从赵大先生的主意前来围猎驱逐藏匿在洛城之内的黑无,不求击杀这个魔头,只要将他驱逐出洛城,对于周敦儒而言,就是一个免除心腹大患的机会。   “当然。”赵大先生点头说道。   身为六扇门,他上通朝廷,下连江湖,所拥有的信息渠道多如牛毛,自然有通往正确答案的道路。   而赵大先生话音刚落,就看到梧桐院落的大门打开,就看到一男一女二人从屋内走出,一个是穿着淡黄沙丽的曼妙女子,另外一个则是穿着粗布短衫的黑痩少年。   “我们出来了。”只听那个黑痩少年站在月下梧桐中,望着四周如星光般闪耀的火把,冷冷说道:“你们来杀我,就尽管来啊。”   他声音不大,但是却震得周围的梧桐叶簌簌响动,可见其内力之深,真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放箭!”赵大先生直接冷冷下令道。   话音刚落,就看四周早已经准备好的利箭如同雨点般向着院落中的二人射去,黑无冷笑一声,拦腰将身边的宁夏抱了起来,然后一跃而起,便直接跳到了梧桐院落小楼的二楼,利箭射在他的后背,手臂以及大小腿上,都如同稻草一样簌簌落下。   他浑然无事地站在二楼向着赵大先生这边笑道:“还算你们识点相。”   这样说着,他抱着宁夏几个起落,便已经跳上了梧桐小楼的顶端,然后再一路向下,在月色中沿着洛城房屋的屋顶,去势如风,不多时便消失不见。   周敦儒是看的目眩神迷。   他是亲眼看到那如雨点一般的利箭就那样射在了这个黑小子的身上,但是似乎连他身上的一层油皮都没有划破。   “这究竟是什么武功?”周敦儒颤声问道。   之前赵大先生这番安排的时候,周敦儒还有些不解,毕竟自己带着数百甲士,只围猎这样一个江湖人士,还搞什么围三缺一,就是摆明了把人吓跑就了事的阵仗。   不过看到现在,他又不觉对赵大先生的安排感到钦佩至极。   要知道,习武之人修炼到高深境界,对于普通人而言几乎不是一个次元的生物,可以说顷刻之间就会被秒杀,已经难以达成量变引起质变的程度。   而弓弩这一些远程武器,差不多成了普通人面对习武之人的制胜法宝。   毕竟你刀剑再快,又如何敌得过离弦之箭?   就算你能够比箭更快,一箭能躲,三箭四箭百箭千箭又如何?   毕竟武者修为再高,也是血肉之躯,没有办法白日升仙,只要拿弓箭招呼,没有打不动的武者。   然而就在周敦儒面前,他亲眼看到这个黑无身扛利箭数十,便如同雨点落在身上一般,浑然无事。   简直可怖如修罗鬼神。   “习武之人,炼体最易又最难。”赵大先生静静说道:“而炼体的最高功法,莫过于佛门之金刚不坏,与魔门罗教的黑天魔功。”   “而这黑无,所修炼的正是黑天魔功,钢筋铁骨,力大无穷,就如同那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寻常人又如何能将他奈何?”   “我们摆明态度,他愿意领情是最好的。”   “如果不愿。”   赵大先生叹了口气:“恐怕你我都未必能够活着走出这里。”   周敦儒听得凛然:“难道就没有人能够治得了他吗?”   “当然有。”赵大先生看着火光闪耀下的洛城知府:“黑天魔功最大的克星就是佛门的金刚不坏神功。”   “只是二者的差别,是一个速成,黑天魔功如果快的话,十年就能够练到极致,接近无敌于天下,便如同眼前的黑无这样。”   “而金刚不坏神功则是水磨工夫,修习者从十一二岁开始从金钟罩铁布衫这样的入门武功修炼,到三十岁才能够摸到金刚不坏的门槛,往往五十岁才能够大成,而大成之后,就是黑天魔功的最大克星。”   “就像我之前提到过的那位佛门空悟高僧,他就是金刚不坏神功的传承者。”   周敦儒看着赵大先生:“但是你不是说,黑无正是击杀了空悟高僧之后,才登上的江湖榜?”   “那是因为空悟高僧实在太老了。”赵大先生叹了口气:“空悟高僧已经年近八十,气血已衰,原本佛门大德修身养性,再加上内力深厚,活到百岁也不出奇,但是他若真和黑无久战,即使能赢,也必然内伤攻心,提前圆寂。”   “空悟高僧排行江湖榜第十九,如果真的是黑无一己之力击败所杀,那么他的江湖榜排位至少也会取代空悟高僧的位置。”   “但是如今只排第四十一,可见这个击杀战绩,其中另有隐情。”   周敦儒听得出神,又不由长叹一口气。   “为之奈何,那你说吧,我们现在又该怎么办?”   赵大先生摇摇头:“打草惊蛇就是我们的任务,只要让黑无不能在洛城安心住下,把他逼出洛城,就和我们无关了。”   “如果不是围三缺一,真要和黑无闹个鱼死网破的话,凭我们手下的这些军士,真奈何不了这尊黑天魔神,反而会死伤惨重。”   “那么黑无为什么要逃?”周敦儒听罢,不由反问道。   “黑天魔功据说修炼之后修炼者心智会大损,无论到哪里,都需要有人跟随控制,我赌他身边那个女子就是他的控制人。”赵大先生解释道:“黑无他刀枪不入,但是并不意味着他身边的人也刀枪不入,这是投鼠忌器。”   “其二,就是我们之间并没有你死我活的矛盾,如果他真的大杀四方,以我们这些官兵来作为泄愤对象,那个时候惊动朝廷,他就是等同于谋反,就会有真正的朝廷高手来将他捉拿。”   “那个时候,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第三十章 夏夜洛城闻笛   月夜下火把林立如同萤火群起,周敦儒站立在萤火之中,火光明灭,映照着他的脸上阴晴不定。   “什么时候,才能够让这个江湖海晏河清,风平浪静?”他叹息说道。   “当武功出现的时候,就已经不可能了。”赵大先生开口说道。   “毕竟,能够制止武功的只有武功。”   “你想要惩戒那些武功高强的恶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比他们武功更高。”   “但是同样的,武功越高,你在这个世界上所受的限制就越少,就越容易滋生野心和恶意,越容易变成随心所欲无恶不作的魔头。”   周敦儒看着赵敬:“所以说这就是你们六扇门存在的理由了?”   “只是一部分,而非全部。”赵敬摇头说道:“六扇门虽然吃朝廷的俸禄,并且受朝廷的承认,但是本质上,六扇门的成员,大多数都是江湖人。”   “虽然很多江湖人并不把六扇门的人看做自己人,而把我们看做朝廷的鹰犬。”   “但事实上,朝廷也未必真的相信我们,不过我们大多数都出身于七大名门,甚至更多出身于白鹭书院,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可以替代的工具,所以只能捏着鼻子来使用我们。”   “如果按照朝廷的想法,朝廷当然希望一个没有武功的世界是再好不过了,一人而做万人敌的世界,太过于危险,也不方便控制。”   “但是呢。”赵敬看着周敦儒:“武力依旧是这个世界的最终抑制力,在朝廷的边军中,同样有着为数不少的上三品武者,他们驻守边关,上阵杀敌,成为真正的朝廷柱石,也能够威慑四野边国不敢犯边。”   “朝廷自己的东厂锦衣卫,不仅有自己流传的传承武学,可以说自称一派,并且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搜集天下武功秘籍。”   “这就让朝廷自己也慢慢离不开武功的存在了。”   周敦儒苦笑一声:“这样说的话,当初我在白鹭书院,没有潜心去修浩然气,而是选择拿那些文章讲义来考科举,是吃亏了?”   “非也,非也。”赵敬摇头说道:“马上打天下,又如何马上治天下。”   “昔日蒙古铁骑横扫天下,荡涤四宇八荒,但最后还不是落一个分崩离析,鸟兽群散的下场。”   “武夫无法为官教化百姓,治天下还是要依靠你们这些文臣,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习武需要时间,读书同样也需要时间。”   “可能有圣人最终文武兼修皆入化境,就好像当今院长大人一样,但是这样的人又何其之少。”   “如今的江湖,正是因为有七大名门的存在,才能够保持这面上的平静。”   “不过西域魔门,目前越来越蠢蠢欲动,如今的黑无突然踏足中土,或许只是一个小小的标志。”   赵敬看着周敦儒:“这片江湖,或许要开始乱了。”   ……   ……   月色如水洒落,万物披上了银辉。   黑无抱着宁夏在洛城的房屋屋脊上行走,如履平地。   “放我下来吧。”宁夏突然说道。   黑无点头,将宁夏放下:“为什么不让我和他们厮杀一场?”   “明明是你……”宁夏刚想说黑无两句,随即意识到,黑无现在大概又放弃思考了。   因为黑无大脑一天能够运转的时间是非常有限的,反正他靠本能就能轻松活下去。   之前确实是黑无自己看了局势之后,主动选择离开,毕竟对方已经够给面子了,直接让开一条道路让黑无逃跑。   至于不打的原因,赵敬之后给周敦儒分析的也很清楚,大致就是带着人不方便,以及害怕闹大了朝廷那边挂不住,把黑无列入叛逆名单全力绞杀。   以及,也没有打的原因。   黑无又不是真的嗜杀如命,三天不杀人就感觉手痒痒。   他只是单纯视人命如草芥而已。   “没有什么。”宁夏摇头止住,她站在屋脊上,看着万家明月:“我们差不多要走了。”   是的,已经被人赶出来了。   想要见的人也已经见过了。   如今不走,还在这里等什么呢?   黑无愣愣点了点头,这才是黑无大多数时候的状态,浑浑噩噩,基本上就是全凭本能行事。   而如今黑无清醒的时候给自己下过暗示,暗示听从宁夏的命令,那么宁夏说什么,黑无就会做什么。   而正在这个时候,月下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这笛声飘散在洛城之中,悠扬动听,并且格外清婉。   “是谁!”宁夏听着笛音,冷冷问道。   “是我啊。”有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攀上屋檐,然后就坐在宁夏十步之外的屋檐上,左手拿着一根竹笛,静静看着宁夏。   他全身蓬头垢面,衣衫破烂,唯有那对眸子在月光下闪着清光。   “为什么要走?”方别问道:“以及你来找我又有什么事情?”   宁夏伫立在原地不动,黑无则望向方别,低声问向宁夏:“杀了吧?”   他问的是杀了吧,而不是杀吗?   这说明在黑无心中是很倾向于杀的,只是要姑且先问一句。   “巴萨卡别那么心急嘛。①”方别坐在屋檐上双手握笛,挑了挑音色:“真打起来,我把你杀了怎么办?”   少年的声音清澈懵懂。   宁夏看着这个在月下吹笛的小乞儿。   “我已经放过你一马了,你为什么又要来找我?”   方别看着她摇头笑道:“就是因为你放过了我一马,我才要来找你的好吧。”   “你明明已经找我找了那么久了,甚至不惜把自己列为蜂巢的刺杀对象,也要引我现身。”   “本来我是真不想出来的。”方别一边吹着笛子调着音律一边笑着说道:“毕竟巴萨卡那么难缠,我就算拼着任务失败又如何?”   “但是偏偏出了一点变故,被迫站了出来,想着真不行就把巴萨卡杀了吧。”   “但是你却突然又转身就走。”   “你知道这辜负了我好不容易才下的决心好吧。”   “所以说。”方别看着宁夏:“你要给我负责。”   这样说着,方别鼓动脸颊,将手中竹笛凑近嘴巴,气息吐出,慢悠悠吹出来一段回梦游仙。②   ……   注:①巴萨卡当然是狂战士Berserker,不得不说,黑无很契合这个职介。   ②方别这里吹的是仙四主题曲回梦游仙,但是因为只有曲调没有歌词,大家想听可以自己去听一下。 第三十一章 宁夏的报恩   月夜下,回梦游仙的曲调悠悠回荡。   宁夏和黑无一时间都听得非常入神。   这首回梦游仙的原曲是用竹笛和二胡演奏,曲调悲伤凄婉,非常适合仙剑那悲剧的基调,但是放在此时方别的竹笛声中,配上内力,就差不多就能够传遍半个洛城。   笛声呜咽悠长,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一曲终了,宁夏还有些感觉意犹未尽。   “这是什么曲子?”宁夏不由问道。   “回梦游仙。”方别淡淡说道:“是我在一本古籍中找到的曲谱。”   “好听吗?”少年认真问道。   这一瞬间,宁夏有点纠结于自己该说好听还是不好听。   而此时另外一个声音静静传了出来:“很好听。”   宁夏看向身边,却发现黑无望着方别,静静说道。   宁夏有些吃惊:“你……”   “我果然没有猜错。”方别叹了口气:“修炼过黑天魔功,还能够保持一定的神智,你可能是这门武功创下来之后,第一个能做到这一点的人。”   黑无冷冷望着方别:“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音乐可能将我唤醒的?”   “猜的不可以吗?”方别淡淡笑道。   少年坐在月光下,拿着碧绿的竹笛,平平淡淡,气定神闲。   黑无冷笑一声:“你能杀我,那就来啊。”   方别用一曲回梦游仙,将黑无从之前的浑噩状态恢复到此时能够正常对话的阶段,不过眼看着对话内容就马上又要滑向危险的边缘。   宁夏不由不动声色横在了两个人之间。   “杀人是一件没有后悔的事情。”方别已经坐在屋脊上,侧头在月下看着冷峻站在原地的黑无:“所以能不杀人,我是尽量不杀人的。”   他没有承认自己能杀黑无。   当然,也没有否认。   而此时宁夏开口说道:“就是你杀了宁怀远?”   方别点了点头:“是的,是我。”   “怎么杀的?”宁夏再问。   “杀人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知道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更重要一些。”方别静静说道:“你从西域不远万里而来,应该就是为了我。”   “先是到山神庙问关于我的踪迹,然后更是向蜂巢连发两个任务,一个比一个都要更接近事情的真相。”   “其实我本来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但是无论如何,最终我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却放弃了杀我的念头。”   少年笑了笑:“老实说,我没有想通。”   “所以要过来当面问你一下。”   宁夏看着方别:“所以说,你是提前就在这里等我了?”   “差不多。”方别说道。   “那么那些官兵也是你叫来的?”宁夏继续说道。   “在下何德何能,怎么可以调动府台大人和六扇门的赵大先生?”方别摇头说道。   “但只是邪魔外道,人人得以杀之。”   “只要他们知道你们的情报,那么自然就会做出自己的判断。”   方别并不介意回答宁夏的疑问。   因为他自己也有想问宁夏的东西。   宁夏叹了口气:“想不到中原武林还有你这样深藏不露的人物。”   “过奖。”方别淡淡说道。   “你杀宁怀远的原因呢?”宁夏继续问道:“只是因为他上了蜂巢的暗杀名单?”   方别点了点头:“否则一个刺客杀人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宁夏笑了笑,然后在月光下,屈膝,向着方别恭恭敬敬跪了一拜。   方别挑起眉毛:“这是为什么?”   “因为宁怀远也是我想杀的人。”宁夏看着方别,清冷说道:“他是我这个世界上最恨的人之一,我做梦都想着亲手将他杀死,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如今阁下帮我报了大仇,您就是我的恩人。”   方别听了宁夏的解释,不由长叹一口气:“悲苦老人是你的师父?”   “正是。”宁夏点头道。   她依然跪在屋脊之上,月光下澈,这个女子跪下的曲线就像是一条柔软的蛇。   “你来到中土,就是为了替悲苦老人报这杀徒之仇。”方别看着她说道:“如今你不杀我,你如何向悲苦老人交代?”   宁夏笑了笑,然后从屋脊上站了起来。   她深褐色的眸眼望着方别:“你刚才的曲子很好听。”   宁夏这样说道。   “我发布了刺杀宁夏的任务,从你刚才说的话,你已经接下了这个任务对吧?”   方别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那你可以杀我了。”宁夏向着方别张开双臂,抬头,露出这个女子光洁的脖颈。   月光下这个女子的脖颈修长结白如天鹅一般。   方别看着求死的宁夏:“理由呢?”   “一个刺客杀人的唯一理由就是别人上了他的暗杀名单。”宁夏笑着说道:“而我现在,就在你的暗杀名单上。”   方别懂了宁夏的意思。   “如果我来找你的话,你就会不反抗地被我杀死。”方别静静问道眼前的女子:“否则你在见我之后就会离开这座城市?”   “你敢?”黑无在一旁冷冷说出来这两个字。   他其实已经有点想重新睡着了,但是方别和宁夏的这个话题,又让他重新清醒过来,然后冷冷说出来这句话。   “你看,你的巴萨卡不想让你死呢。”方别说道:“这也是我不想完成这个任务的重要原因。”   “我并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恩情的东西。”宁夏望着方别,静静回答道:“我想我唯一可以报答你的,就是成为你的任务目标,帮助你不费吹灰之力地完成两个任务。”   “杀了我,你就可以同时完成我之前发布的两个任务。”   方别笑了笑:“那你可就说笑了。”   “我这次来,其实并不是来杀你的。”   “那个任务我压根就没有想做过。”   方别瞄了一眼瞬间有些放松的黑无,然后看着宁夏。   “报恩这种事情很麻烦的,我杀宁怀远又不是为了你,报什么恩,你来见我一面,知道替你杀了宁怀远的人是谁就够了。”   “以及。”方别笑了笑。   从屋脊上站了起来。   “我是来同你谈一笔交易而来的,不过现在来看,交易达成的可能比我想象中很大。”   方别看着宁夏,看着她有些错愕的神情。   “今晚你们帮我一点忙。”   “我能帮你解了曼珠沙华的毒。”   “你看如何?”   少年在月光下笑道。   笑容清浅。 第三十二章 它管饭吗?   月色清幽落下,宁夏不可思议地望着方别:“你怎么知道的?”   她无法理解,自己这个隐藏最深的秘密,竟然会被方别如此轻易地知道。   “修炼曼珠沙华的人,身上会有非常浓重的死气。”方别静静解释道:“并且修炼的时间越长,死气就越重。”   “你身上的死气还不是很浓,血腥味也弱,所以说。”   少年耸耸肩:“帮你解曼珠沙华的毒,我还是有把握的。”   “怎么样?”方别看着宁夏:“如果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宁夏不自觉的贝齿咬住嘴唇,只见殷红的嘴唇上留下了清晰的齿痕。   “为什么?”   方别不由笑了笑:“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的。”   “我愿意这样做,当然是有求于你们,当然,更多是有求于黑无。”   “我原本以为事情不会这么顺利,所以想要把曼珠沙华的毒当做谈判的杀手锏来使用。”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没有那个必要。”   “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交易。”   “你说呢?”   方别看向黑无。   黑无静静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   方别笑了笑:“那还真是荣幸呢。”   “你要我们做什么?”宁夏看着方别,问道。   “其实说起来很简单?”方别笑道,少年在与宁夏的交谈中,始终都带着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显得风度十足,并且胜券在握。   因为自始至终这场相遇的节奏都在他的把握之中,甚至包括将消息透给赵大先生那边,借刀杀人将宁夏和黑无从他们的隐蔽地逼出,顺便在这里守株待兔一曲回梦游仙等待两个人的到来。   “我要你们不再去杀商九歌。”   方别这样说道。   黑无看着方别:“就是这么简单?”   杀商九歌只是黑无的一时兴起罢了,就是他遇到了就顺手杀了,遇不到那就也不会专程去追杀的道理。   说起来,黑无的态度就好像你在麦田中看到了一根显眼的高挑的燕麦,刚好在你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所以说就会顺手把这根燕麦给薅掉。   其实不薅,也就那样的样子。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方别回望着黑无:“但这却是我和你们做这场交易的前提。”   宁夏看着方别:“说下去吧,我替他答应这个条件。”   “那真是谢谢了。”方别点头说道:“我们做的这场交易的内容是,今夜将会有至少三组蜂巢的刺客来到洛城,并且试图刺杀商九歌。”   “我要求你们帮我至少拦住一组,死活不论。”   “如果你们完成的话,我就帮宁夏小姐解掉她身上的曼珠沙华之毒。”   宁夏静静听完了方别所说的最后一个字。   “你不也是蜂巢的刺客吗?”宁夏问道。   “但是我没有接到刺杀商九歌的任务啊。”方别耸肩说道。   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以及蜂巢从来没有规定过,蜂巢刺客不能杀蜂巢刺客,况且洛城还是我们的地盘,杀一两只过路的蜜蜂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方别笑了笑:“唯一需要提醒的就是,这次来洛城的蜜蜂,最弱也是银蜂的档次,因为只有银蜂有资格跨区域执行天字号刺杀任务。”   “所以小心不要被那些蜜蜂给蛰到了。”   宁夏点了点头,看向方别。   “给我们关于那些刺客的情报吧。”   黑无站在一旁,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反正对他来说——打架和杀人,永远是不嫌多的事情。   ……   ……   红袖别院。   月色溶溶,照射在假山池沼之上,荷叶亭亭,杨柳依依。   在经历了短暂的互相伤害之后,薛铃和盛君千短暂地达成了一致。   那就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其实还是保障商九歌的安全。   除此之外,无论是薛铃为什么会蠢到冲到花魁的绣房强行中断营业,还是盛君千今年已经二十八了,要模样有模样,要家世有家世,但是还没有结婚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都不重要。   两个人在月色下推门而入,看到商九歌依旧在床上睡得安稳。   薛铃和盛君千对望了一眼,然后薛铃上前,拉出商九歌雪白的手腕,给这个醒着显得活力无限,天不怕地不怕,但是睡着了却又异常精密的少女诊脉。   商九歌的脉象有些微弱,但是每一次搏动都像时钟一样精准。   这说明商九歌自己身体的运转像是最精密的机械。   “怎么样了?”盛君千看着薛铃,低声问道。   薛铃用心感受着商九歌的脉象,然后看着盛君千焦急的神态,不由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说有喜了你信吗?”   “有喜了!”盛君千吓了一大跳:“谁干的!”   盛君千无法理解。   这里如果方别在场肯定会说赵灵儿的梗,但是方别不在,他没事也不会给薛铃讲仙剑奇侠传的故事,所以薛铃只能努了努嘴吧:“我说是我干的你信吗?”   “那当然不信啊。”盛君千才反应过来薛铃只是和他开玩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脉象没有什么问题,显得很健康,或者说过分健康了。”薛铃看着盛君千说道。   “那又怎么会晕倒呢?”盛君千开口问道。   “你这个问题就显得很有水准了。”薛铃看着盛君千静静道:“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需要证实一下。”   “怎么证实?”盛君千赶紧问道。   “那个。”薛铃顿了顿。   “你们这个红袖别院。”   “它管饭吗?”   ……   ……   洛城月下,方别简单地向宁夏和黑无说了一下今晚他的计划。   其实也并没有说什么计划,只是说了宁夏和黑无自己需要做的事情。   简单来说,就是找到并且截杀一对蜂巢的刺客,死活无论,只要拦下并且驱逐就算合格。   这真的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尤其是方别在提供了一些关于那些刺客的情报之后。   当一切说完之后,方别看着两个人:“如果你们完成了今天晚上的约定,那么你在洛城再呆上一晚。”   “我会来给你治病解毒,完成约定。”   黑无看着方别:“如果你不来呢?”   “那么你们就有杀我的理由了啊。”方别笑了笑。   而宁夏则望着方别月光下的身影。   “你在苟杂中的面具之下,又究竟是谁?” 第三十三章 请问我可以吃吗?   月色如水,方别叹了口气,然后看向宁夏:“想知道?”   宁夏认真点了点头。   “知道之后可能会后悔哦。”方别继续说道。   宁夏继续点头。   方别笑了起来:“那真是有趣了呢。”   “我从来没有尝试过,直接向任务委托人交任务的感觉。”   少年这样笑着,然后他低头,在宁夏面前开始揉脸,只看到细细碎碎的粉末从他指缝中落下,然后再撕下来一张破破烂烂的人皮面具。   方别摘下头上乱糟糟的假发,伪装撕下后的少年面容干净清秀,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月光照耀着方别的脸颊。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方别看着宁夏说道。   少年认真说道,带着一点点戏谑的味道。   宁夏点了点头:“没有想到,我们居然在一个客栈住了那么久。”   “好了,看都看过了,就当我任务完成了好吧?”方别说道。   “关于那个调查苟杂中真面目的任务。”   “现在我已经把真脸给你看了。”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宁夏看着方别:“没有人看过苟杂中的样子,或许只是你假扮了苟杂中?”   “那样的话我就真的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是自己了。”方别耸肩笑了笑。   然后手握手中的竹笛抚胸,向着宁夏和黑无平平鞠躬:“今晚预先感谢你们的协助。”   “预祝一切顺利。”   方别一鞠躬之后,抬起头向着宁夏笑了笑:“所以说。”   这个大男孩月光下的笑容明亮清澈。   “明晚见了。”   这样说过,方别向后倒退一步,整个人一脚踩空,瞬间消失在房檐的尽头。   但是迟迟没有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   宁夏看着方别消失的地方,苦笑着摇摇头:“真是。”   “有些太神奇了。”   “说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揉过他的头呢。”   宁夏回想起来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候对于方别肆无忌惮的语言调戏。   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对方一直都明白自己的身份,反而是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走吧。”黑无静静说道。   “我现在终于有些相信。”   “他说的那件自己能杀我的事情。”   “或许真的是真的。”   ……   ……   事实证明,红袖别院确实是管饭的。   或者说,这个专供最顶级的恩客与花魁夜夜笙歌纸醉金迷所准备的别院群,本身就是每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小厨房,只要你有钱,就能满足你一切奢侈或者平凡的需求。   而盛君千真的很有钱,有钱到自己是山西人,但是来到洛城就能够随时有可供他下榻享乐的别院。   而想要吃宵夜这件事情,当然算不得奢侈,反而是很平凡。   于是在叫餐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面,红袖别院的厨子,就将一道道菜肴传了过来,将屋内的桌子摆了个满满当当,并且都是热气腾腾,显然是现做的。   只见桌子上分别摆着糖醋软溜鱼焙面,煎扒青鱼头尾,炸紫酥肉,牡丹燕菜,扒广肚,汴京烤鸭,炸八块,葱扒羊肉,八盘硬菜齐刷刷摆在桌上,四周则摆着四样主食,分别是洛城蒸饺,汴京灌汤包,双麻火烧,葱油煎饼,配汤则是酸辣乌鱼蛋汤,生氽丸子。   一时间芳香扑鼻,琳琅满目,让薛铃这个小小客栈的厨子,瞬间感受到了如山一般的压力。   是的,这些桌子上的菜,她真的是一个都不会做。   “真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薛铃叹道。   盛君千笑而不语,伸手就要抓那只烤鸭开吃,但是却被薛铃伸手用筷子打掉:“等等。”   “等什么啊!”盛君千开口抗议道。   盛君千今天下来,几乎只是喝了点水,就算武功高强,但是武功高强也没有到辟谷的地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   更况且眼前是如此丰盛的饕餮美味。   “看我的。”薛铃确定盛君千不会再动筷子之后,才拿去来那盘葱扒羊肉,放在商九歌昏睡的脸庞。   只看那一瞬间,商九歌就睁开了眼睛:“好香!”   盛君千看的目瞪口呆。   而商九歌则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身边火红的葱爆羊肉,闻着其散发出来的诱人香味,虽然食指大动馋的直流口水,但是她却没有动一下手。   而是环视四周:“这里是哪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快把我们吓死了。”盛君千在一旁开口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当时突然就晕倒了。”   “真的吗?”商九歌摸着脑袋回忆了一下:“嗯,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   而薛铃则盯着商九歌:“你多久没吃饭了?”   “多久?”商九歌侧头想了一下:“嗯,从昨天中午被打到现在,应该都没吃过?”   “毕竟我很忙啊,我要急着赚钱呢。”   “看。”薛铃非常无奈:“两天一夜没吃饭了。”   “你昨晚是不是也没有睡觉?”薛铃继续问道。   “你怎么知道?”商九歌惊讶说道:“我昨晚追那只老虎追了半夜,又得连夜把老虎背到城里来卖,怎么有时间睡觉?”   薛铃耸肩,看着盛君千:“你现在对她会突然晕倒,还有什么疑问吗?”   盛君千也是听得无语至极:“没有疑问了,多亏她武功高,才能撑得下来。”   商九歌对于他两个人的一唱一和感到非常不满:“总之,我现在睡饱了,没那么困了。”   “但是我现在很饿。”   这样说着,商九歌看着自己面前那一整桌丰盛的美食,非常有礼貌地问道:“请问我可以吃吗?”   “可……”薛铃才说出一个字,就看到商九歌瞬间如同离弦之箭一般从床上窜了出去,直奔那一桌美食,吓得薛铃赶紧将商九歌拽了回来。   “在吃饭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商九歌麻利点头:“你赶紧问。”   “你刚刚晕倒的时候,我试着向你的体内注入真气。”薛铃看着商九歌:“但是那些真气在进入你体内之后,就马上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感觉你全身上下的经脉都是断的。”   “这样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又是如何修炼武功到这个地步?”   “这个嘛。”商九歌轻轻敲了敲脑袋。   “我也不知道。”   “因为我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了。” 第三十四章 华山令狐冲   月色下,两个人影站在假山后的阴影之中。   伫立如无声的雕塑。   他们面前是灯火通明的小楼,小楼中可以看到三个人影正在桌旁推杯换盏,大快朵颐。   “商九歌就在里面?”一个有些瓮声瓮气的男子开口低声说道。   “不仅商九歌,江湖榜乙榜榜首盛君千,和一个说不清来历的女娃子都在里面。”有女子的声音静静响起。   “盛君千是江湖乙榜榜首,货真价实的强二品。”男子说道。   “商九歌或许更强,但是她昨天被黑无打伤,今天又二度与黑无战斗,恐怕十成实力不到七成。”   “但即使是这样,两个强二品级别的高手,也不是我们能够应付的。”那个女子开口说道。   “毒下了吗?”   “已经下好了,就在之前送进去的那批菜肴中,我都放了牵机子,无色无味,只要他们吃上一口,便会在一个时辰内毒发身亡。”男子胸有成竹地说道:“在蜂巢中,说道武功,你我可能连前一百都排不上,但是说到用毒,我至少可以拍到前十之列。”   “毕竟我在加入蜂巢之前,可是有着百毒药师的绰号的。”   “这样就好。”女子对于男子的自吹自擂没有太放在心上:“总之,我们的任务就是杀死商九歌,盛君千和那个女娃子不在暗杀名单之上,但是还是一并杀了,省得留下眼线活口。”   “云娘你说的是。”男子轻声恭维道:“总之组织好不容易发了一个天字号任务,如果能够让我们拔得头筹,那么就真的是在组织中扬名立万了,就算晋升金蜂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要想太久远的事情。”云娘冷然说道。   而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了屋内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以及男子惊慌的叫声:“这饭菜里,好像有毒。”   再向着小楼看去,此时透过窗纸,已经看不到还坐着的人影,显然已经全部倒地。   “中了。”男子兴奋说道。   “再等一炷香时间。”云娘这样说道。   作为蜂翅,她有协调蜂针行动的职责。   男子点头应是。   等待一炷香的时间,也就是等待里面人体内的毒性彻底发作,这样才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完成刺杀。   身为蜂巢的刺客,每一个能够活到下一次执行任务,所依靠的就是足够的慎重。   当等待的时候,一炷香的时间并用不了太久。   两个人确定那个房间中已经没有一点动静,才一前一后,脚步轻轻地来到房间之前。   “我去去就来。”此时在灯光之下,可以看到那个瓮声瓮气的男子蒙面黑衣,体格健壮。   云娘点了点头,作为蜂翅,她只负责在外围协助,而不会主动参与到刺杀任务当中。   因为这样的话,即使蜂针任务失败,蜂翅也可以迅速飞走,而不会把自己也折在里面。   道理也很简单,毕竟蜜蜂蜇人的时候,顶多把蜂刺断在里面,哪有整只蜜蜂都飞不走的道理?   云娘在门外静静等待,现在已经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了,只要进去一人胸口再补一刀,然后割下来商九歌的人头带走复命,这就有可能是蜂巢有史以来最简单的天字号任务了。   毕竟商九歌之所以能够上江湖榜甲榜,更多是因为她超高的身份和背景,而不是单纯她的武功。   对于这种潜力无限的敌人,这个江湖中各种原因想让她死的简直不计其数。   而蜂巢只是代替那些不方便出手的人,做这样一个白手套的工作罢了。   但是云娘等了半炷香的时间,只觉得屋内没有任何动静,就好像一张打开的血盆大口,蜂针进入其中就立刻被吞噬了。   “怎么可能呢?”云娘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暗自忖度道。   这个时候,呼唤一声蜂针的名字,可能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但是云娘却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蜂巢刺客的法则,一切不能搞清状况的情况,都应该走为上策。   因为这个世界上,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但是这样不明白地就逃走,又多少显得自己太胆小了。   并且什么都不知道。   考虑了片刻,云娘伸手从怀中取出来一个乌黑沉重的圆球,在手中掂了掂,然后用力将这个圆球投掷而出,只见其撞破窗纸,就落入了小楼之内,而云娘再不停留,转身就向着小院之外腾空而起。   在她身后,那个小楼中瞬间火光一闪,传出巨大的爆炸声响。   而云娘再不回头,已经向着外面奔去。   完成任务与否,对她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她只要如实汇报就行了。   蜂针进入已经中毒的三人房间,但是却过了半炷香时间都没有反应,这已经够令人怀疑了。   现在如果三个人真的中毒的话,这颗轰天雷就足够把所有人都报销了,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如果里面真的有猫腻,人没有死的话,自己再去也是送菜。   毕竟她和擅长用毒的百毒药师一样,都不是正面作战型的刺客。   至于百毒药师。   云娘叹了口气:“他是个勉强还算不错的搭档呢。”   “至少说和我的相性比较契合。”   而正在这个时候,月夜之中,云娘突然听到了悠扬的笛声。   笛声呜咽悠长,忽远忽近,原本动听,但是云娘却听得心烦意乱。   因为这笛声很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云娘在屋檐上站定,月光下影子薄薄投出。   “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要来为难我?”   “为难说不上。”有个冷清的男声在月夜中静静响起。   云娘看到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慢慢走到月色之下,腰佩长剑,手里还拿着一根碧绿竹笛。   “你就是云中雷云娘?”那个男子静悄悄说道,话语冷清。   云娘已经将手探入口袋握住四颗掌心雷,同时警惕看着对方:“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么你又是谁?”   “江湖如此之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为何来招惹我?”   那个男子笑了笑。   看着云娘。   斗笠黑衣遮住了他的外貌身形。   “在下华山令狐冲。”   “听说你们打算对我的小师姑不利。”   “我又如何能够坐视不理?” 第三十五章 艺术就是派大星   听到华山令狐冲这个陌生的名字,云娘不由向后退了半步。   “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你?”云娘问道。   不过对方表明车马自己是华山的人,对于云娘来说就已经够头疼了。   并且他还知道自己此行就是为了商九歌而来。   如果再加上商九歌已经被自己的轰天雷给炸得稀巴烂这个前提,可以说此战不可避免。   “华山有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每一个你都听说过。”方别看着云娘笑道:“我听说蜂巢刺客都是成组出动的,你的蜂针呢?”   “难不成又是一个丢下蜂针逃走的蜂翅?”   云娘再后退半步。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你何苦要为难我?”   这样说着,云娘自己早已经指缝捏好了掌心雷,厉喝一声:“去死吧!”   在声音发出的同时,她已经将手中的四颗掌心雷全数抛向方别,而自己转身向着身后逃去——这种掌心雷,通体乌黑,乃是用薄铁片配合火药打造,大小不过鹌鹑蛋一般,一旦受到剧烈撞击,就会从中爆炸开来,那些四散的铁片就是最锋利的暗器。   这些掌心雷算是云娘的杀手锏了,正面对敌的话,除非将外功练到极致,像是金刚不坏神功那种顶级的外功高手,又有谁能够抵挡这四面八方而来袭的锋利弹片。   毕竟江湖上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再高的高手,也是肉体凡胎,砍掉脑袋就接不回来。   当然,黑无这种刀砍脖子上反而刀砍豁口的物种,不列入其中。   不仅真男人从来不回头看爆炸,云娘自己也从来都不看。   有什么好看的?   爆炸看多了,趁着爆炸掀起的气浪转身就走才是潮流。   所以说云娘只听到了身后四声接二连三的爆炸。   成了!云娘心中大喜道。   但是却有人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为什么现在越来越多人玩火药了呢?”   “火药多危险难道大人没有教过你们吗?”   云娘只感觉心中一凉。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这么快?以及那些掌心雷明明已经爆炸了啊。   他什么毫发无伤还能跟过来?   这一切的思绪在云娘脑海中闪过,然后瞬间凝固。   她感觉有一道寒冰穿透了自己的心口,只觉得温热的血流从身体汩汩流出。   她踉跄向前走了两步,身后的人并没有直接抽出来她身上的长剑,而是熟练地在心口一拧。   方别并没有听人遗言的爱好。   况且眼前这位还是个玩火药的,这些玩炸弹的心都黑,谁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一颗艺术就是派大星的心。   少年反拧剑柄,将云娘的心脏从背后搅得粉碎,这是能够瞬间断绝一切生机的招式,毕竟心脏被粉碎带来的剧痛外加那一瞬间血液搏动的终止——心脏死亡,就代表着全身的血液停止流动,无论如何都是必死无疑。   除非,这个世界有体外的心脏起搏器,来代替心脏进行脉搏供血,这也是进行心脏移植手术所必须的设备。   但是很明显,这个世界是没有的。   方别收剑,云娘直挺挺倒在屋脊上,殷红的血液从她身下流出,然后积成一摊,有些被她身上的衣服吸收,但是更多的,还是滴滴沥沥留在屋顶的青瓦上,然后像是雨水一样向下流去。   方别叹了口气,过去掀起一片瓦,将这些血水向下流淌的通路给堵住:“如果被谁家小孩看到自家的房檐向下滴血,那可真的是要做噩梦的。”   少年这样说着,然后回头,手上已经戴好了自己特制的摸尸手套。   如果云娘不事先不怀好意,就想着扔轰天雷逃走,或许还不会这么惨。   但是她既然已经出手了,就像商九歌常说的那句话一样。   当你动手杀人的时候,自己也应该有被别人杀死的觉悟。   方别杀她的时候就更加心安理得了。   方别摸尸又不管男女的,总之从云娘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身体上,一点点拿出来瓶瓶罐罐,银两秘籍,以及更多的类似于之前云娘所使用的掌心雷,轰天雷这样的火器。   所以说云娘武功不高,却能够位列蜂巢的银蜂刺客,她的火器和百毒药师的毒,真的是搭配极好的一对组合。   不过这样的组合就不像方别和林雪这样,是蜂巢从小培养的刺客,而是带艺投奔的加盟势力,毕竟江湖上的好手就那么几个,有人愿意投奔,哪里有不收的道理。   “其实云娘的火器做得还真不错。”方别简单检查了一下她制作的火器,不由评价了一句。   在没有系统的火药研究之前,神州的火器都属于一种小作坊口口相传,父传子子传孙的形式,全是经验技术,全是不传之秘。   而其实说穿了也就那样。   毕竟火药这样危险的东西,一个不对就会引起大爆炸,所以说大多数火器作坊都会选择墨守成规,一成不变,艺术就是派大星说起来简单,但是真派大星起来也就那么一次。   大多数世界都没有神龙来帮你复活,可以一直派大星下去。   所以说长期以来,方别对于这个世界的火器都有些嗤之以鼻。   不过今天看到云娘这些火器,他又不由产生了一点兴趣。   少年在月下将云娘全身细细搜刮了一个遍,面无表情,心无波澜,当确定云娘身上再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之后,方别才站起身来,用云娘的衣裳细细擦拭手中的长剑。   他手中的剑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是最普通的精钢剑,杀人足以,杀人不见血什么的,太难为它了。   方别也没有什么杀完人再吹血的癖好,毕竟逼格这么高的事情,说实话普通人来做是有点变态的。   当手中的长剑被擦拭干净,方别才从腰间取出那个碧绿色的小瓶,蹲下身去,从云娘背后的那处剑伤中将粉末慢慢一点不漏地倒了进去。   袅袅的青烟在月下升起,带着刺鼻的难闻气味。   方别站起身来,回头看向远方。   只见此时整个洛城都被明月笼罩,而在那个最高的鼓楼处,一个女子正在那里静静伫立。   方别笑了笑。   “你就一直在那里看下去吧。”   方别这样静静说道。   他就站在原地,等待云娘的尸体,彻底化作一缕青烟之后,才会离开。 第三十六章 审讯   红袖别院,假山池沼,错落有致,在月光下一切风景如画。   而在小楼之中,则是一片杯盘狼藉,很少有人能够想到,竟然有人会往里面扔一个轰天雷转身就跑。   还好薛铃想到了。   此时薛铃等人正站在绣楼的二楼,看着一楼那被炸得稀巴烂的景象,少女耸耸肩:“你看,你的搭档想连你都一起杀掉呢。”   “说吧。”   “你是谁?从哪里来,要来做什么?”   薛铃静静发出来了灵魂三问。   而百毒药师脸上真的是比哭还难看。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原本胜券在握的一记刺杀,只需要在每个人胸口补上一刀,然后割下商九歌人头就完成的刺杀,但是走近之后,却被那个倒在地上的白衣女子冷不丁一棍子捣在穴道上。   那一瞬间,他就动弹不得,口不能言。   随即这三个安然无恙的目标,就轻手轻脚地把他搬运到了绣楼的二楼,然后专心等待云娘的到来。   毕竟守株待兔是多么轻松的一件事情。   不过万万没有想到,等来的不是云娘,而是一颗大号的轰天雷。   更可怕的是,云娘即使炸完也没有进来探查,而是转身一溜烟就跑了,如果不是穴道被制,百毒药师真的恨不得破口大骂起来。   与此同时,他也被解除了哑穴。   那一瞬间,百毒药师真的是万念俱灰。   “我的名字是韦天耀。”韦天耀话音未落,就听到薛铃点头:“百毒药师啊,你们是来杀商九歌的?”   薛铃问出来这一句,商九歌立马就不服了。   “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韦天耀脸色唯唯诺诺,不敢继续开口。   薛铃看着他,少女此时必须独当一面,因为相比之下,薛铃感觉自己不仅要比商九歌靠谱得多,甚至比盛君千还要靠谱。   如果不是她的话,恐怕三个人此时已经被毒翻在地,任人宰割了。   “百毒药师,出身于云贵之地,近日履足中原,原本武功不过是四品,但是却用的一手好毒,目前是蜂巢下辖的银蜂刺客,与云中雷云娘搭档。”薛铃看着韦天耀:“你看说的对也不对。”   商九歌惊喜看向薛铃:“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看得多背得多,知道的也就多了。”薛铃叹了口气说道。   现在她真的明白了,方别在她面前装的每一份逼,其实背地里都不知道准备了多少。   只能说,装逼这个工作,比想象中更难完成。   “你既然都知道了,那么又问我做什么?”韦天耀脸色阴沉说道。   蜂巢刺客一旦被捕,就是百死无生的局面,如果可以,韦天耀都想自行了断了,可是现在他穴道被制,并且被抓到的稍后一炷香时间里,那个男人已经将他全身上下搜了一遍,把所有可疑的瓶瓶罐罐都取了出来,可以说现在的韦天耀,十停本事可能连三停都发挥不出来。   “因为我还有不知道的。”薛铃看着韦天耀。   “我问你答。”   “如果回答得好,那么我们就放你一条生路。”   韦天耀闭口不言。   薛铃笑了笑,看向盛君千和商九歌:“你看,他信不过我呢。”   “你们谁帮我发个誓?”   韦天耀瞬间将目光望向商九歌,眼神渴望。   因为他在此之前看过商九歌的情报,相对于这个不知来历但是却所知甚多的神秘女子,韦天耀真的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但是商九歌则不然。   “我吗?”商九歌看向薛铃:“该怎么发誓呢?”   “就发誓说,如果他如实回答自己知道的事情,那么我们问完之后,就会放他离开。”薛铃看向商九歌。   商九歌点了点头。   然后伸出三根手指指向天空:“我商九歌,以自己的名誉发誓,如果韦天耀如实回答我们的所有问题,那么我就会放他离开。”   韦天耀看着商九歌郑重发誓,表情不由舒缓很多。   毕竟商九歌这样的名门正派,其誓言要比盛君千或者薛铃靠谱的多。   “然后我就开始问了。”薛铃看向韦天耀。   “首先,你们接到了杀商九歌的任务对吧?”薛铃问道。   韦天耀点头:“是的。”   “这个任务是什么等级?”薛铃继续问道。   “天字号任务。”韦天耀回答。   “真是大手笔啊。”薛铃叹了口气。   “除了你,还有哪些刺客来到了洛城?”薛铃问。   韦天耀瞬间闭口不答。   薛铃看着韦天耀叹了口气:“都开始说了,又何必闭嘴呢?”   “有些可以说,有些不能说。”韦天耀开口回答道。   “所以你不想活着离开了吗?”薛铃问道。   韦天耀瞬间陷入了沉默,经过了内心的挣扎,他才开始慢慢开口说道:“这次天字号任务,一共下发了三组银蜂刺客,我们在洛城汇合,并且得知了商九歌今天的情报,我和云娘是第一批出手的,只是没有想到……”   说到这里韦天耀顿住了。   他们是真没有想到,商九歌这些人竟然这么警觉,明明劳累一天,并且好不容易来到安全地方,并且面对如此丰盛的美味佳肴,但是却坚持着一口都没有吃。   薛铃看他表情,也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由叹了口气。   这说起来,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完全是跟着方别学的。   方别只要出门,那是基本上不碰任何饮食,所有的东西都是自己随身携带或者随身准备,想要给方别下毒,真是比登天还难。   薛铃本来也是很想吃的,不过最终意识到三个人中,可能自己才是最靠谱的,如今危险并未解除,所以用最高警戒来面对眼前的情况准备错。   没想到还真的歪打正着了。   呸!   是神机妙算才对。   不过现在想起来,方别在客栈基本上每天都吃她做的菜。   或许这也是方别信任的一种表现。   只是自己真的值得方别这么信任吗?   薛铃的思绪一时间有些浮想联翩,随即收敛思绪,看向眼前的韦天耀。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   “说吧。”   “这一次前来洛城暗杀商九歌的蜂巢刺客,一共有几组,分别是谁,什么级别?”   “又是什么实力?” 第三十七章 玉蜂   洛城东北角一处清幽的院落中,小楼内灯火通明。   楼内四周点着红烛,中央放着一张大的红木茶几,上面摆着茶水,点心,瓜子以及大块大块煮熟的牛羊肉,几个黑衣人或坐或立,等候在茶几周边。   “云娘那边还没有传回来消息。”站在茶几边一位黑衣女子看着门外月色,冷冷说道。   “或许也就回不来了?”一个精壮汉子正坐在茶几边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着牛羊肉,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   “那两个一个用毒,一个用火器,自己学艺不精,稍微失手,就很难回来复命。”另外一个女子在茶几边嗑着瓜子,轻声讥讽道。   “云娘生性谨慎,即使任务失败,她作为蜂翅还是能够回来的。”最后一人端坐在太师椅上,侧头用手撑住额头,似乎是在假寐。   “如果回不来,那就一定出了意外。”   “能出什么意外!”吃肉的汉子抬头冷冷望着对方,他左右手手边各有一柄巨大的精钢巨锤,落在地面上,将这个小楼中的青砖地板硬生生砸出来半寸的凹陷:“洛城这样的小地方,还有能够留下我们的人?”   “洛城的组织负责人是谁?”吃瓜子的女子抬头问道:“为什么我们来到这里,他连接待都不来?”   “我听说洛城只有一对铁锋在这里执行任务,是真的落寞地不行。”门口的黑衣女子淡淡说道。   “铁蜂?”吃肉汉子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怪不得,怪不得,洛城竟然只有一对铁蜂在执行任务,真是笑掉大牙了。”   “这里的组织该不会是全段时间,被朝廷锦衣卫那场扫荡,给一锅端了吧?”   他边吃边笑,笑得口中肉渣四溅。   “铁蜂吗?”吃瓜子的女子摇头道:“那么洛城也算是大州府了,竟然组织的力量零落至斯。”   “等这次任务完成之后,我就申请常驻洛城好了,反正这里风土还好,就当旅游度假了。”   在楼中,有男子的笑声低低响起。   带着讽刺和耻笑。   “你笑什么!”吃肉的汉子抬头向着太师椅假寐的男子吼道。   “我在笑你们不知道天高地厚。”太师椅上的男子睁开眼眸冷冷看着他。   “在今年过年之前,洛城一共尚有一对金蜂,三对银蜂,其余势力不计其数,乃是组织重点经营的大城。”   “那么现在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吃瓜子的女子看着他,清冷问道。   “因为有人在过年的时候来到洛城,并且在这里安营扎寨,并且用了三天的时间,驱逐了所有洛城的组织势力。”太师椅上的男子冷清说道。   “从而让洛城出现了组织的真空,从此组织所有关于洛城的任务,只能由她手下的蜜蜂来完成。”   他的话音刚落,四野寂静无声。   “怎么可能?”站着的黑衣女子不可思议地说道。   “这不合乎规矩!”吃瓜子的女子摇头道。   “你在搞笑吧!”吃肉的汉子大声嘲笑道:“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嚣张的人?”   站立的黑衣女子看向太师椅上的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组织虽然不禁止组织内的成员厮杀,但是却一样有着相当严格的制度,怎么可能允许这样胆大妄为的人存在?”   在四下喧哗之中,太师椅上的男子稍微皱了皱眉头:“那么我且问你们,为什么这次刺杀商九歌的任务,明明在洛城,但是却没有发给她,而是发给了我们?”   “当然是因为洛城的铁蜂没有资格接天字号的刺杀任务了。”吃瓜子的女子这样说道。   而太师椅上的男子摇了摇头:“据我所知,这个任务是首先被作为地字号任务,发给了洛城的引蜂人。”   “但是引蜂人看了之后,就直接让信鸽把任务重新带了回来。”   “因此,这个任务才被重新确定为天字号任务,并且让我们这些银蜂跨区域执行天字号任务。”   所有人默默倒抽了一口冷气。   是的,他们都是银蜂,也就是算得上蜂巢最顶尖的精英力量,但是就算是他们,面对蜂巢这个庞然大物也要唯唯诺诺,但是对方为何能够如此重拳出击?   毕竟打回蜂巢任务这种事情,想想就感觉太不可思议了。   “这就是我们没有受到洛城组织迎接的原因吗?”站着的黑衣女子摇头说道:“也许,对于她来说,我们根本就不是受欢迎的对象。”   “不欢迎又能怎样!”吃肉的男子开口说道:“难不成他能把我们全杀了?”   这样说着,吃肉男子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他却发现,周围没有一个人跟着他一起笑。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他稍微有些惶恐起来。   因为气氛变得有点怪怪的。   “不知道周苦你知不知道蜂巢的一个传说?”站在门口的黑衣女子没有看向那个吃肉的汉子,而是望着明月静静说道:“那个唯一能够脱离蜂巢的机会。”   “什么传说?以及组织还能够脱离吗?”周苦吃惊说道。   “我们都知道,蜂巢的刺客一共有五个等级,木铁铜银金。”黑衣女子望月,冷冷道:“其中,银蜂和金蜂已经是蜂巢的精英刺客,有资格执行最高的天字号任务,其中银蜂的标志就是不再限制执行任务的场所,只要有任务,神州大地皆可去的,算的上是蜂巢手中的最强机动力量。”   “而银蜂之上的金蜂,就连我们所接触的也是凤毛麟角,能够成为金蜂的刺客,在江湖中也有自己的特有身份,组织对他们的控制力已经大大减弱。”   “整个蜂巢,金蜂的数量同时不会超过十对。”   “而每一对金蜂,都有着相当强大的自主权。”   “并且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但是即使是金蜂,也无法公然违抗蜂巢的命令。”   “从生到死,都是组织的一员。”   “毕竟作为刺客,当你成为这个黑影下的存在,那么今生都必须生活在黑暗中。”   “但是有一种例外。”   黑衣女子回头望向周苦。   周苦想到了那个传说。   轻声道:“玉蜂。”   “真的存在吗?” 第三十八章 翅与针的正确关系   当玉蜂两个字在回响在这个小楼中的时候。   所有人在那一瞬间都屏住了呼吸。   玉蜂一直是蜂巢之内的传说。   从来没有人见过玉蜂。   但是关于玉蜂的推测,却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蜂巢从来没有承认过玉蜂的存在。”太师椅上的男子摇头说道:“当然,玉蜂对我们来说是太过于遥远的存在。”   “毕竟我们现在已经是银蜂,距离金蜂只有一步之遥,但是成为金蜂有多么困难,这又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无论金蜂之上有没有玉蜂,对我们来说意义都不大。”   “但是,如今执掌洛城的这位养蜂人,却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玉蜂。”   “传说中,玉蜂已然听调不听宣,只是名义上服从蜂巢,但事实上,是否听从蜂巢的命令,已经单纯只看他的心情。”   “并且玉蜂的驻地,便是他的藩国。”   “在他藩国之内,他对所有蜜蜂有生杀予夺之权。”   这样说着,太师椅上的男子望向周苦:“所以你说得对,她真能把我们全杀了。”   “但是为什么呢?”站在门口的黑衣女子开口问道:“既然这样,那么为什么蜂巢还要一意孤行派我们来完成刺杀商九歌的任务。”   “还有为什么这位可能的玉蜂非要保住商九歌?”   “这是组织高层的角力?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太师椅上的男子笑了笑:“这些大概不是我们应该知道的事情了。”   “毕竟无论是投石问路的石子,还是说弃军保帅的弃子。”   “如今我们已经来到了洛城,那么就必须要做出自己的选择。”   “云娘那一组如今看来,已经凶多吉少。”   “我们如今要选择的,就是到底是放弃这次任务,接受任务失败的积分惩罚?”   “还是说一意孤行,继续完成这次任务。”   “毕竟无论如何,这一次的任务奖励和积分都非常丰厚。”   “只是看我们有没有这个能力拿到。”   “我相信我们之中的有些人距离金蜂只有一步之遥。”   “晋级金蜂的标准是必须完成三次以上的天字号任务。”   “而天字号任务蜂巢一年都发布不了几个。”   “如近商九歌这样的任务目标,简直是最适合出手的对象。”   “利弊得失,就需要你们自己来思量了。”   太师椅上的男子话音未落,就听到有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响起:“我放弃。”   她就坐在茶几旁边,身边一圈瓜子皮,她此时高高举起右手,侧头看着太师椅上的男子:“颜冰,我放弃,可以吗?”   周苦看向身边的女子干脆利落举起的右手,感到有一丝迷惑:“夏禾,这么快吗?”   夏禾轻飘飘吐出来一颗瓜子皮,侧头看向周苦:“因为想死很快啊。”   “当然可以。”颜冰点头说道,他坐在上首,看着周苦和夏禾这对银蜂:“不过甘心吗?”   “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夏禾嘻嘻笑道:“我本来还想常驻洛城呢,眼下既然常驻不了,那不就不如干净利落地放弃好了。”   颜冰不由摇头苦笑起来:“如果你无所谓刺客积分的损失,那么我又不是你的引蜂人,你放弃与否,又有什么干系?”   这样说着,颜冰看向一直站在门口望月的黑衣女子:“谢晴,你怎么看?”   谢晴回头看向颜冰:“我怎么看不重要,你怎么看很重要。”   “如果要我看的话,我更加倾向于去看看商九歌。”颜冰这样说道:“既然千里迢迢来了洛城,那么不看一眼商九歌就走,那么就感觉太亏了一点。”   “至于杀与不杀,倒在其次,毕竟我们的积累都足够承担这次放弃任务的损失。”   颜冰在太师椅上看向谢晴:“这是我的看法。”   谢晴笑了笑:“你是蜂翅。”   “我都听你的。”   颜冰点了点头,然后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现在时间是子时三刻,我和谢晴去去就回来。”   “如果丑时我们还没有回来,你们就不用等我们,直接离开洛城就是了。”   周苦听完之后恶狠狠地从盘中撕下一大块已经煮熟的羊肉放进口中咀嚼着,同时眼巴巴地望着夏禾:“夏禾,我们也去看一看好不好?”   “看一看你就会冲上去动手了,我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还算好用的蜂针,你死了我就得换搭档了。”夏禾吧唧一口吐出瓜子皮,清脆说道。   与之前的云娘韦天耀这对半路出家的银蜂不同,颜冰谢晴夏禾周苦四人,都是属于蜂巢自己从小培养起来的刺客,所以相对来说默契更足,同样,面对风险的态度也更加谨慎。   尤其是那个关于玉蜂的传说,哪怕仅仅是传说,也吓到了他们。   “我保证绝对不会!”周苦拍着胸膛说到,他是一个身高将近七尺魁梧雄壮的汉子,看体型保守估计也有两百斤,但是此时却有点可怜巴巴的味道在里面。   其实这也是大多数时候蜂翅与蜂针的关系,蜂针负责刺杀,而蜂翅则负责大脑协调的作用。   一般来说,大多数蜂针都要听从蜂翅的调配和安排。   并且一旦蜂针遇险,蜂翅也会优先选择撤退,而不是苦命鸳鸯被一网打尽。   当然——方别和薛铃这一对,并不是普通的蜂针蜂翅关系。   因为之所以薛铃没有当上蜂针,仅仅是因为薛铃太菜没办法做蜂针罢了。   并且他们这对蜂针蜂翅完成任务的效率,也要远远高于蜂巢其他蜜蜂的组合。   “切。”夏禾伸手抓起一块千层糕塞到周苦嘴里面:“闭嘴!”   话音未落,就听到小楼之外有女子轻飘飘的声音响了起来。   “各位小蜜蜂们?刚刚听说你们要去哪里来着?”   楼内四人对望一眼,脸色一变。   就在门口的谢晴向着门外看去,只看到在月下的庭院中,此时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女的身形高挑修长,男的黝黑干瘦。   他们站在月光之下,影子投射在鹅卵石的路面上。   黑无上前一步,脚印深深刻入坚硬的鹅卵石中。   石子砌成的路面被踩碎,入土三寸。   “你们,今晚谁都不能出去。”   黑无冷冷说道。 第三十九章 我们要死了!   黑无有些生硬的嗓音回响在月下,带着些许毋庸置疑的味道。   就好像他脚下被踩碎的鹅卵石一样。   宁夏和黑无根据之前方别的情报,第一时间就来到了这处蜂巢刺客所藏身的院落。   因为相对来说,对付蜂巢刺客最好的身份就是像黑无这种魔教山门护法,简直是指哪打哪的金牌打手,并且完全不用担心擦屁股的问题。   毕竟,虽然说将蜂巢的藏身位置报告给赵大先生和周敦儒,今天这两位疲于奔命的官方肯定是带着五百甲士扑来。   但是这样的话,善后会非常的尴尬。   有句话怎么说的?   就是你小子把鬼子引到这里来的?   方别要是真把官府引到蜂巢的秘密藏身处,那么整个性质就变了。   毕竟对付黑无宁夏这种西域魔门势力,我们可以不择手段,但是对于人民内部矛盾,可万万不能重拳出击。   但是——黑无来堵门就很合适。   “敢问阁下是?”谢晴站在门口,向着这个其貌不扬的黑痩少年,但是却一点都不干放松警惕。   “我是谁并不重要。”黑无静静说着,同时一步步向着屋内走去,每一步都会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三寸深的脚印。   宁夏就站在院落中一动不动,月色将她的影子拉长,是淡淡的黑影。   屋内的四个人看着黑无一步步视若无人地走进屋子,这个只穿着马裤小褂的黝黑少年从谢晴的身边静静走过,目不斜视,然后再走到那张摆满了食物的茶几之前,自己大大咧咧地坐下。   “我只要你们在太阳升起之前,都不准离开这个屋子就够了。”   这样说着,黑无旁若无人地伸手,把那一大盘肉拉到自己面前,抓出来最肥最大的一块。   “不许你动我的肉!”   在那一瞬间,周苦暴起出手,他拎起身边的大锤,一锤向着黑无的脑袋砸去。   黑无一动不动,他依然保持着桌前吃肉的姿态,但是那柄足有一百八十斤重的大锤,却并不是吃素的。   黑无整个人被直挺挺打得侧飞出去,然后撞在了小楼的砖墙上,直接在砖墙上砸开一个窟窿。   尘土飞扬,整个小楼都在轻微地颤抖。   周苦拎着手中的战锤,轻蔑看着远处扬起的灰尘:“拽成那个样子,还不是经不起我的一锤。”   但是周围三个人都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夏禾看着周苦,叹了口气说道:“你的锤子是很重,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周苦反问道。   谢晴站在门口,看着周苦说道:“你的锤子那么重,但是打出去却那么慢。”   “他却躲都不躲?这说明什么?”   “这不说明他是个铁憨憨?”周苦哈哈大笑说道:“敢吃我的肉,这不是找死吗!”   “铁憨憨的是你才对。”夏禾在一旁冷冷说道:“因为他根本不认为你的那一锤会对他造成伤害。”   周苦听到这句话才有些慌了神:“怎么可能?我的那一锤……”   “你的那一锤即使是铁做的人,也能把他砸扁不是吗?”颜冰坐在上首冷清说道:“但是如果他是黑无呢?”   “黑无?”周苦愣住了:“黑无是谁?”   夏禾一记爆栗敲在周苦头上:“我让你背江湖榜你从来不背的吗?”   “背那个有啥用?”周苦摸着脑袋说道:“反正打不过不还是打不过?”   “背了就能打过了吗?”   “背了至少能够让你碰到江湖甲榜的人,能够让你绕着走!”夏禾气鼓鼓地说道。   “但是你背了不就等于我背了吗?”周苦苦着脸说道。   夏禾瞬间无语了。   “黑无,江湖榜甲榜新晋高手,初入榜就排名江湖榜甲榜第四十一。”门口的谢晴开口说道。   之前黑无走进来的时候,除了周苦之外的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了黑无的身份,所以投鼠忌器,任由他走进来而不敢动手。   而只有周苦这个铁憨憨,看到黑无过来抢他的肉,直接一锤就锤了上去。   然后把黑无锤飞了就沾沾自喜。   完全没有想过,黑无不躲他的锤子,如果不是躲不开的话,那么根本就是不屑于躲。   “绰号黑天魔神,乃是罗教山门护法。”   周苦抿住嘴唇,停顿了片刻,然后扔下锤子,开始双手往嘴里大口塞肉。   “你现在还有心情吃?”夏禾在一旁目瞪口呆。   “我都要死了你还不让我吃饱!”周苦一边吃着肉一边嘟囔道。   “不得不说,这个搭档还真的很适合你呢,夏禾。”谢晴在一旁微笑说道。   她并不显得十分慌张。   “切!”夏禾从桌子上抓起一把瓜子,放进嘴里面一颗颗磕开:“你这不就是绕着弯子说他傻吗?”   “不,至少你们俩都很喜欢吃。”谢晴说道:“不过区别是,他吃得都进了肌肉里面,你吃的都进脑子里了。”   “那还真是谢谢夸奖。”夏禾一边吐着瓜子皮一边说道。   除了周苦之外,剩下的三个人都十分平静。   “我们都要死了好吧!”周苦大声说道,顺便喝下一大口茶水,帮助自己咽下嘴里的肉。   “我们为什么要死?”夏禾问道。   “我刚刚打了江湖榜甲榜第四十一好吧!”周苦说道:“我肯定打不过他,你们加起来也打不过他,打不过肯定要死的。”   “他只是说让我们不离开这个屋子。”夏禾看着周苦:“我们现在谁都没有离开,他凭什么杀我们?”   周苦一瞬间愣住了,然后讷讷说道:“但是我打他了啊。”   而此时,黑无的声音继续从小楼的破口中慢慢响了起来:“如果你被一只蚂蚁咬了一下脚指头,你会气急败坏地去把整个蚂蚁窝刨了吗?”   他的声音冰冷,但是听起来毫发无伤。   这个少年在飞荡起来的烟尘中静静走来,刚才他被一百八十斤的锤子以上千斤的力气砸飞,但是现在看起来就被蚂蚁叮了一下脚趾一样。   周苦愣愣看着在灰尘中走过来的黑色人影。   “那个。”他认真想了想。   “会不会刨掉蚂蚁窝,要看我的心情好不好。”   “真是一个好回答。”黑无笑了笑。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们。”   “我现在心情还不错。” 第四十章 韦天耀的坦白   在这样说着,黑无带着满身的尘土一步步走来,重新坐回之前坐着的位置。   向着周苦伸出手来:“给我肉。”   周苦看着黑无的脑袋,他刚才明明用大锤敲中了黑无的侧脸,明明就算是铁人也砸扁的伤势,但是现在,看起来真的连油皮都没有刮破一点。   周苦默默将那一盘子肉给黑无推了个过去。   黑无满意地抓起一条羊腿撕扯起来,丝毫没有计较之前发生的事情。   就好像之前他说的那样。   他心情还不错,所以不计较一只蚂蚁咬到了他的脚指头。   而门外,宁夏伫立在月光下,一动不动。   她不动,自己身下的影子当然也不会动。   以及——这个小楼里的所有人,同样也不能动了。   ……   ……   红袖别院,月色溶溶。   溶溶院内,在经历了短暂的思想斗争之后,韦天耀最终选择了放弃抵抗。   “我说,我说。”他看着眼前的薛铃无奈说道。   “这次刺杀商九歌的任务是天字号任务,因此交由三组银蜂刺客联合完成。”   “因为商九歌虽然在江湖榜甲榜之上,但是目前推定,不过是强二品的修为境界,并且只是剑术超神,其他方面并没有可取之处,所以综合评价不高。”   商九歌就在眼前静静听着韦天耀对她的评价,表情淡淡,不置可否。   “三组刺客分别是谁?除了你之外?”薛铃继续问道。   “三组刺客,分别是我,银蜂蜂针百毒药师韦天耀和蜂翅云中雷云娘。”   “银蜂蜂翅颜冰和蜂针谢晴。”   “银蜂蜂翅夏禾和蜂针周苦。”   “那云娘就是最后往这里扔炸弹的那个?”薛铃饶有兴趣地看着韦天耀:“她可是连你都想杀掉呢。”   “毕竟蜂翅是以完成任务为第一要务的。”韦天耀看向薛铃,认真说道:“如果她也进来的话,毫无疑问会被你们给收拾掉,她这样的选择是正确的选择。”   “真有趣你会替她说话。”薛铃看着韦天耀笑道:“好吧,你是用毒高手?那么云娘呢?”   “江湖上,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去错的外号。”韦天耀看着薛铃说道:“云娘绰号云中雷,便是因为她擅长使用雷法火器,能够制造出来多种精妙火器随身使用,和我的毒功可以互补长短。”   “好吧。”薛铃点头:“这个其实我已经知道了。”   “你们两个在加入蜂巢之前,就已经在江湖上闯出来名堂了。”   “并且现在一个被擒,一个逃跑,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我重点想要知道的,那另外两组银蜂。”   “江湖上不曾出现过他们的名字,又是怎么回事?”   韦天耀看着薛铃:“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蜂巢的刺客分为两种,一种是后天加入,就好像我和云娘这样,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主动或者被迫加入蜂巢,但是像我们这种,蜂巢并不能够给予绝对的信任。”   “而除了后天加入的蜂巢刺客,还有一种,就是蜂巢先天培养的。”   “蜂巢在神州各地,都有专门的训练营。”   “将有天赋的孩子从小就培养训练,基本上是按照刺客的标准进行最优的培养。”   “并且进行严酷的淘汰。”   “在他们长大之后,合适的时候就会让他们组成搭档,并且开始授予任务。”   “通过这种方式成长起来的蜂巢刺客,虽然说淘汰率更高,但是对于组织的忠诚和素质都远高于我们这些外来者。”   “当然也更容易被委以重任。”   “而这四个人,就都是由蜂巢培养起来的刺客。”   韦天耀这样说道。   而薛铃心里稍微打起来了鼓——是的,其实她的假身份林雪,也是这种被从小收留培养从训练营中走出来的刺客。   但是,真正的林雪已经死了。   林雪所在的那个训练营被捣毁,所有的资料基本上都被缴获,虽然大部分的成员都已经撤离,但是还有小部分在训练营中被杀。   而林雪就是其中之一,薛铃顶替林雪的身份来到了霄魂客栈,成为了方别的搭档,现在回首望去,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继续说下去。”在薛铃沉默的当口,盛君千看着韦天耀说道。   韦天耀点了点头。   “这两组蜂翅之中,各有所长,蜂翅颜冰资历最老,算是三组蜂翅的临时组织者和协调者,他的搭档是谢晴,其中颜冰年龄是二十五岁,实力不清楚,毕竟蜂巢蜜蜂除了执行少数任务会集体行动之外,其余时间都会独来独往。”   “具体一点的情报呢?”薛铃回过神来,开口问道:“比如说颜冰是用什么兵器,擅长怎样的暗杀手段,他的蜂针又擅长什么?”   “颜冰是蜂翅,我很少见他出手,不过他的蜂针谢晴,年龄大概在二十三岁左右,使用的武器却很多,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杀手,这一点不用交手,光从相处与气机中就能够感受到。”   “并且能够晋升银蜂,那么至少要完成五个地字号的任务,也就是说其组合拥有绞杀三品以上高手的实力。”   “这情报和没说一样。”薛铃皱眉说道。   “但这就是我所知道的。”韦天耀连忙说道:“不过另外一组蜜蜂我知道的就稍微多一点了。”   “另外一组银蜂,其蜂翅是夏禾,女性,年龄在二十二岁左右,她轻身功夫高绝,并且擅长使用各种暗器进行远程支援,具体实力不知。”   “而她的蜂针则是周苦,男性,年龄二十三岁左右,性格暴躁,膂力惊人,使用两柄百斤以上的巨锤,能够舞地虎虎生风。”   薛铃嗯了一声,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百斤以上巨锤吗?   我也能够舞地虎虎生风,完全不在怕的好吧。   “也就是说。”薛铃看着韦天耀,总结道:“除你之外,来到洛城的银蜂还有两组。”   “分别是颜冰和谢晴,夏禾与周苦。”   “实力不明,但是都至少能够正面击杀三品强者,刺杀的话,有能力配合击杀二品强者。”   “是吗?”   韦天耀连连点头。   “那么你们来到洛城,为什么不通知洛城当地的蜂巢组织?”薛铃继续问道。 第四十一章 投石问路者   韦天耀被绑在小楼二楼的椅子上,薛铃坐在他对面审问,盛君千旁听。   而商九歌——商九歌在吃肉。   薛铃随身带有干粮和清水,干粮就是五香牛肉干加烧饼,水是水壶。   同样是受到方别的影响,少女也开始有随身带食物的习惯,并且商九歌真的全不在乎的,只要有吃的,她就很开心。   并且牛肉干并不是很干,也很好吃。   这算是商九歌没有吃到那桌大餐的补偿,哪怕薛铃和盛君千此时也是饥肠辘辘。   但是至少和商九歌相比,他们都吃了早饭乃至于午饭。   所以其实还好。   韦天耀听着薛铃这个问题,瞳孔骤然聚焦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韦天耀看着薛铃。   薛铃笑了笑。   “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林雪。”   “洛城的铁蜂蜂翅。”   韦天耀瞬间就想跪下来了:“都是蜂巢刺客,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而盛君千则挑了挑眉毛,但是没有说什么,倒是商九歌全然不顾,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商九歌就已经知道了薛铃的身份,所以完全没有惊奇的地方。   “你们想杀我,我就不能杀你们了?”薛铃静静笑道。   薛铃已经开始慢慢理解方别的心态了。   当然,不知道方别在跟随何萍的时候究竟经历了多少危险的事情,才能够让方别养成现在谨慎到变态的性格。   就说这次,如果是薛铃放松警惕,和盛君千商九歌一起吃了红袖别院送来的美味大餐,现在早已经身首异处。   如果说没有在迅速制服韦天耀之后就马上一起转移到相对安全的地方静观其变,那么这一枚轰天雷扔进来,那么就算薛铃可以通过金刚不坏神功保住性命,但是在这样的封闭空间里面,盛君千和商九歌肯定是凶多吉少。   韦天耀听到薛铃的这句话,一时间哑然。   “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薛铃看着韦天耀:“为什么你们银蜂来到洛城,没有按照组织的规定,向当地的蜂巢组织报备?”   薛铃真的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之所以不吃大餐,单纯就是被方别培养起来的谨慎。   直到抓到韦天耀这个舌头,才意识到,来暗杀的人并不是偶然,更是蜂巢公然贴出来的刺杀任务。   这可是整整三对银蜂啊,是完成天字号任务的级别。   要知道蜂巢之中,木蜂是新手,铁蜂铜蜂是中坚,到了银蜂,那就是蜂巢的精英阶层,甚至说很多银蜂和金蜂已经能够接触到蜂巢最顶级的机密了。   而薛铃打入蜂巢内部,其目的大概也就是成为一只银蜂吧。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薛铃还没有成为银蜂,反而自己先抓了一只银蜂。   这让少女的理想稍微有点幻灭。   并且这只银蜂还是顺手来杀自己的。   薛铃毫不怀疑,如果韦天耀面对的是中毒垂死的三人,他肯定不会介意再多出一刀把自己杀掉。   “这是因为。”韦天耀舔了舔嘴唇:“洛城是某人的领地。”   “她拒绝了蜂巢向她派发的任务,但是蜂巢一时间又对她无计可施,所以说,才会有这样一个天字号的任务发出,让我们三对银蜂猛龙过江。”   “一方面是顺利完成刺杀商九歌的任务,另外一方面,也是测试她的态度。”   “某人的领地?”薛铃看向韦天耀:“某人是谁?”   虽然说薛铃内心有一点明白了,但是她还是想问一个清楚。   “某人就是某人。”韦天耀说道:“你既然是洛城的铁蜂,你就应该知道,整个洛城,只有一个引蜂人。”   “而在她到来之前,蜂巢在洛城的势力要远比现在繁荣昌盛地多。”   韦天耀没有说出来那个人的名字。   但是这对薛铃而言,和说出名字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那么你们擅闯洛城,也就不再接受她的庇护了?”薛铃说道。   “猛龙过江的事情,在此之前并不是没有先例。”韦天耀说道。“并且在蜂巢之中,一直隐隐约约有传闻……”   “什么传闻?”薛铃问道。   韦天耀舔了舔嘴唇:“那个人之所以从蜂巢的顶级刺客行列中退下来。”   “不仅是因为她的功绩足够,更多是因为。”   “她已经开始变弱了,已经无法胜任那些最高难度的刺杀任务。”   “所以她才选择急流勇退。”   “希望依靠自己之前威名来维持在蜂巢的地位。”   “毕竟如果一直不出手的话,那么你就永远不会变弱。”   这样的道理也适用于江湖榜上那些排名前二十的大佬们,薛铃在心中暗暗想道。   同时她也淡淡叹息一声。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韦天耀说的这个推测,她必须承认很有道理。   “那么说的话,你们来到这里,也有投石问路的意思了?”薛铃冷冷问道:“看那个人是不是敢和蜂巢作对,以及她现在的伤势,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韦天耀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话要说吗?”薛铃看着韦天耀说道:“我想知道的情报已经问完了。”   “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情报吗?”   韦天耀刚想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答应过,不会杀我的!”   “不是我答应的,是她答应的。”薛铃指了指正在往嘴里塞牛肉干的商九歌。   商九歌虽然一直听着这边的对话,但是她更专心致志地是在对付干粮。   这位剑道少女是真的很饿了。   商九歌扭过头来,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咽下了嘴里的牛肉,少女眼眸漆黑,唇红齿白:“是的,我答应过。”   “以我的信誉担保。”   “但是抓你的人不是我啊。”   商九歌理所当然地说道,但是韦天耀却感觉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你们……”   “安静。”薛铃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也没说过要杀你啊。”   这样说着,薛铃从之前从韦天耀怀中搜出来的那些瓶瓶罐罐中随手摸出来几瓶,这是看起来完全相同的瓷瓶,只有上面贴着的标签不同。   墨绿色的瓷瓶,大小形状都相同。   “你之前对我们下了毒,虽然我们没有吃。”薛铃看着韦天耀。   “这是我从你的库存中找出来的几瓶药,你随便选三瓶来各吃一颗。”   “生死与否,由你自己决定。”   少女冷冷清清说道。 第四十二章 请君入瓮   商九歌一边吃着牛肉干一边看着韦天耀的表情,认为薛铃这个主意非常有创意。   盛君千则笑了笑:“我也认为是一个好主意。”   薛铃看着韦天耀,表情平静:“你接不接受这个提议?”   韦天耀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薛铃是不是故意的。   但是他准备毒药的瓷瓶,并不是只有墨绿色这一种规格。   虽然说上面的标签有具体的种类名称,但是作为毒药大家,拥有百毒药师称号的自己,肯定不会蠢到全身只带墨绿色瓶子的药。   他所带的药剂中,白色是内服的伤药,红色是外服的伤药,浅绿色的是解毒药,墨绿色的是毒药。   韦天耀不知道薛铃知不知道这一点,也不知道她是否开瓶检查过。   但是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薛铃给他让他选择的墨绿色药瓶,里面都是毒药。   唯一的区别就是毒性的强弱了。   而这或许也就是薛铃的用意所在。   如果说韦天耀的毒全是最凶狠见血封喉的猛毒,那么今天他就是死得其所。   毕竟他是被自己的毒药所杀。   但是如果韦天耀有好生之德,自己的毒药中除了杀人的毒还有不杀人的毒,那么他还有一线生机。   韦天耀即使明白这一点,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向薛铃说明白。   因为薛铃也看到了他的那些瓶子,如果真的明说瓶子代表有毒没毒,那么对于韦天耀而言,薛铃肯定不会让他选其他三个瓶子里面的毒药。   而现在光凭瓶子的外表,没有办法看到标签以及看到药物的形状,闻到气味,就算是韦天耀,也无法区分预测在前面等着自己的毒药究竟是什么凶狠的货色。   他只能再叹了一口气:“我这次出来,一共带了十二瓶墨绿的瓶子,里面都是毒药。”   “但并不都是见血封喉,或者说沾之即死的毒药。”   “这里面有三种是剧毒,能够毒杀三品之下的任意武者。”   “还有四瓶是中毒,用来毒杀不懂内力的常人最合适不过,即使是有内力的武者,也要吃大亏。”   “另外两瓶是小毒,就算是普通人,误服之后也不过有麻痹或者腹泻之类的症状,不过和前七种毒搭配使用,会有增幅效果。”   “而最后的三种,并不是毒药,只是普通的迷药,服用之后会让人或者全身酸软用不上力气,或者是干脆昏睡不醒。”   “另外。”韦天耀说这些的时候,看到包括盛君千在内的三个人都听得聚精会神,不由有点哭笑不得:“用来毒杀你们的是牵机子,属于这十二瓶药中的剧毒。”   “还行,坦坦荡荡。”薛铃点头笑道。   然后她将那十二瓶药全部在韦天耀面前一字摆开:“你有三次选择机会。”   “选择三瓶药服下。”   “吃完之后你就可以走。”   “当然,如果运气不好吃下了毒药或者说是迷药,我们也不会杀你。”   “是生是死,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当然,我想以你的能力,只要看到药物的形状,闻到药物的味道,那么就足够知道自己服下的是什么药了。”   “所以说,我们额外定下来一个规矩。”   “你一口气挑选你要服下的三瓶药,然后我会蒙上你的眼睛,堵住你的鼻子,一口气把这三颗药丸喂你服下。”   “你意下如何?”   薛铃调整着这十二瓶毒药的位置,最终将其摆成了三乘四的阵列。   “好吧,现在你可以挑了。”   韦天耀看着这十二瓶药,不由抿住了嘴唇。   平常的时候,一个用毒的行家出门只担心自己带的毒药不够多,效果不够毒,只有他,还算是以珍稀程度,阶梯性地携带多种毒药。   当然,作为百毒药师,韦天耀身上所谓的解毒药,内外伤药加起来都没有毒药多,而现在,他反而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带三瓶剧毒的毒药。   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直到需要自己来试自己的毒药的时候才会懊悔为什么这么没有好生之德。   “我听说古代有个酷吏叫做周兴。”薛铃看着韦天耀静静说道:“他非常擅长用酷刑折磨朝中大臣,好让他们招供自己的罪行,皇帝很喜欢用他,但是他的行为也招致了大量的不满,终于有一天,皇帝打算治他的罪,就好像狡兔死走狗烹一样。”   “而治他罪的则是另外一个酷吏,叫做来俊臣。”   “他和周兴共事多年,知道周兴是一个狡猾奸诈之徒,让他吐出来自己的罪责恶事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因此,他选择在家中摆了一桌酒宴,专门宴请周兴,并且在席间唉声叹气说道,自己遇到了一个死不认罪的犯人,所有的酷刑都用尽了,他都坚持不招。”   “不知道周兄有什么好的办法。”   韦天耀一边望着瓷瓶挑选着可能决定自己命运的毒药,薛铃一边慢慢讲着故事。   “而周兴想了一下,就冷笑地说道:这还不好办。”   “你只要准备一个大瓮,让犯人坐在瓮里面,然后在四周围上炭火,慢慢加热,犯人在里面五内俱焚,感觉自己慢慢被熬干,这个时候就算让他举报自己亲爹,他也就招供了。”   “于是来俊臣就当着周兴的面,让人找来一个大陶瓮,围上炭火,点燃之后,看向周兴。”   “陛下刚刚下令,让我查你谋反的案子。”   “你是自己钻进去呢?”   “还是让我把你绑了扔进去?”   “结果呢?”   薛铃笑了笑,不过笑到一半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周兴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一边磕着头一边说自己愿意把自己知道的全招出来。”   “这个故事叫做请君入瓮。”薛铃看着韦天耀:“这是我父亲还活着的时候经常讲给我听得一个故事。”   “以前其实我总是听不懂,现在我能听懂的时候,父亲已经不在了。”   “现在,你的大瓮已经摆在这里了。”   薛铃侧头笑着:“该你挑选了。”   “百毒药师先生。”   韦天耀闭上了眼睛。   “第一排第一个,第一排第二个,第一排第三个。”   “生死有命。”   “我不挑了。” 第四十三章 我现在心态很好   韦天耀的声音在小楼中回响,其实商九歌听薛铃之前那个请君入瓮的故事,听得还是蛮起劲的。   “把人放进大瓮里面烤啊,听起来真是有趣,但是又真的是残忍。”商九歌侧头认真说道:“古人真可怕。”   “这个世界上总有比想象中更可怕的事情。”薛铃回头对商九歌说道,然后看向韦天耀:“确定了对吧?”   韦天耀认真点了点头。   于是薛铃就用布蒙住韦天耀的眼睛,再用蘸着水的布堵住韦天耀的鼻子,随后打开瓷瓶,倒出来三颗药,然后再倒了一碗茶水。   “这茶水你没下毒吧?”薛铃确认了一下问道。   韦天耀点了点头,然后薛铃就用捏开韦天耀的嘴巴,然后将三颗丹药扔了进去,然后灌水让韦天耀吞服了下去。   三个人看着韦天耀服下药物,然后慢慢瘫倒在椅子上,就似乎那一瞬间全身的肌肉都松弛下来。   薛铃上前割断绑着韦天耀的绳子,掀开他头上的蒙眼的黑布,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已经昏沉睡去。   但是呼吸均匀。   “你给他吃了什么药?”盛君千问道。   盛君千看得清楚,虽然薛铃说是从那三个墨绿瓶子里面挑,但是最后其实是从自己怀中取出来了一个瓷瓶倒出来了三颗药。   “只是让他睡一觉的药。”薛铃淡淡说道。   “能够让人感受一下必死的感觉,而且是死于自己的毒下。我想对他还是有一定的帮助的。”   “他大概要到明天才能醒来。”薛铃说着简单打包了一下从韦天耀这里得到的战利品:“我们先走吧。”   “我们去哪里?”商九歌问道。   “还不知道,边走边说吧。”薛铃淡淡道;“毕竟这里已经暴露了,我们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等银蜂的刺客过来杀我们吧。”   “等着又如何?”盛君千开口说道。   “不要把蜂巢的刺客想的那么没用。”薛铃耸了耸肩看着盛君千:“即使是这次,如果不是我们事先避开了食物的毒,又提前清场没有被那颗轰天雷砸中,现在我们还能不能站在这里说话尚且要另说。”   “而韦天耀和那个云娘其实本身武功不高,比较依仗外物,而外物被破之后就没有什么招了。”   “但是我们永远不能掉以轻心。”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又要去哪里呢?”商九歌看向薛铃。   她已经睡了一觉,现在又吃了东西。   虽然说那五十两又变得遥遥无期了,但是至少商九歌现在状态很好。   嗯,是那种我现在心态很好,你可以用上勾拳来打我的那种状态很好。   “你的伤怎么样?”薛铃回头看向商九歌:“现在被刺杀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们。”   “我其实感觉很好?”商九歌说道。   “但是你的伤很重。”薛铃重复说道。   “并没有很重。”商九歌看着薛铃,认真辩解道:“我生下来就这个样子。”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别人和你一个样子。”薛铃说道。   “对了。”薛铃看向盛君千:“你很有钱对吧。”   盛君千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好的。”薛铃笑了笑:“那么我还是有一个地方可去的。”   “什么地方?”盛君千问道。   薛铃看着他,轻轻吐出四个字。   “霄魂客栈。”   ……   ……   其实老实说,最初是薛铃问盛君千,在洛城有什么安全的下榻处。   于是盛君千就把薛铃和商九歌带到了这里。   薛铃有点怨念地想了想这里的名字——红袖别院。   没成花魁,反而先进了花魁去的地方。   老实说,这里地方挺不错的,环境清幽,十二个时辰想什么时候吃饭都有饭吃,还能酒池肉林,夜夜笙歌,玩玩羞耻PALY什么的。   但那个时候,是因为薛铃不敢把商九歌和盛君千带到霄魂客栈。   因为她也怕给萍姐与方别添麻烦。   毕竟自己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那个时候真的是想着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要揽下来的事情,那么就真的要一个人揽下来。   其实当时向方别说那声道歉的时候,薛铃就没有想过,方别会出手帮她断后。   结果方别还真的帮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方别帮了之后,薛铃就更不敢把商九歌往霄魂客栈带了。   她已经清楚知道了商九歌究竟有多麻烦,方别为什么打死都不想沾商九歌。   这还是在薛铃不知道蜂巢已经下了关于商九歌的刺杀任务的前提下。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可能方别已经知道了。   只有自己这个铁憨憨不知道。   而好不容易带商九歌和盛君千来到这里,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迎来了第一波刺杀。   老实说,如果不是薛铃被方别锻炼出来的警觉,他们三人组现在早已经尸首异处了。   偏偏商九歌和盛君千还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随时可以迎接别人上勾拳的感觉。   薛铃越来越感觉到当初方别带自己的心态了。   那种感觉别人是铁憨憨又懒得说的感觉,好糟糕。   方别当初怎么忍得下来自己的?   而从另外一方面来说,现在从韦天耀口中得到了更多的情报,反而坚定了薛铃要把商九歌带回霄魂客栈的心。   别的不说,只说一点,那就是霄魂客栈绝对安全。   现在薛铃是真的明白霄魂客栈有多么安全了,以及为什么方别敢让自己把端午带回家。   虽然说端午现在整个打扮的和女孩子没啥区别,但是至少端午活下来了。   否则空悟高僧死了,少林寺端午又明确回不去,总不能让他流落街头成为小乞儿吧。   况且他几乎都失忆了。   现在薛铃自己见识越多,也越能明白萍姐那深不可测的强大,以及韦天耀那带着敬畏神色说出来的那个人,当然非萍姐莫属。   以及还有方别。   霄魂客栈的安全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这并不是薛铃要带商九歌回霄魂客栈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则是因为——洛城既然是萍姐的地盘,而蜂巢如今又公然派银蜂前来刺杀商九歌,投石问路,顺便试探萍姐的态度和状态。   那么,现在商九歌的事情本身就是萍姐的事情。   自己带商九歌过去,或许就不会添麻烦了。   还有一点至关重要的就是。   商九歌有病。   而萍姐说过——她能治。 第四十四章 江湖之路   月光如水,高悬天上。   星光细微,夜色微凉。   薛铃带着商九歌和盛君千走在洛城的街道上,青石板的地面带着略微的不平整。   三个人的影子打在街道上,脚步声轻轻。   万籁俱寂。   “对了,林雪。”盛君千突然开口发问道。   “嗯?”薛铃没有回头,但是答应了一声。   “你为什么今天会站出来救我们?”盛君千问道。   其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差不多是江湖准则?   虽然目前来说实践这条准则的人慢慢不多了。   但是不多还是有。   而随着眼下对于薛铃情报的逐渐了解,盛君千就不由开始疑惑起来了。   身为蜂巢的刺客,那个时候为什么要面对黑无还要挺身而出?   不对,薛铃出场的时候黑无还没有出来,但是黑无出场的时候薛铃明显认出了对方,但是竟然参与战斗,到最后都没有逃跑。   不仅没有逃跑,甚至说多亏了薛铃,他们才能够活下来。   或许商九歌没有这个觉悟,但是盛君千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否则怎么能够在江湖上闯荡这十几年。   而这,正让盛君千不由要问一句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薛铃听到这句话,一时间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为什么呢?   难道说我不知道?   因为薛铃真的不知道。   少女的每一个抉择,都是放在自己当时一定会这样做这个基准上。   就像薛铃至今没有后悔过自己答应空悟的那个请求,收留端午一样,那个时候在洛城的集市,让薛铃再如何选择,看到商九歌被官差刁难,自己在旁边看着无论如何都是会挺身而出的。   就算那是一个素不相识的民女,薛铃都会站出来,更何况这个人是商九歌。   而在替商九歌说话之后,接下来黑无出现,鉴于黑无之前就有想杀商九歌的前科,那么接下来,薛铃就要到了更加艰难抉择的时刻。   毕竟帮助商九歌和黑无战斗,自己才是真的十死无生,因为薛铃见过全盛时候黑无战斗的景象,那种近乎魔神降世的力量,无论是谁,看上一次都会记忆犹新。   但是这个时候,薛铃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出手并不是倚仗方别可能出手相救,事实上这个时候,薛铃已经默认方别会把他扔下不管。   毕竟那个家伙那么怕死,那么惜命,又是胆小鬼,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情况下站出来呢?   所以说当最终薛铃听到方别声音的时候,她真的惊诧到了极点。   可即使方别不出手,薛铃也还是会出手,哪怕打不过黑无,她不出手商九歌就会死在自己面前。   那么今生今世,她都会懊悔,自己当时如果出手的话,事情会有什么微妙的转机。   而接下来,把商九歌和盛君千提溜走之后,剩下的那一切,就有了一些水到渠成,理所当然的味道了。   而薛铃也有时间思考,如果把这件事情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让方别和萍姐被自己引火烧身。   上一次救端午,已经得到了方别的默许。   而这一次,薛铃是直接一声道歉之后,就走了出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最终结果是好的。   “我不知道。”薛铃摇头说道。   “这一切太过于复杂,其实我也没有想到而今这个局面。”   “我只是在每一个环节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从来没有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还真是有趣。”盛君千开口嗤笑了一声:“我有点搞不懂,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会成为蜂巢的刺客。”   其实蜂巢的刺客也并不是什么喊打喊杀的存在,真说起来,刺客也是一种职业,只不过以杀人为业罢了。   但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就连商九歌这位不爱杀人的剑客,下山不到一个月,就杀了六七八个人,还不能确定那些被扔到黄河里的人能不能活下来。   所以说,江湖中做刺客并不受歧视,更何况蜂巢的刺客还是江湖中最正规的刺客,堪称五险一金定期休假,还有职称评级外加KPI,简直是刺客中的战斗机。   老实说,盛君千纵横江湖十几年,也是遇到过一两个他怀疑是蜂巢刺客的朋友,但是像薛铃这样坦白的,倒是第一个。   “那什么样的人不会成为刺客呢?”薛铃向前走着,三个人行走在月夜之下。   影影绰绰,街道上空无一人。   毕竟此时已经是子时三刻。   唯独月色很好。   薛铃这个问题真的把盛君千给问住了。   “行走江湖不好吗?”盛君千大笑说道。   “行走江湖一点都不好。”薛铃静静道。   “你感觉你行走江湖很好,那是因为你有山西盛家给你发钱,你要多少他们就给多少。”   “你可以用这钱去一掷千金,去寻花问柳,去饮酒作乐,去扶危济困。”薛铃看着前方,月光在她头顶:“他们可以叫你一声盛大侠,你就可以开开心心给他们撒钱。”   “你云游四方,四海为家,但是即使是在洛城,也有红袖招这样的顶级青楼给你留一座别院供你歇息,招招手就有大把的花魁姑娘给你锤肩捏腿,暖被添香。”   “但是行走江湖哪来的钱?”薛铃静静回头指了指商九歌:“她从华山上下来没有带一文钱。”   “啊?”商九歌没有想到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的头上,不由轻轻啊了一声:“那主要是我没来得及带?”   商九歌试图分辨道。   “那黄河十七盗那里几千两银子,几百两金子,你为什么不给自己留一点?”薛铃静静说道:“以至于连萍姐问你要的五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你华山那么多徒子徒孙,在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也不少。”   “你单单凭一句我是商九歌,就会有大把大把的人将银子送到你手边。”   “但是你却自己去深山捕虎,然后再把老虎运到城里。”   “这又是为什么呢?”   盛君千没有听过这个故事。   毕竟,当看到商九歌那一瞬间,他就把商九歌是商九歌的可能完全排除。   华山小师姑哪有这样的姑娘!   但是商九歌偏偏是这样的姑娘。   商九歌在月色下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   “因为,那些都不是我的钱啊。”   少女静静说道。 第四十五章 人生迷惑行为大赏   商九歌的声音冷冷清清,在月下回响。   这是薛铃已经猜到的答案,毕竟这几天她听方别讲了很多次商九歌,基本上背都背会了。   可以说,商九歌代表的是那种最赤子之心的江湖。   坦荡无私,问心无愧。   但是商九歌这种江湖,又有谁能够走下来?   又有谁能够坚持下来?   这还是建立在,商九歌几乎拥有稳稳排在偌大江湖前一百的武学水准上。   盛君千只能叹了一口气:“不行,商姑娘境界太高,有点聊不来。”   “老实讲,我在江湖上也闯荡了十来年了,像是商姑娘这样的女子,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这样说着,盛君千看着商九歌:“你还记得我来洛城的原因吗?”   商九歌侧头想了想:“你要来洛城找一个人的晦气是吧。”   “虽然现在说有点迟了,但是我感觉你人挺好的,你什么时候找到他,打不过的话,我还是可以帮你一起打的。”   商九歌认真说道。   薛铃其实已经差不多搞懂盛君千为什么要找商九歌麻烦的原因,此时她耸了耸肩,想起来商九歌目前所掌握的情报仅限于知道盛君千知道自己是商九歌。   是的,请仔细梳理这个逻辑关系。   事实上,商九歌现在都不知道盛君千的名字。   “那么你知不知道。”薛铃叹了口气说道:“盛君千他要找的人就是你?”   “找我?”商九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看向盛君千:“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啊,我怎么招惹你了?”   商九歌这种理直气壮的态度,让盛君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怎么向商九歌解释她到底犯了多么大的错。   薛铃在一旁开口说道:“商九歌你上了江湖榜你知道吗?”   “江湖榜?”商九歌好奇说道:“那是什么东西?”   “难道没有鸽子给你送信吗?”盛君千不由问道。   江湖榜甲榜上的每一个人,基本上都算是蜂巢的VIP客户了。   当然,被挂上任务榜单的时候也很有排面,清一色的天字号任务。   “别提了,她把那只鸽子吃了。”薛铃叹了口气说道。   “你是说那只白鸽子?”商九歌回忆道:“嗯,味道很好。”   “总之,我给你简单说一下事情的经过,你给我听好了。”薛铃无可奈何说道:“简单来讲,江湖榜是蜂巢发布的一份权威江湖实力榜单,并且以江湖甲榜最为重要。”   “比如说之前和你交手的那个黑小子黑无,他排名第四十一。”   “再比如说你的那位师兄商离,他排名第六。”   “总之,在江湖上活动,并且有相应战绩的,都会被列入江湖榜单。”   “但是我应该没有战绩?”商九歌反问道,依然理直气壮。   因为商九歌从来不认为自己碰到过什么够格的对手。   当然,黑无不算,因为没打过,并且暂时也打不过。   “孤身挑灭黄河十七盗,当然算是战绩了,毕竟黄龙鱼也是接近三品的好手。”薛铃纠正商九歌道:“再说你是华山小师姑,辈分在江湖上属于泰山北斗这个级别,原本你这次下山蜂巢就盯着你了,有了战绩当然会忙着将你捧上去。”   “这么无聊吗?”商九歌叹了口气:“对了,那么当时在黄河十七盗营寨遇到你,你是来监视我的吗?”   “我们刚巧也有那个任务而已,谁知道你会突然跑过来!”薛铃可不想背这个黑锅,虽然事后因为报告商九歌的行踪性格拿了任务积分,但是这个处心积虑的黑锅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背的。   “不要打岔!”薛铃看着商九歌认真说道:“总之,你最后被排进了江湖榜甲榜第一百位,而刚好,江湖榜甲榜已经只有一百个名额,如果有人被挤出来,那么他就只能被顺延到江湖榜乙榜。”   “所以说。”薛铃看着商九歌。   给她一点小小的留白。   商九歌不傻,她回头看向盛君千:“所以说……”   盛君千真的很不开心了:“就是那个所以说。”   “我就是江湖榜甲榜第一百位,然后突然被你空降下来,把我挤到了江湖榜乙榜上,我怎么可能会开心啊!”   盛君千看着商九歌怒吼道。   然后商九歌却看着愤怒的盛君千,抿嘴一笑:“但是我不是故意的啊。”   这样说着,商九歌伸出手摸了摸盛君千的脑袋:“好了好了,我道歉还不行吗?”   盛怒中的盛君千,这下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有:“没有这样玩的好吧!”   但是商九歌伸出小手来摸你的头的时候,也是真的完全没有抵抗力。   这要比什么独孤九剑都要一剑穿心好吧。   薛铃看着这两个人,终于有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了好了。”   “总之现在,误会讲清楚了不是吗?”   “盛君千,你现在还要找商九歌的晦气吗?”薛铃看着两个人说道。   盛君千仔细想了一下,感觉真的晦气不起来了,于是摇了摇头,但是商九歌却看着薛铃:“如果我想要把江湖榜甲榜的位置还给他,我该怎么做?”   “道歉可以吗?”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官府做什么!”薛铃看着商九歌,真的感觉到无语到了极点。   是的,商九歌很多时候的思维都是非常直线的,乃至于大多数时候都称得上娇憨,但是涉及到战斗,她又变得凌厉无比,令人凛然生畏。   或者说,商九歌是真正的剑心通明,以至于很多时候显得有些呆萌。   “但是呢,你和盛君千打上一场,如果盛君千赢了,那么他就会拿回江湖榜甲榜之位。”   薛铃看着两个人说道:“而这,也是盛君千千里迢迢来找你晦气的根本原因,他就是想把你削一顿,拿回江湖榜甲榜的名头。”   “当然,如果你真要比盛君千强,盛君千输了,那么也算是顺心意,而不是被莫名其妙一个人空降,给踢出了江湖榜甲榜。”   “那不是很简单吗?”商九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后退两步,下意识地摸剑,却想起来自己的绯夜剑此时还在何萍手里。   于是便信手在路旁折下一根树枝。   然后看向盛君千:“我们现在打一架可以吗?”   商九歌认真说道。 第四十六章 今夜还很长   看着月光下拿着树枝的商九歌,薛铃和盛君千不约而同地确定。   商九歌无论做出来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他们感到丝毫惊讶。   以及薛铃也深切明白了,为啥方别不想管商九歌的原因了。   很多时候,商九歌能够称得上一句神经病人思维广,弱智儿童欢乐多。   哪怕商九歌的逻辑,仔细想来,真的其实很对。   但是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做出和商九歌一样的选择。   因为原则上是没错的。   那就是如果商九歌输给了盛君千,那么江湖榜第一百的位置确实会交出去。   当然——并不是以这种决斗的方式输给。   “这样做是不行的。”薛铃苦口婆心地对商九歌说道。   “为什么不行?”商九歌问道。   “因为江湖榜,不是能够轻易变更的东西。”薛铃尝试向商九歌解释。   “你可以假设一个场景,一个江湖榜排名第八十的人和一个江湖榜排名第七十的人他们每天晚上打上一架,互有胜负,那么是不是江湖榜每天都要给他们调换顺序?”   “并不是这样的。”   “这次江湖榜的变更,主要是出于几个重要原因。”   “第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黑无与空悟之战,黑无凭空崛起,正面击杀了江湖榜排名第十九的空悟,以至于蜂巢再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其次因为空悟身死,空悟之后大多数人的排名都要上调一位,这意味着榜单的大调整。”   “但是即使这样,蜂巢依然没有立刻发布新的江湖榜,而是等到你挑灭黄河十七盗之后,华山商九歌下山,这又是一件大事,这才有了最终的结果。”   “也就是江湖榜调整,你正式上了江湖榜。”   商九歌点了点头,她其实听得懂。   “所以说……”商九歌看着薛铃。   “所以说你想要将你的排名让给盛君千,私下里打一架是不够的,你必须在大庭广众众人瞩目之下,堂堂正正输给盛君千,并且江湖人尽皆知,只有这样,蜂巢才会考虑将这次战斗列入江湖榜的重要参考事件。”薛铃静静说道。   “这么麻烦吗?”商九歌有点撇了撇嘴。   她回头看向盛君千:“那我们找个日子洛城约战?”   “然后我输给你怎么样?”   盛君千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该回答好还是不好。   以及商九歌完全没有考虑过,她一个号称江湖新一代剑道最强,可能是未来武林第一的华山小师姑,如果真的当众输给了江湖榜乙榜榜首是一件多么丢人打脸的事情。   她根本就不在意的。   薛铃看着盛君千,不由耸了耸肩:“这就是你们要商量的事情了。”   “反正今夜还很长。”   ……   ……   在薛铃等人离开那座红袖别院之后,整个院落都慢慢安静下来。   只有月色如水流淌。   但事实上并没有过多少时间,如水流淌的月色庭院中,多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有女子的声音从别院的围墙上冷冷传来。   “不,至少还有一个。”穿着黑色靴子的男人淡淡说道。   “那你进去看看?”别院围墙上的女子说道。   “好的。”男子点头说道。   然后他在月色下向前,推开了紧闭的房门,看到了里面一片狼藉的一楼,皱了皱眉头:“云娘来过这里,但是她没有成功击杀目标。”   “你怎么知道的?”女子问道。   “因为这里连一滴血都没有。”男子冷冷说道。   “一颗轰天雷如果在这样的室内爆炸,如果连一点血都没有的话,要么这里没有人,要么人都跑到了楼上。”   “那么你就去二楼看看?”女子说道。   男子点头:“我正要去。”   女子沉默片刻:“注意安全。”   “我会的。”男子冷冷说道。   他的声音冰冷而无起伏。   黑色的靴子无声踩在红木的地板上。   “找到了一个人。”男子说道。   “是谁?”女子问。   “百毒药师韦天耀。”男子回答。   “他死了吗?”女子问。   “没有,但是服用了麻醉类药物,正处于昏迷中。”男子说道。   “检查一下周围是否有危险。”女子说道。   男子点头,然后在四周飞快地环绕一圈:“敌人已经全部离开,这里没有危险。”   “了解,我这就进来。”女子静静说道。   他两个人最远的时候相距超过十丈,但是说话的时候就好像面对面交谈一样,因为他们的声音几乎沿着一条极窄的直线传播,所以即使传过十丈,也没有什么衰减。   女子从围墙上一跃而起,向着小楼二楼而来,她在空中微妙地控制身形,将身体蜷缩成球,同时双手交叠前伸。   小楼的二楼没有门,只有窗户,但是窗户并没有完全打开,木质的窗棂错落分割这月光。   这个女子的目标就是这个窗户。   在她身体接近窗户的那一瞬间,这个女子交叉的双手骤然张开,一道寒光闪过,阻拦的窗棂瞬间被切割成九九八十一块。   碎落一地的同时,这个女子轻盈落地。   双足站在了二楼的地板上,同时也看到了面前的黑衣男子与倒在地上沉睡的韦天耀。   “真好奇为什么敌人没有杀死他。”女子静静说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等他醒了就知道了。”黑衣男子说道。   “嗯,说的也是。”女子点头,然后上前掐开韦天耀的嘴巴,伸出一根食指在韦天耀的口腔中刮了一圈,然后收回放在鼻下轻嗅:“只是曼陀罗花配草乌的麻醉药物。”   这样说着,她从腰间荷包抽出一张浸满烈酒的绢布,将那根之前检查的手指仔细擦拭过之后,再取出一颗白色的药丸。   同样掐开嘴巴,将那颗白色的药丸弹入韦天耀的嘴巴里。   入口即化。   “水。”女子继续说道。   男子将桌上的茶壶中的水倒满一杯交给女子。   残茶已冷。   女子接过茶杯,将水运力泼在韦天耀的脸上。   “起来吧。”   女子冷冷说道。   韦天耀面部受激,整个人开始一边剧烈咳嗽,一边苏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眼前两个同样穿着紧身黑衣的男女,然后看清楚了脸。   他瞬间双手撑地倒退着向后一直到后背抵住墙壁。   “你们!”   “你们怎么来了!” 第四十七章 这个世界充满变化   红袖别院中,红烛火光幽幽闪烁。   红烛光芒之下,月色沿着破碎的窗棂倾泻入户。   如同水银泄地。   韦天耀满脸滴水,靠在墙角惊恐地望着眼前的两个男女。   显然对方给他造成了极大的惊吓。   “我们为什么不能来?”女子静静问道。   “毕竟,组织上从来不认为,你们三对银蜂,就能够完成任务。”   男子冷冷接口道:“毕竟,这里是何萍的地盘。”   两个毕竟,冷冷回荡在这个月色倾泻的小房间里。   “你,你,你竟敢说她的名字?”韦天耀不可思议说道。   “掉了牙的老虎,就不再是老虎了。”女子看着韦天耀的脸,静静说道:“就算她是玉蜂,如今退隐成了引蜂人,刺客不再有杀人的心,那么就没有资格再称为刺客。”   “并且还胆敢驳回组织上下发给她的任务通知。”男子冰冷说道,“真以为组织对她的优待,就是她无法无天的资本?”   韦天耀噤若寒蝉,不敢接口。   他从来不知道,这次任务,组织上竟然还派下来一对金蜂参与。   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这次的任务,竟然可以真的惊动金蜂。   要知道,蜂巢的金蜂,每一对都是有能力击杀一品强者的存在,如今为了一个商九歌,竟然如此草率地派了下来?   整个蜂巢一共有多少对金蜂?   作为蜂巢明面上等级最高的刺客,韦天耀所知的金蜂,绝对不会超过十个。   他们这些银蜂哪个做梦不想成为金蜂?   但是又何尝不知道,成为金蜂的难度究竟有多大?   可以说成为金蜂的强制性条件,就是击杀一位江湖榜甲榜排名前一百的角色。   蜂巢如今有差不多接近十个金蜂,也就是说,有至少十位江湖榜甲榜的大人物,死在了这些金蜂手下,江湖七大名门,三大魔门几乎瓜分了整个江湖榜甲榜的排名,剩下的也不过是一些知名的散人游侠,而蜂巢拥有接近十对能够击杀江湖榜上甲榜存在的金蜂,这才是蜂巢最高端站立的体现。   相对于虚无缥缈的玉蜂,金蜂才是最真实的威慑。   而玉蜂的标准,其实韦天耀也不知道。   可以说玉蜂的标准在蜂巢内部也是一个禁忌。   或许只有真正成为金蜂,并且成为金蜂之中的佼佼者,才有资格知道,如何才能成为一只玉蜂。   眼下蜂巢派出来三对银蜂来强行进入洛城绞杀商九歌,还能够视作投石问路。   但是如今连金蜂都派进来了。   可想而知,蜂巢对于这位已经接近割据一方的玉蜂,真实态度已经到了不满的地步。   这对金峰可以说是对那位玉蜂的敲打。   男子看着沉默着不敢说话的韦天耀,冷冷笑了笑:“好了,闲话少说,告诉我们,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目标现在在哪里?”   “还有不是明明派出了三对银蜂联合行动?”   “如今我们在现场只找到了你和云娘留下的痕迹,其他两对银蜂呢?”   韦天耀看着男子那张冷峻锋锐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不知道。”   他低头无力说道。   ……   ……   就在韦天耀说出不知道的时候,在洛城东北角的那处院落,月亮在宁静地西斜。   宁夏依然站在庭院之中,一动不动,她站在时间长了,随着月亮的移动,她的影子也在缓慢的移动。   整个人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月晷。   而在庭院的小楼之中,黑无坐在那张摆满食物的茶几前,吃吃喝喝,全然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当然,四位银蜂,都被这两个人给锁在了这里,在知道了黑无的真实身份,以及黑无以另类的形势示威之后。   现在想来,黑无主动接了周苦势在必得的那一锤,除了毫不介意之外,示威的意思更大一点。   毕竟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事情,是你拼尽全力势在必得之后,对方毫发无伤地看着你,反问你究竟是不是真的用力了。   这比我还没有用力你就倒下了,更具嘲讽意味。   所以说,当黑无从破碎的砖墙走过来,尘土中的少年毫发无伤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动手的打算了。   第一是黑无明确表明,如果他们不从这个房间出去,那么就不会动手。   第二,如果动手的话,这个房间的四个人,最终还剩下几个活着。   这又是一个问题。   刺客是杀人的人,同样也是最惜命的人。   当黑无不是自己的任务目标的时候,拼命的心态就会变得非常小。   当然——在这个房间里,即使是最大大咧咧的周苦,也再不敢坐在黑无的身边。   整张茶几几乎都已经被黑无所包圆。   而正在这个时候,夏禾突然发出声音。   “黑无先生。”这位蜂翅看着正在吃肉的黑无说道。   他们有很多肉,但是现在都属于黑无了。   “嗯?”黑无抬起头,没有任何感情的黑色眼眸盯着这个开口的少女。   “这个。”夏禾侧头露出笑容:“我看您并不喜欢吃瓜子,我能抓一把吗?”   黑无看了看那一大盘子瓜子,然后点了点头。   夏禾于是就小步跑到瓜子盘前,双手捧起来一大把,然后回过来,给其他三位银蜂倒了一把。   一瞬间,整个小楼里面,充满了嗑瓜子的声音。   反正——大家都没有什么事情做。   夏禾嗑起了瓜子,才感觉人生接近了圆满。   然后她看向黑无:“对了,黑无,你们为什么突然要来这里堵我们,如果我这边的情报没错的话,你们这两天已经和商九歌打过两次照面,并且都差点杀了商九歌。”   “我感觉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但是为什么你们现在要拦我们?”   “我想不通。”   夏禾认真说道。   黑无吃着肉,连头都不抬,一点回答夏禾的意思都没有。   当然,对于黑无而言,思考是一件比打架更累的事情。   如果可以不思考的话,他绝对会放弃思考。   夏禾耸耸肩,吐出瓜子皮,然后望向庭院中正在当月晷的宁夏。   “宁夏小姐,您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宁夏抬头,看着屋中不敢出门半步的夏禾。   笑了笑。   “因为这个世界的所有事情,都是充满变化的,不是吗?” 第四十八章 我没有选择   夏禾听着宁夏的回答,默默吐了吐舌头。   而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颜冰看向宁夏:“所以说,宁夏小姐的意思是,您已经和某人或者某势力重新达成了协议。”   “或者说,您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因为那个人给了你们关于我们的情报?”   颜冰的声音冷静清晰,但是显然对于目前的局面,思考了很久。   宁夏不由笑出声来。   “我没有回答你的必要。”这位月下的女子如是说道。   “懂了。”颜冰说道:“等到天亮对吧。”   这样说着,颜冰抓起手里的一颗瓜子。   嗑开。   “大家吃瓜子吧,我没有什么问题了。”   宁夏看着面前,叹了口气:“介不介意给我一把?”   “可以啊。”夏禾拿起一个小碗,盛好瓜子,刚想踏出房门,然后回头看了黑无一眼。   黑无也在看她。   夏禾拍拍胸口,手一扬,那装着满满一碗瓜子的瓷碗就打着旋飞了出去,正到宁夏面前。   宁夏伸手凌空接住,道了声谢。   随后这处院落充满了愉快的嗑瓜子的声音。   就如同仓鼠的聚会。   ……   ……   红袖别院,月色溶溶倒影在院内假山池沼中。   小楼上,二人在听着韦天耀的讲述。   “事情就是这样。”韦天耀将自己所知道的从头到尾详细地讲给了眼前两个人听。   “那个女子自称是洛城的铁蜂?”男子听完之后静静问道。   “是的。”韦天耀确认道。   “何萍自己不出手,反而让自己不入流的手下来搅入浑水,真令人不齿。”女子冷冷说道。   “那个女子我记得是何萍新收下的蜂翅,你有见过那个蜂针吗?”男子继续问道。   韦天耀摇头:“和商九歌与那个林雪在一起的是江湖榜乙榜榜首的盛君千。”   男子点了点头,韦天耀这样说,基本上是否认了这个蜂针的存在。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男子转头看向女子。   女子摇了摇头。   “那他怎么处理?杀了吗?”男子继续问道。   女子看着韦天耀:“你想死吗?”   她说的很认真。   韦天耀则叹了口气:“您来决定。”   “真是有意思。”女子笑了笑。   她转身:“算了,我们去追商九歌吧。”   “他们才离开半个时辰,应该还没走太远。”   这样说着,她踏上了之前已经被她轻易切碎的窗户,一跃而出。   男子跟在她的身后,同样飘然而去。   两个人再也没有看留在这里的韦天耀一眼。   韦天耀则静静待在原地,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   叹了口气。   ……   ……   洛城街道上,此时对于现状最一无所知的就要说薛铃这一行人了。   月影婆娑,红袖别院与霄魂客栈,位于洛城的一左一右,走过去几乎要穿过整个洛城。   偏偏三个人还是用的走。   “你说那两对银蜂一定会过来狙击。”盛君千看着前面走着的薛铃:“但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来?”   “我不知道。”薛铃摇头说道:“毕竟我不可能知道所有人的事情,可能有人在帮我们,也可能没有,但是按照常理,既然他们今天晚上决定刺杀,那么就绝对不会将刺杀拖到明天。”   “所以说有山神土地帮我们镇住了两对银蜂吗?”盛君千笑了笑:“还有,之前那件事情还没有说明白呢。”   “你为什么会成为蜂翅?”   上次盛君千说这个问题的时候,薛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江湖。   但是没有想到,绕了一圈之后,盛君千还是对于这个问题非常感兴趣。   因为盛君千在薛铃开口之前,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薛铃竟然会是蜂巢的成员。   “因为我没得选择。”薛铃淡淡说道。   这倒是真的,无论是林雪,还是薛铃,都没得选择。   林雪从九岁开始父母双亡,跟随一位峨眉外门弟子修习武功,再然后进入了蜂巢的训练营,即将学成的时候,因为朝廷开始打压蜂巢,导致训练营被捣毁,她或死或被抓,所有的资料都落入了锦衣卫的手中,然后让薛铃李代桃僵,成为林雪。   林雪成不成为蜂巢刺客,真的不是她能够选择的。   但是薛铃自己这边,原本是锦衣玉食的官宦小姐,父亲执掌锦衣卫二十余年,从无纰漏,深得皇上信赖,称不上权倾朝野,但却是大周朝开国以来,极少数时候锦衣卫权威能够压倒东厂的阶段。   可谁能够想到父亲离奇身死,自己的处境一落千丈,开始频繁被排挤冷落,所谓人走茶凉,但是薛铃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凉的这么快。   最终,几乎在锦衣卫系统中走投无路的自己,被迫接受吕渊给自己提出的那个借刀杀人之计,选择离开燕京,远走洛城,进了霄魂客栈,与方别搭档成为了蜂巢的刺客。   这半年走过来,经历许多,也成长许多,以至于现在薛铃已经感觉重回锦衣卫已经不是那么紧迫的事情了。   反正自己无依无靠,哪里愿意收留自己,哪里就是自己的家。   如果说真有什么牵挂的话,那么唯一的牵挂就是父母的离奇死去。   可是父亲薛平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加封太子太傅的一品大员,他死去的真相之后又有怎样的黑暗,以至于自己也骤然从圣上的目光中脱离,这一切的一切,就成了不想不错,一想就谬的大恐怖。   所以说薛铃现在有什么目标的话,她其实现在的目标和咸鱼方别某种意义上惊人的一致。   她所想的,就是活下去。   仅此而已。   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谈以后。   就算她的父亲,活着的时候几乎是大周朝堂上能够与内阁首辅分庭抗礼的国之栋梁,但是死去之后,一切树倒猕猴散,对于父亲那些曾经的旧部,如今薛铃真的,一个都不想去相信。   毕竟——整个锦衣卫中,哪个人没有受过她父亲的恩惠与提拔。   但是最终,自己却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薛铃这一句我没得选择在空旷的街道中回响,让盛君千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片刻之后,他才尝试地问了一句。   “蜂巢。”   “加入之后,能脱离吗?” 第四十九章 刺客的工作   蜂巢加入之后,能够退出吗?   薛铃听着这个问题,看了看头顶上明如玉盘的满月,一时间不好回答。   说实话,是有办法退出的。   只要薛铃自己能够通过蜂巢任务升级到银蜂的级别,就能够进入蜂巢的高层,接触到一些现在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的秘密和组织结构。   然后通过锦衣卫的配合,里应外合将蜂巢一举覆灭或者说重创。   那个时候自己作为锦衣卫的大功臣,当然也就能够脱离蜂巢了。   但是在蜂巢的这段时间里,随着对于蜂巢力量的进一步了解,薛铃这样做的心思就越来越淡了。   可以说少女来到霄魂客栈的这几个月,就是少女愣头青被社会不断毒打的过程。   现在薛铃才知道,自己当初究竟被父亲保护的有多么的好。   但是除了这个基本上掀棋盘的办法,还有什么方法退出吗?   蜂巢对于刺客的任务要求不限,你甚至可以见一个任务放弃一个任务,自暴自弃自甘咸鱼。   但是如果刺客积分被扣成负的会是什么后果?   薛铃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是什么愉快的后果。   少女怀疑自己都会成为下一个刺客任务的目标。   但是这在没有证实的前提下都是猜测。   并且蜂巢每年还是每半年都会有一次公派任务,公派任务属于必须完成无法放弃的任务,如果拒绝完成,就等于叛出。   自己作为蜂巢刺客杀别人还是很开心的,但是被别人杀就没那么开心了。   眼下自己沾了一个商九歌就有点提心吊胆,更何况自己被作为主要的刺杀对象?   而即使再往长远来看。   目前来说,薛铃所了解的最接近刺客顶点的人就是萍姐了。   萍姐是那种刚刚接触,尚且没有什么感觉的人,但是越相处的时间长,就越感觉萍姐的举重若轻,深不可测。   如今从韦天耀的口中,才正式证明了萍姐在蜂巢中的地位。   其实仔细想想,之前萍姐的动向都比较可疑了。   什么收留端午向组织打个报告就能够收留,发任务感觉就和萍姐自己挑着发的一样。   主要是薛铃没有接触过别的引蜂人,就感觉天下的引蜂人都和萍姐差不多。   现在来看,可能差很多了。   但是——萍姐到底脱离蜂巢了没有?   事实上并没有。   萍姐依然是蜂巢的引蜂人,只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退休了,不再做那些打打杀杀的工作,但是她还是要做蜂巢的引蜂人,当然,薛铃总感觉这中间有方别的因素。   但是无论如何,萍姐她也在樊笼之中,不得自由。   “我不知道呢。”薛铃想了很多,但是那一瞬间开口的时候,其实只有一刹那的思考。   “要不你也加入蜂巢试试?”   “我可以做你的引荐人。”   “我?”盛君千愣住了,没有想到薛铃会突然提出来这样破格的建议。   破格到几乎无法回答的地步。   “你们主要做什么工作?”商九歌在一旁问道。   “什么?”薛铃没有听明白商九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们这些蜂巢的刺客,平常主要做什么工作?”商九歌重复问道。   “我们吗?”薛铃看着商九歌,仔细想了想:“嗯,每天,洗菜,择菜,切菜,炒菜,端菜,腌菜。”   “就是这些。”   少女认真说道。   薛铃对天发誓,她真的没有说谎。   这就是她每天的工作,行走江湖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你到底是刺客还是厨娘!”盛君千不由吐槽道。   “老实说,厨娘是主业,刺客是副业。”薛铃看着盛君千说道:“所以我才说,我的江湖和你是不一样的。”   “当刺客也不是天天有人杀,况且你杀人,别人就可以杀你。”薛铃静静道:“我从正式成为蜂巢刺客,到现在已经四个多月了,但是只执行过三次半蜂巢任务,每次都看到有人死。”   “但是我其实,还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   薛铃平静说道,听起来有些假,但是这就是她这四个多月的刺客生涯,说起来前所未有的平静。   其实当厨娘的工作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时间,每隔半个月,她还要去洗澡向邹老先生报告这半个月的进度和情报。   虽然薛铃自己也知道,自己和邹老先生已经相看两厌,但是他们都很需要彼此。   自己是锦衣卫目前在蜂巢中最可靠的卧底,并且马上就能够成为铜蜂。   而锦衣卫对于自己而言,则是对于过去自己的最后羁绊。   如果自己斩断这些羁绊的话,就等于否定了自己曾经那十七年的人生。   可以的话,就算说优柔寡断也罢。   薛铃依然不会轻易放弃锦衣卫这个身份。   “这就是刺客吗?幻灭了幻灭了。”盛君千叹了口气说道:“我一直以为刺客是非常酷的职业呢。”   “去完成任务的时候确实挺酷的。”薛铃笑了笑:“不过生活中并不是只有任务的,刺客也是人,也要生活。”   盛君千点了点头,原本不打算再说什么了,而正在这个时候,却听到商九歌冷不丁地开口说道:“我能加入蜂巢吗?”   薛铃回头,正看到盛君千也不可思议地看着商九歌。   两个人基本上同时陷入了呆滞状态,完全想不到精神病人思维广的商九歌,竟然突然有这样一个奇思妙想。   “你是认真的吗?”薛铃看向商九歌。   “你知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嗯。”商九歌点了点头:“我感觉挺有意思的。”   “我这次下山,就是想在江湖中走走看看。”   “其实我现在已经走了挺久了,并没有看到太多自己想看的东西。”   “我下山这么久了,看到感兴趣的人只有两个。”   两个吗?薛铃默默挺起胸膛:“都是谁呢?”   “一个是拿走我剑的那个女人,她是我见过可能最强的人。”商九歌看着薛铃认真说道:“我甚至怀疑师兄都未必能打得过她。”   你这是有多么瞧不起自己的师兄啊,你师兄可是参商剑商离啊,江湖榜排名第六啊。   薛铃在心中吐槽道。   “还有一个,就是你的那个搭档。”商九歌看着薛铃说道。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薛铃一点都不想说出来方别的名字。 第五十章 每个人踏入江湖都有自己的理由   薛铃这才意识到,商九歌真的不是在说笑。   虽然说江湖之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秘密加入蜂巢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毕竟蜂巢也是江湖中的顶级大势力,并且掌握着相当庞大的资源,无论是神兵利器,珍贵药材,武功秘籍,只要你做出足够的贡献,都能够从蜂巢这里换取得到。   是真正多劳多得充满绩效考核KPI的良心企业。   但是商九歌是谁啊。   商九歌可是华山小师姑,未来的江湖顶级大佬,可能存在的武林盟主候选人。   她才十七岁,就想加入蜂巢?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黄鼠狼都学会给鸡拜年了。   “但是你可是华山派的啊!”薛铃认真提醒商九歌道。   “难道我不能在不脱离华山派的前提下加入蜂巢?”商九歌认真问道。   薛铃瞬间沉默下来。   她真的不想说可以。   但是事实上真的可以。   甚至商九歌想要加入蜂巢,蜂巢肯定夹道欢迎,十里长街。   哪怕说商九歌就把卧底两个字写在脸上,蜂巢也不会介意的。   “您不回去和您师兄商量一下吗?这么重大的事情?”薛铃认真说道。   薛铃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要苦口婆心劝别人三思而后行加入蜂巢。   “不用的。”商九歌看着薛铃:“师兄相信我,我也相信师兄。”   “以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说过蜂巢的刺客可以自行选择完成或者放弃目标。”   薛铃仔细想了想,回忆起来自己确实好像说了类似的话。   但是这和商九歌加入蜂巢有什么关系。   “蜂巢有什么好的?你给我说一下,我们改还不行吗?”薛铃看着商九歌几乎已经到了哀求的语气。   “我感觉蜂巢很有趣。”商九歌认真说道:“以及我在里面看到了一些很厉害的人,我想我应该能够在里面学到一些东西。”   但是您不要碰瓷儿啊姑奶奶。   薛铃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盛君千:“你别愣着,你劝劝她啊!”   “第一我感觉劝商姑娘用处不大。”盛君千看着薛铃说道:“毕竟她认定的事情,别人怎么可能劝的回来。”   “第二。”盛君千摸了摸刀柄:“其实我也在考虑加入蜂巢的前景。”   “你们都疯了吧!”薛铃自己快疯了。   “因为我发现真实的蜂巢和我想象中的蜂巢不太一样。”盛君千认真说道:“我所想象的蜂巢,就是那种高冷的暗杀组织,里面个个都是精英,说话又好听,进了蜂巢就跟回家了一样。”   “现在呢?”薛铃看着盛君千,感觉自己脑门上的青筋在微妙的颤动。   “现在我感觉并不是这个样子。”盛君千说道:“做刺客可能要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趣一点。”   “你不是问过我,我为什么要闯荡江湖,而不是回家继承那亿万家产?”   “因为我一直感觉那太无趣了。”   “江湖多有趣,鲜衣怒马,刀光剑影,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武功那么厉害,我也想去学。”盛君千笑着说道。“可是等我到了江湖,我才感觉江湖并没有那么有趣。”   “真的,并没有那么有趣。”   “我现在每天早上吃一碗羊肉泡馍,然后就在家里睡觉,要么在街上闲逛,大家都叫我大侠,但是我一点大侠的实感都没有。”   “总是感觉生活需要一点刺激。”   “所以那里有有趣的事情,我就跑到哪里来看热闹。”   “其实仔细想来,被商姑娘挤下来我其实不应该那么激动。”盛君千说道:“但是我真的是太闲了,按你说的,我都二十八了,该娶妻生子,然后住在庄子里一边收着房租,一边练剑,一边等着那些不长眼的后生仔来挑战我的江湖地位,顺便拔刀把他们都打趴下。”   “自己抱着儿子每天东游西逛,或者和妻妾踏青游玩。”   “这是多么安逸的生活,就像我的许多叔辈们那样。”   “但是我来到江湖,并不是为了追求安逸而来的。”   “我想要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现在来看,感觉做刺客也挺不错的。”   “可以一直遇到合适的对手,不断提高自己,而不是每天光和一些地痞流氓打交道,只要虎躯一震,对方就跪地求饶的快感,刚经历感觉还好。”   “但是时间久了,感觉也就那样。”   盛君千这番话很认真。   等到盛君千说完,薛铃才意识到,盛君千这番话真的不是说说玩的,他就是在商九歌说出来这番话之后,也开始考虑自己加入蜂巢的前景。   尤其是眼前还有自己这个身为蜂巢刺客的引荐人的时候。   以及自己为什么要给他俩引荐啊摔!   并且现在还要带他们去霄魂客栈。   那一瞬间,薛铃就不想走了。   “你行走江湖为的是什么?”薛铃问向盛君千。   “畅快淋漓快意恩仇的生活,而不是一眼就望到尽头的平静。”盛君千认真说道:“当初我就是为了逃避那一眼就看到五十岁之后的平静生活,才踏入江湖,所以不会轻易回去的。”   “或许有一天我会为了追求平静,而选择找一个地方娶妻生子,安静生活下去。”   “但是并不是现在。”   “可你这样做是会死的。”薛铃看着盛君千。   “人生在世,总是要死的。”盛君千笑道:“与其庸庸碌碌地活,不如畅快淋漓地死。”   “这就是我想要的人生。”   “也是我想要的江湖。”   薛铃感觉劝不动了。   人家已经直接说自己不怕死了,你还能怎么劝。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方别那么怕死还在当刺客的好吧。   “那你呢?”薛铃看向商九歌:“你突发奇想当刺客又是为了什么?”   ‘你明明是那种,出生就拥有世间一切的人。’   “我吗?”商九歌看着薛铃,摇头笑了笑;“我并不是出生就拥有世间一切的人。”   “相反,我是出生就一无所有的人。”   “我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家庭。”   “从我记事起就在华山长大。”   “师兄养我但是却并不教给我任何东西。”   “他说我命里有病。”   “什么不学最好。”   “但是呢。”商九歌侧头,少女的笑容锋利灿烂。   “我偏不。” 第五十一章 商九歌的剑   商九歌那个笑容太过于强大自信,以至于让薛铃都感觉有点自惭形秽。   而商九歌继续说道:“从我记事起我就在华山,每个人都在练武功,只有我不会。”   “我求着让师兄教我,但是师兄说我生来就不适合习武。”   “可是我不相信呢。”商九歌笑着说道。   “没有人教,我就自己学,学不了内功心法,我就只学剑招剑法。”   “白天学夜里练,甚至睡觉的时候,在脑海中也是那一招招飞来飞去的剑法。”   “直到某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再也学不到什么东西了,每个人的剑法都是那么来来去去的几招,每一招都露出着那样大的空当和漏洞,好像只要拿手指轻轻一捣,就会哐当倒地。”   “我开始变得困惑,但是却没有人给我解答。”   “因为整个华山没有人教我练剑,我只能自己学,自己学也就意味着所有的问题都要自己来解决。”   “没有办法,我只能够更加艰苦地一招一招练习那些破绽很大的剑招,并且尝试将这些剑招的破绽给逐渐消除。”   “但是,因为我看别人练剑的时间越来越少,自己练剑的时间越来越多,这样就很容易被人发现我在练剑,也很容易被人发现,我在练华山剑法。”   “无论在什么地方,偷学剑法都是大罪,不是么?”商九歌笑着说道。   说着这些有些辛酸的往事,但是这个少女一直能够带着干净坦荡的笑容,因为她从来都不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那个时候你几岁?”盛君千不由开口询问道。   “大概七岁?”商九歌想了想说道。   薛玲已经大致听方别讲过这个故事,但是如今从商九歌的口中听这个故事,但是又有着些许的不同。   因为叙事主体的不同,整个故事就有了全然不一样的味道。   “结果呢?”盛君千看着商九歌问道。   他并不知道商九歌的故事。   他只听说过商九歌这个人。   事实上这也说明,方别掌握的江湖常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掌握的江湖常识。   薛铃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听着。   “在任何门派,擅自偷学武功都是重罪。”商九歌重复了一遍之前说的话:“而处理的方法也是大同小异的。”   “不外乎废去武功,逐出山门。”   “但是当时我的问题就是,我实在太小了。”   “我只有七岁,在他们眼中用着不伦不类的华山剑法,谁也不知道我偷学了多少,也不知道该怎么废去我的武功。”   “但是总之,接下来是审判我的罪就是了。”   “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做,你看,我现在就挺直的,当时的我,应该更直吧。”   “在他们议论纷纷的时候,我只能站出来说了那一句。”   “你们的剑法那么难看,我才不会学呢。”   商九歌说着笑了起来:“是的,他们的剑法那么难看,我至今还感觉难看,所以我怎么会学呢?”   薛铃想了想,商九歌这番话大概相当于到四川说你们的火锅真是太难吃了!我才不会吃的。   或者说到燕京说你们的烤鸭做的天下第一糟糕。   总之是毫无疑问的嘲讽。   “然后呢?”盛君千已经有些听入迷了。   他现在才是意识到,商九歌真的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少女。   她并不是那种,剩下来就是华山小师姑,长整个江湖一辈的大人物。   “然后,当然是来教训我了。”   商九歌淡淡说道。   “他们先派出一个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外门弟子,然后被我一棍捅中破绽,直接捅倒下去。”   “就像我说的那样,剑法本身有破绽的话,无论出剑多快,这个破绽都始终存在,不出不错,出手便是错。”   “外门弟子不行,就换内门弟子上,小孩子不行,就换大人上。”   “我都忘记究竟和几个人交过手,但是总之,他们的剑法都不好看。”   “不好看就意味着有破绽,有破绽就意味着可以战胜他们。”   “直到最后,有一位很厉害的师兄出手,仗着内力深厚,即使我击中破绽也无法将他击倒,这他才将我打倒。”   盛君千叹了口气,长叹:“但是这已经够了。”   是的,这已经够了。   一个七岁的孩子几乎挑了整个门派的颜面。   要么你可以说自己门派太弱。   但是这个门派可是华山派,江湖中剑道泰斗的门派。   要么说,你就要承认是商九歌太强了。   “直到我被击倒在地,师兄才将我抱在怀里,叹息对我说道:你这是何苦呢?”   商九歌笑道:“那个时候我就告诉师兄,我相信我能学武功,并且我相信我能学好武功。”   “你看,现在我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薛铃听得沉默:“但是你有病啊,你体内经脉天生尽断,留不住任何真气,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修炼的紫霞神功,但是修炼紫霞神功本身,对你来说就如同用刀子割肉一样痛苦。”   “并没有那么痛苦。”商九歌摇头说道:“只是稍微有一点痛。”   “但是我也明白了,如果想要学好武功,那么就一定学好内功,剑招再精妙,没有内功的配合,依然有自己的极限。”   盛君千沉默着不说话。   他此时才真正明白,为什么每个人的江湖都和自己不太一样。   因为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人生不一样,江湖也就自然不一样。   “再然后就是代师授徒吗?”薛铃问道。   “是的。”商九歌点头说道:“其实原本,我是想让师兄收我为徒的,但是师兄无论如何都不愿意。”   “所以最终只能折中一下,由师兄代师授徒。”   “在那之后,我看华山的剑再没有什么意思,就转而修炼紫霞神功和独孤九剑,等到这两样武功都陷入瓶颈之后,再如何闭关都无法提高。”   “我才终于想要下山看看。”   “你看。”商九歌说到这里笑了笑:“其实我在山上生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有下过山,虽然还算是有点常识,但是仅仅那些师侄的口中听到的关于山下的故事,就如同镜花水月一样虚幻。”   “下来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也经历了许多事情。”   “我终于确定,下山虽然不是很开心,但是,却要比山上有意思的多。”   薛铃点了点头,看向商九歌:“那么你加入蜂巢又为的是什么?”   “因为蜂巢里似乎有一些很有意思的人。”商九歌坦然回答道:“如果我想练世界上最强的剑,那么就不能只看华山一家。”   “蜂巢很大,所以我想看看。”   月光落下在商九歌的身上,少女黑发玄瞳,肤白如雪。   她说的分外认真,也分外地坦诚。   她只是想去能够让自己变得更强的地方,去练更强的剑法。   少女的眼中黑白分明,其中闪烁着万千星辰。   仅此而已。 第五十二章 燕韩   我想练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剑。   当商九歌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薛铃下意识就想到了方别。   然后下意识苦笑了一下。   他俩要是真的天天在一起练剑,估计会是很好玩的场景。   当然——方别可能不会和商九歌练。   毕竟他那么怕死。   “我知道了。”薛铃说道。   她听了两个人的想法。   此时薛铃终于确定,这两个人都是认真的。   并且自己还真的没有好说服对方的手段。   既然这样,只能向前走了。   “那走吧。”薛铃说道:“你们都不是普通人,我会带你们见你们想见的人,但是结果如何,我并没有确切的答案。”   薛铃打算先带他们回去见方别。   反正方别总有办法的。   薛铃现在对于方别是真的超级有信心。   “好的。”盛君千点头:“不过我们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到啊。”   “还有你说的银蜂刺客,到现在都没有来?又是怎么回事?”   “不来是好事。”薛铃静静回答。   而正在此时,月夜下悠悠飘下来一句清冷的话语。   “不来当然是好事,你说是吧?”   三人同时向前方望去,一个黑衣的男子无声无息拦在了三个人的面前,在空旷的洛城街道上。   街道上月色如水。   他身形很高,穿着黑色的紧身衣,蒙面,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利落,尤其是双腿显得特别的长。   他穿着一双黑色的靴子。   即使是夏天,他也穿着这双高帮看起来就很厚的黑色靴子。   “请问您是?”薛铃在前方开口问道。   “燕韩。”这个男人静静挡在三个人面前说道,他轻微扭动了一下脖子,看着三人:“商九歌?”   “盛君千?”   “以及林雪?”   他先自报家门说出自己的名字,然后望着三个人,一一如同清点名单一样,念出来他们三个的名字。   薛铃瞬间身体紧绷起来。   “你就是来刺杀的银蜂?”   盛君千之前还在隐约抱怨为啥没有银蜂来,此时他也不由单手按上刀柄。   商九歌则叹了口气,她手上其实一直都带着劳力士,由于种种原因,白天薛铃借给商九歌之后,商九歌一直都没有机会还给她。   当然,也是现在的薛铃,劳力士已经不是她最有力的秘密武器了。   现在的薛铃,她的身体才是最强的武器。   “很抱歉,并不是呢。”燕韩带着冰冷的笑意这样说道,同时紧紧盯着薛铃:“你就是这座城市的铁蜂?”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蜂翅可以干扰其他蜂针的任务了。”   “或者说?”燕韩带着冰冷讽刺的语气:“这是何萍的意思?”   他直接毫不掩饰地说出了何萍的名字,这让薛铃心中一紧。   “你不是银蜂?”薛铃问道。   “我当然不是银蜂了。”燕韩笑了笑,他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的同时,一个小巧的金色盾状令牌就从他手心滑落下来,然后左右摇摆。   令牌似乎是纯金的材质,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上面雕刻着一只虚刻的蜜蜂,模样栩栩如生,而只有那根锋利的蜂针格外显眼,寒光凛冽。   在金蜂的令牌在指尖摇摆的同时,燕韩望着薛铃继续平淡但是充满压迫感地说道。   “燕韩,蜂巢七组金蜂刺客之一的蜂针。”   “接到任务来取商九歌的人头。”   “林雪小朋友,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协助我杀了你身后的那两个人,我会给你意想不到的报酬和奖励。”   薛铃紧绷着嘴唇。   她万万没有想到,来的居然不是银蜂。   而是蜂巢几乎接近最高战力的金蜂。   即使说薛铃对于蜂巢的架构尚且不够了解,但是金蜂对于蜂巢意味着什么,薛铃还是清楚的。   “你们不是单纯为商九歌而来吧。”薛铃开口问道。   燕韩低头笑了笑:“你这小丫头还挺聪明的。”   “区区一个商九歌,当然不值得我们跑过来。”   “只是说之前派出去的三组银蜂,一组被你们解决,另外两组失联,迫于无奈,我们才顺便出手。”   “我给你三个数的时间思考,是决定陪你那些只认识了一晚上的朋友一起去死?”   “还是跟着我们活下来?”   “这还是看在我们都是蜂巢的刺客,同气连枝的份上,才给你的一些优待。”   他的声音冰冷而威严,带着上位者的压迫,似乎顷刻间杀死薛铃等三人,就是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当然,出于仁慈的考虑,他才对薛铃说这番话,想要饶薛铃一条生路。   “三。”   “三你奶奶个头!”燕韩只数出来一个数,盛君千就已经拔出腰间黑刀,拔刀而上。   薛铃看着盛君千从自己身前越过,连阻止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盛君千已经冲了过去。   黑刀划出弧线,那一瞬间闪耀着月光,刀光如雪。   盛君千能够位居江湖榜甲榜末席,除了他出身好,江湖名声也大之外,更重要的,当然是他真的有真才实学,刀法武功融汇一体,可以说只差一线,就能够进一品宗师境。   除了白天碰到黑无,被黑无以刀砍脖子的方式来羞辱之外,盛君千从未受过什么挫折。   燕韩低头轻轻噗嗤笑出来一声。   他足尖轻点,整个人如同幽灵一般轻飘飘倒退,离开了盛君千那势在必得的一刀攻击范围,随即凌空踢出来一脚。   这一脚划破夜空,带着如同箭矢一般刺穿空气的嘶鸣声,向着盛君千而去。   盛君千抬刀格挡,只感觉一股大力打在刀上,让他不由后退三步。   “这是?”盛君千不可思议说道。   他听说过刀气掌风,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单单一记鞭腿,就能够发出如同这样凌厉的隔空攻击。   “这是送你上路的脚法。”燕韩冷冷笑道,同时快步上前,向着盛君千脑袋一脚踢出。   风声割裂如同裂帛。   盛君千抬刀再挡。   对方那双黑靴正踢在盛君千黑刀的刀刃上。   黑靴毫发无伤。   盛君千则整个人向后倒飞了出去,一直到十丈之外才止住颓势。   然后拄刀在地,跪在地上哇的一口吐出淤血。   燕韩目光冰冷扫过薛铃和商九歌:“接下来是谁?” 第五十三章 还有谁   薛铃看着盛君千冲过去了。   薛铃看着盛君千飞回来了。   薛铃还看到盛君千吐血了。   薛铃看得后怕不已。   盛君千可是江湖榜甲榜吊车尾,打不过黑无情有可原,黑无本身就是被低估的。   打不过一个金蜂刺客也情有可原。   但是一个照面被踢飞,又是什么鬼?   对方究竟是什么级别的高手!   “不要怕他!”盛君千跪在地上拄刀呕血,但是抬头大声喊道:“我的伤主要是白天和那个黑小子打的,他没那么厉害。”   话音未落,商九歌已然挺剑向前。   商九歌其实往常和人过招,都喜欢后发先至,以逸待劳。   但是此时,已经容不得商九歌犹豫,她手腕微抖,腕间的劳力士已然吞吐锋芒。   虽然说这柄剑相对来说更适合出奇制胜,但是也仅限于出奇制胜,正面作战上,其实并不如商九歌原本喜欢使用的那柄绯夜剑。   但是,劳力士再如何不中用,它也是剑。   并且,商九歌会用天下所有的剑。   商九歌上前,一道寒光自她手腕而出,直取燕韩的咽喉。   燕韩看着那一瞬的剑光,只感觉全身汗毛都耸立起来。   他大笑一声好剑,同时抬脚向着商九歌的剑锋踢去,全无惧色。   商九歌神色不变,乃至于专心致志。   这个燕韩是商九歌自从下山以来,除了黑无之外所遇到的最强的对手。   毕竟何萍与方别再强,也没有和商九歌真正交过手。   她全部身心化为一剑,直取而去,燕韩的所有变招,都在她内心预料之中。   眼看着燕韩的足尖点中商九歌的剑锋,商九歌面无表情地微抖手腕,瞬间剑招一变,手中原本如同长虹一般的软剑瞬间化作银蛇,将燕韩整条大腿包裹。   只要下一瞬间,商九歌就能够切下燕韩整条大腿。   除非说燕韩与黑无一样,全身修炼到无懈可击。   她虚招是指向燕韩的咽喉,但是随着燕韩的所有动作,商九歌都有相应的变招,所谓无招胜有招,这就是商九歌的剑道,她的每一剑都是根据对手的反应而变化的,整个人就是一台最精准的计算机器。   高手过招,胜败就是在一瞬之间,眼见商九歌剑招得逞,燕韩只觉得全身冰凉,败局已定的那一瞬间。   整个长安夜空,突然传出来一声铮铮琴声。   这琴声蕴含着难以想象的震荡真气,引动人心来潮,商九歌原本全神贯注,但是听到这声琴声,她的剑招瞬间出现了一丝紊乱。   这一丝紊乱便是她的破绽。   燕韩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瞬间收腿后撤,在那如同银蛇环绕的剑锋合拢一瞬间,他倒退一丈,脱离了商九歌的攻击范围,随即银蛇才瞬间狰狞合拢,随即全部收入商九歌的腕中。   燕韩站立在原地,惊魂未定,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事实上他并没有怎么托大,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商九歌剑招之险之奇,如羚羊挂角,完全无处可寻。   剑招的虚实转化就是在那一瞬之间。   你认为他是虚招他就是实招,你认为他是实招他就是虚招。   所谓最无赖的两头堵,就莫过于商九歌的这一剑。   “阁下果然不愧是商九歌。”燕韩叹了口气:“林雪,你想好了没有?”   他突然又提及薛铃。   事实上在方才那电光火石的战斗之中,薛铃一直全神贯注,她的金刚不坏神功其实是半吊子,真打起来,不要说商九歌,就连盛君千她都不是对手。   但是谁敢轻视她,那么一瞬间的金刚不坏爆发,就算是黑无,也曾经着过道。   “他们已经帮我做出了选择。”薛铃低头冷冷说道。   燕韩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既然这样的话,那么今晚此地,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这样说着,燕韩猛地凌空出脚,一记鞭腿扫出,向着商九歌而去,商九歌原地不动,冷冷出剑,一剑便斩碎那道腿风。   “你真以为这种三脚猫对付得了我?”商九歌静静说道。   “你打不过我。”少女紧接着开口说道。   商九歌打脸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根本不和你拖泥带水嘻嘻哈哈。   “方才不是那道琴声,你已经死了。”   燕韩冷冷微笑道:“商姑娘,你不会感觉那道琴声只是偶然吧。”   这样说着,燕韩再冷冷向着商九歌远远出了一脚——就算他的拳脚再硬,力气再大,功力再深,方才商九歌那鬼神一般的一剑,已经几乎让燕韩吓破了胆。   所以他再也不敢和商九歌近身而战,因为高手相搏生死一线,他是被抱着杀死商九歌的心思而来,但是却从来没有打算,用一手一脚之类的代价,送商九歌上路。   燕韩的武功似乎都是在拳脚上,精准力大,甚至说一脚就能够把严阵以待的盛君千给踢飞,但是商九歌如果单论内力,恐怕还远远不如盛君千,毕竟她生下来就有病,修炼武功对她而言,是比常人更大的磨难,虽然说如今商九歌可以做到内力不拖后腿,但是再不拖后腿,也不是她能够以内力取胜的优势。   如果商九歌和燕韩硬碰硬,那么八成一招下来就被打的吐血。   但是商九歌哪里会和燕韩硬碰硬,只要燕韩敢进商九歌的三尺之地,商九歌就有把握让燕韩有来无回。   当然——前提是没有那道古怪又可怕的琴音的话。   第二道腿风如约而至,凌厉如鞭,或者说,这本身就是一道无形的气鞭,商九歌照例挥剑,想要将这道气鞭给斩碎,而正在这时,那古怪的琴音再次响起。   这琴音并不连贯,只是铮铮铮的琴弦急弹,音波荡漾在整个空旷的夜空,同样也瞬间打乱了商九歌体内的真气运转。   对于已经习惯了真气使用的商九歌而言,那一瞬间的真气凝滞,要比网络延迟,更让她难受。   所以商九歌的剑就慢了一瞬。   而就战斗而言,一瞬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拿到腿风穿过了商九歌的剑,然后正中商九歌的胸口,少女直接被一脚踢飞,然后被薛铃飞身过去,将她从后面拦腰抱住。   燕韩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微笑。   看着面前。   “还有谁?” 第五十四章 走为上   月明则星稀。   月光下,燕韩一脚踢飞了盛君千,然后再与商九歌过招片刻,再一脚踢飞后者。   薛铃将空中的商九歌拦腰抱住,只觉得怀中的少女真的轻如无物。   方别嘲讽商九歌是一尊玻璃大炮,薛铃今天是总算见识了。   并且薛铃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方别说他绝对不会和商九歌打。   是的,商九歌玻璃是玻璃,但是她大炮啊。   商九歌出的那第一剑,如果不是有外在因素的琴声干扰,一招就卸掉燕韩一条大腿。   如果燕韩的大腿没了一条,这场战斗已经宣告终结了。   只可惜那琴声。   薛铃皱了皱眉头,她已经大致知道那琴声是怎么回事了——蜂巢刺客出动,从来都是一组,蜂翅蜂针,搭配行动。   眼下燕韩很明显就是蜂针,一手超绝的腿法再配合他特制的黑靴,正面能够和盛君千拼刀,同时辗转腾挪的移动速度,也是寻常人的数倍,就好像他能够直接后退避开盛君千那锋芒毕露的一刀,随后再上前一脚和盛君千硬碰硬将其踢飞一样。   毕竟与手上功夫不同,脚上功夫,直接决定了你的移动速度和灵巧程度。   毫无疑问,燕韩的灵巧程度,是薛铃所见过的对手中最高的。   他和商九歌战斗也是一样,明明看起来一条大腿已经没了,但是他偏偏就能够借着那一瞬间的破绽,直接从商九歌合拢的剑网中挣脱出来。   攻击力高,移动速度快,这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有那非常好用的鞭腿远程攻击能力,那可是纯粹真气凝聚而成腿风,等同于寻常的劈空掌或者说剑气。   但是却要比劈空掌更快并且更强。   其实综合来说,燕韩的战斗力说实话,看起来也就是二品顶尖的样子,有资格上江湖榜甲榜,但是排位不会高,顶多也是垫底的位置,可以说如果盛君千没受伤的话,是有能力和他战成平手,甚至有机会拿下他。   毕竟高手过招,原本胜负就在瞬间。   只可惜盛君千最大的问题是白天被黑无揍了,内伤未愈,他偏偏又是大开大合硬碰硬的刀法,如果硬碰硬碰不过燕韩,再精妙的刀法也派不上用场。   以及眼下,其实燕韩的底牌已经尽出了,他腿功强,轻功腾挪功夫好,打不过可以跑,还有远程牵制的腿法,属于那种综合实力极强的二品,能够成为蜂巢金蜂,其实一点都不意外。   但是现在可怕的并不是燕韩,可怕的是那个躲在暗处的金蜂蜂翅。   她就是发出琴音干扰战斗的人,否则的话,商九歌根本就不会害怕和燕韩战斗,用商九歌的话说,那就是正面一对一战斗,燕韩打不过她。   而她三招之内就能把燕韩杀了。   当然——商九歌的三招,和三板斧差不多,她的剑法精妙至极,基本上虚实真假,千变万化,碰到什么样的敌人她就有什么应对的手段,如果是她能打过的,三招之内肯定结束。   遇到她打不过的,就像黑无那种,一万招也没用。   燕韩则看着抱着商九歌落在地上的薛铃:“你现在还有最后的机会。林雪。”   为什么他一直想招降我叛变?薛铃此时再傻,也能够想到这一点了。   薛铃不认为自己有那么重要,让他心心念念把自己牵挂在心上。   如果说自己真有什么重要的地方。   那一瞬间薛铃的心思瞬间明了起来了——他的目标,一直都是萍姐。   林雪对他不重要,甚至商九歌对他也不重要。   相反,萍姐对他,非常重要。   虽然薛铃不知道,自己对他有什么用,但是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对于萍姐,比自己想象中要有用。   “如果我说不呢?”薛铃心念瞬间决定。   她原本就从来没有想过答应燕韩的建议,只是现在将这一切又想透一层之后,就更不可能答应了。   薛铃就算再蠢,也不可能会接受一个第一次见面就策反她的金蜂刺客的建议。   “那样啊,那还真是遗憾。”燕韩看起来并没有太过失望。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失望。   “你们可以去死了。”他静静说道。   同时燕韩快步向前,向着抱着商九歌的薛铃跑来,商九歌在薛铃怀中挣扎了一下,但是却被薛铃紧紧抱住。   “我们走!”薛铃那一瞬间就做出来决断。   她们绝对不可能是燕韩与那位隐藏在暗处的蜂翅两人联合的对手的。   如果三人阵容齐整,还有机会一战,但是现在,盛君千伤上加伤,男上加男,商九歌其实从昨天到今天已经经历了三次大战,次次带伤,相对来说只有薛铃算是状态完整。   但是薛铃状态再怎么完整,她也不过是一个等同于三品战力的少女,放在江湖上薛铃已经能够登陆江湖榜乙榜了,但是此时她连盛君千都打不过,又如何能够打得过眼前的燕韩?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薛铃已经足够有自知之明了。   在判断形势之后,她立刻决定,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走为上策。   只有回到霄魂客栈,只有回到萍姐和方别身边,只有那两个人,才有能力抵抗这对金蜂。   当然,不知道是飘了还是怎么,薛铃基本上给予认定方别肯定能和金蜂打,如果真打不过。   那一定是方别在隐瞒实力!   一定是的。   这样想通之后,薛铃转身,抱着商九歌就往身后狂奔而出,她是金刚不坏神功传人,力大无穷,跑路功夫也是一流的,整个人瞬间在洛城荡起尘土,如同奔马一样在月光下疾驰而去。   燕韩静静望着逃跑的薛铃,嘴角勾出一丝冷笑——敢在他面前逃跑的人,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的。   毕竟他一身功夫都在腿脚上,轻功之高在江湖上也是排的上号,他在原地不动,带着几分猫捉老鼠的心态,反正薛铃的动静有在暗处的蜂翅跟踪。   他只需要追上然后将薛铃杀死就可以了。   思绪笃定,燕韩笑了笑,然后等到薛铃向着远方跑出数十丈之后,他才开始顿足,整个人瞬间几乎幻化成一连串的虚影。   而在下一刻,这一连串的虚影被人从中直接打断。   盛君千气喘吁吁地握着黑刀,方才他一刀劈出,将刚刚起步的燕韩重新劈了回去。   “别忘了。”盛君千在月下哈哈大笑说道。   “你现在的对手是我。” 第五十五章 在逃   清亮的月光自天空而落,照亮整个洛城。   燕韩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有些气喘吁吁的盛君千,挑了挑眉毛:“你想死吗?”   “明明你只要乖乖躺下装死,就没有你的事情了。”   月光下,盛君千单手持刀而立:“被我砍回去你开不开心啊?”   他有些嚣张地大笑,笑完又气喘吁吁。   “总之你追不上了你气不气?”   燕韩冷冷勾起了嘴唇。   他在飞速地盘算。   虽然说他很想杀了盛君千再去找薛铃,但是他也明白,虽然现在的盛君千不是他的对手,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盛君千就算受伤了,他也是强二品的弟子,百断刀在手,真想杀他还要费一番功夫。   而他的目标主要是商九歌,其次才是薛铃,至于盛君千,虽然说是个江湖榜乙榜榜首,但是真的就是一个添头。   当然也或许是盛君千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说才敢不要命地在他追赶的时候横上一刀,把他断了下来。   所谓抽刀断水盛君千,断没断水不重要,只要将燕韩给断下来,他就满意了。   燕韩冷哼一声,再次向前冲去,盛君千抽刀再拦,而这次燕韩就是冲着盛君千来的,他蓄力一脚向着盛君千的黑刀踢去,眼见这一脚踢实,重伤的盛君千可抵挡不住,肯定会被再次一脚踢飞。   但是此时盛君千却突然撤刀,给燕韩让出来道路。   燕韩从盛君千面前一掠而过。   如白驹过隙。   盛君千在燕韩的身后哈哈大笑起来,燕韩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声速。   “我好爽啊!”盛君千一边笑一遍咳嗽,笑得畅快淋漓。   但是燕韩却没有时间理会这个耍贱的盛君千,毕竟无论如何,眼下最重要的是去追杀已经逃跑的林雪商九歌,就算说她们两个人有蜂翅看着,但是真正出手还是要靠燕韩的。   所以燕韩只能听着盛君千在后面一边喊我好爽啊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向着薛铃离开的方向追去。   还好——他有蜂翅的导航。   并且——他跑的要比薛铃要快。   ……   ……   薛铃在逃。   薛铃感觉自己今天一整天都在逃。   从在集市救了商九歌和盛君千开始,自己就开始逃。   进了红袖别院继续开始逃。   现在碰到金蜂还是逃。   这让薛铃真的感觉很是沮丧。   是的——如果没有方别的话,遇到事情,自己只有逃跑这一条路。   毕竟一切归根到底,还是自己太弱了啊。   或者说,是对手实在太强,也太过可怕。   她能够听到怀中商九歌微弱的喘息声。   商九歌什么都好,就是真的太脆了。   尤其是她这两天都没有怎么好好休息,接连受了三次伤,简直不要太惨。   以及薛铃慢慢发现,商九歌的养伤就是传说中的佛系养伤。   就好像昨天中午她被黑无一脚踹飞之后,就已经受了伤,但是她完全没有养伤的想法,而是直接转身就去了山林里面打老虎。   完全没有养伤这个概念。   所以才导致她现在伤势的不断累积。   “盛君千怎么样了?”商九歌在怀中问道。   上次薛铃跑的时候是拽着两个人一起跑,因为那个时候有方别在身后断后。   但是这一次,薛铃只能够抱着商九歌跑,以至于根本管不到盛君千。   当然,薛铃也听到了盛君千在后面出的那最后一刀。   “他没事的。”薛铃静静说道。   少女并不是单纯地安慰,而是她现在被迫着开始分析局势。   “燕韩的目标是我们,盛君千只是一个赠品,相对来说,盛君千跟着我们更危险。”薛铃一边跑一边说道:“况且盛君千虽然受伤,但是他底子还在,燕韩如果杀他的话,就会浪费追上我们的时间,我想燕韩是绝对没有时间杀他的。”   “所以说,他肯定没事。”   商九歌在薛铃怀中点了点头,因为薛铃这个逻辑很对。   “现在你要去哪里?”商九歌再问。   “回客栈。”薛铃咬着牙说道:“老板娘和那个胆小鬼都在客栈,我们回客栈,就算那对金蜂追上来,我们也不怕。”   商九歌点了点头,然后再问:“如果他们现在就追上来了呢?”   话音未落,薛铃突然听到一声铮铮的琴音。   这并不是什么曲子,而是有人干脆伸手急弹琴弦所发出的破音。   但是这声破音传入薛铃耳中,薛铃只感觉浑身气海瞬间翻腾起来,真气在体内乱窜,几乎一声琴音,就让她瞬间走火入魔起来。   少女奔跑的脚步瞬间踉跄起来,但是她咬住牙,一脚踏空的同时,连滚带爬抱着商九歌在空中恢复平衡,继续向前冲去。   但是第二声琴声再次响起。   薛铃只感觉全身五脏六腑都在剧痛,她瞬间感觉四肢不听使唤,奔跑起来就像木头人一样呆滞——毕竟你跑得再快。   你能跑得过时间?   她哐当一声直挺挺地以高速奔跑的姿势栽在地面上,不过即使倒下的时候,薛铃也死死抱住怀中的商九歌,用身体和手臂做支撑,即使在洛城的街道上连续滚了七八十来圈,也没有让怀中的商九歌受到伤害。   “你继续逃啊。”身后传来了燕韩冰冷的笑声。   与此同时,破空声传来,薛铃回头望去,正看月色之下,燕韩在空中箭跃上前,势如疾电,一记飞踢向着自己和商九歌踢来。   商九歌的声音从怀中响起:“你快走吧。”   薛铃摇头,回身一拳,向着燕韩那一脚轰去。   金刚不坏神功,全开!   而此时,又一声琴音铮地响起来,薛铃心呼不妙。   而正在此时,一声清幽的笛声在月下响起,将琴音完全打乱。   薛铃只感觉刚刚就要紊乱的真气运转,在笛声响起那一瞬间,彻底通畅,如奔流大河,在体内滔滔不息。   “去死吧!”薛铃暴喝出口,同时一拳砸在了自上而下踢向自己的燕韩那双铁靴上。   触手才发觉,燕韩这一脚竟然软绵绵的完全没有什么力道。   她轻轻松松将燕韩一拳轰飞出去,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着远方飘出十来丈之远。   一个愤怒的女声在夜空中响起:“你竟敢坏我好事!”   薛铃听到方别的声音在夜空中回响。   “怎么,只准你弹琴扰民,不让我吹笛子了?”   薛铃咬紧嘴唇,望着夜空屋脊上站立的那个少年剪影,一瞬间两行清亮的眼泪从脸颊一路流了下来。   你总算来了。 第五十六章 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方别站在月色下的屋脊上,从低处望去,只能够看到一个单薄的剪影。   他黑衣斗笠,手中握着一柄翠绿竹笛,之前在那琴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他触笛吹出了一声和音。   就是那声和音,不仅打乱了琴音对于真气的扰动,让薛铃体内真气恢复流畅运转,并且能够顺便能够干扰燕韩体内的真气,让他那一脚同样有失水准。   否则正常情况下,就算薛铃真有金刚不坏,但是也挡不住燕韩这一脚。   而在街道远处,被薛铃一拳轰飞的燕韩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望着天空,愤怒地大声喊道:“齐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干扰了我的琴声。”那个女子的声音从虚空中愤愤响起:“你先过来把他杀了。”   方别站在屋脊上耸肩笑道:“怎么,就准你们联合打架,不让别人帮忙的啊。”   话音未落,燕韩在地面上顿足,瞬间如同弹簧一般弹跳而起,向着屋脊上的方别笔直冲来。   方别转身就逃,从一个屋脊蹦到另一个屋脊:“林雪,愣着干什么,过来帮我打架!”   什么?薛铃本来在下面一拳打出就已经准备看戏了。   方别出来不就是稳了的象征吗?   但是方别现在居然想让自己来帮他打架?   又没有搞错?   在薛铃思索间,方别已经开始了愉快的跳房子之旅。   他就拿着竹笛在洛城的房屋屋脊上来回跳跃,燕韩虽然拼命在追,但是速度却始终慢了方别一拍,整个感觉好像是方别在遛狗一般。   追了半天,但是依然保持着一座房子的距离,燕韩终于不耐烦起来。   “齐楚!做点什么!”燕韩忍不住开口吼道。   随即铮铮琴声再起。   这琴声其实是专门针对的真气运转,所以说在地上的薛铃商九歌没有运行真气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在空中纵身提气,真气运转那是流转不惜的。   “小心!”薛铃忍不住开口大声提醒:“这琴声会干扰真气。”   “我知道啊。”方别轻盈跳过一栋房子,回头看向正在追赶的燕韩:“以及我都没叫外援,你叫什么外援?”   那铮铮琴声,似乎没有对方别造成任何影响。   说话间,方别自己在月下举起竹笛,然后按动笛孔,幽咽吹出一声笛音。   笛声响动,穿破夜空,随即进入了燕韩的耳中。   在空中腾跃的燕韩瞬间肢体扭曲,表情狰狞地从空中掉了下去。   只听得啪嗒一声落地。   “林雪,你再不动手小心我回去收拾你!”方别回头冲着薛铃喊道。   薛铃愣了愣,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商九歌。   商九歌对着她点了点头。   然后薛铃下定决心,运起金刚不坏神功,向着落地的燕韩主动冲去。   之前每一次她都是逃跑和被动应战,只有这一次,才是主动出击。   燕韩好不容易才在地面上站稳,但是心中惊疑不定,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神秘人究竟是谁,但是却对他忌惮到了极点。   能够无视齐楚的琴音干扰就罢了,并且还能反发出笛音干扰琴声,甚至能够反过来干扰自己的真气运转。   尤其是燕韩最不能接受的是,这个神秘的少年竟然比自己跑得还快。   这让自己引以为豪的轻功备受打击。   “你跑的怎么那么快!”燕韩忍不住开口问道。   别的都可以忍,唯独这个不能忍。   他甚至无视正在冲来的薛铃。   因为在他眼中,即使挨了薛铃一拳,他也没有把薛铃放在眼里。   “这个吗?”方别在屋顶上不好意思说道:“我从开始修炼武功起,最先修炼的就是跑路的轻功。”   因为起步早,因为练得多。   怎么,你有意见。   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苟的了,就不用向我重复了!   薛铃听着头顶上方别的最苟发言,一言不发地握紧拳头,向着燕韩冲去。   虽然说现在薛铃在方别的指导下,开始练一下阴柔武功来中和金刚不坏神功的阳刚之气,但是事实上,薛铃真用金刚不坏神功打架的时候,其实最顺手的竟然还是罗汉拳。   是的,少林寺入门武功罗汉拳,强身健体,舒筋动骨的不二健身武学。   但是和金刚不坏神功配合起来,竟然也显得相得益彰。   罗汉拳一共十八招,分别对应对十八位金身罗汉。   而眼下薛铃使得这招,叫做跨海降龙!   侧身挺腰,双拳出动,薛铃在奔跑中运起金刚不坏神力,握紧双拳,然后双拳齐出,向着燕韩的后腰攻去。   而此时燕韩才回头看向薛铃,抬脚,不由分说地踢向薛铃的门面。   他敢这样做没有什么原因,腿长耳。   他腿比薛铃手长,薛铃双拳还没碰倒燕韩的身体,自己的脑袋肯定就已经中了一拳。   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学,这只是简单的物理道理。   而薛铃微微一笑,在途中变招,跨海降龙瞬间变为上山伏虎,原本前冲的双拳突然一拳收起,一拳上扬,你腿长,打的就是你的大长腿。   而此时,琴声再响,薛铃心无杂念,眼中只有面前的燕韩。   因为她知道,方别就在她的身后。   所以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当琴声响起的那一刻,方别也静静抬起笛子,百无聊赖地吹出一声笛音。   所谓笑傲江湖,琴箫合奏,而此时方别的笛音,则是一味拆台的。   笛音响起,琴声立散,而燕韩反而感觉体内真气瞬间如同千万条蚯蚓向着四周游动开来,气息凝滞。   但是他的那一脚已经踢出,就再也没有回头之路。   薛铃一记上勾拳打在燕韩的黑靴上,将他整个人在空中如同车轮一样打地旋转起来,同时少女再跟上一记跨海降龙,双拳出动,结结实实打在燕韩的胸口,这次可不像上次那样,是拳脚相对,只听得一阵咔吧的肋骨碎裂声,燕韩整个人再次被打飞出去。   而与此同时,一个鬼魅身影从高空落下,在空中将飞出的燕韩轻盈接住。   她在月光下带着燕韩滑行落地,看着燕韩铁青的脸,那一瞬间心痛地无以复加,然后望向薛铃和在空中的方别。   冷笑道:“你们好手段。” 第五十七章 人间之屑   从月下掠出的齐楚身形修长,黑衣戴着面纱,背上背着一张七弦古琴,冷冷望着薛铃这边。   燕韩软趴趴地倒在齐楚的怀中。   薛铃的武功确实不如他,但是武学之事,高手相争,从来都是毫厘之间。   他能够通过齐楚的帮助,将原本在他之上的商九歌正面击溃,但是也同样,如果此消彼长,那个吹笛子的少年,能够破去齐楚的琴音,然后再转而干扰自己的真气运行,这就真的很气了。   况且这个铁蜂少女,看起来其貌不扬平平无奇,一身气力让燕韩真的大吃一惊。   并不是能够等闲视之的对手。   薛铃站在月下,看着眼前这对金峰,其实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击败了一只金峰级别的刺客。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金蜂,代表着蜂巢内部的最高战力。   “杀人者当然要有被杀的觉悟。”方别静静从屋脊上跳下来,就好像一片落叶一般轻盈飘在地上。   “你们在蜂巢那么久,就没有这个觉悟吗?”   薛铃看着自己面前的方别,静静咬住嘴唇,不再开口说话,而在她的身后,商九歌一步步走了过来,看着月下的四人。   当然,商九歌也没有开口。   “因为以往都是我们去杀别人。”齐楚冷笑一声:“怎么,你就是何萍带在身边那个小男孩?”   “一带就是十年,何萍的口味真是奇……”   话音未落,齐楚脸上的面纱扬起,在空中被割断,月光下,可以看到这个蜂巢女刺客不过二十五六岁上下,面如白玉,明艳至极。   只是她现在脸颊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方别静静看着齐楚,笑道:“喜欢说你就多说点。”   少年的笑容清冷。   齐楚甚至没有看清方别是怎么出招的。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而已。”燕韩脸色苍白淡金,抚着胸口从齐楚的怀中站了起来:“我们没有想到,何萍随手捡过来的一个小男孩,今天能够成长到这里地步。”   “如果要杀的话,尽管杀了便是。”   方别静静摇摇头,看着齐楚:“你们来是哪位的意思?”   齐楚站在原地,长发如墨,冷冷望着方别:“你没有问我的资格。”   “但是我有杀你们的资格。”方别看着齐楚:“你想活就扔下燕韩现在就走,有多远走多远,天亮之前离开洛城。”   “否则的话,带这样一个重伤的病号,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   “还说。”方别笑了笑。   “你当萍姐没杀过金蜂?”   气氛一时间冷了下来。   齐楚一动不动。   “并不是每一对蜂翅都会抛弃自己的蜂针的。”齐楚静静说道。   “那么就一起死呗。”方别笑道。   “还是说,你宁愿死,都不愿意说一声。”   “派你们来的人究竟是谁?”   燕韩低头,思考了片刻,才看向方别:“是秦。”   他只说出了这一个字。   但是方别却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谢谢你们的坦诚。”   “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齐楚点了点头,撑住燕韩的肩膀,一步一步向着街道的尽头走去。   两个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渐行渐远,直到视野的尽头,才看到齐楚停了下来。   “谢了。”   她的声音从远方传来,然后撑住燕韩,纵身一跃,跳上了屋脊,也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方别静静看向月空,看鼓楼上那个月下的女子身影,转身走下钟楼。   方别嘴角勾出笑意。   “就这么放他们走吗?”薛铃在方别身后问道。   “不然能怎么样,把他俩杀了吗?”方别看着薛铃说道:“萍姐杀得,我可杀不得。”   “蜂巢一共就七对金蜂,我在这里杀了一对,变成六对,我是要造反吗?”   “那萍姐……”薛铃欲言又止。   “萍姐没事。”方别摇头笑了笑:“总之,今天晚上就到这里好了。”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商九歌:“伤怎么样?”   商九歌抬起头:“死不了。”   “你身上的伤本来就只有死得了和死不了的区别。”方别笑道:“绯夜剑在我们这里,要不要来拿。”   “要。”商九歌毫不犹豫说道:“但是我老虎没了,出不起钱。”   方别笑了笑:“关于这个,你的老虎我已经帮你杀了。”   这样说着,方别从自己口袋里面掏了掏,向着商九歌扔过去一样东西。   商九歌伸手接住,才发现手中是一个兽牙吊坠。   白生生锋利的很。   底部穿孔,用一条红线系着。   刚好可以挂在脖子上。   “这是?”商九歌不由问道。   “送你的,喜欢吗?算是回扣?”方别笑道。   “总之,你那只老虎我已经杀了,你除了赎回绯夜剑的钱,还有多的,剩下的就是今晚对你的保护的报酬。”   商九歌笑了笑。   “好吧。”   少女笑着叹了口气。   “今晚没有你们的话,我或许真的已经死了。”   这样说着,她低头将那个兽牙吊坠挂在脖子上。   少女的脖颈洁白修长,兽牙在胸前摇摆。   “好看吗?”商九歌看着方别问道。   方别看了看商九歌,然后又看了看在旁边几乎自闭的薛铃。   “今晚做的不错。”方别静静对薛铃说道。   “真的?”薛铃不敢相信。   “是的,你做的比我想象中要好。”方别笑道。   这样说着,方别从口袋里面掏出来第二条兽牙吊坠:“这个算是奖励你的吧。”   薛铃咬住嘴唇。   她很想要。   但是这个世界上哪有男孩子送女孩子礼物的时候是群发的啊。   还是当面群发!   你到底有多渣啊!   “不要我就收走了哦。”方别看着薛铃说道。   薛铃一把夺过兽牙吊坠。   然后挂在脖子上。   “哼!”   少女别过脸发出哼的一声。   而这之后,方别才看向商九歌。   “很好看。”方别认真说道。   “以及,我代表蜂巢向你提出邀请。”   “愿不愿意加入蜂巢,成为我们的一名刺客。”   “商九歌。”   方别看着商九歌说到。   商九歌叹了口气,右手握住胸前的兽牙吊坠。   兽牙并不微凉,而是带着某人的体温。   “好啊。” 第五十八章 我从十六岁开始杀人   月明星稀,没有乌鹊南飞。   夜晚的洛城格外寂静。   霄魂客栈,门板被打开,开门的是双马尾的端午小朋友。   门外是方别,薛铃,还有商九歌。   “你们回来了吗?”端午开口清脆问道。   方别摸了摸端午的头,然后走进大堂。   何萍就等在大堂的中央,她坐在桌子前,面前摆着那把绯红的绯夜长剑,只是此时,绯夜剑已经被装上了剑鞘。   她依旧一身碧绿色的衣衫,侧头等在那里,静静撑住额头,似乎正在假寐。   “见过萍姐。”方别看着何萍轻轻说道。   薛铃跟在何萍身后:“见过萍姐。”   商九歌最后看到这位似乎正在休憩的老板娘,想了想,最后还是开口:“见过萍姐。”   何萍不由展颜一笑。   “坐吧。”何萍这样说过之后,方别带头坐下,随后是薛铃,然后是商九歌。   三个人坐在长桌的一面,对面是何萍。   “想喝点什么?”何萍笑着问道。   “水就够了。”方别说道。   “水就够了。”薛铃点头说道,她还记得第一次完成任务的时候,回来的时候何萍给他们准备了酒,但是那之后,回来喝什么就很随便了。   “有什么?”商九歌问道。   “你想喝什么?”何萍看着商九歌问道。   “我想喝什么就有什么吗?”商九歌问道。   何萍点了点头。   “那么我想喝酸梅汤。”商九歌开口说道。   至今她还没有忘记昨天因为一碗酸梅汤而引发的血案。   “冒昧问一句。”何萍看着商九歌和薛铃:“没来月事吧。”   薛铃摇头,商九歌看着何萍:“月事是什么?”   “不知道就最好了。”何萍点头说道。   这样说着,她站起来,回身,去给方别盛了一碗加了冰块的清水。   给薛铃一碗加了冰块的清水。   最后给商九歌一碗加了冰块的酸梅汤。   薛铃低头喝了一口,冰凉甘甜,非常可口。   “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薛铃看着萍姐:“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是很明白。”   “讲起来很麻烦。”何萍静静说道。   “我不怕麻烦。”薛铃低声说道:“但是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可以不说。”   何萍笑了起来:“其实第一次见你,我就很喜欢你呢。”   薛铃看着萍姐,不开口。   她现在才知道萍姐是多么强大可怕的人物,而萍姐当初对她说的她很喜欢自己,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先自我介绍一下。”何萍看着眼前的三个人说道:“我的名字叫做何萍。”   “被蜂巢所培养的刺客。”   “我十六岁开始杀人,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   “我十六岁是木蜂,十六岁铁蜂,十六岁铜蜂。”   “十七岁银蜂,二十一岁金蜂。”   “二十七岁的时候,我就是玉蜂了。”   “我是蜂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玉蜂。”   薛铃听得心潮澎湃。   十六岁木蜂,十六岁铁蜂,十六岁铜蜂。   这就意味着,何萍在成为蜂巢刺客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连续完成任务,连升三级。   这是怎样的杀人效率与意志。   当然,在此之前,萍姐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个字。   仔细想来,萍姐对她的过去只说过几句简单的话。   “我当刺客的那年,刚刚过十六岁的生日。”   “我今年二十九岁了。”   “当刺客,是随时都会死的,我算是活的最长的几个刺客了。”   “活得够长,就有退休的那一天,不过知道的太多,再退也退不出组织。”   “请你给我好好活着。”   现在才知道,萍姐这几句话中,究竟包含着多么惊心动魄的过去。   以及当时薛铃还不够了解蜂巢,不知道所谓的刺客退休是怎样的一个退休。   现在看来,何萍二十一岁就成了蜂巢最顶级的金蜂,然后在二十七岁的时候,再进一步,成了根本不在蜂巢所公布的刺客等级中的玉蜂。   然后再做了两年的玉蜂,最终才退休下来。   听着就给人很可怕的感觉。   “当然,现在我只是引蜂人。”何萍继续说道:“蜂巢的引蜂人。”   “引蜂人一般都是蜂巢的前辈,因为各种各样原因没有办法继续做刺客的刺客,大多数都是断了蜂针的蜂翅。”   “当然也有一些,是专业的引蜂人,从加入蜂巢那一刻起,就是引蜂人。”   “大多数的引蜂人都维持着蜂巢的训练营,我们一般叫它蜂房,通过各种手段收集流浪儿来培养,从中选拔新人,毕竟刺客是很容易消耗,很容易更新换代的职业。”   “蜂巢的刺客一般情况下从十八岁开始正式执业,但是只有不到十分之一能够活过十九岁。”   “因为这真的是一个很残酷的职业。”   “当然,我和大多数的引蜂人不一样。”   “我没有自己的蜂房。”   “虽然我自己就是从蜂房中被培养出来的刺客。”   “但是我并不喜欢蜂房,一点也不喜欢。”   “所以我即使成了引蜂人,我也丝毫没有建立起来自己蜂房的打算。”   “于是当我成为引蜂人的时候,我的身边只有方别这一个孩子,他是一个很出色的刺客,你们如今都已经看到了他有多么出色。”   “事实上,劝我放弃玉蜂的地位,成为引蜂人的人也是他。”   “他说他可以代替我,成为下一个玉蜂。”   说到这里的时候,薛铃忍不住看了方别一眼。   方别一脸平静在喝着自己眼前加冰的清水,似乎何萍说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我想了很久,最后答应了。”   何萍看着薛铃:“不过,当时他答应的时候,他告诉我,他不需要自己的蜂翅。”   薛铃一点都不意外。   方别哪里需要蜂翅啊。   现在感觉,就算是金蜂蜂翅来搭配方别,也显得相形见绌。   仔细想想,方别一直以来,都是跟着何萍这个玉蜂在做事好吧,联系方别之前说过的话,他七岁开始跟着何萍,今年十七岁,也就是说,何萍十九岁的时候,他就开始跟着何萍了,那个时候何萍就是银蜂。   而过了两年,何萍就成了金蜂,再过六年,何萍成了玉蜂。   这期间都是方别和她在一起。   “但是我劝他看了看新来的蜂翅再做决定。” 第五十九章 两只翅膀的蜜蜂   何萍在讲述,方别与薛铃商九歌是听众。   眼前是加着冰块的白瓷碗,碗里是清水,清水,和深褐色的酸梅汤。   商九歌其实对于何萍说的不是那么感兴趣,因为这些似乎距离她很遥远。   但是她还是低头喝了一口酸梅汤,感受那纯正爽口的味道,以及淡淡的烟熏味萦绕在口鼻中。   因为酸梅汤使用熏制的乌梅以及桂花,山楂,陈皮,甘草以及冰糖熬制而成的,天然就带有着这股烟熏口感。   其实商九歌很满意。   薛铃没有说话。   因为当初,其实薛铃真的感觉到,方别真的不太欢迎这个蜂翅。   或者说,自信点,去掉不太欢迎的太字吧,方别本身就不欢迎自己。   或许如果不是何萍一定要求方别见一见自己这个蜂翅才做决定,那么现在可能就是另外一种收场了。   薛铃忍不住再看了方别一眼。   方别还在平静地喝茶。   “其实我没有想到,方别他会接受第一个来到这里的蜂翅,让你成为他的搭档。”何萍继续说道。   “因为我没有自己的蜂房,所以说只能向别的蜂房申请借调过来一只蜂翅,而正常情况下,很少有引蜂人愿意将自己手下优秀的蜂翅拱手让人。”   “而刚好,你所在的蜂房在不久之前因为朝廷的参与,组织彻底被破坏,因此,我特意申请了从那里获得蜂翅,并且得到了应允。”   “然后你就来了。”   薛铃点了点头。   这部分的情报,是众所周知的。   不众所周知的那一部分,是自己借用锦衣卫所捣毁的蜂巢据点的情报,假扮成林雪前来卧底。   以及现在薛铃越来越有这种感觉,那就是其实何萍和方别,很可能知道自己的底细。   或者说,就在自己来到霄魂客栈那一天的时候他们就知道。   不过之所以收留自己的原因。   现在看来——是他们不在乎。   何萍笑了笑,看着方别:“那么你现在能给我说说,你为什么当初选中林雪了吗?”   方别看着何萍,终于开口说出来了第一句话。   “不说可以吗?”   薛铃一点都不意外方别会这么说,甚至隐隐有一种不说更好的感觉。   “不可以。”何萍认真说道。   “两个原因。”方别点了点头,喝了一口冰水,然后说道:“第一,她不是很笨。”   “第二。”   “很可怜。”   薛铃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   不是很笨,那就是挺笨的意思了,只是没有那么笨。   以及,薛铃也相信这一点——那就是方别当初愿意收留她,是真的仅仅因为她可怜。   因为后来方别曾经隐约提到过。   何萍当初也是一时的心软,才将他收留的①。   “但是最后也没有那么令你感到失望?”何萍笑道。   方别点了点头:“嗯,成长地很快。”   何萍嗯了一声。   然后看向一直都在喝酸梅汤旁听的商九歌。   “你也想要加入蜂巢?”   商九歌摇了摇头。   还没有等何萍在开口,她就说道:“我并不想加入蜂巢,我想加入你。”   “有区别吗?”何萍问道。   商九歌点了点头:“当然有区别,如果没有遇到你的话,我不会对蜂巢感兴趣的。”   何萍笑了笑,然后看着商九歌:“你的病,你愿意治吗?”   商九歌摇头:“习惯了。”   “习惯了没有用的。”何萍看着商九歌说道:“年纪越大,这种病就会越严重,你会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裂开,曾经这种病帮过你多少,那么现在,这种病就会还给你多少的痛苦。”   “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公平和等价的。”   “生命中的一切礼物在给予你之前,就已经标注好了价格。”   商九歌看着何萍。   何萍点了点头。   “我们有一样的病。”   薛铃静静抿住嘴唇。   商九歌终于点了点头:“好吧,如果不麻烦的话。”   “我愿意治。”   “挺麻烦的,不过其实也还好。”何萍看着商九歌:“我自己久病成医,大致知道该怎么治了。”   “至少你会比我的情况好一点。”   “嗯。”商九歌点头:“谢谢。”   “所以说你想成为我手下的蜂针吗?”何萍继续说道:“不过我手下暂时没有合适的蜂翅……”   话音未落,就看到商九歌直接将手指向方别的鼻子:“他不可以吗?”   薛铃看着商九歌的动作——虽然她能够理解商九歌。   但是你这是明抢你知道吗?   “抱歉,我是蜂针,不是蜂翅。”方别看着商九歌说道。   她胸前的兽牙吊坠在那里平静垂下,少年丝毫没有为美色所动。   “那我当蜂翅?”商九歌随即说道,没有一丝迟疑。   薛铃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还会遭遇到这么大的职场竞争危机。   但是这个时候她感觉自己说什么都不对。   方别指了指薛铃:“我暂时有蜂翅了,你打算顶替她吗?”   何萍静静看着眼前的修罗场,一句话都没有说。   薛铃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虽然不敢怎么看,如果薛铃自己是方别的话,肯定选商九歌好吧。   薛铃自己完全没有信心好吧。   自己凭什么和商九歌打。   商九歌看着薛铃,然后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顶替她。”   “蜜蜂不是有一根蜂针,两只翅膀吗?”   少女风光霁月,坦坦荡荡,毫不犹豫,当然也毫不羞涩。   毕竟她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哪只蜜蜂一只翅膀飞得起来?   方别长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如果你不是妹子,你会被女拳锤成什么样子吗?这种自甘堕落的话都说得出来。”   “其实老实说,我也想过你们都是我的翅膀这样的生活,后来想了想,自己过不了这样的生活。”   方别这样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看着商九歌,认真否决道:“虽然说一个茶壶要配几个茶杯才行,但是蜂巢的规矩,一个蜂针配一个蜂翅,你这样硬来我们也很为难的。”   “你有没有其他的人选?”   商九歌侧头思索,然后看向薛铃:“咦,盛君千呢?” 第六十章 风月同天   圆月明晃晃地悬在头顶。   将万物撒上清辉。   盛君千仰面躺倒在青石的地面上,感觉全身都疼。   黑刀在身边,月光洒在身上。   他看着头顶,大口喘气。   如果商九歌那边赢了,现在可能会来接他?   如果燕韩那边赢了,现在自己应该就死定了?   盛君千感受着身下青石板的微凉。   然后仔细思考了一下——如果他们把自己忘了呢?   那也太惨了吧。   盛君千闭上了眼睛:“忘了我就在这里睡上一晚吧。”   反正是夏天。   反正盛君千是一步都不想走了,全身都疼。   以及走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好。   睡吧。   ……   ……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整个洛城都顶着一轮明月。   在洛城的东北郊,清辉洒落之地,宁夏依然站在这个庭院的院落中。   当然,身边撒满了瓜子皮,还有一壶清茶。   老实说——一边镇压诛邪,一边嗑瓜子的感觉还真不错。   尤其是这些银蜂刺客,比宁夏想象中要识时务多了。   比如说这些瓜子。   还有黑无面前已经空了一大半的肉盘子。   “我感觉你以前都已经够能吃了。”夏禾看着周苦这样说道:“现在看来,你连吃饭都是个弟弟呢。”   周苦看着黑无那没有胀大多少的胃,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就是你打不过别人就算了,连吃都吃不过人家。   这简直是把饭桶最后的骄傲都给打碎了。   “现在什么时辰?”颜冰开口问道。   谢晴看了看院子里面的人形月晷。   “丑时过半了。”   颜冰笑了笑,看着清辉庭院:“今夜真是很长啊。”   ……   ……   在霄魂客栈的大堂中,桌子的两面坐着何萍与方别薛铃商九歌。   当商九歌提起盛君千的时候,薛铃才想起来那个倒霉孩子。   她陡然站起来:“我现在就去找他。”   方别拍了拍她的肩膀:“等一会再去也没事,让他稍微休息一下吧。”   “况且,就算他来了,这里暂时也没有他的位置。”   薛铃愣了愣:“万一他遭遇什么危险了呢?”   “虽然男孩子在外真的应该好好保护一下自己。”方别笑道:“但是,盛君千真的不太需要保护。”   “毕竟,人家怎么说也是江湖榜乙榜榜首,全武林排第一百零一的高手,又是二十八岁的老男孩了,就算真的被路边的少女捡回家当赘婿,他也不吃亏不是吗?”   薛铃看着方别完全不在乎的样子,抿了抿嘴:“但是,如果碰到那对金蜂怎么办?以及洛城还有银蜂不是吗?我听韦天耀说过,洛城还有两对银蜂。”   “关于那两对银蜂,目前正被黑无堵在家里呢。”方别静静笑道:“不用担心。”   “什么!黑无!”薛铃听完更担心了,因为她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坐下来。”方别指了指凳子。   薛铃坐了下来。   “你看商九歌多淡定。”方别指了指商九歌,给少女做出示范。   “你不担心吗?”薛铃不由问向商九歌。   商九歌摇头:“他又不笨。”   所以意思就是说我很笨了?   薛铃感觉自己已收到了降维打击。   “总之,你们先坐下来听故事,盛君千没有关系的,洛城就是萍姐的地盘。”方别笑道:“我保证盛君千不会掉一根毫毛,现在是夏天,在外面睡一觉还凉快呢。”   “反正我过会会把他囫囵个带回来,不管是死是活。”   少年笑着说道:“以及你确定要让盛君千当你的蜂翅?”   方别看向商九歌。   商九歌这次没有思考,黑白分明的眼睛没有任何犹豫:“我认识的人中,只有他最合适。”   “如果他不愿意呢?”方别再问。   “如果不愿意就换人。”商九歌说道:“不过来的时候,他就说自己也很有兴趣当刺客。”   “有这事吗?”方别看向薛铃。   薛铃认真点头。   “好吧,没有想到还能够捡到一个候补蜂翅,有点意思。”方别笑道。   而薛铃则看向何萍:“萍姐,这样做没有问题吗?”   何萍摇了摇头,而方别则笑道:“虽然事情说起来有些麻烦,但是总体来说,增加蜜蜂对于萍姐而言,是对她有益的事情。”   “嗯?”薛铃有些不解。   目前来看这不是给萍姐添麻烦吗?   “你来解释?”方别看向何萍。   何萍点了点头:“嗯,我是乐意看到我手下的蜜蜂增加的。”   “因为和单纯的蜂巢刺客不同,一个引蜂人手下的蜜蜂越多越强,也就证明着引蜂人实力越强。”   “一般情况下,蜂巢刺客并不直接与蜂巢联络,通过的都是引蜂人体系,只有一种情况例外。”   薛铃立刻好奇问道:“什么情况?”   “当刺客等级到达银蜂的时候,就有资格脱离引蜂人,独自向蜂巢接受任务。”何萍说道:“这也是为什么一般都将银蜂以上的刺客称之为蜂巢精锐的原因,因为每一对银蜂都是一个单独的作战单位。”   “而其他以下的蜂巢刺客,则是以引蜂人为中心进行的作战集团。”   薛铃大致明白了。   可能蜂巢的其他刺客,和自己的情况不一样,他们很多时候都会使用狼群战术,而不是精英战术。   最简单来说,如果谁不幸接到了宁怀远那个任务,那么单独一个木蜂或者铁蜂,肯定来几个送几个,怎么都不够打。   但是如果引蜂人将这个任务粉给自己手下的几组刺客,让他们共同作战,一拥而上,那么就有机会在付出一定代价之后将宁怀远斩杀。   虽然可能性依然不高,但是至少比最初的毫无可能要大得多。   并不是每一个蜂巢刺客都是方别的。   薛铃越来越感觉到这一点。   以至于今天遇到了金蜂刺客,虽然金蜂刺客真的很强了,两个刺客就能够轻松压制自己这边包括商九歌盛君千在内的三个人。   但是薛铃依然感觉不过如此。   被方别给养刁嘴了,是这样的。   “那么如果集团作战,刺客奖励怎么分呢?”薛铃不由问道。   这一次刺杀商九歌,事实上就是一次集团作战,虽然最后他们是分别出击的。   “看情况。”方别说道。   “这一次算是谁杀了商九歌算谁的,因为银蜂刺客还是挺自傲的。”   “但是大多数时候,一起上,就是平分。”   少年说道。 第六十一章 前因后果   平分吗?   薛铃陷入微妙的沉默。   目前自己的刺客等级晋升,还在一个飞快的阶段。   第一个任务就是玄字号任务,并且获得了甲级评分,第二个任务则直接上升到了地级,同样是甲级评分。   第三个任务是正常的玄字号公派任务,全程摸鱼完成。   再加上混商九歌情报汇报这个任务的任务积分,现在刺客积分总分是刺杀宁怀远的五十分,跟踪空悟的七十分,黄河十七盗的十五分,以及调查商九歌的十五分,目前总分是一百五十分,而木蜂晋升铁蜂需要五十积分,铁蜂晋升铜蜂需要一百五十积分,也就是说再需要五十分,薛铃就能够顺利成为铜蜂。   仔细想来,才过了几个月的时间。   这样说的话,何萍之前所说的她十六岁木蜂,十六岁铁蜂,十六岁铜蜂的成就,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完成?   毕竟薛铃自己就是十七岁木蜂,十七岁铁蜂,马上就十七岁铜蜂了。   这让薛铃曾经对刺客等级的晋升产生了幻觉。   现在看来,主要的幻觉是在方别的实力以及萍姐的权限上。   方别的实力主要在于,他们所接下来的前两个任务,根本就不是正常木蜂铁蜂能够完成的,宁怀远是三品老阴比高手,正常蜂巢刺客连他躲在哪都找不到,就算找到也打不过。   而第二个跟踪空悟的任务,可能空悟高僧慈悲为怀,即使发现他们也不会大开杀戒,但是当时如果被其他势力发现,那么肯定也是必死的下场。   两个任务都是高风险高奖励高评级的任务,相当于方别一直在带着自己越级打怪,才能够有这么快的升级速度。   而萍姐这边的工作,则是替方别薛铃他们挑选任务。   原本薛铃没有想到萍姐能够有这个权限。   直到商九歌事件出现之后,薛铃知道刺杀商九歌的任务原本是作为地字号任务被发给何萍,然后被何萍直接打回之后,才上升为天字号任务,开始从银蜂中挑选精锐来跨区域联合执法,甚至连只有七对的金蜂都安排上了。   这真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山水之间。   何萍就是那个山水之间。   而只有方别和何萍两方面的因素,薛铃才能够像坐火箭一样有这样直升的速度,而蜂巢的大多数低级刺客,都在引蜂人的带领下执行着狼群战略,最终平分那少的可怜的刺客积分。   可以说这就是蜂房要存在的原因。   如果一个养蜂人不维持一个蜂房的话,那么他手下消耗如流水的刺客,根本找不到补充的来源。   “那么萍姐为什么不建立自己的蜂房?”薛铃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喜欢,也没有必要。”何萍淡淡说道:“不喜欢是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当刺客的,有些人你训练他只是让他快点去死。”   “没有必要则是因为,真正刺杀的话,能够让目标死亡就是最终的目的,多少人,用什么样的手段都不重要。”   “所以杀人一个就够了。”   但是,像方别何萍或者说商九歌这样的刺客苗子,天下能找出来几个呢?   薛铃叹了一口气。   她明智地没有把自己计算在内。   “嗯。”薛铃点了点头:“在萍姐来到洛城之前,洛城其实还有其他的引蜂人?”   “是的,并且还不止一个。”何萍说道:“洛城也是大周的重要城市,是蜂巢经营的重要据点之一,并不是一位引蜂人能够把持住的。”   “但是现在呢?”薛铃问道。   “现在当然只剩下我了。”何萍平静说道。   她没有说什么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也没有说她到底费了多少功夫。   只是简单说了一个结果。   那就是在她来之前,洛城还有蜂巢其他的势力和触角,在她来之后,蜂巢的势力在这里就变成了空白。   “那么蜂巢不会动怒或者降罪吗?”薛铃不由问道。   怎么想蜂巢都不会是忍气吞声善罢甘休的主啊。   “当然会,但是蜂巢永远看的是实力。”何萍淡淡说道:“其实蜂巢内部的组织和势力要比你想象中的复杂,我能够保持一定的独立性,是经过很长时间的努力才获得的。”   “你暂时在成为银蜂之前,没有必要知道蜂巢中的派系与势力,你只需要知道,在蜂巢中,有喜欢我的人,也有讨厌我的人。”   “就够了。”   “那么秦是谁!”薛铃脱口而出。   当最后放齐楚和燕韩走的时候,方别问是谁让他们来这里的,最初对方不愿回答,直到最后,才说出了秦这个字。   薛铃知道秦这个字代表着一个名字,一个人。   但是这个字,这个人是谁,薛铃却一无所知。   “一个人。”何萍淡淡说道:“总之他自己不敢来洛城,他敢来我就一定会杀他。”   “不过,你最好当做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太早知道不必要知道的事情,对你而言没有有任何益处。”   薛铃默默点了点头。   “好吧。”薛铃看着何萍:“我现在大致知道事情的经过了,能够让我复述一下吗?”   何萍看着薛铃,笑了笑:“好啊,你说吧。”   “我已经知道,萍姐来到洛城是去年年关,您买下了这个客栈,并且稍作装修之后营业。”   “这是我能够很轻松从周围人的闲谈中知道的事情。”   “但是在我来之前,客栈一直都保持着很低水平的营业,就像家庭店那样,因为那个时候店里只有您和方别两个人操持。”   “与此同时,您也清除了洛城所有的蜂巢网络,也就是整个洛城只剩下您一个引蜂人。”   “另一方面,向蜂巢申请了给方别派遣一个蜂翅,最终来的人是我。”   “但是在这个时候开始,蜂巢已经有人对您的动作不满,或许我的到来,就是蜂巢对您不满的一个表现。”   薛铃静静说道。   这个时候她隐约明白了一个事情。   那就是为什么——自己作为一个锦衣卫的卧底,竟然会被派到这样一个极其特殊的引蜂人手下。   恐怕这和蜂巢,锦衣卫,以及何萍三方的角逐,根本脱不开干系。 第六十二章 少女的成长   烛光在客栈的大堂中闪动,碗中残留的冰块在缓慢的融化。   其实仔细想来,薛铃已经明白了,相对于何萍和方别这两个高段位选手而言,自己究竟有多菜。   对于自己的身份来历,目前只限于他们目前所达成的默契,就是都不去刨根问底,都不去追究。   只要我假装不知道,那么就没有人知道。   何萍看着薛铃,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接着说下去吧。”   薛铃点了点头:“总之我到来之后,你这个引蜂人的工作才开始正式运作,现在想来,您虽然没有帮助我们完成任务,但是对于任务的筛选,您是有一定的干预的吧?”   “毕竟。”薛铃望着何萍的眼睛:“其实仔细想来,到现在所执行的任务,大多数都正常的有点过分了。”   少女这样说道。   何萍侧起头,笑而不答。   而薛铃则扳着指头给何萍数:“第一个任务,是刺杀宁怀远这个叛门的叛徒。”   “第二个任务,是跟踪空悟高僧,不需要杀任何人……”   薛铃说到这里,一直在旁边默默喝酸梅汤的商九歌抬起头:“宁怀远?”   薛铃这才意识到——是的,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   宁怀远是商九歌的师侄。   “是的。”方别在一边点了点头。   “我杀的。”   商九歌点头,低头喝了一口酸梅汤,抬起头来睁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方别:“所以说,你就是苟杂中?”   “你们还真都记着这个名字啊。”方别摇头笑道:“我还是华山令狐冲呢。”   “华山没有这个人。”商九歌认真说道。   “人家可是华山大师兄好吧。”方别笑道:“还有,从今天以后就会有了。”   商九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嗯,不管怎么说。”商九歌看着方别:“如果你没有杀他的话,我这次下山主要目的就是把他杀了。”   少女静静说道。   “不意外。”方别笑了笑说道。   这本来就是商九歌会做的事情。   虽然,方别很怀疑商九歌找不到宁怀远。   “所以谢谢。”商九歌认真说道:“只是没有想到,苟杂中会是你。”   方别笑着摇了摇头:“你没有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总之。”方别看向薛铃:“别停,继续说。”   薛铃点了点头,然后挠挠脑袋:“刚才我说到哪里来了?”   “跟踪空悟高僧。”方别静静提醒她。   薛铃点了点头:“对,跟踪空悟高僧。”   “然后是追缴黄河十七盗,即使是目前的任务目标,也是确认苟杂中身份和刺杀宁夏这两个任务。”   薛铃看向何萍:“所以说,我们的任务,应该是被筛选过的,萍姐故意筛选掉了一些任务对吧。”   至于筛选掉了哪些任务?   事实上,刺客本来就是为了钱可以杀一切人的古老职业。   就好像某人说过的,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职业,一个是杀手,一个是妓女。   当然,蜂巢是强大正规的刺客组织,天生就有着任务门槛。   毕竟接任务的前提是有人发任务。   目前的刺杀对象,基本上都是在死有余辜的范畴之内。   就算对象是宁夏,但是宁夏作为西域魔门的余孽,本身就是正邪不两立的天然代表。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的一点是。   所谓武林正邪不两立。   但是蜂巢却并不是邪。   在这个并不黑白分明的世界里,蜂巢就是那一抹最庞大的灰色。   何萍笑而不答。   “刺杀商九歌的任务是什么时候下来的?”薛铃继续问向何萍。   少女经过这几个月的历练,已经不再是两眼一抹黑的傻白甜了。   尽管说何萍还在告诉自己说,关于蜂巢上层的很多事情,还不到她该知道的时候。   但是薛铃已经清楚地明白,如果自己再不快快成长起来,没有办法学会自己保护自己,那么总有一天,会到方别和何萍都无法保护自己的时候。   “关于这个问题。”何萍笑了笑,似乎思考了那么一瞬间,然后说道:“在商九歌到来的三天前。”   “也是江湖榜榜单更新的四天后。”   商九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所以说我的动向,一直都在你们的监视之下?”   “并不是这样。”何萍看着商九歌说道:“蜂巢很厉害,但是再厉害的蜂巢,其也是由无数细小的蜜蜂所组成的。”   “蜜蜂只能在花丛中穿梭,离开了花丛,它们就会饿死。”何萍静静说道:“你一直都在山林湖泊间行走,几乎很少靠近人类的城镇,所以说蜂巢对于你的动向,只有隐约一个范围的估计。”   “当然,洛城就在这范围之中。”   商九歌侧头笑了笑:“真是有趣。”   “那么这样的话,我加入蜂巢,会对你造成困扰吗?”   方别看向商九歌:“你不加入蜂巢,才会让我们很困扰。”   “这样吗?”商九歌问道:“我没有想到。”   “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方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薛铃。   薛铃明白这是方别对自己逐渐信任肯定的标志,少女默默抓住了自己胸前的兽牙吊坠,然后说道:“因为如果商九歌不加入蜂巢,我们很难对蜂巢做进一步的交代。”   薛铃几乎毫不犹豫就用了我们这个词。   她将自己和方别何萍看做一个整体,而不是分开割裂的存在。   “继续。”方别笑着问道。   “嗯。”   “因为刺杀商九歌的任务被萍姐驳回,所以说引起了蜂巢高层的强烈不满,所以说才会有三对银蜂和一对金蜂,在没有通知萍姐的前提下闯入洛城,提前执行刺杀任务。”   “是这样吧?”薛铃看向方别。   方别点了点头。   少女信心大振。   其实很多时候,蜂翅需要拥有的,不仅是信息收集能力,还有信息归纳与推演能力,便是从碎片中推演出来事情的全貌。   以前这样的工作都是由方别完成的,薛铃只是一个坐享其成之。   而现在,薛铃开始尝试自己来推演这些的时候,本身就证明她的成长。   “那么现在,萍姐就陷入了两难之地。”薛铃慢慢胸有成竹起来。   “如果萍姐任由他们斩杀商九歌,那么对于萍姐之前否决刺杀商九歌的任务,蜂巢就狠狠打了萍姐的脸。”   “但是如果萍姐真的在洛城将这三对银蜂一对金蜂斩杀,那么。”   薛铃看着何萍与方别。   一字一顿道。   “萍姐就是在洛城公然向蜂巢举起叛旗。” 第六十三章 长夜落幕   在薛铃说出举起叛旗那句话的时候,整个大堂里面鸦雀无声,只有商九歌缓慢咀嚼着冰块的咔吧声。   商九歌其实一直都是一副你们说的和我好像没有什么关系的样子。   不过这次交谈的话题,并没有避开商九歌,是因为很重要一个原因。   那就是商九歌先明确提出要加入蜂巢,成了一根绳上蹦跶的蚂蚱。   这一点上,真的非常重要。   何萍看向薛铃的眼神,其实更多是一种欣慰,就是那种老母亲看孩子终于长大的眼神。   方别倒是非常的平静。   “不过,当时的我,却是懵懵懂懂地什么都不知道。”薛铃静静说道:“不过仔细想来,最符合萍姐利益的结局。”   “就是在商九歌不能死的前提下,尽量不要伤害那些银蜂乃至于金蜂。”   “并且,您最好不要露面,出手,以免落人口实。”   “而从最后的结局来看。”薛铃看向方别:“你做到了,不是吗?”   少女的声音泠泠。   她说完了最后要说的话。   “所以说我说你做的不错啊。”方别这个时候才静静说道。   “虽然说你什么都不做的话,我还是有办法将一切推向我想要的结局。”   “但是你在这场棋盘中的表现,是真的很好了。”   少年这样说道。   薛铃不再说话。   因为话说到这里已经够了。   她其实没有兴趣知道方别究竟做了哪些,但是就她所知的,方别说动了宁夏和黑无,就像方别之前所说的那样,黑无帮助方别镇压了两对银蜂,让方别可以专心致志地腾出手来。   毕竟对于那些银蜂而言,方别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真的很是棘手。   而另外一方面,方别则帮助自己最终击败了金蜂燕韩,并且逼迫齐楚被迫认输,说出了幕后指使者的名字之后,选择离开了洛城。   萍姐一直作壁上观,自己这边,虽然说商九歌和盛君千身上各自有各自的伤势,但是都没有大碍。   “嗯。”薛铃点了点头。   “我去找盛君千?”薛铃说道。   “不用了,我去。”方别这样说着,自己率先站了起来。   薛铃点了点头。   方别推门而出,在场只剩下薛铃何萍以及商九歌三个人。   商九歌嘎巴嘎巴地嚼着冰块。   大堂外的月色西斜。   群星零落。   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要宣告结束。   ……   ……   盛君千感觉全身都疼,不过在梦里什么都有。   他做梦感觉自己在吃一碗香辣可口的羊肉泡馍,泡馍松软浸满汤汁,葱花碧绿,雪白的羊肉入口即化。   就在即将入口那一瞬间。   盛君千感觉到一股凉意铺面而来。   盛君千整个人惊醒,然后在青石板上弹跳起来,下意识地拔刀,却发现腰间已经没有刀了。   他的面前,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单薄少年。   他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站在月光下看着盛君千,刚才那股让盛君千直接惊醒的凉意,就来自这个少年的身上。   盛君千毫无来由地感觉并且确定——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可以杀了他。   “盛君千?”方别看着盛君千静静说道。   他手无寸铁,抱臂站在盛君千的面前,表情有些淡淡的慵懒。   “你是来杀我的?”盛君千开口问道。   他已经看到了地上的黑刀,观察着方别的动作,同时小心地用足尖将刀挑了起来。   当百断刀重新握在手上,盛君千才感受到了一点安心。   虽然刀柄冰凉,但是对于用刀的人来说,手中有刀,那么便是拥有整个世界。   他即使重伤,也相信能有和眼前男人一战的资格。   “或许吧。”方别笑道:“你想加入蜂巢吗?”   “如果我不加入呢?”盛君千毫不犹豫地说道。   “不加入当然就是死了。”方别笑道:“商九歌刚刚已经答应加入了,并且点名要你去当她的蜂翅……”   “凭什么我是蜂翅!”盛君千瞬间就不乐意了。   这种话题大概就跟我要在上面一样微妙,是属于男人的尊严问题。   “因为商九歌当不了蜂翅。”方别理所当然说道。   盛君千立马在这个问题上和方别达成了共识。   现在盛君千已经知道了蜂针蜂翅的分工合作,也就是蜂针主暗杀,蜂翅主支援辅助。   在具体的操作上,也有纯辅助型的,也有像齐楚这样能够给予极大战斗支援的类型。   但是总有一点万变不离其宗,那就是蜂翅是大脑,蜂针是武器。   商九歌哪有什么大脑啊!   让她当蜂翅那不是所有的任务都是直来直去,杀了就回,没有任何筹划与预案。   “说的也是。”盛君千开口说道。   “所以你是答应了?”方别静静问道。   “什么答应了!”盛君千马上否认道。   “答应加入蜂巢,成为商九歌的蜂翅。”方别说道。   说起来就好像入赘一样。   “这个。”盛君千虽然之前已经说好了有意思加入蜂巢见识一下。   但是现在眼前蜂巢的人站在眼前,盛君千又不可避免的有些踌躇起来。   “死或者加入,你选一个。”方别静静说道。   盛君千那一瞬间就感觉自己重新被危险的气机包围,似乎只要自己硬着脖子说一个死字,那么方别马上就会杀了他给他看。   “加入!”盛君千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一瞬间,那如同层层蛛网一样将自己包裹的杀机慢慢消散。   方别转身:“跟我来吧。”   “我身上有伤!”盛君千嘴上是拒绝的。   “我知道你的伤有多重,走路还是有办法走的。”方别向前走去。   盛君千口嫌体正直地跟在了方别的身后。   其实,他之所以躺在洛城街上睡觉,主要的原因是他无路可去。   现在已经有路可去。   那么当然就跟着走了。   “你这么相信我?”盛君千在方别身后说道。“我明明只说了一句加入而已。”   “你是说出来的话就不会反悔的男人,我为什么不相信。”方别淡淡说道。   盛君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没法反驳这个。   这样夸谁能反驳。   “那么为什么不是商九歌或者林雪来接我?”盛君千继续问道。   如果是她们的话,我就不用犹豫了。   “关于这个。”方别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盛君千。   “她们把你忘了。” 第六十四章 日出   此时长夜将尽,远方的启明星在头顶闪烁着。   凌晨的风掠穿长街,将盛君千的黑发扬起。   这位老男孩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凉意。   但是心中的温度比所感受到的更加冰冷。   “不是吧。”盛君千凄凉说道。   “但确实是这样。”方别说道:“如果有什么好消息的话,那么就是现在事情基本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吗?”盛君千问道:“什么事情解决了?”   “就是今晚的事情解决了。”方别答非所问地说道。   “林雪已经帮你教训了那个揍你的燕韩,目前商九歌也安全了。”   “这样啊。”盛君千点了点头,然后猛然发现方别在转移话题:“我替她们挡过刀,她们转眼就把我忘了?”   “哼,女人!”   盛君千真的愤愤不平。   其实他最初站出来挡刀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燕韩让自己很不爽。   当然,最后他让燕韩很不爽,单纯这一点,就让盛君千很开心。   至于之后的结果,盛君千是想过的,一个就是金蜂那边追上并且把林雪商九歌杀了,那么自己在这里也跑不了。   他也懒得跑。   要么就是那边找到救兵了,反杀了那对金蜂,那么盛君千自己也会没事的。   但是盛君千没有想到,自己遭遇的是最惨那种可能,自己就像一块被榨干的柠檬皮一样,用完就给抛弃了。   “不要这样想啊。”方别看着盛君千:“你看现在至少我来找你了不是吗?”   “其实也没让你睡多久。”   “对了,你是?”盛君千不由问道。   “我吗?”方别走在前面:“我是方别。”   “方别?”盛君千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的,方别。”方别重复了一遍是自己的名字:“如果你加入蜂巢的话,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同事了。”   “我现在是林雪的蜂针,刺客等级为铁蜂的蜂巢刺客。”   “铁,铁蜂吗?”盛君千吓了一跳。   在他感觉中,方别好像要比之前出现的金蜂还要可怕一点。   这么可怕的男人只是铁蜂吗?   “对,铁蜂,刚刚升上来的。”方别若无其事地说道:“以及你虽然是盛君千,但是加入蜂巢之后,也要从最低的木蜂做起。”   “这个我没有什么意见。”盛君千说道:“不过你真的是铁蜂吗?”   盛君千真的不信,不过他转念又想起来当初薛铃对韦天耀的描述,确实好像说过她是铁蜂。   “你们的铁蜂是不是和别人家的铁蜂不太一样?”盛君千试探着问道。   方别笑了笑:“还行吧。”   盛君千点了点头,方别既然不愿再说,那么他就不问。   但是总是止不住想说话的心。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盛君千继续问道:“那个什么什么客栈吗?”   “但是我感觉我们在走回头路。”   “我们本来就是在走回头路。”方别肯定了盛君千的感觉:“我这趟出来,除了捞你,还有其他的事情。”   “什么事情?”盛君千问道。   “说不清楚,到了你就知道了。”方别静静说道。   盛君千终于闭上了嘴巴。   两个人在月下一前一后的行走,东方的天空已经渐渐明亮。   “今晚好长啊。”盛君千忍不住说道。   而方别停住脚步。   盛君千怀疑方别要回头打他。   却听到方别静静道:“到了。”   他们在一座院落的外面。   大门紧闭,院墙高耸。   方别纵身跃上围墙,盛君千跟在后面。   盛君千向着院落中望去,正看到一个女子正站在院落之中,纹丝不动。   “多谢。”方别向着院落静静说道。“今晚结束了。”   宁夏在院中抬起头,看向围墙上的方别,侧头笑了笑:“这本来就是交易的一部分。”   这样说着,宁夏望向小楼:“可以走了。”随即黑无便从长桌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肚子,这个黑痩的少年也同样走出院落,身后是一桌子杯盘狼藉的骨头。   黑无来到宁夏身边,两个人没有一句交谈。   宁夏看向方别:“今日之后,我来找你你来找我?”   “说好的,我去找你。”方别静静道。   宁夏点了点头,足尖轻点,整个人轻盈如风筝一样随风而起,跃上另一面的围墙,而身边的黑无则如同弹簧一样弹跳而起,跟在了宁夏的身后。   两个人转瞬远离。   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你怎么做到的?”盛君千满脸不可思议,这个黑小子给盛君千留下过不可磨灭的阴影。   而如今在方别面前他服服帖帖的样子,让盛君千感觉人生幻灭。   “这个你也不用知道。”方别淡淡道。   而此时,院落中也终于有人走了出来。   四个人,同样的黑衣夜行服装束,两男两女。   两个女性身材相仿,都是属于干练高挑的身材,但是两个男性身材相差就颇大。   其中一个人看起来极壮,一手提着一柄重锤,而另外一个则看起来有些文静瘦弱。   这个文静瘦弱的男子抬头看向方别,笑道:“好久不见。”   方别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这次相见,没有刀剑相向,不过下一次,就不一定了。”方别继续说道。   颜冰点了点头,然后问向方别:“今晚的事情,你又都全部安排好了?”   “第一不是又,第二我没有安排。”方别淡淡说道:“不过齐楚和燕韩来过,他们又走了。”   方别看着眼前的四个人:“我想你们也要走了,你们有什么意见。”   当方别说出来那两个名字的时候,小楼前的四个人都有一阵轻微的窒息。   他们是银蜂,当然知道这两个名字的含义。   更知道这两个名字到了这里意味着什么。   而现在,方别说他们走了,这份意味,就更加浓厚有趣起来。   “是的,我们也要走了。”颜冰点头说道。   他这样说过之后,随即也起步踏上围墙,身后那个较高的女性如同燕子一样跟随着他翩飞而去,随后较矮的那个女性也跃上围墙,在离开前回头看了方别一眼:“好久不见。”   夏禾这样说道:“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都还活着。”   “这是一定的。”方别淡淡道:“毕竟我是那么的怕死。”   周苦一言不发,提着两柄重锤在夏禾身后离开,踩在围墙上的每一步,都踩碎了几块砖石。   盛君千一路旁观。   直到一切都安静下来,才看向方别:“这也是蜂巢?”   方别摇了摇头。   “这不是蜂巢。”   在方别身后。   清晨的太阳。   正在缓缓升起。 第六十五章 竹叶青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世界撒满了万丈金色辉芒。   洛城从沉睡中慢慢苏醒过来,没有人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霄魂客栈,因为前天被商九歌撞坏的客栈墙还没有修好,今天的霄魂客栈依旧在歇业中,不过今天大多数人都在房中呼呼大睡。   比如薛铃,比如商九歌,比如盛君千。   他们大多一宿没睡,并且都还受着伤,碰到枕头真的像碰到了亲人。   但是有人睡觉,也就有人没睡。   比如说何萍,比如说方别。   客栈中寂寥无人,何萍独自走上了客栈的屋脊,这位老板娘依旧一身碧绿衣衫,面前照例摆了一盅美酒。   朝日初升,整个洛城被镶上了朦胧胧的金边,远处有叫卖声此起彼伏起来,烟火气十足。   “这次是什么酒?”方别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竹叶青。”何萍淡淡回答说道:“要喝吗?”   方别看向萍姐面前青碧色的酒浆,侧头想了一下:“好啊。”   这样说着,方别越过何萍,坐在何萍对面,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小酒盅,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饮而尽。   萍姐总有好酒。   这竹叶青酒,是以汾酒为基底,色泽金黄透明而略带青碧,除了添加竹叶合酿之外,真正的制酒大师还会再在其中添加砂仁,紫檀,当归,陈皮,公丁香,零香,广木香等中药材进行调酒,使得此酒带有与药材浸润而形成的独特香气,芳香醇厚,入口甜绵微苦,温和而无刺激感,而回味无穷。   萍姐的竹叶青,像萍姐的所有酒一样,都是这个世界上几乎最好的酒。   “您怎么突然想起来喝竹叶青了?”方别一口饮尽,然后才看着何萍说道。   “不能喝吗?”何萍静静笑道:“你不是说我老了吗?”   “人老了就要喝一点养生的酒。”   “哪里。”方别看着何萍:“您永远不会老。”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呢。”何萍摇头,自己低头满饮一杯。   “现在谁睡着,谁醒着?”何萍继续问道。   “商九歌的伤势很重,目前是真睡着了,盛君千刚睡着不久,林雪也睡下了,三个人估计最早要到今天傍晚才会醒来。”方别淡淡说道。   “端午呢?”何萍冷不丁问道。   “端午一直在梦中,似醒非醒。”方别看着何萍说道。   何萍点了点头:“你打算什么时候上少林?”   “如果可以不上的话,这辈子也不会上。”方别摇头说道:“不过最好还是不要立什么旗子。”   何萍笑了起来:“七十二绝技哦。”   “还涉及到端午呢,空悟高僧还说过,端午二十岁前不要让他回少林,如今端午十一岁,所以说我至少九年内不会带他上少林。”方别静静说道。   何萍点了点头:“你打算让他再装女孩装多久?”   “等他真正醒了的时候。”方别正色说道。   “好吧。”何萍叹了口气:“总之,你做的比我想象中要好。”   “颜冰他们已经走了?”何萍问道。   “刚刚送走。”方别道:“八个刺客,我只杀了一个云娘。”   “不过,接下来蜂巢会有什么反应,我们暂时都不知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何萍正色清冷说道:“当我保下商九歌之后,就只有将商九歌收服为我名下的蜂巢刺客,才是对于组织能做出来的唯一解释。”   “我曾经以为这是最难的。”   “不过现在看来,反而比想象中的简单。”   “毕竟商九歌精神病人思维广。”方别笑道:“不过,她的病究竟怎么治?”   “我手里有邵医仙上次给我的药方,我们是一样的病,所以我的药,她也能吃。”   “但药材呢?”方别问道。   “大多数我都有存货,但是有几味买不到,可能需要你走一趟。”何萍看着远方说道。   方别沉默片刻,然后轻轻说了一句好。   “你是不是在想,我没有必要为商九歌做到这个地步?”何萍开口问道。   “是的。”方别毫不犹豫地说道。   “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我没有这么好。”何萍笑了笑:“不过看到她本人之后,我发现我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喜欢她。”   “您还很喜欢薛铃呢。”方别吐槽道:“我总感觉您在挑儿媳妇的味道。”   “不可以吗?”何萍回头看向方别。   方别认真摇头:“不可以。”   “不可以我就当女儿养不行吗?”何萍笑道。   “那您就当女儿养吧。”方别苦笑道。   “对了。”何萍突然说道。   “怎么?”方别问道。   “黑无那边你是怎么解决的?”何萍看着方别,神情正色起来。   “宁夏在来之前悲苦老人让她练了曼珠沙华。”方别看着何萍:“我说我能治,仅此而已。”   何萍不由笑了起来,然后自己端起竹叶青的酒杯一饮而尽。   “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我现在更怕她喜欢上我。”方别认真说道:“我万万没有想到,她来洛城不是为了杀我,而是为了看我而来的。”   “怎么说?”何萍正色问道。   “她也想杀宁怀远,我替她杀了。”方别静静道:“这种事情谁猜得到?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十几年前就跟在她身边了。”   “有点意思。”何萍叹了口气:“曼珠沙华可不好治。”   “最少要比商九歌的病要好治。”方别摇头道:“毕竟当时我也需要黑无来帮我压住颜冰他们。”   “是啊,黑无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用的工具了。”何萍点头:“不过,在治好了宁夏的曼珠沙华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本身就是一笔交易。”方别看着何萍说道:“她帮我的忙,我治好她的病,彼此钱货两清,以后就两不相欠了。”   “如果没有那么简单呢?”何萍反问道。   这位女子的黑眸带着隐隐的促狭。   “毕竟按你这么说,西域她是回不去了。”   “在她放弃杀你的那一瞬间起。”   “她就叛出了西域罗教。”   方别看着何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耸了耸肩。   “那到时候再说吧。”   “我先治病。” 第六十六章 事后诸葛亮   红袖别院,一大早就有一大堆官差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   有管事的袖子里捏着银子想要上去通融,希望让他们不要惊吓到春宵苦短日高起的恩客们,毕竟他们经过一夜缱绻,此时正在呼呼大睡中,如果被官差惊到了,那可就是大大的罪过。   “我们红袖别院可是上面有人的!”管事堵着官差先大声呵斥道,想着先大棒后胡萝卜,这样的操作在任何地方都是屡试不鲜的良方。   “你们上面有谁呢?”一个人从官差后面走出,低沉说道。   管事刚想大喊,随即看到了那个人的脸,瞬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府,府台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前来红袖招,都不是亲自来的了?”周敦儒冷冷说道。   管家只能一巴掌用力扇在自己脸上:“看我这张臭嘴,府台大人,您来这里做什么?”   “晚上来有晚上的去处,白天来也有白天的缘故。”周敦儒看着眼前自己扇耳光的管事,冷笑一声:“不用打了,起来吧。”   在管事退到一边连连谢恩的时候,周敦儒回身,看向一身黑衣的赵大先生:“走吧,如果不是我亲自来,这红袖别院,一般人还真进不去。”   赵大先生点了点头。   两个人在官兵的簇拥下进入了夜里商九歌等人曾经住过的那个红袖别院。   “这处别院原本属于谁?”周敦儒进去之后,就看到一楼原本装修雅致的房间被一颗轰天雷炸的乱七八糟,酒气四溢,同时还有淡淡的硝烟味,各种木片铁块在房间里面到处都是。   “山西盛家。”赵大先生淡淡说道:“准确来说,属于盛家公子盛君千。”   “盛家啊。”周敦儒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了一点什么:“盛君千就是你昨天晚上提到的那个盛君千?”   “不是他又是谁?”赵大先生冷冷说道。   “不过昨晚这里似乎已经被袭击了。”这样说着,赵敬在周围转了一圈:“没有血迹残留,那么就说明至少这里昨晚没有人受伤。”   “但是人呢?”周敦儒不由问道。   “如果你在衙门里面被人扔了一颗炸弹进来,你还会在里面继续睡到第二天天亮吗?”赵敬抬头挖苦道:“我们楼上看看。”   在这个小楼的二楼,他们看到了那扇被整齐切开的窗棂。   原本木格分开的窗户,此时被精准切成了九九八十一块。   散落一地。   “这里没有打斗痕迹。”赵敬继续说道:“但是有人在这里被绑过。”   这样说着,他指了指地上的绳子。   “并且。”赵敬指向桌面上留下来的脚印:“脚印的方向朝内,说明有人从外面直接突破窗子进入其中。”   “从脚印大小来看,来的人应该是一个女子。”   周敦儒看向窗外,只看到窗外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供立足的地方,不由问道:“如果是从窗外突破,她又是怎么进来的?”   “她真的会飞吗?”   “不用会飞。”赵敬摇头说道:“只要轻功够好就行。”   “什么样才叫轻功够好?”周敦儒忍不住问道。   “三品以轻功擅长的高手,或者说二品以上的高手。”   而正在这个时候,楼下有六扇门的黑衣人走了上来,拱手:“报告赵大先生,一楼那些地上的酒水饭食已经检测过了,有毒,并且是剧毒。”   赵敬点了点头,挥挥手:“下去吧。”   “到现在,事情已经差不多明了了。”赵敬开口说道。   “怎么明了?”周敦儒问道。   “昨晚商九歌盛君千就住在这里,随后他们点上了一桌宴席,大吃大喝,却没有想到有人在这酒食中下了剧毒。”   “所以说当刺杀来临的时候,他们没有反抗之力,这就是一楼没有血迹的原因。”   “因为根本没有遇到抵抗,而毒药是不会见血的。”赵敬分析道。   “但是我听说有七窍流血的毒药?”周敦儒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赵敬问道。   周敦儒赶紧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说,您继续。”   “他们被抓到之后,有人被直接带走,我想应该是商九歌,盛君千也可能在内。”   “但是有一个人是无名小卒,所以被带上了二楼,被进行了审讯拷问。”赵敬分析说道。   “那么破窗而入的人又是谁?”周敦儒不由问道:“他们的目标不是商九歌吗?”   “如今商九歌不是已经被抓走了吗?”   赵敬瞬间有点卡壳。   是的,如果商九歌已经被抓走,任务完成,楼上只有一个被拷问的无名小卒,那么为什么还会有被人从外面突入的痕迹。   “等等,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赵敬在原地踱步两周,随即又下楼探查一番之后,继续上楼坐在地上苦思冥想。   “对了!”   赵敬一拍大腿。   “你又想到了?”周敦儒看着赵敬。   “是的。”赵敬点头:“这次执行刺杀的是蜂巢的银蜂刺客,两个人在加入蜂巢之前都鼎鼎大名。”   “蜂巢刺客一向是一男一女搭配执行任务的,一个负责刺杀,被称作蜂针,一个负责协调辅助,被称作蜂翅。”   “因为蜂针蜂翅的性格往往互补,所以刺杀成功率也大大提高。”   “而这一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楼那些毒就是蜂针百毒药师韦天耀所下,他是江湖上一个很有名的毒师。”   “而后面所扔的那颗雷,则是云中雷云娘所扔。”   “他们是蜂巢派来刺杀商九歌的刺客。”   “这样一来,也就能够说得通了。”   周敦儒看着赵敬笃定的脸色:“那么你告诉我,商九歌究竟有没有被抓走?”   “现在又死没死?”   “既然你说,商九歌的生死对于如今的武林来说,非常重要。”   赵敬点头:“商九歌当然没死。”   “不仅没死,反而绑住了韦天耀,经走了云娘。”   周敦儒看着赵敬:“你怎么说的和自己亲眼所见一样?”   “因为通过现场推理出来的犯罪原貌,本来就要做到像亲眼所见一样。”赵敬理所当然说道。   “我且问你。”赵敬坐在地板上抬头看向周敦儒。   “如果你是云娘……”   周敦儒直接打断了赵敬的话:“我不是云娘!” 第六十七章 上达天听   赵敬看着对自己吹胡子瞪眼的周敦儒,不由叹了口气:“好好好,你不是云娘,我是云娘。”   “你是韦天耀行了吧。”   “现在案情已经相当清晰了。”   “韦天耀往这些饭菜酒水中下了毒,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什么波折,要么他将里面的三个人全部带走,或者说就地杀死完成刺杀,是这个道理不是?”赵敬看着周敦儒说道。   周敦儒点了点头。   这通过代入来推理的案情,其实来算靠点谱。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赵敬看向周敦儒:“既然说里面的人都中了毒,奄奄一息,那么云娘为什么还会往里面扔炸弹?”   周敦儒陷入了沉思。   “所以我们假设里面的人没中毒。”赵敬直接说道:“你往酒水中下了毒……”   “我没下毒!”周敦儒认真反驳道。   “行行行,我下的毒行了吧。”赵敬无可奈何地说道:“我往酒水饭食中下了毒,然后对自己的毒功造诣非常自得,我算准他们毒素发作,然后进去了解他们的性命。”   周敦儒听得兴致勃勃。   只要不是自己下的毒就行了。   “但是这个时候,我发现他们是假装中毒,并且,还制住了没有防备的我。”   “怎么制住呢?”周敦儒问。   “点穴,把刀架住脖子,打晕,怎么样都行。”赵敬静静说道:“这个时候,下毒的我在屋内,身为云娘的我在屋外……”   “你这是传说中的分身术吗?”周敦儒问向赵敬。   “分身你个头!”赵敬不由开口骂道:“你不想当云娘你又不想当韦天耀,现在我开始分身了你又嫌弃不真实,你这让我怎么讲故事吗。”   “那我可以勉为其难当一下韦天耀?”周敦儒想了想说道。   “这不就得了。”赵敬点头道:“你现在在屋里被控制劫持,我在屋外,不知道你的情况,我现在要怎么做?”   “还用想,当然是进来救我了!”周敦儒认真说道。   “我们认识那么久了。”   “但问题是,云娘和韦天耀,并没有认识太久。”赵敬看着周敦儒说道:“里面危险未知,云娘不会贸然进去冒险的。”   “如果我是云娘的话。”赵敬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了握:“我会往里面扔一颗炸弹。”   周敦儒仔细想了想,感觉赵敬说的在理:“但是这样,我不就死了吗?”   “你死了,商九歌也一样死了。”赵敬看着周敦儒:“任务完成了就好。”   “最毒妇人心。”周敦儒叹息说道。   “不管你怎么说,现在逻辑通顺了。”赵敬点头说道:“商九歌他们假意中毒,韦天耀入内,被控制,云娘扔了轰天雷之后连探查都不敢直接逃走。”   “而三人则将韦天耀带到了二楼,进行了审讯。”   “随后,三个人将韦天耀绑在二楼离开,而之后,有人破窗而入,救走了韦天耀。”   “这样所有的推测都与目前发现的现场证据相吻合了。”   周敦儒这下才对赵敬敬佩万分:“没想到你还真能推理出来一个像模像样的案件走向。”   “因为这本身就是我们的职业。”赵敬丝毫不得意地说道:“并且,来救走韦天耀的人,很有可能同样是蜂巢刺客。”   “并且,极有可能是金蜂。”   “金蜂?”周敦儒并不理解金蜂的可怕。   “这么给你说吧。”赵敬叹了口气:“蜂巢的刺客等级,分为木铁铜银金。”   “很明显,木蜂最弱,金蜂最强,即使是蜂巢,金蜂的数量也屈指可数,并且,任何一对金蜂,都有能力刺杀在江湖榜甲榜上的任务。”   “蜂巢这次派出金蜂来到洛城,可以说他们是势在必得。”   “嗯。”周敦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结果呢?”   “目前还不知道。”赵敬摇头说道:“目前我们的情报停止在商九歌等人确实来到并且入住这处红袖别院。”   “随即蜂巢就展开了刺杀。”   “不过结果不清楚,可能有顾及到华山以及江湖名门的反应,但是我想更多是他们没有得手,所以才没有得到进一步消息。”   “那么现在商九歌又在哪里?”周敦儒看向赵敬:“我们需要挨家挨户地去搜寻吗?”   “暂时不需要,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赵敬摇头说道:“不过目前洛城的事情,必须专门写一个折子呈上去禀告。”   “将事情起因都向圣上禀告一番。”   周敦儒终于正色:“有必要吗?”   给皇上写折子禀告这种江湖仇杀?周敦儒又不是傻子。   “有必要。”赵敬说道:“你还没得到这方面的消息吗?”   “什么消息?”周敦儒反问。   “去年腊月初八,户部侍郎周海天遇刺的事情,是蜂巢做的。”   “什么?”这下周敦儒再也保持不住镇定,他向后不由倒退两步,不可思议:“他们,怎么敢?”   “我倒是很奇怪你不知道,也对,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贸然公布此事是对朝廷权威的极大削弱。”赵敬看着周敦儒。   “总之,在周海天死后,圣上命令东厂锦衣卫追查此事,几个月的时间里,蜂巢遍布在神州各地的据点纷纷暴露,随后被清剿拔除。”   “但是问题是,目前蜂巢并没有呈现出来被严重削弱的迹象。”   “尤其是最近,能够在洛城出动如此强悍的力量,进行针对商九歌这样的江湖名宿的刺杀行动。”   “并且洛城还有西域魔教余孽的活动。”   “综上所述,如果你不提前向皇上示警,那么万一洛城真的出了什么变故。”   “到时候你头顶上的乌纱帽,就有岌岌可危之势。”   周敦儒看着赵敬:“乌纱帽我倒是没有那么稀罕。”   “但是我想知道。”   “如果我上奏了朝廷,朝廷会有什么反应?”   赵敬叹了口气:“如果你上奏了朝廷。”   “那么只要圣上准许,就会有精锐的锦衣卫力量出京,进驻洛城。”   “然后将洛城的蜂巢势力,彻底一扫而空。”   “同时也镇压此方江湖。”   周敦儒沉默片刻。   “好的。”   “我回去就写奏折。”   “禀告圣上。” 第六十八章 洛城官道   一辆马车正在洛城外的官道上行驶着,扬起尘土。   头顶上是硕大的太阳,将炽热的光芒洒向大地。   无论如何,现在还是夏天。   驾车的人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不过她表情冷峻,目视前方,以至于在她的目光注视下,你会感觉周围的空气都会瞬间冰冷几度。   “感觉怎么样了?”女人对着车厢内开口说道。   “死不了。”车厢中男子简单回答道,声音虚弱。   “具体呢?”女子再问道。   “具体来说,很糟糕。”男子低低笑道:“那个叫做林雪的女人,其武功根底是少林金刚不坏神功。”   “少林金刚不坏?”齐楚低低说道,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   “是的,少林金刚不坏。”燕韩重复道:“还好她只修炼了一个皮毛,否则我恐怕当场就死了。”   “但是她一个女子,还是蜂巢的刺客,为什么会少林的金刚不坏?”齐楚不可思议地说道。   “现在问题是她已经会了,和她如何会无关。”燕韩低声说道:“不过这让我想起来,前段时间空悟圆寂,好像就是在洛城周边。”   “我记得蜂巢发布过关于空悟行踪的任务,很有可能就是何萍接下来这个任务。”   “或许在这个任务中,她有什么机缘也说不定。”   “女子能够练成金刚不坏神功,基本上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金刚不坏神功的大成者,将其毕生所学化作种子,打入对方体内,替她打通经脉,洗髓伐毛。”   “但是,空悟凭什么会将这份机缘给她?”齐楚不可思议问道。   “这谁知道呢?说不定大和尚临死前动了凡心,看那小妮子好看也说不定。”燕韩嘲笑说道:“不过如果没有那个叫做方别的小子插手,我也沦落不到这般境地。”   提到方别,两个人一瞬间都有些许的沉默。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们千算万算,这次行动遇到最棘手的敌人不是何萍,也不是商九歌。”   “竟然是这个不显山不露水在何萍身边十几年的方别。”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齐楚看着前方冷冷说道:“但是就算他从娘胎里面练功,到今天他才不过十七岁。”   “为什么在他面前我会感到那样深不可测的压力。”   “想要知道一个人的底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和他亲手过招。”燕韩说道:“只是面对他的时候,我总是感觉,不希望和他动手。”   “那笛声太过诡异,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能够同样用乐器破我魔琴的人。”齐楚叹息道。   而正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前方拉车的马匹突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整个前蹄瞬间滚下,带动着马车向前翻倒。   在那一瞬间,齐楚只来得及冲入车厢内,将在其中的燕韩整个抱住。   马匹被绊倒摔在地上,双腿折断躺在那里,口吐白沫不知生死地抽搐着,马车车厢在黄土飘扬的官道上侧翻几个跟斗,最终停在路边,激起黄土飞扬。   而这个时候,几个穿着土黄色衣服的男人,从官道四周站了起来,为首的男子贪婪地舔了舔嘴唇。   “和菜头,你去看看马匹死没,没死补一刀。”   “剩下来的人,跟我来看这次抓到的肥羊成色如何?”   一个瘦小的男人应了一声,转身去马匹那边,而为首的男人则带着几个部下,拔出了腰间长刀,白刃在太阳下明晃晃地闪着寒光,向翻倒的车厢走去。   一般而言,车厢这样翻滚几圈,里面的人早就摔得七荤八素当场昏厥了。   但是这个盗首做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知道万事谨慎,万一掉以轻心,被里面的人装昏迷捅上一刀,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走进,透过半开的帘子,可以看到车厢里面抱着一对男女,都斜躺在车厢之中,眼眸紧闭,生死不知。   “老大,这个女人还挺标致的。”身边的小弟两眼放光说道。   “女人标致有什么用。”盗首低声咒骂道:“我们求财不求色……”   这样说着,盗首看到了在车厢中昏迷的齐楚的模样,瞬间整个人呆住了。   “你们,快把那个女人拖出来装我们车上,男的杀了。”他瞬间下了命令。“把车厢里面检查一下,金银细软带走,顺便把车厢拖到路边,一把火和男人的尸首一起烧了。”   他不由分说下令道,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了不少次。   手下人点头应是,几个人凶神恶煞地上前,就要将里面的女人拽出来。   但是他们手刚刚伸进车厢,还没有碰倒那个女人的衣角,就感觉身体收到一阵大力推动,不能自已,整个人瞬间在原地转了一圈。   只听得啪啪两声。   他们齐刷刷打了自己面前的人一记响亮的巴掌。   就和面对面抽陀螺一样的感觉。   “你打我做什么!”   “你打我做什么!”   他们纷纷捂着脸,指着对面大声指责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手就动了。”   “我感觉也是。”   “老大,该不会是这女人邪门吧。”   在后面看着的盗首只觉得额头青筋耸动:“邪门个巴子。”   “不过是你们孬种罢了。”   这样说着,他自己一拳一脚踢开众人,自己上前就要拽那个美妇人出来。   只是当盗首的手刚刚碰倒车厢中女人滑滑的衣角,他就感觉自己的手瞬间不听使唤起来。   他在原地痛苦挣扎着,然后缓缓将双手抬起来,扼住自己的脖子。   “老大,你做什么啊!”   “老大,你在干什么?”   这个盗首用力挣扎,但是却感觉身体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完全不听使唤。   他双手扼住咽喉,然后一点点用力,就好像要自己将自己掐死一样用力。   周围的盗匪看着老大脸色逐渐青紫起来,纷纷上前想要把老大救下来,但是却没有想到他们一靠近,这位盗首就突然撤下一只手,举手拔刀,一刀将离得最近的同伙捅中肚子。   只看到血浆不要钱地流淌而出。   周围盗匪看到这样诡异的景象,纷纷回头向着四周四散奔逃。   一边喊着鬼啊一边不敢回头半步。   而此时,这位盗首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上那无形的限制消失不见。   而在眼前,方才躺在车厢中的女人掀起车帘躬身走了出来。   “怎么,你现在还想要我去当你的压寨夫人吗?”   齐楚看着对方,冷冷说道。   她手腕轻轻一动,这个盗首接着抬手一刀,划破了自己的脖子,软趴趴地躺倒在地上。 第六十九章 汴梁小院   这一切的变故只发生在顷刻之间。   那群设了绊马索的劫匪如同蜂群一样围了上来,然后再如同没头苍蝇一样四散而逃。   只在地上丢下两具尸首。   在车厢中的燕韩低声咳嗽道:“这么不开心吗?”   “我凭什么要开心?”齐楚冷冷说道:“就凭他们劫了我们马车吗?”   这样说着,齐楚抬起一脚正中那个盗首的头颅,将他整个头颅提断,然后高高抛起,带着血迹落入远方的森林中。   是的,她凭什么开心。   “至少我们应该高兴,劫杀我们的只是普通不入流的盗贼,而不是蜂巢的刺客。”燕韩笑着说道。   齐楚不置可否地皱了皱眉头。   是的,就是因为担心这个原因,他俩才会在车厢中装死,知道确定只是被不入流的盗匪给阴了,他们才放下心来。   齐楚才会下辣手杀人。   “也不知道回去秦是什么态度。”齐楚低声说道。   “如果不是说出他的名字,或许我们连洛城都出不去。”燕韩低声笑道。   他从车厢中慢慢走了出来,看向远方的马匹,只看到马匹的脖子处被人划了一道,马血同样流淌满地,显然是活不了了。   “好吧。”   燕韩耸肩笑道:“我也承认,你凭什么要开心。”   而在另一边,齐楚已经回身,将翻滚几周的马车车厢扶正,然后看向燕韩:“上车吧。”   燕韩看着齐楚:“我们不是已经没有马了吗?”   齐楚轻轻摇了摇嘴唇:“没有马,这么远的路也不可能让你一路走着去。”   “你上车,我拉你走。”   这位金蜂刺客说的平平淡淡,没有一点迟疑。   燕韩看着齐楚的脸。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我了?”   “我只是喜欢你是一个不错的搭档。”齐楚冷冷说道。   燕韩摇头笑了笑:“好吧。”   “希望我们路上能够买到新的马匹。”   这样说着,燕韩转身上了马车。   而正在这个时候,远方却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齐楚刚刚拉起来马车的车辕,听到马蹄声,嘴角不由勾起笑意。   她回头一望,正看到一行四骑,正从洛城方向哒哒地向自己这边飞驰而来。   “我想给我们送马的来了。”齐楚低声说道,语气冷酷。   马的速度当然比人快。   等听到马蹄声,骑马人的位置已经不远了。   况且这里还是一马平川的官道,哪怕烈日炎炎,齐楚拉着马车走了不过二十步路,就听到身后的马蹄声俞近。   她屏息蓄力,等待着四匹马从自己身边穿过,这样的话,到时候她只需要轻功快跑几步,就能够把骑在最后的人给从马上拽下来。   这是如同狮子捕猎斑马一样的猎食手段,但是放在人类的社会,同样也是高明的方法。   而齐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那四匹马竟然在接近自己马车的地方,慢慢停了下来。   停下的同时,她也听到了声音。   “在下银蜂刺客颜冰。”   “在下银蜂刺客谢晴。”   “在下银蜂刺客夏禾。”   “在下银蜂刺客周苦。”   四个声音合成一声,在她身后齐齐响了起来。   “遵从组织之命。”   “特来迎接金蜂齐楚燕韩归巢。”   齐楚低声叹了一口气。   然后开口:“收到。”   ……   ……   距离洛城最近的蜂巢总部,在汴梁。   他们此行就是往汴梁去。   再给马车架上马匹之后,这一路就顺利多了。   一行六人,在天黑之前就进了汴梁城。   不过齐楚燕韩与跟随自己的四名蜂巢刺客并没有什么交谈。   因为他们彼此都清楚。   这一次,护送迎接为假。   监视押送是真。   汴梁城有一座小西湖,在小西湖的湖畔,有一座异常精致的小院落。   这个院落庭院深深,并且围墙很高,门口石狮子大得吓人。   很多来往的百姓都猜测这座院落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今天,这座院落紧闭的院门终于大门敞开。   齐楚与燕韩一前一后走进小院,只见院落假山之畔,有一个黑衣的男人正蹲在池子旁喂锦鲤。   只见他每洒下一把鱼食,都有万千锦鲤在他面前聚拢,吞食着饵料然后散开。   周而复始。   这个院落中只有他一个人。   “秦。”在这个男人十步之外,齐楚停下脚步,看着对方。   “任务失败了?”男人并没有回头,他看着眼前这万千锦鲤,声音轻冷如冰。   “是的,失败了。”齐楚点头说道。   “既然失败了。”秦笑了笑:“那么为什么何萍没有把你们杀了,而是放你们回来见我?”   “因为我们说出了你的名字。”燕韩静静回答道:“还有,击败我们的并不是何萍。”   “不是何萍?”秦对于前一句没有任何的疑惑,而对于后一句则是充满了兴趣。   “燕韩你好像受伤了。”   “我很好奇,除了何萍,还有谁能够把你打成这样。”   “如果是何萍出手的话,那么我已经死了。”燕韩静静说道:“当然,如果何萍出手的话,你就有理由去组织力量将何萍杀了。”   “所以说你是对我不满了?”秦冷冷反问道。   “没有资格。”燕韩淡淡道。   不是不满,是没有资格不满。   这个回答让秦很满意。   “伤你的人是谁?”秦问道。   “一个叫做林雪的小姑娘,好像是何萍从别处捡来的蜂翅。”燕韩道。   “区区一个林雪,就能伤你?”秦看着眼前的锦鲤,再洒下一把鱼饵。   “林雪当然伤不了。”燕韩冷笑道:“如果这个林雪身怀金刚不坏神功呢?”   “金刚不坏神功?”秦默默念出这个名字,然后冷笑一声:“她就算有金刚不坏神功,她也不是空悟。”   “而空悟。”秦顿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他已经死了。”   “方别在暗中,用笛音破了我的魔琴。”齐楚这个时候才清冷说道:“顺便干扰了燕韩的内力运转,才让他与林雪的交锋中失利。”   “方别吗?”秦冷冷说出这个名字:“还真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啊。”   “也就是说,你们这次,没有见到何萍的面,就被迫铩羽而归,如果不是说出了我的名字。”   “连命也要留在洛城?”   燕韩看着对方的背影,点了点头。   “是的。”   秦回头,冷冷注视,他的眸色深黑如墨,他面容冷峻如冰。   “废物。” 第七十章 碧螺春   废物两个字在小院中回响。   或许是感受到了秦那扩散的杀意,他面前的锦鲤迅速向着四周游开。   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抢食。   齐楚和燕韩同时沉默,不再开口说一个字。   秦站起身来,看向面前的两个黑衣者:“哑巴了吗?”   他继续追问道。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燕韩看着秦淡淡说道。   “我们已经做到了自己的极限。”   “如果您认为我们是废物的话,那么我们就是废物。”   秦站在原地,怒极反笑:“说白了就是对我不满不是?”   燕韩与齐楚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回答。   因为现在事情已经陷入了僵局。   秦委托他们的任务,最后被搞得一团糟,乃至于燕韩重伤而归。   原本秦是想要狠狠地打何萍的脸,挫他的锐气,但是现在巴掌扇出去却打在自己脸上,这让他如何不气急败坏。   而偏偏,虽然秦是蜂巢如今极罕见的玉蜂,可以说是蜂巢最顶级的人物,但是事实上,面对金蜂,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惩罚手段。   这也是如今燕韩齐楚对他硬气的原因。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只通体乌黑的鸽子振翅飞入了这个冷清的院中。   三个人看着那只黑色的鸽子,脸色都是一变。   随即向着黑色的鸽子行礼。   因为在蜂巢内部,有资格用黑鸽来传递信息的,只有寥寥几个人。   那几个人才是蜂巢中真正的大人物。   比如那位蜂后。   秦向着黑鸽伸出右手,黑鸽就腾跃而起,来到他的手臂上,然后伸出了右腿。   秦取下黑鸽右腿上的铜管,拔出来里面的信件,展开看了一眼。   面色一变。   齐楚燕韩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也没有询问这份信的内容。   秦看完了信,从腰间口袋掏出一小把晶莹圆润的黑米,洒在地上,然后看向齐楚燕韩。   黑如墨玉的信鸽从秦的手臂上蹦跳下来,在地上愉快地啄食着黑米。   “蜂后来信。”   听到这四个字,齐楚燕韩瞬间向着秦单膝跪下,看向地面不敢直视。   “刺杀商九歌的天字号任务取消。”   秦静静说道。   “同时,召集银蜂以上的蜂巢刺客。”   秦顿了顿。   “汴梁集会。”   ……   ……   洛城的一处僻静小院里,宁夏正在往茶壶中倒入滚烫的热水。   茶壶中的茶叶是碧螺春。   这是出产于洞庭湖的一种名茶,色泽碧绿,卷曲如螺,在开水中如白云翻滚,清香缓缓溢开。   “你好像一点都不心急?”黑无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   他现在就躺在这个小屋的床上,盯着蛛网密布的横梁。   “我为什么要心急?”宁夏静静说道。   “如果方别那小子不来了呢?”黑无看着天花板说道:“反正我们该帮的忙已经帮了,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他现在拍拍屁股走人。”   “难道我们还能追上去把他杀了?”   昨夜之后,黑无已经明白,杀方别已经变成了一件很难的事情。   或者说——非常难。   “如果他不来的话。”宁夏笑着摇了摇头:“也就说明他也骗了我。”   “这个世界上骗我的人有很多,我也不介意多一个或者少一个。”   “但是你是希望相信他的对吧。”黑无说道。   “对啊。”宁夏点了点头:“但不过是走投无路的一点希望罢了。”   “如果他不来给我一个多余的选项,那么我就只有唯一一个选项可以选。”   “但是即使这个选项失去了,我也不过回到最初而已。”   “区别并不大。”   “我们杀了他就可以回去。”黑无冷冷说道。   是的,杀了方别就可以回去。   方别已经承认自己就是杀了宁怀远的人,并且现在黑无和宁夏都相信,他真的能杀宁怀远。   那么只要宁夏能够带回方别的人头,那么就算完成了悲苦老人的任务。   “我。”宁夏看着茶壶中一点点翻滚舒展的茶叶,话语平静:“死也不会回去。”   “那就不回去好了。”这个时候,院落外突然传来男子的声音。   宁夏惊讶回头,看到方别从房檐下无声飘落,然后走进屋子,一边给黑无打着招呼,一边坐在了宁夏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萦绕在鼻腔的茶香,然后赞道:“好茶。”   “你该不会是特意给我泡的吧?”   宁夏看着眼前男子清秀的面容,叹了口气:“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要脸?”   方别摇头笑了出来:“好吧。”   “给我一杯。”   他向着宁夏伸出手。   宁夏盯着方别的脸,没有动作。   “你为什么要回来找我?”宁夏看着方别说道。   “这不是约定好的事情吗?”方别笑着看着宁夏:“说好的,你们帮我镇住那群刺客,我会来帮你解曼珠沙华的毒。”   “但是你已经没有再需要我们来做的事情了。”宁夏静静说道:“我从来不对别人的承诺报以希望。”   方别笑了笑:“但是这一次,却有那么一点希望对吧?”   “姑且来说,我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只要信守承诺所要承担的风险要比毁诺更大。”   “至于这次,我应约而来。”   黑无在那边的床上冷哼一声。   “对了,治好你身上的曼珠沙华之后,你又没有什么别的打算?”方别看着宁夏,静静说道。   宁夏摇摇头:“我不会再回西域了,我或许会在中原逛逛,躲避师尊接下来的震怒与追杀。”   “你现在还在叫他师尊?”方别好奇问道。   “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宁夏静静说道。   “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师尊。”   “一个师尊做到让徒弟能跑就跑,再也不愿意回去,这个师尊当得也真是掉价。”方别摇头笑道。   他伸手握住茶壶的把柄,然后摆开桌子上的杯子,一一倒出来青碧色的茶水,看着茶叶翻腾,清香四溢。   然后他泼掉头盏茶,再将一旁煮沸的开水倒入已经空了的茶壶之中,再次斟漫三个杯子。   “你似乎很擅长这个工作?”宁夏看着方别的动作。   “当然。”方别点头说道:“毕竟我主业是店小二,副业才是刺客。”   这样说着,方别将一杯茶水推到宁夏面前。   “有没有意愿。”   “做蜂巢的刺客?” 第七十一章 有点烫嘴的茶   碧绿的茶叶在茶水中起舞。   茶香萦绕。   方别的声音在宁夏耳畔回响,但是她却感到荒诞。   “你在开什么玩笑?”宁夏开口说道。   方别端起茶杯,轻轻吹去在杯沿的浮沫,然后抬眼看着宁夏:“如果我说我是认真的呢?”   这样说着,方别轻轻呷了一口茶水;“好烫。”   方别看着宁夏,接着说道:“但是味道很好。”   宁夏这口茶,喝入口中确实很烫。   毕竟宁夏身份特殊,很特殊的那种。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宁夏看着方别,开口问道。   原本两个人的交易,只限于那一夜。   宁夏和黑无帮助方别镇压洛城的局势,而方别则替宁夏解毒,这本身是一锤子的买卖。   即使是这一锤子的买卖,宁夏这边还要担心方别是不是会反悔。   因为当时宁夏没有更好的选择,而现在,方别也可以随时毁约。   而现在,方别不仅来了赴约,并且还提出了一个更好的条件。   加入蜂巢就意味着某种庇护。   可以让宁夏逃脱很多追杀与制裁的庇护。   这让宁夏不敢相信。   这位少女独自在西域生存了太久,对于任何可能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她从来不会轻易相信。   “其实有很多好处的。”方别静静说道:“毕竟洛城到现在为止,只有一对蜂巢刺客,实在是太少了。”   “我家引蜂人偏偏没有自己的蜂房,没有新鲜血液的补充。”   “所以,看到合适的人选,招揽一下是很正常的选择。”   方别看着宁夏,注视着她的眼睛:“请务必自信一点。”   “你是很好的刺客人选。”   宁夏叹了口气:“仅仅是因为这个?”   “这个还不够吗?”方别反问道:“我想这个就够了。”   方别并没有说那些多余的事情,比如说宁夏其实挺可怜的问题,宁夏这么好看的问题,宁夏还带着黑无这个智障儿童,所以说加入蜂巢就是真正的带资入组。   或者说宁夏在那一夜的表现。   事实上,那一夜当方别在宁夏面前声明自己的身份之后,宁夏已经说出了大好头颅,君可自取这样的话。   因为她本身就在蜂巢发出了自己的刺杀任务,然后把自己当做任务目标送给方别,本身就是一种报恩。   但是方别并没有说着所有的这些。   他只是告诉宁夏——她会是一个合格的刺客,并且现在自己这边很缺人。   我们需要你。   这就够了。   宁夏长叹一口气,回头看向黑无。   自从方别来到这个房间之后,黑无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   当然,黑无的沉默并不是完全的睡觉,至少他确实在听。   “你怎么看?”宁夏向黑无发出疑问。   “我是个傻瓜。”黑无静静说道:“你做什么我就跟着你做什么。”   黑无咧开嘴,对着天花板展开微笑。   “只要我足够傻,那么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需要我。”   “只要会被需要,那么就不会被抛弃。”   方别看着躺在床上这个黑痩少年:“当然,前提是你也要足够强。”   如果黑无能够呈现出来某种可以被控制的特性,那么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用的工具,单纯从战力而言,黑无就算排不上江湖前十,但是前二十也还是板上钉钉的。   江湖之大,哪个势力不想将黑无据为己有,当做自己的金牌打手。   只要黑无足够听话,不会胡作非为。   而这也是黑无想让别人把他当成的样子。   “我足够强了。”黑无静静说道。   “好了。”方别看向宁夏:“黑无说全听你的,以及黑无说的很明白。”   只要被需要,那么就不会被抛弃。   “你的选择呢?”方别静静说道。   宁夏叹了口气:“我会是一个很麻烦的女人。”   “偏偏我也很怕麻烦。”方别笑着说道:“所以需要你来证明。”   “自己的麻烦比自己的用处要小。”   “或者说,自己的用处要比自己的麻烦要大。”   宁夏点了点头,然后端起面前的茶杯。   一饮而尽。   方别笑了笑,转身走向门外。   “今晚入夜之后,来霄魂客栈,我会给你解毒,当然,曼珠沙华的毒一次并不能解干净。”   “这里不行吗?”宁夏开口问道。   “这里不够安全。”方别淡淡说道:“并且工具和药材也不足。”   宁夏点了点头。   她看着方别消失在视野中,房中的桌子上只剩下两杯只剩下残茶的茶杯。   还有一杯是满的。   宁夏拿起那一杯满着的茶水,走到黑无面前。   黑无侧头看向宁夏:“那个家伙,是一个可靠并且可怕的人。”   “但是,不要信赖。”   这样说着,宁夏摇头笑了笑,将那杯茶放在黑无的手边。   自己转身,向着屋外走去。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谁能够值得完全信赖。”   “就像方别刚才说的那样,如果信赖的价值比背叛的收益大。”   “那么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背叛。”   “只要。”   “他是一个聪明人的话。”   黑无笑了笑,端起那杯茶水。   躺在床上一饮而尽。   他轻轻打了一个嗝。   “好茶。”   “就是有点烫。”   ……   ……   燕京,紫禁城。   在那深深的宫宇中,盛夏时节,这布满着大理石的光秃秃的殿宇被太阳照得滚烫。   在最深的宫殿那里,连一丝风都没有,值守的太监们纷纷用衣袖擦着额头的汗珠,但是却不敢移动一步。   而他们所镇守的宫殿,却大门紧闭,窗扉紧闭,更像是一个蒸笼一般。   此时一个穿着紫袍的大太监一路穿过雪白的道路,来到殿宇前,随后被这些太监拦住:“等等,等等,万寿帝君正在殿中修行,此时万万不能去打扰。”   紫袍太监看着那扇门,他面白无须,面容有些阴冷。   “是关于蜂巢的奏报,我向万寿帝君通报一声。”   “主子愿意见就见。”   “如果不愿意的话,我就等主子闭关结束。”   这样说着,他来到紧闭的宫门前,开口说道:“洛城知府周敦儒有报。”   “发现洛城有蜂巢活动迹象。”   “请问主子,您现在要看?”   “还是等您出关再看?”   四周的太监雅雀无声,都等待着宫殿中那位万寿帝君的圣断。   “进来吧。”   有低沉的苍老声音,从大殿的缝隙轻轻传来。   紫袍太监推门而入。 第七十二章 洛城之外   宫殿门向内打开,这位紫衣的太监躬身小碎步步入殿中。   殿门在他身后重新关闭。   整个大殿比外面更加的闷热,因为这里面布满了浓重的熏香味道,大量的香料在大殿中燃烧,让整个宫殿都如同火炉一般。   宫殿中布满了垂下的帷幔,这些帷幔将宫殿中的空间隔开,地板则是几乎能够照得出人影的金砖——这并不是真正的金砖,而是为皇家专门烧制的宫殿用砖,每一块二尺见方,光滑细密,号称敲之无声,断之无孔,每一块金砖的制作流程往往会超过一年,其价格也珍贵非常。   因为即使是整个紫禁城中,也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铺满这样珍贵的金砖,只有皇帝居住行走的地方,才会有这样奢华的铺设。   脚下的金砖照着这位紫衣太监的身影,他躬身猫步,在这金砖上行走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真的就像一只猫一样。   而在宫殿的尽头,只看得到一个布满着鲜花芳草的神位,从宫殿顶端拉出长长的帷帐,将整个神位团团包裹,一个虚幻的人影正坐在神位中打坐,只见他高瘦如鹤,飘飘然有神仙之姿。   这位太监来到神座十步之外,就率先扑倒在地:“小的袁崇,见过万寿帝君。”   神座之上,帷幔之中的老者闭目调息,盘坐于花草蒲团之上,未曾睁眼:“这么急着见朕,所为何事?”   “禀告主子万岁爷,小的知道您正在仙修,但是洛城周敦儒那边,递了折子……”   “递了个折子该归内阁管,你来找朕做什么?”神座上老者清净说道。   “并不是小的贸然要打搅主子清修,而是这折子上的内容,并不适合交给内阁票拟。”袁崇跪在地上说道。   “起来吧。”老者依旧没有睁眼:“既然不适合内阁票拟,那就不是朝堂事了。”   “正是,周敦儒上了折子,声称洛城有蜂巢贼人出没,但是洛城武力不足,不足以降服这些贼人,所以恳请主子,能够派几员高手过去,将这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蜂巢?”老者沉吟着这两个字:“就是去年年末刺杀户部侍郎的那个蜂巢?”   “主子明鉴,正是。”袁崇点头应是。   “都几个月了?”老者睁开眼睛:“半年了!”   他声音带着愠怒,袁崇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颤抖不已。   “主子,您要保重龙体。”他跪在地上哀求道。   “半年了,我让你们查,你们查到现在,还没有将蜂巢连根拔起,反而让洛城巡抚周敦儒上折子来看朕的笑话!”老者箕坐在神座上,冷冷望着前方的袁崇:“你执掌东厂,谷川执掌北镇抚司。”   “朕给了你们三个月的时间,让你们除恶务尽,将其连根拔起,不留后患。”   “现在三个月又三个月,六个多月过去了,你们现在告诉我,蜂巢非但没有元气大伤,反而能在洛城再起波澜。”   “我是不是可以以为,薛平死后,你这群废物就成了彻底的饭桶?”   袁崇跪伏在地上,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只能哀求道:“陛下。”   老者在神座上坐了片刻,然后冷冷开口道:“掌嘴。”   袁崇叩首:“谢万岁爷恩赏。”   这样说着,他跪在地上,左右开弓,响声清脆,一巴掌一巴掌打下去,不见减慢,只见他的脸也慢慢开始肿了起来,老者才在帷幔之后开口:“够了。”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老者接着问道。   “属下,属下这就亲自带队过去,将洛城周边的蜂巢连根拔起!”袁崇冷声说道。   老者冷冷盯着他,不置可否。   “有必要吗?”他静静道:“你一个东厂掌印太监,为这点小事离了燕京?”   “那……”袁崇陷入了迟疑。   “让吕渊带队过去吧。”老者淡淡说道:“并且告诉他,这次事情办好了,朕让他做锦衣卫指挥使。”   “是的,小的记住了。”袁崇颤声说道。   “下去吧。”老者冷冷道:“你扰了我修炼,我还要再清修七七四十九天,才算得法。”   “是,是。”袁崇跪着向后挪动,一直出了大殿门,才起身猫腰小步,离了这座乌烟瘴气的闷热大殿。   靴筒里满是汗水。   ……   ……   汴梁城中,西湖小院。   在小楼深处的房间里,放置在墙壁以及头顶的夜明珠发出微弱的光芒。   虽然不如火烛一样明亮,但是却足够让这个房间中的人看清彼此。   这里有只有一张巨大的圆桌。   圆桌正首坐着人,四周也坐着人。   但是整个房间里,有资格坐着的人只有四个。   剩下的人,都站在周围。   “刺杀商九歌的任务取消了。”   坐在正首的人只能够看到一个剪影,听声音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女性。   坐在四周的人没有发出任何的疑问,但是周围站着的人,却有了一些轻微的悸动。   “谁下的决定?”有站着的人问道。   “当然是资格做出决定的人。”那个正首的女子淡淡说道。   “这件事情只是通知,而不是商议。”   “我们要商议的事情是第二件。”她看向所有人,然后继续开口说道:“关于何萍的事情。”   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有那么一瞬间的轻微窒息。   “何萍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向组织提出了她新的刺客申请名单。”   此言一出,下面发出了轻微的交头接耳的声音。   “这也需要讨论吗?”   “放在这样的场合?”   “何萍还活着吗?”   “小题大做了吧?”   就在这样的质疑声中,那个女子笑了笑。   “这次何萍一共提出来了四个候选人名单。”   “我只需要念一念,你们就知道为什么要来开这次会议了。”   “第一个名单:预定为木蜂蜂针,华山商九歌。”   “第二个名单:预定为木蜂蜂翅,山西盛君千。”   “第三个名单,预定为木蜂蜂针,西域黑无。”   “第四个名单,预定于木蜂蜂翅,西域宁夏。”   这个女子一一吐出这些名字,每念出来一个名字,就听得底下沉默一分,四个名字全念出来的时候,整个房间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所以这就是商九歌被移出刺杀名单的原因?”在女子对面坐着的男人低声问道。   女子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正是。” 第七十三章 第一次聚餐   洛城,霄魂客栈。   薛铃感觉自己沾到枕头就睡了。   毕竟,昨天几乎整整一天一夜,都没有好好合眼休息。   何止没有好好合眼休息,干脆是几乎整夜奔波战斗,提心吊胆。   当然,好消息是结果还是好的。   等到薛铃醒来的时候,望向窗外,已经是一片绯红。   薛铃当然不会以为现在外面是一片朝霞。   她穿衣起床,打了个哈欠,然后走出自己的房间,看到外面那一大片绯红的火烧云,这片火烧云几乎将大半个洛城都笼罩在内。   少女习惯性地走向厨房,然后发现今天的厨房干干净净,连灶都是冷的。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睡了一整天,以及霄魂客栈并没有开门。   薛铃叹了口气,昨天过的简直就和梦一样虚幻。   她再走出厨房,向着屋脊望去,看到何萍站在客栈屋脊上,望着远方那灿烂的火烧云。   薛铃心中一动,从侧方向上了房,看着何萍整个人一身翠绿衣衫,几乎都融入那火烧云的灿烂之中。   “萍姐。”薛铃开口叫道。   “你醒了?”何萍回头看着薛铃笑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薛铃问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何萍笑了笑。   “看晚霞?”薛铃问道。   “对啊。”何萍淡淡道:“同时,也看这个世界。”   “嗯。”薛铃低声答应了一声,然后走上前去,此时黄昏已经不是那么炎热了,但是屋脊被晒得还是有些滚烫。   薛铃一屁股坐了上去,感受着从身下传来的热气。   “明天会怎么样呢?”薛铃问向何萍。   “明天就会像明天那样。”何萍平静回答道:“每天都不会改变。”   薛铃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么今晚做什么饭呢?”   “你最拿手的就行了。”何萍笑着回答。   “嗯。”薛铃点了点头。   然后与何萍一起,看着远处的晚霞一点点落幕。   ……   ……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宁夏与黑无一起重新回到了霄魂客栈的门外。   此时这间客栈已经关门打烊了,或者说,今天这间客栈根本就没有开门过。   因为墙上那个破洞还没有修补好。   “一瞬间真是感觉好久不见,恍如隔世。”宁夏这样说道,但是她身边却并没有回复。   黑无呆呆看着前方,再次进入了节能模式。   宁夏耸了耸肩,然后,上前轻轻敲门。   不过这一次,当敲门声第一次响起的时候,门板就被打开。   方别的脸出现在门板之后:“欢迎如约而来。”   “对了。”方别看着宁夏,又看了看她身边的黑无:“请问你们吃饭了没有?”   宁夏想了想,然后摇头:“没有。”   方别笑了笑:“我们刚好还没有开饭,要不要一起?”   这样说着,方别后退两步,宁夏走入,正看到在霄魂客栈大堂中的桌子旁边,正坐着一群人。   当然,都是她所认识的人。   最上首翠绿色衣衫的人是何萍,然后她身边一个空位,应该是方别的位置,而在另一边,则坐着穿着青布衣衫的林雪,再往下分别是商九歌与盛君千。   坐在最底端的人是端午,此时正回头好奇地看着这边。   同样,何萍那边也看到了黑无和宁夏,林雪其实事先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盛君千直接跳了起来,下意识地拔刀。   商九歌乖巧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她是那晚听过事情经过的人,知道宁夏和黑无也在昨晚的局中,所以,不是特别的意外。   “把刀放下,这次是客人。”方别看着盛君千,淡淡说道。   盛君千半信半疑地收刀,他其实今天凌晨的时候跟过方别,看着方别去让宁夏和黑无离开。   但是这完全没有现在方别将两个人带回家带来的视觉冲击要大。   “真的没有事吗?”盛君千忍不住开口确认道。   方别笑了笑,看向宁夏:“自我介绍一下吧。”   宁夏点了点头,看向所有人:“我是宁夏,出身西域罗教,应邀加入蜂巢。”   黑无等到宁夏说完,才简单开口,吐出两个字:“黑无。”   在另一边,方别熟练地重新将打开的门上好,却发现身后宁夏依然站在原地。   “不是没吃饭吗?”方别问道。   “我感觉。”宁夏迟疑了片刻。   这位少女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妖女范儿,但是此刻,她是真的有一点犹豫。   “要不我就先不吃了吧。”   宁夏认真说道。   其实老实说,这一桌上,除了何萍哪个人她没带着黑无揍过。   一起吃饭真有点面子上挂不过去。   “所以说你就不知道,盛君千千里迢迢过来找商九歌晦气,结果现在真香了。”方别淡淡道:“江湖上有句话叫做不打不相识。”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商九歌:“你介不介意和我身边的这两个一起吃饭?”   商九歌抬头看着方别,摇摇头:“只要不打架就不介意。”   对于商九歌而言,她至今没有搞懂为什么对方会两次三番找她麻烦。   但是,同样对她来说,她只是不怕麻烦,但是商九歌也没有到喜欢麻烦的地步。   “你看。”方别看着宁夏笑道。   “不对!”盛君千是真的被打出来PTSD了:“我明明还没有答应。”   而此时,黑无自己已经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然后继续旁若无人地坐在了长桌左边的空位上。   刚好与盛君千的位置对位,然后与端午的位置相邻。   端午看着黑无那张黑痩的脸,一瞬间沉默不语。   而黑无望都没向着端午那边看上一眼,而是望着前方。   他前方是盛君千的位置。   盛君千不敢落座。   “所以走吧。”方别笑了笑,自己拉住宁夏的手腕,宁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被方别硬拽到了餐桌旁。   然后她坐在了黑无身边,而方别则坐在了宁夏与何萍之间。   那一瞬间,餐桌旁坐满了人。   但是气氛,却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姑且说一下。”方别叹了口气,看着对面的薛铃。   “今天将会是洛城蜂巢组织第一次聚餐。”   “希望大家开心一点。”   “随便吃。”   “随便吃。”   但是整张桌子上,几乎所有人,都处在大眼瞪小眼的状态。 第七十四章 餐桌之上   其实今天薛铃对于这一切,还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的。   比如说今天晚上做饭的之前,何萍告诉过她,今晚的晚餐以八人标准来做,多多益善。   当看到黑无之后,薛铃瞬间明白了这个多多益善什么道理。   毕竟薛铃曾经亲手给黑无切过三十斤的牛肉,对于黑无究竟有多大的胃口,是有一个正确的心理预估的。   但是当看到方别真的带着宁夏黑无走进来的时候,她还是有点懵的。   因为这整件事情,方别对她有暗示,但是从来没有明说。   下午起来的时候,对于目前所发生的转变,少女其实是有些轻微的迷茫。   但是那个时候,何萍明确告诉她,明天就会像明天那样,每天都不会改变。   现在看到宁夏和黑无也走进来,她也算是终于明白了方别与何萍的应对。   其实这一次方别与何萍的应对是已经很危险了,他们联合驱逐了蜂巢尝试伸进洛城的触手,但是同样,也极大忤逆了蜂巢这个庞大的组织。   这一切或许还有何萍这个玉蜂的名头撑着,以及方别慢慢暴露出来的深不可测的实力。   但是,归根到底,整个洛城蜂巢只有方别薛铃这一对铁蜂,外加何萍这个引蜂人。   有那么一瞬间,薛铃以为洛城就是这样,但是后来才知道,洛城这是被何萍大扫除一次之后的结果。   面对这整座城池,单单一对蜂巢刺客来执行任务,真的是捉襟见肘。   尤其是面对蜂巢这样的试探与打脸的时候,方别已经被迫去找宁夏黑无这对外援来谈交易,以稳定洛城的局势。   毕竟方别并没有什么纸人分身的戏码,化身千万,人在家中坐,就可以运筹帷幄。   武功的力量果然是有极限的。   所以在面对蜂巢有可能的反扑,萍姐试图扩大力量的举动是可以理解的,并且对于商九歌而言,让她躲过蜂巢接下来刺杀,让何萍的庇护合理化的唯一方法,就是让商九歌加入蜂巢。   这大概就等于我打不过你我就加入你的骚操作。   不过事实上在执行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商九歌真的变得仰慕蜂巢,准确来说,是仰慕萍姐和方别,主动愿意纳头来拜,这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我还没有开口,你就提出加入了。   而盛君千则是作为商九歌的搭档加入的,毕竟蜂巢单独行动的蜂针,是真的几乎不存在。   从薛铃对于商九歌的观察来看,商九歌也没有什么单独行动的能力。   虽然只是怀疑,但是薛铃依然要说——商九歌八成是个路痴。   所以说,经过这番变故之后,商九歌盛君千加入蜂巢是解决的最优解。   薛铃不意外,甚至还有点高兴。   能够和商九歌共事做同事什么的,想想还是挺高兴的,毕竟我和科比合砍八十一分什么的,和方别在一起是砍,和商九歌在一起就不是砍吗?   尤其是其实昨晚一路上下来,两个人的关系其实加深了不少。   商九歌现在对于薛铃的态度明显亲近了很多。   这对绝大多数时候看所有人都一样的商九歌来说还是很罕见的。   但是商九歌这边在意料之中,可宁夏与黑无,虽然有这么一点预感,可是这么快方别就把人家引进来了,那种感觉如果打比方的话,就是你这个月刚刚考完试回家,发现家里已经把你的相亲对象领到面前,布拉布拉地说着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要小孩,房子已经买在哪里了,多大的房子,以及车什么牌子比较好。   就是那种,我明明隐约感到这种事情会发生,但是你们给我一点心理准备好不好。   这个太突然了。   虽然仔细看看,相亲对象长得挺好看的,条件也挺好的。   但是——你们给我一点时间缓冲接受好不好。   此时的薛铃,就几乎完全处于这种状态之下。   而此时,何萍淡淡开口了。   “我想,坐在这里的每个人,多少已经明白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了吧。”   商九歌抬头看着萍姐,开口问道:“什么身份?”   何萍笑了笑:“关于蜂巢刺客的身份。”   “你们彼此都以各种方式提出或者答应加入蜂巢。”   “所以现在,你们都是蜂巢的一员,是我手下的蜂巢刺客。”   “请注意一点的是。”   “成为蜂巢刺客,是终生制的。”   “一旦加入,就永远不得退出。”   “虽然蜂巢刺客的约束相对来说算是比较松散,但是对于叛逃者,一向会施加最严酷的惩罚。”   这位女子说的云淡风轻,但是每个人都能够听出这句话中所蕴含的恐怖。   盛君千则是最开心的一个:“这才像我所猜想中的蜂巢呢。”   薛铃不由看向盛君千——你所猜想的蜂巢,和我所经历的蜂巢,肯定不是同一个样子。   “加入蜂巢之后,有什么需要做的吗?”宁夏则在一旁开口问道。   事实上,宁夏在被黑无提醒之前,是不知道蜂巢的存在的,对于蜂巢的了解也接近浅薄。   或许在场每一个人加入蜂巢的理由都不太一样。   商九歌加入是感觉蜂巢能够帮助自己变得更强,突破她之前从未突破过的瓶颈。   盛君千则是因为江湖不够刺激,想来体验一下新鲜感,尤其是碰到了自己这个铁蜂当做引荐人。   宁夏则更多是因为其实没有多少选择,方别给了她一个选择,而在所有的选择中不是太糟。   至于黑无,他八成只是跟着宁夏的选择而选择。   自己的话,是因为加入蜂巢是没得选择的选择。   这样想着,薛铃下意识地看了方别一眼。   方别大概是在十年前,就决定了今天的自己。   因为他决定跟随着何萍活下来那一刻起,他就做出了关于自己人生的选择。   “要做的事情吗?”何萍看着宁夏,笑了笑:“简单来说,就是听从我的命令与指示。”   “完成蜂巢交付的任务。”   “在成为银蜂之前,你们没有资格与蜂巢进行直接的联系,所有的任务都需要通过我来接受与交付。”   “而成为银蜂之后,你们可以选择在一定程度上,脱离我,成为独立的蜜蜂。”   宁夏若有所思:“成为蜂巢刺客之后,是不是在一定时间里,都不能离开洛城?”   何萍看着宁夏,点头。   “是的。” 第七十五章 蜂巢的职业安排   听到这句是的,盛君千不由看向何萍:“我家在山西,这样的话,难不成是在成为银蜂之前都不能出洛城?”   何萍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如果有特殊情况,肯定可以离开,但是要规定时限,以及有正当的理由。”   “如果擅自离开洛城,或者说逾期未归,那就视作叛出蜂巢,会被视为蜂巢叛徒追杀。”   “你们现在还没有接过类似的任务,事实上,蜂巢大概有四分之一的刺杀任务,都是针对那些叛出的蜂巢刺客而发出的。”   这样说着,何萍看向四周:“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关于蜂巢刺客的等级,以及相应的权限包括福利义务,我想你们都应该知道了?”   商九歌立刻开口:“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的话,可以问问方别和林雪。”何萍笑着说道:“他们都是老员工了。”   “不过之所以请大家今天晚上过来聚一聚,除了彼此见一面,化干戈为玉帛之外。”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盛君千问道。   事实上他到现在都没有坐下来,因为他对面有黑无,而现在盛君千有严重的黑无PTSD。   “每一个蜂巢刺客都应该有自己相应的伪装身份,以便于融于市井之中。”何萍静静说道:“你们打算以什么样的身份生活在洛城?”   “你们都有自己的身份吗?”盛君千就不相信了。   刺客就刺客,哪来的那么多弯弯绕绕。   这样说着,盛君千指向薛铃,因为这些人中,他相对来说和林雪最熟,毕竟是一起过命的交情。   当然,如果忽略昨晚薛铃最后把他给忘了的话。   “你是什么身份?”   “厨子。”薛铃毫不犹豫地说道。   少女现在做菜已经很有心得很有天赋了。   “那你呢?”盛君千看向方别。   “跑堂加打杂。”方别坦然说道。   盛君千看向何萍。   “我是客栈的老板娘加账房。”   盛君千顿时来精神了:“那我当账房可以吗?”   薛铃看向盛君千,果然账房这个职务无论是谁,都是第一时间看上的。   毕竟是白领职位,每天只要记账算账就行了,稍微有点墨水都能干。   “我暂时账房当的挺好的。”何萍淡淡说道。   况且,现在薛铃已经知道了。   何萍这个账房管的可不仅仅是霄魂客栈的帐,整个洛城蜂巢的帐也从萍姐这里流淌而过,所以是根本不能假借外人。   “那我能做什么?”盛君千顿时为难了。   “你擅长什么呢?”薛铃在一旁循循善诱道。   “我擅长打架!”盛君千毫不犹豫说道:“我能当保安吗?”   “暂时客栈还没有保安这个职务的空缺。”薛铃淡淡否决道。   其实老实说,现在霄魂客栈的工作已经比较满编了,自己这个厨子基本上已经够用了,以及职场上,谁敢抢自己的活儿她就跟谁急。   就像当初薛铃刚来的时候萍姐找她摊牌的一样,当时客栈一共有四个职位,分别是账房厨子跑堂和打杂。   跑堂其实和店小二一个意思,端茶递水送菜送酒,在客栈大堂跑来跑去忙个不停,故称之为跑堂。   而打杂则是负责打扫卫生,清理客人留下的残羹冷饭,早上洒扫,晚上打烊。   由于很多时候,跑堂和打杂的工作室重合的,所以说长期以来,都是方别一人身兼两职。   当然,萍姐也没有做黑心老板,方别的两份兼职,一向领的也是两份月钱。   厨子在自己来之前是萍姐兼职的,不过等薛铃来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尝过萍姐的手艺了,不过从顾客的反馈来看,自己做的似乎要比萍姐好吃一点。   毕竟食客的嘴巴是不会骗人的,以及萍姐不是十项全能选手,让薛铃感到十分的欣慰。   目前经过几个月的锻炼,薛铃已经感觉,自己的厨艺差不多可以胜任一般小客栈的厨子了,就算去红袖招当厨子,她至少也能当帮厨了。   至于霄魂客栈,目前的客流量完全没有帮厨的必要,薛铃一个人就能够包揽。   而账房则是雷打不动的何萍担任。   老实说,目前只有端午在客栈中当一个吉祥物,偶尔端茶送水,要真说的话,目前霄魂客栈需要的人手只有一个,那就是顶替方别的打杂或者跑堂。   但是。   薛铃下意识地向着身边的四个人扫了一眼。   无论是盛君千,商九歌,还是宁夏黑无,他们四个人怎么看,都和跑堂完全不搭。   至于盛君千想要应聘的保安,这里又不是镖局,要保安有什么用。   “你除了打架之外还会什么?”薛铃看着盛君千循循善诱:“或者说,说一个你最大的优点吧。”   “最大的优点?”盛君千侧头仔细想了想,然后看向薛铃:“我有钱。”   少女那一瞬间有点绝倒,但是仔细想想也是。   盛君千真的很有钱。   并且不是一般的有钱。   而这个时候何萍开口了:“你有多有钱?”   盛君千看着何萍的脸,自己仔细想了想:“不是很有钱。”   当然,普通的有钱也是很有钱。   何萍指了指关闭的大门:“客栈对门,有一家杂货铺,你能买下来吗?”   “那家杂货铺卖多少钱?”盛君千问道。   “大概两百两银子。”何萍回答道。   “没问题,买!”盛君千回答的毫不犹豫。   果然这就是江湖大侠的气派。   “好的。”何萍点了点头:“那么等到明天,你去找那个老板,将他的店铺买下,你来当这个杂货铺的店主。”   “好的。”盛君千回答的异常豪爽,不过回答过之后才开口说道:“这个杂货铺他都卖什么啊?”   “我买东西很擅长,但是卖东西一点都不擅长。”   “放心,也不让你卖。”何萍淡淡说道,同时看向宁夏。   “你来当这个杂货铺的老板娘怎么样?”   宁夏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说了声可以。   盛君千此时看向宁夏,一瞬间就感觉宁夏不是那么可怕了。   毕竟以后可是朝夕相处的老板娘啊。   “对了。”何萍这样说着,指着黑无。   “你来当宁夏的弟弟,也就是盛君千的小舅子。”   “怎么样?”   还没等黑无开口,盛君千自己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妈呀!” 第七十六章 成功的大会   在何萍对黑无开口之前,其实盛君千已经有些浮想联翩了。   和宁夏这样一个大美人双宿双飞开杂货铺,颇有一种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这样的神仙眷侣生活。   你看昨天林雪还嘲讽自己说为什么二十八还整天眠花宿柳逛红袖招,也不找个老婆。   那不是整天江湖飘,那有时间找老婆啊。   你看来到蜂巢福利就是好,直接发老婆了。   但是接下来,当盛君千得知自己喜获小舅子之后,就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了。   那可是黑无啊!   整天都会黑无呆在一起吗?   当何萍的目光望向黑无的时候,只看到这个黑痩的少年静静点了点头:“可以。”   他此时虽然依然是半睡半醒的样子,但是说可以的时候眼睛还算清明。   “不过。”黑无抬头看了何萍一眼:“我会很麻烦的。”   “还好,我没有那么怕麻烦。”何萍淡淡说道。   盛君千这个时候弱声弱气地开口说道:“萍,萍姐,我能不买吗?”   盛君千瞬间就后悔了。   “可以。”何萍淡淡说道。   盛君千眉毛抬起来的那一瞬间,就听到何萍继续说道:“我会出钱帮你买,不过钱会记在你们的账上,通过扣除接下来的任务奖励来抵消。”   盛君千那一瞬间就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买宁夏送黑无这个操作,事实上,盛君千其实应该会想到的。   但是当时就是一瞬间鬼迷心窍,给忘记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心理波动。   “对了。”而这个时候,商九歌终于开口问道:“那我呢?”   之前讨论的时候,商九歌基本上在埋头吃饭,基本不参与讨论,而这个时候,眼看其他人已经确定好身份,商九歌才不慌不忙问道。   少女真的本来就丝毫不在慌的好吧。   “你打算去哪里?”何萍看着她说道,对于商九歌,何萍基本上是十倍的宽容和宠溺。   “我想在这里。”商九歌望着何萍,黑色的眼睛透出一丝不苟的光。   “这里吗?”何萍看着商九歌笑了笑:“你打算做什么。”   “或者说。”   “你会做什么?”   商九歌静静摇头:“我不知道。”   “在我过去的时候,其实我只需要练剑就够了,别的事情,我并不需要太担心。”   薛铃听着商九歌的这些话,心想这翻译过来的话,大概就是她除了练剑什么都不会,当然,那强悍的野外生存技巧,基本上是附赠的,商九歌自己别的啥都不学,也不会。   简直就是不会不学不练的典型好吧。   “现在呢?”何萍看着她。   “现在客栈里缺一个打杂。”   “你愿意来吗?”   商九歌侧头想了想:“打杂是做什么的?”   “扫地抹桌子洗衣服这些。”何萍说道。   “这些之前是谁做的?”商九歌继续问道。   薛铃指了指一直静静吃饭的方别,方别连头都没抬。   “他。”   商九歌看了方别一眼。   然后点头说道:“好啊。”   ……   ……   其实有些出乎薛铃意料的是,这次饭局最终结束的这样平静。   用官话来说,这次会议之后,大家坚定了以何萍为中心的洛城蜂巢组织领导,确定了接下来的目标方针,并且迎接了新来的同志,给新来的同志妥帖地安排了工作,这是一次团结的大会,友谊的大会,胜利的大会。   当然——未免稍有些太胜利了。   现在仔细想来,其实何萍和方别每说一件事情的时候,其实可能已经想好了。   比如说商九歌来接替方别的打杂工作,毕竟商九歌来跑堂报菜名有点难度,但是打扫卫生什么的,看了看商九歌,这位武林泰斗估计真的不会太介意。   毕竟人家都能够为了五十两去深山打虎了,来扫个地之类的,说个真香也没啥。   而关于杂货铺的安排,恐怕同样,是早有预备。   毕竟除此之外,让盛君千宁夏黑无三个人天衣无缝地融入洛城,其实难度还是挺大的。   宁夏黑无还好,并非中土人士,盛君千可是已经闯荡江湖十几年了,怎么说也是成功人士了。   而这个杂货铺的铺主,如果搭配适当的伪装,那么至少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一个小杂货铺。   现在薛铃才意识到,所谓大隐隐于市是真的。   平常有谁能够想到,这样一个客栈的老板娘可能是武林中最高的高手那一行列,跑堂的店小二是一个深藏不漏的刺客,就连厨娘也身怀金刚不坏,打杂的少女剑道天下第一。   这真的不敢细想。   一细想这个世界都在濒临幻灭。   可能——霄魂客栈正在稳步向着天下第一客栈迈进。   薛铃躺在自己有些硬的床上,夏天,蝉鸣喧嚣,她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还是有点睡不着觉。   主要原因还是白天睡了太久的缘故。   薛铃抬起身来,看向窗外,窗外月色依旧很好,但是却没有月下那个练剑的身影。   方别不在吗?薛铃有点疑惑。   那个少年晚上是他雷打不动的练功时间,尽管现在薛铃依然看不懂方别练功的门道,至少她已经确定方别很强了。   其实现在方别挥剑的声音,差不多就成了薛铃的催眠曲了。   少女起身,走到月下。   月下无人,院子里没有人,屋顶上也没有人。   薛铃来到厨房,下了地窖,地窖的锻炉熄灭着,同样没有人。   那一瞬间薛铃有一种自己被抛弃的错觉。   她摇摇头,从地窖上来,然后闭目聆听,整个客栈几乎都被喧嚣的蝉鸣所包裹。   少女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的耳房卧室,然后走到方别的房间,尝试敲门,却发现门根本就没有锁。   方别没有在房间睡觉。   薛铃迟疑片刻,最终走上了客房。   二楼客房,她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翠绿衣衫的何萍正守在一个房间的门口,听到她的脚步声,何萍扭头看向薛铃,然后伸出一根手指,竖直放在嘴唇前,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薛铃蹑手蹑脚地轻声靠近,只看到何萍身后的房间有一盏烛火。   “这是?”薛铃亲声问道。   “方别正在给宁夏解毒。”何萍淡淡说道。   “我在护法。” 第七十七章 解毒   方别和宁夏?   解毒?   独处一室?   即使是薛铃,那一瞬间也产生了许多不合时宜的画面和想法。   然后她才看向何萍:“宁夏中毒了?”   何萍嗯了一声,然后想了想:“也不算。”   这样说着,何萍将曼珠沙华的原理简单描述给了薛铃。   当然,是低声。   “这么说的话。”薛铃点了点头,事实上,薛铃事先并不知道关于宁夏与曼珠沙华的故事,毕竟她这两天和方别基本上没有什么接触,从昨天晚上被方别救回来之后,基本上就在睡觉,一觉醒来之后就是做晚饭随即就是传说中的第一次蜂巢会议。   “现在他们不能被任何人打搅吗?”   老实说,听了宁夏从西域来到洛城的更多真相,薛铃慢慢感觉这个西域女子没有那么可恶了。   其实仔细想想,宁夏从来到洛城,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坏事的样子?   一直规规矩矩的,也就是遇到空悟的时候主动过去动手然后被锤了。   “是的。”何萍点了点头。   薛铃想了想:“我能在这里一起等吗?”   何萍看着薛铃:“我不介意。”   于是薛铃点了点头,然后站立在了一旁。   ……   ……   在房间之内,一盏红烛在桌上静静燃烧着,烛焰明亮。   宁夏在红烛的一面看着方别:“我以为会迟一点。”   “我也想迟一点,但是其实推迟不了太久了。”方别看着宁夏:“你上一次吃曼珠沙华的解药是什么时候?”   宁夏想了想:“大概十天前。”   “正常情况下,一剂曼珠沙华的解药,可以让你三十天内安然无恙,可是现在,仅仅才过了十天,你身上的毒就有发作的风险。”方别看着宁夏:“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悲苦老人对你,都比你想象中的更加不放心。”   宁夏沉默片刻,然后问道:“你没有办法给我配置解药对吧。”   “每一种曼珠沙华的解药都不一样,这样看你当初服用的母株来决定。”方别淡淡说道:“拿不到母株,没有人配的出解药。”   “但是——”宁夏看着方别,欲言又止。   “但是我能解毒,因为我主要是将你体内的曼珠沙华拔出来。”方别看着宁夏说道。   “怎么拔?”宁夏隔着红烛望向方别。   “别这样看着我,我的铁棒没啥用。”方别认真说道:“我这是正经的拔毒方法。”   “虽然可能会有点痛。”   “我怎么听着没那么正经?”宁夏笑道。   “真的很正经。”方别重复道。   “对了,你能忍住疼痛吗?如果忍不住,我会给你一点麻醉用的药物。”少年贴心说道。   “我怎么有种越来越不详的预感。”宁夏不由捂嘴噗嗤笑了出来。   老实说,宁夏真的不在怕的。   就是方别让她感觉很有趣。   “我是认真的。”方别这样说着,从手腕处解下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出来,如果薛铃在这里,她就会认出来这把匕首就是当初在洛城龙王集市上看过的那把斩鱼匕首,两边的锋刃锋利程度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的那把。   “我不搞昏睡红茶那一套。”   “所以你是来硬的对吧?”宁夏看着放在桌上的那柄匕首:“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转身,把衣服脱下来。”方别认真说道。   宁夏噗嗤笑了出来。   她是真的感觉方别很有趣。   然后她就坐在椅子上,转过身来。   再用手褪去了身上的纱衣。   一层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衣褪下,方别就可以清楚看到,宁夏那光滑的脊背上,正浮现出来一个大如脸盆的血红色曼珠沙华。   这朵尽态极妍绽放的花朵几乎将宁夏整个脊背占据,似乎可以感受到下方血液的流动。   “害怕吗?”宁夏背对着方别,静静说道。   “还好。”方别看着这朵血一样盛开的花,它有着数以百计的细长花瓣,向着四周绽放而出,妖冶而美丽。   尤其是当这朵花长在宁夏的背上的时候。   “甚至有点想摸一下。”方别淡淡说道。   “那你就摸一下?”宁夏笑道:“我不介意,真的。”   “不敢。”方别很诚实的说道;“从各种意义上都不敢。”   这样说着,方别拿起了手边的匕首,在烛焰下炙烤消毒之后,转动匕首,在宁夏的脊背上,静静划出来一道。   宁夏感受着脊背那一瞬间灼热的痛感,这种痛楚真的就好像有人用烧红的烙铁印在自己背上那样,她轻微倒吸一口冷气,但是随即,又感到那痛感随即消失,随即是一阵冰凉。   “你做了什么?”宁夏忍不住发问道。   “我感觉自己在滴蜡。”方别忍不住吐槽道。   “滴蜡是什么?”饶是宁夏,也没有办法第一时间领悟方别这句话的意思。   “小孩子不用管!”方别轻声说道,同时他已经划出了第二刀。   宁夏瞬间痛得说不出话来。   在方别面前,宁夏的背上,他的第一刀沿着曼珠沙华的花瓣没有任何偏差地划过,沿着背部的血管将其精妙地切开。   其实曼珠沙华这门武功,说白了就是依靠毒素刺激神经,来激发身体的潜力,之所以说会在背部呈现曼珠沙华的形状,是因为背部是脊椎和肋骨。   人脑所传达的信息,都要经过脊椎才能够传达到身体的各个部分,所以说,曼珠沙华的毒,也就以脊椎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   在没有解药的前提下,解除曼珠沙华的唯一办法,就是用烧红的刀刃,以世间最精准的刀法,将每一束包含毒素的血管切开,让其毒素自然流出。   其实老实说,很少有人能够愿意相信一个人到这个程度,让他拿着刀在你背后帮你解毒。   况且这个解毒的过程,真的是痛苦到了极点。   方别看着眼前那一束已经慢慢变成黑色的线条——这是血管在切开之后就被刀刃重新以高温缝合的标志。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以及曼珠沙华所特有的奇异香味。   即使最终解毒成功,宁夏的背上,也会留下这永不磨灭的伤疤。   虽然方别事先没有告诉宁夏他具体的解毒方法是什么。   只是告诉她,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但不危险。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有方别更相信自己,他相信自己一刀都不会划偏,他练剑十年,每一刀都要比最精准的外科医生还要精准千万倍。   但是宁夏说自己完全不介意这些痛苦。   她只介意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以及用不用回西域。   方别给她这两个问题的答案。   第一个是肯定。   第二个是否定。 第七十八章 三百六十一刀   宁夏始终都没有开口吭过一声。   哪怕说背上的疼痛某种意义上如同千刀万剐一般。   甚至说要比千刀万剐更痛。   对她来说,如果承受这样的痛苦,就能够脱离悲苦老人的话,那么她绝对甘之如饴。   而方别也始终一言不发。   所谓关公刮骨疗毒,那也是和人下棋饮酒,谈笑风生。   而宁夏眼前什么人都没有,她只能自己默默承担。   方别也不再能说话,即使是方别,在这种级别的精妙手术下,他即使说可以和宁夏交谈,但是交谈就意味着增加自己的失败几率。   也是对于宁夏的不负责。   所以他也同样保持沉默。   少女的皮肤表面已经慢慢布满了汗水,那是单纯因为疼痛肌肉紧绷而产生的汗水。   她的背上也已经淌满了血蛇,那是一条条细小的蛇,在这朵尽态极妍的血色花朵上游动。   方别始终保持着均匀的呼吸,每一次下刀都没有丝毫的迟疑。   就像他在出刀之前所询问的那样,如果施以麻醉,那么宁夏就可以一觉醒来之后,不需要承担太多的痛苦就可以抵达最终的结果。   但是如果这样的话,这些曼珠沙华的毒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积聚在背部神经周围,就会有残余的毒素留在宁夏身体里。   虽然短期内没有什么损害,但是长期下来,宁夏的身体就会被这些毒一点点拖垮。   如果想要最好的解毒效果,那么就要求宁夏在高度清醒状态。   第九十刀,第九十一刀。   每一片细长花瓣就意味着在皮肤割下,深入血管的一刀。   此时房间中很是宁静,只有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当然,每一刀下去,都能够感觉到宁夏身体那一瞬间的紧绷和呼吸急促,不过这个少女连咬在嘴上的毛巾都没有。   正如同她之前所说的,她还是很擅长忍耐疼痛。   整个房间里除了呼吸声,还有火苗燃烧所发出的微妙哔哔啵啵的声音。   那是蜡油在空气中爆燃所发出的声响。   还有宁夏的血液划过整个脊背,然后坠落在地面上的滴答声。   方别始终屏住呼吸,也没有任何的旖旎想法。   他只是把宁夏当做一块猪肉,所要做的,只是在这块猪肉上雕刻出来一朵这个世间最美的花。   “如果连我都做不到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了。”方别在心中默默地想道。   以及,方别也终于体会到前世那些做手术的主刀医生的感觉了。   事实上,所有推上手术台的病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少,一律都是身无片缕地推上手术台,但是对于那些主刀的医生而言,乃至于在旁边辅助的护士而言,手术台上的病人已经没有任何性别和身份的区别。   他们只是一个符号。   一个等待拯救的病人的符号。   第三百六十一刀。   所谓千刀万剐的凌迟,也不过是一千零一刀。   而在宁夏的背上,方别已经划出了三百六十一刀。   并且这并不是切下三百六十一块肉来,相反,宁夏的背上,并没有血肉模糊,只是那原本鲜红到刺眼的曼珠沙华花朵,此时变得暗淡下来。   就好像原本燃烧地炽热的炭火,最终熄灭只剩下本来黑灰的颜色。   方别此时的额头上,也已经布满了汗珠。   这次的解毒,或者说手术,要比与最强大的敌人战斗还要艰难。   毕竟——救人永远比杀人要难一万倍。   “结束了。”方别静静说道。   听到方别的这句话,宁夏就好像听到了终场的哨声,即使以她那样顽强的意志,也在那一瞬间向前倒去。   方别静静勾来椅子,让宁夏俯身趴在了椅子上。   然后少年起身,身后鲜血滴沥,但是他再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他推门而出,脸色疲惫。   门外是薛铃与何萍。   方别看到薛铃,稍微有一点意外,随即他就释然,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膏:“你来得正好。”   这样说着,方别将手中的药膏递给薛铃:“你去把这个药膏给宁夏涂上。”   薛铃接过药膏,然后愣了愣:“为什么是我?”   我和宁夏交情很好吗?   “本来打算交给萍姐的。”方别淡淡说道:“但是你在这里,我感觉你更适合。”   “你不行吗?”薛铃问道。   “我不行。”方别认真说道:“我答应过她,不会碰她一下,说不会碰,就一下都不会碰。”   薛铃抿了抿嘴唇,推门而入。   在走进去那一瞬间,少女瞬间惊呆了。   她看到宁夏浑身是血地躺在两张椅子上,昏迷不醒,背上满是伤口,地上也是一摊又一摊的血迹。   薛铃静静捂住嘴巴,整个房间中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以及一种说不清的花香。   薛铃瞬间感觉脑袋一炸,回身冲了出去:“方别!”   方别与何萍正向着远处走去,听到薛铃在身后的怒吼,不由回头。   “你对她做了什么!”薛铃开口大声吼道。   就算薛铃看到更不堪更残酷的景象,她都不会如此失态。   但是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是解毒。   “解毒。”方别看着薛铃,认真解释道。   少年的眼神清澈。   “你快把药膏给她涂上。”   方别继续说道:“如果等伤口彻底结痂,这些药膏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薛铃站在原处,手握得紧紧的。   最终她还是松开拳头,转身走进房间,关上房门。   少女走到昏迷的宁夏面前,可以感受到她后背的轻微起伏。   薛铃看向那些伤口,之前仓皇间没有看清楚,况且谁看到宁夏这样的惨状,能够控制得住理智?   就算宁夏做了再多的恶事,也不应该被这样残忍地虐待。   但是此时再看这些伤口,薛铃才注意到每一刀的精妙与天成。   这每一道都是浅浅地透过肌肉,划开血管,点到为止,这是人类可以自行愈合的极限,同时又通过烧红的刀刃的灼热,可以在释放毒血之后很快就让伤口重新自行愈合。   薛铃咬住嘴唇,然后拿出那瓶药膏。   一点一点,小心地给宁夏的背上涂抹着。   轻柔地就像是在对待婴儿。   “她究竟经历过什么?”薛铃忍不住喃喃自语:“宁愿用这样的方式解毒。”   “也不愿意回到能让她活下去的地方?”   但是宁夏倒在椅子上,深栗色的长发披散,并给不了她一个字的回答。 第七十九章 抽卡抽到的方别   在明亮的月色下,方别与何萍一路前行。   他们一直走到很远的地方,何萍才开口问道。   “怎么样?”   方别摇了摇头:“不怎么样。”   他抬头看了看月色。   “如果是苦肉计的话,那么宁夏是最完美无缺的苦肉计。”   “我找不到不相信她的理由。”   “宁愿承受那样的痛苦,也要脱离悲苦老人的控制。”方别叹了口气:“我倒有点希望她是假的了。”   “你有故意下更重的刀吗?”何萍问道。   方别摇了摇头:“我只是按照正常的解毒法,毕竟曼珠沙华的解毒法,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能够做到的人不会超过三个。”   “并且,不需要刻意加重,曼珠沙华的解毒法本身就是一种酷刑了。”   “虽然可以麻醉之后再进行,但是效果同样会大打折扣。”   何萍点头:“嗯。”   “那么回归正题,宁夏的毒究竟是怎么样的?”   “这个说起来有点麻烦。”方别正色说道。   “简单来说,就是毒真的是曼珠沙华。”   “但是又不仅仅是曼珠沙华,或者说,这是更加恶意的曼珠沙华。”   方别这样解释道,虽然说对于别人而言,这样的话非常难以理解,但是对于何萍而言,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悲苦老人?”   “是的。”方别看着月色下的洛城。   “悲苦老人对于宁夏的防备,非常之深。”   “我原本以为派宁夏来中土,让宁夏修炼了曼珠沙华再让她过来,已经是对她非常防备了。”   “并且曼珠沙华除了本身所具备的剧毒之外,姑且还是有提升功力,开发人体潜能的作用。”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悲苦老人给宁夏体内种的曼珠沙华是普通曼珠沙华毒性的三倍以上。”方别回头看了何萍一眼:“并且,后来给她送的解药,也只有一半的效力。”   “这样一来,就算宁夏能够准时回到西域,回到悲苦老人身边,几乎也难逃一死。”   “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悲苦老人会这样对待他的徒弟。”   何萍静静听着,听完之后才长叹一声:“江湖险恶,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看的还少吗?”   “就是因为看的太多,所以才感觉这一次尤为凶残。”方别静静说道:“我很想知道,宁夏身上还有什么故事,值得悲苦老人这么对她。”   “以及为什么黑无愿意跟在她身边,听她差使。”   “你不是总说好奇害死猫吗?”何萍笑了笑说道。   “那是因为我总是好奇啊。”方别淡淡道:“如果连对于这个世界的好奇都没有,那么还有什么意思呢?”   何萍笑了笑:“互吹大气,我就没有见过比你更加胆小的人。”   “就是因为好奇,才要胆小。”方别继续说道:“因为活着才有机会继续好奇,继续解开这个世界的秘密。”   “如果死了,这个世界就是空洞的一切。”   “空洞虚无冰冷,感觉魂灵就在无限的黑暗中漂浮。”   “感觉你就像死过一次一样。”何萍笑着说道。   “萍姐你忘了,我真的死过一次。”方别淡淡回答:“那一次,如果不是您的话,我已经死了。”   “好吧。”萍姐点头:“不过现在想来,当初救你,是我最不后悔的一个选择。”   “其实这就像抽卡一样呢。”方别笑道:“萍姐你抽我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我是一张SSR。”   “SSR?”何萍虽然已经很习惯方别那些奇怪的词语。   但是这次这组词语发音显得尤为奇特。   “就是很厉害的东西的意思。”方别笑着给萍姐解释。   这也是他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在萍姐面前,方别从来不介意吐出各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词汇,但是萍姐虽然不理解,但是也同样从不介意。   “如果当初您是因为我是一张SSR而将我抽出来放在身边,我就没有现在这么感谢您了呢。”方别看着月色认真说道:“正因为我当初什么都不是,您依然愿意把我带在您的身边,所以我才有义务,把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来回馈您的养育,您的期待。”   “并且希望有一天可以替您遮风挡雨。”   何萍看着认真的方别,笑道:“现在还不够吗?”   方别认真点了点头:“现在是很不够。”   “好吧。”何萍叹息一声。   “你还没说,宁夏的毒具体会怎么样呢?”   “关于这个,不好说。”方别摇头说道:“如果是普通的曼珠沙华,我这次解毒已经能够将毒全部拔除。”   “但是宁夏这次,最初中的毒太深,后来的解药效力也不够,所以对她来说是不够的。”   “原本我想着这次用这样清醒状态的拔毒法效果会好一点,可以能够更大限度地拔毒,但是最终结果不是太理想。”   何萍点了点头:“那么如果什么都不做,会发生什么呢?”   “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方别轻微叹了口气:“短期内不会有什么事情。”   “但是如果任由毒素深入骨髓,那么宁夏就会慢慢失去行动能力,最终瘫痪,这就是曼珠沙华这种毒功虽然可以有效在短时间内提升功力,但是却很少被人使用的原因。”   “因为这真的是在刀尖上的舞蹈,能够有资格修炼曼珠沙华的人,最少也是三品以上的强者,这种毒功能够帮助三品强者在短期内突破到二品的地步,但是却要承担随时可能瘫痪乃至于痛苦死去的风险,可能十个人中只有一两个能够顺利过关。”方别看着何萍:“反正这个人不会是宁夏,毕竟她最初就被注入了大剂量的毒素,并且也没有获得足够的解药来中和体内的毒。”   “也只有西域那些魔门,才有这样多歪门邪道快速提升武功的方法。”   “所以呢?”何萍看着方别。   “所以你现在打算去做什么?”   方别回头看向高悬的明月,轻轻吐了一口气。   “既然开口帮了,那就帮到底。”   “我休息一下,明天出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紫背天葵。” 第八十章 天不老与紫背天葵   紫背天葵。   方别静静说出了这个名字,但是何萍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她只是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   “这可是很珍贵的药材,并且,我们的窗口期很短。”何萍静静说道。   “但并不是不可能不是吗?”方别淡淡笑着说道。   “至少,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是有能力做到的事情。”   “嗯。”何萍静静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向前走去,月光洒在这位绿衣女子的身上。   “能不能顺便在帮我找一下天不老?”   “天不老?”方别问道:“商九歌需要的吗?”   “是的。”何萍点头说道:“商九歌和我的情况稍微有一点不一样。”   “哪一点不一样?”方别问道。   “最简单一点,她还年轻。”何萍笑了笑:“她还不到十八岁。”   “每当回忆起来商九歌比我大这件事情,都会让我很惆怅。”十七岁的少年方别淡淡说道。   “年轻又怎样?”方别继续说道。   “年轻就会好治。”何萍道:“如果商九歌再大五岁,我只能保证把她的情况控制在我目前这样。”   “如果她再小五岁,我就能够让她断脉重接。”   “但是她没有大五岁也没有小五岁。”方别淡淡说道:“这就是你需要天不老的原因?”   “是的。”何萍道:“如果有天不老的话,我有八成把握可以治好她的伤。”   “萍姐你是不是对商九歌有点太好了呢?”方别叹了口气:“你都不怕我嫉妒啊。”   “因为看到她,就像看到了自己。”何萍静静说道:“她无论在哪里,都能够走出来一条自己的路。”   “好吧。”方别点了点头:“天不老,我也会顺便找一下的。”   这样说着,方别看着月光下的女子:“作为回报,萍姐能不能姑且告诉我。”   “你们这种病的名字。”   “没有名字。”何萍静静摇头说道:“只有很多人得的病才有名字,如果只有一两个人得,这种病就是无名怪病。”   “好吧。”方别耸耸肩,决定不再追究。   ……   ……   第二天清早,宁夏没有苏醒。   但是她又分明活着,呼吸均匀,心跳有力。   至少她很希望可以活下去。   薛铃在涂抹上药膏之后,又仔细给宁夏的后背包扎上绷带,这些绷带可以让伤口不再受压迫变形崩开,也可以促进伤势的好转。   但是宁夏干脆都没有苏醒。   薛铃只能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宁夏是主动自愿接受这样的解毒酷刑的话,那么究竟是什么,才促使她做出这样的决定。   薛铃不知道,少女也不想知道。   昨天晚上一夜薛铃都在宁夏的房间入睡,她帮忙清理了地上的血迹,又给宁夏涂药包扎,现在的宁夏,已经没有办法正常仰卧在床上睡觉,只能让她趴在床上,这要稍微有点古怪,但是还好宁夏并不在意这些。   这位几乎能够列入薛铃所见过的最美貌女子之列的少女,安静地就像是一个睡美人。   但是她越安静,薛铃就感觉越心疼。   反正,宁夏能够做到的这些,薛铃是肯定做不到的。   想到这里,方别对着宁夏的后背绣花这件事情,突然间就变得并不是不能原谅了。   宁夏后背的花,黑色的线条重新勾勒出来一朵黑色的曼珠沙华。   正当薛铃在考虑是不是要给宁夏喂一点汤水——不过宁夏的后背如今接近结痂,根本坐不起来,喂食又变成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静静的敲门声。   薛铃有点意外,开口问了一句是谁。   只听见门外低沉地回答说是我。   他没有说自己是谁,但是薛铃一听就知道,门外的正是黑无。   不知道昨夜方别和黑无是怎么谈判的,才让黑无答应离开任由方别给宁夏解毒,但是现在看着正趴在床上熟睡的宁夏,薛铃一瞬间很害怕,自己如果开门的话会不会被黑无当场打死。   但是在思考之后,薛铃还是说道:“进来吧。”   虽然外面的人推门而入,进来的便是黑痩单薄的黑无,他睁着一双黝黑的眸子望向薛铃,也望着在床上的宁夏。   薛铃一瞬间非常的紧张。   虽然说黑无会敲门这件事情,本身就有点蹊跷。   但是黑无给人的压迫感却非常的强。   “可以让我看看吗?”黑无望着薛铃,很有礼貌地说道。   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松动。   薛铃吓了一跳——什么时候黑无变得这么有礼貌了。   但是再有礼貌的黑无,还是黑无,薛铃赶紧让开,让黑无上前检查宁夏的状态。   事实上黑无并没有如何检查。   他只是在宁夏的床前凝视了片刻,然后伸出一根手指点中宁夏的后颈。   片刻。   黑无点了点头:“他做得很好。”   薛铃看着黑无,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搭话。   反正薛铃看到方别那三百六十一刀,刀刀绣花的刀法之后,一瞬间完全无法相信这是解毒。   但是黑无却能够第一时间接受这个设定。   薛铃感觉这主要应该是自己太弱鸡的原因。   而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又传来声音。   “原来你在这里。”这样说着,方别走入房间,看着房间中的二人与躺在床上的宁夏。   然后笑了笑,看着黑无:“我完成了自己的承诺。”   黑无不做声地点了点头。   “她应该会连续睡三天三夜,让身体自行运转疗伤。”方别看着黑无继续说道:“等她苏醒之后,曼珠沙华的毒就会解十之七八。”   “但是……”少年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是不够的。”   “如果就这样放任下去,她顶多还有四五年的时间,之后随着毒素进一步沉淀侵蚀,她慢慢先是行动迟缓,活动不便。”   “慢慢地就会逐渐瘫痪,最终因为无法呼吸而窒息而死。”   “那该怎么办!”薛铃忍不住就开口说道。   “紫背天葵。”方别看着薛铃说道:“如果找到紫背天葵,再配合其他的药物,能够将她体内的毒彻底拔出。”   黑无望着方别,目光冷峻:“紫背天葵在哪里找?”   方别耸肩:“我不知道。”   那一瞬间,薛铃很害怕方别会被打。 第八十一章 照顾   毕竟眼前可是黑无,杀人不眨眼,能动手绝不BB的黑无。   但是黑无听到方别这句我不知道,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那么哪里可以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哪里可能知道。”方别说道:“明天龙王集市将会开场,我会尝试去那里买一下关于紫背天葵,或者说关于紫背天葵的消息。”   “如果能够买到紫背天葵是最好不过了,但是如果买不到,买到关于紫背天葵的消息也很重要。”   方别这样说道,黑无点了点头:“我能帮忙做点什么吗?”   薛铃更不可思议了。   在他印象中,黑无根本就没有和别人好好交流过。   说好的能动手绝不BB吗?   “暂时不需要。”方别静静说道:“不过如果买不到紫背天葵的话,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黑无侧头想了想,然后点头:“好。”   方别看着黑无:“你打算留在这里照顾她吗?”   黑无静静注视着方别,没有说话,但是态度很明显。   就是不可以吗?   “抱歉,还真不可以。”方别看着黑无说道:“她需要的是更加细致的照顾,你做不到。”   黑无沉默,而旁边的薛铃则不由自主开口道:“难道你要我……”   方别看着薛铃:“你还有用,没必要留在这里,并且昨天晚上时你刚好在,如果你不在的话,就不用你来帮忙了。”   这样说着,方别回头叫了一声端午,就看到端午穿着白色的小裙子走了进来。   “最近这两天客栈都不会开门,端午在客栈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做。”方别这样对着薛铃说道,同时回头看向端午:“端午,如果接下来几天我们不在客栈的话,能不能委托你来照顾这位姐姐?”   端午看着宁夏,凝视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好的。”   “端午方便吗?”薛铃忍不住开口说道。   因为不管怎么说,端午也是个男孩子,来照顾昏迷中的宁夏,怎么看都是自己更合适一点吧。   “整个客栈就没有比端午更合适的人了。”方别静静说道。   他这样下了论断之后,转身走出房间:“不要再打扰宁夏了,她现在需要安静和休息。”   黑无跟在方别身后,而薛铃看了看端午,伸手摸了摸他那柔顺的青丝。   叹了口气,然后离开了房间。   ……   ……   客栈大堂。   清晨的日光从大堂的屋檐洒落,这个往常热闹的客栈大堂此时显得分外冷清。   毕竟正门旁边的破洞只是简单堵上了,还没有找泥瓦匠施工,不能营业,也就当然没有客人。   客栈的门也是关着的,只留了一道小门,此时小门也上了门板。   但是客栈的大堂却有人。   不仅有人,还有不少人。   薛铃看向四周,何萍在,方别在,盛君千在,黑无在。   再加上自己,就是五个人在了,宁夏在房间里休息,端午在房间里照顾。   “商九歌呢?”薛铃不由问道。   “她喝下了我给她的药。”何萍静静解释道:“现在已经睡了。”   “但是现在不是已经白天了吗?”薛铃看着何萍。   何萍重复了一句:“她已经睡了。”   感情我们这家客栈是专门盛产睡美人的了?薛铃在心中静静吐槽道。   宁夏在睡觉,是薛铃已经知道的事情,然后薛铃不知道的是,商九歌居然也喝了药睡了。   其实薛铃很想去看看商九歌,看商九歌后背上是不是也有鲜血淋漓的三百六十一刀。   但是现在又不是做这件事情的时候。   “你们知道我现在叫你们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何萍看向所有人。   盛君千第一个开口:“我一点都不知道。”   盛君千才是真正不明真相的群众。   “对面的杂货铺你准备啥时候买下来?”何萍看着盛君千问道。   “立刻马上,就是今天。”盛君千立刻打包票说道。   何萍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霄魂客栈装修歇业,给你们四个人的蜂巢刺客申请还没有下来,方别林雪的刺客总结依然在路上。”   “所以暂时来说,洛城蜂巢在不活跃状态。”   “我们现在应该趁这个机会,巩固扩大经营面积。”   听起来还蛮正规的样子。   薛铃静静听着。   不过何萍的经营面积,和普通做生意的经营面积还有些不一样。   “而我们现在,还有一些其他要做的事情。”何萍继续说道。   “宁夏刚刚接受了方别的解毒。”   “解毒?”不明真相的盛君千开口问道。   “是的,解毒,宁夏在来之前,被悲苦老人下了曼珠沙华之毒。”何萍看着盛君千说道。“现在,宁夏身上的曼珠沙华之毒,十成解了八成,还有两成残余在体内,虽然短时间内没有影响,但是时间长了,就会危及生命。”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做?”不明真相的盛君千继续问道。   “与此同时。”何萍看着盛君千:“商九歌服用了我给她的药,同样正在缓慢的恢复中。”   “她的恢复会是一个更加漫长的过程,不过她体内积聚的伤势同样很多,也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才能过恢复巅峰状态。”   “嗯。”盛君千点头说道,商九歌是他的蜂巢搭档,宁夏是他杂货铺的老板娘,两个人都是他的翅膀,每一个对他都很重要:“说吧,需要我做什么吧。”   盛君千自信满满地说道。   当然,在场的人,也只有盛君千对目前的局势一无所知。   “宁夏身上的毒继续拔出,需要用到一味奇药,名叫紫背天葵,并且必须是采摘十日之内的鲜品才能够有效,并且紫背天葵的年限不低于五十年。”何萍静静说道:“而商九歌体内的病,虽然继续慢慢调理温养就够了。”   “但是为了稳妥起见,如果有天不老作为药引,就能够让恢复更快更加巩固,天不老也要求十日之内采摘,年限不低于一百年。”   何萍的话语平静不带波澜。   而盛君千当场就黑人问号起来了。   “等等,等等,这两味药我怎么听都没听说过?”   “我们不是需要人参燕窝灵芝这样的珍贵药材吗?这些我还是很在行的。” 第八十二章 黄泉之下   “提醒一下。”方别淡淡说道:“燕窝是食物,不是药材。”   “真的吗?”盛君千反问道:“我小的时候生病之后,我家人都叫我多吃燕窝的。”   “我一直相信燕窝是包治百病的神药。”   薛铃静静捂住脑袋。   老实说,她小的时候生病了,也没有多吃燕窝这个说法。   果然山西土财主这个设定,过于要命。   在盛君千还在一脸不可思议的时候,何萍继续说道:“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关于这两味药材下落的消息,不过无论是宁夏还是商九歌,她们最好在十天之内获得这两味药。”   “这就需要我们为此付出努力。”   “十天吗?”薛铃喃喃说道。   十天的话,未免也太短了一点吧。   “是的,十天。”何萍点头确认了这个期限。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做?”盛君千问道。   “你负责今天把杂货铺买下来。”何萍看着盛君千重复了一下任务。   “洛阳的龙王集会明天有开市。”何萍这样说着,看了眼方别和薛铃:“你们明天去龙王集市,去寻找一下有没有现成紫背天葵或者说天不老的出售,不过不要抱太大希望,以及即使有出售,大多数药材都会被炮制成中成药,这样的药材并不适合我们使用。”   “如果有的话,我会给予你们一定的资金支持将其买下。”   薛铃听着何萍这句话,心想这不就是何萍在暗示自己有小金库吗?   以及何萍老实说最高做过蜂巢的玉蜂,如今又是蜂巢洛城一地的引蜂人,如果有小金库的话,小金库的规模肯定不会小。   “但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何萍顿了顿说道:“如果说没有现成的药材的话,就需要在龙王集市那里探听消息,希望可以拿到相关的情报。”   “收到。”方别淡淡说道。   薛铃回想起来之前在宁夏房间中方别说过的话,猛然意识到。   其实何萍的每一个决定,似乎都是和方别商议过的。   但是如今,却是有何萍单方面公布,方别只需要执行就够了。   这某种情况下,也是二者关系的界定。   “收到。”薛铃也开口说道。   如今场中没有布置下任务的人只有黑无了。   因为老实说,黑无哪里都不适合去。   去买杂货铺不适合,去龙王集市更不适合。   但是黑无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他真的就是大多数时候都在待机状态,薛铃已经看明白了,并且现在至少他实在有礼貌地待机。   “那今天呢?”薛铃忍不住开口问道。   “今天。”何萍看着薛铃,静静道:“今天自由活动。”   ……   ……   今天自由活动。   毕竟霄魂客栈没有开门,也没有刺客任务,是久违的安静的一天。   薛铃去看了一下商九歌,果然那个少女正在床上睡得香甜,真的如同睡美人一样。   然后薛铃独自出门,短暂在洛城闲逛之后,她重新进了长清浴场的大门。   交上半钱银子的包间钱,薛铃拿了钥匙,熟练地在热气升腾的温泉浴场中穿行,最终来到那个几乎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包厢之中。   锁上门,一件件褪去衣物,将身体浸润在温热的泉水之中,青丝秀发披散在少女的脸颊。   薛铃望着天花板,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现在很多时候,薛铃只有回到这里,才能够回忆起来自己是锦衣卫卧底的身份。   在更多的时候,薛铃已经习惯将自己视作林雪,视作那个跟随方别的蜂巢蜂翅,并且,很有可能下次任务之后,就能够正式晋升为铜蜂。   这个升级速度,现在薛铃已经知道在蜂巢中属于火箭式晋升了。   当然在明白了自己的引蜂人是玉蜂,而蜂针则是实力不明但是高的可怕的大佬之后,薛铃已经有些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自己这个晋升速度。   其实说起来,前天晚上那场战斗是那样的凶险,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意外是好的结果,尤其是自己,原本薛铃都感觉自己要死在洛城夜晚的街上,但是方别的突然出现——仔细想了想,也不算是突然出现,因为很明显,方别在那里猫了很久了。   总之,自己正面击败了一只金峰。   想想总感觉不可思议。   “如果一直这样也蛮好的。”薛铃笑了笑:“不过,我也知道,不可能一直这样啊。”   少女轻微摇了摇嘴唇,望着天花板,深呼吸,吐纳,等待着时光的流逝。   她就在这个浴池中浸泡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事实上,薛铃来到浴池的时间并不固定,之所以可以通知邹老先生,是因为她来到长青浴池,打开门之后,来到这个包厢开始,邹老先生开始得到消息。   然后给邹老先生半个时辰的准备时间,所以薛铃每次走下暗道的时候,邹老先生就在那里等待着。   邹老先生是薛铃在洛城中唯一的上线,事实上,在锦衣卫之中,知道自己前往洛城执行这个任务的也少之又少。   毕竟秘密任务,知道的人多了,就不再是秘密任务了。   半个小时的时间须臾即过。   薛铃站起身来,用毛巾擦干身体上的水珠,然后重新披上浴袍,赤着脚打开了这个包厢的暗道。   走上了那条黝黑又狭窄绵长的地道,最终来到那扇黄泉之下的门扉前。   依旧是三短三长的敲门声,最终,门轻轻向内打开。   薛铃看到了那个背对自己的老者,他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麻衣,看起来有些苍老。   薛铃行礼:“锦衣卫百户薛铃,见过邹老先生。”   “你最近挺有本事的啊。”邹老先生静静开口说道。   薛铃微微一惊,然后连忙道:“哪里,薛铃只是尽本分而已。”   “本分?”邹老先生嗤笑一声。   “最近蜂巢在洛城那么活跃,已经惊动了圣上。”   “敢问你知不知道?”   “圣上?”薛铃是真的不知道,她吃了一惊:“能不能请邹老先生详细讲述。”   邹老先生笑了笑。   “你是真不明白?”   “还是假不明白?”   “最近洛城蜂巢出的事情,你这个洛城唯一的蜂翅,竟然一无所知吗?”   他的声音句句逼问。   薛铃感到了强大的不安。 第八十三章 两难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薛铃很想对邹老先生说——如果洛城已经不止她一个蜂翅了。   现在明明有三个。   但是,她又很不想说这个。   其实现在薛铃已经很纠结了。   很早之前,薛铃就不对邹老先生的汇报和盘托出了。   因为比较一下,就很容易分清锦衣卫那边和蜂巢,或者准确来说是方别萍姐哪边谁对自己好。   况且薛铃已经逐渐明白,自己的身份根本瞒不过何萍那边。   但是你让薛铃主动对何萍坦白自己是卧底,薛铃也真做不出来。   很尴尬也很难为情的说。   况且装作不知和把窗户纸捅破,是完全的两种情况。   不过这也就造成了,现在薛铃知道的秘密越来越多,但是她反而不知道该说哪些了。   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薛铃已经被搞迷糊了。   少女仔细回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试探问道:“邹老先生是在说前夜洛城的那场刺杀?”   邹老先生冷冷点头:“四名蜂巢杀手在洛城发动刺杀,刺杀对象还是华山商九歌,如果商九歌下落不明,红袖别院被破坏严重,这件事直接被洛城知府周敦儒直接上奏了圣上,圣上已经下令,将会派东厂锦衣卫专人抵达洛城查清真相。”   说到这里,邹老先生回头,望向薛铃,只见他脸上戴着一张薄薄的白纸面具,透过面具只能够看到一双眼睛:“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接下来,在锦衣卫抵达洛城之后,就要到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薛玲低低答应,但是却感觉后背一阵战栗冰凉。   一方面,是薛铃知道以何萍为首的洛城蜂巢究竟有多么可怕,之前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都已经很可怕了,如果再加上商九歌黑无宁夏盛君千这四个,基本上是超豪华阵容了。   就算是京城锦衣卫亲至,未必也能够讨得好去。   邹老先生乌黑的眸子从那张白纸面具下透出,看着穿着浴袍的薛铃,少女赤着双脚,湿漉漉的黑发披拂在身后。   “你要想好了,这是你最重要的机会。”   “能不能回到锦衣卫,能不能站在阳光之下,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薛铃点头答应。   邹老先生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薛铃鞠躬告退。   她很意外,这一次邹老先生并没有问她关于这次刺杀的细节。   相反,邹老先生反而给了她一个重要的情报,那就是洛城如今已经上达天听,将会有锦衣卫从京城赶来调查洛城的蜂巢组织。   少女退出了房间,然后关上房门。   隧道中有水珠落在石质阶梯上的空灵声音。   邹老先生等待原地,静静听着薛铃轻轻的脚步声逐渐远离,他身边才有人静静开口道:“就这样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吗?”   “如今感觉她越来越不可靠了。”   “就是因为她越来越不可靠,所以说才应该提醒她一下,究竟她的根在哪里。”邹老先生静静说道:“如今雷霆将至,天威浩荡。”   “她只要稍微有一点脑子,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   ……   薛铃回到了浴池包间之中,只感觉身上的浴袍已经浸满了冷汗。   少女重新褪去浴袍,将身体浸入温热的泉水之中,感受着那股暖流流淌入四肢百骸之中,她抬头望着天花板,长长叹了口气。   是的,邹老先生的意思她明白。   邹老先生让她不要再首鼠两端,原本她作为锦衣卫的暗哨,要做到银蜂以上,掌握蜂巢的重要机密,那个时候再趁势反水,帮助锦衣卫将蜂巢高层不说一网打尽,也要使其大面积坍塌。   但是现在,薛铃其实明白。   不用等到自己成为银蜂,单单是她现在所掌握的情报。   什么商九歌盛君千已经成为了蜂巢的木蜂,什么黑无宁夏也被吸收入内。   什么自己的引蜂人是前任的蜂巢玉蜂,就是在金蜂以上的那个玉蜂。   自己的蜂翅方别极有可能是一品高手。   这林林种种,说出去就能把邹老先生吓死好吧。   但是也同样,能够将这些揭发出去,让朝廷把萍姐给抓了,自己就已经卧底成功,功德圆满,提前成佛了。   可薛铃为什么要这样做?   人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如今锦衣卫如何对待她的,薛铃又不是傻子,就算她真成了锦衣卫的功臣,载誉而归,锦衣卫中那些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就会因此高看她三分吗?   她除非重新获得圣上的赏识,但是当初她父亲的死,到现在还是一笔扑朔迷离的糊涂账。   如果说之前在燕京的薛铃,还是笃信那位万寿帝君的话。   现在的薛铃,已经不再盲目信任那个高坐在神座之上不断装神弄鬼的皇帝了。   “怎么办呢?”薛铃喃喃出口。   其实出于对于萍姐和方别的信任,薛铃相信就算真的锦衣卫从京城而来,他们也能够应付。   毕竟在见识过蜂巢的实力之后,薛铃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让我带队去绞杀蜂巢的愣头青了。   想要对付蜂巢,朝廷如此居高临下如同面对流寇一样的绞杀是完全不够的,如果再要她来出谋划策的话,那么应该有的计策是拉拢蜂巢内部的种种势力,拉一派打一派。   借由他们的内部矛盾分化蜂巢。   比如说何萍自己,就是蜂巢中一个相当强大的独立力量。   并且显而易见不是很受待见。   以及最极端的情况下,就算薛铃真的按照邹老先生的意思,里应外合,在锦衣卫抵达洛城之后,突然反水给方别何萍致命一击。   但是那样能不能真正伤到对方,薛铃都非常怀疑。   因为从简单的方面来考虑,萍姐的实力至少是强一品,方别的实力干脆是一个问号。   他俩才是洛城蜂巢的核心,你就算再打击,留不住这两个人,就等于竹篮打水一场空,况且目前还有黑无这个人形怪物留在霄魂客栈。   这让薛铃真的要认真考虑一下,锦衣卫要带多少精锐过来才够送菜的问题。   毕竟,说一千道一万,锦衣卫真的有一品级别的高手,但是这种一品级别的高手,来到洛城能带来几个?   能来一个就很不容易了吧。   结果来了之后连黑无都打不过。   少女悠长吐息。   “伤脑筋。”   但是究竟该怎么做——薛铃,又不傻。 第八十四章 狭路相逢   这个温泉浴池中只有薛铃一个人。   某种意义上讲,虽然在很多时候妹子在单独沐浴的时候,总会有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冲进来。   但是至少在长清浴场,尤其是薛铃所在的这个房间,还是绝对安全的。   也只有在这里,薛铃可以安安静静地想一些自己的事情。   尤其是关于自己未来命运与前途的事情。   当少女在水面下伸出手臂,看着水珠从自己细长的藕臂上滴滴沥沥地留下,当运起金刚不坏神功的时候,整只手都慢慢变成了淡金色。   事实上,薛铃对于自己已经丢掉了锦衣卫的传承内功紫气东来这件事情,都没有向邹老先生汇报。   哪怕说当时薛铃还没有现在这么贼头贼脑,反骨已经长结实了。   但是考虑到当时的情况,自己学会金刚不坏神功的经过实在有点复杂,还要涉及到端午,并且丢了紫气东来这件事情,也有点丢人。   所以最后薛铃就整个隐瞒了这件事情。   至于现在,薛铃的金刚不坏差不多已经初步稳固了,空悟高僧的内力种子已经在体内生根发芽,并且渐渐开花结果。   现在的薛铃二品谈不上,但是已经算是稳稳站上了三品。   但是想要更上一层楼,到二品薛铃就比较悲观了,怎么看也得要一年的时间吧。   这对于其他江湖中人而言,一年时间三品到二品已经是火箭一般的蹿升速度,修炼天赋高到非人。   但是看看薛铃身边的人吧,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哪个不是天赋异禀。   商九歌不到十八岁就已经是稳稳的强二品,甚至说很多一品宗师在近距离接战中都在是这个玻璃大炮手下套不得好,黑无年纪不知道,但是天下前二十的实力又不是光靠吹牛吹出来的,那是实打实的战绩,萍姐武功深不可测,方别的真实境界修为也是一个问号,宁夏在曼珠沙华之后也是二品高手,相对而言,竟然是盛君千最丢人,已经整整二十八岁了,不仅没老婆,修为也才是强二品。   薛铃不知道为啥,一想到盛君千,就立刻偏到没老婆这件事情上来了。   但是自己连盛君千都比不过,就是真的有点丢人了。   虽然薛铃自己知道自己真的是飘了,现在三品之下薛铃已经不放在眼里了,不过说起来也是真的。   因为人总是以自己以及自己周围的人作为评判标准的。   所以不要笑晋惠帝说何不食肉糜,因为晋惠帝自己不吃饭的时候就喜欢喝肉汤,并且肉汤好吃还好消化。   这个世界人的悲喜从不相通。   薛铃自己刚刚从燕京走出的时候,自己不过是一个堪堪六品,能够运用真气的小角色,看到一个四五品武者都要胆战心惊,碰到宁怀远这种三品武者,差不多就吓得瘫软。   但是等到真的自己三品了,还是三品中超强的那种金刚不坏,就算自己不想膨胀,但是也真有点控制不住寄几。   不过,现在薛铃当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报告的金刚不坏神功,现在却成了自己的最大底牌。   毕竟邹老先生对自己一直不屑一顾的原因,说到底就是她父亲已死,自己不过是被发配到洛城卧底的一个小角色,并且实力低微,碾死自己就像碾死一只臭虫一样。   而如果邹老先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三品强者,并且可能有一些偏科的二品强者都打不过她,不知道邹老先生会作何感想。   “不想了。”少女叹了口气。   老实讲,薛铃是很喜欢在这个澡堂子里面泡一个天荒地老。   可以什么都不想,在这样一个接近与世隔绝的地方。   尤其是在修炼了金刚不坏之后,无论跑多久,她的皮肤都不会起皱虚浮。   但是。   薛铃从泉水中站了起来,用干毛巾缓慢地擦拭着身体。   是的,这个世界逃避是永远解决不了任何办法的。   只有面对,只有迎接。   狭路相逢勇者胜,只有勇往直前,才有一线生机。   带着这样的想法,薛铃穿好衣服,走出浴场交出钥匙。   外面的太阳依旧温暖明亮,照射地整个洛城亮亮堂堂。   其实薛铃有点心虚的害怕出门之后,方别是不是还会在门口等着自己。   但是事实上,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没有人注意她。   少女在这样一座巨大的城市中,卑微如同一粒微尘。   “不需要想太多,只需要做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就对了。”   “我应该相信他们,也应该相信自己。”   这样想着,薛铃望向远方。   上一次,是自己刚刚从这里出来,方别就拉住自己,然后前往了洛城的龙王集市。   至于这一次,明天。   少女已非吴下阿蒙。   紫背天葵和天不老,能不能够拿到,就看明天了。   ……   ……   一夜无话,不过今天晚上方别终于开始在月光的庭院下练剑,从他的动作和神情来看,至少说方别是一点都不担心或者焦急的。   仔细想来——方别什么时候担心或者焦急过。   方别一直展现出来的态度就是,只要有我,那就没有什么担心的。   什么时候你看到我跑了,那就说明场面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   第二天清晨,薛铃很早就被方别叫了起来,其实天还只是蒙蒙亮。   “这么早吗?”薛铃不由问道:“不用吃个饭吗?”   “出去吃就可以了。”方别淡淡说道:“我请你吃。”   薛铃瞬间就闭上了嘴巴,其实仔细想来,方别请她吃饭的次数还真不少,比如说上次的粽子,比如说上次的粽子。   而这一次,方别带她来到洛城的一家牛肉汤馆,因为洛城的牛肉汤馆开门都很早,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桌椅已经摆开了。   “为啥那么要这么早呢?”   薛铃面前摆着一碗汤汁呈乳白色的牛肉汤,几片牛肉叠在上面,牛肉上是一小撮红油辣椒,面前是一碟切好的薄烙饼。   肉汤芳香四溢,远方鱼肚初白。   在开动之前,薛铃还是忍不住先问了这个问题。   上次去洛城龙王集市的时候,薛铃没有记错的话,是自己泡过澡之后才去的。   “不一样。”方别淡淡说道。   “这次我们要赶时间。” 第八十五章 牛肉汤和面具   牛肉汤,说是肉,其实是骨头汤。   将买来的牛大骨先放在清水中泡上一天一夜,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更换一次泡骨头的水,一直到下次换水的时候之前的水依然清澈见底,方可将骨头下锅煮之,如此一来,经过一夜煮出来的汤洁白如奶,芳香浓郁。   薛铃搅了搅牛肉汤,让红油辣椒在汤中化开,然后再往里面撒了一把白如雪细如沙的精盐,然后才将切好的饼丝浸泡在汤中,抬头看向方别:“真的不要来一碗吗?”   方别摇了摇头:“我不用了。”   薛铃其实有点无奈,确实,方别出门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什么都是自备。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方别不吃,自己薛铃就吃得吗?   虽然这牛肉汤是真香,但是方别怕中毒就不怕自己中毒吗?   “好吧。”薛铃叹了口气。   少女其实也真是挺饿的,洛城的牛肉汤在起锅前不能放任何佐料,第一次加水之后也就不再添水,所以号称原汁。   而在起锅落碗之后,才在里面加入磨成粉末的香料,如花椒,八角,肉桂,草果之类,而盐和辣椒的多少也根据食客的需要自己酌量添加。   这些汤都是用牛骨熬成,营养丰富,既可以补充钙质,又富含脂肪和水分,薛铃自己将泡软浸满肉汤的饼丝吃净,然后再捧起碗将肉汤咕咚咕咚全部喝入肚中,抿起嘴轻微舔了舔嘴唇,然后才说道:“我吃饱了。”   “吃饱了就走吧。”方别侧头笑了笑。   率先站起身来。   薛铃这就有点好奇了,这个少年真的有带人吃饭的癖好。   他自己看着别人吃东西自己不吃,难道真的不馋吗?   少女在身后静静问道。   “你吃多了学会了,回客栈做给我吃不就行了?”方别没有回头,静静说道。   薛铃瞬间有点脸红:“我是你什么人啊!”   这其实听起来稍微有点暧昧。   但是方别的回答一点都不暧昧。   “你是我客栈的厨娘啊,你不做,还有谁来做?”   薛铃无言以对。   ……   ……   薛铃依旧跟在方别的身后,穿过寂寥的街。   由于出来很早的缘故,所以即使在街上喝过一碗牛肉汤,此时晨光熹微的街上,行人很少,大多数的店铺还没有开门,只有远处传来隐约的叫卖声——只有贩卖一些新鲜蔬菜的摊位,才需要早早摸黑起来,才能够迎接上那些买菜的客人。   不过这一次方别走的路线和上次有所不同,依然是一处很大的地主宅子,宅子门口有十二个时辰守着的门房,在方别出示过一张特制的邀请函之后就送进来放行。   但是这次无论是地点还是说宅院的格式,都与上次有很大的不同。   方别当然不会走错路。   所以在走进那个满是面具的房间里面的时候,薛铃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和上次不一样?”   “因为狡兔尚且三窟。”方别一边在挂满墙壁的面具上挑选着,一边静静回答:“洛城用于进行龙王集市的场所至少有三处,并且准确地点到龙王集市正式开始前的十个时辰内才会公布。”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薛铃看着满眼的面具,一边忍不住开口问道。   “好处当然是更加隐蔽,更加不容易被别人发现。”方别淡淡说道:“而相应的缺点就是准备需要消耗一定的时间,但是相对于安全性而言,这种缺点就不是那么值得人诟病了。”   “为什么需要这么隐蔽?”薛铃上次来龙王集市,基本上就是看个热闹,不过这一次,少女成长了许多,问题也多了许多。   尤其是薛铃已经明白了一点,那就是问方别,真的不丢人。   “你猜呢?”方别笑了笑,然后从墙壁上取下来一个面具,薛铃一看,正是上次方别戴过的那个齐天大圣面具。   少年将面具按在自己的脸上,感受了一下比例和舒适程度,满意地点了点头。   “因为龙王集市本质上是一个黑市。”薛铃开口说道。   “Bingo!”方别点头笑道:“回答正确。”   “龙王集市本质上是一个黑市。”   “这个黑市存在的意义就在于,买家不知卖家,卖家不知买家,你不需要在意你买到的东西是怎么来的,你也不用担心你收到是不是赃款。”   “这本来就是一个黑色的地带。”   “几乎你可以将自己看到的每个人都视作亡命之徒,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背着几条性命。”   薛铃回想到上次遇到的红狐和雷公,不由默默点了点头。   尤其是再想到龙王集市那燃烧弥漫的香料以及会沾染在身上方便跟踪的特殊气味,少女更是皱了皱眉头,确定如果不是确实有需要的话,她肯定不会来到此处。   “所以说,龙王集市对于买卖双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安全。”方别已经戴上了猴脸面具,并且继续为薛铃挑选合适的面具,同时开口说道。   “临时变更的场所就是安全的重要保证之一。”   “那么龙王集市自己的盈利方法又是什么呢?”薛铃继续问道,关于面具,她个人是比较中意上次那个青狐面具,不管怎么说,用过一次也就有了感情。   不过一时间是真的没有看到。   但是仔细想来,每次进入都是客人重新挑选面具,似乎不是那么友好,但是如果联系到之前那个每个人都要尽量隐藏身份的前提,一个固定的面具,显然不是很适合隐藏身份。   “你再猜?”方别笑着说道。   这样说着的时候,方别已经将手再次伸向了猪八戒的面具。   “不要!”薛铃有点大声说道。   这样说着,薛铃自己伸手,找到了那张造型稍微有些夸张的青狐面具,将其也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戴上面具那一瞬间的感觉稍微有点微妙。   “看来你的品味还不错呢。”方别扭头看着此时的薛铃。   “就像上次那样,我是猴哥,你是青狐,如何?”   薛铃点了点头。   方别从那叠好的黑色罩衫中取出一件递给薛铃:“穿上吧。”   “一切都和上次一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你变强了。”   “所以放轻松。” 第八十六章 黑暗中的龙王   老实说,薛铃还是有一些紧张的。   毕竟这个时候说不紧张真的是假的,不仅是假的,并且还是自欺欺人。   但是和方别在一起,她就真的可以慢慢恢复平静。   因为方别是很能给人安全感的那种男孩。   比如他现在说的那句——一切都和上次一样,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你变强了。   薛铃穿上那件掩饰身材不分男女的黑色罩衫,戴上面具,整个人感觉也就差不多虚幻成了一个符号。   回头看向方别的时候,方别也同样隐藏在了那张猴脸面具之下。   “走吧。”   方别淡淡说道,一边自己走在了前面。   “之前的那个问题还可以继续吗?”薛铃轻微改变自己的声音之后开口说道。   之前她问的那个问题是关于这个龙王集市的盈利问题。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龙王集市的龙王能够有如此大的手笔,在洛城布置下三个以上的大型会场来举行龙王集市。   那么就让人真的很好奇,这么大的开销是如何填补的。   并且如果龙王集会不赚钱的话,那么为什么要开这个龙王集会。   “我还是那个回答,自己猜。”方别淡淡说道,此时他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没有什么特点的男中音。   “我猜不到。”薛铃坦坦荡荡说道。   从她的观察来看,龙王集会的龙王只是提供了一个交易的场所,他本身不售卖任何的货物,真要说的话,只有那个单独房间会卖一点情报,并且有些情报价值不菲。   但是这怎么看也填补不了亏空吧。   “那么我给一点提醒?”方别淡淡说道。   “好。”薛铃点头。   方别笑了笑:“赌场怎么赚钱,龙王集会就怎么赚钱。”   薛铃瞬间愣住,然后有一点灵光一闪,但是又有点疑惑不解。   其实对于乖乖女薛铃而言,长这么大她还没有去过赌场,青楼倒是去过,但那是被盛君千连累带过去的,还是不对外营业的红袖别院。   可是没有见过猪肉,薛铃还是见过猪跑的。   就燕京城的赌场而言,现在已经不怎么支持赌场和赌客对赌了,就和龙王集市差不多,给赌客提供一个赌博的场所,赌场只是进行抽水操作,稳赚不赔。   “但是我没有感觉到龙王集市有抽水啊。”薛铃开口说道。   “只是隐形抽水罢了。”方别笑了笑说道:“维持龙王集会的邀请函,本身就是一种抽水,这些邀请函价值不菲,并且还分着等级,一张邀请函一次只能够带一名同行者,简单来说,你来到龙王集会,你就给龙王交过钱了。”   “而除此之外,在龙王集会有那么多的商品,你心仪的商品可能有很多,但是囊中羞涩的话,龙王集市也会给你提供抵押典当服务。”   方别这样一说,薛铃就想起来了上次来的时候,方别院因为钱不够,把从宁怀远那里得来的财物几乎卖了个干净。   不过这一次,薛铃仔细回忆了一下,确认他们真的没有什么横财夜草。   宁怀远之后的下一个任务,是空悟高僧,这次任务两个人最后只带回来一罐骨灰,一个小和尚,以及一套金刚不坏神功,说赚肯定是赚的,但是换钱什么的真换不了钱。   第三个任务是剿灭黄河十七盗,这次的任务倒是大赚特赚,不过最终所得基本上都上交蜂巢了,两个人只落下来一些基础银两奖励和任务积分。   但是这些奖励又因为商九歌的参与而缩水不少。   再往下数就是前两天这个另类任务了,因为何萍的阻拦,所以两个人并没有收到关于刺杀商九歌这个任务,反而是和接到任务的蜂巢刺客好好周旋一番,薛铃其实从韦天耀那里搜出来不少瓶瓶罐罐,但是薛铃自己对于这些毒药完全不在行,最后只能一股脑地交给了何萍。   简单来说,这次两个人来真的很穷,如果不是何萍说过那句这次任务她提供经费支持,见识过龙王之殿消费水平的薛铃,是肯定不敢再踏进来半步的。   “除了典当,还有借贷。”方别继续笑着说道。   “如果你真去赌场玩过,那么你就该知道,赌场里面的好心人是从来不会少的。”   “他们永远会慈眉善目地借给你本钱翻本,但是如果你再输光了这些本钱,他们就会把你拴住大拇指吊在黑牢里,让你写信去向家里要赎金,顺便再送上你一两根手指。”   “龙王集市也一样,这里也会有慈善的天使投资,不过你需要在规定期限内还清这些钱,否则龙王集会就会收走你更多更宝贵的东西。”   “邀请函的抽水,客人手头紧的典当和接待,以及随时随地提供的情报支持,当然,还有各种销金窟一般,只要你能出得起钱就能给你提供的奢侈享受。”   方别回过头来,看着薛铃,少年的黑色眼睛漆黑明亮:“这次才是龙王集市的全貌。”   “任何一个敢于轻视他的人一定会承受血的教训。”   薛铃点了点头。   从方别的这些描述来看,龙王集市真的是一个地下的庞然大物,并且每一个毛孔都流淌着血和其他肮脏的东西。   “对了,那么我们典当的那些东西,龙王集会也会在这里出售吗?”薛铃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在龙王集会,如果他们永远能够以八成乃至于更低的价格收购珍贵的商品,并且随即就可以在这里转卖,那么其利润真的庞大无比。   薛铃在明白了这一切之后,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有多轻视这个地方。   不对,也不应该说轻视。   准确来讲,少女根本就没在乎过。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方别说道。   这样说着,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地道的尽头,方别伸手掀开那个沉重帘子,那一瞬间刺目的火光,喧嚣的人声,以及充斥氤氲而来的醉人香气,在同一瞬间向着薛铃扑面而来。   “欢迎再次来到龙王集市。”方别带着淡淡的笑容。   哪怕说薛铃并看不到。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薛铃站在龙王集市的入口,轻声问道方别。   “龙王集市的组织,和蜂巢有关系吗?” 第八十七章 龙王的规矩   薛铃轻轻说出这个问题。   她甚至感觉自己已经看到了方别那轻微上扬的嘴角。   但事实上,薛铃只看到了那张猴脸面具夸张并且定格的表情。   “这个,我不会告诉你的。”方别淡淡说道:“连是与否都不会告诉你。”   “只能让你慢慢来猜。”   薛铃听着方别的话语,点了点头。   其实从方别的这个回答中,薛铃就能够猜到很多东西,比如说这个连是否都不会告诉这个回答本身。   薛铃已经确定,龙王集市是黑暗中的庞然大物,甚至于相比在黑白交界处更多是灰色的蜂巢,龙王集市本身代表的,就完全是那些黑暗中无法见人的东西。   包括龙王集市的盈利方式,包括那些心甘情愿购买邀请函的人。   可以说,每一个带着面具行走在这个集会中的人,本身就在为龙王集会增添力量。   而这个集会的隐秘举行,则反过来保护了每一个戴着面具行走在此处的人呢。   当龙王集会强大到这个程度,考虑蜂巢是不是参与其中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需要考虑的是,蜂巢事实上是一个遍布于神州各地的强大组织。   那么龙王集会是不是只有洛城才有?   薛铃对于这个问题,心中当然有自己的答案。   以及单凭蜂巢自己能不能够在神州各地举行这样的龙王集会?   薛铃心中也有自己的答案。   在有了这些基本答案之后,方别对于这个问题就等于在沉默中说出了真相。   所以薛铃笑了笑。   于是也不再追问,而是跟着方别步入了龙王集市的主会场。   与上次相比,这次的集会场所依然是一个大殿,通过数十根巨大立柱撑起来整个殿堂的结构,上方燃烧着熊熊的烈焰为这里提供照明,同时也燃烧散发着那有些浓郁逼人的龙涎香香气。   当然对于现在的薛铃而言,她不需要太刻意地控制呼吸运转真气,也能够大致不受龙涎香的干扰,毕竟现在的薛铃,是堂堂三品的金刚不坏神功使用者。   而向着四周望去的时候,这个集市大殿比起之前那个更大一些,并且还有高低错落的区别,四周的壁画描绘着各种腾飞于云海苍天之上的飞龙,栩栩如生,也让薛铃有些心惊胆战。   毕竟对于平民而言,描绘这些龙类图样,是毫无疑问的僭越。   只要被官府抓到,那几乎算得上是谋反的大罪。   不过反过来想,龙王集会本身就不允许,集会的发起人更是自称龙王,所以这样的装饰就有点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的味道在里面了。   虽然现在时间还早,但是在龙王集市中,薛铃依然可以看得到那密集的摊位以及形形色色带着面具的摊主和顾客,这里本来就是不分昼夜时辰的,因为整个大殿放眼望去看不到一个窗户,只有头顶上熊熊燃烧的烈焰火炬进行照明,如果这个大殿不是由高人设计了通风管道的话,那么这里可能用不了多久里面的人都要窒息而亡。   薛铃虽然和上次来到这里相比,唯一的区别就是更强了,但是这一次,她还是跟随着方别,在那些形形色色戴着面具的客人中穿梭,并且也在瞧着那些摊位上售卖的货物。   和上次相比,薛铃自己的眼光已经高出了许多。   可以看到,这些在摊位上随意售卖的商品中,有兵器丹药,也有矿石草药,更有一本本不知真假的武功秘籍,和各种各样你能想到或者想不到的东西。   不过薛铃并不知道所谓的天不老和紫背天葵长什么样子,所以说就算见了,少女也不认识。   但现在看这些琳琅满目的商品,薛铃不知道为何,就有点充满了信心。   薛铃跟着方别走马观花一般在这一排排的摊位前走过,但是这个少年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摊位前驻足。   不多时,二人就将整个集市的所有摊位逛了一个遍。   “没有找到吗?”薛铃问道。   方别摇了摇头。   “那现在……”薛铃继续问道。   “买不行,就只能收购了。”方别静静说道。   “怎么收购?”少女问。   “当然是按照收购的方法收购了。”方别说道:“否则我来这么早做什么?”   这样说着,方别带着薛铃来到了大殿边缘那负责验货估值的少年人身边,这些少年一律带着善财童子的面具,抬起头来的时候,给人感觉气质清幽。   “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善财童子静静问道,声音是非常清脆的少年音。   “我想要求购牌。”方别静静说道。   “十两银子。”善财童子静静回答。   薛铃在旁边惊了个呆,但是并没有开口说话。   只要一个求购牌子,就需要十两银子,不得不说龙王集市真是黑,不过结合这里的物价和来这里进行交易的人的身份,这样的物价又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不由让人感觉到有些微妙的矛盾与和谐。   方别便从怀中取出来两锭五两银子的银锭,放在桌子上,在对方检验过成色之后,从身后取出来一个大概有三尺高的牌子,乌木制成,连同一支朱笔一起递给方别。   方别也同样接过。   在这个过程中,两个人没有任何的多余交流。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需求明确,没有任何的寒暄。   但却让人不由感到专业。   跟着方别离开善财童子,薛铃看着手里的乌木牌子:“这就可以收购了吗?”   “以及收购也需要申请?”   “只要是摆摊,无论收购还是售卖,都需要龙王集市给予的凭证。”方别淡淡说道。   这样说着,方别也将朱笔递给了薛铃:“你来写吧。”   “写什么?”薛铃不由开口问道。   “写收购,紫背天葵与天不老。”方别看着薛铃淡淡道。   “十个字,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薛铃并没有问,这明明是十一个字,为什么方别说十个。   她只是点点头,伸出纤纤素手握住朱笔,在那乌木牌上一字一顿写下这十个字。   少女的字是从小专门练过的,写大字也丝毫不虚。   但是薛铃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字竟然能够派上这样的用场。   当然,最近薛铃从没有想过的时候,说实话是真的有点多。   “写的不错。”方别淡淡夸奖道,然后找了个空地,将牌子插在了那里。 第八十八章 金刚怒目   所以说就那么简单吗?   薛铃看着面前的牌子,乌木牌,高三尺,插在空地上,上面只写着十个字。   收购,紫背天葵与天不老。   薛铃对于自己的字还是很满意的,她的字是标准的颜体楷书,结构方正茂密,笔画横轻竖重,气势雄浑,尤其是别的不说,就说龙王集市给的朱砂,就称得上是质地细腻品质一流,写在乌木上红黑相称,格外醒目。   “对了。”一旁的方别突然开口说道:“你这是颜楷?”   “嗯?”薛铃点头算是默认,会个颜楷又不丢人,颜楷又不是贵族专属,薛铃丝毫不担心暴露身份。   至于方别认识,薛铃也不意外。   事实上,薛铃早就知道方别其实文学修养造诣颇高,就如同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在纸上写下的那句江淹的别赋就可见一斑。   “那么你知道关于颜楷的风格评价吗?”方别淡淡笑道。   薛铃只能看到方别的眼睛,但是她就感觉方别笑的非常不怀好意。   “浑厚挺拔,开阔雄劲?”薛铃说道。   “对,也不对。”方别伸手拍了拍薛铃的肩膀。   “我还听说过一个评价,叫做颜楷丰厚饱满,扩大端正,堪称金刚怒目,壮士挥拳。”   方别正经说出这段话,完全不带笑意。   薛铃只感觉自己脸上瞬间血气上涌,烫的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扭头:“我不理你了!”   ……   ……   金刚怒目壮士挥拳确实是古人对颜楷的评价之一,以及从来没有人说过女子练字不能练颜楷。   但是薛铃这个真正掌握着金刚不坏神功的女子用颜楷写下这个求购招牌的时候,也就怪不得方别出言调侃。   于是薛铃就只能生闷气。   画圈圈生闷气。   还是比较在意的,老实说。   不过在薛铃画圈圈生闷气的当口,也不断有人凑过来,可见少女写的招牌固然金刚怒目,壮士挥拳,但是也很显眼招人待见。   那些带着各式面具的人来到方别面前,不过大多数人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紫背天葵或者说天不老,反而是想向方别打听情况,对于这些人,方别一向是敬谢不敏。   而还有少数则是号称有紫背天葵或者天不老的消息,对于这些人,方别则会选择让他们来描述这两种药草的形状和特性,对于此,虽然薛铃在一旁画圈圈,但是也感觉到几乎每两个人之间的说法就不一样,这也让薛铃自己感到了非常的尴尬。   而时间也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薛铃这才深刻理解到为什么要早早来。   早早来的话,就可以有更长时间的求购,否则的话,如果下午才来,这个时候两个人就要收摊离开了。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戴着太白金星面具的人走了过来,站在求购的木牌之前,看着盘坐在木牌之后的方别:“这位江湖同道,您可是要求购紫背天葵?”   “是的。”方别不甜不淡地回答道:“阁下是有紫背天葵的实物?还是有紫背天葵的消息?”   “消息。”太白金星简单说道。   “那么紫背天葵究竟是什么样的药物?”方别继续问道:“形状为何?又有哪些药性?”   “这位同道您是来考我的吗?”太白金星笑了起来:“若是滥竽充数之辈,肯定就被你给考到了。”   这样笑着,他接着胸有成竹地说道:“紫背天葵,根据其生长年数不同,其外形也有些许区别,我说的紫背天葵,是一株生长了八十余年的奇品,其通体紫红色,只生长着一片卵状心形的叶子,另一侧生长着三四朵粉色小花。”   “如果再等二十年,等这些小花生长凋谢数十载之后,这片心形叶子就随之掉落,同时生长出来三颗深紫色的果实。”   “这些果实才是珍贵至极的药物。”   “可惜等不得。”   “我说的这株紫背天葵,已经被人采下,待价而沽。”   太白金星说到这里,静静止住,看着方别:“说到这里,够了吧。”   方别叹了口气,没有再问紫背天葵的药性,因为对方能够说到这个程度,如同亲历,那么对于这味药可以说是十分的了解。   紫背天葵的药效在于活血解毒,消肿镇痛,尤其是上了年份的紫背天葵,对于宁夏的曼珠沙华之毒非常对症。   对方能够把这株紫背天葵说得这般详细,方别已经断定他所言不虚。   于是少年看着他:“说吧,你想要什么?”   “这个要看同道您能给我什么了。”这样说着,他静静伸出五根干枯的手指。   “五百两银子。”   在画圈圈的薛铃惊了个呆。   这是什么神仙出价。   仅仅是药材的下落就敢出五百两?   狮子大开口也没有这么开口的吧。   方别笑了笑,没有回应。   太白金星不慌不忙:“紫背天葵是补血解毒的圣品,尤其是这样上了年份的,阁下求购紫背天葵,那么自然是身边有重要的人急需这位药材。”   “阁下可以想一下,这样一个消息来救至亲之人的性命,五百两银子虽然不少,但是就算是五万两银子,能换亲人一条性命吗?”   薛铃听得有些咬紧牙关——如果这里不是龙王集市,不允许任何人在这里争执打斗,她早就一拳金刚不坏打上去了。   让这太白金星明白什么叫做金刚怒目,罗汉挥拳。   而对方,显然也是抱着没有人敢在龙王的地盘闹事,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然后,薛铃听到方别低低笑出声来:“能少一点吗?”   太白金星看着方别。   弯曲了三根手指。   还剩下大拇指和小拇指高高竖着。   “六百两。”   薛铃忍不住就腾地站了起来。   画个毛圈圈,薛铃现在只想打人。   而对方则静静看着薛铃,微微一笑,把五根手指全部合拢,聚拢呈鸟嘴的形状。   “七百两。”   薛铃真是咬紧银牙,如果现在没有方别在场,她早就一拳打出。   对方明明知道他们这边有人在救,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地这般抬价。   “我很想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方别抬头静静望着太白金星:“不过现在。”   “滚吧。”   “这笔买卖我不做了。”   少年声音冰冷。   但是异常平静。 第八十九章 所有的愤怒都来自于无能为力   当方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薛铃反而很意外地看着方别。   其实一直以来,方别都是那种少年老成,沉着冷静的象征。   大多数时候,方别玩归玩闹归闹,调侃整蛊的时候不少,但是愤怒的情绪,薛铃还没有见过一次。   但是这一次,薛铃从方别的语气中真实听到了愤怒的意味。   太白金星听着方别冷冷的话语,不由耸肩笑了笑:“这位同道还真沉不住气,区区七百两银子而已。”   这样说着,他转身向着身后走去。   薛铃看着对方的动作,他走的很慢,似乎在等待着方别在叫他回去。   事实上薛铃都有点沉不住气了。   紫背天葵在龙王集市求够了接近一天都无人知晓无人问津,可见究竟有多么珍稀。   而眼下终于来了个能够说的面面俱到的,但是却这么轻易放他走。   要知道在龙王集市之中,每个人都是匿名的,并且出了这座集市,那么天下之大,还有谁知道你是谁。   并且紫背天葵还真的关及到宁夏的性命。   仔细想想,七百两银子也不是很贵不是吗?   和一条命比起来。   薛铃心中又不由生出来些许后悔。   以及对方真的走得很慢。   “不要动。”就在薛铃感觉如同百爪挠心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方别冷冷的声音。   薛铃看向方别。   方别静静望着太白金星的背影,少年的眼神平静到了极点。   “不要动。”   方别又重复了一遍。   “人类的一切愤怒,其本质来源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方别看着前方静静说道。   “如果对于一件事,你不是无计可施,那么你就不需要愤怒。”   薛铃有些愕然地看着方别。   是的,方别那一瞬间真的闪现出来真实的怒意,不过这份愤怒也只存在了那么一瞬间。   随即少年就重新恢复了平静。   按照方别的说法,所有的愤怒来源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么当方别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无能为力的时候,那么当然所有的愤怒都烟消云散。   “好的。”薛铃点头说道。   两个人静静看着太白金星离开,当他走到前路的尽头的时候,终于有些错愕地回头。   他看到身后的猴子和青狐,都站在原地冷冷和他对望。   那一瞬间,他只感觉脊背发凉,随即快步消失在人海之中。   这也是在龙王集市的好处。   所有人都在面具之下活动,有龙王帮忙维持秩序,即使是方别,也不愿意在这里坏了龙王的规矩,对于这个敢于挑衅他的太白金星动手。   看着他最终消失,方别才站了起来,然后伸手拔起来那个牌子。   薛铃看得有些意外。   “这是?”薛铃问道。   方别已经拔起了牌子,伸手拉住薛铃的手。   少年的手坚硬温暖,薛铃有点意外,但是也没有甩开。   “已经够了。”方别淡淡说道。   一边说,一边向着之前善财童子的方向走去。   “但是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收到啊。”薛铃一边跟着方别走一边说道。   她不知道现在的准确时间,但是现在的时间充其量才是未时,离天黑还早。   “谁说的。”方别静静道:“明明紫背天葵的下落已经有了。”   “有了吗?”薛铃发愣问道。   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有了。”方别点头说道。   这样说着,方别已经来到了善财童子面前,将那个乌木牌子重新交了上去。   善财童子静静注视了那个牌子上面的字,然后轻轻赞道:“好字。”   薛铃一边开心一边感觉心在滴血。   是的,您不说金刚怒目,壮士挥拳我就很开心了。   而随后,善财童子伸出那只白生生的手掌,在乌木牌上从上到下静静一拂而过,只见那些朱砂写下的文字纷纷卷曲凝固,最终化作乌黑的碎片落下,顷刻之间,这些字迹就被全然抹去。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善财童子将乌木牌重新放在自己身后,然后取出五两银子推给了方别。   薛铃看得有些心情微妙:“原来乌木牌值五两银子的押金吗?”   以及那朱砂的十个字就值五两银子?   薛铃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字可以值钱到这个地步。   交换了乌木牌,薛铃站在这熙熙攘攘的龙王集市中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两个人到这里这么长时间,好像什么都没有拿到,怎么想都感觉很是失败。   而正在这个时候,方别继续拉着薛铃的手,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那里是这个龙王之殿的壁画一角,方别停到一只游龙面前,轻轻用手敲了敲龙的眼睛。   随即,龙的嘴巴就张开,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窗口。   薛铃只有看的目瞪口呆的份上了。   跟着方别总能看方别变魔术.jpg。   方别静静将之前用来进门的那张令牌沿着窗口递了过去。   薛铃这才有点回想起来这个操作的含义。   “要买情报吗?”薛铃低声问道。   方别静静点了点头,而在薛铃面前,在大殿的暗处,一扇暗门从壁画中缓缓打开,方别平静拉着薛铃走进暗门之内。   这个暗门之内的摆设,和之前那个龙王之殿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   同样是耳房一样的小小空间,摆着一张长长的条凳。   条凳的对面是一堵漆着白漆的墙。   方别的令牌从白漆墙后递了出来,同时递过来的还有声音。   依旧是那雌雄莫辨,不轻不重,不偏不倚,如同活死人一样的声音。   “你有什么想要问的?”   方别看着白漆墙,接过那张令牌,开口说道:“我想知道天不老这味药材的下落。”   白漆墙沉默片刻,似乎有一定时间的沟通。   随后那个活死人一样的清冷声音继续响了起来。   “两百两银子。”   方别点了点头,然后从怀中取出来四张分别是五十两的银票,然后沿着白漆墙的缝隙中递了过去。   当银票被对方收到验证之后,白漆墙才缓缓发出回应。   “药材天不老,据闻在洛城百八十里外的白云山中有采药人曾经发现。”   薛铃听得嘴角微微跳动。   这二三十个字,就值两百两银子,真的有点夸张。   不过和之前太白金星的价钱相比,又似乎算得上公道。   “谢了。”方别向着白漆墙微微欠身。   “我没有问题了。” 第九十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方别和薛铃离开龙王之殿后,按照之前的惯例,先是一路来到洛城之外的树林。   这一次,方别又给薛铃找了一个和上次完全不同的可供沐浴更衣的野外溪潭,这让薛铃真的很想吐槽他到底有多熟练。   以及龙王集市狡兔三窟,那么很想知道,方别的狡兔最少几窟?   薛铃感觉,起码得九窟吧。   不过这种事情就和追问老公外面到底有几个人一样,你不问永远不会知道。   就算问了,也肯定不会被说实话。   溪潭的水流冰凉,薛铃将长发披散,用皂角细细洗着头发,而这个时候,方别的声音静静传来。   “洗好了没有?”   不知道为何,听到方别的声音,薛铃此时没有任何的慌张。   说实话,自从前天看到方别把宁夏叫到屋子里面,宁夏衣服都脱了,少年专心拿着刀在宁夏背上绣过花之后,薛铃就对方别放心到了极点。   是可以当姐妹的那种放心。   当然——这种当姐妹的放心这句话肯定不敢对方别当面说。   “还没有。”薛铃回答说道。   女孩子洗澡当然要多花一点时间,更何况说现在要洗去身上的熏香味道。   “嗯。”方别点头说道:“那我就先走了,你一个人应该可以回城吧。”   这一瞬间,薛铃很想说让方别留下来等等她。   坦白讲吧,和女生一起去外面郊游然后把女声扔在荒郊野岭自己跑路的男生,绝对永远是注孤生的吧。   但是薛铃随即转念一想,不由在冰凉的溪水中咬住嘴唇:“你要去做什么?”   “你猜?”方别笑吟吟地说道。   “我不猜,你走吧。”薛铃有点恶狠狠地说道。   随即,方别的声音也就消失不见。   少女顿时有点慌了神:“喂喂喂,你别真走啊。”   薛铃的声音在树林中回响着,随即方别的声音才慢悠悠响起:   “我不走难道看你出浴吗?”   油嘴滑舌,有本事你真看啊!薛铃在心中腹诽道,老实说,现在对于方别的嘴花花基本上已经免疫了。   因为方别真的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不对,他连贼心都没有,贼胆倒是大得很。   认识这么久了,方别还真就只拉过她的手。   “那个。”薛铃看向并看不到方别的树林,她根本辨别不出来方别在哪里。   至于薛铃自己的安全问题,老实说,一个身怀金刚不坏神功的三品高手,如果还需要担心安危的话委实有点滑稽。   “你是要去找那个太白金星对吧?”薛铃静静问道。   “对。”方别简单回答道。   “他是现成的线索,原本给钱才能拿到的东西,现在不给钱就能拿到,我其实很开心。”   少女静静将身体泡在池水中,黑发青丝在水中撒开,将少女的身躯遮掩。   她抬起头,并不知道方别现在看不看得到她。   但是还是静静开口道:“嗯。”   “注意安全。”   薛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注意安全这四个字,以及方别用不注意安全这个问题。   因为事实上,方别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需要被提醒注意安全的人。   因为他本身就等同于安全。   但是薛铃就是不由自主说出了这四个字。   方别那边沉默了片刻。   然后整个树林中都回荡起来这个少年有点意外的笑声。   笑声过后,方别郑重其事开口。   “谢谢。”   ……   ……   太白金星金泰来其实是混迹于龙王集市的二道贩子,或者换句话说,他是龙王集市的寄生虫。   金泰来其实很多时候都很得意——龙王集市吸整个洛城乃至于洛城周边所有武者的血。   而他金泰来却能够吸龙王集市的血。   让最大的流氓来伺候他的衣食起居,说起来也是挺风光气派的。   金泰来赚钱的法门只要有两个,第一个就是在龙王集市中倒腾转卖,买低卖高,赚取其中的差价,毕竟他在龙王集市中浸淫了几十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几乎从不翻车。   第二个门路,就是倒卖情报。   在龙王集市中,情报也是重要的商品,其中龙王集市本身就是最大的情报交易源,你的情报可以在这里换得银两,也同样可以在龙王集市用银两换得情报。   而相对于龙王集市那更加公道的价钱,金泰来的情报贩子之路,则是信奉着敲骨吸髓的一锤子买卖信条。   因为情报这种东西,有着极高的时效性,昨天可能价值一千两银子的情报,到了今天可能只剩五百两,而明天就是一百两不到,乃至于更低。   情报本身没有任何价值,是需要它们的人赋予了其价值。   金泰来也有自己相对松散的情报来源,但是更多是和其他情报贩子之间的互通有无,所有的情报都藏在自己的脑子里,这才是保存它们的最好方式。   而龙王集市这种高度匿名性的交易场合,以及龙王之殿内绝对不允许动武的规矩,这让金泰来更显得如鱼得水。   能够把原本值两百两银子的情报卖到五百两乃至一千两,就是莫大的本事,而不是将值两百两的情报以一百两银子的价格卖给十个人。   因为情报这东西,知道的人越多,也同样不值钱。   金泰来一直都感觉自己是一个很有职业素养的情报贩子,所以今天尝试兜售关于紫背天葵的情报失败的事情,虽然当时有点不开心。   但是他很快就又释然开来。   反正紫背天葵的这个情报,至少还有五天的时效性,大不了最后将其卖给龙王集市本身,这也算是情报价值回收的一个好办法。   当然如果卖给龙王集市的话,这个情报可能只有五十两乃至更低了。   金泰来今天在龙王集市晃悠了一天,又以相当便宜的价格买下来一把兵器一本秘籍,心想着一来一去就是两三百两银子的收益,心里不由乐开了花。   他回到了自己隐蔽的住所,摘下了自己太白金星的面具,放在自己那一叠面具的上首——毕竟身为一个合格的寄生虫,他自己的面具,至少有二十个之多。   “你的面具挺多的嘛。”他身后有人慢悠悠地说道。   “可不是嘛,毕竟这是生意。”金泰来顺口说道,然后随即警觉起来。   他回头,看到一个带着齐天大圣面具的人正在他身后笑眯眯地望着他。   “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齐天大圣静静说道。 第九十一章 如果需要我当反派的话   在金泰来面前的是一个戴着齐天大圣面具的少年。   他浑身穿着一件灰白色的粗布麻衣,脚上一双草鞋,浑身普普通通没有半点危险的气息,只有脸上那张齐天大圣的面具,猴脸金冠,戏谑中戴着些许的冷酷。   他双手空无一物,就静静背在身后对着自己说道。   金泰来所恐惧的是,对方什么时候无声无息潜入他这个隐秘的宅邸,并且一直到自己开口之前,他从来不曾发觉,有人来到了他的身后。   “你,你是谁?”金泰来颤声道:“要做什么?”   “我刚刚说过。”方别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干瘦的老头,去掉那个太白金星面具和那身黑色罩袍,此时的老头身形干瘪,头发苍白洗漱,不过可能是因为练武的缘故,脸色还算红润精神。   “人生何处不相逢。”   “我们不久前才见过面,您就贵人多忘事,把我这就给忘了。”方别静悄悄,慢悠悠地说道。   金泰来颤抖了一下:“你,你就是白天那个……”   “对,买卖不成仁义在。”方别慢条斯理说道。   他带着齐天大圣的面具,猴子的脸露出了那有些没心没肺的笑容。   “但是如果仁义不在了,买卖也就没有继续的必要。”   金泰来搓搓手。   他不知道眼前少年的深浅,但是至少有一点他明白,什么东西都没有自己的命宝贵。   “这位同道,您怎么来我家来了……”   方别侧头笑了笑:“我不能来吗?”   “能来,能来。”金泰来脑海中不断思索着,他如今最大的劣势,就是被人直接给堵在家中,所谓狡兔三窟,可是而今刚进兔子窝就被人堵住的感觉,那是真的很不好受。   “敢问您来要做什么?”   金泰来一边尽量用言语拖延着时间,一边想着自己该怎么脱身。   其实金泰来巅峰时候也有四品武者的境界修为,但是如今随着年老气血已衰,再说如今单单凭着龙王集市他就能够大口吸血,再也不用做那刀尖上的舞蹈,风里来雨里去,此时面对突然出现在家里的方别,他已经失掉了拼死一战的勇气。   方别叹了口气。   同时伸手一弹,只见一缕劲风从方别手中射出,正中金泰来胸口,他瞬间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不止。   “我不是来温文尔雅地请客吃饭的。”方别淡淡笑道。   “你听明白了吗?”   这样说着,方别一步步走到金泰来面前,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扶起来,就在方别伸手触及金泰来肩膀的那一瞬间,金泰来手刀如电,插向方别胯下。   方别抬腿,下跺。   由于方别速度太快,甚至达成了那种我们看到对方火光之后就开炮了,但是因为我们的炮弹比较快,所以说最后反而先于他们炮弹击中的效果①。   总之,方别伸手抓住金泰来的肩膀,金泰来马上试图攻击方别的下三路,结果手刚刚抬起来,方别的脚就跺了上去,将他的手刀死死踩在地板上。   只听得咔吧咔吧如同踩雪一样的声响,方别不动声色就将金泰来手骨尽数踩碎。   金泰来痛极想要惨叫,但是方别继续弹指,另一道劲风打在金泰来胸口的穴道上,金泰来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你还要反抗吗?”方别静静问道。   自始至终,这位齐天大圣都保持着极度冰冷漠然的态度。   金泰来想胡搅蛮缠来拖延时间,方别就直接远程隔空打穴将其击倒。   金泰来打算趁其不备攻击下三路,反败为胜,方别就果断抬脚踩碎了他在整个右手的手骨。   金泰来在方别面前缩成一团,不再敢出手,同时也不再敢说话。   他根本就感觉不到眼前人实力的深浅,只觉得深不可测到了极点。   并且也可怕到了极点。   如果能够重来的话,他绝对不敢得罪对方。   只是那个时候,仗着龙王集市的庇护,金泰来又哪里会将方别看在眼里。   “我问你答。”方别静静说道:“原本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如果你连这一线都不想留的话,那么我们只能换种方式说话了。”   “紫背天葵的下落在哪里?”   方别平静做着反派的工作,少年从来不把自己当做反派来看待,不过如果有时候当反派能够更好解决问题,方别就也不介意当一下反派。   方别唯一介意的就是,如果自己当反派的话,能不能成为最好的反派。   这也是一种穿越者的自我修养。   金泰来抬头看着眼前的齐天大圣面具:“如果我说话,你能放我活着吗?”   方别笑了笑:“这要看你给我的情报真假。”   “如果你给了我假的情报,那么你只能赶在我回来之前自杀,否则的话,我会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刑法究竟是什么。”   “当然,如果你给了我真的情报。”   “那么我回来之后,还会给你合适的情报费用。”   “不敢。”金泰来当场就哭了出来。   毫无廉耻地涕泗横流起来;“不敢,小的怎么敢要大侠的钱。”   “不准哭。”方别淡淡说道。   金泰来马上就又重新止住哭声。   只留下满眼泪很看着方别。   方别叹了口气。   说实话,对于那些渴望活着的人,方别总还是愿意给他们留一条生路。   而金泰来虽然很丢人,但是他确实是很努力想活着。   从他最初想要反抗,到现在极力想要巴结自己苟且偷生一样。   只要愿意活下去,无论怎么活,都不丢人。   “我不杀你。”方别静静说道。   “说吧,紫背天葵究竟在哪来?”   金泰来哆嗦了一下,然后再不敢犹豫:“紫背天葵,在汴梁一伙头领姓叶的药材商人那里,他们将会在汴梁逗留十日,顺便将自己采来的珍贵药材兜售出去。”   方别松开了手,金泰来整个人坠落在地板上。   方别转身向着屋内走去:“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等我回来,给你两百两的情报费。”   “如果你说的是假的。”   “那么,在我回来之前。”   “你最好先自杀。”   少年说着,走到了屋内的窗户处,轻盈跃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留下金泰来躺在地上,久久不曾动弹,直到许久之后,他才用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脸庞。   “我还。”   “活着吗?”   注①:来自于某次自卫反击战。   原文摘录如下,我看一次笑一次。   “我方炮手早有准备,炮口已死死瞄准敌舰,一看到敌舰炮口火光一闪,立即按下炮钮。我方炮弹口径小,初速快,在XX炮弹还未飞过来时,我方炮弹已到达敌舰,敌舰霎时火光四起,海面水花乱溅,乍一看,还真像是我方打响了第一炮。” 第九十二章 分头行动   薛铃独自回到了霄魂客栈。   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事实上遇到危险本身就是一个小概率的事件。   并且,如今对于薛铃来说,她遇到别人不是危险。   别人遇到她才是大危险。   如果有人想心怀不轨的话。   不过方别没有回来。   薛铃回到客栈门口的时候,看到自家的客栈依然挂着打烊的牌子,那破掉的半边墙依旧没有等来泥瓦工,而在客栈的对面,盛家杂货铺的招牌已经挂了上去。   不过由于杂货铺的老板娘还没有苏醒的缘故,所以说现在杂货铺也同样没有开张。   无论是盛君千还是黑无,其实都无法胜任杂货铺售货员的职务。   这相对于两个人的武功而言,真是莫大的讽刺。   今天晚上来吃晚饭的人只有五个人。   何萍,薛铃,盛君千,黑无,以及端午。   商九歌和宁夏都睡得很好,以及方别依旧没有回来。   没有人担心方别,除了薛铃。   因为方别那么强,担心方别应该说是一件很蠢的事情,但是薛铃就是很担心。   晚饭薛铃都吃的相当无趣,味如嚼蜡,而直到晚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院落里突然传来声音:“还有饭吗?给我留一点。”   薛铃几乎瞬间就站了起来,看向院落,只见方别静静从外面的夜色中走入,少年一身灰白色的粗布麻衣,头上歪戴着一个齐天大圣的面具,小跑着走向餐桌:“饿死我了。”   仔细想来,如果方别没带干粮的话,那么他可能今天白天一天都没吃饭?   薛铃这样想着,然后想起来,以方别的性格,不带干粮的概率很小。   但是薛铃和方别今天基本上一整天在一起,可以说方别确实一天都没吃饭。   而方别这边则毫不客气地走到饭桌前,叫了声萍姐之后就一屁股坐了下来,抓起馒头就开始狼吞虎咽。   薛铃看着方别吃饭的样子,抿了抿嘴唇,感觉这样看着不好,于是就也同样低头吃饭。   而另一边,盛君千则开口问道:“方别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有一点事情。”方别一边吃一边说道,然后看向薛铃:“你没说吗?”   薛铃没有想到方别会突然提到自己,不由有些惊讶:“我还需要说嘛?”   “那不说也没啥。”方别笑了笑,继续狼吞虎咽。   方别其实吃得很快,他最晚落座,但是却是第一个放下筷子。   “天不老和紫背天葵的消息有了。”少年轻轻说道。   此言一出,黑无第一个停下往肚子里塞馒头的动作,直勾勾地盯着方别,而盛君千也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你这么晚回来是和这些情报有关?”   “算是吧。”方别含糊带过。   他扶了扶额头上的面具:“现在两样药材的情报都有了,不过却相对有些南辕北辙。”   “天不老在白云山那边有消息,白云山位于洛城西南一百八十里处,听说有药农曾经发现了这味药材。”   “至于紫背天葵,则是在汴梁一伙药材商人手里面,首领姓叶,只要到了汴梁,应该就能探听得到消息。”   “汴梁在洛城城东一百里外。”方别静静补充道。   听到方别这样说,薛铃这才确定,方别已经真的从那个太白金星那里得到了情报。   这样一想的话,方别的速度还真是快。   他们下午申时才从龙王集市离开,并且还要先出城洗漱换衣服再进城,而方别就用这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就能够精准找到太白金星的身份以及所在的位置,并且还能够顺利从他那里拿到情报。   而在方别的口中,他根本就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连在这里说一下的意义都没有。   薛铃其实心情是有点复杂的。   是的,可能方别一直在暗地里做的都是这样的工作,只要你没发现,那么他就是一直在偷懒摸鱼。   两个时辰的时间,找到龙王集市中一个特定的人,这样的能力,薛铃现在挖空心思,也想不到方别是怎么做到的。   可能这就是自己太笨的原因吧。   但是薛铃感觉自己真的是,再聪明都做不到这个。   “也就是说,一南一北,一东一西了。”盛君千说道:“二者相距接近三百里地,如果是六百里加急快马的话,倒是能够在一天之中一个来回。”   “但是我们所要的并不是送一封信。”方别静静纠正盛君千的说法:“白云山方圆五十余里,是真正云雾缠绕的深山老林。”   “而汴梁也是一座人丁兴旺的大城,天不老和紫背天葵不可能好好的放在盒子里面等我们去取。”   “以及紫背天葵还好一点,至少我们知道它在药商手里面,而天不老在云雾山哪里,我们现在一无所知。”   盛君千闻言点头:“所以说,那该怎么办呢?”   他看向四周。   商九歌和宁夏不在,餐桌首尾作者何萍和端午。   端午一直都是一个乖乖巧巧的吉祥物,在那里文静地吃饭,然后听人说话,自己基本上不开口。   而餐桌中央的四个,方别薛铃黑无外加盛君千,大概就是霄魂客栈能够外派的战力了。   “兵分两路?”盛君千问道。   “对,兵分两路。”方别点头说道:“我们分成两组,一组去汴梁,一组去白云山。”   “并且事不宜迟。”   “无论是商九歌还是说宁夏,都很需要这两味药材的帮助,其中商九歌还好一点,宁夏如果在十天之内拿不到紫背天葵,就过了最佳的治疗期。”   黑无一直沉默不语,他也有一些懒得说话的意味在里面。   而盛君千一边点头,一边盘算着目前的分组人选。   他看了一下三人——如果要选的话,盛君千当然想要和薛铃在一起行动,毕竟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况且薛铃的金刚不坏也很有安全感。   方别也不错,虽然只跟着方别走过一趟,至少方别是非常可靠的那种人。   然后盛君千看了一眼黑无,静静打了个冷战。   虽然黑无根本就没有看过他一眼,但是盛君千依然可以想到,自己和黑无结伴出行,等回来的时候,只剩下黑无一个人的场景。   说不定黑无背包里还塞着一根自己血淋淋的人腿被他当干粮带着。   “我和你一组吗?”而这个时候,薛铃已经看着方别,静静开口道。 第九十三章 可针可翅   盛君千听着薛铃的开口,一瞬间整个人就呆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对啊,人家两个搭档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让自己这个第三者插足啊。   但是盛君千同时整个人也跳了起来:“不,我绝对不和黑无一组。”   “黑无又不会把你吃了。”方别看着盛君千有点无可奈何地说道。   “但是我怕啊!”盛君千看着方别:“我打不过他啊,别说我睡着了,就算我醒着我也打不过他啊。”   方别耸肩,然后看向黑无:“怎么,给他保证一下?”   黑无侧过脑袋,看着方别,静静:“怎么保证?”   “不知道为何,现在看你超长待机的时候总有一种三无少女一般的萌感。”方别吐槽说道,然后看着黑无:“你就说你绝对不会打他?”   “做不到。”黑无摇头说道。   “你看!”盛君千立刻重点指正黑无这种不做保证的行为。   “为什么?”方别看向黑无。   “我很傻的。”黑无静静说道:“我保证不打那就真的会不打,即使他打我我也不会打他。”   “所以到时候会很麻烦。”   “我听你这样说我感觉你真的一点都不傻啊。”方别叹了口气说道。“那么我和你一组怎么样?”   黑无抬眼看了看方别:“可以。”   薛铃就感觉自己的心稍微啪嗒碎了一下。   为什么会有一种微妙地被抛弃的感觉。   想当初商九歌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怎么会被黑无这样轻而易举地做到?   “怎么样?”这样说着,方别看向薛铃:“由于盛君千不愿和黑无组队的缘故,所以我和黑无一队,你和盛君千一队?”   “咦。”薛铃愣了一下:“难道还要征求我的意见吗?”   “你是我的蜂翅,我当然要征求你的意见。”方别点头说道。   薛铃一瞬间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了。   其实从心底上来说,薛铃还是想和方别在一起的,毕竟和方别在一起是那么靠谱。   自己和盛君千一起行动。   老实说是很虚的。   不仅虚自己,也很虚盛君千。   其实说来也奇怪。   盛君千怎么说也是江湖排名第一百零一的真正高手,为什么自己这么瞧不起他呢?   说起来的话,大概是因为太熟悉了,关于高手的神秘感都没有了,也是因为在霄魂客栈中,盛君千和自己难兄难弟吊车尾,毕竟霄魂客栈目前的排名,何萍第一,黑无第二,方别第三,商九歌第四,宁夏可能排到第五或者说第六,盛君千第五或者第六,自己第七,端午第八。   凭什么第二第三一组,自己第六第七一组?   这个分配太不平均了。   “就不能单独行动吗?”盛君千在一旁开口问道:“我单独一组前往汴梁或者说白云山,我感觉没什么问题。”   “不可以。”这个时候开口的是何萍。   何萍一直都在餐桌上首,基本上沉默着不曾发言,知道盛君千开口的时候,何萍才接口说道。   “行动分为两人一组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高容错,一个人犯错的概率如果只有百分之五十的话,那么两个人同时犯错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五。”   “并且一旦其中一个人出现意外,另外一个人也能够很好地将这份情报传递回来,不会出现石沉大海杳无音讯的情况。”   “两个人协同作战,也可以互相接应,避免孤立无援的状态。”   “蜂巢之所以确定是执行任务的刺客是两人一组,就是进行了长期的试错,最终确定两人一组是最优的搭配。”   “但是……”盛君千尝试着组织语言:“我是蜂翅啊,薛铃也是蜂翅。”   “而方别和黑无不都是蜂针吗?”   盛君千很好地找到了关于正极和负极这样的理论。   “不好意思。”方别看着盛君千:“我可针可翅。”   “遇到林雪,我就是蜂针,遇到黑无,我就是蜂翅。”   “那……”盛君千一时不知道方别这么说自己该如何回答是好。   “别那了,你也是可针可翅。”方别直接接住了盛君千的话头:“之所以你是蜂翅,是因为商九歌只能当蜂针。”   “同样,林雪只能当蜂翅的情况下,你还是可以当一下蜂针的。”   “话怎么都让你说了?”盛君千有点抓狂起来。   “那个。”方别看向薛铃,认真道:“当然,如果说你不满意这个组合的话,那么……”   “不。”薛铃直接打断了方别的话:“这是最好的分配结果。”   薛铃看了黑无一眼:“老实说,客栈里除了宁夏和你,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暂时和黑无搭档。”   “所以说,就只能是你了。”   “所以,我虽然不想和你暂时分开,但是,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薛铃一口气说出来了这些,然后看着方别的眼神。   方别似乎想调戏薛铃一句,但是看了看在场的氛围,独自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看向何萍。   “现在决定了,因为暂时商九歌和宁夏不能够执行任务,洛城蜂巢临时分为两个小组进行活动,一组为我和黑无,我是蜂翅,黑无蜂针。”   “而另外一组则是盛君千和林雪。”   “林雪蜂翅,盛君千蜂针。”   “如何?”   方别看着何萍。   何萍则看向盛君千:“可以吗?”   盛君千此时已经没有反对的理由了,之前他反对除了不想和黑无组队之外,也有不想看着因为自己不和黑无组队而让薛铃方别被迫分开这个因素。   不过现在,他只能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的话。”   何萍看着面前的四人笑了笑,她回身来到柜台,取出来两张纸一支笔,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上面一个写下汴梁,一个写下白云山。   然后伸手团成纸团,握在手中。   “为了公平起见。”何萍淡淡说道:“去什么地方由抓阄来决定。”   “不过既然只是两组四人。”   “那么就简单分个左右就行了。”   这样说着,何萍将两个纸团在餐桌下在两个手中交换位置,然后拿出来,看向盛君千:“你第一个挑吧。”   “是左还是右。” 第九十四章 老妈子方别   盛君千看着何萍伸出来的两个拳头。   说实话,萍姐虽然是二十九岁的人了,但是伸出来的拳头依旧和十七八岁的少女没有什么区别,粉拳雪白如玉,指节修长分明,让人丝毫感觉不到这是一位曾经登临过蜂巢玉蜂的女子的手。   “我吗?”盛君千真的有些迟疑片刻,然后看到何萍肯定的眼神,才咽了口唾液。   “男左女右,我左吧。”   “好的。”何萍静静扭转手腕,摊开手掌,只见一个透着黑色墨迹的纸团就躺在何萍的左手中。   “你来拆开。”   这个说着,何萍也将右手伸给了方别。   方别也接过另一个纸团,自己在手中打开,上面的墨迹清晰分明,正写着汴梁二字。   而那边盛君千也已经打开了纸团,果然,萍姐没有玩两个纸团写一样的把戏,盛君千手中的纸团则是白云山。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薛铃开口问道。   现在目的地已经决定,薛铃也接受了目前这个分组调换,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什么时候出发这个问题上了。   当然——换搭档这点,说实话还是有些羞涩的,就薛铃所知,蜂巢之中,除了搭档身死之外,蜂巢刺客很少中途更换搭档,毕竟两个人一合作就是几年乃至更久,如果有矛盾早就爆发出来,只有少量情况下搭档阵亡,才会出现更换的情况,而还有一种就是即使失去搭档,也依旧不寻求新的搭档,比如说萍姐,就属于失去搭档之后的孤蜂。   “从明天算起的话,你们最好在七天之内回来。”何萍点头说道:“汴梁与洛城之间有官道相通,并且相距只有百里,可以在一日之内轻装简行来回。”   “而白云山的话,有一大段路属于山路,并且路程更是有一百八十里之多,单单赶路就需要一天才能到达。”   “如果说你们愿意施展轻功的话,可能会快一点,但是这样会额外损耗功力,利弊得失,需要你们自行斟酌。”   “总之,今天在客栈休息一夜,明天一早你们就可以分头出发。”   “两位蜂翅要准备好路线以及来回的盘缠干粮,一切所需,都可以从客栈中自行支取,不需要向我提前报备,只需要事后通知就可以了。”   “听令。”方别淡淡说道。   他现在是蜂翅了。   “听令。”薛铃也开口说道。   她现在还是蜂翅。   ……   ……   吃完饭,分配完任务,四个人也就暂时解散。   由于客栈停业的缘故,所以客房是充足的,虽然说等商九歌自己伤势痊愈之后,她就不需要继续住客房,而是和薛铃一样住杂役小工居住的耳房。   倒是端午由于身份稍微有些特殊,一直都是住着客房。   而盛君千黑无宁夏三个人,则是等到杂货铺正式开张,他们就会住到客栈对面去。   以及老实说,如果黑无没过去的话,盛君千和宁夏住在一起,就真的能称一句艳福不浅,但是如果黑无也过去的话,就退化成自求多福了。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以及盛君千的黑无PTSD真的需要治疗一番。   薛铃认真想了一下,如果当时砍黑无脖子的人是自己,并且一刀下去连油皮都没有划破,那真的是会留下一生的阴影。   薛铃依旧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侧身望向窗外的时候,就能看到方别在那里雷打不动地练剑。   以及薛铃现在看的时间长了,多少也看出来一个门道出来。   那就是方别每一次挥剑,基本上都是同一个姿势同一个角度,连落点都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如果能从这一点倒推方别剑招的准确程度的话,那么真的会到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步,但问题是,实战之中,也没有人会站着不动让你砍啊。   薛铃一直就有点搞不懂这一点。   当然——也或许是她剑法不足的缘故。   如果是商九歌的话,看方别练剑应该能够看出来更多的东西。   只是现在商九歌依然在昏迷之中,就多多少少有一点遗憾。   还有商九歌苏醒了的话,自己就不用和盛君千搭档了不是吗?   看了看二十八岁还没有老婆的盛君千,薛铃感觉自己能够把这个梗记一辈子。   在这样的思绪中,薛铃慢慢进入了梦乡。   老实说,现在听着方别的击剑声,就是薛铃最好的催眠曲。   因为真的非常,非常的安心。   ……   ……   而当接近凌晨的时候,薛铃突然被自己床头有些细细簌簌的声音给惊醒,她睁开眼睛,就听到方别在身边淡淡的声音:“你醒了?”   薛铃瞬间坐了起来,才看到此时窗外还没有亮,自己的房间中点着一盏油灯,方别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那张桌子上,整理着一份行装。   “你……”薛铃一时间大脑稍微有些短路。   “今天的话,就是你第一次离开我独自去执行任务了。”方别淡淡说道。   薛铃很想反驳说上次和商九歌一起反击蜂巢刺客明明也没和方别一起。   但是转念一想,上次基本上可以确定方别一直都在暗中观察,所以说根本不算单独执行任务,一瞬间有点吃瘪。   并且如果是薛铃刚来蜂巢的时候,她肯定会不服气地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行。   但是现在习惯了被方别照顾,真的要出门远行的时候,又有微妙的不安。   “那个,我能行的。”薛铃低低说道。   然后她看向桌上,只见方别正在折叠一个小包。   “这是?”薛铃忍不住问道。   “这是我出门常用的百宝袋。”方别笑了笑说道,灯光下的少年笑容温暖:“所以说,也给你准备一份,说不定路上能够派上用场。”   薛铃瞬间抿住嘴巴,有点感动地想哭。   不过随即薛铃又在床上咯咯笑了起来,笑得有点像是个傻子。   方别看向她:“为什么要笑。”   方别这次没有明白。   以及女孩的心思,本来就很难猜。   薛铃在床上笑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开口勉强说道:“你感没感觉。”   “现在的你。”   “很像一个老妈子。”   方别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然后自己也哈哈笑了起来。   笑声在黑夜的客栈中回荡,惊起一只在树上休憩的鸟雀。 第九十五章 念经   东方天际正白。   方别黑无,薛铃盛君千,四人皆做行路人打扮,在霄魂客栈门口分道扬镳,何萍与端午站在原地,看着四人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中,才转身按着端午的肩膀离开。   回到客栈,何萍给端午拿了一块桂花糕放在他的手中,端午则抬头看着何萍:“萍姐姐不吃吗?”   何萍笑着摇了摇头。   “那么他们这次去不会有事吧?”何萍继续摇头。   端午则点了点头,他张嘴咬了一口桂花糕,香甜可口,糯软弹牙,浓郁的桂花香气充盈在口腔。   “真好吃。”端午开口说道。   “好吃吃完还有。”何萍笑了笑:“不过,这两天让你照顾宁夏,她怎么样了?”   “宁夏姐姐的话。”端午再咬了一口桂花糕:“她这两天都在睡觉,不吃也不喝,从来也没有醒过。”   “虽然呼吸脉搏什么的感觉都没有问题,但是我总害怕宁夏姐姐醒不来。”   “害怕吗?”何萍继续问道。   端午点了点头。   “为什么害怕?”何萍继续问道。   这个简单的问题有点把端午给难到了。   “就是害怕。”端午说不出为什么害怕。   何萍不由笑了起来:“你想让宁夏姐姐醒过来吗?”   端午重重点了点头:“想。”   “如果想的话,那么我有一个办法。”何萍静静说道。   “什么办法?”端午不由问道。   “念经。”何萍笑了笑说出来这两个字。   “念经?”端午有些愕然:“但是我不会啊。”   “当你相信你会念经的时候,你就会念经了。”何萍站起身来,揉了揉端午的脑袋。   “如果有这个想法的话,那就去试一下吧。”   端午看着何萍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   少年穿着小裙子,走在客栈的楼梯上,楼梯是一节一节厚实的木板垒成的,盘旋向上。   少年的双马尾在空中微妙地摇摆着。   端午来到了宁夏沉睡的房间门外,他知道,门里只有宁夏一个人。   推门,门轴发出有些沉闷的吱呀声。   端午缓步进入,看到宁夏依旧趴在床上睡觉,这个女子容貌之美,几乎能够在端午所认识的人中排行第一,不过她现在双目紧闭,睫毛纤长,只有鼻翼在轻微地扇动,又充满着睡美人一般的协调。   端午老老实实坐在宁夏面前。   这是这两天来,方别说让端午照顾宁夏,但是怎么照顾其实连端午都不知道。   宁夏根本就没有醒来过,没有醒来也就不需要吃喝,端午甚至没有亲眼看到宁夏背上那可怕的伤势,因为从他到这里开始,宁夏的后背就被绑上了厚厚的白色绷带。   不过有些时候,绷带反而更能够激起别人内心的怜惜之意。   念经吗?   端午回忆着何萍说的那两个字。   他从来都没有看过经书,又怎么会念经呢?   “我真的会念经吗?”端午这样问着自己的,但是随即,一句经文毫无征兆地就跳进了脑海之中。   “是诸众生无复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端午毫无阻碍地就将这句经文以汉语念诵出来,流畅通润,不假思索。   “这是?”端午有些惊讶地开口反问。   当时他说自己不会念经,而何萍则笑道,当他相信自己会念经的时候,那么就自然会念经了。   而现在,当自己想要念经时,这些经文就脱口而出,不知道究竟念诵了多少次。   “这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端午回想起来的时候,一瞬间连经文的名字都跳跃到了自己的脑海中。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地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当确定自己会念经的时候,整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就已经完全在端午的脑海中浮现,他只需要找到经文的起始,就可以无比流畅地诵念下来。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共有五千一百三十个字,乃是鸠摩罗什这位佛门大德的译本,端午从第一字开始背诵,一直念诵到第五千一百五十三十个字的时候,依旧没有一丝谬误,他的声音在整个房间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细微佛理,一直背诵到金刚经的最后一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佛说是经已,长老须菩提,及诸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这两句的时候,端午才从那种如同顿悟的状态中苏醒过来,睁开眼时,只觉得室中馨香满屋,不知道出于何处。   他再看向宁夏的时候,发现宁夏的眼皮开始轻微的眨动,虽然没有苏醒,但是呼吸脉搏也较之以往强健许多。   端午喜出望外,想去将宁夏叫醒,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念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这次端午选择的是由唐代玄奘高僧亲译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这部心经乃是大般若经的心髓,全部般若的精义皆设于此经,故名之曰心经,言简而意丰,词寡而旨深,可与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并列为佛门最重要的短篇心经之一。   并且全文只有二百六十字,诵念一遍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端午一旦念起经来,整个人都进入了顿悟空灵状态,他全身沁出细汗,随即便蒸发于空气中,这些汗珠中似乎包含着奇香异卉,如最甜美的花朵果实吐露出香甜滋味,然后将整个房间都盈满。   而当端午念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只听得宁夏轻吟一声,旋即张开了眼睛。   “这里是?”   宁夏轻声开口道。 第九十六章 梦醒时分   宁夏又梦到了那场大火。   那场将整个村子笼罩的大火。   如今想来,还依然记得那染红整个天幕的火光,以及炽热的空气灼烧着肺部,四处弥漫着死尸燃烧的味道。   每当回忆起那场大火的时候,宁夏都记得自己在逃跑。   光着脚在满是碎石的山野中逃跑,双脚被石子扎得满脚是血,但是却不敢回头,不敢放下身上的弟弟。   但是身后那如同催命符咒一样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自己被人像是捉羊羔一样从马上被人拦腰抱起来,任凭自己如何挣扎,换来的只是对方乖张的大笑。   这是宁夏永远的梦魇。   不愿回忆,但是却是噩梦中永恒的主题。   她睁开了眼睛,感觉口鼻间是一种非常清新好闻的香气。   这些香气流入肺部,再随着血液进入四肢百骸,她就感觉自己慢慢地恢复了力气。   睁开眼的时候,正看到一头黑色双马尾的端午,正在自己床前喃喃念经。   念得煞有介事,经文在整个房间中嗡鸣回响,似乎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在回应着他的颂声,与此同时,那这个双马尾的少女背后更有隐约的宝光升起,她笼罩其中,更显得庄严神圣。   宁夏看的有点出神。   而端午也发现了宁夏的苏醒,连忙中止了念经,小步跑到宁夏身前,半跪在那里:“宁夏姐姐,您醒了?”   “嗯。”宁夏低低答应了一声,然后看着端午:“你刚才在做什么?”   方才的端午让宁夏真的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但是当他扑到自己床前的那一瞬间,感觉又变成了娇萌萝莉。   “这个。”端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问萍姐姐说如何能让你快点苏醒。”   “萍姐姐说只要在你身边念经就可以了。”   “然后我就照做了。”   宁夏愣了愣,然后选择翻身下床,那一瞬间背部传来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端午连忙扶住了她:“宁夏姐姐,你小心点。”   宁夏此时的后背真的是一点都弯曲不得,只要稍微活动就会感到那撕裂般的疼痛。   其实想想也是,脊背上几乎密布着各种神经网络,通过神经束来控制四肢百骸,而方别就这样硬生生在脊背上用刀子划了三百六十一刀,即使说刀刀不伤要害,但是现在粗略结痂之后,每一个轻微的活动,都会让身体剧痛。   这就是很多时候,打板子不是很疼,养伤才是要足足养够一个月才能下床的原因。   也是方别让薛铃给宁夏涂的膏药有神效,否则现在宁夏连挪动身子恐怕都办不到,别说还能勉强下床了。   “我这是……”宁夏一时间没有想明白发生了什么,随即那电光火石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红烛与匕首,谈笑风生神情自若的少年以及那刀刀精准的三百六十一刀。   宁夏是真的结结实实等到方别说结束了,宁夏才放松意志昏厥倒下,之后才什么都不知道的。   “好像是方别哥哥给你治的伤解的毒。”端午努力措辞说道——虽然说端午也搞不懂,明明在方别治伤解毒之前,宁夏还是活蹦乱跳的,而之后,却整整昏迷了接近三天,不吃不喝,背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但是宁夏也不需要解释:“嗯。”   宁夏只是点了点头。   她扶着床向前走去。   端午顿时迎上:“宁夏姐姐,您已经三天三夜没吃过东西了,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不用。”宁夏摇了摇头:“方别在哪里,我要见他。”   “方别哥哥?”端午愣了一下:“方别哥哥已经出去了,和黑无哥哥一起。”   “出去了?”宁夏瞬间不太明白自己昏睡的这三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么客栈还有谁在?”   “盛君千哥哥和林雪姐姐也走了。”端午看着宁夏说道:“现在客栈里只有何萍姐姐和商九歌姐姐。”   宁夏愣了愣。   一瞬间霄魂客栈就变得如此阴盛阳衰,留守在客栈中的基本上全是女子。   咳咳——基本上。   “那我要去见何萍。”宁夏这样说道。   “那你留在这里,我现在就去叫萍姐姐过来。”端午忙不迭地说道。   在他看来,现在的宁夏是超级病号,怎么都不应该活动。   “我没事的。”宁夏坚持说道。   而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何萍的声音:“你怎么没事?”   这样说着,何萍走进房间,看着有些争执不下的端午和宁夏:“你先趴下。”   何萍当然指的是宁夏。   宁夏看着何萍,不言不语,也没有动作。   “如果你醒了你就应该明白自己的状况。”何萍静静道:“趴下吧,我帮你进一步检查伤势。”   宁夏摇摇头,看着何萍:“我有一些问题要问。”   “很紧迫吗?”何萍问道。   宁夏点了点头。   何萍叹了口气,看着端午:“你做的很好,现在你先出去一下可以吗?”   端午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出门将门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何萍和宁夏两个人。   而宁夏也终于乖乖地趴回了床上。   不得不说,现在的伤势,对于宁夏而言站起来已经是很困难的事情。   基本上每站立一小会,就有几乎承受不住的巨大痛苦。   “在我昏迷之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宁夏开口问道。   何萍淡淡摇了摇头:“其实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但是我想知道。”宁夏说道。   “嗯。”何萍点了点头:“你身上的曼珠沙华之毒,比想象中更重,因为悲苦老人在你身上最初下的毒的剂量,就是普通人的三倍左右,并且之后送来的解药,分量和纯度都不足,造成你身上的曼珠沙华之毒,已经到了刻不容缓危在旦夕的地步。”   宁夏低头,沉默以对。   “所以说,即使方别用了这样的方式替你解毒,但是依然残留有大概两成的曼珠沙华之毒在你体内,所以我们经过商量,决定去找紫背天葵。”   “这就是为什么客栈现在只剩下我们寥寥数人的缘故。”   宁夏苦笑一声:“您之所以没有离开,是因为您需要在这里震慑魑魅魍魉对吧。”   何萍不答,算是默认。   宁夏长叹一声。   “为了我这样的人,值得这样做吗?” 第九十七章 出行   整个房间之内,那如兰似麝的浓郁香气依旧没有消散。   两个女子之间,宁夏长叹一口气,说出我这样的人值得这样做的这句话。   何萍不由低头笑了笑,然后抬头说道:“所有愿意并且勇敢活下去的人,都值得活下去。”   “没有所谓的值不值得。”   “方别当初答应你的是,解了你身上的毒。”   “所以你的毒还有一点没有解,那么你们的交易就没有完成。”   “方别是这样想的,我也是这样认同的。”   “所有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只有愿不愿意。”   何萍看着宁夏:“方别愿意这样做。”   宁夏漫长沉默,悠悠叹息。   “我感觉你们都有毛病。”   “大概是这个世界并不喜欢完美无缺的人。”何萍笑着说道。   她走到了窗前,看着窗外的一切,此时窗外正值中午,日光倾城,万物尽皆沐浴在阳光之下。   “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何萍淡淡道。   “暂时应该没有。”宁夏趴在床上苦笑:“毕竟,这样的伤势,我原本就应该趴在床上不动弹。”   “既然不喜欢做填空题,那么就做一下选择题吧。”何萍笑了笑:“我最擅长做的菜分别是炙烤鹿肉,炭烤野猪猪五花,还有银耳桂花粥,你打算先吃哪个?”   “店里有鹿肉吗?”宁夏不由反问。   何萍看着宁夏:“你想吃,那么就有。”   宁夏叹了口气。   “我能都要吗?”宁夏问道。   虽然从何萍列举的这三样菜来看,她明明更想让宁夏选银耳桂花粥。   “可以。”何萍笑着说道。   ……   ……   在洛城的东城门,方别戴着斗笠和黑无走出城门,远方的太阳才刚刚升起。   “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不在临走之前去再看宁夏一眼。”方别看着身后沉默的黑衣少年。   这个少年被同样戴上斗笠遮掩面容和肤色,同时也穿上了粗布麻衣来掩盖那几乎标志性的马裤短衫,不过黑无刀枪不入,寒暑不侵,无论什么装束对他区别都不是很大。   黑无没有回答,只是静静跟在方别身后。   “我就是有点不喜欢你这个超长待机状态。”方别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虽然我知道,黑天魔功基本上已经把你的记忆和理智全部侵蚀,让你的思考空间和记忆容量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小。”   “你却能够在死中觅活,依旧能够保持一部分清楚的理智,这让我感到敬佩并且不可思议。”   “但是……”方别微微笑道。   “这样真的是不够优美。”   黑无跟在方别身后,一句话都不说。   超长待机就是超长待机,一点都不给你玩虚的。   就像黑无所说的,一天他至多有一个时辰可以自由思考,而大多数时间里面,黑无连着一个时辰都不愿意浪费。   他更愿意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当然显得非常不优美。   “你和宁夏究竟是什么关系?”方别继续问道。   黑无继续向前走着。   方别停住,黑无也停住。   方别看着黑无的脸,黑无也在斗笠下和方别对视。   老实说,现在的黑无表情没有最初那种乖戾和凶狠,因为黑无本来就是表演系的物种。   在罗教当山门护法的时候,就好像谁都希望自家的门神凶神恶煞,谁也都希望自己家的看门狗鬼憎神厌,所以说黑无就适合摆出那份不服你咬我俩口的样子,好用就是硬道理。   但是现在,黑无更多的是那种漫不经心接近死鱼眼的白痴表情。   让方别怎么都会联想起来某个死鱼眼的光头。   果然人是可以通过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的。   不过方别已经放弃了和黑无的进一步沟通。   想让黑无真正醒过来恐怕还需要方别给黑无吹一支曲子。   不过方别并不是很想吹这支曲子。   方别选择加快了脚步。   黑无也加快了脚步。   方别离开了大路向着山林小道前进。   黑无也离开了大陆向着山林小道前进。   身为强一品级别的高手,黑无堪称是没有短板的存在,轻功,耐力,力量,敏捷,包括防御力,都几乎站在了人类的巅峰。   方别踏水而行,身后的黑无也同样踏水而行。   少年陷入了稍微的迷茫之中。   而正在这个时候,在水面上踏水而行的方别,看到了远处山林中正有一只在草地上游荡的野猪。   少年不能停下来,因为和骑自行车差不多,踏水而行如履平地的前提,就是你要保持移动,否则迟早要沉下去或者倒下去。   如果不沉那就不是踏水而行了,恭喜你学会了舞空术。   但是方别改变了目标,向着在林间休憩的黑色野猪直冲而去。   黑无则同样在水面上改变了方向,依旧跟着方别。   不久之后,在森林的某处,升起来一堆篝火,野猪的尸体倒在一旁,两条猪后腿被架在篝火上,滋滋留下肥美的油脂。   方别一边给野猪腿用刀划开口子,一边涂抹上蜂蜜和佐料,一边看向黑无。   “想吃吗?”   ……   ……   而在另外一边,薛铃和盛君千则也踏上了征途。   其实四个人打扮相似,都是蓑衣斗笠,夏天出行,除了防雨,也要防晒。   只要保持空气的流通,避免太阳直射是行走江湖之人的共识。   毕竟大家都没有修仙,不需要吸取太阳的日精月华。   不过还没出城门,盛君千就强烈要求薛铃雇一辆马车。   “抱歉,预算不够。”薛铃认真说道。   老实说,薛铃目前从来没有出行就有马车随行这样的奢侈计划。   “我给钱可以吗?”盛君千这样说道。   薛铃一瞬间陷入了些许的无语状态。   “我是蜂翅啊。”薛铃尝试向盛君千灌输蜂翅的无上威严;“你什么都要听我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以后如果我当商九歌的蜂翅,让她听我的就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盛君千陷入了沉思:“但是我不管,我还是要坐马车。”   “毕竟我们距离白云山还有一百八十里,后半段都是山路,如果前半段不养精蓄锐的话,光赶路就要花费很多时间。”   薛铃看着盛君千:“既然这样的话。”   “我们买两匹马吧。”   这样说着,薛铃向着盛君千伸出了手:“给钱吧。”   “盛公子。” 第九十八章 我为什么要和他们一样   虽然租一辆马车薛铃不同意。   但是买两匹马薛铃还是举双手赞成的。   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钱。   并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上次从黄河十七盗那里骑回来的两匹马,现在虽然不在客栈——毕竟客栈里面没有栓它们的地方。   但是依然还在洛城,依然还在方别的掌控之中。   按照方别的话,就是什么时候想骑还能拉出来溜溜。   只是薛铃找不到在哪里罢了。   盛君千别的不行,掏钱还是很痛快的。   单凭这一点,盛君千就是男友力Max的典型。   这让薛铃对于盛君千至今没有娶老婆感到了好奇至极。   “所以你为什么还没有结婚娶老婆呢?”两个人一前一后骑在枣红马上,薛铃开口向着身前的盛君千问道。   “说吧,给多少钱你才愿意放弃这个话题。”盛君千痛苦问道。   薛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清脆悦耳,如银铃交响。   两个人此时一前一后行走在空旷的官道上,向着西南一路而去,此时正是正午,马匹晃晃悠悠,影子垂在身下。   至少景色很好,万籁俱寂。   “看来是很痛苦呢。”薛铃笑了笑:“好的,那我就不问了。”   薛铃这样突然放弃让盛君千反而有点不适应,毕竟这个关于结婚娶老婆的话题就是薛铃突然挑起来的。   但是盛君千总不能追问着说你问吧你问吧这样抖M的表现。   于是两个人也就策马在官道上前行,一路走到日头西垂,远远看到一个茶棚,两个人才下马进茶棚中要了茶水干粮,顺便让马匹歇息。   茶水只是普通的大叶茶,粗劣不堪,不过对于赶了差不多一天路的人,却不亚于琼浆玉露,盛君千自己连喝三大碗意犹未尽,但是薛铃却稍微有点迟疑。   主要是她现在出门,总是事事想起来方别。   如果是方别的话,这些茶水他是肯定不会喝的,所有的食物饮料,必须他亲自过手才放心,或者说这些出自薛铃之手。   但是方别能够这样做,除了方别狡兔三窟,身上总是备有干粮饮水应急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则是方别的忍耐力也非常强,他一天一夜滴水不入也是寻常。   想到这里,薛铃选择默默推开茶碗。   “怎么,你不渴吗?”盛君千看着薛铃疑惑说道。   薛铃想了想,摇头说不渴。   盛君千自己是真的渴的要死,但是薛铃这样说,他瞬间紧张起来:“不会是茶水有毒吧?”   这样一说,盛君千自己更加害怕了:“我已经喝了那么多,怎么办,吐也吐不出来了。”   薛铃的表情稍微有些无奈,她看了看远处的茶寮老板,发现对方完全不在意自己这边,才有些安心:“我并不知道这有没有毒,不过我们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此行又不是有什么重要任务,我想还是不会有人在这荒郊野岭专门设伏我们两个。”   “那你为什么不喝?”盛君千一想感觉也对,然后就对薛铃的托词感到不解:“我就不信你不渴。”   薛铃侧头一笑:“如果我真的不渴呢?”   这样说着,薛铃顿了顿:“其实渴还是有点渴的,不过没有到不喝茶就活不下去的地步,我们准备的有干粮饮水,并不是说不喝这些茶水就走不下去。”   “以及……”薛铃说到这里,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以及什么?”盛君千不由追问道。   “以及方别啊。”薛铃静静道。“其实自从我成为蜂翅以来,一直都很受他的照顾,虽然我知道自己离他差得很远,但还是总希望以他为方向努力。”   “如果是方别在这里的话,那么这碗茶他一定就不会喝的。”   “想到这个,我也就也突然不渴了。”   薛铃看着面前飘着几片茶叶的粗劣茶水,这样轻轻说道。   “你是你,他是他,为什么非要事事学他?”盛君千就不由开口道。“每个人和每个人都不一样,非要人人事事皆一样,这样才好吗?”   薛铃看着面前的盛君千,盛君千端碗又喝了一大碗茶。   其实老实说,盛君千这种富家公子,应该不会爱喝这种茶水的,不过他居然真的喝的津津有味,不仅仅是因为渴的缘故。   “所以说这就是你不娶老婆的原因吗?”薛铃静静说道。   盛君千扭头一口将口中的茶水全喷了出来。   “你能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   盛君千提出了严正的抗议。   不过抗议之后,他自己反而自顾自笑了笑:“其实差不多吧。”   “我就是不希望过和别人一样的生活,所以说才选择踏入江湖,走自己的路。”   “当然了,我也知道自己这样邯郸学步,东施效颦什么的不是太好。”   “但是只要不过和我父辈一样的生活,过我父母所期待我过的生活,我就很满意了。”   说到这里,盛君千看着薛铃:“是的,我知道我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天天跑红袖招,并且我如果想娶妻还是很容易的,你看我长得不坏,其实也没有什么大毛病,家世也好,在我老家那边,有大把的大家闺秀愿意嫁我,说起来我还曾经是不少人的梦中情人。”   “毕竟,我条件也不是很差不是吗?”   薛铃点了点头,盛君千的条件哪里是很差啊,简直是好的不要不要了。   但正因为好的不要不要,没老婆就很奇怪。   毕竟二十八没老婆,简直太惨了。   “但是我娶了老婆,我是继续出来闯荡江湖风餐露宿呢?还是回家安心老婆孩子热炕头,等着儿子长大抱孙子呢?”盛君千看着薛铃,继续说道。   “这样不好吗?”薛铃反问道。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如果这样好的话,我当初为什么要出来?”盛君千笑了笑:“我十八岁的时候就可以过这样的生活了。”   “那你可以继续出来闯荡?”薛铃有点被盛君千问住了。   “如果我继续出来闯荡的话,那么就把新婚娇妻独自留在家中,让她独守空闺守活寡吗?”盛君千看着薛铃,淡淡笑道。   薛铃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主要是,她没有想到,盛君千竟然会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第九十九章 入夜与计划   两个人面前有两碗茶,一碗空,一碗满。   空的是盛君千已经喝空了,满着的是薛铃从始至终都没有喝。   薛铃看着盛君千,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那么你就不能找个和你一起行走江湖的吗?”   “我其实有在找?”盛君千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粗茶,别的不说,盛君千的茶量堪称一绝。“其实最早的时候我也抱着在江湖上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女侠的愿望。”   说到这里,盛君千看着薛铃:“你知道行走江湖的女侠有多么稀有吗?”   “你知道那些女侠身边一堆师兄师弟吗?”   “你知道像是商九歌这种姑娘有多么罕见吗?”   提到江湖女侠,似乎就一下子戳中了盛君千的痛处,他这样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然后才又转过来长叹一口气:“其实想想还是蜂巢好。”   我知道,蜂巢看起来跟发老婆差不多。   薛铃在心中吐槽道。   虽然仔细想想,和老婆真的区别很大。   看到薛铃沉默,盛君千以为薛铃有点不屑,自己摇了摇头:“好吧,还是有区别的。”   “总之呢,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在江湖上收获红颜知己的心了,我只是羡慕行走江湖自由自在的感觉,有时候我也想,如果哪一天我如果厌倦了,至少还有一条后路,但是江湖儿女未必愿意和我回去过土财主的日子。”   “至少。”盛君千幽幽说道:“我家老头子那些人,一定不会喜欢我在外面找的老婆的。”   薛铃没有想到盛君千竟然想的这么长远。   有时候她确实把盛君千看的太简单了。   “那就不聊这个了。”薛铃摇头说道:“既然想不好,那就以后再想。”   “毕竟很多时候我们所规划好的事情,会被现实轻而易举地打得粉碎。”   就好像薛铃自己这样。   薛铃在人生的前十七年里,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沦落江湖,并且还会成为一个最不齿的刺客。   但是当这一切真正来临的时候,可能那些曾经旁观过薛铃人生的人会感觉命运无常,但是对于薛铃自己而言,有种不过如此,这样也好的感慨。   “我们先来说说接下来的计划吧。”薛铃伸手蘸了一点已经冰凉的茶水,伸手在桌面上画着简略的地图。   在来到这里之前,薛铃已经将需要的地图基本上已经印入脑海之中,他们现在到了地图哪里,还要行进多远,是否偏离最终地点,这些薛铃都有一个基本的估算。   “我们需要在今天入夜之前进入白云山周边的嵩县县城,然后在县城休息一夜,第二天先在县城中问询一下关于天不老的消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么我们就不用进入白云山山区。”   “当然这个只是最好的发展。”   “如果说嵩县县城中没有关于天不老的下落,我们就只能进入白云山,不过要速战速决。”   “我们必须在进入白云山的五天内找到天不老,如果没有找到就需要立刻返回。”   “否则的话,我们就等于失踪。”   薛铃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一点点划出地图,配合着少女的讲解,让盛君千对于两个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几乎一览无余。   他不由有些对眼前的少女刮目相看:“原来这就是蜂巢刺客的素养吗?”   薛铃听到盛君千的夸奖,真的一点开心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努力变得不是那么拖后腿罢了。”   “不拖后腿吗?”盛君千听着薛铃这句话:“方别有那么厉害吗?”   “比想象要厉害的多。”薛铃笑了笑说道。   这样说着,她站起身来,从行囊中取出来几文拍在桌上,给店家付了茶钱。   “我们走吧。”   盛君千点头跟上,看着薛铃率先翻身上马。   枣红马的影子已经有些东斜,太阳行将落入山中。   盛君千低头笑了笑,然后上马,轻踢马腹,两个人重新踏上征程。   ……   ……   洛城之东,汴梁之西。   在官道之外的小树林中,一堆篝火依旧在那里寂寞地燃烧着。   那只硕大的野猪躺在一旁,两条猪后腿被卸下来之后,如今只剩下森森白骨。   所有见识过黑无胃口的人,都已经对大胃王这三个字感到麻木。   而在方别面前,他已经用细铁丝编出来一张铁丝网来,在篝火上面架着,同时在野猪身上片出一片片薄如蝉翼的猪五花肉出来,然后再铁丝网上一点点烤熟,涂上蜂蜜,蘸上佐料,那诱人的香味在空气中一点点飘散。   而方别则看着眼前的黑无:“怎么?”   “还吃吗?”   黑无从来没有受过如此挑衅,但即使是黑无,一个人解决了两条猪后腿之后,也终于露出了力战不支的败势。   但是面对美味,黑无从来不退缩。   “吃!”   “怎么不吃!”   黑无这样说着,一把抓过方别递过来的烤猪五花托盘,用手抓起那些烤得金黄酥脆的猪五花肉,放入口中大口咀嚼着。   “好吃吗?”方别静静问道。   方别自己当然也没少吃,毕竟是方别亲自宰杀亲自烹调,如果不亲自品尝的话,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不过这一整只黑野猪差不多有三百来斤重,哪怕剔除猪骨和猪杂碎,这只野猪也不是黑无一个人能吃完的。   方别当然也吃不完。   但是方别已经差不多吃饱了。   黑无一边吃肉,一边没有理会方别。   “要喝水吗?”方别再问。   黑无这次点了点头:“要。”   于是方别拿出来一个很大的羊皮水囊,当着黑无的面往里面洒进了一些橙黄色的粉末,然后递给了黑无。   黑无同样也没有问那些橙黄色的粉末究竟是什么东西,自己也伸手接过扬头咕咚咕咚痛饮起来。   黑无黑天魔功,非但刀枪不入,更是百毒不侵,况且他也不认为方别会下毒害他。   事实上,这些清水入口之后,只感觉酸甜可口,如橙如檬,喝下去满口生津,清凉无比。   黑无不由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这是什么?”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方别淡淡笑道:“你问我一个问题,我也问你一个问题怎么样。”   “你和宁夏。”   “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一百章 背叛的价码   此时树林中的夜幕已经接近四合。   只有篝火在悠悠燃烧着。   烤野猪肉的香气在四野中弥漫,但是由于这里有火光的存在,也因为这里有两个比野猪更加强悍的怪物,所以并没有什么食肉动物敢于过来夺食。   当然,由于现在正值夏季,食物充足,也很少有顶级掠食者会因为饥饿而采取更加莽撞的猎食行为。   在此需要排除某只以为某个白衣少女好欺负的铁憨憨老虎。   如今它骨灰差不多已经被扬了。   “你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吗?”黑无扬头喝空了一整个羊皮囊中的水,然后回头,看向方别,静静说道。   这位全身黝黑的少年,此时目光清明,但是带着些许危险的意味。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我很好奇。”   “你这样的人,不应该那么好奇才对。”黑无说道。   “是的,好奇害死猫。”方别点头说道。   “但是我努力到而今这个地步,就是为了对于我所有好奇的东西,都有刨根问底的资格。”   黑无静静沉默下来,然后晃了晃手中的羊皮囊:“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橙汁香精,说起来制作有些麻烦,但是归根到底,是用鲜榨的橙汁和柠檬汁制作而成。”方别静静说道。   他没有向黑无具体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做的,因为解释等于对牛弹琴,只要告诉黑无这是什么东西就够了。   “除了好喝之外,还有什么功效?”黑无继续问道。   “就是一种和酒差不多的饮料。”方别说道:“不过和酒不同的是,这种饮料喝多少都不会醉,并且相对清水可以提供更多的能量和营养,适口性也好。”   方别没有说的是,在未来的野战军粮中,基本上所有国家的野战军粮都有这样一包功能饮料,并且基本都是橙汁味的,这就是后话了。   方别虽然肯定没有人家做得好,但是耐不住方别的用料好,小作坊精雕细琢啊。   “不错的东西。”黑无点头说道。   他将羊皮囊重新扔给方别,然后问道:“你刚才要问的问题是什么?”   黑无看着方别:“你还有收回问题的机会。”   “我为什么要收回?”方别微微笑。   这个少年一直都是这种慵懒而胸有成竹的表情,即使是面对黑无的时候,这种表情也没有丝毫松懈。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只要方别愿意单独面对黑无,那么他就认为黑无对他没有致命的威胁。   无论是从主观还是客观上的致命威胁。   “那么你为什么要知道?”黑无问。   “因为我不信任你们。”方别坦然说道。   “你天然有不信任我们的理由,但是你又为什么向我们提出来邀请加入蜂巢的提议?”黑无说道。   “因为我们暂时需要你们的力量,并且之前的合作也很愉快,并且在逐渐地观察中,我发现你们比我最初设想的要好得多,属于水准之上的优质盟友。”方别说道:“既然是优质盟友,那么我就需要进一步考察。”   “为什么?”黑无问道。   “因为我要知道我能够信任你们到什么程度。”方别静静道。   篝火在一旁寂静的燃烧。   柴火在篝火中哔哔啵啵地作响。   黑无笑了笑:“那么你不需要信任我们到什么程度。”   “因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忠诚,都是背叛的筹码还不够。”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背叛,都是对方给你开了一个不可拒绝的条件。”   “我真不敢相信这么有哲理的话,竟然是从一向以我很笨而骄傲自居的你的嘴里。”方别有些感慨说道。   “所以我就来问你们一下。”少年表情认真,火光下光影明灭。   “你们背叛的筹码是什么?”   “我又如何给你们开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黑无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要不要那么自信?”   “但是我真的给宁夏开了一个条件。”方别静静说道:“我给她开的条件,是治好她身上的毒,帮她摆脱悲苦老人的控制。”   “如果我能够达成这个条件,那么宁夏自然会做出来她的选择。”   “那么我很想问一下。”   “你背叛的条件又是什么?”   黑无慢慢沉默下来:“这就是你问那个问题的原因?”   方别问的问题是——黑无和宁夏究竟是什么关系。   “是也不是。”方别静静道:“我只是很想知道,现在的你,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好吧。”黑无淡淡道。   “她是我姐姐。”   ……   ……   洛城,霄魂客栈。   月色入户。   只是此时的客栈分外的安静。   端午在房里面吃着桂花糕,虽然他很馋另外一个房间里面的珍馐美味。   但是何萍告诉他这不是小孩子该吃的东西。   所以端午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吃着桂花糕。   他一边吃一边想着白天的事情。   为什么他会脱口而出那样晦涩难懂的经文,就好像自己之前已经背诵过千百遍,如同呼吸一样自然。   或许这就是自己失忆之前的记忆吗?   那些隐藏在记忆深处,只需要稍加回忆就能够想起来的东西?   这样想着,端午不由地重新开始念诵那些经文。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端午念着经文,脑海逐渐空灵,整个房间中再次盈满那种如兰似麝的芬芳,就好像最成熟的果子和花朵所散发出来的香味。   而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则同样弥漫着芳香。   只是这一次,是真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只见那一盆火热的炭火上,正放着细铁丝的架子,上面分别炙烤着切成片的黑猪五花肉,切成小条经过妥善腌制的鹿肉,以及各种叫的上来叫不上来名字的肉类。   何萍手持一双长的出奇的公筷,在细铁丝网的架子上将那些肉片翻面,让它们受热均匀,不时将其中几片夹给躺在一旁的宁夏,宁夏虽然趴在凳子上,但是至少吃东西还是不碍事的。   就像何萍之前说过的那样,无论是什么珍馐食材,只要你想,那么何萍就能够给你搞到。   然后放在火上烤。   而在另一边的床上,商九歌依旧宁静地睡在床上,这位少女睡着之后如同老僧入定,格外静谧空灵。   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肉香飘到商九歌的鼻子里,这位少女垂死病中惊坐起。   “你们在做什么好吃的!”   商九歌开口说道。 第一百零一章 清净世界   何萍静静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商九歌一眼。   而同时商九歌已经翻身下床。   不过万万没有想到,商九歌只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整个人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何萍一动不动,就看着商九歌和地板亲密接吻。   然后笑道:“怎么样?感觉如何?”   “我感觉很不好。”商九歌一头摔在地上,然后一时间竟然连爬都爬不起来,她索性在地上打了个滚,将正脸朝上:“你对我做了什么?”   商九歌即使说出这句逼问的时候,也没有带太多的惊慌神色。   明明她走路都走不稳了,翻身都翻不利索。   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依然非常平淡。   以及她相信何萍会回答她的。   于是何萍也回答了她:“我在治你的病。”   “你早说啊,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治了。”商九歌看着天花板认真说道,然后她想了想:“你们在烤什么?那么香,喂我一块行不行?”   于是何萍就真的又另拿了一双筷子夹了一块烤猪五花放到商九歌嘴里。   商九歌张嘴接住,咀嚼了两下然后咽入腹中:“嗯,好吃。”   “很好吃。”   “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商九歌用了这三句话,才准确定位了何萍的手艺。   何萍笑了笑:“谢谢夸奖。”   商九歌躺在地上,少女的表情真的非常的平静,就是那种我不是摔倒在地上起不来,我就是想要在地上看风景的表情:“我这是怎么了?”   商九歌继续问道。   这样说着,商九歌又看了看旁边的宁夏。   和商九歌不同的是,商九歌是仰面朝上,而宁夏则是趴在椅子上头朝下,看到商九歌看她,宁夏还能侧头还以商九歌一个微笑。   总之两个人都是很可怜了,看起来都不怎么能动的样子。   “她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说来有些话长。”何萍静静道:“但是简单来说。”   “我应该为你负责,而为宁夏负责的是方别。”   “这样说起来有些怪怪的。”商九歌说道:“不过我现在时间挺多的,你可以告诉我。”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对你的身体有什么了解吗?”何萍看着商九歌说道。   “身体吗?”商九歌重复这句话,然后摇摇头:“不了解。”   “你一直自称自己的病是胎里带的,你又知道自己的病是怎么回事吗?”何萍继续说道。   “不是天生百脉俱断,修行极难,并且要承担莫大代价吗?”商九歌反问道。   “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何萍看着商九歌笑了笑说道。   她自己用筷子夹起一块刚烤好的鹿肉放入口中,然后取出一个白如玉的小瓷盅,在桌上倾倒满三盅清如水的美酒,自己先饮满一杯,然后将第二杯递给商九歌:“要喝酒吗?”   何萍静静问道。   商九歌摇头:“不会喝,没喝过。”   “那要喝吗?”何萍继续问道。   商九歌想了想:“我可以学。”   于是何萍就将那杯酒送到商九歌手中,商九歌握住酒杯,但是此时少女的动作就好像提线木偶一般,异常的僵硬和不协调。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每一根肌肉,这对原来的商九歌而言是最轻松的事情,因为这个世界很少有人能够比她更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现在,她就像是刚刚学步的婴儿一样。   这一次苏醒之后,商九歌感觉自己进入了全新的境地。   未知领域的可怕,如果不是自己亲身体验,是很难感同身受的。   最终少女一点一点,坚持着将那个酒盅慢慢移到自己小嘴旁边,张开,让倒了进去。   入口并不像想象中辛辣,而是稍微有些麻的醇香,进入喉管之后才慢慢灼烧起来。   商九歌吞下了这杯酒,然后点了点头:“感觉还不错。”   “你呢?”何萍看着商九歌艰难喝完这杯酒,然后才看向宁夏。   宁夏点了点头,从何萍接过那杯酒,她倒是身体无碍,只是说背上比较严重不方便移动而已。   看到两个人都喝了酒,何萍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种百脉俱断的病,世间非常少有,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有统一的名字。”   “毕竟给病命名的是医生,而不是病人,你我皆是病人,总不能叫做商九歌病或者说是何萍病。”   “这种病本是早夭之像,病人剩下来就会非常脆弱,极易夭折,就算长大,也会一直体弱多病,本身算不上什么好病。”何萍静静地说。   商九歌静静地听。   所谓同病相怜,大概就是真的生着同一种病,才会对于对方所说的一切,都有感同身受的意味在里面。   “所以能够长大是真的很难得也很痛苦的事情。”何萍继续说。   “但是,这种病唯独只有一点好。”   “那就是百脉俱断,则更容易亲近世界,感受世界。”   “这种亲近和感受,最初体现的,就是在身体与模仿上。”   “如果得了这种病还能够活下来的话,那么从三四岁开始,患者就会对于世间的一切极为敏感,在他的感官中,这个世界会变得越来越慢,并且越来越美丽。”   “你可以看清春花秋月的变化,每一片落叶凋零的轨迹,当然大而化之,那些练剑的人每一招剑招,你都能够看的清清楚楚,并且还能够辨别出来他们每一处肌肉的运动,进而推测出来这一招剑招的破绽以及局限。”   “能够看清别人,那么当然也就能够看清自己。”   “你同样对于自己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知道该如何更好地掌控自己的身体。”   “知道如何用最小的力气做出最美妙的动作。”   “换句话说,患有这种怪病的人呢。”   “只要熬过最初那段最难生存的岁月之后。”   “那么接下来,他在武道修行中,在别人还在地上爬行的时候,他已经健步如飞,登堂入室,乃至于跻身大家之境。”   这样说着,何萍看向商九歌:“当然,你比我幸运的是,你出生在华山之上,有商离将你养大,从小都可以看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剑。”   “所以,你比我十七岁的时候更强。” 第一百零二章 十八停   此时窗外已经暮色沉沉,屋内只点着一盏油灯。   油灯照耀下,这个客房中三个世间少有的女子,在屋内或坐或躺或趴。   屋中央的炭火盆上,烧得鲜红的炭火在那里静默地燃烧,连带着热气将上方铁丝网烧得通红,烤肉的油脂混合着香料留下滴落木炭,旋即又升起一小簇火苗。   火苗在木炭上慢慢熄灭,没有一点声响。   商九歌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何萍,嗯了一声。   这说明商九歌对于现在的自己要比十七岁的何萍要强根本就是不带一点怀疑的。   “但是……”何萍看着商九歌轻轻说了一声但是。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索取都有代价,等价交换在任何时候都适用。”   “你想要武功更好,你就需要努力修炼,你想要金榜题名,你就要寒窗苦读。”   “甚至说你有着天下第一的武功天赋,但是这天赋本身,你也要支付相应的代价。”   商九歌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宁夏伸手夹了一片烤的酥脆的猪五花放入口中,但是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很好吃。   “这种可以更容易观察亲近世界的能力,我将其称之为清净世界,在这个境界中,外物与自己的时间流逝并不完全相同。”   “你可以做出更快的动作和反应,从而克敌制胜,从而感觉天下间的一切都有趣而充满生机。”何萍静静说道。   因为两个人是一样的病,所以说商九歌的体验,只有何萍能够将其完完整整讲述给这个少女听。   “但是太快是会出问题的。”   “尤其是一直这样快下去。”   商九歌看着何萍,少女仰卧在地板上,现在她不感觉这个世界很慢了,她感觉这个世界快得出奇。   她的所有动作都和这个世界不合拍。   以至于连喝杯酒都很困难,更别说走路,更别说和人打架了。   这一切应该是何萍做的。   “但我不喜欢现在这样。”商九歌说道。   “会好的。”何萍静静说道:“清净世界的起源是因为百脉俱断,然后寻常人以五感观察世界,而我们则几乎全身都是对于世界进行的窥探。”   “但是如果不适当封闭,适当控制,那么就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   商九歌看着何萍:“那你呢?”   “最初我不会,结果吃了很大的亏。”何萍笑了笑说道:“但是我现在教你,你就不会吃这么大亏了。”   “我会变弱吗?”商九歌问道。   很认真地问。   何萍看着商九歌笑道:“我够不够强?”   商九歌点了点头。   “那么你听我的,你会变得比我更强。”   商九歌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好的。”   商九歌相信何萍不会骗她,就好像她不会骗何萍一样。   何萍说她将来会变得比自己更强,那么自己将来就一定会比自己更强。   “告诉我该怎么做。”商九歌说道。   “事实上你要做的不多。”何萍笑了笑:“我的药,会让你全身那些断裂的经脉暂时联通起来,这样,你就会失去清净世界的状态。”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慢慢接受这个状态,慢慢熟悉这个状态。”   “这才是正常人所看到的世界。”   “你和正常人不同,但正因为如此,你才更应该看看正常人眼中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然后呢?”商九歌继续问。   “你先适应这个状态,在这个状态,你的反应速度,剑法,以及速度都会慢很多,你会感觉自己变弱很多。”何萍静静道:“等到你适应这个状态之后,我会教你,如何在这个状态下解封清净世界。”   “也就是说,平常状态的你,一直处于清净世界当中,但是现在,就像喝酒一样,平常你是清醒的。”   “但是只有喝了酒,有了触媒之后,你才会进入酒醉的状态。”   “人在酒醉之后和清醒之中,所看到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何萍给商九歌举着例子。   商九歌有点懂了:“这就是你平常那么喜欢喝酒的原因?”   何萍身边,永远有各种各样来自于神州各地的好酒。   “嗯。”何萍点头说道:“喝酒能让我周围的世界变得更慢。”   商九歌意识到何萍说的是更慢。   “你现在平常就是在常态状态下吗?”商九歌问道。   “是的。”何萍说道。   商九歌眼神更加明亮——她知道何萍在普通状态下就有多强了。   那么在清净世界状态下,何萍又会强到什么程度?   这真的是想想都会让人感到兴奋。   “这样说的话。”商九歌躺在地板上,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何萍。   “现在我喝了你的药,暂时无法控制协调自己的身体,以后我也要适应维持现在的我的状态。”   “如果我维持并且适应之后,你就会教我清净世界,让我变得能够主动开启清净世界的状态。”   “这样,我会变得更强吗?”   商九歌问道。   何萍看着商九歌:“你现在喝的药只是抑制的药,等到你适应之后,我会给你解封的药,解封的药有一味药材我这里暂时没有,方别林雪他们正在帮你找。”   “第二,你不仅要适应这个状态的自己,并且还要在这个状态变强。”   “在这个状态下,虽然说你的反应力会迟钝,敏捷会降低,但是你却可以更好地修炼内功心法,提高自己的内力。”   “在常态提高之中,就如同负重训练一样,你在清净世界状态下,会变得比正常更强。”   “并且,我教给你的清净世界,和你原本天生就掌握的清净世界并不一样。”   “如果说你原本天生掌握的清净世界是十停的话。”   “那么我就能够教你三停,五停,十停,十二停,乃至十五停的清净世界。”   “越高的层次,对于自己身体的负担也就越大。”   “但是同样。”   何萍看着商九歌,此时商九歌双眼已经燃烧着熊熊的炽热火光。   是的,三停五停十停十二停十五停。   想想就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十二停以上,你会完全超越曾经最强的自己,到达全新的领域。”   商九歌想了想。   “那么你最高有多少停?”   何萍想了想。   “十八停。” 第一百零三章 一片神鸦社鼓   当十八停这三个在商九歌耳边响起来的时候,商九歌不由感觉全身一震。   而在另一边,宁夏再也没有办法保持沉默。   她静静开口:“你们在我身边说这个真的好吗?”   何萍回头看了看这个趴在椅子上的女子,因为背上这些伤口,所以她至少一个星期都没有办法背部着地。   “没关系啊。”何萍静静说道。   这样说着,何萍看向商九歌:“你感觉呢?”   商九歌想了想,看向宁夏:“我感觉也没有关系。”   商九歌与何萍的这些交谈,涉及到商九歌的病,涉及到清净世界,涉及到十八停。   这些应该是非常隐私的话题,尤其是包括了何萍的底牌。   但是何萍说没有关系。   那就是真的没有关系。   宁夏的眼神稍微有点复杂。   她笑了笑。   然后开口道:“谢谢。”   窗外月明星稀。   窗内炉火静静燃烧,炉上的烤肉嗞嗞作响。   一切都在最美好的时候缱绻。   端午在自己的房间里念经。   满室馨香。   ……   ……   洛阳城东的树林之中,篝火只剩下余烬,还有半片野猪躺在一边。   但是这次黑无真的是一片都吃不下了。   其实方别和黑无的对话,在黑无说出来宁夏是他姐姐的时候已经接近结束。   而接下来,他们只是继续吃着这只做出了无私奉献的野猪。   最终黑无自己爬上身边的大树,然后熟练地倚靠着树杈躺下,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方别则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自己在星光之下,踏水而行,离开了这片森林。   他在前往汴梁城。   关于黑无的情报,方别确实不知道,方别并不是无所不知,全知全能对于方别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方别只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其实最初,方别根本就没有把黑无和宁夏吸收入洛城蜂巢的打算。   但是随着情况的进一步发展,方别才对宁夏和黑无起了更多的兴趣,随着谜底的进一步揭开,包括黑无对于罗教的反叛,宁夏对于悲苦老人那种厌恶与畏惧交织的复杂情感,才让方别有了进一步了解的想法。   可方别再强,他也没有办法去西域调查两个人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即使是蜂巢,也不是万事皆通的百晓生。   就像方别曾经说过的,只有存在蜜蜂的地方才有蜂巢。   比如说山里面就只有老虎,没有蜜蜂,于是商九歌如果一直不接触人类社会的话,那么即使是蜂巢也无法准确掌握商九歌的动向。   但是反过来,只要商九歌进城,那么她就已经进了蛛网之中,每一次活动都会拨动蛛网,从而惊动在蛛网之中盘踞的存在。   而西域就是蜂巢活动最不密切的地区之一。   对于黑无所说的那些话,方别并没有办法确认,没有办法确认的话,方别从来不会相信。   但是即使这样,至少目前有了一条可以验证的信息。   黑无不愿说的话,在宁夏那边可能会有突破。   尤其是方别能够开口说出:“黑无是不是你弟弟这样的话。”   是真是假,就一辩而知。   这样的前提,就是拿到在汴梁城中的那株紫背天葵。   方别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在河面上踏水而行。   虽然洛城和汴梁一样都是沿河的城市,但是汴梁的水利要远比洛城便利畅通,那条大运河的修建,也彻底将汴梁从一座曾经一度衰落的古城,慢慢重新兴盛崛起为世间繁华之都。   如今河南的省会之地,便不在洛城而在于汴梁。   只因为漕运畅通,商业兴盛发达。   至于为什么要去汴梁的原因,其实说起来很简单。   那就是侦查。   方别在飞速奔跑中,足尖点在水上,周围水面就有了轻微的下陷,然后留下一圈淡淡的涟漪,少年登萍度水,其最重要的法门就是以涌泉穴输出真气,用真气将足尖完全包裹。   这样看似双足踩在水面上,事实上是踩在水面与空气之间的气团上,并且借由快速的移动,来减小对水面的压力。   关于这一点,方别自己练武的时候就感慨了许久。   那就是,别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反正方别练武练了这么久,从来都是在物理定律下完成的操作,牛顿的棺材板自从钉下去就没有掀起来过。   当然,即使这么科学,能够登萍度水确实是轻功的最高体现之一,一般来说,三品以下的武者都没有机会做到,因为这涉及到了真气外放和掌控的高深武学。   像是曾经黄河十七盗号称登萍度水,那多半是炫耀武技用的,水下八成有暗桩或者渔网的借力点。   并且这套登萍度水的武学,其实在平地上也能够使用,并且同样能够让人身轻如燕。   所以只见方别踏水而行,在水面上一路留下数道涟漪,月光之下,波光粼粼,平静的河面不断被捣碎,也连带着水中月破碎重聚。   方别连续在水面上踏水而行数百丈,终于一掠而出,踏在坚硬的地面上,而他自己,连鞋底都未曾濡湿。   而在方别面前,就是那高耸入云的汴梁城墙,只见黑压压一片,整个城墙都用青石垒成,威严耸立。   毕竟汴梁城地处平原,如此繁华,就只能够靠坚城拒敌。   这样想着,方别自己平静踏出一步,纵身一跃,整个人就沿着城墙笔直上升了三丈有余。   三丈之后,力道衰竭,眼看即将下坠。   但是方别又不是左脚尖点右脚背,右脚尖点左脚背,如是循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就能够登上月球的永动机选手。   就好像之前所说的那样,牛顿的棺材板始终被牢牢定死,这位大佬并没有用他腐朽的声带喊出来冬三雪碧这样的名言的机会。   方别在力道尽头处,右手手掌笔直贴上了城墙的青石,再轻轻一提,整个人就再往上飞出一丈。   这样循环往复,月光之下少年的身形升上这高耸的汴梁城墙,虽然不算如履平地,但是也像是儿戏一般。   片刻之后,方别已经登上城墙顶端。   月色洒满。   看汴梁城下,一片神鸦社鼓。 第一百零四章 方别的一夜   汴梁城墙上,并没有官兵巡守。   毕竟如今海晏河清,四海承平,没有盗贼劫掠,没有流民四起,像汴梁这种富庶之地,大家其乐融融,勾栏瓦舍,各得其所。   方别就站在这样汴梁的城墙上,看那远处在寒枝上盘旋的乌鸦,月光清辉洒满。   少年沉默不语。   他并不是单纯地沉默,而是思考。   相对于已经再熟悉不过的洛城,汴梁对于方别来说,这是一座陌生的城市。   在这里他没有自己那套简单但是异常实用的情报系统作为辅助,没有狡兔三窟,没有后备力量。   他只有自己。   如今登高望远,方别要做的就是将汴梁城的基本构造牢牢记在脑海中。   一切的地形与街道布局,每一条水系与亭台楼阁。   所谓一副清明上河图画尽汴梁繁华,但是清明上河图只是大运河两岸的景象,并且相隔此时已经有近千年。   方别没有蠢到用一副清明上河图就当做汴梁的地图。   至于真正汴梁的地图,方别也是不信的。   他只相信自己双眼所看到的东西,自己双手所触摸的东西。   万事在开始之前,都要有预演和排练,都要在心中模拟。   只有胸有成竹,才算万无一失。   方别在汴梁城墙之上,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月光在他身边慢慢倾斜,影子也慢慢偏移。   等到方别确定将在这里所看到的一切都印入脑海之后,方别才走到城墙边,然后纵身跃下。   即使是方别,从十几丈高的城墙之上跃下,也难保自己万无一失。   但是在下落三丈不到之时,方别就暗自运气,全身衣袍瞬间张起,鼓胀如球。   少年的坠势立减,随即这样下降到距离地面不到三丈的时候,方别再抽出斩鱼匕首一刀刻在城墙之上,整个人的下坠顿时止住,然后抽出匕首,方别在双足在城墙上轻轻一顿,整个人就向着汴梁城中飞去,动作如同鸟雀一样轻捷。   当然,未曾惊起一只鸟雀。   来到汴梁,连夜探查,方别不仅需要摸清那所谓叶姓药材商人的住所和底细,更要摸清附近有哪些方便设置机关和陷阱的地方,如果战斗,哪里最能够发挥自己的长处,如果逃跑,哪里最不易被敌人追踪。   虽然说方别承认,这个世界上能够把自己逼到绝境的人已经很少了,并且八成不在这汴梁城内。   但是只要有这样一份可能,少年就必须考虑这个可能。   尤其是,在何萍没有来洛城之前,事实上洛城才是整个河南境内蜂巢组织的中心,但是在何萍来了之后,蜂巢中心就被迫转移到了汴梁。   如果在汴梁行动的话,难免会遇到一些同事。   平常都是方别来当这条地头蛇。   而现在,如果方别真要来当过江龙的话,那么他也是一条合格的过江龙。   尤其是还带了黑无这种顶级打手。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当初何萍那看似公平公正公开的抓阄了。   看起来方别薛铃两个人分别挑选萍姐的两只手,张开哪只谁就去哪里。   事实上,无论薛铃挑何萍的左手或者说右手,里面的答案都会是白云山。   虽然说萍姐当时确实写了白云山和汴梁这两个地名。   但是架不住萍姐的手快啊。   汴梁涉及到了蜂巢分舵级别的势力,并且尤其是何萍刚在洛城搞出来那样大的动静,然后又给蜂巢叫出来了一份吓死人不偿命的新晋蜂巢刺客名单,所以说汴梁注定会是不平之地。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薛铃和盛君千来的。   他们来这里,老实说是单纯的送菜。   其实归根到底,目前的分组也是方别和萍姐已经确定的阵容。   薛铃现在也不弱的样子,但是来到汴梁对于方别来说真的只会是累赘,如果说白云山的任务是困难模式的话,那么汴梁就是地狱。   顺便说一句,方别眼中的任务等级。   是简单,中等,困难,噩梦,炼狱,地狱,绝境。   方别看起来平常什么都不以为意,风淡云轻的样子。   但是事实上薛铃对于方别的那句评价是很公允形象的。   那就是很多时候,方别做的真的是老妈子的工作。   包括这次薛铃离开他去白云山寻找天不老,对于目前的盛君千薛铃的组合而言,已经算是绰绰有余,况且方别调教了薛铃那么久,如今已经到了要看成果的时候。   但是呢——就好像你收养了一只小猫小狗一样。   无论平时多么不屑,但是如果它真的跑掉了的话,你还是会连夜打着手电呼唤着它的名字来寻找。   如果薛铃真的死了的话。   方别是会很伤心的。   然后他会去白云山把所有和薛铃的死有关的人都杀光,然后回来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过自己的生活。   一直以来,方别所明白的最清楚的道理,那就是人死了便是死了。   便是什么都没有,便是一忘皆空。   所以,轻易不要去死,以及,死了的话就学会忘记。   在进行这样思考的时候,方别已经在汴梁城中,自己所有介意的地方仔细侦查了一遍,将这里的所有地形都牢牢记在心里,他整个人隐藏在阴影之中,声音轻地像是蹑手蹑脚足底有肉垫的猫咪。   甚至连树上睡觉的乌鸦都没有惊醒。   在确定了所有的情况之后,方别甚至还去那座湖边宅院,远远望了一眼。   只望了一眼,方别就从其中感受到了有些危险的气息。   是的——这座宅院中如今住着很多人,甚至有些能够对方别造成威胁。   比如说。   那个人。   想起那个人,方别不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你是萍姐的猎物,不是我的。”   这样说着,他转身离开,重新回到城墙之上,此时西方明月逐渐沉下,只见眼前大河滚滚东流。   方别闭上眼睛,在城墙之上感受这最后的月光,然后纵身越下,就像当初来的时候那样,平安来到了城墙之下。   登萍度水,返回那座小树林,野猪依然躺在那里,篝火已经燃尽。   方别另外找了一个树上去,躺在树枝上。   “还有一个时辰的睡觉时间。”方别静静对自己说道。   而这个时候,对面树上的黑无张开眼睛。   “回来了?”黑无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   “回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 江流   嵩县县城,日初升。   这是一个小小的客栈,饭食不够精美,床铺不够松软,甚至还有一点霉味。   现在薛铃才明白,原来霄魂客栈并不是客栈的底线,相反,霄魂客栈走的时候小而精的路线。   但是,至少说这个客栈有一个好,那就是足够平庸和便宜。   便宜这一点盛君千是很不喜欢的,因为他从来都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但是平庸这一点薛铃很喜欢。   平庸就意味着这个客栈不引人注目。   昨天晚上在入夜之前,薛铃和盛君千入住了这间客栈,最终盛君千担当了试毒员的角色,在盛君千吃过饭食的一个半时辰确认无事之后,薛铃才吃了一点肉干肉汤。   嵩县县城其实就在白云山的山脚下,出了县城再走十来里地,就进了白云山的山区,所以无论是在这里打探消息还是说做好进入山区的准备,嵩县县城都有必要停留。   第二天一大早,薛铃结了房钱,然后和盛君千一起将两匹马牵到嵩县的驿站来让那里的马夫帮忙看管喂食——马匹官道上赶路还行,但是到了山区,山路崎岖陡峭,就有些寸步难行。   薛铃现在正在努力学习面面俱到的蜂翅技巧,如今不过是学以致用。   “所以然后我们就去白云山?”走在嵩县的大街上,盛君千不由问向薛铃。   薛铃摇了摇头:“可能要去,但并不是现在。”   “因为我们现在并不知道天不老在哪里。”薛铃说道。   “天不老不是在白云山吗?”盛君千开口道。   “是的,天不老在白云山。”薛铃点头:“但是白云山这么大,方圆近百里,扔几个人进去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我们不可能就凭着那几个字就进白云山。”   盛君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薛铃:“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问那些可能知道天不老消息的人。”薛铃说道。   “哪里知道?”盛君千问。   薛铃笑了笑,看着盛君千,轻轻吐出来两个字。   “药铺。”   ……   ……   要问药材,当然是要去问药铺。   以及无论乡镇,是人就会生病,生病就需要求医问药,就有医生,就有药铺。   薛铃和盛君千在嵩县县城从左到右,几乎问遍了每一个所看到的药铺,但是要抓药的时候,只要提到天不老这三个字,对方就会睁大眼睛看着两人,然后像是赶苍蝇一般说着去去去。   我们并不知道有这样一味药,你们是不是来存心消遣我们。   一连几处,都是这样,这让盛君千不由感觉有些气馁,而薛铃却并没有被打击到。   因为如果天不老很好找的话,也不会要让两个人专门跑几百里到白云山这边,来寻找天不老的下落。   而不知不觉,两个人从早上找到了中午,依然一无所获。   此时还是盛夏,太阳灼热,两个人在附近茶摊坐下来,各要了一碗凉茶解暑。   坐下之后,盛君千叹了口气:“没有想到这里的人竟然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天不老这味药。”   而薛铃则认真摇了摇头:“不是,我感觉他们并不是没听过,而是听过,并且忌讳这味药材。”   盛君千喝了一大口凉茶,不可思议地看着薛铃:“你怎么看出来的?”   薛铃依旧没有碰面前的凉茶,之所以要两碗,只是因为要一碗比较奇怪而已。   “问一味药而已。”薛铃静静说道:“没有就没有,对方为什么要赶我们出来?”   “是因为我们外乡人的口音和来历?”   “还是其他的什么?”   “总之,这其中必有蹊跷。”   盛君千一听,顿时陷入了沉思。   薛铃说的确实有道理。   “那么我们再去问一下?”盛君千看着薛铃:“这次我们出大价钱求购,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不。”薛铃摇头说道:“我感觉效果未必会很大。”   “为什么?”盛君千不服说道。   “因为对方是忌讳,忌讳的话,我们越出高价,他们反而越生怀疑。”薛铃摇头说道:“如果想要破局,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熟面孔出手。”   “熟面孔?”盛君千问道。   “是的,熟面孔。”薛铃确认说道:“只有他们自己认识的熟面孔,才有机会得到他们的信任。”   而正在这个时候,旁边有人笑出声来:“你们这样大声交谈不怕被别人听到吗?”   薛铃和盛君千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正看到一个有些脏兮兮的男孩正蹲在一旁开口说道。   “你是?”他看起来差不多就是小乞儿的样子,估摸着有十四五岁,薛铃不由开口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男孩站起来哈哈笑道:“你们一看就是外乡人,找天不老的外乡人,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不知道在城里雇了多少人,但是进了山毛都没找到。”   “运气好的还能够活着回来。”   “运气不好的干脆把命都给搭进山里面了。”   “所以说天不老的消息在嵩县已经流传了很久了?”薛铃不由问道。   男孩嘻嘻一笑:“我口干了,你们让我喝口茶吧。”   薛铃抬手就要让茶博士再倒一碗茶,但是男孩摆摆手,看着薛铃:“我就要你那一碗茶。”   “反正你到现在都没喝过。”   薛铃那一瞬间联想起来的画面是“叔叔倘若有心,就喝了奴家这半盏残酒。”   不过这碗茶她确实没有喝过,少女如今也没有说有什么精神洁癖,她点了点头,将那碗茶推给这个少年:“你喝吧。”   这个脏兮兮的男孩就大摇大摆走过来,双手捧起茶碗,一口闷了个干净,然后抹了抹嘴:“谢谢姑娘的茶。”   “我的名字叫做江流。”   他看着两人,眼眸漆黑有神。   “你们是要找天不老对吧?”   “那么你们知道什么是天不老?”   “你们又找天不老有什么用?”   这个叫做江流的少年如是连珠炮一样发问。   而薛铃看着他,静静回道:“我们为了给我们一个朋友治病,所以才要找天不老,之前打听到白云山中有天不老的消息。”   “所以才从洛城赶到了这里。”   江流一听,瞬间捧腹大笑起来:“就为这?” 第一百零六章 隔空打牛   看着接近捶桌大笑的江流,薛铃笑容淡淡地点了点头:“对,就这。”   江流笑够了才抬起头,看着薛铃:“你们看来真不知道什么是天不老。”   “那你能告诉我们,什么是天不老吗?”薛铃看着面前的男孩,这样问道。   她并没有因为对方年纪小而轻视他,主要是因为薛铃自己年纪也不大。   而其次则是因为,对方看起来好像真的知道天不老的消息。   “方便我坐下来吗?”江流这样问道。   “坐吧。”薛铃回答道。   江流也就坐在了薛铃对面,和盛君千同一条板凳。   “天不老是在嵩县流传了很久的传说,很多人说这是仙人的仙药,吃了可以长生不老,所以说,那些求长生的人就络绎不绝来到这里,然后进山采药,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真的采到过天不老。”江流这样说道,他年龄不大,但是说话却不慌不忙,丝毫不怯场。   “也有人说天不老对习武大有裨益,吃一株可以涨几十年的功力,但是我就从来没有见过真正有武功的人。”江流这样说道。   而这个时候盛君千则看了看江流儿:“你认为的武功,是什么样的?”   一说到武功,薛铃就看到这个刚才还感觉有点少年老成的江流瞬间眉飞色舞起来:“武功,不就是飞檐走壁,十步杀人?”   “能再具体一点吗?”盛君千继续问道。   江流瞬间有点被难住的感觉。   他支吾了一下,嵩县到底是小地方,他真的没有见过什么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那个,隔山打牛?”他开口说道。   薛铃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盛君千则拍了拍江流的肩膀。   “隔山打牛我不会,隔空打牛我倒是很擅长。”他这样说道。   之前被这个江流有点瞧不起,而对方如果真的知道关于天不老的消息,那么取得对方的信任或者说崇敬就是很重要的交涉技巧了。   “隔空打牛?”江流重复了这两个字,然后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隔空吹牛吧!”   盛君千笑着不说话,然后慢慢从腰包里面取出一粒大概有两钱的碎银子。   轻轻拍在桌子上。   江流儿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睛往银子上瞄:“怎么,你想收买我?”   “当然不是。”盛君千淡淡笑道:“我只是向你表演一下隔空打牛。”   这样说着,盛君千高高将那粒碎银子抛了起来,左手抛起,而右手则弯曲食指,轻轻扣住然后隔空一弹。   只见一道无形气机从盛君千手指中发出,正打中在空中下坠的碎银子,随即碎银瞬间如同暗器一样飞出,正射中街对面的一株柳树,柳树整个缓缓颤动,长条碧玉一般的柳叶簌簌从树上落下,瞬间便落了一地的树叶。   江流儿真真看的目瞪口呆。   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去树上把那粒银子挖出来吧,算是用你的。”盛君千淡淡笑道。   这个时候江流儿才如梦初醒,从座椅上弹了起来,飞快跑到对面的柳树上。   而薛铃就这样静静看着盛君千装逼。   其实很多时候,盛君千却是会让人忽略他其实很强这一点。   尤其是最近,盛君千逐渐变成了巨人中的矮子之后。   盛君千刚才这一手,主要展现的就是气机外放,以弹指发出的气劲推动碎银子,然后再让碎银打中柳树,其实也就是弱化的劈空掌。   其实也就是薛铃的金刚不坏暂时没办法做到气机外放,否则三品高手随意一记劈空掌,就能够隔着一条街将这株柳树打断,而盛君千虽然主要功夫在刀上,但是他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强二品,江湖榜乙榜榜首的角色,像这样逗小孩玩的武功,他是真的更加擅长。   薛铃很想知道,盛君千这么熟练,究竟平时逗过多少小孩玩。   而盛君千则看着薛铃笑了笑:“你看,平常说你武功多厉害多厉害,他们都不信,只有像这样露上一手,他们才奉若神明。”   所以说这就是商九歌同样总是被人瞧不起的原因吗?   薛铃在心中暗暗腹诽的同时,那边的江流终于用一把小刀将已经嵌入柳树树身一寸的碎银子给挖了出来,然后一溜小跑跑回来,看到盛君千纳头便拜:“师父,请收徒儿为徒吧。”   所以这么快的吗?薛铃看着两个人,想知道盛君千如何解决这个麻烦。   毕竟盛君千既然已经这么熟练了,那么解决这种小迷弟,肯定也是不在话下。   而盛君千则看着江流,静静道:“学费一百两,概不赊欠。”   薛铃心中叹了口气——果然非常熟练,毕竟盛君千自己就是从小拜师拜过来的,多亏山西盛家家大业大,盛君千自己资质不错自己也争气,才能够到如今这个地步。   所以说反手一个超级加倍的拜师礼也是非常熟练。   果然这句话一出,江流儿脸瞬间就扁了:“我没钱。”   “没钱没关系,如果你能够帮我们找到天不老,我就教你一招半式,保你受用不尽。”盛君千熟练说道,像极了卖狗皮膏药大力丸的江湖骗子。   唯一不同的就是,盛君千是真的会武功。   江流儿于是笔直坐了起来,之前的轻蔑尽皆不见,反而变成了轻微的崇拜。   毕竟哪个少年郎看到真正的武林高手,不心生仰慕。   如果不是为了此时此刻,盛君千又何必从小受那么大的罪,才将武功练到今天这个地步。   “那你先告诉我们,你是做什么的。”盛君千开口说道。   江流儿点了点头:“我自己本来是白云山中的采药人家的孩子,因为帮家里卖药而来到这嵩县县城,但是到了之后,因为人生地不熟,结果被人把药材诓了去,我自己找他们理论,又被打了一个鼻青脸肿,丢了药材,所以又不敢回家,只能在这嵩县县城帮人打点零工度日。”   “所以说,你知道天不老的消息?”盛君千不由问道。   如果是白云山中采药人家的孩子,那么八成就知道关于天不老的下落。   而薛铃则关注的是另外一点。   “谁诓走了你的药?” 第一百零七章 独目天王   江流看着眼前一男一女两人的发问。   从正常情况来看,一身得体名贵的侠客服的盛君千年纪更大,武功也看起来很高,似乎是两个人之间的领头。   但是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黑发女子,言语间却也不曾对男子透露出多少尊敬,看起来两个人并没有尊卑之别。   江流这样静静思索着,然后他先看向盛君千,点了点头先回答盛君千的问题:“我确实知道一点天不老的消息,但是我并不能确保我的消息一定是真的,并且通过我的消息就能够找到天不老。”   接着江流才看向薛铃:“这是您确定要多管闲事吗?”   薛铃看着这个看起老成又显得稚嫩的少年。   他最初的待人接物看起来很是老成了,但是在盛君千展示了自己的惊人武功之后,江流又显得兴奋并且稚嫩。   毕竟仔细想想,江流也不过十四五岁,因为丢了药材而不敢回家。   “如果顺路的话,就不妨去看看。”薛铃淡淡说道:“不过作为报酬,你要带我们去白云山去找天不老。”   江流重重点了点头:“没问题。”   ……   ……   这样一来,两个问题就变成了一个问题。   盛君千说江流如果能够帮他们找到天不老的话,那么作为报酬,就可以教他一点武功。   薛铃说如果江流儿愿意给他们带路找天不老的话,那么就先帮江流儿教训当初骗他的人。   这两件事情确实是一件事情。   于是江流儿带路,两个人跟在江流儿身后,在嵩县的大街小巷慢慢踱步,虽然组合稍微有点奇怪,但是至少没有过来搭理。   “你能给我们讲讲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薛铃一边走一边问道。   江流儿稍微有点迟疑,但还是开口道:“我家是采药人家,平常的收入主要就是靠在白云山的山林中采药,然后自己简单炮制晒干,然后背到城里来卖。”   “往常都是我爹来城里卖的,但是前段时间我爹在山中的时候被蛇咬了,虽然说用蛇药保住了性命,但是却一时下不了床。”   “我妈是山里人,平常不敢来城里,所以没办法,只能我自己背着药材过来了。”   江流儿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说道。   “我以前曾经跟过我爹来城里卖过几次药材,多少算是熟路,又在山里跟着瓦罐庙的和尚念过两天经,多少认识点字。”   “但是没有想到,来到这里之后,我爹常卖药的那家药铺看我年纪小,欺生,只愿意给我往常两成的药钱,因为这钱要拿回去给我爹救命的,所以我就没答应。”   “结果换了其他药铺,对方根本就不让我进门。”   “而这个时候,就有人找到我说,他能给我的药材一个好门路,并且给了我很高的价钱。”   “我一时心动,就将药材给了他们。”   江流儿静静说道,当时的痛入骨髓,到现在就只剩下淡淡的惆怅。   “结果他们使了一个连环套,说着帮我卖药材,但是却暗地里将我的药材掉了包,傍晚的时候我欢天喜地想要找他们拿钱回家的时候,他们却把药材重新扔给了我,说他们找药铺看了,我这些药都是没用的杂草树根,就这也想着卖钱,真是穷疯了。”   “我接过药材一看,才发现除了外面的几根还是我家的药,剩下的都是用一些甘草树皮充数。”   “我气不过就找他们理论,但是最后被打了一顿,三四天动弹不得。”   “还好有好心人施舍我一点残羹剩饭,才侥幸活了下来。”   盛君千不动声色听着,而薛铃却神情微变:“你这也不回家的吗?”   “怎么回去?”江流儿苦笑着说道:“我家人都仰仗着我拿钱回去救命,而现在药材没了,我灰溜溜地跑回家又有什么用?”   “但是你就不怕父母担心吗?”薛铃问道。   “怕,当然怕。”江流儿叹了口气:“但是怕又有什么用嗯?”   “我出来的时候,我爹躺在床上下不了床,全靠我娘一个人在家里操持,我两手空空的回去,只是多一张嘴,还不如我在城里混口饭吃。”   这样说着,江流儿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一个破庙:“就是这里了。”   “这里?”薛铃看着那个破庙:“诓你药的是什么人?”   “是这庙里住着的一帮乞丐,领头的是个独眼龙,别人叫他独目天王薛崇。”江流儿有些害怕地说道:“听说他拳脚了得,寻常三五个人近身不得。”   江流儿话音未落,就看到盛君千不由笑出声来,而薛铃神情古怪。   “怎么了?”江流儿不由问道。   “没,没什么。”薛铃皱着眉头说道。   她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自己的本家。   并且明明知是一个乞丐,居然能够叫独目天王这样威风堂堂的绰号。   总让人有种张冠李戴狐假虎威的感觉。   “现在他们在里面吗?”薛铃问道。   “应该在的。”江流儿点头说道:“独目天王他一般不用出去要饭,自然有人给他上供,这里原本是一个偏僻的破庙,后来也就被他们占据成了老巢。”   “你怎么会被这伙乞丐骗了?”薛铃摇头说道,然后自己上前,单手推开庙门。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破庙连带围墙庭院,地方还真不算小,当面一个大香炉,上面横七竖八插着一些燃尽的香烛。   大香炉旁边,则摆放着一些木桩石墩之类的练武器材,竟然还有六七个乞丐正在那里有模有样地扎着马步,打着木桩。   与其说这里是一个乞丐窝,倒不如说是一个小小的武馆更加合适。   而随着薛铃开门,那些乞丐也纷纷将目光望向薛铃:“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他们这样叫道。   而在薛铃身后,盛君千和江流儿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盛君千相比于薛铃,威慑力就大了很多,只见他腰配黑刀,步履矫健走来,目不斜视。   “我们来替这位小兄弟讨公道而来。”   “敢问,哪个是独目天王?” 第一百零八章 独眼鬼与金刚   听到盛君千这样开口,这些乞丐不由面面相觑,然后有一个乞丐站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根木棍走到盛君千面前:“你来找我们老大做什么?”   “原来你们老大真的叫独目天王啊。”盛君千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名号还是蛮威风的。”   这样说着,他双手按住江流儿肩膀,把他推到自己身前;“这位小兄弟,你们还有印象吗?”   这一瞬间五六双眼睛都盯上了有些脏兮兮的江流儿。   “不认识。”   “你们认识这是谁吗?”   “好像是在城东乞讨的小乞丐?我好想见过一两面?”   那些乞丐这样议论纷纷道。   而江流儿就有点忍不住了,他向着对方大声喊道:“你们还记得你们半年之前坑骗我的药材吗?”   “药材?”那个拿着棍子的乞丐仔细按住脑袋仔细回忆了一下:“没印象啊。”   这一瞬间,局面就稍微有点尴尬了。   毕竟帮人找场子,结果到了都说不认识,薛铃看向江流儿:“当时是谁拿走你的药材的?”   “就是他们老大独目天王薛崇!”江流儿毫不犹豫地说道。   “老大?”这些乞丐们面面相觑,然后不由捧腹哈哈大笑起来,那个拿棍子的乞丐一边笑着,一边回头向着屋里喊道:“老大,有人说你欺负小孩了,你快出来看看吧。”   “什么?”在破庙里面传来一个有些沉闷的声音。   随后重重的脚步声传来,只看到一个身高足有八尺有余的大汉低头从破庙中钻了出来,只见他穿着一身破衣烂衫,头发乱的像是鸡窝一样,他面相还算端正,只是有点没睡醒的样子,左眼上盖着一个黑色眼罩,看来真的是单目失明。   他从破庙中走出,然后看向盛君千面前的江流儿:“你说我骗走了你的药材?”   “你在什么地方见过的我?”   他声音有些沉闷就像是瓦罐一样,不过个子真的是高的有点吓人,怪不得有独目天王的绰号。   直到看到真人,薛铃才真的确定,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不过如果他真的叫做薛崇的话,那么可能连名字都没有起错。   薛铃看向江流儿,却看到江流儿的表情慢慢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不是他吗?”薛铃问道。   江流儿的表情慢慢变成了不可思议与惶恐。   他颤声说道:“你才是薛崇?”   薛崇看着他:“凡是见过我的人都不会认错人,我当然究竟是薛崇。”   薛铃点了点头,这个薛崇生的这么高,又是独眼,怎么可能认错。   但是江流儿却双手揪住头发,咬住嘴唇痛苦说道:“那当初骗我药材的人又是谁啊。”   “你不是在这里被骗的?”薛铃看到江流儿痛苦的样子,不由开口问道。   江流儿摇摇头说道:“不是在这里,只是那个人自称是独目天王薛崇。”   “我之后在城里一打听,发现所有人都知道独目天王这个名号。”   “也知道他武功高强,身边有很多乞丐打手,所以说我势单力孤一个小孩,怎么敢过来找他的晦气。”   而薛崇则听着江流儿这番话,不由皱了皱眉头:“这嵩县县城中,还有人敢借我的名头吓人?”   那个拿着棍子的乞丐看向薛崇:“明目张胆借老大名号骗人的或许没有,但是暗地里拿老大的名字吓吓人估计还是有的。”   “毕竟老大平常不怎么出门。”   连盛君千都有点意外。   他是做好了打架的准备过来的,结果却发现江流儿不仅药材被骗了,连仇人都不知道是谁,瞬间事情就变得非常尴尬。   而这个时候,薛崇看着江流儿:“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谁拿着我的名号来骗你的?”   江流儿愣了愣人,然后就一五一十地将之前给薛铃盛君千讲过的故事又讲了一遍。   当然,这一次江流儿凭着回忆,简单将上次骗他打他的人外貌也一并描述了出来。   那个人同样也是独目,不过身材肯定远远不如薛崇这么吓人。   而等到江流儿讲完,那个拿棍子的乞丐不由一拍大腿:“我知道他是谁了!”   此言一出,薛铃等人不由都将目光看向这个乞丐。   这个乞丐看着所有人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他就是独眼鬼姚争,是嵩县县城中有名的破落户,没有什么正经职业,就在城里坑蒙拐骗过活。”   “我曾经听说过他好像有过冒充老大的行为,不过从不声张,所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有管。”   “你确定吗?”薛铃看着拿棍乞丐说道。   “不能说十成把握,但是至少七八成还是笃定的。”拿棍乞丐这样说道。   薛铃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盛君千:“我去走一趟吧。”   “时间还是很紧迫的。”盛君千笑了笑:“好的,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薛铃转过头来,继续看着拿棍乞丐:“你知道这个姚争现在何处吗?”   拿棍乞丐点了点头。   “那么你给我带路吧。”薛铃直接说道:“我把他抓过来,让江流儿看看是真是假。”   而拿棍乞丐上下打量了一下薛铃,只见薛铃虽然长得还算清秀利落,但是看起来柔柔弱弱没怎么都不像能打的样子。   再和旁边那看起来就杀气腾腾不好惹的盛君千比一下,真的是高下立判。   “你行吗?”   薛铃看着他,没有说话。   而是自己走了两步,拾起来地上一个石锁。   这个石锁大概有六七十斤重,薛铃毫不费力地就单手拎了起来。   拿棍乞丐不由笑了出来:“小妮子力气倒挺大。”   薛铃也笑了笑,右手笔直将青石的石锁握在胸前,然后左手轻轻往石锁上一拍。   在所有人面前,这个青石的石锁慢慢龟裂崩解,然后化作一地石屑,纷纷扬扬满地。   这些碎石在薛铃的脚下铺满,少女神情自若。   她回头挑眉:“现在呢?”   四周一时间有些鸦雀无声。   薛崇目光凝重地看着薛铃:“好俊的硬功,你这小妮子在哪里学的这般功夫?”   而拿棍乞丐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站在原地,哭笑不得:“姑娘,姑娘您不会是妖怪吧。” 第一百零九章 仙人成仙药   说来话长,可是此时才刚到嵩县的正午。   拿棍的乞丐去带着薛铃找那个独眼鬼姚争的麻烦,而盛君千则和江流儿一起在这个破庙宇处,静候佳音。   “两位看起来不是嵩县本地人?”薛崇引盛君千和江流进了破庙之中避暑,只见这些庙宇中的神佛雕像已经全然被打碎,倒是有做饭睡觉的地方,俨然一个小小的营房。   “不是,我们从洛城而来。”盛君千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布置,一边开口说道。   “洛城?那可真不近呢。”薛崇点头说道,然后他看着盛君千的打量,不由再说道:“你看我这寒舍如何?”   “不错,只是未免太过于不敬鬼神了。”盛君千这样说着,在屋里面找了一条板凳坐下,顺便把江流儿拉在了自己身边。   “习武之人,何敬鬼神?”薛崇哈哈大笑道:“看阁下的气势与吐息,显然是武道大家,阁下相比也未必将鬼神放在心上吧。”   盛君千不由笑了起来:“不放在心上是不放在心上,但是家中有先祖庇护,不敬神可以,不拜鬼倒是万万不行。”   薛崇看了盛君千一眼:“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山西盛君千是也。”盛君千淡淡回答道。   盛君千倒是从来都没有隐姓埋名的需要。   薛崇一听凛然:“可是山西盛家的盛君千?”   盛君千有些意外地看着薛崇:“你听说过我的名字?”   薛崇笑了笑:“江湖榜甲榜第一百名,大名鼎鼎的抽刀断水盛君千,我怎么回没听说过?”   盛君千很高兴对方称他为甲榜一百,不过这两天和货真价实的甲榜一百呆久了,他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自在:“老黄历了。”   “难道阁下的武功更有精进?”薛崇大吃一惊。   盛君千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毕竟一般来说,人都是进步的,况且盛君千才二十八,正值壮年:“前段时间华山商九歌下山,闯出来一番名声,所以蜂巢将其列为江湖榜甲榜第一百,我就被这样挤了下来。”   盛君千这样解释道,而薛崇则点了点头:“华山商九歌吗?我倒是之前曾经听人说过,不过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如果你见了肯定会大开眼界。盛君千在心中说道,不过嘴上看着薛崇:“现在看来,薛崇老哥你也是江湖中人,为什么会流落在嵩县县城。”   他打量着薛崇的穿着,薛崇现在真的是穿着一副乞丐模样的衣服,只因为他身材高大,寻常衣服他肯定都穿不上,只能由专人裁剪。   薛崇摸了摸自己左眼上的眼罩:“江湖险恶,既然混不下去江湖,那么就只能虎落平阳寻找一处落脚之地了。”   他这样含糊盖过之后,然后看向盛君千:“盛公子还没有说,您和那位姑娘来到嵩县所为何事。”   盛君千笑了笑:“我们为天不老而来。”   薛崇听到天不老这三个字,表情为之一震:“天不老?”   “阁下知道天不老?”盛君千不由问道。   随即他想起来江流儿说过,天不老的消息在嵩县流传很广,基本上是人尽皆知的传说。   “我当然知道。”薛崇流露出来有些怅惘的目光:“我当初来到嵩县,也是为了天不老而来的。”   “莫非阁下的伤就和天不老有关?”盛君千不由问道。   “算是有关。”薛崇看着盛君千说道:“关于天不老,你们知道多少?又为何要寻找天不老?”   被问到这个好像有点似曾相识的问题,盛君千不由看了身边的江流儿一眼:“我们为一位朋友的伤而来,她的伤势需要天不老才能够完全治疗。”   盛君千说到这里,就有点不好意思说他的那位朋友正是华山商九歌了。   “我们听说白云山中有天不老的踪迹,所以就先来嵩县,不过嵩县县城中的各处药铺,都说不曾听说过天不老这味药材,并且言语中多有鄙夷。”盛君千看向身边的江流儿一眼:“而正当一筹莫展的时候,这位小哥找到我们,他说自己是白云山中采药人家的儿子,对于天不老有那么一些了解,于是我们就打算替他解决之前被人骗药的事情,然后让他带我们进白云山去寻找天不老。”   江流儿连连点头。   薛崇看着两人,点了点头,然后望向江流儿:“所以说你真知道天不老的下落?”   江流儿看着薛崇,就没有之前那么自信了,况且还做出了指错仇人这样的囧事,此时他轻轻咬住嘴唇:“我听过我爹说过一些,如果说这嵩县县城中有谁知道天不老的下落,那么就肯定是我了。”   薛崇不由笑了笑:“那可未必。”   此言一出,盛君千和江流儿不由望向这位独目天王,而薛崇则叹了口气:“若说这嵩县县城之中,能比我更加了解天不老的人,恐怕真的没有。”   “因为我不仅是曾经亲自去找过天不老,更曾经见过天不老。”   “真的!”盛君千闻言不由大声说道。   “我并没有什么说谎的必要。”薛崇看着盛君千说道:“天不老是神农药典中有记载的药物,不仅对于断经续脉,疗伤筑基有奇效,更有人言说,这是仙人成仙药的主要材料之一。”   “仙人成仙?”盛君千有些不屑说道。   正所谓薛崇之前所说,习武者不敬鬼神,修炼到盛君千这个地步,很多常人认为是神仙大法力的行为,对于盛君千来说已经不是太难,更何况他已经窥见了更高的武学境地,所以对于仙人之说,就显得有些鄙夷。   而薛崇则看着盛君千笑了笑:“实不相瞒。”   “我在来到嵩县之前,我本是山东蓬莱阁的弟子,修习金甲力士一道,颇有所得。”   听到山东蓬莱阁这五个字,盛君千看薛崇的眼光瞬间变了。   而正在此时,大门洞开,三人向着门上望去,正看到薛铃手上牵着一根绳子,绳子那头绑着一个有些贼头鼠面的独眼汉子踉跄而来。   “人我抓来了,你们看怎么办吧。”   薛铃静静说道。   果然——一路过去,不费吹灰之力。 第一百一十章 蓬莱阁   如果不是薛崇这样提及的话,盛君千是万万想象不到,眼前这个落魄的高大汉子,竟然是山东蓬莱阁的弟子。   这让人怎么猜吗?   完全是超纲的题目。   说道山东蓬莱阁,盛君千是一点都不陌生的,毕竟江湖七大名门,和少林寺华山武当山白鹭书院这些大名鼎鼎的存在并列,但是山东蓬莱阁名声虽然响,但是在江湖中却很少能够看到蓬莱阁的弟子。   这主要是两个原因,第一个就是山东蓬莱阁行走江湖的人数真的很少,因为他们练武,真的可以说是在修仙。   毕竟和其他的门派不同,其他门派多少有一个立派祖师,什么少林达摩祖师,武当张三丰什么的,什么时候名震江湖,又传下来什么武功秘籍,自己的成名武学又是什么,这些都是武林传说的存在。   但是蓬莱阁不一样,蓬莱阁不走寻常路。   蓬莱阁说的就是其祖师爷是在海外仙山发现了仙人洞府,从此得传大道,但是传了大道自己也不老老实实修仙,也没有传出来过蓬莱阁掌门有谁真的得道飞升,破碎虚空而去。   没有的事。   如果有的话那么江湖格局肯定要大变。   但是虽然没有驾鹤飞升,但是蓬莱阁的武功又是真的很硬,毕竟光说不练假把式,蓬莱阁的弟子不仅能说,更能练,那就相当了不起了,蓬莱阁的武功自成一派,就像方才薛崇那样自曝的那样,什么金甲力士一道。   听起来就非常的玄乎。   但是玄乎又怎么样,人家说金甲力士就是金甲力士,美丽不打折的,你又能怎么样?   况且蓬莱阁除了武功特殊之外,人家武功路数确实强,门人行走江湖又是真的很厉害,传承也久,门风也正,江湖评选七大名门又不是靠吹出来的,还是要看实力说话,蓬莱阁实力高又低调,当然要入选其中。   毕竟——行走江湖,除了实力,逼格也很重要。   蓬莱阁就真的很有逼格。   这是关于武功路数一方面的原因。   而另外一方面的原因,则是山东蓬莱阁行走江湖,很少摆明车马说自己就是蓬莱阁的弟子。   这和商九歌不太一样。   碰到商九歌的真没有一个人能够猜出来她就是商九歌,因为商九歌的行事风格,和所有的江湖人都不搭,也不像是什么名门正派。   但是你问商九歌她是谁又师从何处,商九歌也不会忌讳告诉你她就是华山商九歌,有问就答,不问不答,就是商九歌。   可山东蓬莱阁可是出了名的你问了也不答。   这就像孙猴子离开菩提老祖时候那样,老祖告诫猴子说,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   蓬莱阁的掌门又没有菩提老祖那般本事不知道,但是这个避祸之法却学了个十足,总之蓬莱阁下山,一般不透露师门来历,只有偶尔某个大侠武功高强,名声大噪,又没有具体的出身来历,那么大家就会先将他列为蓬莱阁弟子,至于是不是,大侠自己不否认,蓬莱阁也不出面澄清的,那八成就是了。   但是倘若有什么恶徒作恶多端为非作歹,有人拿住,就算口称自己是蓬莱阁弟子,蓬莱阁也会矢口否认。   这就是传说中薛定谔的蓬莱阁弟子,不观察,就不会坍塌。   而眼下薛崇突然自称自己就是蓬莱阁弟子,若是平常,盛君千定然是不信的,但是现在薛崇这样说,配合他之前的谈吐,以及这身高八尺的身材,盛君千不由就先信了几分。   不过两个人说话说到一半,薛铃的到来就把这一切给暂时打断了,盛君千和薛崇暂且不提,倒是江流儿,看到薛铃手里牵着的那个独眼龙走进来,瞬间就从座位上跳了下来,冲着双手被捆住独眼龙一阵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喊让你骗我的药,让你打我,让你骗我的药,让你打我这样的话。   其实这个独眼龙也算是身材高大,面对江流儿这个小孩子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但是看来薛铃在捉他过来的时候好让他吃了一番苦头,所以现在他垂头丧气,面对江流儿的拳打脚踢,也只一味抱头蹲防,不敢还手。   而薛铃等人冷眼旁观,他们当然都是眼光狠辣之人,都看得出来,江流儿真的是一点武功都不会,他这点拳打脚踢充其量只是皮外伤,否则这个独眼鬼姚争也不会抱头蹲防任他打,因为怎么打都打不出来毛病,不如让他撒撒气。   并且从江流儿的反应来看,这次找来的八成就是正主了。   而等到江流儿打的手脚酸软无力的时候,薛铃也出手将江流儿拉开,一边是气喘吁吁的少年,另外一边的姚争也终于敢抬起头来。   “这个人你认识吗?”薛铃指着江流儿这样说道。   “认,认识。”好汉不吃眼前亏姚争再如何光棍,也不敢这个时候再矢口否认。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打你吗?”薛铃继续问道。   “知,知道。”姚争有气无力地说道。   “为什么?”薛铃继续问道。   “因为小的几个月前,从他手里骗了一笔药材。”姚争开口说道。   一听对方承认,江流儿更气不打一处来,就要向着姚争冲过去,但是却被薛铃拦住:“我想现在药材已经不在了吧?”   姚争点头:“小的又没生病,那些药材当然早就卖掉了。”   “卖了多少钱?”薛铃看着姚争:“或者说,你当初许诺给江流的药材钱,又是多少。”   姚争咬住嘴唇,糯糯说道:“五,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有时候就是一家人的买命钱。   薛铃听的一阵感慨,然后看向姚争:“那你把这五两银子拿出来,你就可以走了。”   “小的。”姚争几乎要哭出来了。   “小的是真拿不出来这五两银子。”   而这个时候,旁边的薛崇看着姚争低笑着开口:“你拿不出来。”   “我来帮你拿如何?” 第一百一十一章 秘闻   五两银子。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当然——相当于薛铃一年的工钱。   而对于江流儿来说,则是他家原本准备拿来救命的钱。   但是却被眼前这个姚争给骗走,被迫落一个流落街头有家难回的下场。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五两银子的分量就要比简单的五两银子重得多。   这也是为什么江流儿一见到这个独眼鬼就控制不住上前拳打脚踢的原因。   但是姚争拿不出这五两银子也情有可原,毕竟沦落到要天天骗小孩子钱,还要冒充独目天王薛崇的破落户,你让他拿出五两现银来比杀他还难。   而此时听到薛崇说出这句话,姚争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天王救我,天王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小的吧。”   薛铃和盛君千冷眼旁观,而薛崇则静静望着这个向着自己跪地求饶的丑角:“你是不是曾经冒过我的名?”   姚争浑身战栗:“天王大人不记小人过,天王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不是什么大人。”薛崇看着他说道;“不过冒人姓名,承人因果,这是最简单的逻辑,你该不会不懂吧。”   姚争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薛崇,但是薛崇则只是冷冷笑了一声:“你就说要不要我替你掏了这五两银子吧。”   姚争环视四周,他被薛铃抓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少女身上吃尽了苦头,眼下周围更像是没有一个善茬。   本着好看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姚争没有多少犹豫,就连连点头:“要,多谢天王慈悲,多谢天王慈悲。”   就在姚争感谢的时候,薛崇自己上前,平静一掌拍在姚争的脑门,就看到这个破落户自己软踏踏地倒在地上,随后薛崇自己一摆手,拿棍子的乞丐就上前将这个软倒在地的独眼鬼给拖走。   随后薛崇自己往怀里掏了掏,掏出来两三两碎银子,然后再回到自己的铺盖处,打开床铺从地下又找出来三四两银子,最终凑在一起,凑出约莫五两多点银子拿过来,递给江流儿:“这算是我替那个混蛋给的药钱。”   江流儿看着眼前铁塔一般的独眼天王,抿住嘴唇,轻轻摇了摇:“为什么你要替他掏钱?”   薛崇哈哈大笑一声:“我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反正自己吃不了亏。”   而在江流儿身后,薛铃轻轻拍了拍江流儿的肩膀:“接了吧。”   江流儿这才点了点头,伸手接过。   薛崇又吩咐周围乞丐,将江流儿带到一旁去玩耍,于是顷刻之间,整个破庙宇中就只剩下薛崇和盛君千薛铃三人。   薛崇看着面前的盛君千薛铃二人,叹了口气:“你们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要替姚争承担因果吗?”   薛铃摇头,但是盛君千则看着薛崇:“我听说蓬莱阁有转接因果的道家法门?”   “盛大公子果然见识不浅。”薛崇拍手笑道:“但是我才疏学浅,这个法门却不曾学过。”   “但是高明的因果转接做不到,粗陋的因果转接还是能够勉为其难。”   “当然,这就有些题外话了。”薛崇看着二人,正色说道:“你们是为了天不老而来的对吧。”   薛铃看向盛君千,而盛君千则笑了笑:“在你来之前,这位薛崇兄弟,刚刚讲到他是蓬莱阁弟子。”   听到蓬莱阁三个字,薛铃看薛崇的眼光也不由为之一变,因为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薛崇竟然还是这样有来头的角色。   但是怎么又被迫藏身于这小小的嵩县当一个乞丐头子,这就是完全想不通的事情了。   “在下不才,正是蓬莱阁弟子。”薛崇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既然行走江湖,那么多少也就知道蓬莱阁的规矩。”   “一般情况下,蓬莱阁弟子并不能公开宣布或者承认自己蓬莱阁门人的身份,除非说干出来一番事业,闯出来名声,才能够以蓬莱阁弟子的身份回归,然后才有机会学到阁中更加高深的武学。”   “那你。”听到薛崇这样开口,薛铃不由问道。   毕竟薛崇这不是已经承认了?   “因为我并不是一般情况。”薛崇看着薛铃说道:“我二十一岁出蓬莱阁,今年我三十五岁,也就是说,我出阁已经十四年了。”   薛铃勉强忍住笑,因为是比较有趣。   古称公主出嫁为出阁,而现在,但凡女子出嫁,都可雅称为出阁。   而偏偏蓬莱阁就叫蓬莱阁,那么薛崇说自己出阁,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刚出阁的时候踌躇满志,再到后来的郁郁寡欢,我曾经以为自己也比不过如此的时候,我听说了天不老的消息。”薛崇静静说道:“于是我就打点行装,来到嵩县,想要谋求那株天不老,帮助我打通天人界限,一举成为一流高手。”   “天人界限?”薛铃很在意这个称呼。   “这是蓬莱阁的称呼,蓬莱阁内将外面的江湖一品称之为天人。”薛崇解释道。   薛铃这才有些大吃一惊:“也就是说,你来到嵩县的时候,已经是二品巅峰了?”   而现在看薛崇的状态,比如说二品了,说是三品都有些勉强。   虽然三品已经是江湖强者,可以开宗立派开山授徒的水准。   但是现在薛崇这下滑的也太快了吧。   “不到巅峰,只是二品而已。”薛崇淡淡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点点自傲,但是也有不甘。   “总之,天不老是神农药典上记载的奇药,能助人通经活脉,对于习武之人打破瓶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有着奇效。”薛崇看着二人说道:“当然,正像我之前说的,天不老又号称神仙药的重要材料之一,虽然说没有人真的配出长生不老药,但是最少这个传说是存在的。”   “简单来说,我听说嵩县白云山有天不老的消息,就星夜赶来,打算找到这株天不老,来打破天人界限,成为一品高手。”   “这样的话,我就能够重回阁中,修行那些更加精妙的武功。”   所以说只有成为江湖一品才有资格重回蓬莱阁?这蓬莱阁架子也太大了吧。   薛铃这样想着的时候,看向薛崇:“但是如今你却又为何落得这般境地?”   “为何?”薛崇苦笑一番,看向薛铃:“当然是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多说多错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这样的话在江湖中是很常见的,生死决斗,愿赌服输。   可是在嵩县而言,就真的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话说薛崇原本可是二品的高手,即使在整个江湖中,二品也是货真价实的顶尖高手了,更何况薛崇还是蓬莱阁的弟子,七大名门的加成,而嵩县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薛崇居然在这里阴沟里翻船不说,翻了船还表示,是自己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这就显得非常的离奇。   听到这句话,薛铃和盛君千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究竟是怎么样的?难道这嵩县之中,还有这等好手?”   没听说过啊,能够让薛崇没有还手之力,功力衰减至斯,甚至丢一只招子的对手,最起码不是一品高手?   但是整个江湖中,哪有那么多一品高手来着?   “不是嵩县,而是白云山。”薛崇静静纠正薛铃和盛君千的说法。   “你们知道为什么一直有天不老在白云山的消息,但是从来没有人真正获得吗?”   薛铃摇摇头:“愿洗耳恭听。”   “因为天不老其实早就被人给养了起来。”薛崇叹了口气说道。   “什么?”薛铃感到不可思议。“这……”   “这就是事实。”薛崇看着薛铃说道:“当初我来的时候也是踌躇满志,怎么想到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说你亲眼见过天不老?”在一旁的盛君千开口说道,这是之前薛崇亲口提过的事情。   “当然见过,只是尽在矩尺,但可遇而不可求。”薛崇摇头说道。   “那请您告诉我,这天不老究竟在何处,又是被何人所养?他们的境界修为,武功路数又是什么?”薛铃看着薛崇认真说道:“相对的,如果您需要什么帮助,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在等价交换的原则下。”   薛崇听着薛铃的话,不由低低笑了起来:“等价交换?真是一个有趣的命题。”   “我对你们说这番话,当然是对你们有所求,如果两位不是有这般身手与武功,我也不用这样对你们说出来这番话。”   “我的条件是,你们如果要取天不老,就一定要亲手杀死那两个守药的和尚道士,并且取他们心头血给我。”   薛崇的这个条件说的有些诡异残酷,盛君千和薛铃对望一眼,然后看向薛崇:“有这么严重吗?”   薛崇自己笑了笑:“今天我告诉你们的事情,你们最好不要对第四个人说起,并且,你们自己知道的也越少越好。”   “因为有些事情,多说多错,多做多错。”   “不说不错,不做不错。”   “有些事情,最好连知道都不要知道。”   “我只能告诉你们,那两个贼道妖僧来头很大。”   “如果取天不老却不杀他们,后患无穷。”   薛铃则看着薛崇:“一个僧人,一个道士?”   “这就是守着天不老的人?他们有什么目的?”   薛崇笑了起来:“我不是说过,多说多错,多做多错。”   “我只能说,你们信我或者不信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不过如果你们不信我的话,那么请务必在见到那两位妖僧贼道的时候,不要提我的名字,不要说是我只因你们去找他们的。”   “否则吾命休矣。”   他正色说道。   盛君千目光凝重,叹了口气:“你怎么看?林雪?”   薛崇说的这番条件太过于诡异,让人不由得心生忐忑质疑之心。   并且薛崇和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所谓交浅不宜言深,但是这番话,说的也有些深了。   不过薛崇至少有一点说的很明白,那就是如果他俩不相信薛崇的话,那么如果假意答应了薛崇,得知了天不老的准确下落,那么也不要将他的事情告诉那两个守着天不老的人。   否则她就死定了。   两个人赶了一百多里的路来到嵩县,如今距离天不老的准确情报已经尽在矩尺,说这样放弃,说实在的心有不甘。   但是明显关于天不老的事情,其背后的影响和黑暗已经远超两个人的想象。   这是薛铃第一次独当一面来执行任务,她不由想到,如果是方别的话,他会怎么做。   不过如果是方别的话,他一定不会这样两眼一抹黑地来找薛崇吧,以至于对他话语的真假完全没有鉴别能力。   方别素来不打无把握之仗,对于这个如此可疑的薛崇,应该肯定会拒绝?   薛铃这样想着,整个人都不由踌躇起来。   “林雪?”盛君千又叫了一声,因为薛铃明显有些失神。   虽然说盛君千无论是年龄还是江湖阅历乃至于说武功修为都要高于薛铃,但是盛君千至少有一点好,他不是独断专行的人。   如果是方别的话,一定会拒绝薛崇的话,因为薛崇这些话中已经透露出来了足够的情报。   比如说天不老是被人养着的,比如说守天不老的是一僧一道,并且武功高强,来历很大。   但单凭这些,就算不虚此行。   并且两个人还有江流儿这个白云山中的现成向导,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但是方别会拒绝,而自己薛铃呢?   少女叹了口气,看向盛君千:“我想答应。”   “你呢?”   盛君千毫不犹豫:“当然答应啊,大不了见机行事就是了。”   所以说盛君千根本就不在怕的吗?薛铃有点无语。   盛君千就是像自己一样的铁憨憨吗?   自己真是高估他了。   明明这件事情到处都充斥这诡异,而薛铃在适应了方别的稳健与面面俱到之后,突然对于自己开始独当一面充满了不自信的味道。   但是薛铃也终于算是下定了决心。   “那么我们答应你。”   “你告诉我们天不老的准确下落,我们去帮你杀死守护天不老的那一僧一道,并且取他们的心头血带给你。”   薛崇看着薛铃,叹了口气:“其实我很想说我不是什么坏人,但是老实说,没什么可以取信于你们的东西。”   这样说着,薛崇回身从自己的床铺底下又取出一块青玉佩放在两个人面前:“这块玉能够逢凶化吉,为人挡灾,我已经被它救了两次,还有一次机会,就送给你们了。”   薛铃拿起玉佩,只见上面有着两道明显的裂缝,眼看玉佩就要彻底碎成三瓣,但是却终究没有真的裂开。   “另外。”   “天不老在白云山瓦罐寺的后山深涧中。”   薛崇看着两个人,凝重说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近乡情更怯   在薛崇那边细细探得消息之后——事实上也没有探得许多,薛崇一直秉承这那句多说多错,不说不错的原则,事实上唯一有用的也只有那句天不老在白云山瓦罐寺后山深涧中这句话。   薛铃和盛君千就没有在嵩县县城过多逗留,毕竟来嵩县就是为了进一步打听关于天不老的消息,如今已经打探到了,两个人又不是过来游山玩水的,那么当即立刻动身。   当然——带着江流儿。   拿了五两银子的江流儿,就真的有回家的勇气和动力,对于薛铃和盛君千二人更是越加感恩戴德。   他自己从小在白云山长大,对于山中形貌是再了解不过,也是一个很好的带路人。   “你听说过白云山瓦罐寺吗?”在去白云山的路上,薛铃不由问向江流儿。   “当然听说过啊。”江流儿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不是提过吗?我小时候经常在瓦罐寺听那些老和尚念经讲禅。”   “那么在瓦罐寺你见到过一些奇怪的事情吗?”盛君千在一旁不由问道。   因为山路没办法骑马的缘故,所以说两个人过来骑的枣红马还在驿站被照料,三人此时徒步在山林中行走,此时天色不算太晚,按照江流儿的说法,在天黑之前到他家那边没有问题。   他家虽然不大,但是至少有休息用的房间,比露宿野外还是要好出不少。   “奇怪的事情?”江流儿仔细思索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比如说瓦罐寺里面你有没有见过道士?”薛铃开口问道。   “道士?”江流儿好奇开口:“瓦罐寺是一个佛寺,里面怎么会有道士?”   薛铃点了点头:“没有就好。”   三个人跋山涉水,不过好在江流儿虽然离开了家中半年,但是对于那些山间小径依然轻车熟路,走过几条小溪,再穿过一个大松林,远远就看到在山脚下的河边有几间茅草屋伫立在那里。   “那里就是我家。”江流儿远远指着那几间茅屋说道。   近乡情更怯。   虽然说远远的江流儿一路上情绪还算不错,但是当看到这几间茅屋的时候,江流儿又不免变得黯然起来。   薛铃向前走了两步,但是却被江流儿怯生生地拉住了衣角:“林姐姐。”   “嗯?”薛铃看向江流儿。   “我不太敢过去。”江流儿这样说道。   薛铃叹了口气:“要么我们先帮你看看?”   江流儿不自觉点了点头:“好……”   他好字刚说一半,就被盛君千在脑后拍了一巴掌:“好什么好,哪有到家不敢回的道理,男儿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丢了药材不敢回家就算了,现在拿到了药材钱还不敢回去算什么。”   盛君千这一席话说的江流儿有些发愣。   他踌躇片刻,最终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左右开弓地往自己脸上连抽两下,然后大踏步走到了前面。   薛铃和盛君千就静静跟在江流儿的身后。   去那几间茅屋的路上要经过小溪,溪上正有一座独木桥,过了独木桥,茅屋就在眼前,茅屋旁有几个鸡笼,不过现在看的时候,里面只剩下了几根鸡毛,鸡已经不见了。   “这是我家下蛋的母鸡,平常是断然不舍得杀的。”江流儿站在鸡笼前,叹了口气说道,然后咬了咬嘴唇,走到茅屋的木门前,轻轻说了声:“我回来了,爹,娘。”   然后推门而入。   薛铃和盛君千等在门外,只听得屋里先是平静,然后传来一声怒吼,随后是几声沉闷的打击声,随即江流儿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上有两道红痕。   “爹!”他跪在茅屋前,泪流满面地开口。   “我没有你这个儿子!”茅屋中传来一个男人的怒吼。   随即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从茅屋中走出,他全身蓬头垢面,头发胡子看起来几个月都没有打理了,拄着拐杖,一条腿肿成正常的两倍粗细,透着紫青色,脸颊深深凹陷,只有一双眸子还透着些许生气。   他走出门后,冲着面前的江流儿用拐杖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江流儿跪在原地,不躲不闪,任由父亲抽打,不过这位老人自己身体本来就弱,这些天也没有怎么吃饱过,打了十几拐杖,反而是自己气喘吁吁地站不起来,他一把扔了拐杖,反而是自己跪在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薛铃和盛君千看着这位老人,默默无从言语。   而江流儿则上前想要去扶,被老人一把推开。   “你要是死外边。”老人跪在地上轻微哽咽说道:“你要是死外边……”   “爹,我回来了,我带着药钱回来了。”江流儿跪在地上挪动两步,从怀中将先前薛崇给他的那些碎银子捧出来老人看:“我们有钱买米面,买药了。”   老人奋力再推开江流儿,那些碎银子落在地上,他伸手将那些银子拾起来,然后用力砸向远方,只听得叮咚声响,那些银子有些落在草丛中,有些干脆掉在小溪里。   “你要是死在外面,我要这些银子又有什么用!”老人跪在地上悲痛说道。   江流儿上前将老人紧紧抱住,这次老人终于没有把江流儿推开,而是同样紧紧抱着江流儿痛哭起来。   两个人相拥许久,老人才将江流儿松开,看向这个半年多不见,已经变得黑黑瘦瘦的儿子:“你这次去嵩县县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药铺给我的药不够价钱,我不甘心。”江流儿咬着嘴唇说道:“而这个时候有人许了我好价钱,我就把药材给了他,结果被他暗中把药材全部调换,最终坑了儿子,我去找他算账,又被他好打。”   江流儿低着头:“我丢了药材,又没拿到药钱,感觉没脸回家见你们,就索性在嵩县住了下来。”   “只想着先住下来,看有什么机会报仇,或者打工赚钱,再回家。”   老人静静听着,然后感觉到不对:“那么现在怎么回来了,又从哪里来的银子?”   江流儿抬头,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薛铃盛君千二人。   “多亏了这两位大侠帮忙。”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月下刀   等到江流儿这样说的时候,这位老人抬起头才发现一直在不远处旁观的两个人。   毕竟在这之前,他所有的焦点都在这位不中用的儿子身上。   他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薛铃和盛君千,转瞬便明白了其中关节,向着薛铃和盛君千重重叩首:“谢谢两位恩人大侠救命之恩。”   “谢谢两位恩人大侠救命之恩。”   他跪地叩首一记,叩第二记的时候,就无论如何都叩不下去了。   非但叩不下去,整个人也被一股大力扶了起来,抬起头来的时候,正看到黑衣男子正站在自己面前:“晚辈盛君千,实在当不起老伯如此大礼。”   ……   ……   一行四人最终被请进屋里面,在这个简陋的茅屋中,两边也细细讲述了彼此之间的事情。   原来这位老人名叫江石楠,今年五十出头,也就是说三十来岁才有了江流儿这个独苗,自然是视若珍宝,只是因为家贫,并没有办法让江流儿读书识字。   前段日子这位江老伯终于下定决心要送儿子去嵩县念书,所以才下定决心去平常很少去的深山,采几株自己之前标记过的名贵药材,好卖了多换些银钱,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途中,被一条五步蛇给咬了,还好他身边带有蛇药,及时外敷内用,才算是勉强保下一条命来。   但是那条五步蛇的毒性太烈,他的蛇药也不是专门针对五步蛇的特效药,所以中途折返回家之后,蛇毒依然未清,反而日日衰微,几乎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   在这种情况下,再送江流儿去念书就是天方夜谭的事情了,江石楠只能先想着保住自己的性命,于是就让妻子把自己家中剩下的药材收罗一下,然后让江流儿把这些药材送到城里卖了,好换米面以及蛇毒的对症药材回来给自己救命。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江流儿就这样一去不复返,这样可苦了留在家中的江石楠夫妇。   江石楠自己是彻底下不了床了,只能让江母每天出去找点吃的,以免在山中饿死。   但饶是这样,这半年来,也是非常难熬,尤其是江石楠的腿,原本已经好了一小半,但是这样拖下来,反而情况愈加恶劣。   不过饥寒与病痛反而不是最痛心疾首的,两个人最痛的还是儿子这一去不复返,提心吊胆之后最终江石楠和江母之间也爆发了几次激烈的争吵,但是吵过之后,江母也不能看着江石楠这样活活在家饿死,依旧只能披星戴月出去找食物来勉强为生。   这也是为什么家中几只下蛋的母鸡都不见了的原因。   而江流也细细将自己这边的前因后果讲给了江石楠听,尤其是着重写了最后薛铃和盛君千如何帮他去找独目天王薛崇算账,又如何一看原来是找错人了,再去找到独眼鬼姚争,这件事情才算结束。   最后着重讲了薛铃和盛君千两个人来到这白云山,是为了天不老而来。   江石楠听了这前因后果,不由从床上想要翻身再拜薛铃和盛君千,被盛君千出手拦住。   “举手之劳。”盛君千摇头说道:“况且能够帮到老伯和江小哥,也是我们的荣幸。”   不得不说,盛君千有时候还是真的很会说话的,不愧是江西盛家的公子。   而这个时候,门外则传来了有些急促的脚步声,薛铃站了起来看向门外,而盛君千则同样将门推开,只见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正脚步急促地向着这边跑来,身后正跟着一只小牛犊似的灰狼。   江流一见眼圈都有点红了,一边大声叫着娘一边就像冲出去,却被薛铃按住肩膀,而盛君千则踏步而出,单手按刀,静静抽出。   只见那老妇人慌不择路,手里拿着一把镰刀,刚过了独木桥,整个人就脚下一绊,向前摔倒,眼看就要被身后那同样沿着独木桥而来的灰狼扑住。   盛君千静静挥刀斩出。   只见一道明月般的波光刹那间划过夜空,灰狼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开,在空中拦腰被斩成两断。   鲜血之花在空中绽放,随后灰狼断成两截落在地上,彻底动弹不得。   而老妇人则已经闭目等死,但是半晌都没有被狼吻咬住,却听到身边有男子温润的声音:“这位大娘,您没有事吧?”   老妇人睁眼,正看到盛君千在自己面前,伸手向自己扶起,面带微笑,平静自若。   而老妇人惊魂未定:“敢问您是?”   “您可是江石楠先生的妻子?江流的母亲?”盛君千看着她问道。   老妇人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盛君千,确定自己从来不认识这位丰神如玉的公子,但是还是点了点头:“俺是彭雪莲。”   话音未落,就看到江流儿已经冲了过来,将彭雪莲拦腰抱住,一边喊着娘一边痛哭起来。   ……   ……   彭雪莲这次出门,即使是夏天,但是因为在周围已经搜寻过很多次了,所以几乎被搜刮干净之后,是真的半点吃得都找不到了,所以她只能铤而走险地往深山再走了一段,采了一些蘑菇野果之类的吃的,又在之前的套子里抓到了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   原本想着这次怎么都是大丰收,结果就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那只灰狼。   若是常时,彭雪莲是万万跑不过这只灰狼的,不过她此时手里刚好有一只野鸡一只野兔,彭雪莲也是山里人,深深知道这些畜生只要有吃的,就不会伤人,于是被追了两步之后,眼看逃不过,就赶紧将野兔扔了出去,让那只灰狼大快朵颐。   她原本以为孝敬一只野兔,就能够让这只灰狼心满意足,结果这只灰狼居然是饿极了,狼吞虎咽吃了一只兔子,然后又飞快地顺着气味跟了上来,迫于无奈,彭雪莲只能再把身上那只野鸡扔了。   一来二去,最终彭雪莲把自己沿途采来的蘑菇野果都扔了,才勉强跑回家,以为没事了的时候,结果发现野狼竟然还是跟了过来。   而接下来的事情,是盛君千他们都知道的了。   “哎,可惜了我的兔子和野鸡啊。”回想起来,彭雪莲还是有些恋恋不舍:“否则就有东西款待两位恩人了。”   “没关系的。”盛君千摇头说道。   “我还没有吃过狼肉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狼肉饕餮   狼,其实是狗的一种。   或者说,狗,其实是狼的一种。   总之,简单来说,狗肉如何烹饪,狼肉同样如何烹饪。   所谓五畜,便是牛,犬,羊,猪,鸡。   在狗彻底成为宠物,成为人类的朋友之前,其实不需要给狗太高的地位,以及在饥饿的时候,即使面前是一头大熊猫,我们也大可以剥了它的皮来取暖,吃了它的肉来充饥。   因为这并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或者单纯地炫耀以至于获利。   而是单纯地为了活下去。   薛铃虽然没有做过狗肉,因为相对于鸡鸭羊牛这些牲畜,狗并不是非常经济的肉食来源。   但是没有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就行了。   尽管说彭雪莲坚持说远来是客,不让薛铃动手,但是事实上薛铃一连串的扒皮剔骨操作让所有人看得眼睛有点发直。   毕竟这样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大小姐,处理起来食材竟然比很多老厨师还要老道细致。   四条狼腿架火烤起来,撒上盐巴佐料,不多时便喷香四溢。狼肋排切成小块,锅里下好底油之后,等油热再下姜片,大料几颗,葱段蒜瓣翻炒出香味然后加入肋排大火翻炒,将水分炒进后炒出肉油,再倒入料酒翻炒,随后加入生抽老抽,翻炒片刻后再加盐巴调味。   等到翻炒出香味之后加入开水以及炖肉料,再用小火炖一个时辰,一顿香喷喷的炖排骨就可以出锅了。   事实上江流家的调料并不齐全,除了盐巴还有一些之外,生抽老抽一律都已经见底。   不过还好方别给薛铃准备了百宝囊,里面别的东西不多,倒是这些调味佐料一应俱全,虽然没有米面,但是五个人先将四条狼腿烤了吃,然后再等炖排骨出锅,又是大家一起一顿大快朵颐。   谁都没有想到看似平平无奇的薛铃,竟然有如此出众的厨艺,就连薛铃自己都有点不意思——毕竟自己出风头竟然是靠厨艺出的风头,这让薛大金刚稍微有点不自在。   不过好吃就够了。   五个人一头狼,虽然狼肉说实话不多,但是还是够五个人饱餐一顿。   这一顿饭算是吃得其乐融融,等到酒足饭饱之际,盛君千才再向江石楠打听关于天不老的消息。   一听天不老这三个字,江石楠随即正色起来:“两位恩公也是为了天不老而来?”   “也?”薛铃注意到了这个也字。   虽然这一路上,已经知道天不老在嵩县这边已经接近一个传说,但是对于江石楠这个资深的采药人来说,一个也字意味着很多。   “是的。”江石楠点了点头:“俺在山里采药的时候,几乎每隔几个月都会有人向俺打听天不老的消息。”   “那么老伯听说过或者见过天不老吗?”盛君千在一旁问道。   江石楠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听说肯定听说过,但是天不老究竟长什么样,我也从来没有见过。”   “毕竟那些客人口中所说的天不老根本就不是一样东西,俺在山里也采药几十年了,基本上所有的药物都认识,也不知道什么是天不老。”   听了江石楠这番话,盛君千和薛铃不由陷入了沉思。   当初龙王集市所给出来的情报是,白云山采药人那里有过发现。   但是自己眼前的江石楠就是一个老资格的采药人,虽然说因为被五步蛇咬伤,最近半年没有出去采药,可能不知道最新的消息,但是他说自己几十年都没有在白云山发现类似于天不老的踪迹,就真的比较可疑了。   相对来说,薛崇给的那番消息毫无疑问要可靠一些。   “那么老伯听说过瓦罐寺吗?”盛君千开口再问道。   “瓦罐寺当然听说过啊。”江石楠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倒是回答得很利索:“这瓦罐寺是白云山中的第一大寺,占地颇广,香火旺盛,据说寺庙中的神佛颇灵。”   薛铃略一思考,没有将天不老和瓦罐寺之间的联系与江石楠说明,而是继续问道:“那么瓦罐寺大概是什么时候建成的?以及这个寺庙有什么出奇之处?”   “什么时候建成的我倒不知道。”江石楠摇头说道:“反正自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瓦罐寺,至少也有百十年的历史了吧。”   “而要说到出奇之处,我没有见过什么别的寺庙,并不知道有什么出奇的,真要说的话,瓦罐寺的出奇之处,大概就是其中的僧人比较少,偌大一个寺庙,只有二十来个僧人在其中修行。”   “那么有没有在瓦罐寺中见过什么道士?”薛铃开口问道。   “道士?”江石楠看着薛铃:“寺庙中哪来的道士?”   “如果要找道士的话,再往山南走五十里,白云山的南面,有一座叫做白云观的道馆,想找道士可以去那里找。”江石楠如是说道。   “那么如果我们想找天不老的话,老伯能给什么建议吗?”盛君千再问。   江石楠沉思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老实说,这十几年来关于白云山天不老的消息就没有断过,但是始终是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   “络绎不绝来到此处的人是真不少,但是说实在的,俺从来没有见过有谁真的找到天不老过。”   “所以,请两位不要太过于执着。”   薛铃静静点头,然后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对了江老伯,您的腿伤还有什么办法治疗吗?”   “我的腿?”江石楠敲了敲自己依然肿胀的腿,表情有些凄苦:“所谓五步蛇,被咬之后,五步之内必死。”   “亏我当时反应还算快,及时将那畜生打死挤出蛇胆抹在伤口上,又有祖传的蛇药镇压,所以才苟延残喘到现在。”   “又哪里敢奢望能够彻底治好?”   盛君千看着江石楠,有些陷入沉思:“不是有种说法叫做,毒物出没十步之内,必有解药吗?”   江石楠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在哪里听说的这个歪理邪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普天之下的毒物,又凭什么可以倚仗其毒横行天下?”   不过江石楠笑过之后,看向盛君千:“如果两位有心的话,能够帮我请到范医仙,那么俺的腿可能还有救。” 第一百一十六章 范医仙   “范医仙?”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薛铃不由开口问道。   “嗯,范医仙。”江石楠点头说道:“这位范医仙是一个神仙人物,我曾经给他送过几味药材,他也赐给我了几丸丹药,说是可以清心明目,延年益寿。”   “我想如果不是这几丸丹药的话,或许我也就熬不到现在了。”   虽然薛铃很想吐槽说十几年前的几丸丹药到现在才生效,那未免也太假了吧,但是看着江石楠笃定的神色,于是不由再开口问道:“这位范医仙,他的医术高吗?”   “范医仙的医术不是高不高的问题。”江石楠下意识就开口说道,不过这句话说完,他自己就先笑了起来:“总之,俺的腿,寻常神医已经没有办法治了,俺所认识的人里面,只有范医仙有机会能治俺的腿。”   “那么这位范医仙现在住在何处?如何去请?”盛君千在一旁静静问道。   江石楠一愣,看向盛君千:“两位真的要去请?”   “不请问这个做什么?”盛君千理所当然地说道:“不过我们的时间有限,凡事有个轻重缓急。”   “我们想的是,如果这位范医仙真的医术通神的话,那么他应该也知道天不老,从他的口中,我们能够得到更有用的情报。”盛君千继续说道。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不过江石楠反而笑了起来:“两位恩公,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为什么?”薛铃看向江石楠。   “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位范医仙究竟住在哪里。”江石楠这样说道:“我只是在山中见过他采药唱歌,也曾和他聊过几句,但是他究竟住在哪里,又如何去请,我真的是一概不知。”   而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江流儿突然开口:“爹说的是范大叔吗?我知道啊。”   江石楠有些错愕地回头看向江流儿:“你知道?”   “知道啊。”江流儿利索当然地说道:“范大叔就住在瀑布边的半山腰上,有几间茅草房子。”   “他请我吃过几次甘草丸子。”   “如果这样的话,明天能不能有劳请江小弟带我们去找这位范医仙?”盛君千听罢,向着江石楠开口说道。   江石楠则看向江流儿:“你真的知道范医仙住在哪里?”   江流儿挠了挠头:“范大叔不让我将他的事情告诉爹爹。”   江石楠一听,不由长叹一口气。   早知如此的话,那也不用让江流儿带药去嵩县县城了,毕竟原本江石楠以为像是范医仙这样的神仙人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根本寻觅不到。   谁能想到范医仙的下落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或许就是造化弄人吧。   “早知如此。”江石楠不由苦笑起来。   “凡事皆有因果定数。”盛君千开口说道:“如果不是江小弟因为卖药之事滞留在嵩县,我们也不会偶遇到他,更不会因此来寻两位。”   “这世间从来没有早知如此,而只有理应如此。”   江石楠听到盛君千这番话,不由不住点头。   “那如果两位恩公愿意救俺的性命,那就在这里先行拜谢了。”   “请两位恩公今晚好好休息吧。”   ……   ……   事实上,江石楠这个家确实简陋,本没有可供客人休息的客房,能够容身的,只有一间柴房,里面堆着些柴火稻草之类的。   原本江石楠因为薛铃盛君千的大恩,执意要将房间让给薛铃二人,但是薛铃他们怎么肯答应,就执意要睡柴房,还好江石楠这边并不是什么迂腐之人,没有反复推让,见薛铃二人意思坚决,就让江流儿给两人拿过两张兔皮袄作为铺盖。   两个人点头谢了。   等到了柴房之中,四下清净,盛君千才在黑暗中低声问薛铃:“你怎么看?”   薛铃低声说道:“我感觉江石楠夫妇没有鬼。”   盛君千点了点头:“如果这是巧合的话,一定不会巧到这个程度,我看过江石楠和他妻子彭雪莲,分明是不会半点武功。”   “那么明天就去找范医仙?”薛铃问道。   盛君千嗯了一声:“其实我也粗通医理,江石楠的腿伤是真的蛇毒已经根深蒂固,想要拔除是千难万难,如果这位范医仙真的能够有办法帮助江石楠解掉腿上的蛇毒,那么他的医术就是我平生所见的最强。”   “这样厉害的医生如果隐藏在山野之中,不为人所知,那么就真的称得上奇人。”   “江湖之中,谁敢说自己能够常胜不败,不会受伤生病的?如果能够认识这等熟知医理妙手回春的神医,那就几乎多出来一条性命,于情于理,碰到这样的人,我们都应该见上一见。”   薛铃在黑暗中看着头顶,轻轻嗤笑一声:“第二呢?”   其实两个人现在同处一室,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但是老实说,薛铃真的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当然,反方向说真的是一点暧昧的感觉都没有。   不过就是稍微有点气闷,方别会这样爽快就答应让自己和盛君千组队来解决这边天不老的事情。   当然,主要原因是黑无作为队霸没人愿意组队。   但是不开心还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的。   “第二当然是因为不能完全信任薛崇。”盛君千说道:“薛崇那边只是一面之词,又说的那样凶险含糊。”   “如果单单凭他的一面之词就铤而走险,况且他的条件还是没有回头路的条件,毕竟要杀那看守天不老的一僧一道,一言不合就上手杀人,即使我们都是江湖中人,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但是江石楠对于天不老一无所知,那么就算我们找到其他的白云山采药人,所得到的情报也可能和现在相差无几。”   “这样一来,我们就更需要找到这位所谓的范医仙。”   “看看从他口中,能不能得知天不老的进一步消息,再和薛崇所说互相印证,才能够决定我们下一步的动向。”   薛铃静静听盛君千说完,不由笑了出来:“我一直以为你是铁憨憨的好吧。”   盛君千摇头:“如果真是铁憨憨的话,我也不会在江湖中活到现在。”   “能够活到现在,不过是大事不糊涂罢了。”   薛铃点头:“嗯,睡觉吧。”   盛君千嗯了一声。   两个人在茅屋柴房中,慢慢进入梦乡。   山林之上,孤月正明。 第一百一十七章 珍珠潭   次日,清晨的太阳从山林之中冉冉升起,溪水倒映着太阳的光芒,被切割成千万片金色的辉芒。   江流儿将水桶扔进溪水中,然后再慢慢收紧在水桶把手上的绳子,他就这样在河边取水,就像过去许多年做过的那样,然后回到茅屋中烧水做饭,早上几个人就着腌渍的小菜吃了碗白粥之后,薛铃盛君千就和江流儿一起,前去寻找那位所谓的范医仙。   江流儿的家其实在白云山的外围,而继续向着白云山中深入,薛铃才算见识到了关于白云山更多的风景。   山路崎岖,不过江流儿自己是走惯了山路,而薛铃和盛君千又是武功高强,身手敏捷,更是走什么山路都不怕。   三个人基本上溯流而上,穿过一座大松林,再沿着山路继续向前,走了约莫十来里路,远远就望见一座繁盛寺院,风声吹动,远远听得寺院悬挂的铃铎叮当作响。   山门就在路口,上面有一面旧朱红牌匾,都昏了,上书“瓦罐之寺”①。   远远隐约有诵经之声传来,可以看到一个高高的寺庙金顶。   “这里就是瓦罐寺吗?”薛铃远远望着那座大寺庙这样问道。   江流儿点了点头:“这就是瓦罐寺,姑娘要去看看吗?”   “先不去了。”薛铃摇头说道:“知道瓦罐寺在这里就行了。”   江流儿答应了一声,三人便继续沿着山路前行。   再往前去,山路就越加陡峭崎岖,逐渐的小路仅仅能供一人前行,三人便排成一列。   眼看着从清晨出发,如今日头已经高高挂到了头顶。   盛君千不由开口问道:“江小弟,到范医仙的住所还有多远?”   “快了。”江流儿这样说道,然后驻足:“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薛铃驻足聆听,远远听到有叮叮咚咚的水声,细如涓流,叮咚滴答。   “前方可有小瀑布吗?”薛铃问道。   “听到瀑布水声,就快到了。”江流儿这样说道。   三个人再前行几里山路,眼见峰回路转,爬上一座小山,正看到远处山壁上正有一道涓涓细流从几十米高的山体上奔腾而下,真如同一匹雪亮丝绸,水力不知在这里流淌了几千岁月,将花岗岩体雕琢地九曲六珠,然后溅落在潭水之中,叮咚水声正从此处而来。   而在瀑布小潭之侧的小空地上,正坐落着几座金黄色茅顶的茅屋,围着青竹的栅栏,远远看到栅栏中有几只母鸡在来回走动,茅屋的院子里晒着各式的药材。   好一处仙人隐士的隐居之所。   盛君千自己姑且算是叶公好龙,对于这种隐居生活一直都是仰慕已久,看到这个小屋的景致,不由赞叹了一声:“这就是那个范医仙的住所?”   江流儿点了点头。   盛君千便远远望着对面的茅屋,双手聚拢在嘴前,开口运气喊道:“山西盛君千,特来拜访范医仙,可否出来一见?”   盛君千的声音因为注入了内力,所以凝而不散,在群山万壑中回荡着,“可否出来一见”的尾声层峦叠嶂,延绵不休。   但是茅屋中并没有人应答。   “敢情范医仙是个聋子?”盛君千不由开口说道。   他这么一喊,就算对方正在茅屋中如同卧龙高眠,此时也该被吵醒了。   而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江流儿看着盛君千:“不要对医仙无礼。”   薛铃则一言不发,向着对面茅屋走去:“到底是什么情况,过去一看就知道了。”   于是三人就沿着小路,慢慢绕到了这几间茅屋之前,只觉得这几间茅屋在远处看是一番风景,而到了近前,则更显得清幽精致。   薛铃看着那竹栅栏中的几只母鸡:“母鸡还算肥胖,至少说明范医仙还在养着母鸡,而不是杀了吃肉,或者说远离无人照料。”   盛君千点了点头,然后走到竹栅栏的门前,又喊一声:“晚辈山西盛君千,前来求见范医仙。”   门内依然悄无声息,薛铃伸手按了按这个竹门,发觉门只是虚掩,一推即开。   院子里正晾晒着各式药材,看起来主人并没有远离的样子。   “或许范医仙正好出去采药了?”江流儿这样推测说道。   而薛铃则一言不发,继续走近,再来到几间茅屋前,一一推开查开,只见其中都是空无一人。   而这些茅屋中,有陈列着床铺的卧室,有灶台桌椅的厨房客厅,也有风干晾晒药材,摆放着药碾子,铜天平之类各式工具的药方,可以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而薛铃则径直来到厨房,检查了一下厨房的食材和灶台使用情况,只见灶台中尚有余灰,触摸的时候感觉触手温热。   而在厨房一侧储藏食物的小地窖中,可以看到几筐似乎采摘没有多久的新鲜口蘑竹笋之类的食材,还有一小袋粟米,这一切都昭示着主人似乎刚刚离开,随时都会回来。   “可能真的是去出门采药了吧。”薛铃自言自语地说道。   以及出门采药的话,可能一天都不会回来,毕竟山路崎岖,往来不便,没道理说中午还要回来吃中饭的道理。   而盛君千则来到放着床铺的卧室那边,只见小小的房中摆放着两张小床,铺盖素净整洁,盛君千在床铺上检查片刻,最终在枕头边捻起来一根一尺长的青丝。   “这个范医仙是个女子?”盛君千回头问向江流儿。   江流儿当即摇头:“范医仙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了,又怎么会是女子?”   “但是这分明又是女子的头发。”盛君千望着手中青丝开口说道。   而正在此时,盛君千突然感觉身体有些酸麻无力,一瞬间几乎要跪倒在地。   “遭了!”盛君千急匆匆开口,而在盛君千面前,方才还若无其事的江流儿,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林雪!”盛君千大声叫着薛铃的名字,同时伸手抓住床角,感觉全身都在轻微地颤抖。   “怎么了?”薛铃在厨房远远回道。   “这里有毒!”盛君千咬紧牙关,冷冷说道。   注:①这里的瓦罐寺描述大多出自水浒传鲁智深火烧瓦罐寺那一回,以及其实一僧一道也是因为前段时间看了水浒传而生出来的灵感。   当然——这是一个武侠故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 青云道人   等到薛铃赶到卧室茅房的时候,只看到江流儿已经瘫倒在地上,无法言语,而盛君千则勉强站在地上,单手抓着床角,浑身颤抖,看到薛铃到来,连忙哑声道:“快,快离开这里。”   薛铃自己先是运气一周,只觉得周身并没有什么异样,心想可能是金刚不坏神功的缘故,自己百毒不侵,心里顿时安稳不少,然后大踏步走进屋中,仔细闻嗅周围,却只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药材气息,她再四下观察,然后俯身看向床底下,却看到床底下竟然点着一根细细的线香,此时线香仍在幽幽燃烧着,红彤彤如同萤火。   薛铃赶紧伸手,直接掐灭线香,然后再在屋中细细搜寻,一共找到了三支这样的线香。   这些线香点燃的时候无色无味,但是威力却非同小可,等到薛铃处理完毕,却看到盛君千终于已经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好厉害的毒。”   “可能这就是那范医仙的手笔。”薛铃静静说道:“他可能不是采药,而是有仇家上门,他心知抵挡不住,所以才在这茅屋中留下线香克敌。”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仇家还没有来,反而被我们误打误撞地撞上,反而遭了道。”   薛铃话音未落,坐在地上的盛君千突然皱紧眉头:“糟了!”   薛铃看向盛君千:“怎么了?”   “你说的在理。”盛君千看着薛铃说道:“谁没事会在家里点这样的线香,肯定是应对仇敌用的。”   “而眼下我们先来,结果遭了道,那么范医仙要应对的仇敌,岂不是正在路上,若是让我们撞上,其实大大不妙!”   薛铃想了一想:“要么我们留在这里帮范医仙解决他的仇敌?”   薛铃是认真这样想的。   而盛君千看着薛铃:“你傻啊!”   盛君千坐在地上喘着气说道:“范医仙这毒,能够对付我这样的二品高手,那么他的仇敌又会是什么水平呢?”   “再说了范医仙有这等的毒药水准,还不得不退避三舍,可见他的仇敌武功肯定相当了得。”   “即使再退一步,一起帮范医仙退敌,让他欠我们一个人情也好,但是我现在自己反而中了毒,真气运不上,力气也使不出,十停功夫能用出来一停就要千恩万谢了。”   盛君千这样说着看向薛铃:“你敢打包票你能胜过那范医仙的仇敌?”   薛铃也不由扪心自问了一下,这样一问,就感觉有点虚。   还是那句话,方别在身边,就感觉什么都不怕,但是方别不在身边,换成了一个盛君千,就感觉虚得不行。   当然,如果是方别的话,方别也肯定不会着这种道的吧。   哪怕说这线香无色无味,又隐蔽非常。   但是薛铃对于方别就是真的有一种超出逻辑的信任感。   薛铃不由摇了摇头:“那样的话,我们也还是先走为上策吧。”   这样说着,薛铃自己一只手捞起来在地上已经失去知觉的江流儿,他没有武功内力做支撑,碰到这样连二品高手都抵挡不住的无色无味之毒,自然是一触即溃,此时已经完全昏睡过去,而另外一只手则伸向盛君千。   盛君千连连讨饶:“不要抗我,我自己能走。”   但是薛铃哪里听现在盛君千的话,自己双手一肩一个,将两个人扛在肩膀上,转身就要离开这个看似幽静雅致,实则暗藏杀机的医仙小舍。   不过才刚刚出门,薛铃就远远望到来这里的小路上,正一瘸一拐走过来一个身穿白色鹤氅的道士,他看着薛铃,自己先站住,打了个稽首:“几位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他面白无须,五十岁上下,声音洪亮,相貌堂堂,身材高大,却拄着一根铁拐,打完稽首,在远处站定,望着薛铃三人。   此时薛铃左右肩各扛着一个男人,看起来稍微有些滑稽,不过此时经过了方才那番商议,薛铃是真的不敢丝毫掉以轻心。   她想了想说道:“我是洛城人士,听说白云山中这位范医仙医术高明,所以特来求医。”   薛铃这样静静说道。   而鹤氅道士则看着薛铃肩上的两个人:“姑娘真是好手段,这两个大汉在肩上像是提了两只小猫一般,敢问姑娘看病求医,可是为了这两位而来?”   他声音洪亮,正气凛然,不过薛铃现在已经深深明白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所以始终没有对他放松警惕:“并不是,范医仙并不在家,我们在里面坐了片刻,就感觉有些头晕眼花,我这两位同伴更是倒下来站不起来,我们以为自己哪里开罪了范医仙,所以才急匆匆想要离开,以免再冲撞医仙。”   “头晕眼花?”鹤氅道士不由桀桀笑了起来:“这范医仙下手真是狠毒啊,姑娘,不瞒你说,我倒是粗通医术,可否让在下检查一下?”   这道士这样说完,薛铃就感觉身上的盛君千稍稍绷紧了身体。   只可怜盛君千武功虽高,但是毒抗太低,否则也不用在薛铃的肩上装死来承受屈辱。   “不必了。”薛铃摇头说道:“多谢道长好意,敢问道长姓名,又居住何地?来到这里又是为何?”   “贫道姓崔,道号青云,姑娘可以叫我青云道人。”这个青云道人站在那里拄着孤拐款款说道:“我和这位姓范的医生有些过节,所以就来寻他晦气,结果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风声,脚底抹油溜了个飞快,只留了一个女娃子在这里等我,他想着贫道不至于对那个女娃子下手。”   “但是贫道给了那女娃子十日之期,让她帮我配一剂药方,否则我就烧了这处精舍。”   “今日十日之期已到,我要来找这女娃子讨那副药,却没有想到,她非但不配,反而想要下毒害我。”   “不过却殃及了你们这些池鱼。”   “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这样说着,这个青云道人连连前进两步,手中孤拐向着薛铃的门面打去,势如疾电。   薛铃双手拎着江流儿和盛君千,腾不开手去,也没有想到这青云道人刚才还说的好好的,但是突然就痛下杀手,一时间躲闪不开,索性飞起一脚,向着他的孤拐迎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道一僧   少女双手都占着人,一时间腾不出手,只有一脚飞出,向着青云道人迎来的孤拐踹去。   薛铃当然运起了金刚不坏神功。   只听得一声如同金石交击的响声,少女右脚正中孤拐,这青云道人原本一脸杀意,心想就可以将薛铃杖毙在面前,但是没有想到却感到拐杖中一股大力传来,自己竟然握不住孤拐,只听得叮当一声,孤拐脱手而出,自己双手虎口崩裂,鲜血直流。   他不由大撤后跳,震惊不已:“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种硬功真气?”   而薛铃自己也不好受,她自己的金刚不坏说白了不过是个半吊子,江湖之上,口说无凭,全靠手底下见真章。   薛铃只感觉自己全身气血激荡,一震之下,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对方功力之深厚,算是薛铃目前所交手的敌人中功力最深的。   当然——黑无不算。   只不过还好最初这道人未用全力,对于薛铃掉以轻心,才会被打脱手孤拐,此时薛铃后退一步,勉强运功稳住气血。   此时少女心中清楚,如果真打起来,自己身边有盛君千和江流儿这两个累赘,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动手的,所以她思虑片刻,看向这青云道人:“你这道人,好生无礼,为何抬手就要打人?”   她当然知道对方刚才是想杀她,但是眼下就是不能真的撕破脸,自己给道人一个台阶下,看这道人愿不愿下。   而这个道人此时也有些左右为难,他左腿瘸了,原本需要拐杖才能够行走自如,如今拐杖都被对方打飞,这个面皮肯定是丢了一个一干二净。   但是这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女娃竟然有这等硬功真气,也让道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忌惮万分。   这个时候听到薛铃的这番话,不由哈哈大笑:“老实说,我害怕你是那医生请来对付我的帮手,不免试探一下,还望姑娘海涵。”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珍珠潭边,身侧那涓流瀑布从高空中悠悠落下,溅落谭中叮咚作响,互相忌惮,所以也就各自虚与委蛇。   “既然这样,道长介不介意小女先走一步?”薛铃淡淡说道,依然全神贯注,提防着对方继续攻击。   而青云道人则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心知此女不可掉以轻心,于是继续打着哈哈:“那么就恕不远送了,这位女施主。”   他这样说着,自己一瘸一拐一蹦一跳地去拿他那被打飞的拐杖,而薛铃则因为带着两个累赘,心知不好追击,也就连忙向着山外走去。   这一场寻医,最终闹得一场无妄之灾,尽管证明这位范医仙真的医术高明,毕竟毒术都如此高明,没有医术不强的道理,但是反而是自己这边不小心着了道,如果不是薛铃有金刚不坏神功护体,百毒不侵,那么此时已经定然被这个道士所杀。   这样一想,心中就难免有些芥蒂。   而眼下还好两个人都投鼠忌器,所以试过对方身手,知道不是软柿子,争斗之心也就弱了,薛铃别过道人并不敢往原路返回,她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道人是不知道她的底细,只是感觉她以肉身对抗对方兵器反而占据上风从而心生警惕。   而薛铃却明白对方是真的功力深厚,就算薛铃没有累赘,正面战斗也未必是他的对手,自己又不是金刚不坏大成,真的做到全身没有照门弱点,所以脚步匆匆,向着深山中走去。   结果走了不到三五里路,薛铃就听到前面一声阿弥陀佛响了起来。   薛铃定睛一看,看到一个穿着朱红袈裟的胖大和尚正在向着自己走来,他面貌丑陋,腰间挂着一个朱红葫芦,此时单手合十,向着薛铃唱了声佛号。   这个时候薛铃依然处于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状态,面对这个和尚,尤其是深山老林中,自然不敢放松警惕。   而此时和尚脚步如飞,已经来到了薛铃面前:“女施主,老衲观你与我佛有缘。”   薛铃默默后退一步。   和尚啥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动不动就是你与我佛有缘。   你这碗饭与我佛有缘,你就该把饭给我吃掉,你的衣服与我佛有缘,就应该送给我让我穿衣避寒,你这银子与我佛有缘,你就该捐给寺庙给佛祖重塑金身。   当然,这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就是你与我佛有缘。   身外之物有缘就有缘,破财消灾就行了,但是如果是人与我佛有缘,不把自己捐献给佛祖又成何体统?   这胖大和尚看到薛铃后退,不由哈哈一笑:“洒家给女施主开个玩笑,希望女施主不要介怀。”   “洒家只是想向女施主问一个路。”   薛铃明明还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地提着人,但是这个胖大和尚竟然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薛铃本来不想理他,但是山路狭窄,他挡着路便是自己走不过去,只能停下:“敢问这位高僧想要问什么路?”   “高僧称不上。”和尚哈哈大笑说道:“洒家和一位朋友在这山林中相约赶路,没有想到这边山路崎岖,辨别不清方向,刚巧碰到了女施主,只想问一下:‘女施主可听说过范医仙这个名字?’”   听到范医仙这三个字,薛铃心中一紧,不过表情上没有丝毫动颜,她假装茫然地摇头:“范医仙?什么范医仙?”   “原来女施主不知道啊。”和尚继续笑着:“那么洒家又有一个问题。”   “敢问女施主身上这两个汉子,是女施主偷的贼汉吗?”   这句话说得不伦不类,荒唐至极,根本就不像出家人开口,但是薛铃已经对他心生忌惮,只能强行压住怒火:“请高僧不要胡言乱语。”   她低头这样说道。   “什么高僧低僧,旁人见了洒家,只叫一声秃驴便是。”和尚看着薛铃笑道:“洒家见女施主细皮嫩肉,面目清秀,可想而知与我佛有缘。”   “可否请女施主去我的庙宇礼佛一年半载?”   这样说着,他冷不丁向着薛铃的肩膀抓了过去。   又来!薛铃心中叹了口气,真是有苦说不出。   不过这次薛铃是早已经全神贯注,见他动手,自己径直向前撞去,顺便松开了右手的盛君千,把他放在地上,同时一拳上山伏虎,反而打向这和尚的心窝而去。 第一百二十章 霍萤   关于这个女施主能否去我寺庙礼佛,薛铃还停留在上次空悟高僧想请宁夏去少林寺住十年来修身养性的故事。   只是没有想到才过了几个月,这个礼佛的对象就变成了自己。   这胖大和尚身手极快,但是却没有薛铃的少林金刚不坏来的方正刚强,在他指尖触到薛铃肩膀的同时,薛铃也已经一拳轰中了他胸口,将其一拳轰飞出数丈,倒在山窝中再也爬不起来。   而薛铃却一点都不敢逗留,这两个人都是去找范医仙晦气的,并且看行事风格,也不像是什么正派高人,此时一拳将对方打飞,薛铃连看对方伤势都欠奉,直接弯腰抓起地上的盛君千再一溜烟地向前跑掉。   在不吃眼前亏这一点,薛铃一向还是很有觉悟的。   不过这又往前跑了三五里,原本就是在深山中,而此时薛铃感觉自己有点彻底迷路了。   她拍了拍右肩膀的盛君千,发觉盛君千已经不敌药力沉沉睡去,这个时候薛铃越感觉金刚不坏神功的妙用,这毕竟是一位顶级少林高僧临死前的传功机缘,除了武功之外,这几乎百毒不侵的身体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妙处。   而方别在这种情况下也说金刚不坏神功太麻烦,真的只能说方别的眼光太过于挑剔。   而盛君千都保持不了清醒,那么江流儿就更别提了。   如果早点原路返回,那么薛铃还有一点把握可以摸回去,但是现在那僧人道士都在身后,并且更可怕的是他们两个八成还都认识。   并且都交了手,上次还能打哈哈过去,这次见面就真的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回去是回不去的,自己肩膀上还有两个人,这荒郊野岭的,薛铃心中不免有点叫苦不迭。   有时候真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昨天晚上薛铃和盛君千还是计划地好好的,并且兵强马壮,战力十足,只要不碰上江湖榜上前五十的高手,两个人都差不多能够游刃有余地应付。   但是谁能想到原本是退而求其次的求稳打法,反而一路上遭遇了这么多凶险。   平常跟着方别各种闲庭信步,根本不在慌的,结果自己操作的时候,就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状况。   薛铃此时真的懊恼到了极点。   而正在这个时候,薛铃面前突然窜过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在她面前停留片刻,然后飞快向着山林中钻去。   薛铃看了看那只白狐狸消失的方向,结果却又发现白狐狸又从刚才消失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向着她吱吱叫了一声,随即又向着灌木丛中钻了进去。   这就像在让自己跟着它一样。   薛铃苦笑一声。   如果是方别,看到这只狐狸引路,肯定是先杀了再说。   但是她迷了路,就算这只狐狸的主人是想要害她,那也是追过去看看再说。   于是薛铃就带着盛君千和江流儿,追着狐狸跑去,这只狐狸身手敏捷,行动如电,关键是身材也小,钻这些灌木缝隙如鱼得水,薛铃跟的很是勉强。   不过突然峰回路转,钻过一个灌木丛,眼前骤然出现一大片繁盛的紫藤萝花海,白狐依然在紫藤萝花海中穿行,薛铃咬了咬嘴唇,只能继续跟上,这片紫色花海覆盖的范围要比薛铃所想的大得多,并且花香浓郁,扑面而来,薛铃跑着跑着,就感觉突然一阵头晕眼花,而这个时候白狐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薛铃听到高处有一个清净的女子声音泠泠响起。   “你的武功好是古怪,无能胜香药你不住,连这些紫藤罗花你都能扛这么久。”   薛铃抬头,看到花海的树上站着一个浑身雪白只有头上插着一朵红花的少女正在冷冷看着她。   “倒吧。”   她这样说道,薛铃逐渐站立不住,然后向着前方栽倒下去。   ……   ……   等到薛铃苏醒的时候,感觉自己睡在一摊稻草上,而耳边响起来江流儿声音:“萤姐姐,她醒了。”   这里是哪里?   薛铃睁开眼睛,只觉得喉咙干的厉害,全身酸软无力。   自从修习了金刚不坏神功之后,还从来没有这么无力的感觉。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手刚刚触到地面,就无力地低垂下去,然后整个人再栽到了地上。   而这个时候,薛铃耳边响起了那个曾经听过的冷冷女声:“起来就多休息一下,别逞强就行。”   薛铃抬起头来想看她的脸,但是只能看到对方穿着的一双白色绣花鞋。   而这个时候江流儿跑到身边将薛铃扶住,然后向着那个女声开口道:“萤姐姐,这个林雪姐姐是个好人的,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她吧。”   “她又不会死,我怎么救?”这个被称作萤姐姐的人绣花鞋在那里站着,声音依旧平静没有太多的波动:“她能抗住无能胜香的毒,我就给她多下了一点紫藤萝花的毒,两相交织下,她才扛不住的,现在不过是迷糊一段时间,等药效过了就好。”   这样说着,这个萤姐姐顿了一顿:“如果不是江流儿你在这里,这两个人我早就杀了。”   她说杀这个字的时候依然平平淡淡,其实没有带着半点杀意。   薛铃躺在地上勉强开口道:“你就是范医仙?”   “我不是。”萤姐姐静静说道。   她的回答没有任何的犹豫。   “那你又是范医仙什么人?”薛铃挣扎问道,对方的毒甚是古怪,锁住了她全身的金刚不坏真气的运行,尽管可以用金刚真气勉强冲破这一层层关卡,但是见效太慢。   “我不是范医仙的什么人。”萤姐姐清净说道:“我是范若闲的弟子,名叫霍萤。”   “因为那瓦罐寺的两个人想要找范若闲要药方子,所以范若闲就走了,留我来应对他们。”   瓦罐寺?两个人?   薛铃听着这句话,只觉得信息量巨大。   以及这个叫做霍萤的人,明明所谓的范若闲是她的师父,但是她说起来竟然毫无尊敬的意思,但是又没有什么怨毒的感觉,给人就是平平淡淡的,我就是要叫他的名字。   “所以说,那几间茅房的线香是你布下的?”薛铃不由问道。   “是的。”霍萤点头道:“只可惜你们坏了我的布置,我没有找你们算账,是我人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医者   什么叫做我没有找你们算账是我人好?   薛铃这个暴脾气,如果不是现在她被麻翻在地爬都爬不起来,早就起来锤对方了。   薛铃咬牙硬撑,抬起头来,才算是看到了这个霍萤的全身。   她穿着一件素白色的长衫,没有半点花纹,黑发披肩,发际插着一朵鲜红的小花,此时正侧头看着薛铃,表情淡淡。   “我们差点被你害死了好吧!”薛铃咬牙说道。   是的,差一点,如果不是薛铃自己对那个什么无能胜香免疫的话,这次原本十拿九稳的求医之旅,就会轻松急转直下,变成死亡之路。   毕竟如果那一僧一道来到这医仙居,看到薛铃三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那就真的是顺手就把他们给结果了。   “如果你们都被药倒,那么我就会把你们给带走。”霍萤看着薛铃静静说道,她的语气平淡到了极点。   或者说根本不带任何的情感。   “但是我没被药倒你反而伤脑筋了是吧。”薛铃看着霍萤语带嘲讽地说道。   而霍萤认真点了点头:“是的,我武功很差。”   她非常坦然地说出了自己武功很差这个事实。   薛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交谈了,毕竟她只擅长和正常人交谈,而这个霍萤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   而此时江流儿才轻咬着嘴唇,夹在两个女子之间面前开口:“其实萤姐姐是个好人,她只是性子冷淡了一点。”   薛铃有些沉默,然后看着霍萤:“好吧,谢谢你没有杀我们。”   霍萤看着薛铃:“我为什么要杀人?”   这样说着,她转身:“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等药效退了,你们就可以走了。”   说完之后,霍萤自己已经缓步离开,只留下薛铃躺在稻草当中,只感觉全身酸软无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薛铃转头看向江流儿。   “我,我也不知道。”江流儿自己摇头说道:“我在医仙居那里就已经失去了知觉,接下来的事情就全然不知道,等到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看到萤姐姐正在给你们配解毒药,并且让我给你们一一喂下。”   “解毒药?”薛铃惊了个呆。   她没有想到看起来那么拒人千里并且冷冷冰冰的霍萤竟然会给他们配置解毒药。   “我喝了药吗?”薛铃问道。   江流儿点了点头:“萤姐姐说否则你们至少要睡十二个时辰才能醒来,并且可能会对功力有一定的影响。”   “那个女人。”薛铃有点不开心地说了一句,然后咬了咬嘴唇:“那么现在是什么时间?”   她被对方用紫藤花给困住迷晕的时间应该是午时左右,问现在时间,就知道自己大概睡了多久。   当然——只要不是一天以上就好。   “现在的时间,大概是酉时。”江流儿开口说道。   酉时,也就是快天黑了,自己这是昏睡了三个时辰左右?当然,前提就是这不是十五个时辰。   薛铃运气想要撑起身来,但是真的是全身酸软无力,只能被迫作罢。   她只能看着江流儿,开口问道:“这个霍萤究竟是什么人?”   “她……”江流挠了挠头,看向薛铃,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不知道她和范医仙究竟是什么关系,总之她有时候会和范医仙在一起,但是从来没有叫过范医仙师父。”   “我没问这个。”薛铃静静摇头,看向江流:“她医术怎么样?能不能治你爹的腿?”   江流儿愣了一下,然后有些茫然地摇头:“我,我不知道。”   正在此时,薛铃身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薛铃扭头一看,发现一身黑衣的盛君千躺在另一堆稻草上,正在悠悠转醒。   而这个时候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应该是一处山洞,山洞墙壁上点着蜡烛,已经烧剩下了一半。   “是她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吗?”薛铃问道,而盛君千则茫然地想要撑起身体,结果和薛铃差不多,手撑到一半就感觉酸软无力,整个人直直栽倒在稻草之中。   “这里是哪里?”盛君千躺在稻草中发出了败犬的哀嚎。   “你该庆幸我们现在没死。”薛铃叹了口气说道。   落到这个几乎任人鱼肉的下场,让薛铃真的有点感慨万千。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弱了。   “这里是萤姐姐住的地方。”江流儿开口说道。   “萤姐姐?”盛君千倒是对于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是范医仙的弟子。”薛铃向盛君千解释道:“不过性子有些古怪。”   “弟子?”盛君千感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而正在这个时候,远方传来了静静的脚步声,盛君千立马警惕地看向脚步声的来处,正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正端着一个托盘慢慢走来,她连看都没看薛铃盛君千一眼,只是自己将托盘放在了洞中一个小木桌上,转身就要离开。   薛铃自己现在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撑起身子看了看,只见那个托盘上是三碗白粥,三碟咸菜。   看到吃的,薛铃才发觉已经饥肠辘辘——他们赶了半天的山路,除了早上吃了点东西之外,中午根本没有时间进食,然后就被药倒。   但是现在重点不在于这个。   “等等。”薛铃向着霍萤的背影喊道。   霍萤回过身来,侧头看向薛铃:“不喜欢吃吗?”   这样说着,霍萤自己自顾自地进一步说道:“你们身上的毒不适宜吃荤腥油腻之物,只能吃些白粥。”   薛铃愣了愣,她没有想到霍萤以为她想要说这食物的事情。   随后薛铃冲着霍萤喊道:“我不是为了这吃的。”   “我们来找范医仙,是为了给江流儿的父亲治疗腿上的蛇咬伤势。”   “如今范医仙既然不在,请问姑娘能不能在之后跟我们走一趟,去给病人治病。”   “姑娘有什么要求的话,我们能够满足一定会尽量满足。”   薛铃这样开口说道。   霍萤愣在原地,侧头思索了一下。   然后摇头道:“现在不行。”   这样说过之后,她转身就要离开,似乎和薛铃这边多呆片刻都会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第一百二十二章 落日   薛铃看着她的背影,不过此时他们这边自己和盛君千两个人都等同于废人,站都站不起来,只有江流儿勉强好上一点。   不过江流儿现在能够自由活动的原因,薛铃感觉很有可能是因为江流儿并不会武功。   因为很明显,会武功的盛君千和自己,明显中毒的症状要更严重一点,甚至需要专门的解毒剂才能够缓解清楚体内的毒。   这样想着,薛铃躺在稻草上又休息了片刻,然后感觉力气又恢复了一点,才缓缓起身,端起来一碗白粥吃了起来。   意外的是这白粥吃起来相当好吃,粥米糯软,还带着淡淡的蜂蜜甜味,配合上腌渍的咸菜,清淡的饮食却让人感觉非常地可口。   薛铃基本上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把自己的那一份吃的干干净净,这样一份餐食下肚,薛铃就感觉体内的十分力气终于回来了一分。   她终于能够站起身来,然后看向江流儿:“你的萤姐姐说过没有说过,我能出去吗?”   江流儿看着恢复如此之快的薛铃,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他想了一下,回忆起来霍萤并没有说过限制他们行动的话。   于是江流儿摇了摇头。   薛铃点了点头,看向盛君千:“我去外面看看,你在这里不要走动。”   盛君千此时方勉强能够做起来喝粥,听到薛铃这样说,自己抬起头来:“先等我能站起来再说吧。”   “也是。”薛铃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这个山洞。   等到走出山洞才发现,他们之前所在的山洞,其实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侧室,山洞之外另有洞天,这里大概一共有一二三四五数下来六七个房间,各自有各自的用途,就好像之前在医仙居茅屋所看得到的那样,有专门的卧室,有厨房,有药室,总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严谨程度有点方别的风范。   不过,唯独有些奇怪的是,并没有找到霍萤的身影。   薛铃在山洞中转了半天,有些洞口有门有锁,薛铃就不方便强行开门,此时她身体还虚,只是能够勉强走动,运转内力都非常吃力,想了想,薛铃继续向着洞口之外走去。   洞口处是大量的翠绿藤蔓,将这个洞口掩盖的严严实实,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恐怕也是这个意思,薛铃勉强从藤蔓中钻了出来,然后只觉得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起来。   这个山洞正在白云山的一个山壁之下,纵目望去,只见白云朵朵,鸟雀环绕,脚下树木葱茂,溪流潺潺如同玉带流过。   而抬头望去,正看到一轮如血夕阳,正在自己面前缓缓落下,余晖洒满大地。   此情此景,让薛铃一时间感觉心旷神怡。   而正在此时,薛铃听到头顶上传来霍萤的声音:“你不该出来的。”   薛铃抬头,却看到霍萤正坐在头顶的悬崖上,双足停留在空中,正对着落下的夕阳,表情平静空灵。   “我为什么不能出来?”薛铃问道。   “只是你身上余毒未尽,不能吹风。”霍萤淡淡说道。   听霍萤这么一说,薛铃才感觉吹了晚风之后,自己的脑袋深处有些微微发痛,不过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薛铃看了看地势,然后沿着一条坡道慢慢绕到悬崖之上,正好看到霍萤的背影。   其实这个少女看起来很是单薄,满打满算不超过二十岁的样子。   不过她的性子冷清程度,却让薛铃深感意外。   老实说,有些人是看起来很冷清,但是其实根本就不是那样,其典型就是商九歌。   远看是仙女,近看像神女。   但是熟悉了才意识到商九歌更接近精神病人思维广,智障儿童欢乐多的感觉。   因为商九歌的脑回路,真的和大多数人都完全不一样。   她已经来到了霍萤的身后,霍萤依然看着落日,黑发如瀑,鬓角红花似火,并没有回头看她。   薛铃想了想,自己坐在了霍萤的身边。   霍萤不动声色地向着远离薛铃的方向挪了几寸。   但是并没有说薛铃不能在这里坐。   薛铃感觉有点好玩。   “你叫霍萤?”薛铃问道。   霍萤点了点头。   “霍然的霍?萤火的萤?”薛铃再问。   霍萤又点头。   她目光一直看着夕阳,眨也不眨。   “你感觉很好看吗?”薛铃问道。   霍萤扭头,看向薛铃,这个时候薛铃才注意到,这个女子雪肤黑眸,睫毛黑而纤长,夕阳光辉洒在她身上,整个人透着某种空灵出尘的感觉:“不好看吗?”   霍萤这样问道。   薛铃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感觉很好看。”霍萤这样说道,然后重新看向夕阳。   似乎不等夕阳落下,她就会一直坐在这里。   “我其实以为你会很讨厌我的。”薛铃开口说道。   “为什么?”霍萤问道。   “因为我们打乱了你的布置?”薛铃这样说道。   “嗯,是有点生气。”霍萤说道:“但是你们又不是故意的,生气不至于讨厌。”   “那么,你为什么不愿意去跟我们治江流父亲的伤?”薛铃不由再问。   霍萤依旧看着落日夕阳,看着天幕晚霞。   “现在不行。”   “因为什么?是因为那两个和尚道士吗?”薛铃问道。   霍萤点了点头:“是的。”   “他们正在找我。”霍萤补充了一句说道。   “他们为什么要找你?”薛铃再问。   “因为他们想从我这里拿到一个药方。”霍萤说道。   这个少女似乎开口就不会有隐瞒欺骗的感觉,你问她什么她就会直接回答。   当然,这样和她那样冷清的性格很相称的感觉。   “什么药方?”薛铃再问。   霍萤扭头看向薛铃:“你这么喜欢问问题的吗?”   薛铃有点被霍萤问住了。   她呆了片刻,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薛铃想了想:“我们或许可以帮到你?”   “这个世界,并没有人会帮我。”霍萤冷清说道。   远处的落日一点点坠下,霍萤自己双手撑住地面站了起来,回身向着山崖下走去。   “为什么?”薛铃看着她的背影说道。   霍萤回头,看着薛铃:“因为没有人能帮我。”   少女这样说完之后,在夕阳晚照中走下斜坡。   影子修长。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星辉   薛铃看着余晖落尽,然后才走回山洞。   脑瓜子被晚风吹得有点疼。   等回来的时候,盛君千已经勉强能够站起身来了。   “感觉怎么样?”薛铃看着盛君千问道。   “不怎么样。”盛君千摇头说道:“这毒真的有点厉害。”   “能让你说厉害的毒,那是真的很厉害了。”薛铃笑了笑道。   盛君千叹了口气:“武功越高反而中毒越深,这毒太过于蹊跷。”   然后盛君千看着薛铃:“那个霍萤究竟算是什么人?”   “不清楚,但姑且算个好人吧。”薛铃淡淡说道。   是的,这一点还是可以确定的。   霍萤怎么说也算个好人。   至少她没有杀了他们三个人,并且还愿意给他们解毒,还愿意给他们饭吃。   在这里可以套用一个商九歌的逻辑——那就是给自己饭吃的可能不是个好人,但是绝对坏不到哪里去。   饭里有毒另说。   这样说着,薛铃将自己和霍萤在悬崖边的谈话简单给盛君千说了一下。   “也就是说,其实霍萤就有能力治好江石楠的腿?”盛君千第一反应是这个。   “不确定。”薛铃摇头说道:“但是很有可能。”   “这样我们就算帮她打死那两个淫僧邪道又如何?”盛君千顿时来劲了。   通过薛铃和那两个人的交手,盛君千对于他们的实力多少有个底。   那两个人很强,但是又没有强到高不可攀的地步。   “不好说。”薛铃看着盛君千说道:“单打独斗,我们应该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是你。”盛君千看着薛铃说道。   老实说,对于自己比薛铃强这一点,盛君千是始终坚信不疑的。   这也是他最后的倔强。   而正在这个时候,洞外静静的脚步声传来,两人不约而同向着洞口望去,正看到霍萤正在烛光下一步一步走来,少女步履轻轻,来到蜡烛前。   “你们是时候睡觉了。”霍萤这样说道。   然后吹熄蜡烛。   整个山洞中顿时一片漆黑。   然后就听着脚步声渐渐远离。   黑暗中盛君千叹了口气:“或许她真的不需要我们的帮助。”   “睡觉吧。”薛铃躺在了稻草上。   ……   ……   虽然说白天已经睡了半天,但是这个晚上睡觉的时候,却没有感觉有任何的睡不着的味道。   可能是身上余毒未清的感觉,总之躺下之后,不多时就渐渐进入了梦乡。   薛铃在这个梦中梦到了方别在笑话她离开了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薛铃就感觉特别的委屈。   然后就猛然惊醒,看到山洞依然漆黑一片,不过洞口已经透出了一线光明。   这至少说明外面天已经亮了。   薛铃站起身来,下意识地运转经脉,这一次就感觉体内真气运转如同大江大河奔流不息,显然是体内的毒已经全清了。   少女回头看向盛君千和江流儿,看到他们两个人依然在稻草中睡地香甜,自己却感觉小腹微微有些坠胀。   少女不由有点脸红。   因为这个山洞哪里都好,薛铃就是没有看到如厕的地方在哪里。   眼下自己这个山洞里面有两个男孩子,就算给薛铃一万个面子,薛铃也没脸在这里方便,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顺便看了一下霍萤的房间。   几乎和自己猜想中一样,那个少女依然不在睡觉,薛铃叹了口气,快步走出山洞藤蔓,然后抬起头。   那个悬崖上,霍萤依然在坐着看星星。   星辉洒落在少女身上。   “你每天都这样吗?”薛铃抬头看着霍萤说道。   “不是每天。”霍萤静静开口说道。   “你是在练功吗?”薛铃问道。   霍萤扭头看向薛铃:“你怎么知道?”   “既然不是每天,那就是最近。”薛铃看着霍萤说道:“最近那一僧一道来找你的麻烦,所以你想要练功。”   “只是不知道,什么武功可以练上十天半个月,就能够打得过那种一流的高手。”   霍萤不再理会薛铃,依旧等候着星辉月华在自己身上降落。   “所以说这里也不安全对吧?”薛铃继续说道。   这里很明显是霍萤的避难所,也是相对于比较好找的药仙居,这个悬崖上的山洞可以说本来就是狡兔三窟的三窟。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霍萤淡淡说道。   “那么为什么不离开白云山呢?”薛铃看着霍萤说道。   霍萤摇摇头:“有些人可以走,有些人不能走。”   薛铃叹了口气:“我想上厕所,你这里哪里是厕所?”   反正对方也是女孩子,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霍萤看着她:“除了山洞里面,剩下的地方都可以。”   所以说妹子你就是这么不讲究的吗?薛铃叹了口气,然后自己找了个地方嘘嘘结束,再绕过悬崖的陡坡,来到霍萤的身后。   “那两个人是瓦罐寺的吗?”薛铃直接这样说道。   “瓦罐寺?”霍萤静静念着这个名字。   “不是吗?”薛铃再问。   霍萤点了点头:“是的。”   薛铃长舒一口气。   “那么现在看来,我们的目的一致。”   “目的一致?”霍萤回头看向薛铃。   “是的,目的一致。”薛铃确认道。   “实不相瞒,我们来自于洛阳,来到这里,是为了天不老而来。”   霍萤看着薛铃的眼睛:“天不老?”   “你们要天不老做什么?”   “我的一位朋友得了怪病,需要天不老才能够治。”薛铃说道。   “你撒谎。”霍萤看着薛铃说道。   薛铃愣了愣。   她明明没有撒谎。   但是霍萤的神情和表情,她这样说着很是认真。   “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病是非天不老不可以治的。”   霍萤这次用了一个多重的否定句式。   “我只是过来采药的。”薛铃淡淡说道:“然后路上碰到了江流儿,于是顺便帮助江石楠来请范医仙去给他治五步蛇咬伤的腿。”   “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全部原因。”   薛铃没有说自己是不是说谎,而是告诉霍萤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而霍萤则笑了笑。   看向薛铃。   “你那位朋友。”   “是不是得了不成仙就会死的病?”   薛铃愣住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什么都不懂   听到霍萤的这句话,薛铃不由愣住了。   “什么叫做不成仙就会死的病?”   她这样问道。   “所以你是真的不知道?”霍萤问道。   “我知道什么?”薛铃反问。   霍萤叹了口气:“那么你知道,我手里的这张方子的名字叫做什么吗?”   “叫做什么?”薛铃问道。   霍萤看着薛铃,然后摇摇头:“不知道就算了。”   “以及,既然你们也是为了天不老而来,那么,你们就算把我杀了,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薛铃瞬间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我为什么要杀你?”   霍萤似乎想笑,但是她又笑不出来。   “所以说,让你们来到这里的人,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们对吧?”   薛铃静静看着眼前这个沐浴在星辉之下的少女,在她原本的预想中,这应该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才对。   但是薛铃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原本很简单的事情,会出现这么多节外生枝的波折。   甚至说自己和盛君千干脆被人药倒抬走。   而现在,霍萤知道更多的事情,但是对于自己这边的一无所知,她甚至有些懒得给自己说。   “那么你能告诉我们,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吗?”薛铃看着霍萤:“我们在嵩县县城遇到了一个人,他告诉我们,说天不老就在白云山瓦罐寺后山深涧中……”   薛铃话音未落,霍萤突然回身,一记手刀直劈向薛铃脖颈。   霍萤本来是坐在悬崖边,整个人要矮薛铃半个身体,可是此时霍萤出手,整个人如同瞬间从悬崖边弹起。   薛铃伸手格挡,而霍萤的动作却在空中变向,然后绕开薛铃的手,最终还是正中薛铃的咽喉。   薛铃一动不动看着霍萤,霍萤收手,后退两步站在悬崖边,白衣的少女一瞬间有些杀意凛然。   “你练的是什么武功?”霍萤这样开口说道。   她只知道薛铃自己抗毒性很高,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薛铃的脖子这么硬。   而薛铃则望着霍萤:“你想杀我吗?”   方才霍萤那一手刀,力道不足,但是速度和敏捷程度都是堪称一绝,尤其是在运动中变招,在她伸手格挡之后,还能够绕开她的手直指咽喉。   如果说薛铃是一个不曾习武的普通人,这一招打实那么就是命丧当场。   当然,薛铃练的是金刚不坏,那么一招就好像给她挠痒痒一般。   “是的。”霍萤静静说道:“谁告诉你这件事情的?”   “我答应过他,不会对其他人提及他的名字。”薛铃静静说道。   “那么他让你做什么事情了没有?”霍萤继续问道。   薛崇要那一僧一道的心头热血,但是这并不是应该告诉外人的东西。   所以薛铃摇了摇头:“没有。”   “可笑。”霍萤冷冷说道:“你现在武功都恢复了不是?”   “所以你们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要么你们就在这里把我杀了,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们。”   “要么现在就走。”   薛铃看着霍萤:“就没有第三种选择了吗?”   “什么第三种选择?”霍萤问道。   “就像你说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薛铃看着霍萤:“那么能不能我帮你打跑那一僧一道,然后你再告诉我们那些关于天不老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霍萤看着薛铃,低头苦笑道:“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呢。”   此时两个人的交谈已经陷入了僵局,因为霍萤的性子真的是很冷清别扭,软硬不吃,我行我素,薛铃皱了皱眉头,而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山下一声雷鸣般的呐喊:“小妖女你在何处?”   那一瞬间,这声呐喊就在群山万壑中回荡。   “小妖女你在何处?”   “你在何处?”   “何处?”   “处?”   声音粗狂洪亮,薛铃隐隐听出这是属于那个穿着朱红袈裟的胖大和尚的声音。   霍萤脸色一变,薛铃看着霍萤:“如果霍萤小姐不在意的话,我们可以帮你抵抗对方。”   “这是我的事情。”霍萤冷清说道。   这样说着,霍萤自己身形如电,率先掠下山去。   薛铃看着霍萤的背影,叹了口气,自己向前两步,跳下悬崖,来到了洞口,随后钻入藤蔓之中,快步来到山洞里,静静拍了拍盛君千的脸:“起来了。”   薛铃这样说道。   盛君千有些迷迷糊糊地苏醒:“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不能再让我睡一会?”   “抱歉,不能。”这样说着,薛铃将盛君千给单手提了起来:“我们可能有架要打了。”   “有架打?”听到这个,盛君千顿时精神了起来:“在哪里?”   “反正不在这。”薛铃看着盛君千说道:“你还记得那个和尚吗?”   “什么和尚?”盛君千说道。   薛铃这次啊想起来,和尚出来的时候,盛君千自己已经彻底晕过去了,只能叹了口气:“就是一僧一道的那个僧。”   “我们在外面的时候,听到了那个和尚的叫喊,为了引开对方不让他发现这个山洞,霍萤已经主动出去迎敌了。”   盛君千惊了个呆:“这个……”   “不要这个那个了,我害怕我一个人可能打不过,所以叫上你,对了,你功力恢复地怎么样了?”   听到薛铃这样一说,盛君千自己顺便就运转了一下内力,感觉经过一夜休息之后,内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基本上是行动无碍,于是点了点头:“至少打架没问题了。”   “那就好。”薛铃这样说着,顺便把熟睡中的江流儿摇醒。   “有什么事情吗?林雪姐姐?”江流儿看着薛铃说道。   “我们去外面打架,你在里面不要乱跑。”薛铃叮嘱了江流儿一声,然后带着盛君千两个人走出了山洞,向着悬崖之下望去,一眼就看到远方太阳正在山际冉冉升起,辉芒洒向大地。   而阳光之下,正看到霍萤一袭白衣,正在半山腰的石地上和那个穿着朱红袈裟的胖大和尚打在一起。   “我们也快下去!”薛铃这样说着,运起轻功,同样向着山下飞掠而去,盛君千叹了口气,同样运功而下。   一时间苍茫山上,惊起晨飞鸟雀。 第一百二十五章 医者之药   此时在半山腰的乱石滩中,霍萤正在和自山下赶来的胖大和尚缠斗。   只见霍萤身手敏捷,翩如惊鸿,矫若游龙,绕着这个胖大和尚不停进攻,长袖翩翩,但是偏偏又紧绷着雪白的小脸。   相对来说,在中间经受攻击的和尚看起来就要轻松地多,他一边挥舞着袖子格挡霍萤的攻击,一边还有闲暇开口:“女施主,你这游龙明雪功的火候不错啊,看起来要比那个姓范的还要强出不少。”   在这个大和尚开口的同时,不发一言的霍萤一脚踢中了他的膝盖,然后双脚连环,迅速从膝盖踢到大腿,再从大腿踢到小腹,一直踢到胸口的时候,才被这个大和尚伸手一拳轰出,将霍萤震出两丈。   霍萤在空中一个空翻稳稳落地,稍微喘息,但是目光一直冷清望着面前朱红袈裟的胖大和尚。   而这个胖和尚之前受了霍萤差不多十来记踢击,但是此时依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拍了拍身上的脚印,然后将手放在鼻子下用力嗅了嗅:“真没有想到,女施主全身都是香的,连鞋子都这么香。”   霍萤冷冷望着对方,轻轻咬住嘴唇。   “你不是我的对手。”和尚看着霍萤静静说道:“把药方叫出来,然后乖乖回去配药。”   “这样,你还算有利用价值。”   “否则,等到洒家将你全身关节都扭断之后,你就是一个没有办法动弹的冰美人,到那个时候,你知道什么就全得给我吐出来。”   霍萤看着这个和尚,静静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我很会用毒吗?”霍萤这样说道。   和尚哈哈大笑:“你以为洒家来找你,是一点防备都没有的吗?”   霍萤没有笑。   她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说话的时候也不代表什么情绪的起伏。   “你刚才说,我的鞋子很香。”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鞋子为什么会那么香?”   霍萤看着大和尚,声音淡淡。   而这个大和尚则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他全身颤抖了起来。   “你……”和尚颤声说道。   “百花香。”霍萤静静说道:“你已经输了。”   霍萤只说出了她用的毒的名字,就已经宣判了这个和尚的死刑,和尚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他拔下腰间的朱红葫芦,往嘴里连灌了几大口酒,酒香在这山间弥漫开来。   霍萤摇摇头,一步一步向着和尚走去。   和尚的表情,也从最初的狂喜,逐渐变成了不可思议与惶恐:“怎么可能?”   他一边往嘴里灌着酒,一边惶恐说道。   “你的六阳酒确实可以解很多毒。”霍萤看着这个大和尚的脸:“但是百花香不包括在内。”   这样说着,霍萤继续向前,箭步,几乎瞬间就来到这个大和尚面前,对方挥掌向她打来,但是动作却说不出的怪异和绵软无力。   霍萤轻易就避开大和尚的这一掌,但是并没有直接攻击,而是侧身,背对着大和尚撞进对方怀中,同时屈肘,借着撞击的速度,将整个身体以肘尖为中心正中大和尚腹部。   那一瞬间,大和尚就如同被重重一脚踢起的皮球一般,向着后方直接飞了出去,然后再重重砸在乱石堆中,尘土飞扬。   霍萤转身,继续一步一步向着大和尚走去。   既然来了,那么斩草需除根。   而这个时候,大和尚却躺在乱石堆中哈哈大笑起来。   一边笑,一边咳出一口鲜血。   霍萤一步步走向他:“你为什么笑?”   “我笑你毒术明明那么高超。”大和尚看着霍萤笑得撕心裂肺:“但是用的毒都是这些软绵绵的不能杀人的毒。”   他是真的笑得撕心裂肺,因为霍萤的百花香破了他的护体真气,那一记肘击,更是直接攻击了他的五脏六腑。   现在他还敢这样大声笑,其伤势本身就牵动着他的肺腑,说是撕心裂肺一点都不为过。   于是在一边笑一边咳血。   霍萤的脚步没有停:“我是医生,不做杀人的药。”   霍萤说的平静但是坚定。   “所以就为你那妇人之仁的迂腐付出代价吧,女施主。”大和尚这样笑着,然后开口喊道:“道友!你真想给我收尸吗?”   大和尚的话音未落,就看到一根精钢的拐杖从远处飞来,直击去走向大和尚的霍萤,霍萤原本就在全神贯注周围的动静,看到这根铁拐杖飞来,神色一变,随即合掌推出。   她的肉掌与拐杖相碰,但是却丝毫抵敌不住拐杖中所蕴含的大力,整个人被铁拐杖击得向后飞出,而拐杖也同样止住去势,向后弹起,然后落到一个鹤氅道士的手中。   鹤氅道士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蹒跚走来,一边笑骂道:“你这大和尚,平时吹牛一个顶几个,但是一到手底下,就变成了脓包软蛋。”   朱红袈裟的和尚躺在地上勉强站了起来,不过全身真气依然无法运转,他笑骂道:“你嘴上说的轻巧,这小蹄子武功不怎么样,用毒倒是一套一套的。”   “你快去把她打晕了我们好回寺庙。”   “洒家已经想好了几百种手段,来好好炮制这个小蹄子。”   “你这淫僧。”这位鹤氅道士正是青云道人,他笑骂一声,同时自己也向着霍萤被打飞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别看他走路样子行走不便,但是行程却极快,就好像他刚才掷出拐杖来伤霍萤,但是拐杖飞回来的时候,却能够正正落在他的手中,这可不说明他力道之巧,而只说明他轻功之高。   而霍萤这边,她的武功本来就是胜在轻巧灵敏,尤其是那灌注全身力道的必杀一击,但是眼下硬碰硬却是她的弱项,此时被飞来拐杖所伤,倒在地上,一时间感觉全身酥麻无力,竟然连爬都几乎爬不起来。   不过看着那个鹤氅道人向着自己这边走来,霍萤的表情依然不见多少惊慌神色。   她只是静静看着对方,不言不语。   “除了冷一点之外,真是一个标致的可人。”青云道人看着霍萤啧啧称赞道:“真不知道为什么范若闲都跑了,你却依然还留在这里。”   这样说着,青云道人举杖向着胸口要穴点去,而正在此时,一道黑亮刀光向着青云道人砍去。   “你这妖道,吃我一刀!”   盛君千的声音随着刀光一起来到。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逼退   其实盛君千来的要更早一点,不过当时霍萤正占上风,眼见不动声色就用百花香制住对方,这个时候出头,那就是夺人之美。   但是没有人想到,眼看霍萤就要结果那已经重伤的大和尚的时候,突然那个道士杀了出来,局势顷刻间逆转。   毕竟原本霍萤能赢,就不是武功要高出对方,而是自己毒功出神入化,即使说那胖大和尚有备而来,但是也不免着了霍萤的道。   而眼下眼看霍萤就要被伤在道士手下,所谓救急不救缓,此时盛君千才蓄势而发,一刀斩出。   怎么说盛君千也是江湖榜上有名的角色,一刀砍出,除非是黑无那种专精护体硬功的怪物,否则没有人能够等闲之事。   青云道人同样如此,他见刀势凌厉,连忙撤手举杖回挡,也不知道他那拐杖究竟是什么材质,总之面对盛君千的百断刀全力一击,竟然没有被砍出来一个豁口。   不过青云道人自己也不是很好受,盛君千这一刀本是偷袭,蓄力而发,但是青云道人却是仓促格挡,他被盛君千一刀砍中,整个人飘然飞出来三四丈才在乱石中站稳,看向盛君千满是不可思议:“你究竟是什么人!”   盛君千一刀见效,非常得意,上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还躺在薛铃肩上当尸体,这次一刀就把对方砍得连忙问自己性命,盛君千是非常得意。   “行不更名……”盛君千刚说到一半,薛铃就在他身后踢了踢他的脚。   盛君千这才反应过来,这次可不是自己寻常行侠仗义,只要把名字报出来,就自然有人帮助自己传颂。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富贵不还乡,如同锦衣夜行。   同样学了一身武功不行侠仗义,名扬天下,这身武功那不就是等于白学了吗?   这,就是盛君千的江湖之道。   不过被薛铃提醒,盛君千才猛然明白,这次——不是寻常的行侠仗义。   他连忙止住:“你管我叫什么?爷爷我就是来打你的!”   而在盛君千身后,薛铃已经将霍萤扶了起来,手掌贴住霍萤的后背,金刚不坏真气徐徐向着霍萤体内度去。   还好霍萤不像商九歌那样,体内经脉全是断的,真气度入其中如同泥牛入海,顷刻间消失地无影无踪,金刚不坏神功的真气原本就是佛门正宗,最为刚正平和,在霍萤体内流转一周,就看到霍萤的脸色好了不少。   “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霍萤冷冷问道。   丝毫不顾及自己刚刚被对方救了这个事实。   “我们总不能看着你来送死吧?”薛铃笑了笑说道。   霍萤摇头:“你们救我,不也是为了我手里的那张方子。”   “老实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那张方子究竟是什么。”薛铃静静说道:“我只为天不老而来,别的什么都不要。”   而在青云道士面前,他被盛君千一刀逼退,又看着薛铃这个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同样出现在这里,并且明显和对方是一伙的,这就让他不免要费一番思量了。   从盛君千这一刀来看,青云道人已经断定对方武功精纯,不是易与之辈,而薛铃更是曾经在医仙居外互相忌惮的存在,而自己身后,那个胖和尚此时依旧重伤不起。   这场架如果真要打的话,那么还没开始,自己这边就处在绝对的下风。   青云道人不由长叹一口气,看向霍萤:“没想到你居然能够找到帮手。”   “他们不是我的帮手。”霍萤得到薛铃真气相助,勉强站了起来,冷冷说道。   “不是帮手你就把他们都赶走,毕竟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上别人。”青云道人大声说道。   霍萤看着青云道人:“我不傻。”   少女只简简单单说了这三个字,但是意思却很丰富。   青云道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是的,你霍姑娘当然不傻,不过连范若闲都转身跑的比兔子还快,你一个弱女子又何必苦苦撑着。”   “当初那个约定好要你药方的人,此时在哪里你都不知道吧。”   “为了一句诺言苦苦支撑到这个地步,你居然还有资格说一句我不傻?”   “况且。”青云道人冷冷望着霍萤:“真要谈条件的话,我们这边的条件,不必你和当初那人约定的条件要好千百倍?”   霍萤静静看着青云道人,开口说道:“一诺当千金。”   “好一个一诺千金,我就算把千金摆在你面前,恐怕你都不会看上一眼吧,你这个痴人。”青云道人冷冷笑道。   “如今你人多势众,我承认打不过你。”这样说着,青云道人拐杖一捣,整个人向后飞出数丈之远,来到那倒在地上的胖大和尚身边,胖大和尚适时伸出手,和对方干枯的手握在一起。   “但是你也要知道,如今白云山唯一的天不老就在我这儿,你拿不到天不老,空有药方又有什么用处!”   这样说着,青云道人再一捣拐杖,整个人带着和尚向后飞掠而去,就好像是一只叼着一条巨大红鱼的白鹤,在山野中几个起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他那空空荡荡的笑声。   薛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到确定对方消失,她才一屁股坐在地上。   盛君千同样也支刀拄地,笑骂道:“他奶奶的,总算把他们给吓跑了。”   如果盛君千和薛铃这边也是满状态的话,那么趁这样的大好局面,那么肯定是痛打落水狗了。   但是偏偏最初调息的时候感觉功力还大部分都在,但是这一路轻功赶来,两个人才渐渐发现气力依旧有所不支,真打起来都是银样镴枪头。   好在霍萤先动手废掉了对方一个主要战力,然后盛君千先声夺人砍上一刀,对方自己心里也怕,所以总算吓跑了对面。   仔细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霍萤才决定自己下山迎敌,而不是等到对方打上门来。   因为霍萤自己就是下毒的人,当然知道薛铃盛君千二人身上的毒什么时候能解,又能够恢复到什么情况。   “我们回去吧。”薛铃看着霍萤说道。   霍萤低头看着地面,轻轻咬住嘴唇。   然后少女才抬起头看,看着薛铃的脸,勉强说了声。   “谢谢。”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早餐   鲜红的火焰吞噬着干柴与稻草,然后向上舔舐着黝黑的锅底,将铁锅慢慢加热。   霍萤面无表情地伸出素白的小手,放在铁锅表面上感受了一下烈火炙烤铁锅的余温。   薛铃看着霍萤,不由开口说道:“其实,我会做饭的。”   霍萤侧头看了薛铃一眼,然后静静摇了摇头。   她伸手将铁锅抬了起来,再从罐子里取出一颗凝固的猪油,放在已经烧热的铁锅上,瞬间发出了滋滋的声音,猪油在铁锅上快速融化,最终变成一摊金黄的油脂,在铁锅中微微起泡地爆鸣着,霍萤再伸手从另外一个罐子里舀出一小勺雪白的盐粒,散入锅中让油和盐充分混合之后,她再抄起一个鸡蛋,在铁锅边缘轻轻一碰,一个完整的鸡蛋就落入锅中,并且与油脂混合,瞬间整个房间中就弥漫开了诱人的香味。   薛铃看着霍萤不由咽了一口口水。   当然,薛铃不是对着霍萤咽口水,而是对着那枚在锅中被煎炸地金黄诱人的鸡蛋。   要知道,今天早上起来,连一点东西都没吃,就先去打了一架。   即使说没有真的打起来,但是即使是虚张声势,也是很浪费时间和精力的。   霍萤则没有看向薛铃一眼,她只是继续煎自己的面前的蛋,等到煎蛋底层已经差不多凝固的时候,霍萤再伸手拿出一小杯清水,精准地倒入锅中,然后盖上锅盖,瞬间炙热的铁锅与清水相触碰,雪白的水蒸气瞬间从铁锅中溢出,然后沿着锅盖的缝隙滋滋往外冒。   霍萤则将锅放在已经不是那么炙热的火上,看着水蒸气在锅中翻腾,脸上表情依然一丝不苟。   明明她只是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煎几个鸡蛋,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在烹饪什么世间唯一的美味佳肴。   无他,只是因为霍萤的认真与精致。   以及薛铃看着那冒着热气的锅,心中也有些明悟——霍萤做的这个煎鸡蛋,并不单纯是靠煎,而更多是依靠水蒸气的温度,简单来说,就是鸡蛋的下层是靠铁锅,而上层则是用水蒸气蒸出来的。   这样做出来的煎蛋——薛铃正在想象的时候,霍萤已经将锅盖打开,然后用锅铲铲出来最终的成品,只见黄白分明,圆圆的蛋黄在雪白的蛋清之中,就好像清晨刚刚从云中钻出来的太阳。   好吧。薛铃叹了口气。   虽然说薛铃自己感觉自己做了霄魂客栈几个月的厨娘,但是在煎鸡蛋这方面,薛铃感觉自己已经败了。   而霍萤则打开一个纸包,里面是雪白的馒头,热气腾腾,看起来也很是松软——虽然不知道霍萤从哪里拿到的馒头,但是既然霍萤拿到了,那么就只能接受。   总之霍萤用刀刨开馒头,在里面涂抹上鲜红色的辣酱,然后是几片嫩绿色的菜叶,以及一小段已经煎好的腊肠,最后将之前煎的鸡蛋也放在其中,然后合上馒头。   霍萤拿着这个馒头,递给了薛铃,这个少女素白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给。”   “这是?”薛铃看着这个馒头,虽然很想尝尝这个夹心馒头的味道,但是在吃之前,最好还是先了解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早餐。”霍萤显得更加惜字如金一点。   薛铃只好双手接过这个馒头,触手感觉松软之余甚至有些温热,用力压紧的时候可以看到金黄的油脂慢慢从馒头的边缘溢出。   一口咬下,馒头的松软,辣酱的爽口,青菜的清脆,以及其中溏心蛋的香甜糯口,配合上腊肠的鲜味与嚼劲,不同食材之间口感的层次在口中清晰地铺展开来,就好像一幅画一样。   这一口下肚,薛铃才明白为什么霍萤几乎像在对待艺术品一样做饭。   因为或许在霍萤的心目中,所有的食物都应该像是对待艺术品一样烹调和雕琢。   哪怕说这些都是最简单的食材。   “好吃!”薛铃忍不住夸奖道。   但是霍萤却没有看向薛铃:“这是别人教我的。”   这样说着,她继续拿出第二颗鸡蛋,继续如法炮制。   “谁?”薛铃忍不住问道:“范医仙吗?”   “不是。”霍萤静静烹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一边静静说道:“不是你认识的人。”   “好吧。”薛铃只能点了点头,顺便解决着手上的大馒头。   即使是单纯的白馒头,只要松软,就很好吃了,眼下配合上辣酱和青菜以及好吃的溏心蛋与腊肠,整体的美味就完全上升了好几个台阶。   因为这些食材的组合并不是简单的加法,而是接近乘法的感觉。   而当薛铃将自己的馒头解决完有些意犹未尽的时候,霍萤已经做好了剩下的三个夹心馒头,分别是盛君千,江流儿和自己的早餐。   就好像之前霍萤说的那样。   她做的是早餐。   “能再给我做一个吗?”薛铃忍不住说道。   因为真的很好吃,以及她看霍萤这边还有剩余的食材。   “好的。”霍萤点了点头。   ……   ……   这一天的早餐,就是由这些夹心馒头所包办,姑且不提江流儿,就连几乎尝尽了山珍海味的盛君千,也对这个馒头有些赞不绝口。   而当吃过早饭填饱肚子,薛铃才看着霍萤,这个白衣的少女依然神色淡淡。   “现在,你能够告诉我们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   此时四个人坐在一处,霍萤看着薛铃和盛君千,思考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好的。”   霍萤这样说着,眼睛有些望向悠远的远方。   “青云道人和酒和尚是为了我手中的一张药方而来。”   “这张药方采用了包括天不老在内的多种珍贵药材,并且要经过特殊的炮制和熬煮手段,最终得到的成品,不仅能够治疗许多复杂的病症和伤势。”   “最重要的是,它能够帮助习武之人突破瓶颈,展望更高的武学境界。”   霍萤素白的嘴唇中说出这些话语,薛铃和盛君千对于这些基本上已经算是早有预料。   因为他们之前已经从各种渠道得知了这方面的情报。   “那么这个药方叫做什么?”薛铃忍不住问道。   霍萤看向薛铃。   面无表情。   “清净琉璃方。” 第一百二十八章 清净琉璃方   清净琉璃方。   薛铃静静咀嚼着这个名字,虽然不解其意,但是并不妨碍那种虽然不明白但是很厉害的感觉。   “所以说这就是酒和尚和青云道人想要的东西?”盛君千在一旁皱着眉头开口说道:“为什么他们会知道这个药方的存在。”   “并且,为什么他们会来抢夺这个药方?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   霍萤静静听完了盛君千的这番话,然后侧头。   少女的黑发垂落在脸颊上,她的表情依旧一丝不苟。   “这大概要从最初说起了。”霍萤这样说道。   “其实这个药方最初并不属于我们,而是有人将其给了我。”霍萤看着盛君千和薛铃说道。   “给了你?”盛君千不可思议:“这么珍贵的东西。”   “再珍贵的药方终究只是药方,如果没有对应的药物,没有对应的处理手段,以及君臣佐使的微调,良药苦口,并且,药同样是毒。”霍萤静静说道:“而给了我们药方的人,她就是没有办法配置这个药方,不仅是因为药材的限制,也是因为医术的限制。”   “所以她找到了我们。”   “嗯。”薛铃点了点头,这些倒是很好理解。   “然后呢?”薛铃问道。   “然后的话。”霍萤看着薛铃:“当时我们正面临一个很大的危险,当然,要比现在的危险大得多,那个人帮助我们解决掉了那个大危险,我们本来想回报她,但是她却将这张药方给了我们,并且请我们给她配这样一剂药。”   “这个药方堪称仙方。”   “所以你们就给他配好了?”薛铃不由问道。   “是的,她之所以找到我们,是因为我们的家族原本就是中州几乎最好的医药世家,不仅在于医术,也在于我们掌握着许多珍贵药材的产地和情报,这也是我们家族的立身之本。”霍萤这样说道。   盛君千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所以说,现在瓦罐寺的那株天不老,原本应该是属于你们的是不是?”   盛君千这句话有些石破天惊的感觉,薛铃原本没有想到这一层,而此时盛君千这样一说,薛铃才感觉要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   “是的。”霍萤点了点头:“瓦罐寺这株天不老,原本是我家先祖与瓦罐寺住持交好,所以将这株天不老养在他们后山,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现在却被那一僧一道给强占了吗?”盛君千问道。   霍萤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其他的话。   薛铃叹了口气:“好吧,先回到正题。”   “你将清净琉璃方给那个人配好之后……”   霍萤打断了薛铃的话:“不是我。”   “七年前我只有九岁……”   薛铃听到霍萤这句话,有点惊呆了:“七年前你九岁,那么现在……”   薛铃有点说不出话来。   而霍萤点了点头:“现在我十六岁。”   薛铃真的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霍萤太冷清也太老道,处事风格那样的云淡风轻,虽然她看起来有些脸嫩,但是薛铃真的没有想到霍萤只有十六岁。   在薛铃最初的感觉中——至少对方应该比自己要大?   薛铃是真的很认真地这样想的。   但是真相真的让薛铃有些备受打击。   “那么是谁给配的清净琉璃方?”盛君千问道。   霍萤扭头看向盛君千,静静开口说道:“我爹。”   “那么你爹现在……”盛君千问到一半,就听到霍萤继续冷清开口道:“死了。”   盛君千刚刚还想问范若闲和她是什么关系,问到这里就几乎不用问了。   “怎么死的?”薛铃开口问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霍萤淡淡道:“虽然说她帮我们度过了那次难关,并且将这个堪称仙方的药方给了我们,并且在经过了一番努力之后,终于给她配置成功,而在那之后,药方的消息不胫而走,最终给我们家族带来了杀身之祸。”   “你姓霍?”盛君千看着霍萤说道:“但是我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霍姓的神医啊。”   既然霍萤的家族这么厉害的话。   或者说霍萤这个称呼本来就是假名?   但是如果是假名的话,不是跟着范若闲姓范更加合适一点?   “这个世界很多人你都不会认识的。”霍萤轻轻说道。   “你家人还有谁还活着?”薛铃看着霍萤问道。   霍萤摇了摇头:“没有。”   “那么是谁动的手?”薛铃继续问道。   霍萤依旧是那副冷清的样子,即使说的是自家的灭门惨祸,但是她此时依然没有太多的动颜:“这个没有说的必要。”   “那么和这一僧一道有关吗?”盛君千问道。   其实这一僧一道的武功虽然很高,但是并不算绝顶,至少盛君千感觉这个道士应该不是一品高手,和尚连霍萤都没有打过,虽然说这是霍萤用毒在先,但是战绩不行毫无疑问就被下调了评级。   这两个人在江湖武林中已经算是一等一的好手,但是在盛君千眼里,至少不像黑无那样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到绝望。   “有一定的关系。”霍萤说道。   盛君千点了点头,从这一僧一道知道药方的存在,甚至知道药方需要用到天不老来看,说他们没有关系才有鬼。   “那么范若闲又是怎么回事?”薛铃看着盛君千问道。   到现在为止,范若闲都只是在别人的言语中存在,对于这位范医仙,至今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他是我父亲的徒弟。”霍萤这样说道:“在我家灭门之祸之前,父亲将我委托给他照顾。”   “于是我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薛铃听得有些唏嘘:“这范医仙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霍萤摇头说道:“他还是一个好人的,否则我父亲也不会将我托孤给他。”   “不过他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胆小。”   “胆小?”盛君千看着霍萤。   霍萤点了点头:“胆小。”   “在被那两个人威胁之后,他不顾我的劝阻,就赶紧逃走了。”   “那么他为什么不把你也带走?”薛铃不由问道。   “他想带。”霍萤说道:“但是我不愿意。”   “为什么?”薛铃问道。   “因为。”霍萤看着薛铃,黑色的眸子亮如星辰。   “当初的约定,还没有完全履行。”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合作   “约定?”盛君千看着霍萤,不由问道:“什么约定?”   “和当初那个给我们药方人的约定。”霍萤轻轻说道。   少女唇红齿白,但是表情淡淡。   “我们当初约定。”霍萤轻轻说道,目光看着远方:“约定我们先制作一剂清净琉璃方交给她。”   “而在七年之后,我们会再交付第二剂清净琉璃方。”   “而从此之后,这个药方就真正属于霍家。”   薛铃听着霍萤说的话,这个七年之约,而今让人不由感到有些唏嘘。   “但是现在,霍家不是不在了吗?”薛铃问道。   “在的。”霍萤摇头说道。   “我在,霍家就在。”   少女说得平静而坚定,但是薛铃和盛君千听着都不由有些凛然。   这样的宣言,真的让人内心感触颇深。   我即是家族。   “所以说。”盛君千看着霍萤,心中已经有所明悟:“现在就是霍萤小姐您,在代表着霍家,打算遵从七年前的那个约定,再配置一剂清净琉璃方给当初交给你们药方的人?”   霍萤点了点头。   “所以说。”薛铃继续说道,此时霍萤将这一切对于盛君千和薛铃和盘托出,薛铃终于明白了霍萤说她什么都不懂,究竟是不懂哪些事情。   “所以说,当我说我来到白云山,也是为了天不老的时候。”   “在您的心底,也是将我们视作了和青云道人与酒和尚一样的敌人对吧?”   “我们对你而言,其实是一丘之貉对吧。”   薛铃一口气说出来这些话。   霍萤看着薛铃,清净点了点头:“是的。”   对她而言,其实连否认和撒谎都欠奉。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你当初为什么还要救我们?”盛君千不由开口说道。   如果霍萤当初对于薛铃和盛君千置之不理的话,不要说把他们带到这里给他们解毒,就算只是把他们扔在原地,薛铃和盛君千两个人都要死在荒郊野岭。   “因为当时我并不知道。”霍萤果断而平静地说道。   薛铃感觉霍萤说的很在理。   是的,当时霍萤并不知道,因此她救三个人,只是因为三个人误闯了她设下的陷阱,而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那么你后来不是知道了?”盛君千继续问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医生杀自己病人的道理。”霍萤看着盛君千说道:“虽然说有很多病人喜欢杀医生。”   薛铃和盛君千不由都有点沉默。   霍萤如她所说,自己才不过十六岁,姑且不说霍萤的医术,目前其实两个人还没有见识过霍萤的医术,但是单单从霍萤的毒术来推算,她的医术就绝对不会差。   而她事事以医生自居,虽然有些迂腐,但是却着实让人感觉可敬。   “谢谢。”薛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能开口说了句谢谢。   盛君千也向霍萤道谢。   感谢霍萤相救之恩,当然也感谢霍萤不杀之恩。   如果没记错的话,之前霍萤在和酒和尚对敌的时候,也曾经说过,我是医生,所以不做杀人的药。   这个世界上,吹牛皮容易,但是知行合一却真的很难。   霍萤十六岁便能够做到知行合一,这一点更让人感到敬佩。   “一株天不老能够做几剂清净琉璃方?”薛铃沉默片刻之后,随即开口问道。   霍萤看着薛铃:“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盛君千惊了个呆。   怎么还能这样回答的?   “因为我本来就不清楚。”霍萤静静说道:“因为七年前的清净琉璃方,并不是我做出来的,而是我父亲做的。”   “制作清净琉璃方的流程非常地繁琐复杂,只有最熟悉药性的医者才能够胜任。”   “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失败。”   “如果失败一次两次还好,如果失败到第三次,那么这株天不老就算全部报废。”   所以说一株天不老最多可以做三剂清净琉璃方吗?薛铃在心中想道。   因为现在他们之间已经出现了大矛盾了,那就是薛铃盛君千以及霍萤都需要天不老,薛铃这边是要给商九歌治病配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否则两个人也没有必要赶几百里的路来到这白云山爬这些山路。   而霍萤需要天不老的理由更加的充分,因为天不老本来就是霍萤她家的,现在霍萤还需要代替家族履行那个七年之约,无论如何,霍萤也肯定不会将天不老拱手相让。   而现在,霍萤居然说她自己从来没有做过清净琉璃方,所以说对于成功率完全没有经验和把握。   这就真的很让人头疼了。   “那么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还有谁能做清净琉璃方?”薛铃开口问道。   霍萤摇了摇头:“没有人了。”   “怎么会没有人了?”盛君千大吃一惊。   不要这个样子啊。   十六岁怎么都感觉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清净琉璃方的配制需要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医者。”霍萤静静说道:“不仅要对各种药材的药性熟悉,并且也要熟知君臣佐使,不仅要医理清明,更要药理透彻,才能够保证配制出这剂仙方。”   薛铃总感觉霍萤这是在自卖自夸。   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对方。   “那么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医者?”盛君千就看着霍萤说出来了这句问句。   “现在还不是。”霍萤淡淡说道:“因为我还太小。”   所以说霍萤也没有那么自信吗,薛铃看着眼前这个仔细看和瓷娃娃差不多的少女。   不过现在还不是,那么就说明以后肯定是了。   不管怎么说,此子断不可留一定要给霍萤安排上。   “那么可不可以将药方给别人的做?”盛君千不由再问道:“比如说那个范医仙?”   “不可以。”霍萤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当然盛君千这句话并没有太大的恶意,其实充其量不过是——如果你自己没有把握做的话,能不能找更有经验的人来做。   “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给霍家药方的那个人之外,只剩下我还知道药方的内容。”霍萤静静说道。   “而至于范若闲。”霍萤继续说道。   “他的医术或许已经比不上我了。”   薛铃和盛君千互望了一眼。   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毕竟这个世界上,只有无形装逼是最为致命的。   霍萤说这句话的时候肯定装逼到了极点,毕竟他的医术我想已经不及我了。   你这个武林盟主,其实武功早就被我超越了这样的感觉。   本来盛君千和路远还想着,霍萤的医术毒术就已经高深到了这个境地,那么范医仙不就是更厉害的吗?   结果霍萤直接就是一口一个他已经被我超越了。   就算你是实话实说——从霍萤之前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是一个诚实的小姑娘。   但是范医仙真的不要面子了吗?   人家可是被称为医仙的人啊。   你难不成要叫小医仙?   霍萤这句话说出口之后,盛君千和薛铃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对方的话。   而在相对的沉默之中,这位霍小医仙继续说道:“也正是因此,酒和尚和青云道人才一定想要找到抓到我。”   “因为如果没有我的话,即使拿到药方,他们也很难真的配制出来清净琉璃方。”   “那么他们要清净琉璃方又有什么用处呢?”薛铃问道。   虽然说之前霍萤已经说过了清净琉璃方的用处,除了本身就是一个疗伤圣药之外,更重要的是清净琉璃方能够帮助习武之人突破武学瓶颈,从而跨入更不可思议的境地。   但是老实说,这一僧一道的武功,虽然强,但是也没有强到深不可测独孤求败,薛铃和盛君千两个人如果是满血的话,肯定是敢和对方比划比划的,即使胜负可能只在五五之间。   如果能够带上黑无,那么毫无疑问结果会是一场碾压,如果带上方别的话,就不会被坑的这么惨。   而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这一僧一道他俩配服用清净琉璃方吗?   他俩的武功都不到一品的宗师境,即使说服用了清净琉璃方能够让他们真的步入一品之境。   薛铃感觉——他们照样不会有多么厉害。   毕竟按照霍萤之前的说法,之前已经有那个约定之人拿到过清净琉璃方,并且自己真的服用了下去,就算这清净琉璃方是仙方,但是很明显,也不是什么真正能够让人白日飞升的神药。   而霍萤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但是他们明确知道清净琉璃方的存在,并且提前到了瓦罐寺,霸占了天不老。”   “白云山上只有瓦罐寺这一株天不老吗?”盛君千在一旁问道。   霍萤点了点头:“足年份的天不老,据我所知只有这样一株,至于其他的天不老,或许存在,但是我并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薛铃叹了口气,所以说话题进行到这里,就形成了一个新的闭环了。   “那么白云山流传这么久关于天不老这味药材的传说,又是怎么来的?”薛铃问道。   霍萤点了点头:“霍家全盛时,白云山是霍家最重要的药山之一,而这座药山最重要的产出药材,就是天不老。”   “而霍家逐渐败落之后,就很难继续将白云山视作药山,所以说天不老就渐渐被人采掘殆尽,目前只剩下寄养在瓦罐寺的这株天不老。”   此时薛铃和圣君齐纳对望了一眼,话题进行到这个地步,基本上可以视作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水落石出。   也就是说,目前只剩下一个问题。   那就是无论天不老最终归属是属于哪边,总之是需要先拿出来。   “那么姑且让我们暂时合作吧。”薛铃看着霍萤说道。   “合作?”霍萤迟疑说道。   “是的,合作。”薛铃点头:“至少目前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手中有清净琉璃方的药方,而这味药方没有办法缺少天不老这味主药。”   “我们现在也需要天不老去救我们的朋友。”   “而天不老现在就在瓦罐寺的后山,但是却被那一僧一道给守护霸占着。”   这样说着,薛铃看向霍萤,继续说道:“我想你在这段时间在白云山之所以迟迟不愿离开,便是只有白云山有天不老,你也想将天不老带走配药对吧。”   霍萤轻轻点头,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为了履行当初的诺言,霍萤也不会都留在白云山,接受那一僧一道的追捕。   “那么我们的目标就是一致的。”薛铃再次重复这句话。   所谓盟友,本身就是一个求同存异的课题。   “我们先联手拿到天不老。”   “至于这株天不老接下来怎么分配,这也是拿到之后才要进行的。”   “我们现在不必因为还没有到手的东西而自相残杀。”   薛铃这样说了出来,然后看着霍萤的表情,等待对方的答复。   霍萤侧头稍微思考了片刻。   然后点头。   “好的。”   ……   ……   当天,薛铃霍萤盛君千三人就在山洞中修养,并且接受着霍萤的进一步治疗,直到确定身体已经全然无碍之后,薛铃他们才在暮色中前往瓦罐寺,而江流儿,因为江流儿真的是完全不会武功,所以只能让江流儿先在山洞中看家。   以江流儿的能力,在山中自保或者说回家还是绰绰有余,这一点还是不用担心的。   如果真的需要担心,应该担心的也是失去江流儿之后,薛铃盛君千两个人能不能平安摸出去这座白云山。   他们所寄居的山洞距离瓦罐寺大概有三十多里的山路,不过有霍萤的带路的前提下,这些山路并不算难走,况且三人都有武功在身。   很快在暮色之中,远远就看到那座铜钟古刹在山林中坐卧,远远能够听到铃铎声响,清幽动人。   “如果不知道真相,真感觉这是一个颇具灵气的寺院啊。”薛铃叹了口气说道。   她至今还记得酒和尚想抓她进这个寺院让她来礼佛。   所以有些耿耿于怀。   “在那两个人来之前,这里确实是一个人杰地灵的佛门古寺清净地。”霍萤静静说道。   这样说着,她向着古刹的反方向走去。   “你这是要去哪里?”薛铃不由问道。   “后山。”霍萤头也不回,足迹清浅。 第一百三十章 暗渡陈仓   汴梁城外,清晨。   曦光洒落在滔滔河水上,黑无睁开眼睛,看到方别正用树枝插着几个包子在火上烤。   香气四溢。   “这个是?”黑无对于吃的还是很感兴趣地,他从树上一跃而来,走到火堆旁,没有等黑无开口,方别就从树枝上取下来一个烤得焦黄的包子递给对方。   黑无接过包子,只觉得触手滚烫,他张嘴咬了一口,瞬间满溢的肉汁从他口中迸溅出来,黑无有些意外,不过还好黑天魔功除了刀枪不入之外,对于高温低温这样的魔法攻击还是有一定的魔抗。   他最终还是将这些肉汁尽数吞入腹中,然后一口将包子完全塞入口中,闭上嘴巴细细咀嚼,最终完全吞入腹中。   “这是你做的?”黑无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   “你哪里来的材料?”黑无继续问道。   方别笑了笑:“馅料用的是昨晚剩下的野猪肉,挑选腹部肥瘦相间的部分剁成馅,然后把昨晚烤出来的猪油同样剁碎装进去,加热之后就是里面的肉汁。”   “葱和姜是我昨天晚上顺路发现的一些野葱,不过味道相当不错,同样剁碎了,加上白糖花椒精盐白胡椒调和。”方别看着黑无:“我带了一些面粉,这包子不用发酵,直接加水调和擀皮就可以包,本来蒸是最好的,但是手头里面没有蒸笼,做起来也麻烦,就干脆按照烤包子的做法,味道还不错。”   黑无又伸手抓过一个包子看了看,方别采用的树枝很细,不至于让包子失去支撑掉下来,同时适当的翻滚也让包子受热均匀,同时里面的肉汁融化之后反过来加热包子内部,使其受热均匀。   不得不说就烹调手法来说,方别做的相当到位。   “有必要吗?”黑无开口问道。   毕竟只是早餐而已,他们习武之人,就算茹毛饮血都不会有什么大碍。   “好吃吗?”方别没有回答黑无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黑无点了点头。   方别笑了笑:“好吃就对了。”   “管他有没有什么必要。”   “我们今天就要进城。”   “你有没有做好准备?”   黑无看着眼前这个从来都是若无其事言笑晏晏的少年。   他似乎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即使是黑无,也很难对他生出恶感。   “差不多吧。”黑无说道。   “差不多可不行。”方别看着黑无说道:“我要你对自己施加暗示。”   “什么暗示?”黑无问道。   “进入汴梁城之后,在任何时间,都要无条件听从我的指示。”方别静静说道。   黑无挑眉:“凭什么?”   方别指了指黑无手里还没有下肚的包子:“就凭这个。”   黑无看了看手里的烤包子,迟疑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好吧。”   黑无并不是单纯因为烤包子而屈服,但是你说他是为了烤包子而屈服,也没有错。   他只是认真看着方别:“里面有那么严重吗?”   黑无的里面,指的是汴梁城中。   “你能够在洛城中来去自如随心所欲,因为那里是萍姐所掌控的领地。”方别看着黑无淡淡说道:“而汴梁城不一样。”   黑无一口吞下包子,在口中咀嚼咽下,然后点了点头:“如果你做不到你说的事情,我会把你杀了。”   方别看着黑无笑道:“如果我做不到我想要做的事情,那么我已经死了,等不到你来杀。”   两个人平静做着这样的交谈,一起吃着烤包子,一起将火熄灭,然后一起离开。   他们一起看着汴梁城高耸的城墙,以及门口把守着要收入城费的官兵。   只要跨过护城河,进入城墙之内,那么就算是到了汴梁城中。   满是蜜蜂的蜂巢,要比没有蜜蜂的深山,更让人感到畏惧与可怕。   在方别向前走的时候,黑无突然叫住了方别。   “我很感谢,你愿意来汴梁帮助宁夏来找紫背天葵。”黑无这样说道。   他的表情中带着些许的诚恳意味,这对于这个向来残忍嗜杀,喜怒无常的少年来说殊为难得。   “因为这是只有我能办到的事情。”方别淡淡说道。   黑无点头,然后继续说道:“那么白云山那边,那两个人没有问题吗?”   “我不是很看好。”   “怎么说也是一个强二品和一个强三品的组合。”方别看着黑无说道:“有那么不看好吗?”   “况且。”方别笑了笑。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白云山现在有我的一位老朋友在那里。”   “倘若她在的话。”   “那么一切就不会有大问题。”方别这样说着,然后踏上了汴梁城的吊桥,在人群中向着城门走去。   黑无看着方别的背影,低头笑了笑,然后整个人瞬间如同抽掉魂魄一般木讷起来,随后跟在方别的身后。   呆若木鸡。   ……   ……   白云山,后山。   此时暮色已沉,山林中一轮半月高高挂在天空之上,透过树林缝隙洒下些许清辉。   对于这个时间来瓦罐寺,薛铃并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他们此行来并不是为了请客吃饭,而是为了盗走天不老。   或者说这原本是薛铃和盛君千刚来就想要做的事情,不过那个时候因为想要先找到范医仙再询问一下情况,顺便给江老伯找一下医生。   但是谁又知道阴差阳错又卷入了另外一场风波,莫名其妙两天时间就没了。   留给薛铃和盛君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说好了七天之内走一个来回。   他们第一天入夜来到嵩县,第二天找到了江流儿并且顺路遇到了薛崇得知了天不老的具体下落,同时没有停歇当天就赶往白云山中,随后在江石楠家中住了一夜,第三天一早就出门找范医仙,当时想的是找到范医仙之后下午就去瓦罐寺打探。   谁能想到意外撞上了霍萤所留下来的无能胜香,三个人前后被人迷倒,第三天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消失,而等到第四天,终于在帮助霍萤吓退那一僧一道之后,才姑且说终于将需要的情报拿齐,随后趁着天黑来到了瓦罐寺,算是正式展开盗药行动。   你要真说起来的话,中间每一个环节都算是环环相扣,丢掉其中任何一个,薛铃他们就很难抵达最终的终点。   但是目前来说的话,如果今天晚上拿不到天不老的话,那就是真的没有时间了。   按照一共有七天活动时间来算,最后一天肯定要拿出来赶路,从嵩县到洛城就有一百八十里路,骑马差不多也需要一整天的时间,除非不爱惜马力一路狂奔。   拿到天不老之后,还要请霍萤去给江石楠看腿,这是之前就已经说好的事情。   还有薛崇那边的心头血,想到薛崇,薛铃就忍不住摸了摸腰间,薛崇给她的那块玉现在就在自己腰上坠着。   最终善后也需要很多时间,他们两个人已经实在浪费不起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盛君千突然开口说道:“对了,你给那个什么酒和尚下的什么毒?”   此时三人已经来到了瓦罐寺的后山山林中,霍萤可以说算得上轻车熟路,即使说借着微凉的月色,她行走起来也没有一丝迟疑,或许她已经在这里踩点很多次了。   只是始终认为时机不成熟,所以不曾动手。   “百花香。”而听到盛君千问话,霍萤头也不回,冷清说道。   “有什么效果?”盛君千继续问道:“或者说,我最想知道的是,那个胖和尚今天早上中的毒,现在能不能和我们动手?”   霍萤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什么叫做我不知道?”盛君千一听就有点生气了。   毒是你下的,结果现在什么效果你都不知道?   “百花香的效果是快速进入敌人血液之中,阻止对方真气运转。”霍萤一边走一边静静开口说道。“其特点是气味芬芳,见效极快,在生死相搏中一个不慎就容易中招,并且百花香可以实现准备解药放在自己鼻腔中,避免中毒。”   “但是相应的,百花香因为是速效的毒,其优点也是缺点,那就是毒性不强,并且时效有限。”   “在药效过了之后,就会慢慢被人体分解随着汗液尿液排出。”   “正常来说,百花香的药效会持续十个时辰左右,但是对方也不是易与之辈,他们回去之后,药效能不能维持十个时辰,我也不太清楚。”   “所以我说我不知道。”   霍萤回头这样说道。   她脸上的表情介于那种我原本我不想解释的,但是你非要我解释,我只能原原本本解释给你听的那种感觉。   “我们能够绕开那两个人吗?”薛铃不由问道。   “可以。”霍萤点头说道。   这样说着,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薛铃和盛君千:“到了。”   薛铃上前两步,来到霍萤的身边,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后山山顶。   霍萤面前已经是一片绝壁,这大概是一个环形的山谷,悬崖峭壁向内凹出,四周光滑不可借力,此时月色朦朦,向下望去根本看不到山谷尽头,只感觉恐怕此处到谷底百丈不止。   就算薛铃身怀金刚不坏神功,她也不敢说自己从百丈高空掉下来可以毫发无伤。   准确来说,何止毫发无伤,能够捡条命回来都是万幸。   虽然说从悬崖之上坠落堪称武侠小说中生还率最高的事故,并且伴随着大量的奇遇。   但是在真实的武侠世界中,并没有人愿意这样尝试。   当然,至少也是因为这个世界中很少有人跳崖之后就能够获得奇遇。   盛君千向前向着山谷中望去,只见这个山谷就在瓦罐寺后山的山顶,就好像有人将山顶掏空一样,掏出来这样一个近乎鬼斧神工的谷底裂缝,并且四周望去,根本没有什么可供攀缘向下的道路,真可谓绝险。   “这就是瓦罐寺后山深涧之中?”盛君千咽了一口口水,说道。   他们听薛崇这样描述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象到事实中的凶险。   不过这样一来,就能够理解为什么霍萤的先祖会将天不老养在了这里。   因为真的是险地绝地,并且足够安全。   毕竟有瓦罐寺守护,只是谁能想到霍家败落之后,瓦罐寺也被人强占,成了别人的门户,就让霍萤变得非常地尴尬。   “是的。”霍萤低低说道。   “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做?”薛铃问道。   看着这个如此吓人的山谷,薛铃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我自然有办法。”霍萤这样说道。   她带着两人,在这悬崖峭壁上走了一周,薛铃这次更清楚确定,这个山口和火山口差不多。   或者我们退一步说,这个山口可能本来就是火山口来着,但是火山停止喷发之后,最终变成了这般模样。   “对了,那么他们是怎么进去的?”盛君千不由发问。   “这里原本积蓄有雨水,如同天池一般。”霍萤静静说道。“后来某一日山体溶洞被蚀穿,其中雨水倾泻而出,这里就成了另外一方洞天。”   “瓦罐寺就修建在溶洞口上,正将出口占住,因此算是一处罕见的洞天福地。”   “而天不老就养在这处洞天之内。”   这样说着,霍萤在悬崖某处停下,伸手扫开那处的杂草,薛铃和盛君千在月色下,赫然看到一卷软梯正在悬崖上挂着,并且有铁钎一路将软梯固定在崖壁上。   薛铃吓了一跳:“这个是?”   “暗渡陈仓。”霍萤静静说道。   “自从确定天不老被他们强占之后,我就日日思索如何能从这铁壁一般的洞天之中盗走那株药。”   “这便是我的尝试之一。”   薛铃看向软梯,只看这个洞天之中云雾缭绕,看不清下方,这当然不愧白云山之名。   不过现在看来,也多亏了下面同样被云雾所遮蔽,才不清楚霍萤竟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用软梯和铁钎凿出向山谷中的道路。   “真令人叹为观止。”薛铃看着霍萤,由衷说道。   “情不得已而为之罢了。”霍萤淡淡说道。   这样说着,她已经伸手爬下软梯:“我先下了。”   看着霍萤丝毫不做作地自己先下,薛铃不由叹了口气,对方还真是信任自己,或者说耿直。   如果自己在上面把软梯拆了,那么霍萤现在就是必死无疑。   这样想着,薛铃也伸出手去:“我第二个。”   而就在这个时候,盛君千突然伸手:“等等。” 第一百三十一章 相信我   黑夜之中月色渐渐滑落,薛铃看着盛君千的脸庞,侧头:“等等什么?”   “你觉得她值得信任吗?”盛君千看着这条软梯,静静说道。   薛铃有点被气笑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才问这个问题,你是不是有点问的太晚了?”   “如今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   盛君千此时表情格外地冷静:“正是因为箭在弦上,所以才要确定究竟要将箭矢指向何处。”   “究竟向着哪边而发。”   “你什么意思?”薛铃看着盛君千说道。   她突然感觉盛君千说的有点意思了。   “我的意思是。”盛君千看着薛铃:“薛崇和霍萤之间,你感觉谁更值得信任?”   “薛崇和霍萤之间?”薛铃不由愣住了,因为这个基本上没法比较好吧。   薛崇神神秘秘的,说的话都是藏头露尾,而霍萤从头到尾说的那个故事,薛铃和盛君千即使相信不到十成,但是八成还是足够的。   因为霍萤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那就是霍萤很明显不会撒谎,或者说非常不喜欢撒谎。   就是那种冷淡直率随时随地可以噎死人的那种感觉。   “霍萤。”薛铃坦诚说道。   “是的,霍萤。”盛君千看着薛铃点了点头:“那么薛崇的约定怎么算?”   “薛崇的约定不是帮他取那一僧一道的心头血吗?”薛铃看向盛君千:“并且至少我们现在能够确定,青云道人和酒和尚并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薛崇的说法和霍萤的说法中还是有一定的出入的。”盛君千淡淡说道:“你还记得吗?”   “薛崇说的是他需要天不老来提升修为。”   “当时我们信以为真,乃至深信不疑。”   “但是现在来看,薛崇的说法很明显是有着一定的问题。”   “那就是,单纯的天不老,并不能帮助人白日飞升。”   “按照霍萤的说法,至少说要配置成清净琉璃方才能够彻底发挥天不老的药效。”   薛铃看着盛君千,她心中已经感觉到了微妙的不对。   “你的意思是……”   “这就是我的意思。”盛君千静静说道:“你认为薛崇自己有清净琉璃方吗?”   “或者说,薛崇有配置清净琉璃方的能力吗?”   薛铃有点说不出话来,她轻轻咬住嘴唇:“但是我感觉薛崇并不算什么坏人。”   作为一个高大爽朗的山东大汉,薛铃对他就没有太大的方案,而就当初相遇的时候,从最初的充满敌意,到最终他向薛铃盛君千分享了关于天不老的信息,从这点来看,薛崇对于薛铃他们还是有帮助的。   “我怀疑,薛崇和那一僧一道的关系,远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盛君千看着薛铃继续说道。   薛铃对于这句话,有些无言以对,无法反驳。   “那我们该怎么办?”薛铃不由问道。   盛君千笑了笑:“你是蜂翅,怎么轮到你来问我怎么办了?”   “不是一向是蜂翅负责下判断,蜂针负责执行的吗?”   薛铃有些呐然。   被明面嘲讽了是真的很不爽。   她捏了捏腰间薛崇送给自己的玉佩,如果说就这样把薛崇打成阴谋家的话,自然有些唐突莽撞。   但是薛崇的表现,很多事情在和霍萤所说的那些对比之后,又显得格外可疑。   “为什么现在才对我说这些?”薛铃看着盛君千说道:“已经是眼下这个时刻了。”   对,眼下这个时刻,他们已经站在了这个悬崖边上,需要九死一生下去寻找天不老。   “就是因为已经是现在这个时刻了。”盛君千耸耸肩说道:“之前一直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也是因为眼下这种情况,接下来就没有说这个的机会了。”   “如何抉择?”盛君千看着薛铃问道。   薛铃不知道。   情报不足。   尤其是在之前已经答应了薛崇的前提下,现在提前毁约心里总有些过不去。   “按照原计划行事。”薛铃一瞬间下了决断。   “天不老要拿,那一僧一道能杀尽量杀,心头血也要取。”薛铃这段话说的有些斩钉截铁:“当然。”   “在回去给薛崇交付任务的时候。”   “他必须将那些他没有告诉我们的事情和盘托出。”   盛君千静静听着薛铃说的这些话,不由耸了耸肩:“无论如何。”   “听你的。”   “我亲爱的蜂翅。”   这样说着,盛君千自己来到软梯前,一步一步向下爬去。   薛铃站在原地,看着头顶上的半月,一时间心情有些微妙。   当蜂翅——真的要比自己想象中要累得多。   尤其是在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定海神针的时候。   这样想着,薛铃也最后一个爬下了软梯,向着深不见底的谷底攀登而下。   这些软梯是用很坚硬的绳索编制而成,但是又不是简单地悬挂在崖壁上因为整体上,山口的崖壁是向内凹陷的,如果只挂一条软梯下去,那么只能够晃晃悠悠地荡秋千。   而霍萤则用一根根钢钎,将软梯牢牢固定在了悬崖上面,整个人在软梯上向下攀登的时候,整体的感觉就好像大半身体都悬在空中,只有牢牢抓住软梯才不会失足坠落。   但是如果想想当初霍萤是如何将这个软梯完成的,内心就不由产生了敬佩之心。   毕竟——霍萤才十六岁,这是一个无论回想确认过多少次都感觉不可思议的年龄。   岩壁很凉,回荡在山谷中的风更凉。   薛铃很快进入了那山口中萦绕的迷雾之中,那些纯白的雾气凉丝丝地缠绕在自己身边,整体感觉就好像如坠梦境。   薛铃感觉自己双手都有些湿哒哒起来,而脚下则是万丈深渊。   如果一失足的话,那就真的是千古恨了。   还好我不是那么怕高。薛铃心中有些自嘲地说道。   而正在这个时候,在云雾之中,薛铃突然听到了莫名的振翅声音。   那声音强健有力,而随即,在薛铃的视野中,她已经看到雾气中已经有白色的影子向着自己扑了过来。   那影子迅如疾电,等来到面前的时候,薛铃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只青色的苍鹰。   它在空中迅疾振翅滑翔,然后张开利爪,向着自己抓来。   怎么还有这种东西!薛铃惊了个呆。   她此时正悬在空中,基本和靶子一样,不要说与之战斗了,就算是躲闪都千难万难。   正在薛铃这样思索着的时候,苍鹰已经扑到了薛铃面前,只见其锐利的鹰爪直接毫不迟疑地抓向薛铃的脖子,想要将少女白嫩的脖颈上留下几个血汪汪的骷髅。   薛铃叹了口气,继续向下慢慢爬去,而这个时候脖子已经被如同钳子一般的鹰爪抓住。   只听到几声清脆如同骨骼断裂的声音,鹰爪在触及薛铃脖子的那一瞬间,就无法深入少女的皮肤丝毫,就好像在抓一块钢铁。   而苍鹰又是那么势在必得竭尽全力。   所以此消彼长之下,最终的结果就是苍鹰的两只鹰爪尽数从中间崩断,从伤口中流出淋漓鲜血,苍鹰痛苦地尖叫着,同时振翅重新飞入了云雾中。   薛铃长松了一口气。   每当这个时候,就不自觉开始夸赞起皮厚的各种好处。   而正在这个时候,下方传来了细如风声的声音:“你惊动了神鹰?”   霍萤的声音。   “神鹰?”薛铃有点不可思议地说道。   而正在这个时候,云雾之中突然传出来成群的鹰鸣,似乎蕴含着隐约的愤怒。   薛铃有点惊呆了——明明是你们攻击我结果没有讨得好,怎么现在变成我做错了事情?   出反伤甲有错吗?   而就在这样思索着的时候,在薛铃的视野中,已经有数十只苍鹰在空中展翅翱翔,然后向着自己笔直撞击而来。   是的,似乎在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之后,它们确定薛铃是一块硬骨头,不再尝试使用鹰爪攻击,而是直接利用在空中的速度以及锋利的鹰喙,要把自己化作暗器,直接将薛铃从崖壁上撞落下来。   薛铃瞬间有些慌了神:“我该怎么办?”   她运气向着下方喊道。   “松手,跳下来!”霍萤这样回答薛铃。   薛铃听着霍萤这个回答,不由脸色有点难看。   对方的企图也不过是把自己撞下去,自己松手那不就是为了防止敌人把我杀死所以我果断自杀让敌人阴谋无法得逞的典型吗?   怎么想都有点太蠢了吧。   不过就在薛铃这样思考着的时候,第一只苍鹰已经低头撞在了薛铃的身上,这是一发单纯的动能弹,将薛铃的身体撞得瞬间有些歪斜。   疼倒是不疼,就是怕!   很怕!   “快跳!”霍萤的声音再次焦急传来。   “相信我!”   她这样说着。   薛铃一咬牙,眼看就算留在软梯上,自己也要被这些苍鹰给活活撞下去,恐怕要更惨,此时,也只有相信霍萤,才有机会绝地求生。   这样想着,薛铃松开了双手,整个人瞬间在云雾缭绕的山谷中自由落体。   而空中的苍鹰并没有因为薛铃主动自杀就放弃追击,它们继续争先恐后地在空中盘旋,兴奋地鸣叫,然后一次次下掠,想要将薛铃的身体在空中彻底地玩弄。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道雪亮的刀光自崖壁中发出,斩向空中敢于进攻薛铃的苍鹰,那些苍鹰登时就在空中被平滑切成两半,鲜血从身体中炸开,就好像一朵朵在白云中绽开的血腥烟花。   但是即使解决了苍鹰,但是薛铃仍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坠地越来越快,而正在这个时候,一条柔软的缎带飞出缠住薛铃的腰,然后缎带那头用力一拉,薛铃就笔直飞向悬崖,随后她感觉自己落在了一个有些温暖的怀抱中。   少女吓得够呛,回头一看,才发现抱住自己的是霍萤。   此时他们正在崖壁上的一个山洞中,可以看到山洞顶端就是软梯的尽头。   很明显,这里就是正常的重点。   薛铃从霍萤的怀中跳了下来,顺便解开了腰间的绸带,还给霍萤:“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神鹰。”霍萤静静说道:“原本是瓦罐寺豢养用来抵御盗贼的经过特殊训练的苍鹰。”   “但是现在,盗贼变成我们了是吧。”薛铃苦着脸说道:“以及你们没有受到攻击吗?”   “受到了。”盛君千在一旁开口说道:“不过还好我跳的快。”   这样说着,盛君千给薛铃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只见上面衣服已经被抓破,露出了血淋淋的几道抓痕。   不过还好,看起来只是皮外伤,并不影响行动。   “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薛铃看着霍萤说道。   “告诉有用吗?”霍萤静静说道:“提前告诉你,到时候让你跳下来你就会真的跳吗?”   薛铃哑然。   当然不会跳了,我又不傻。   除非走投无路,谁愿意跳呢?   就好像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又有谁愿意当舔狗呢?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做不到。   “总之我们活下来了。”盛君千淡淡说道,有些打圆场的意味。   他看着霍萤:“你们当初为了守护这瓦罐寺的后山,做了不少准备啊。”   “为别人做嫁衣罢了。”霍萤静静说道。   这样说着,她山洞深处走去。   这个山谷最早是火山口,然后变成了天池,天池期间在山体中形成了大量的溶洞,而现在他们所在的山洞,就是溶洞中最靠上的一个。   不得不说,霍萤对于这个山谷的了解远超他人,如果是薛铃和盛君千两个人来盗药,真的会是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霍萤在这些溶洞中灵活地不断下跳,一点点向着谷底前进,盛君千看着霍萤的背影,不由开口问道:“下面还有什么布置没有?”   霍萤在溶洞中站住,抬头看着盛君千:“当然有。”   其实溶洞中已经黑暗至极,就算武功高强,也很难在黑暗中视物。   但是霍萤却不知道何时在身上洒下一些荧光粉末,此时整个人在黑暗中散发着蓝幽幽的荧光,并且每一次落足,身上的萤火粉末都会洒落在落足点,给薛铃和盛君千标注出下一步的落脚点。   可以说是最好的信标。   “那我们该怎么办?”薛铃不由问道。   “相信我。”霍萤静静说道,然后继续向下跳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谷中奇花   霍萤的身影在黑暗中真的就像是一只灵动的萤火虫,并且每一次下落,都会在溶洞中留下斑斑点点的萤火,来为薛铃盛君千指明道路。   其实这就像是阶梯一样,一百丈高的峭壁,一下跳上来,或者一下跳下去,都是强人所难臣妾做不到的事情——当然,对于正常人来说,跳下去很容易,跳上来很难。   但是有了阶梯只有,沿着这些进身之阶,就能够很轻松地上上下下,而不是跳下去的一锤子买卖。   对于盛君千和薛铃来说,这样一跳一跳的尺度,可以提升到一丈乃至更高。   于是他们就在溶洞中跟着霍萤一跳一跳的。   薛铃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跳了多久,但是几次下落之后,终于,眼前出现了一线亮光。   或许不算亮光,因为外面也是黑夜。   但是相对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溶洞,这个即使是微弱的星光,都显得有些难能可贵了。   “我们到了吗?”薛铃不由开口说道。   霍萤身上的荧光正在眼前一点点熄灭。   “是的。”霍萤点了点头说道。   她正在往身上撒一些不知名的粉末,熄灭那些用来指路的荧光粉末。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想像黑夜中的萤火虫那样显眼。   “看样子你对这里很熟悉?”薛铃继续问道。   “嗯。”霍萤向前一边走一边轻声回答。   “接下来尽量不要说话。”霍萤接着说道。   这一路上霍萤的表现,才更像一只蜂翅。   薛铃叹了口气,然后心中突然开始憧憬如果霍萤当蜂翅的表现。   霍萤大概才是那种王牌蜂翅?辅助超强,用毒解毒都是当代一流大家,自己又是超级神医,长得萌又冷冷清清。   方别应该会更加喜欢霍萤这种类型的蜂翅?   这是真正大写的比不过啊。   不过霍萤就完全不知道身后少女的胡思乱想,她确实已经在这里踩点很多次了,不过因为始终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所以一直只是踩点,而从来不曾动手。   直到这一次有薛铃盛君千相助,外加上酒和尚中毒情况不明,千载难逢的机会下,霍萤才决定出手。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绝杀。   她一步一步静悄悄地沿着洞口走去,最终整个人走出洞口,月光透过蒙蒙的雾气照耀在她的身上,霍萤看着眼前的景色,轻轻一呼一吸。   而薛铃和盛君千也在霍萤的两侧走出洞口,薛铃看到前方有无数萤火在树林灌木溪流草丛中舞动,星星点点,如同群星落入凡尘,层层叠叠,云缭雾绕。   这真可谓一处洞天福地,星光浮动月朦胧。   而霍萤此时则从自己背包中取出两根细长的线香,取出火折子点燃之后,让线香自由下落到山谷中。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看着这两点火红的星火落入前方的悬崖,薛铃不由轻声问道。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谷底,距离谷中地面不过一丈有余,这样的高度,是真可谓随便跳了。   不过,现在一切都听霍萤的。   “等待。”霍萤轻灵说道,然后自己盘坐在悬崖边,认真调息,呼吸悠长匀称。   薛铃看着霍萤的身影,自己也同样盘膝而坐,运功调息,消磨时间。   薛铃的金刚不坏神功的运转已经非常纯熟,体内真气一转,便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并且在流转过程中,缓慢从四肢百骸中滋生气力,壮大河流,便如同百川入海。   但是同时,河流在运转过程中,又同时滋养着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骨骼,洗刷污垢,去粗取精。   而这也就是金刚不坏的真意。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所谓金刚不坏,就是对于自身的不断打磨,让其进入至真至纯的无垢之地,既然无垢空灵,那么就自然刀枪不入,金刚不坏。   所以金刚不坏,也有越练越强的说法。   习武之人打坐运气,那么就是山中无岁月了,薛铃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霍萤在自己身边开口:“好了。”   薛铃站起身来,看到头顶上的月色偏移,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感觉可能过去了不到半个时辰。   “好了?”薛铃忍不住确认了一下。   不过这一次霍萤没有回答,而是向前,纵身跃入山谷之中,白色的影子一闪而逝,薛铃叹了口气,跟着霍萤一起跳了下去。   之前说过,这里距离谷中地面不过一丈有余,所以跳下去丝毫不费力气,薛铃在谷中向着四周望去,只看到崖壁上有各种各样的黝黑洞口,只因为这里原本是一处火山天池,池水四处下渗侵蚀,也将这个山崖侵蚀地千疮百孔,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说即使瓦罐寺知道这些溶洞,也没有办法真的将其一一封堵,耗工费时。   看过四周,薛铃突然听到耳边有粗重的呼吸声,向着呼吸声看去,薛铃不由吓了一跳。   只见一只如同牛犊一般大小的大黑狗正伏在草丛中呼呼大睡,黑色的毛皮乌黑光滑如同绸缎。   再往远处看去,只见月光下,一只只壮如牛犊的大狗同样在草丛中静卧安眠,乌黑的脊背随着呼吸起伏。   在萤火虫的飞舞下,更显得有些令人望而生畏。   “你点燃线香就是为了迷倒它们?”薛铃心有余悸地低声问道。   果然霍萤让他们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因为就算薛铃他们武功再高,也根本就瞒不过这些日夜警惕嗅觉灵敏地大狗。   如果到时候犬吠连连,犬牙扑击,就算他们能够解决这些恶犬,但是惊动了别人这番夜中奇袭就变成了自投罗网。   “嗯。”霍萤低低点头说道:“这些恶犬也是瓦罐寺专门豢养训练,只挑最凶猛矫健的恶犬在此繁衍,就算武功再高,也瞒不过这些狗鼻子的耳目。”   “可现在它们不就是栽在了狗鼻子太灵上了?”盛君千看着这些呼呼大睡的黑色大狗如是说道。   霍萤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向着前方走去,她对于此地轻车熟路,薛铃盛君千只需要跟着霍萤的脚步,就可以确保安全无虞。   以及这处山中谷底占地颇大,大概有四五十亩地那么多,并且这里是火山灰堆积之地,矿物质丰富,又被湖水千万年浸泡积淀,一年四季几乎不见日光,只能接受月华洗练。   这样的洞天福地,如果说它不产好药材,那么反而让人有点不敢相信。   此时正值盛夏,薛铃只觉得口鼻中异香扑鼻,这里奇花异卉,美不胜收,池沼罗列,各有奇趣。   但是霍萤的脚步不曾停下,不多时,三人就来到了山谷中的一处凹陷,在那里,只见一处小池中央的小土丘上,正生长着一株高约一尺有余的奇花。   此花一枝独秀,通体金色,伴生有七对宽大卵形叶片,在空中微微摇摆,摇曳生姿,其顶端生长着一朵状如莲花的蓝色花朵,远远望去,就能够嗅到异香扑鼻,顿感心旷神怡。   “这就是天不老?”薛铃不由问道。   天不老久闻其名,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其形状模样。   但是不知道为何,当看到这朵花的时候,薛铃那一瞬间就确定它就是天不老。   无它,第一主要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奇花异卉。   第二则是它生的太美,气味又太香。   人人都是颜狗这句话,真是古人诚不欺我。   就算霍萤告诉薛铃这株奇花并不是天不老,但是薛铃还是会将这株花采掘带走。   毕竟漂亮就是你的原罪。   况且这个山谷中显然各种珍奇药材俯拾皆是,而这么长时间以来,就属这朵奇花颜值最高,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份颜值就值得去采摘下来了。   “嗯。”霍萤低低答应道,薛铃才感觉自己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因为就像前面说的那样,如果薛铃自己来的话,那么肯定最终是薅起来这株蓝莲花就走。   不对——为啥这株花不叫蓝莲花而叫天不老?   叫蓝莲花的话,最起码说不会认错?   该死的中医,总是把一些明明可能很好认的东西叫的那么文雅。   毕竟如果不是有人对你说明,有谁能够想到夜明砂这么好听的药材名字,居然是蝙蝠屎。   至于紫河车这样的命名,就让人真的捂住胸口说不出话来。   “那么我去采?”盛君千在一旁收起长刀,打算涉水而去。   “等等!”霍萤伸手将盛君千拦住的同时,盛君千足尖已经踏足那片碧绿色的池水。   只见那一瞬间,黑压压的虫子如同乌云一般升起,向着盛君千的身上扑去,盛君千吓了一跳,连退几步,而霍萤则站在原地不动,搓亮一支烟筒,在空中连画五个圆圈,五个圆圈连在一起,那群疯狂的虫子碰倒烟圈就纷纷跌落,或者仓皇逃回了池水之中,暂时蛰伏。   看到霍萤压住了那些虫子,盛君千才长长呼出一口气;“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薛铃则弯腰拾起来一只被霍萤烟雾毒倒的虫子,发觉这虫子看起来和飞蚂蚁差不多,通体乌黑,在月光下闪着微光,此时虽然落地,但是死而不僵,薛铃捏在手中它还想咬薛铃手指,不过金刚不坏又岂是一只小虫能够咬动,咬了半天薛铃手上一个白印都没出来,小虫最终含恨而终。   临死的时候,口器依然咬着薛铃的指尖,大有咬定青山不放松之势。   “护宝蚁。”霍萤静静说道,她始终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再多危险,霍萤始终事先都有所准备。   护宝蚁这样的名字倒是挺望文生义的,不过不知道宋江会不会有意见,薛铃静静想着,然后看着霍萤:“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薛铃虽然说因为金刚不坏神功而不惧这护宝蚁的叮咬,但是这密密麻麻的虫子,正常妹子都怕的好吧。   而且就算薛铃不怕虫子,不嫌恶心,但是金刚不坏神功再厉害,也没有办法封闭鼻孔耳孔和眼睛好吧,到时候被糊一脸,一堆虫子再钻进衣服里面一通乱咬。   那真是想想都感觉不寒而栗。   薛铃挺希望霍萤再从百宝袋中掏出来什么东西,只要往池水里面一扔一滴,这些虫子都死光光才好。   薛铃从来不为保护生态环境代言。   但是霍萤这次摇了摇头:“这些护宝蚁之所以被养来守护这天不老,正是因为它们几乎无所畏惧,寻常药物都奈何它们不得。”   “但是你刚才的烟雾不是有效吗?”盛君千回过神来,他刚才被那些虫子吓得连妹子都不如,是挺丢人的。   不过搁你你怕不怕,瞬间一片乌云在你脸上升起来,你怕不怕。   换你你也怕的好吧。   “只能够用于防御。”霍萤摇头说道。   这样说着,霍萤手持那个烟筒,看着薛铃:“把手伸出来。”   薛铃不太明白霍萤的意思,但还是将手伸了出来。   “手心向上。”霍萤继续说道。   于是薛铃手心向上。   随后霍萤轻轻一跃,整个人瞬间站在了薛铃的手掌上。   顿时薛铃心中一阵卧槽。   都说赵飞燕身轻如燕,标志动作就是能够站在人手掌上跳舞。   但是薛铃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妹子站在自己的手掌上。   彻底成为背景板的滋味好不好受?   老实说,真的非常不好受!   不过,有一说一。   那就是霍萤真的人非常地轻。   几乎想不到的轻。   “把我扔过去。”霍萤静静说道。   “扔过去?”薛铃看着霍萤:“你跳不过去吗?”   “能。”霍萤言简意赅:“但是不能跳。”   “扔我过去。”   “好吧。”薛铃点了点头,虽然这个时候,要公开展示自己力大无穷,还是在一个妹子面前展示,有点公开处刑的味道。   但是,至少说自己排上了一点用场。   薛铃气运丹田,手掌一低一抬,而霍萤则趁着薛铃这一低一抬之势,如同脚踩弹簧一般飞了出去。   在霍萤飞出去那一瞬间,在空中划出弧线的同时,整个池水中顿时再飞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蚁群,看得人头皮发麻。   但是霍萤因为站得高,所以跳的也够高。   同时整个人向下挥洒烟筒,层层烟雾下降,将那些飞蚁重新压入水池之中。   眨眼之间。   霍萤已经平安立在了池中小岛之上。   天不老之前。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谷中激战   而当霍萤借助自己一手臂作为跳板跳到那小岛上之后,薛铃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实解释起来也相当简单。   那就是人如果想要跳得高,那么就肯定跳不远。   如果想要跳得远,那么就肯定跳不高。   这是跳高跳远的基本原理。   而眼前这个小池塘,池边距离中心小岛不过两丈有余,这个距离对于但凡武功有成的人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   而登萍度水这种级别的轻功,虽然说薛铃不太玩得来,但是盛君千是没问题的,霍萤也有机会成功。   但是现在问题是,这个池塘中聚集着大量被霍萤称之为护宝蚁的黑色蚂蚁,这些蚂蚁背生双翅,可腾空而起,并且数量众多,可谓杀之不尽。   如果你从岸边起跳,跳的不够高,那么就会被蚁群瞬间包围吞噬。   但是如果跳的不够远没那么跌落池水之中,可能下场还会更惨。   而霍萤借助薛铃之力,直接站在巨人肩膀上跳出来一个高抛线,在蚂蚁腾跃而上的时候,霍萤恰到好处地开始挥洒烟筒。   如此一来完美地封住了蚁群的上升路线,并且也在池塘上留下一条逐渐下沉的烟雾之桥。   虽然不知道正确获得天不老的方法究竟是什么,但是这一路走来,霍萤真的是有备而来,所用的方法已经非常地精巧,令人称奇。   而霍萤在池中小岛那边,则丝毫不敢怠慢,她从自己后背上取下来一个一处余长的青玉匣,放在地上打开,同时自己也从背包中取出来白玉制成的药铲,开始在天不老旁挖掘取药。   薛铃深深知道,霍萤所留下来的那条烟雾之桥就是她接下来会回来的道路,但是现在看着那烟雾正在逐渐飘散,而霍萤雪白的身影依然跪在那里耐心地取药,不由感觉有些焦急。   不过这个时候再焦急,也不敢大声呼唤霍萤,以免让她分心出错。   无奈之下,薛铃只好看着盛君千:“你能跳过去吗?”   盛君千连连摇头:“那么多蚂蚁怎么去,我又不会她那个发烟筒。”   “如果我把你一样扔过去呢?”薛铃认真建议道。   盛君千听完更是连连摇头:“你把我扔过去就是让我死!”   作为最爱面子的盛君千,要是被薛铃放在手掌上做翩翩起舞的赵飞燕状,那么将会成为盛君千的一生之耻。   而正在两个人在池畔为那边的霍萤焦急的当口,却看到霍萤已经站起身来,重新将身上取药的玉铲收好,将采摘下来的天不老完整放在青玉匣中,背负在背上,同时,后退两步然后迅疾冲刺。   这个看起来单薄的白衣少女动起来如同灵兔一般矫健,只见白影一闪,她就沿着之前的烟雾之桥一跃而过,同时将已经接近溃散的烟雾之桥彻底搅碎。   只能说时间把握地分毫不差,让薛铃感觉自己对她的担心是真正的多余。   “到手了?”薛铃看着霍萤雪白的小脸,此时饶是霍萤,也有些微微喘息。   刚才那一番操作,基本上已经穷尽霍萤生平所学。   “嗯。”霍萤点了点头:“可以走了。”   “事不宜迟。”   而霍萤的话音刚落,三个人刚刚转身,就看到远处有一个穿着雪白鹤氅的道士一蹦一跳地向着这边而来。   这位青云道人脚有残疾,必须依靠拐杖前进,原本根本跑不快,但是他通过这套拐杖所创出来的跳跃轻功,速度竟然丝毫不慢。   而这个道士所来的方向,正是薛铃所在的地方,他很明显是为了天不老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薛铃不由拉着霍萤快走几步,好将身体压入草丛之中:“我们明明没有惊动任何人啊。”   是的,霍萤这番几乎天衣无缝的连环破解计划,基本上见招拆招把瓦罐寺用来防御天不老的措施都一一破解,并且润物细无声,可以说没有惊动任何闲杂人等,就已经将天不老收入囊中,接下来只需要跑路回家就可以了。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竟然会有人来查岗。   “我不知道。”霍萤小脸煞白地说道。   她是属于那种谋定而后动的角色,不过此时却突然出现她计划之外的情况,让霍萤也感到不可思议。   眼下对方正在往这边逼近,他只要一到池塘边,就能够立刻发现天不老已经被盗,霍萤她们之前处心积虑所谓,就算是前功尽弃。   而更难缠的地方在于,这青云道人也算是武林高手,他在这山谷之中,薛铃等人就没有办法趁着夜色安然溜走。   毕竟你要是像壁虎游墙一样慢慢爬到出口,那又顶什么用,对方早就发现天不老失踪,然后在谷底大肆搜捕起来,这弹丸之地,又怎么可能藏得住。   但是如果快跑向出口,那么又是主动暴露身份,这两难境地,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发难以抉择。   一时之间,别说是薛铃,就连霍萤都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明明没有惊动任何人,为什么这青云道人还会深夜查岗的?   这是什么古怪的癖好!   眼见青云道人那一蹦一跳的身影在月光下如同起伏的白鹤越近,盛君千突然咬牙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老子不受这个罪了!”   这样说着,他拍了拍薛铃的肩膀:“你护送霍萤离开,我在这里断后。”   面对突然开口的盛君千,薛铃一时间还不知道回答,而盛君千这边,已经弯腰沿着密林如同黑豹一般前行,瞅紧青云道人的接近,一跃而出,刀光如雪划出。   “吃老子一刀!”   青云道人那里会想这半路怎么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只见刀光如同匹练一般耀眼,对方自下而上冲来,自己在空中无处借力,无处躲避,只能仓皇用手中拐杖挡上一挡。   不过一仓促为之,一蓄势而发,现在的盛君千又和早上埋伏时候的银样镴枪头大有区别,青云道人被盛君千一刀结结实实地劈飞,整个人凌空向着远处跌落。   盛君千安然落地,一边畅快大笑一边加紧着调息体内翻腾的气血,他最近出手屡屡吃瘪,对于这位江湖帮曾经甲榜末尾的道心影响颇大,如今终于一刀奏效,虽然没有让对方一刀毙命一雪前耻,不过这一刀的畅快淋漓,却让盛君千颇为受用。   而正在盛君千原地调息的时候,他却看到有第二道身影冲出,正是薛铃。   薛铃贴地奔跑,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整个人速度提升到了极致,而目标正是已经被盛君千一刀劈飞的青云道人。   薛铃的战斗思维更加清晰——盛君千说他要断后,但是如果薛铃这边要是真走了,那么如果酒和尚功力已经回复大半,盛君千落入二打一的境地那就是必死无疑。   与其这样,倒不如佯攻改主攻,直接两个人先全力击杀一个,接下来无论是战是逃,都更有选择的余地。   青云道人落地吐血,捂着胸口正加紧调息的时候,却看到薛铃正向着自己分开杂草药材飞奔而来,一时间吓得有些魂飞魄散。   他是真正见识过薛铃金刚不坏神功的人,知道这女子丝毫不敢小觑,但是眼下气血被盛君千一刀劈地翻腾不止,刀意渗入身体让他有种寒气入骨的感觉,屋漏偏又逢夜雨,眼见薛铃已经握拳攻来,青云道人只能心一横,运起剩余功力,举杖和薛铃的拳头再对了一记。   此时青云道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而薛铃战意正盛,这一拳杖交击,胜负没有丝毫的悬念,青云道人虎口崩裂,整个人向后被一拳再打的飞了出去,颇有那种被武林高手像放风筝一样打的满天乱飞,半天落不下地的感觉。   青云道人万万没有想到,他原本只是因为小心谨慎,而和酒和尚定的每隔两个时辰就检查天不老一次的规矩,这次竟然给自己带来了几乎杀身之祸。   他连受两度重创,此时落地之后跪在地上,连呕数口鲜血,显然已经身负重伤。   而薛铃对于这青云道人丝毫不敢怠慢,她的金刚不坏神功颇有越战越强,遇强更强的特质,此时一拳交锋之后,薛铃只感觉自己全身气血沸腾,战意更盛,大踏步向着青云道人快步走去,只待给对方最后一击。   而青云道人跪在地上,只觉得头晕眼花,地动山摇,就连跪都几乎跪不住了,他清楚明白,自己如果不再做点什么,那么就命丧当场了,于是他咬牙大喊道:“秃驴!快来救我!”   薛铃看着对方,其实很想喊一句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救你的,但是眼下迟则生变,不仅反派死于话多,正派嘴遁时间长了,也有可能会被反杀,少女上前几步,就要一拳向着青云道人胸口轰去,而正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劲风来袭。   薛铃回头,正看到一个朱红色的葫芦破空而来,将薛铃劈头盖脸罩住,少女只得回身,一拳击向葫芦,朱红葫芦在少女拳下被打得粉碎,其中酒水四溢,淋了薛铃满身。   而那个胖大和尚则才踩着草叶在葫芦之后飞奔而来,很明显是刚才来不及救人,则随手将自己不离身的酒葫芦向着薛铃扔了出来。   此时见酒葫芦被薛铃一拳打碎,不由怒火攻心起来:“你这妖女!纳命来。”   这样说着,酒和尚已经来到了薛铃身前,对着薛铃一拳轰出,薛铃自从获得金刚不坏神功之后,平生最不怕和人硬碰硬对拳,于是自信满满回上一拳。   毕竟之前酒和尚曾经和霍萤战过一场,当时连霍萤都没有打过,薛铃心中对他的评分那是相当的低。   不过一拳相触,对方并没有被薛铃身体内那磅礴大力直接打飞,反而是薛铃自己站立不稳连连向后退出十步。   对方身形只是晃了晃,然后张开大口笑道:“金刚不坏神功,没有想到,竟然是金刚不坏神功。”   上次和薛铃动手的时候,他俩是一个对攻的态势,和尚要抓薛铃的肩膀,薛铃握拳打的是他的胸口,最终薛铃轻微占优,将他打翻之后转身就跑了。   而这一次对拳,这酒和尚终于意识到了薛铃的武功路数,因为虽然说少林金刚不坏神功鼎鼎大名,但是少林金刚不坏竟然被一个女子习得,确实鲜为人知的事情。   毕竟你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为什么一个女子能够习得这无上释门神功。   “只可惜你根基尚浅。”酒和尚继续哈哈笑道:“和尚我练的是酒阳功,你看看较之金刚不坏究竟相差多少。”   这样一边大笑着,酒和尚继续上前,对着薛铃抢攻而去,薛铃已经意识到,这大和尚认真起来之后,当真是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可能他修行的酒阳功就高深程度远远不及金刚不坏神功,但是薛铃的修炼火候哪里能够和他相比,与对方对了几拳几掌之后,薛铃就感觉对方招式中的力道要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真正对决起来,竟然处处落于下风。   其实说来也很简单,那就是薛铃平常对阵的敌人,大多数都不是以身体硬功见长的,薛铃一招鲜,吃遍天,每每生出奇效,让对方吃瘪,就算是遇上黑无这种同样是顶级外功的高手,但是只要黑无轻敌,借助金刚不坏对于黑天魔功的克制,还是能够有所奇效。   但是如果黑无认真起来,那么薛铃只能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而现在,这酒和尚也是佛门硬功,虽然说是旁门左道,但是功力却是实打实的,对方几十年的修为精纯务必,薛铃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少女连吃对方几记重手,身形摇摆,心中明白如果再打下去自己可能要被他当场打死,不由抽空回头向后看去,希望盛君千过来相助。   “你这妖女,往哪看呢。”酒和尚哈哈大笑,又是一套连环掌法拍出,薛铃左支右绌,根本不是对手,而盛君千则终于在原地调息完毕,见薛铃情势不妙,急忙拖刀上前。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盛君千走到一半,就听得劲风来袭,一个黑铁拐杖向着自己扫来,盛君千挥刀迎去,只觉得杖中气力无穷,自己被一杖扫飞出去,跌坐在地。   抬头看时,却看到青云道人站在面前,脸色通红如同饮酒一般,但是望着盛君千气色冷冷:“要取你性命的人是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月影婆娑,凉风阵阵。   谷中四人此时已经战成一团。   盛君千握刀的手轻微颤抖。   对方那一杖来袭之时,盛君千已经竭尽全力,并且之前已经和青云道人有过短暂的交手,对他的实力心中已经有了底。   但是盛君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明明他刚才已经身受重伤,但是方才那一杖的力道,却不仅恢复全盛,不对,不止全盛,简直要比青云道人全盛之时还要强大,有了真正一品级别的真气浑厚程度。   以至于直接硬碰硬将盛君千击倒。   盛君千的百断刀法,打的就是一个气势雄壮,一往无前,甚至说有遇强则强的功效,只要对方不是强得太过离谱,可以说是同阶无敌的功法,否则盛君千以强二品的实力如何能够跻身甲榜百名,正是因为他在二品级别的武者中,几乎堪称无敌。   但是这样硬碰硬大巧不工的刚猛刀法,却被对方一杖打回,盛君千体内气血翻腾不止,望向青云道人的目光也越加凛然。   “你到底吃了什么东西?”盛君千望着青云道人说道。   他此时脸色潮红,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的神色。   “他吃了潜龙丸。”在盛君千身后,霍萤的声音淡淡响起:“所谓潜龙丸,乃取潜龙勿用之意,虽然可以短暂平复体内伤势,激发人体潜能,乃至于让人功力大增。”   “但是同样,此丸药性强烈,服用之后轻则武功大幅度衰退,虚弱数月,重则武功全废,乃至危及性命。”   青云道人望着霍萤冷笑道:“果然不愧是霍家的后人,对于这等奇药也有所耳闻。”   “并不是有所耳闻,这世间所有的潜龙丸,都是我霍家制作然后出售出去的。”霍萤看着青云道人冷冷说道。   “那还真是没有想到呢。”青云道人哈哈大笑:“如今霍家已经成为过眼云烟,姑娘你作为霍家余孽,天下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为何不快快归顺我们,才有那一线生机。”   他服下潜龙丸之后,气血在体内炽热翻腾,连带着真气运转也比平时快出来几分,这也是潜龙丸的妙用之一,基本上是消耗身体的潜能来增加临时的战斗力,但是相应的,副作用也没有到完全不可接受的程度,方才青云道人正是借助酒和尚给他争取的机会,服下潜龙丸,借助这个奇药来压制伤势增强战力,否则的话,自己先被对方突袭打伤,如果说继续这样下去,败亡几成定局。   既然这样的话,倒不如铤而走险,搏出来一线生机。   江湖之中,人人都要有向死而生之念,才能够杀出一条血路。   眼下,局势显眼逆转。   薛铃原本就不是酒和尚的对手,她武功根基和这等成名高手相差甚远,又刚好属性战法相同,对方全神贯注下根本打不过,但是好在薛铃血也厚,虽然左支右拙挨了不少拳脚攻击,但是始终没有真正败下阵来。   但是没有败下阵来和能够将对方打倒转过来帮助盛君千,是两回事。   毕竟之前想要盛君千过来帮忙对付酒和尚的人也是薛铃。   而霍萤这边,听到了青云道人大笑说出来的那般言语,脸上依然是平静冷清的神色:“不要惺惺作态当好人。”   霍萤看着青云道人说道:“当初灭我霍家的,和你身后的人,应该是一家对吧。”   霍萤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没有太多的动怒,没有情绪激动,只是淡淡地像是阐述事实一样说了出来。   青云道人不由笑声更加响亮:“敢情你一直都知道啊,那样还和我们虚与委蛇那么多天,相比你也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吧。”   他这样说着,自己也不闲着,向着已经跪在地上盛君千拄着拐杖快步向前,然后笔直一杖捅出。   盛君千自己这边也早已经严阵以待,习武之人,比斗之间最为注重调息,所谓战斗,是肌肉,气息与内力的协调,只有这样,才能够将自己的力量完全调动起来,在霍萤与青云道人交谈的时候,盛君千也没有放弃协调呼吸,努力榨干身体剩余的潜能。   毕竟盛君千自己也不是什么愣头青,他行走江湖十余年,所经历大小战斗数不胜数,虽然说高手之间的对决稍少,但是盛君千的战斗经验绝对算得上丰富。   此时青云道人一招来袭,盛君千冷不丁地一刀自下而上地撩起来,向着青云道人腹部而去。   因为他深深知道,如今青云道人服用潜龙丸之后,自己的内力已经全然不如对面,再用硬碰硬的刀法,自己肯定会吃大亏。   既然这样的话,对方的铁杖乃是钝器,但是自己手中的百断刀却是一顶一的神兵利器,如果以伤换伤,以命换命,那么自己肯定是不亏的。   这不顾对方来势,自己直接各打各的,虽然无赖,但确实最有效的战斗策略。   果然这自下而上一刀撩天式,把青云道人吓地冷汗直流,他中途撤招,然后向后急掠一丈之远,才避开了盛君千这一刀,毕竟他并不是金刚不坏之躯,这一刀砍实了,他定然会被开膛破肚,哪怕说自己那一杖点中盛君千头颅,同样能够让对方登时毙命,但是这个交换,却是青云道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做的。   “你难不成真的不怕死?”青云道人看着盛君千冷冷说道。   “怕啊,有谁不怕死呢?”盛君千哈哈大笑说道:“但是我且问你,我现在打不过你,你又想杀我,那么与其说坐以待毙,倒不如自己想一点求生的门路。”   盛君千颇有一点光脚不怕穿鞋的意味,虽然说他算得上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豪门公子,但是出生以来不慕荣华,大半辈子都是在江湖中度过的他,真打起来也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   此时这个黑衣公子终于站起来持刀凝立:“我当初习武的时候,师父教过我天地四式。”   “这四式都是有来无回,同归于尽的招式,今天这撩天式不过是其中一式,还有三式,阁下要不要一一领略?”   盛君千这番话,倒是说的大义凛然,有去无回,不由把青云道人给镇住了,对方真的有这等拼命刀法,自己肉体凡胎,难不成真的要和他同归于尽?   局面一时间不由陷入了僵局,而酒和尚那边,薛铃的局势越来越差,又中了酒和尚几记重拳重脚,被直接打飞在地上翻滚,但是薛铃深知此时最不能示敌以弱,所以即使被打翻,也迅速爬起来,重新和酒和尚纠缠战斗起来,让酒和尚不由也烦躁起来。   “牛鼻子!你收拾不了他吗?”他一掌逼退薛铃之后,大声喊道。   这喊得青云道人脸上青青白白变换不定,刚才盛君千那死中觅活的一刀真的吓住了他,因为若论刀法精妙而言,青云道人并比不上自幼师从名师并且天赋惊人的盛君千,否则也不会相差半甲子的岁月见识,还在一起打个有来有回,而潜龙丸增加的当然只是功力,没道理服下一颗潜龙丸连武功精义都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要是那样的话,他们苦苦寻觅清净琉璃方还有什么用处?   不过刹那之间,青云道人终于做出了决断,他双手握住手中的铁杖,然后一节一节将铁杖拧开,只见咔嚓咔嚓拧开之后,每一节铁杖中间都有细而坚固的铁索相连,原本直来直去的铁杖瞬间就变成了一条百节鞭。   青云道人执鞭在手,冷冷看着盛君千:“那么,就让贫道来领略阁下的天地四式。”   盛君千站在原地,心中叫苦不迭。   哪里有什么天地四式啊,这只是他临场胡诌出来吓唬对方的,毕竟什么同归于尽的刀法,真的有人天天练这种刀法吗?   这不就是屠龙之技,用一次就玩完的招式,就和无龙可屠的屠龙技有什么区别。   说白了,盛君千就是仗着自己刀法造诣比对方高,功力不如对方的前提下,硬碰硬收益太低,就借着刀法之强攻其必救,以伤换命,对方是优势局面,当然不肯和自己换命了。   而这样的招式也是欺负对方的兵刃是铁杖,所以直来直去,变化很少,自己方能够占据上风。   但是谁能想到青云道人真的当场咔嚓咔嚓将铁杖拆成了百节鞭,百节鞭介于刚柔之间,变化莫测,算是奇门兵器,对上奇门兵器的话,盛君千的刀法优势就被先天抵消了大半。   这如何不让他惊慌失措。   而青云道人换成百节鞭之后,也就没有了拐杖,但是他依旧上前一步,原本的短兵器此刻已经变成接近一丈的长兵器,运气而至,长鞭一甩,手中百节鞭就如同择人而噬的蟒蛇,向着盛君千而去。   盛君千手中刀不过四尺,如何能够和对方一丈的长鞭以伤换伤,更何况原本盛君千就有伤在身,他只能挥刀和对方接连硬碰硬数记,打的空气中火花四溅,这位黑衣公子在空中辗转腾挪,却知道这并不是久战之计,他可不像薛铃皮糟肉厚,被这百节鞭打上一记,他就得重伤倒地,任人鱼肉。   所以说在一个腾跃避开百节鞭的攻击之后,盛君千自己落地然后急点地面,整个人瞬间瞅中对方空隙,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着青云道人冲去。   只因为盛君千只有拉近距离,才能够给青云道人构成真正威胁,所以这并不是盛君千有什么破敌妙法,而是他必须改变眼前这白白挨打的局面。   而在盛君千欺身的那一瞬间,青云道人表情露出了微妙地笑意,他轻抖长鞭,原本已经甩出去的长鞭鞭头突然如同蟒蛇一般回折,从盛君千另一面回击而来,正好将盛君千从身后弧线包围,盛君千心知不妙,但是箭在弦上,只能一往无前,一刀挥出。   青云道人始终单手执鞭,以逸待劳,见盛君千那一往无前的刀势将近,才冷笑出口,在冷笑声中,他脚步轻捷移动,竟然比双腿完好之人更加快捷,顷刻之间让开盛君千的刀势,同时盛君千身后的百节鞭也已经到了,将盛君千直接如同蟒蛇一般缠住身体,青云道人一勒一抖,盛君千便被在空中摔打之后飞了出去,颓然落地之后,盛君千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吐出鲜血,方才对方那一捆一勒一打,生生打断了他数根肋骨。   此时终于胜负已分。   “你……”盛君千不可思议。   他就是依仗着对方变杖为鞭,腿脚定然不灵活,所以才急于近身进攻,但是方才青云道人那动作,哪里像是坡脚瘸腿之人?   他竟然一直都伪装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青云道人此时见制服强敌,志得意满,不由仰天哈哈大笑:“对,贫道的腿,年轻时候曾经和强敌比斗,伤了右腿,但是早在七年之前,就已经得赐秘药治好。”   “不过贫道一直引而不发,就是想等着你们这种自以为趁虚而入的蠢材。”   盛君千听得这番话,终于觉得心服口服,这次战败,终究是不亏。   不过就此葬送性命,却不能免有些遗憾。   盛君千捂着肚子再次缓缓持刀而立,嘴角沁出血丝:“霍萤小姐,您快带着天不老快走,这里就交给我来断后。”   “别的不敢夸口,至少拦住他一时半刻,我盛某人还是做得到的。”   而在另一边,薛铃被酒和尚一拳击中胸口之后,再被对方在腰弯补上一脚,这次是被彻底打翻,眼看爬不起来了。   只有霍萤站在那里无可奈何地笑着:“盛公子,您怎么动不动就断后呢?”   霍萤表情依旧没有太多惊慌神色。   青云道人此时才回身看向霍萤:“霍姑娘您带着这两个蠢材来陪你送死,难道就没有什么愧疚的意味在里面吗?”   霍萤摇头笑了笑:“我可没有带着他们来送死。”   “有人教过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最坏的情况。”   “还有,青云道人,你真的以为,我这么长时间,什么都没有做吧。”   青云道人凛然一惊:“你在说什么大话?”   “我在说什么大话,你马上就知道了。”霍萤侧头淡淡笑着。   “倒也。”   她这样说着的同时,盛君千,青云道人,包括远处的酒和尚三人,同时如喝醉一般,跌跌撞撞站立不稳,倒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可怜夜半虚前席   此时整个谷中,萤火飞舞,那些黑色的大狗依然趴在草丛中睡得酣甜。   午夜的凉风阵阵,明月高悬,霍萤面前,几个人都东倒西歪。   少女站立在草丛中,说完那些话的同时,一动不动,只有那无数纷飞的萤火虫光影在她身边左右飘荡,而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以战场为中心,几乎每隔一丈都有一根线香亮着暗红色的火光在那里幽幽燃烧,并将其中的香气向外静静吐露。   “你!”青云道人此时才发现体内的真气已经全然紊乱不听使唤,肌肉也开始逐渐罢工,以至于连站都站不起来。   并且这次霍萤所用的毒,似乎与境界修为无关,或者换句话说,几乎是自己的功力越强,内力越深,所受的影响就越大。   而青云道人因为服用了潜龙丸的影响,体内的真气运转速度呼吸心跳都要比正常要快上接近一倍,虽然这样可以极大地压榨身体的潜能,但是面对霍萤的毒,他也不可避免地显得更加的脆弱与无助。   “你这是什么毒!”青云道人倒在地上,不甘心地嘶吼道。   他手足并用,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是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只乌龟在地上无助地滑动着四肢。   毕竟,乌龟想要站起来有多难,那么现在的青云道人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就同样有多么的不容易。   他越是在地上蠕动,心中就是越发地不甘,他真的一点都不想死,宁愿服下潜龙丸来击杀劲敌都不愿死去,眼看胜券在握的那一刻,却被霍萤生生给打入深渊,那种心情,是真的难以理解难以接受。   不过就当青云道人奋力挣扎无果,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活着。   霍萤并没有来杀他。   青云道人带着疑惑的情绪抬起头来,看到霍萤依然端正立在原地,没有走前一步。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又看看同样倒在那里的盛君千,由于盛君千知道是霍萤的出手,所以并不惊慌,就倒在地上安心躺尸。   青云道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躺在地上仰天狂笑起来:“你这毒不分敌我的,现在恐怕连你都被自己的毒给药到了对吧?”   “否则你还会站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一步?”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只要走上一步,自己也会躺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青云道人想通了这个关节,笑声越发酣畅淋漓:“真没有想到你还有这样可笑的毒,这里可是我们的地盘,等你的余毒散尽,我们手下的人找过来,你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青云道人已经想到了那个时候的景象,简直大快人心,心花怒放。   但是霍萤依旧站在原地,青云道人说的没错,这次霍萤下的毒,连她自己也在中招范围之内,毕竟有句话说得好,我这可是沾满毒药的匕首。   自己下的毒自己就能免疫的吗?   肯定没有这么一回事。   之前霍萤曾经用过可以提前预服解药的百花香来对阵酒和尚取得胜果,但是这一次霍萤武功并不足以证明应敌,百花香不能使用,只能够用更霸道的清场之毒来料理这场战斗,于是便造成了当前的尴尬局面。   但是此情此景,霍萤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慌张神色。   她静静笑了笑;“是的,此毒名为无能胜香,原本是在医仙居那里给你们准备的,但是却意外被他们给撞破了。”   “不过也好,用在这里也恰如其当。”   霍萤的镇静自若让青云道人反而有些惊慌起来:“你为什么不怕?”   青云道人倒在地上哭喊起来:“你为什么不怕?”   “你难道不知道,如果等我的人过来发现你们,你们会遭遇怎样的酷刑和折磨吗?”   “我会将你们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剜下来,喂我那些可爱的大狗吃掉。”   “我会把你们伤痕累累的身体绑在悬崖上,让那些苍鹰秃鹫自行啄食。”   “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跪着向我求饶而不可得。”   他虽然话语极尽凌厉和威胁的语气,恶毒至极,但是说出口的时候却带着哭腔。   因为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他现在身中无能胜香,倒在地上真气紊乱,连爬起来都不可得,只要一个拿着刀的十岁孩童能够过来结果他的性命。   越是穷凶极恶,越是色厉内苒。   越是口出狂言,越是彷徨无助。   他在地上边骂边哭,模样凄惨至极。   但是霍萤依旧是淡淡地望着他,霍萤真的是一动不动,因为少女是真的也中了招。   但是少女脸上没有喜悦,同样没有同情。   因为无论青云道人有什么样的表现,至少有一件事情是不会改变的,那就是青云道人是此行的敌人。   “我在下毒的时候当然有过考量。”霍萤静静说道:“无能胜香是我目前手中所有毒中药性最好,起效最快的一种毒。”   “当然,此毒的缺点就是过于霸道,并且对于武功越高之人,伤害越大,反而是对于武功平平的普通人,此毒的效果和迷香差不多。”   霍萤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慌不忙。   而在她说话的同时,远处被打翻在地的薛铃,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只见薛铃虽然没有被打的皮青脸肿,衣衫零落,但也是全身各种泥垢草汁染成一片,毕竟被自己武功相克的对手锤,那种感觉基本上和被当成沙包打一样。   不过薛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起身之后,放眼望去,周围居然已经没有一个人还站着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站着,那就是远方月光下的霍萤。   薛铃扭了扭脖子,因为战场比较远的缘故,刚才这边战场的交谈,她基本上都没有听个真切,毕竟都快被打成沙包了,她哪有心情去听别人的闲话。   而此时薛铃第一时间要找的,当然就是酒和尚,酒和尚那披着朱红袈裟的胖大身影,倒也相当好找,薛铃静静来到酒和尚面前,只见酒和尚全身缩在袈裟中瑟瑟发抖,少女静静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脊背,酒和尚就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有这么痛吗?”薛铃侧头,然后飞起一脚,将酒和尚那庞大的身躯整个踢飞起来,就好像一个肥大的皮球,而现在皮球刚好落到了盛君千青云道人这边的战场,薛铃再一步一步走来,也看到了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青云道人和盛君千。   “发生了什么事情?”薛铃看着霍萤问道。   而此时青云道人见薛铃毫发无伤地走了过来,刚才的咒骂已经变得鸦雀无声,他只能尽量倒在地上装死,以换取薛铃对他的无视,但是体内的毒却在一点点侵蚀占领他的身体,让他的一切行动,都变得更加地步履维艰。   “无能胜香。”霍萤淡淡说道。   “毕竟,你是我见过唯一能够免疫无能胜香的人。”   听到无能胜香这四个字,薛铃终于可以理解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真是一场豪赌啊。”薛铃看着霍萤笑道。   她此时被打的凄惨,并且四个人中,她其实是实力最弱的那个。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最终她反而成了胜负的关键。   “一切的豪赌都是建立在有充足的把握基础上。”霍萤淡淡道:“事不迟疑,快点动手吧。”   薛铃看着霍萤那平静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笑了笑。   先走向盛君千,然后拿起来了盛君千手边的百断刀。   “先借你的刀一用,盛公子。”   薛铃这样说道。   ……   ……   入谷,盗药,遇敌,战斗,杀人。   这一切说来那么漫长,其实前后不过是在一个时辰之间。   江湖之中,永远没有心慈手软之说,不要说什么趁人之危,胜之不武。   成王败寇永远是这里唯一的法则。   如果今天不是有霍萤在场,并且当机立断,用无能胜香扭转乾坤,那么薛铃盛君千二人,都要毫无意外横死当场。   所以说薛铃也没有什么犹豫可言。   她手持百断刀,一一斩断酒和尚和青云道人的头颅,然后再按照当初和薛崇的约定,出刀在两人的心口划出十字,然后用装酒的小酒盅清洗之后,各接了一小盅心头血。   这样血淋淋的事情,现在的薛铃竟然可以做得驾轻就熟毫无违和感。   甚至说连恶心反胃这样的生理反应都没有。   薛铃自己都有些惊讶。   但是更多的是释然。   斩断头颅,再心口十字,这样的处理,就算谁神仙,也难以超生,薛铃再轻轻咬住嘴唇再两具尸体身上细细搜刮一番,这同样是方别留给这个少女的习惯,如今薛铃只是模仿。   青云道人的身上除了第二颗潜龙丸之外,还有各式珍贵的伤药灵药,不过并没有银两银票暗器秘籍之类的东西,可能是因为对于青云道人而言,自己有武功倚仗,便不需要假借外物,而暗器秘籍这样的东西更是毫不必要。   而在进一步搜索中,薛铃在青云道人的怀中贴肉地方发现了一个硬硬的物件,取出一看,却是一个红色丝绸制成的巴掌大小的口袋,里面沉甸甸的,丝绸口袋打开之后,倒出来的赫然是一面金色令牌。   令牌巴掌大小,刚好能够握在手中,其顶端刻着一朵精致的六瓣梅花,下面大书一个令字。   而翻过来之后,则篆书四字,上面正写着东平守御四字。   这枚令牌沉甸甸,金灿灿,精美异常,但是映照在薛铃眼中,却如同针尖一般刺痛了薛铃的眼睛。   她瞬间毫不犹豫地将令牌远远丢开,就好像烫手山芋一般。   与此同时,少女跪倒在地,不可抑制地干呕起来。   虽然之前一直都有所怀疑。   但是她一直不想做那最坏的猜想。   而现在,这一切都慢慢清楚明白起来。   正是因为这样,薛铃才感觉有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心脏,让她恶心反胃,全身无力,并且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究竟这青云道人和酒和尚是何方神圣。   什么是不可多说,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又是谁对霍萤的医仙霍家出手,几乎将霍家满门杀尽。   这一瞬间,薛铃终于明白了。   毕竟普天之下,有这样手笔与实力的,还能有谁?   换句话说,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人之外,还能有谁?   那位圣人执掌皇位已经三十二年有余,如今年事已高,但是却痴迷修道,迷恋长生,因此自命曰万寿帝君。   人老了终究是会死的,皇帝也不例外,秦始皇求仙药,童男童女渡东瀛,汉武帝慕仙方,建章宫外承露台。   哪位帝王不慕长生?   如果真有一个人听到这清净琉璃方五个字,就能够毁掉一个隐世家族,能够让这一僧一道守候在瓦罐寺中,等这株天不老慢慢成熟。   之前薛铃曾经想过,无论是酒和尚还是青云道人,他们武功都不算登峰造极,服用清净琉璃方真的是莫大的浪费。   那么这清净琉璃方到底是留给谁的?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时刻,薛铃真的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一点一点都不想知道。   “你认识那个?”霍萤站在远处静静问道。   她看得清薛铃的动作。   薛铃点了点头。   少女依然跪在地上,全身发冷发抖,站不起来。   对于一位从小在宫廷长大,十二岁便是锦衣卫百户的少女而言,她眼下做的这些意味着什么,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而薛铃同样是做梦没有想到,在无意之间她竟然会犯下如此滔天之罪。   而今天,则是完全没有回头之路。   “没有什么好怕的。”霍萤在薛铃身后淡淡说道。   薛铃咬住嘴唇,看向霍萤:“你知道?”   她这样问向对方。   “杀父灭族之仇,当然知道。”霍萤清清冷冷说道。   “那我该怎么办?”薛铃喃喃说道。   当初离开燕京城的时候,薛铃从来没有想过今日。   此时她多么希望方别就在他身边,只有对方才能够让她感到信任和安全。   “你来我这里。”霍萤淡淡说道:“我过不去。”   薛铃点了点头,从地上站起来,有些艰难地晃晃悠悠来到霍萤身边。   “我的口袋里,有一个小瓷瓶。”霍萤看着薛铃说道。   薛铃拿出来那个瓷瓶,只见是一个白色的小瓶。   “里面是什么东西?”薛铃问道。   霍萤冷清笑了笑,然后静静说出来三个字。   “化尸粉。” 第一百三十六章 曲径通幽处   只可惜薛铃不是方别,喊不出你怎么这么熟练这句话。   她只是接过那个白色的小瓷瓶,打开之后,是有些熟悉的略带腐臭和刺鼻的味道钻入鼻腔。   里面的粉末是熟悉的暗绿色。   薛铃并没有再多问什么,自己来到青云道人和酒和尚的尸首前,在确定了对方身上的有效物件都被自己搜刮殆尽之后,倾斜瓶身,轻轻将其中的粉末抖落在其心口的伤口上。   只见一缕青烟飞快地冒出来,带着类似于烧焦羽毛味的刺鼻味道,薛铃为了避免腐蚀不尽,刻意多加了一些分量。   然后她重新回到霍萤面前,伸手将站在原地不动的霍萤扛了起来,然后再来到盛君千面前,此时的盛公子已经彻底晕倒了。   当然,盛公子晕倒的主要原因在于和酒和尚与青云道人不同,他是真的完全不带慌的。   因为比较放松的缘故,所以睡的也比较香甜。   薛铃摇了摇头将盛公子也扛了起来。   这样也就恢复了曾经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模式。   薛铃抬头看向头顶,只见深谷幽幽,明月高悬,如今这个样子,再想要上去按照原路返回已经有些艰难。   “我们现在要原路回去吗?”薛铃开口问道。   “不用,也回不去。”霍萤在薛铃的肩膀上静静说道:“原本不走大路只是因为怕惊动这两个人。”   “既然他们已死,那么瓦罐寺便没有什么值得畏惧之人,直接从瓦罐寺出去就行了。”   薛铃点了点头,然后扛着两个人,就一路向着瓦罐寺而去,先是穿过一条笔直穿透山体的溶洞,随后是一扇已经打开的大铁门,穿门而出,便已经到了瓦罐寺的后院。   这间佛门古刹清幽宁静,月光洒落,真可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但是又有谁能想到,瓦罐寺之后竟然是这般别有洞天。   寺中并没有打更的僧人,如果遇到了,薛铃恐怕还要再费一番手脚,她就这样一左一右背着两个人跃上了瓦罐寺的寺墙,然后飞掠而出,只见此时四周一片萧然,白月光从山那边探出头来,照的整个山脊白灿灿地生着辉芒。   薛铃站在月光之下,心中逃出生天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发现了自己竟然无意之间杀了东厂的高手,坏了皇上的好事这份抑郁左右交织,心中情绪万分复杂。   但无论如何,此行终于找到了天不老,也算是没有空手而归。   “霍萤。”薛铃轻轻问向肩上的少女,但是没有得到答复。   薛铃回头一看,却看到霍萤已经在自己的肩膀上沉沉睡去,所梦香甜。   薛铃不由有些意外地摇头一笑——霍萤终究也不是铁打的人啊,她能够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她体质特殊,对于多种毒物都有轻微抗性的缘故了。   不过这样一来,薛铃主意已定。   她大踏步,向着深山中走去。   那处山洞在白云山几座高峰之间的一座,还算容易寻觅,况且,江流儿还在那边。   ……   ……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有些乏善可陈起来。   薛铃一路回到了山洞,天已经蒙蒙放晴,薛铃安置了已经昏睡的盛君千和霍萤,把熟睡中的江流儿叫醒,然后简单告知了对方的原委,随后自己就在霍萤身边打坐等候。   直到霍萤自己苏醒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巳时,随后薛铃自己再转头去入睡休息,等到薛铃一觉睡醒之后,已经是午时过半。   霍萤有针对无能胜香的解毒剂,服下之后虽然不算立即生效,但是体内的毒素已经开始缓慢分解排除,四人在山洞中用过午饭,随后一同下山,回到了江石楠的茅屋,江石楠等到江流儿回来,自然是喜不自胜,但是却不认识霍萤究竟是何人。   霍萤则话不多说,先是替江石楠检查了腿伤的伤势,随即开刀排出腿上的毒素和脓血,再用药包扎,最后给江石楠开出来一个方子,让他按照方子抓药,连续服用十天,就可以手足自如,恢复到被蛇咬之前的伤势。   原本江石楠对自己的伤势已经不抱什么希望,说心如死灰都不为过,这样一来自然大喜过望,自己腿上在身不能起来,便让江流儿连连叩头,江流儿也不推辞,当即想要下跪,却被霍萤拦住:“治病救人是应该的,没有什么谢不谢的。”   这样说着,霍萤自己先在江家的茅屋转了一圈,最后拿走了一小捆山参,权做最终的诊金。   随后三人并没有接受江石楠的挽留,因为时间紧迫,三人直接赶往了嵩县县城,而将江流儿继续留在白云山中不表。   ……   ……   却说薛崇在送走了薛铃盛君千之后,自己依旧日日如常在破庙中看着乞丐练武,自己怡然自得,每日吃饭饮酒睡觉,一副浑然无事的样子。   只说这天薛崇继续在破庙之中睡下之后,在睡梦中,却感觉到有一条冰凉彻骨的东西横在了自己的脖颈前,就好像一条毒蛇缠绕了他的脖子。   薛崇瞬间惊醒,怒喝道:“谁?”   他刚刚开口,就感觉自己的周身要穴已经被人点了,他再侧身一看,在破庙中的其他乞丐一个个昏睡不醒,而自己身边,则站着薛铃盛君千以及一个不认识的白衣女子。   其中盛君千正将自己手中的黑刀横在薛崇的脖子上,静静看着这个已经受制于人的独目天王:“天王兄好久不见。”   “您没有想到我们会活着回来吧?”盛君千这样冷冷说道。   薛崇看着盛君千冷冷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合作者的?”   “合作者?”薛铃淡淡笑了笑,她从怀中拿出来那两个小酒盅,在薛崇面前晃了晃:“这是你当初要的东西。”   “酒和尚和青云道人的心头血。”   “我们杀了他们,也拿到了天不老,但是无论是酒和尚,还是青云道人武功都比想象中要高,不过这并不重要。”   薛铃看着薛崇,继续冷冷说道:“你可知道那一僧一道究竟是什么人?”   薛崇死死盯着那在薛铃手中叮当作响的小酒盅,眼神中露出些许的贪婪火热之色,随即他叹了口气:“所以说你们是知道了?”   薛铃冷笑一声,再从怀中取出来那个梅花令牌:“这是我从青云道人怀中拿到的东西,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吗?”   薛崇看着薛铃拿出来的令牌,看着上面的东平守御四个篆字,自己叹了口气:“东平守御梅花金令牌,是由东厂铸造发放,只赐给那些最位高权重的官吏要员,执此令牌,便可以自由初入宫闱,与大内高手无异。”   薛铃静静看着说出这样实话的薛崇:“所以说,你承认那一僧一道都是东厂的人了。”   “既然这样,你还明说要取他们的心头血,欲要我们借刀杀人,其心可诛。”   薛铃几乎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持有梅花金令的人,就算在整个东厂也超不过二十个,都是最受东厂掌印太监器重的高手与重要人物,在特殊情况下,他们甚至有直接面圣的权力,通常情况下所指的大内高手,指的就是他们。   而现在薛铃盛君千在薛崇的误导下,竟然亲手击杀两个大内高手,这如果被人查清,那么就是真的滔天大罪。   更何况薛铃自己还不是真正的江湖人士,她的真实身份是锦衣卫的卧底百户。   若是她父亲还活着的时候,锦衣卫是可以强压东厂一头,而现在薛平已死,锦衣卫已经成了东厂手下的一条狗,事事都要请示东厂才能行事,而薛铃在这个时候竟然杀了东厂两个要员,如果揭发出来,真的连天王老子都保不了她。   当然——也不绝对,如果薛平还活着,那么这就是罚酒三杯的小事。   但是如今薛平已经死了,那么对于薛铃而言,就是几近诛灭九族的大罪。   毕竟——为什么两个手握梅花金令的东厂高手,会缩在这样一个穷山僻壤的瓦罐寺数年之久?   说白了,就是为了天不老,为了清净琉璃方的,再说明白一点,他们是为了圣人办事。   这也是为何薛铃在料理完白云山的事情之后,马不停蹄地回到嵩县,趁夜来找薛崇算账。   如果薛崇给不了薛铃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么有些事情,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薛铃动手杀了青云道人酒和尚的事情,天下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而至少薛崇是绝对不能知道的。   最少不能活着知道。   “是的,他们是东厂的人。”薛崇利刃在喉,却慢慢平静下来:“其官职都是千户,但并不领实职,只能算是五品御前带刀侍卫。”   薛铃现在不想回忆户部侍郎周海天是几品了。   其实不回忆也知道,户部侍郎周海天是户部仅次于户部尚书的副官,也就是正三品,正是因为蜂巢敢于刺杀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朝廷要员,才引起圣人震怒,进而引发一系列的腥风血雨。   而现在,薛铃也可以骄傲地说,自己杀了两个东厂的五品大官。   少女真的想死好吧。   如果事先知道这俩人是东厂的人,并且还是东厂的五品千户,御前带刀侍卫,给薛铃一万个胆子都不敢杀好吧。   毕竟她不是真的江湖中人,本质上她还是锦衣卫百户。   如今锦衣卫百户杀了东厂千户。   真是太有面子了。   “那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薛铃强压怒火说道:“你知道你在让我们做什么吗?”   “我早就说过,这件事情不说不错,多说多错,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薛崇静静说道:“以及姑娘认识这大内的梅花金令,想来来历也不一般。”   “我的事情不用你多管。”薛铃咬牙说道。   这次捅了这么大的马蜂窝,她非常不开心,极其不开心。   虽然哪怕事情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除非有人在她来之前就告诉她青云道人和酒和尚的身份,否则那个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如果你给不了我满意的答案,那么你应该知道,自己是绝对活不下去的。”薛铃继续冷冷说道。   而薛崇则躺在床上静静笑了笑:“时至今日,我想我也给不了姑娘什么满意的答复了。”   因为薛崇说的是实话,如今青云道人和酒和尚已死,天不老也弄丢了,一旦东厂发现这两个重要人物之死,那么肯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薛铃能够做的,就是让天下间知道这两个人是她杀的人越少越好。   反正对方的尸体已经用化尸粉化掉了,是真正的死无对证。   现在薛铃才知道为什么方别那么喜欢用化尸粉,真的是越用越上瘾,居家旅行杀人灭口之必备良药。   “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薛铃看着薛崇说道。   “有意义吗?”薛崇带着轻微的笑意问道。   他直视着薛铃的眼睛,表情没有任何的畏惧。   “当然有意义。”薛铃说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蓬莱阁并不涉及江湖武林太深,朝堂之事管的更少,你究竟是什么人?又和那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你来到白云山,真的只是为了天不老而来的吗?”   薛铃这一连串问了出去,薛崇不由低低笑了出来。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么告诉你也无妨。”   “我当然是蓬莱阁门人,这个千真万确,但是同时,我也是锦衣卫千户,同样是受皇命来到这白云山,为夺取天不老和清净琉璃方而来。”   薛铃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这样的答案才是最接近真实解的答案。   “那么为什么?”薛铃看着薛崇:“你最终身受重伤,隐居于此,而不是远走高飞?”   “至于这个嘛。”薛崇冷冷笑了笑,望向天空,目光悠远,带着讽刺的意味。   “敢问姑娘,听没有听说过,锦衣卫指挥使,薛平这个名字。”   薛铃那一瞬间心神剧震,几乎不能自已,半晌说不出话来,而盛君千却在一旁恰到好处地开口:“那位曾经权倾朝野的一品太子太师,锦衣卫指挥使,圣人皇帝跟前的最大红人。”   “又有谁不知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香火悠悠   是的,又有谁不知道薛平薛大人呢?   自从圣朝开辟以来,锦衣卫和东厂就是伴随着皇权的庞然大物,自上而下掌控着整个朝政和社稷。   但是长久以来,东厂因为首领是东厂掌印太监,是皇帝陛下的家奴。   对于家奴的信任,当然要远远超出对外人的信任。   这也是长期宦官之所以弄权的根源所在。   对于皇帝而言,陪伴自己朝夕长大,并且无法生育,没有后代的宦官是天生的工具人,他们的所有权力都来自于皇帝本人,那么当然没有了皇帝,他们就什么都不是。   自古及今都说宦官弄权,但事实上,宦官所有的权都来自于皇帝,如果皇帝不想让宦官弄权,那么宦官就什么权都弄不了。   就算强横如同九千岁,权倾朝野,百官阿谀谄媚,如日中天,真需要解决的时候,皇帝只用写一张小字条递出去,那么这位九千岁也要授首相迎,坐以待毙。   毕竟普天之下,从古到今,谁都可以做皇帝,男人可以,女人可以,唯独太监做不了皇帝。   皇帝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这也就是为什么圣朝开辟以来,东厂从来都是位居于锦衣卫之上的存在。   无他,只是因为皇帝相对于锦衣卫指挥使,更加信任东厂掌印太监罢了。   但是只有一个例外。   这个例外就是薛平。   他是圣朝有史以来最强的一位锦衣卫指挥使,自从当今天禄帝登基起,他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如今天禄帝三十二年,他当了三十年的锦衣卫指挥使,东厂的掌印太监都换了几茬,但是他的位置巍然不动,尽管说他的官职一直在向上升着,从燕京右都督到大都督,再到加虚衔为太子太师,真可谓位极人臣,即使是内阁首辅,宫中秉笔太监,见到他也需要毕恭毕敬行礼。   不过这样一个位极人臣注定载入史册的朝中重臣,却突然不明不白地暴毙身亡,虽然说天禄帝表现地极为悲痛,并且给了他最隆重的武穆谥号,但是不知为何,从此之后,人走茶凉,渐渐就不再有人提起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以至于他之后继任的指挥使姓谁名谁,都渐渐不再引起关注。   似乎朝堂之上,这个名字都渐渐成为了禁忌。   而此时,薛铃在薛崇的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   薛崇听着盛君千的话语,不由躺在床上苦笑了一下:“没有想到现在还有人记得薛大人。”   薛铃看着被百断刀压制在床上的薛崇,她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嘴唇。   自己不认识他。   是一点都不认识的不认识。   这没有道理啊。   薛铃十二岁就是锦衣卫百户了,并且可以自由出入北镇抚司,因为她是薛平的独女,一向被爱若珍宝,父亲的属下,亲信,朋友,故交,没有她不认识的。   当然,自从薛平死后,那些曾经门庭若市来家中拜访的叔叔伯伯,在最初那场隆重的葬礼之后,便再不曾来往。   似乎忘记了还有薛平还有这个女儿的存在。   那些锦衣卫中原本友善的叔叔伯伯,看她的眼神也越发不喜,就像是看到灾星与厄难一般。   但是她没有见过薛崇。   从来都没有见过薛崇。   但这并不是眼下能够说的事情。   “这不是你要杀青云道人和酒和尚的理由。”薛铃静静说道。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薛崇静静笑了笑,望着天空:“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人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他连连说出来这三句话,但是意思却是一个意思。   “我十岁就被薛大人送进了蓬莱阁,悉心栽培,再到二十一岁出阁,如今已经十四年了,自从我出阁之日起,我就已经秘密加入了锦衣卫,成为了薛大人最信任的密使。”   “再后来,我在这里执行任务的时候,遥遥听到了薛大人死去的消息。”   “我曾经想回去奔丧,但是因为任务特殊,半步都不能离开。”   “而之后所发生的那些变化,让我对薛平大人的死开始有所怀疑。”   “于是终于有一天,我找到了一坛醉红颜,去请酒和尚来喝,我等他喝到半酣,再问道,你知不知道关于薛平大人的事情。”   薛铃骤然握紧了拳头:“他怎么说的!”   少女那一瞬间根本控制不住情绪。   薛崇笑了笑,苦笑:“他说,这件事你最好不要问。”   “谁知道谁就要死。”   “我当时就说,如果我偏要知道呢?”   “他认真告诉我,那我就是想要死了。”   薛铃听着薛崇的这些话,紧紧咬住嘴唇,她没有继续逼问,因为她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   “是圣人杀的吧。”薛铃静静说道,她都感觉不到自己话语中所透出的丝丝冷气。   “圣人不需要杀人。”薛崇静静说道。   “当时酒和尚告诉我的是,那位大人知道了一些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因此犯了圣人的忌讳。”   “至于是哪些不该知道,哪些不该做。”   “就连知道这些的薛平大人都要死,我们这些人就更不该知道了。”   薛崇看着薛铃的眼睛:“这就是我要杀他们的原因。”   “你动手了吗?”薛铃问道。   “当然动手了,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们提前已经对我有了防备,我即使动手,但却并不是他们的对手,最终用了手段才拼死逃了出来,还丢了一只招子。”   “是潜龙丸对吧。”一直在旁边沉默没有开口的霍萤,此时才静静说道。   薛崇看着这个白衣女子,然后点了点头:“是的,潜龙丸,姑娘也知道?”   “你没死真是福气。”霍萤静静说道,然后不再开口。   “这就是你继续在嵩县隐居的原因?”薛铃再问道。   “是的。”薛崇再点头:“我被打落境界,又身受重伤,原本这等残躯,自然是远走高飞,隐姓埋名为好。”   “但是我并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所以我就在嵩县住下,私底下散播着关于白云山天不老的消息,虽然说天不老的消息已经流传了几十年前,但是只有近几年来,才更加地有鼻子有眼,并且开始可以吹嘘天不老的对于习武之人的价值,并且我会暗中挑选那些武功最好的人,告诉他们天不老的准确位置,来行驱虎吞狼之计。”   “他们则被天不老缠住,虽然知道背后有人搞鬼,不过我隐居于幕后,没有人想到曾经的锦衣卫千户,蓬莱阁弟子会自甘堕落在嵩县破庙安心当他的乞丐头子。”   “大隐隐于市,所以我还是安全的。”   薛铃叹了口气:“所以说我们也是你驱赶的老虎中的一只?”   “是也不是。”薛崇淡淡说道:“你们是特殊的。”   “你凭什么说我们是特殊的?”薛铃再问。   “姑娘还带着我送给你的那个玉佩对吧。”薛崇问道。   薛铃猛然想起来,伸手从腰间取下玉佩,只见温润古朴的青玉上,此时正有两道巨大的裂缝。   “这个青玉佩,是当初我进蓬莱阁时薛平大人送给我的,那个时候就告诉我说,这块玉佩是一位世外高人给他的,可以让佩戴者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当时我并不以为然,少年心性,不过这块玉佩当时也着实精致可人,就随时戴在了身边,等到我十四岁那年,一次在山中玩耍,一时不慎跌落山崖,当时我感觉必死无疑,却被一棵松树给救了下来,等到我回过神来,再拿出玉佩的时候,发现上面出现了第一道裂缝。”   “而第二道裂缝,则是那年我和青云道人酒和尚摊牌的时候,当真是九死一生,即使最终我服下了潜龙丸,也未必能够逃出生天,不过最终巧之又巧,我机缘巧合杀出一条血路,躲过追杀之后,这块玉佩才出现了第二道裂缝。”   “那个时候我才终于确定,这块玉佩是一块能够让人绝处逢生代人挡灾的神物。”   “不过那个时候我自以为烂命一条,也就不再将玉佩随身携带在身边,免得浪费那最后一次机会。”   薛铃抿着嘴:“那么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你是特殊的。”薛崇淡淡说道。   他没有说为什么薛铃是特殊的。   但是已经说了这么多之后,薛铃其实心中已经有些相信,他是知道的。   自己不知道他是谁。   但是他却知道自己是谁,并且知道自己不知道他知道自己是谁。   是啊。   那个小女孩或许没有见过父亲最亲近信任的手下,但是那个手下怎么可能没有见过自己上司唯一的女儿。   他的这番话,原本那肯定是不打算对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说的。   但是因为自己代替他杀了青云道人和酒和尚,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证明了当初那个只会哭鼻子的小丫头终于可以站出来独当一面,乃至于可以做到连他都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这番话便是对薛铃的认可。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薛崇笑了笑说道。   “你可以杀我了。”   薛铃抿住嘴巴,半晌才开口道:“把刀放开。”   盛君千看着薛铃,刀纹丝不动。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薛铃看着盛君千,冷冷说道。   盛君千举刀,放下。   薛崇恢复了自由。   薛铃将那两瓶血放在薛崇的床前:“我完成了约定。”   这样说过之后,薛铃转身向着门外走去,随后盛君千收刀跟在薛铃身后,然后是霍萤。   三个人离开了这间破庙,薛崇看着他们的背影,抬头看了看门外的清辉。   然后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他笑过之后,起身,将那两瓶鲜血一手抓起,然后来到破庙深处,只见破庙的神像后,另供奉着一尊神牌,上书薛平之神位。   他上香,然后将两瓶鲜血倒出来淋在地上,然后向着神牌叩首。   “薛大人。”   他跪在地上静静说道。   “您的女儿,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了。”   薛平神牌前的线香,烟火笔直向上升起。   ……   ……   汴梁城中,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酒招下的香气扑鼻而来,远处琼华楼上,一堆莺莺燕燕正在那里二楼搔首弄姿。   方别平静行走于这番话的集市中,有人不动声色地撞入方别的怀中,然后连声道歉。   方别就看着对方笑了笑:“以后走路小心点就行了。”   对方连连点头,然后匆忙地离开方别,走到清净的地方,然后满脸得意地从怀中掏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好一只肥羊,让我来清点一下今天的收获。”   这样说着,他手往里面一掏,脸色瞬间一变,伸出手来,只见里面是一把在河边捡到的小鹅卵石。   这个小偷瞬间气炸了:“穷鬼!没钱就不要穷装啊!”   说过之后,他将钱袋倒装过来倒了个干净,只见其中都是各种各样的石头,没有一块银子或者铜板,只是那个钱袋看起来还算精致,抱着贼不走空的想法,他气呼呼地将钱袋塞入口袋。   不过一摸口袋,这个小偷瞬间跳了起来。   “我的钱呢!”他大声叫了起来。   他赶紧从上到下将全身给翻了一个遍,发现自己身上的零钱,以及之前半天的收获,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偷的干干净净,他纵横偷界十来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   从来都是他偷别人,还从来没有被人偷过自己。   他站在原地绞尽脑汁,始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被人偷了。   直到最后,才有灵光闪现出来。   他想起来那个看起来文静客气的小哥。   对着他静静说道:“以后走路小心点就行了。”   那一瞬间,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而另一边,依然在街道上行走看似漫无目的的方别,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摊位前,看着那插满稻草的各色糖葫芦:“这糖葫芦怎么卖?”   “两文钱一支,五文钱三支。”老伯这样伸手给方别比划。   方别笑了笑,从口袋中掏出来一个破破烂烂的钱包。   “那么,全买下来的话,怎么卖?”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举荐   于是在汴梁城繁华的街道上,方别穿着月白色的长衣,肩膀上扛着一个插满了糖葫芦的稻草棒子。   他一边走,就一边将稻草棒子上面的糖葫芦分给路边的孩子。   以至于那些孩子也开始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跟在方别身后,也跟在那个浑身黝黑又有些干瘦的少年背后。   黑无什么都不管,他只跟着方别。   直到方别将那插得满满的糖葫芦都分出去,只剩下两根的时候,他才摆了摆手对那些孩子说道:“没有了。”   “不是还有吗!”孩子们指着上面剩下的两根七嘴八舌说道。   “多乎哉?不多也。”方别笑着说道,一边说一边将其中一根取下来递给黑无,另外一根放在自己的手里。   “你们看,真的没有了。”   这样说着,方别将那个稻草棒子也递给了孩子们,看着那些孩子扛着棒子欢天喜地跑远了,自己回头看向黑无;“好吃吗?”   黑无刚刚吞下第一颗被冰糖包裹的山楂。   黑无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吃着冰糖葫芦,可见低能待机对他的进食并造不成影响。   当然,他也懒得回答方别的话。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气急败坏的男人也冲到方别的面前:“刚才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钱!”   方别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打量着他,只见他大概三十岁上下,面容消瘦胡子拉碴脸色姜黄,作为小偷而言,基本上已经进入了职业末期。   “我不是告诉过你以后走路小心一点了吗?”方别静静说道,说完再往冰糖葫芦上咬了一口。   那一瞬间这个小偷有点哑口无言。   是的,如果说他不撞在方别的身上,那么就不会被偷钱。   当然——如果他不撞在方别的身上,他又这么偷方别的钱。   不过此时他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他上前就要搂住方别的腰,然后大声喊那句经典但是自己几乎从来没有用过的台词。   “抓小偷啊!”   但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意外的骨感,就在他张嘴要喊要扑的时候,方别静静吐出了最里面的山楂籽,山楂籽正打在他的胸口,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全身委顿无力,要开口喊出来的叫声也戛然而止。   他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方别从他身边走过的同时,给他面前扔了一个钱袋。   那是之前买糖葫芦剩下的钱。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见好就收吧。”方别的声音静静从耳边传来。   小偷倒在地上也不忘瞬间把那个钱袋瞬间双手抱在怀中。   以及抬起头来的时候,方别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这样的小插曲对于方别而言真的是一点都不在意,他也没有什么教导对方改过自新,弃恶扬善的大慈大悲心肠,只是偷到自己头上,就小小惩戒一下,不过既然他能够找上来,那么就把剩下的钱还给他也就是了。   毕竟那些糖葫芦也没有贵到那个份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连偷盗也是维持生活的一种方式,就算为人所不齿,但是有些人就是靠着这个活下来的。   方别没有想过把他培养成打工是永远不可能打工的大哲学家,只是少年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审判他命运的权力。   说一千道一万,最终是自己拿了他的钱,而不是他拿了自己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方别自己已经停在了一家宅院面前,只见两尊一人多高的石狮子立在宅门两侧,虎虎生威。   朱红的宅门上的牌匾书写着郭府的烫金大字。   方别咬掉了最后一个糖葫芦,然后拿着有些黏糊糊的签子走到大宅门前,按住门前拉环轻轻叩击了两下。   随即大门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穿着青衣小步走出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方别:“请问您是?”   “我找郭盛郭少爷。”方别静静说道,顺便把手中的糖葫芦签子递给这个管家:“你把这个给他,并且告诉他,姓方的来找他蹭饭了。”   青衣管家看着自己手中这个刚刚吃完还有些黏糊糊的糖葫芦签子,一时间感觉自己被人戏弄了。   但是对方一口说出郭盛的名字,并且这样谙熟的态度,让他不免又有些踌躇。   “快去吧。”方别看着他笑着说道:“我就在门口等着,如果我在逗你玩你再放狗出来咬我也不迟。”   方别总是这个笑容淡淡地样子,和任何人说话他都是不急不缓,少年面容清秀,衣着虽然不华贵但是却绝对地干净整洁,不卑不亢,所以和任何人谈话的时候,都不会感觉被怠慢。   管家看着方别,最终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然后拿着那根签子就走进了府中。   而方别则静静回身,按在石狮子的脚上轻轻一跃,自己就腾空而起,然后落在了石狮子的头上。   静静等待。   而不多时,大门重新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华贵长袍的二十多年轻人就急匆匆地打开宅门跑了出来,一眼就看到坐在石狮子上的方别。   “你小子怎么想起来找我来了!”对方抬头看着方别笑骂道。   “说好了,蹭饭。”方别静静说道,笑容淡淡。   “那进来啊。”对方笑道。   方别于是从石狮子头上跳了下来,然后拍了拍黑无的肩膀。   “走吧。”   于是黑无跟在方别的身后走进了郭府的大宅。   ……   ……   方别说是蹭饭,那么饭是一定要蹭的。   这个郭盛不知道和方别是什么关系,但是至少能够蹭饭,就说明关系还不错。   此时刚好临近正午,或许方别也就是掐准了饭点才来穿门的,总之郭少爷一声令下,黄河鲤鱼培面,牡丹燕菜,四喜丸子之类的大号硬菜就摆满了一整张桌子,不过席间却只有方别郭盛黑无三个人。   而黑无端正地坐在饭桌前,呆呆傻傻也不动手。   “他是谁?”郭盛此时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一个能吃饭的打手。”方别静静说道,同时端着自己面前的清茶一点一点地品着。   方别一般不吃别人家的东西,来到郭盛这里愿意喝郭盛的茶,这种信任已经是相当的不容易。   “你家是不是只有信阳毛尖?”方别喝了一口之后放下撇嘴说道。   “没办法,我家有三座信阳的茶山,当然只能喝信阳毛尖了。”郭盛笑了笑说道,然后指了指黑无:“他怎么不吃东西?难不成和你一样是个怕死怪?”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不怕死了。”方别静静道:“他之所以不吃。”   “主要是怕吓到你。”方别看着郭盛认真说道。   “我不是吓大的。”郭盛同样认真说道。   “好吧。”方别叹了口气:“黑无,你可以吃东西了。”   方别一声令下,原本静若处子呆若木鸡的黑无瞬间动了,并且是左右开弓,由于郭盛这边的厨子乃是顶级的大厨,所以食材处理的非常精细,可谓肉中无骨,鱼内无刺,而黑无则根本不用筷子,左右开弓,风卷残云,狼吞虎咽,给人感觉就好像是一盘子一盘子往肚子里塞的感觉。   尤其是黑无看起来那么干瘦以至于有些矮小的少年模样,没有人能够想到小小的身体中有大大的胃口。   郭盛真的惊呆了。   他忘记了再问方别其他的事情,就看着黑无一个人狂轰乱炸,一炷香的时间里面几乎把整桌的菜肴都扫荡一空。   “你,你在哪里找到这个饭桶的?”郭盛语无伦次地说道。   “说来话长,以及他不是饭桶,他叫能吃的打手。”   “实不相瞒,昨天晚上打了一只野猪,他一个人吃了半片,今天早上也吃了不少烤包子,所以现在他只是半饱。”方别认真说道,句句属实,但是郭盛听得跟听天方夜谭一般。   “他很能打?”郭盛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   “有你能打吗?”郭盛再问。   这次方别仔细想了想:“应该没有。”   “看来你最少省粮食。”郭盛认真说道。   “吃多少饭做多少事,难道你没有听说过这个道理?”方别静静说道。   “但是他把你的份也吃完了。”郭盛说道。   “没事,那我少吃一点。”方别淡淡说道。   “所以,你这次来汴梁究竟要做什么?又有谁要倒霉了?说起来我们也有很久没见了。”郭盛接下来如同连珠炮一般说道。   “一点私事,并没有想让人倒霉的想法。”方别淡淡说道:“叶重,这个人你知道吗?”   “你是说那个药商?”郭盛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知道这个名字就好。”方别看着郭盛:“他又有什么故事?”   “总之是很有能力的一个人。”郭盛淡淡说道:“他现在算是汴梁城最有实力的药商了,不仅有药材的门路,还有靠山,汴梁城的药材生意被他控制了十之七八,手下光在汴梁城就有七八家生药铺子,有人说他有宫里的门路,不过没人知道真假。”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   “道上传的不知真假的谣言,就姑且当做真的,反正不吃亏。”   说道正事的时候,这位郭少爷表情也是很慎重认真。   “那我想去找他买一味药材,能够买到吗?”方别再问道。   郭盛看着方别:“什么药材?”   “你不需要知道名字,但是只用知道,整个汴梁城可能只有他手里才有这味药材了。”方别说道。   “需要多少两银子?”郭盛直接问道。   “我知道你郭少爷有钱。”方别笑了笑说道:“不过这次不用你的银子。”   “真的?”郭盛将信将疑:“你有不要银子的时候?”   “银子有用的时候就要银子,银子没用的时候,那东西不能吃不能喝,你信不信以后大家都用纸钱?”方别淡淡笑道。   “纸钱我家也大把有啊,我郭家钱庄的银票在神州十八省都能够兑换流通。”郭盛看着方别说道。   “那是因为银子太重,并且你的银票你能给朝廷交税吗?”方别笑了笑说道:“说白了银票就是你钱庄的存单你该明白。”   “好了,不扯那么多了。”   “我现在想找叶重买一味药材,你有办法帮我引荐吗?”   郭盛一拍大腿:“你这可问道点子上了。”   “这个叶重一般不见外人,只有拿别人的举荐信才能够见。”郭盛说完这句话,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之后才看向方别:“我说你小子怎么想起来找我蹭饭!”   “你是不是去找过叶重,被打了闭门羹?”   “这个真没有。”方别静静说道:“我只是事先会多打听一下。”   “那你还要我关于叶重的情报?”郭盛佯怒道。   “多一份情报来源互相比较总没有错。”方笔笑了笑:“目前无论从哪一份情报来源看,这个姓叶的都很难缠对吧。”   郭盛认真点了点头。   “你稍等一下,我这就给你写举荐信。”郭盛这样说着,也没有和方别寒暄什么,自己转身走进了书房,不多时,就拿着一份封好火漆的信封给了方别:“这外面是我郭府的印戳,里面的信中有我的私印。”   “叶重见了这封信自然就会愿意见你。”   “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郭盛情深义重地说道。   方别笑了笑:“暂时不用了。”   “所以今晚也不会在我这里住?”郭盛继续问道。   方别摇了摇头:“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郭盛笑了笑,他知道方别这不是客气话。   他说添麻烦,就一定是添麻烦。   “那我就不留你了,希望下次见面,你还有我能帮到的地方。”郭盛笑着说道。   “还是少见面为好,毕竟无事不登三宝殿。”方别拿过郭盛手中的信,同时拍了拍已经吃完的黑无,转身就向着门外走去。   他来到郭府,其实就是为了这封举荐信。   郭盛也明白,所以既然已经完成了目标,就不需要久留。   黑无当即站起跟在方别身后,他一直处于低效待机状态,不过吃东西还是不含糊的。   方别已经走到了门外。   郭盛突然叫住了方别。   “等等。”   方别回过头来。   郭盛看着这个清秀冷清的少年,有点感觉这几年来,这个人从来都没有怎么变过。   他似乎太早就成长结束,所以漫长的岁月来,剩下的只是沉淀。   “不要死。”郭盛静静说道。   方别笑了起来。   “我不会死的。”   少年转身离开。   只剩下一个月白色的背影。 第一百三十九章 臣妾做不到   带着举荐信离开了郭盛的郭府,方别带着黑无,并没有在汴梁城的其他地方闲逛,而是直接就来到了那个所谓汴梁城最大的药材商人叶重所在的叶府。   方别当然不是薛铃这样的铁憨憨,他讲究凡事谋定而后动,也就是没有完全把握,概不出手。   虽然说这一次紫背天葵算是突发事件,方别有些准备不足,但是该有的程序也是要有的。   而现在,当他踏入汴梁城之后,一切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运转。   现在他站在了叶府的石狮子前,这一次他刚刚走进,就有高大的小厮想要将他赶走。   高大和小厮两个词是可以并存的。   而方别则看着对方的动作,不慌不忙地拿出来了郭盛给他的推荐信。   “我想要见叶重。”方别这样说着。   这样说着的同时,他平静一指点中了这个高大的小厮胸口。   曾经商九歌说过,她最擅长的就是让别人听她的话,至少听完她的话。   那么现在看来,其实方别也很擅长。   方别点了这个小厮的穴道,然后说了他要说的话,将那封信塞到了小厮的手里面。   “这是郭盛的推荐信。”方别直接说出来了郭盛的名字,因为郭盛的名字在汴梁城非常好用,至少要比叶重的名字好用。   因为这位郭少爷在汴梁城真的鼎鼎大名。   在过去的十年间,方别其实认识了很多很有意思的人,不过一般来说,方别并不会和他们见面。   这次不是一般情况。   “还有。”方别看着这个高大小厮的眼睛。   “如果你没有把郭少爷的这封信交给叶重的话,那么我就杀你。”   方别说的异常平静,就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但是却让人不由感觉方别说到做到。   方别看到了这个小厮眼中的恐惧,然后解开了他的穴道。   这个小厮被解开穴道之后当即跪在方别面前:“爷……”   他只说出来了一个字,方别看着他冷哼了一声,他就赶紧转身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叶府。   只是叶府门前分外冷清,除了黑无,没有其他的观众。   而黑无这个观众,有等于说没有。   他早上吃了不少烤包子,中午又吃了一桌子的菜。   黑无现在很饱。   狮子吃饱了就会无所事事地趴在草地上睡觉,黑无吃饱了没有睡觉,但是站在那里就好像一个神游天外的白痴。   方别则看着黑无:“接下来请提高警惕。”   黑无扭头看了方别一眼,然后再自顾自地发呆,并没有回答,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不过方别知道只要给他说一声就够了,因为黑无要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聪明,想占黑无傻的便宜得人都死了。   比如说那个绿蝎子。   而随后,那个高大的小厮随即一路狂奔地跑了过来,浑身大汗,气喘吁吁:“叶,叶老爷里面有请。”   “为什么他不自己出来迎接呢?”方别看着这个高大的小厮说道。   这个小厮都快哭出来了:“叶老爷,他在看那封信。”   这真是一个好理由,方别点了点头,自己向着叶府门内走去,黑无跟在放别的身后。   叶宅很大。   虽然说没有郭盛的郭宅大。   叶宅很美。   虽然说没有郭盛的郭宅美。   但是郭盛的郭家是汴梁,不要说汴梁,就算在神州大地上,郭家的财力也能够排的上前五。   至少说要比某个丢人的盛家要强,所谓富可敌国,指的就是郭家这样的人家。   但是,叶宅虽然比不上郭宅,但是能够和郭宅比,就说明叶重这个人真的很不简单。   因为他只是一个药材商人。   方别和黑无来到那个雅致的湖心亭,小厮看着湖心亭:“老爷就在里面等你们。”   那个湖心亭说是亭子,事实上是一个修建在湖中的三层小楼,有白石的长廊相连,长廊两侧开满了雪白粉红的莲花。   路远点了点头,就要往前走,而这个小厮继续开口说道:“老爷说,只能你一个人进。”   他这句话指的是黑无不能进。   方别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他向前走去,黑无也跟在方别的身后,这个高大的小厮鼓起胆子想要拉住黑无,但是他刚碰到黑无的衣角,自己就直接向着后面横飞了出去,一直飞出了两三丈远,等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看到黑无已经跟着方别走到了长廊的中央。   所谓拦,是需要足够的实力才能够拦下。   方别之所以要带着黑无来到汴梁,就是要一个可以无所忌惮的打手。   既然这样的话,方别又怎么会自缚手脚。   方别走在湖心亭的门前,淡淡笑道:“方别前来求见叶先生。”   门内一片宁静,而在宁静声中,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幽幽响起:“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方别淡淡回答道,他开口说求见,只要里面有声音传出,方别也就进了。   不要说接天莲叶无穷碧,就算里面说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   方别也会接一句紫电这玄真火焰九天悬剑惊天变。   接贯口呢,谁不会呀。   不过推门而入,正看到一个白衣的书生正对着湖心亭的窗口,他面前正是接天连地的大片荷叶,翠绿如画。   “见过叶先生。”方别静静说道。   “方别?”叶重看起来三十有余,面白无须,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很难想象他能够拥有那海量的财富以及遍及汴梁全城的药材渠道。   “正是。”方别点头说道。   “郭盛是你什么人?”叶重继续问道。   他手中有书,书中有信,正是之前郭盛写的那封举荐信。   “朋友。”方别淡淡说道。   “有郭少爷这样的好朋友,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叶重带着略微感慨的语气说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买药。”方别平静说道。   “买药你不该找我。”叶重说道。   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叶重是卖药的,但是他又不是卖药的。   他是汴梁城最大的药材商人,但是并不是药店的掌柜,并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人。   郭盛家里虽然有几个钱庄,银票通行全国。   但是郭盛自己给方别画的银票是绝对兑换不了的。   “但是我买的不是普通的药。”方别看着这个读书的书生说道。   “敢问你想买什么药?”叶重扭头看向方别。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向方别。   这是看在郭盛的面子上。   可见郭少爷的面子真的很有面子。   “紫背天葵。”方别静静吐出来这四个字。   “我没有听说过这种药。”叶重毫不犹豫地开口说道。   方别笑了笑:“您开个价钱?”   叶重看着方别:“我没有办法给我没有的药给你开价,因为无论什么价钱我都给你拿不到这个药。”   “所以说我走错地方了?”方别静静问道。   “我想应该是这样。”叶重淡淡说道:“以及不知道是谁告诉您了这个错误消息。”   方别表情依旧是平静的,没有显示出失望愤怒或者沮丧的神情:“那么您能够告诉我,在哪里能够找到紫背天葵吗?”   “如果能够告诉我的话,在下感激不尽。”   叶重将书本中的那封信收了起来:“郭少爷的字写的真好。”   这样说着,他伸手一弹,将那张信纸弹出了窗外,只见其晃晃悠悠地落在那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湖水之中。   叶重的声音则不紧不慢地响起了起来:“我不知道,两位可以走了。”   在叶重这个声音落下去的那一瞬间,黑无上前走了一步。   湖心亭的地面用的是上好的青石板,但是黑无一步踏上去,他脚下的青石就瞬间下陷开裂,以至于他整只脚都踩了进去。   然后黑无又向前迈出来了第二步。   但这个时候,方别的声音则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我们走吧。”   黑无收回了迈出来的第二步。   他有些吃力地将脚从青石板中拔了出来,只见那个脚印足有半尺来深,陷坑整体向下凹陷,但是脚印的形状却非常地清晰。   方别转身离开,黑无也就跟在方别的身后离开。   他们穿过了那道长廊。   然后消失在视野中。   叶重放下书本,幽幽叹了口气:“谁泄露出来我们这里有紫背天葵的消息?”   房间之中,静悄悄地传出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报告主人,知道紫背天葵消息的人,包括我们的买主在内,不会超过五个人。”   “不超过五个人?”叶重笑了笑:“那么现在和这个方别加上他身后的这两个人,再加上你我,就已经四个了。”   那个女子的声音依旧平淡:“可能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但具体是哪个环节,属下自然会查明白。”   “你需要多久的时间能够查明白?”叶重问道。   对方停顿了片刻,然后说道:“十日。”   “十日太长,五日怎么样?”叶重问道。   “可以。”这个女子回答道:“但是主人需要加钱。”   “连我也需要加钱?”叶重笑了起来。   “是的,十日有十日的查法,五日也有五日的查法。”女子这样说道。   “那如果我想三天知道答案呢?”叶重再问道。   “臣妾做不到。”女子这样说道。   “原来你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叶重哈哈笑了起来。   “臣妾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女子静静说道。   “那么你告诉我,这个方别究竟是什么人。”叶重问道。   这样说着,他回身看向方才黑无在地上留下的那个脚印:“那个黑小子又是什么人?”   “这个黑小子,如果臣妾没有看错的话,他应该是如今江湖榜甲榜排名第四十一的黑天魔神,名字叫做黑无,身份是罗教现任山门护法。”   “罗教的山门护法?”叶重皱起眉头:“罗教的山门护法怎么会来到我们汴梁?”   “黑无自从数月前刺杀少林高僧空悟成功后便销声匿迹,有人传说他已经和空悟同归于尽,但是不久之后,蜂巢排出江湖榜,黑无跃居江湖榜第四十一位,是江湖榜开榜以来,第一位刚上榜就能够进入前五十的人物,并且很多人认为,黑无的排名严重低估,他至少有江湖榜前三十的实力。”   叶重淡淡道:“你并没有给我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汴梁,还和这个方别在一起。”   叶重现在唯独心有余悸的是,如果方才方别没有叫住黑无的话,那么如果黑无出手,他在这个湖心亭的布置能不能够拦住黑无这个级别的高手。   就叶重自己来判断,是绝对拦不住的。   这怎么不让叶重心有余悸。   “数日前,黑无在洛城再次出现,并且有小道消息称,黑无已经加入了蜂巢。”那个不知在何处的女子这样说道。   叶重不可思议:“蜂巢?”   “怎么可能?”   “罗教中人怎么可能加入蜂巢?”   叶重这样惊讶并不是美有道理的,因为蜂巢虽然是灰色组织,但是蜂巢并不是江湖人人恨之入骨的邪门歪道,相反,作为中原的本土势力,并且是海乃百川兼容并包的存在,蜂巢不仅和七大名门关系匪浅,并且响应的,和西域那些魔教有着不小的敌对关系。   毕竟,蜂巢是大量承接刺杀魔教余孽的任务的组织,也算是克制西域势力向中原蔓延扩散的有力防火墙。   而这样一个组织,竟然会接受西域罗教的山门护法?   这有点让人不敢相信。   “这是从蜂巢内部传出来的消息。”女子淡淡说道:“为了此事,前不久蜂巢刚刚在汴梁进行了一次最高级别的会议,主人应该有所耳闻。”   “原来如此。”叶重点了点头:“如果是黑无这样的角色能够加入蜂巢,那么就算忍受一些非议,也是值得的。”   这样说着,叶重继续开口说道:“那么,这个方别又是什么角色?”   “他是蜂巢的人?”   “正是。”女子说道:“如果属下的情报没有出错的话,他应该是洛城的铁蜂蜂针,却不知道为何会来到这汴梁城中。”   “一个铁蜂蜂针,成什么气候!”叶重轻蔑说道。   却听到女子继续冷冷开口道:“他的师傅,如果情报无误。”   “应该是何萍。”   “什么!”叶重再也保持不住镇定,手中的书本被他直接撕成了两半。   “哪个何萍?”   “主人认识的那个何萍。”女子静静说道。 第一百四十章 方别的打草惊蛇   叶重手中的书本被他一个不留神撕成两半,那些写满字迹的书页如同树叶一般飘落,散落一地。   “何萍。”叶重有点恍惚地念着这个名字:“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为什么没有死?”   “她凭什么不死?”   叶重接连发出这些疑问,而那个不知在何处的女子则平静给了自己主人回答:“何萍只是不再担任她的玉蜂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叶重随即问道。   “毕竟主人不想听到关于何萍的消息。”女子说道:“何萍不再担任玉蜂之后,对于主人的威胁就会大大减小。”   叶重沉默:“好吧,那就是说,这方别也并非善类。”   “属下建议我们最好小心那个方别。”女子道。   “你有什么建议吗?”叶重沉吟说道。   其实之前叶重都算是沉着冷静,但是这个关于何萍的消息,大大打乱了叶重的心神。   “属下建议,那个交易提早完成,以免夜长梦多。”女子冷清说道。   “当断则断,不断则乱。”叶重点了点头:“你去通知那边,今晚我们就完成交易。”   “交出那个烫手山芋之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什么方别什么黑无什么何萍,都与我们无关。”   “遵命。”女子冷清说道。   随即,整个房间重归寂静。   叶重叹了口气,再拍了拍手。   有黑衣人躬身走进:“主人有何吩咐?”   “把这些清理一下。”叶重指了指自己脚下的残书,以及黑无留下的那个脚印。   “我不想再看到这些。”   “遵命。”黑衣人低头说道。   ……   ……   而方别在出了叶府之后,并没有在别处逗留,而是带着黑无在汴梁城中转了一小圈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来到一个僻静宅院门外。   方别从口袋里拿出来钥匙打开门锁,然后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有些清净的四合院样式的小院,里面家具整齐洁净,并没有积灰。   如果是薛铃的话,肯定会好奇方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布置下来的这个地方,但是黑无并不有这个疑问。   他只是进了屋之后,直接躺在了床上。   “还不赖吧?”方别坐在桌子前给自己慢慢倒上一碗茶。   黑无停顿了许久,然后说道:“今天为什么阻拦我的出手?”   “你以为自己一定能杀的了他?”方别笑了笑说道。   “杀不掉么?”黑无冷冷问。   “杀得掉吗?”方别笑着说道。   黑无看着天花板:“无论杀掉杀不掉,先试试再说。”   “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杀掉叶重来的吗?”方别淡淡笑道。   自始至终,方别都没有丝毫失落失望的样子。   “但是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拿到。”黑无说道。   “真的吗?”方别静静喝了一口茶,然后撇了撇嘴:“郭盛家的茶果然全是信阳毛尖。”   “我记得他说他家有几座信阳的茶山。”黑无静静接道。   “所以说你待机的时候也不是全傻。”方别说道。   “毕竟我要知道一天发生了什么,然后再决定记住哪些,忘记哪些。”黑无静静说道。   他伸手指了指脑袋:“我这里不太对劲,你应该清楚的。”   “你还是我见过第一个理直气壮甚至有些骄傲地指着脑袋说自己这里不太对劲的人。”方别笑了笑说道。   少年可以在随时随地都保持这种笑容。   “毕竟已经不太对劲了,就不要否认什么。”黑无静静说道:“与其说掩盖,不如想办法把劣势变成优势。”   “我或许能治。”方别说道。   “不要。”黑无坚决拒绝。   “不要那么傲娇好吧。”方别笑了笑:“你或许会说真香?”   “你和别人说话也是这样吗?”黑无问道。   “什么这样?”方别问。   “就是说这些别人听不懂的话。”黑无说道。   “偶尔。”方别淡淡说道:“如果不太熟,就不会说。”   “我和你不熟。”黑无说道。   “一回生二回熟,我们都那么多回了,不熟应该熟了。”方别道。   黑无认真想了想:“也是。”   “那让我给你治治脑袋?”方别问。   “不要。”黑无的反应和上次有一样快。   “不要那么傲娇好吧。”方别重复说了上次说的话。   黑无没有看方别,看着天花板。   他只是不再和方别说话。   有种不想说话叫做不想理一个傻瓜。   虽然说黑无经常自称傻瓜。   “为什么呢?”黑无不说话,那么只好方别说话了。   黑无看着天空:“我不信任你。”   “看来受伤很深呢。”方别笑了笑:“如果我治好宁夏,我指的是彻底治好,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脑袋?”   黑无摇头:“不行。”   “一点商量都不打的?”方别问。   “是的。”黑无说过:“毕竟我傻,吃过一次亏,就永远不会吃第二次了。”   方别叹了口气:“黑天魔功修炼起来怎么样?”   方别继续转变话题。   黑无摇头:“不怎么样,你就对我这么感兴趣?”   方别喝茶。   “好吧,那言归正传。”方别看着黑无。   “叶重手里有紫背天葵吗?”方别问道。   “你在明知故问。”黑无说道。   “但是至少有个可以商量的人?”方别笑着说道。   “毕竟你好不容易有脑子的时候不聊两句,我会被憋死的。”   “你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黑无说道。   “那你看的真的只是表面,我其实喜欢说话喜欢的要死,只是能听我说话的人太少了。”方别轻笑着说道。   然后方别顿了顿:“确实,叶重手里确实有紫背天葵,不过有人给他开了一个没有办法拒绝的价码。”   “所以说,他只能当做自己没有这味药的存在。”   “并且,我想,现在紫背天葵还在他的手里没有被交易出去,否则也不会那么下逐客令。”   “那么现在,你想他会怎么做呢?”方别笑着看向黑无。   黑无看着天花板:“当然是尽快完成交易了。”   “宾狗!”方别笑着夸奖黑无。   “那么这样的话,我们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有时候打草惊蛇是非常愉快的作战。”   “今天晚上入夜之后,我们去叶府守株待兔。”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月上柳梢头   汴梁城中,月上柳梢头。   月影依依,杨柳翠绿枝条垂落在湖水之上,微风吹过,荡起微微的涟漪。   树上有人。   方别总有一些特殊的藏人技巧,此时月黑风高,夜色蒙蒙,柳树又大又密,藏身在树冠之中,就可以轻易监视整个叶府的动静。   当然,只有方别一个人在监视,黑无熟练地找了一个舒适的树杈开始睡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方别也蹲伏在柳树中一动不动。   只有月色偏移,万籁俱寂。   而当明月移到头顶最高处的时候,黑无突然睁开了眼睛。   在黑无睁开眼睛的同时,有两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跃上了叶府的围墙。   黑无看向了方别一眼。   方别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黑无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两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鬼鬼祟祟,但是功夫确实极好的。   他们跃上围墙,四周观望,确定没有人跟踪监视之后,再一跃而下,随后在叶府纵起轻功狂奔,向着叶府的湖心亭一路而去,只见其并没有走那湖中长廊,而是直接踏水而行,如同惊鸿一般,点起荷叶的那一瞬间身体便腾空而起,几个起落,二人便来到了湖心亭上。   黑无假寐,方别远远望着二人,看到他们敲门然后走进了湖心亭。   方别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所谓打草惊蛇,就是将水搅浑,逼迫对方动起来,以不变应万变有时候是最难对付的,而当对方动起来,那么就自然会生出来破绽。   他去找叶重去买紫背天葵,最顺利的情况下,自然是手到擒来,无论叶重开出来怎么样的价码,只要有价,那么就好说。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后走人,是多么愉快的交易。   但是如果叶重说没有,那就说明有人给了开了他无法拒绝的价码,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侍二夫,至少说叶重是一个守信的商人,他没有办法答应方别,那么就只能说谎,说自己这里根本没有紫背天葵。   这个世界上说谎的人有很多,有些人能够说到天衣无缝,而叶重的谎言并不到天衣无缝的地步,况且,方别也相信关于紫背天葵的情报是真的。   这一方面是直觉,一方面是经验。   那么方别就只能进行第二个计划,那就是抢。   明买不行就只能暗抢,这是所有网文小说中经常出现的勾当,方别也不能免俗。   况且方别还是真的需要紫背天葵回去救人。   先礼后兵,永远是不会错的。   并且,对于叶重,方别当然不会是一无所知,他先礼后兵,却带着黑无,其实就是在向叶重暗示他的身份,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带着郭盛的举荐信来见他,无论是谁,都要给方别,或者说给郭盛三分颜色。   而方别身边还带着黑无这样的顶尖高手。   不怕贼偷还能不怕贼惦记着?   那么再劝退方别之后,对方就会立刻提前交易,以免夜长梦多。   而方别就早早蹲守在叶府高处,等待交易的进行。   凡事多算一步,总不会错的。   这也是方别的行事之道。   这应该是早已经谈好的交易,所以那两个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在湖中亭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两个人就重新走出,可以清晰看到,其中一个黑衣人背上背着一个长条形的匣子。   方别嘴角的笑意更浓,他轻轻叫了一声黑无。   只一声,黑无就睁开了眼睛。   “可以了吗?”黑无跃跃欲试说道。   黑无永远是不嫌架多的人。   而方别所要做的,则是让黑无尽可能少地打架。   毕竟黑无打架阵势太大,如今汴梁如此凶险,真的是属于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但是不打枪,并不意味着不带枪。   方别摇头:“你来帮我压阵,我来解决他们。”   黑无看着方别,没有说话。   “今天晚上有你出手的时候。”方别笑了笑:“我保证。”   或许是这句我保证打动了黑无,这个黑痩的少年终于满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随后方别悄无声息地下树,同时身形开始如同鬼魅一般在叶府的阴影中游动。   其实方别的本职工作就是刺客,所谓刺客,就是在阴影中存在需要时发出必要一击的存在。   至少现在,方别已经化身阴影。   而那两个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一无所知,他们只是满意于这次任务的顺利与神不知鬼不觉。   踏水而入,再踏水而出,他们足尖踩在湖中的荷叶上,轻轻一点,便看到荷叶沉入水中,而他们的身体已经腾空而起,登萍度水算是轻功的极致表现之一,也是武林高手的最好体现。   只要不是像裘千丈那样事先在水中先打上暗桩。   而在他们轻松写意地越过湖水,踏上陆地那一瞬间,异变突生。   前一人在轻功运转中,踏足地面的那一瞬间,只感觉一根坚硬的木棍抵在他胸口,正中膻中要穴,真气运转,原本就讲究一个流转不息,而现在运转途中被这样一根木棍突然打岔,他瞬间真气逆流入经脉之中,登时翻倒在地。   后一人大吃一惊,低声喊道:“谢晴!”   他喊出来的同时,自己的胸口同样被点中了一指。   方别停在他的面前,身后是已经倒在地上的谢晴。   方别看着他的脸,侧头笑了笑,开口说道:“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方别并没有蒙面,所以夜色下他也看到了方别的脸,他呆立在原地,穴道被制,一时间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但是相对于此,方别出现在这里更让他感到吃惊。   “你怎么会在这里?”颜冰冷冷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方别笑着说道。   “你该庆幸来的人是我,否则你们俩已经死了。”   颜冰叹了口气:“好吧,谢谢。”   颜冰知道方别说的是真的。   尤其是这样被偷袭的前提下。   “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给我回答的话,那么你就可以活着离开。”方别继续冷清说道,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味道。   “否则你会杀了我吗?”颜冰静静问道。   “或许吧。”方别看着颜冰的眼睛,已经漫不经心。   颜冰点了点头:“你问吧。”   “让你来拿紫背天葵的人,是不是秦。”方别于是就问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沐猴而冠   月色溶溶,叶家庭院中,湖边只有这三个人。   倒在地上的谢晴,站在地上的颜冰与他对面的方别。   这三个人至少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蜂巢的刺客。   并且谢晴和颜冰甚至一组银蜂刺客,而方别只是铁蜂。   不过银与铁相遇,永远都是银吃亏。   方别的面色平静,颜冰看着方别的脸,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   面对方别的这个提问,颜冰并不是十分地意外。   “真不愧是你。”   “但是你来汴梁,就不怕秦杀了你吗?”颜冰冷冷问道。   这个有些消瘦的男子话语平静,似乎并不是很害怕方别痛下杀手。   方别耸了耸肩:“怕得要死,所以我带了帮手过来。”   颜冰点了点头:“这紫背天葵,确实是秦点名要的。”   “他的伤还没有好吗?”方别笑了笑说道,笑得非常开心。   “哪里有那么容易好。”颜冰看着方别:“毕竟是何萍亲手动的手。”   “他是萍姐第一个想杀而没有杀掉的人,我想他应该骄傲才对。”方别静静说道,这样说着的同时,他走到颜冰的身后,取下来颜冰背上的盒子。   “如果你拿走的话。”颜冰静静看着方别的动作:“那么不杀我的话,我会把你给报上去。”   他这样说道,方别这边已经打开了那个狭长的玉匣,只见其中是一枝通体紫红色的药草,根须俱全,被包裹在一团湿润的黑色泥土之中,一侧生长着一片卵状心形的叶子,另一侧则生长着三四朵粉色小花。   这株紫背天葵不知道被采摘出来多久,但是在这个玉匣之中,依然显得生机勃勃,似乎将其埋入土中就能够继续生长一般。   让人能够感到这株药材的不凡,以及保存的完好。   “这就是紫背天葵?”方别轻轻哂笑了一声。   颜冰不可思议:“难道不是吗?”   ……   ……   湖心亭。   烛影飘摇,叶重坐在桌前,桌子上放着一个黑色的檀香木匣。   他抚摸着自己面前的檀香木匣,就像在抚摸最心爱的宝物。   这是之前颜冰与谢晴带进来的东西。   也是交换紫背天葵的东西。   “这样好吗?”那个女子在叶重背后说道。   “有什么不好的?”叶重冷冷说道。   这样说着,他打开了那个檀香木匣,只见木匣左侧是十来颗璀璨生辉的夜明珠,中间是一叠泛着油墨香气的银票,右边则是一对洁白如玉的晶莹玉佩。   而这,就是换取紫背天葵的报价。   “主人就不怕秦震怒吗?”女子问道。   “他有什么好怒的,我终于收下了他的报价,并且将紫背天葵给了他,这样好的买卖,他有什么好震怒的。”叶重慢悠悠地说道。   “可是……”女子欲言又止。   “可是我们用了假的紫背天葵来糊弄他?”叶重笑了笑说道。   女子声音低沉下来:“主人这样做自然有主人的道理。”   “我有什么道理?”叶重哈哈大笑说道:“如果是秦的话,自然他看到那株紫背天葵就会懂了。”   “我怎么敢用假的紫背天葵来糊弄那个刺客之王。”   “但是如果我用了假的紫背天葵,那么他就知道,这一定会另有原因。”   “况且。”叶重用手抚摸着那叠银票:“方别和黑无既然对于紫背天葵势在必得,那么他们一定会对叶府严加监视。”   “这样的话,一旦假的紫背天葵被他们夺走?”   叶重露出了成竹在胸的笑容。   女子猛然明白了什么:“主人英明。”   “一旦方别黑无夺走紫背天葵,那么他们手中的紫背天葵无论是真是假,都会变成是真的,而此时他们就再次得罪了秦,成为了秦的死敌。”   “到那个时候借刀杀人,驱虎吞狼,便是顺水推舟之势。”   “而如果说紫背天葵顺利送到了秦的手中,那么也会转移方别和黑无的注意力,能够摘除我们身上的干系,反正秦对于紫背天葵也不是急需,我们收下尾金,那么就再也不敢在这件事上对于秦虚与委蛇,秦也会接受这个结果。”   “真不愧是主人妙计。”   “属下如同萤火之光,无法比拟主人皓月之辉。”   而正当这个女子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静静的鼓掌声。   “啪!啪!啪!”   方别一边鼓着掌,一边推门而入,笑着看着坐在椅子前的叶重和他面前的那个黑色檀香木匣:“叶老板真是好手段好见识。”   “驱狼吞虎,借刀杀人之计姑且不说,你这个妹子的马屁拍的也真是好。”   “只是我想知道。”   方别走到房间之中,背上背着那个修长玉匣:“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还会回来?”   叶重有点哑口无言。   他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变成曹操——正在仰天大笑那诸葛无谋,周瑜少志,若在此安排一只偏师,那么自己就只能束手就擒。   随后赵云,不,随后方别就鼓着掌推门而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叶重只能有点语无伦次地发问。   “因为紫背天葵在这里啊。”方别笑着抚摸了一下自己背上的玉匣:“白天的时候,叶老板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你这里没有紫背天葵吗?”   “那么,现在我背上背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以及这份紫背天葵原来是给秦的啊,怪不得叶老板不敢将紫背天葵卖给我,而现在好了。”   方别看着叶重,露出来微微的笑意。   “本来我拿钱买,叶老板不卖。”   “而现在,我如果用叶老板的命来换这株紫背天葵。”   “不知道叶老板是换还是不换。”   叶重感觉自己背上都是冷汗。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小心慎重了,但是在这个少年面前,他就好像是戏台上的猴子一样,装模作样沐猴而冠,最后却只能被对方放肆嘲笑。   尤其是现在他还被对方轻描淡写地以性命相威胁。   “难道。”叶重颤抖着问方别:“难道你就不怕秦来找你麻烦吗?”   “秦吗?”方别笑了笑。   “他的话,麻烦已经来找过了。”   “但是并没有什么效果。”   “现在,我想我可以来顺便找找他的麻烦。”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守株待兔   听着方别那平静中带着自信的话语,叶重发现自己所隐藏的最后的底牌都对他毫无用处,那种你翻光底牌对方还游刃有余,甚至还从裤裆里掏出来满满一把底牌给你看的感觉,真的非常的不好。   “你究竟想要什么?”叶重有些痛苦地问道。   “我想要的东西很早就说过了。”方别平静说道:“我想用你的命,去换真正的紫背天葵。”   方别话音未落,只见方别上方的天花板突然断裂,一个浑身红衣的女子手持利刃居高临下向着方别袭来,只见寒光闪烁,对方红衣如火。   方别则饶有兴趣地抬头看着天花板,静静向后退了一步,恰好避开了对方从上到下的攻击范围。   原本来说,这样的突然袭击,就是打一个敌人的猝不及防。   这个红衣女也正式趁着方别开口分神那一瞬间,突然出手,想要打一个方别措手不及。   但是方别的样子哪里像是措手不及。   他像是守株待兔引蛇出洞了好久,而今蛇出洞,兔撞树,方别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措手不及。   自上而下的攻击就是一味求快,但是方别更快,这个红衣女心知自己已经要命丧于此,于是在下坠之时,向着地面用力投掷了两颗铁丸,同时回头向着叶重喊道:“主人您先走!”   叶重听到这个红衣女的声音刚想起身,却被方别静静按住了肩膀。   “叶老板您可不能走了,您走了我的药该怎么办?”   方别静悄悄的声音从叶重身边响起,叶重只感觉全身汗毛倒竖。   方别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一无所知,他不是刚刚还被璎珞缠住的么?   叶重想到这里,急忙向着璎珞那边看去,只见那个红衣女已经倒在了地上,不住喘息,却根本爬不起来。   她连方别一瞬间都没有拦下来。   可见两个人的差距,真的如同天壤之别。   看着叶重看向璎珞,方别笑了笑:“不管怎么说,这个妹子对你倒是忠心耿耿,可见你的驭下功底是很不错的。”   “怎么,我感觉你命还是比紫背天葵值钱的。”   “是要命,还是要紫背天葵?”   方别的语气,就好像叶重的命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其实有时候真的很气。   用自己的命换自己的钱,有什么好换的,其实都是自己的。   但是有人就是能用你的命换你的钱,你还没有什么脾气。   “这不可能。”璎珞在地上喘息着,在她下落那一瞬间,方别就不动声色封了她数个穴道,让她落地就坠机。   但是璎珞所不可思议的不是这个。   而是她所扔的那两个铁丸。   那两个铁丸可是霹雳堂精心制作的火器,一旦用处,其火光烟尘可以瞬间笼罩数丈之地,近距离下能够杀伤二品高手,更能够掩护主人撤退。   璎珞唯独不可思议的就是,为什么那两颗雷震子没有爆炸。   “姑娘说的可是这个?”方别微微一笑,弯腰从鞋背上取下两颗乌溜溜的铁丸,然后放在手中。   这铁丸名叫雷震子,但是其实和摔炮差不多,都是依靠剧烈碰撞产生的动能触发引信,然后爆炸,虽然好用,但也太不安全了,所以平时都是有保险插着。   而这个璎珞姑娘在下坠的时候就已经拔掉了保险,将两颗雷震子握在手中,从来没有希望过自己能够一击建功,而是抱着和方别同归于尽的想法。   而方别也是真的艺高人胆大,他在伸手封住璎珞穴道的同时,还能够用脚接住这两颗雷震子,通过接近于垫球技巧的缓冲和卸力,最终让两颗雷震子免于爆炸。   不过这个璎珞姑娘也真是赤胆忠心,所以说方别才会夸这个璎珞姑娘忠心可嘉。   璎珞抬头看着方别手中的两颗铁丸,一瞬间有些急火攻心,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方别叹了口气:“别气了好吧,我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你喘死我都不会可怜你的,反正是自找的。”   “毕竟我能做的只是不杀你,拦不住你自杀。”   这样说着,方别手一抬,将那两颗雷震子从窗外扔了出去,之前叶重曾经从这个窗口扔过郭盛的信,而这次方别直接从窗口扔了两颗炸弹,只见几乎练成一声的两声炸响从亭外湖中响起,水柱高涌的同时,数百尾锦鲤在湖里泛起了白肚皮。   叶重敢怒不敢言。   “你该在湖边立个牌子,上书禁止炸鱼四个大字。”方别摇头笑道,同时看向叶重:“如何,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自始至终,方别完全控制着局面,这种超强控场能力已经让叶重有点失去了信心。   “我,我答应。”叶重最终点头,说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叶老板果然是俊杰。”方别淡淡说道,同时离开了叶重的肩膀。   方别并没有玩什么利刃加身的把戏,但是方别已经让叶重相信,只要叶重还在这湖心亭中,那么方别随时都能取叶重性命。   而叶重一旦想要离开湖心亭,那么离开之刻也就是叶重的死期。   叶重曾经对何萍忌惮之极,也因此恨屋及乌,对于方别也算是加了那么一点注意。   但是此刻才知道,方别要比自己想象中可怕无数倍。   甚至叶重忍不住想,就算何萍亲至,也不过如此吧。   但是何萍而今已经二十有九,并且听说内伤积重难返,将不久于人世,而这个方别不过区区十七八岁的模样,但是却恐怖如斯。   正在叶重这样想着的时候,方别已经来到了叶重湖心亭的书架那边,然后伸手握住书架上的花瓶,看着叶重笑了笑:“地下密室的机关,是不是这里?”   方别静静问道。   叶重已经心如死灰,或者死猪不怕开水烫。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你还要问我?”叶重凄然说道。   “我只知道看出来这里是机关,但是该怎么拧并不知道。”方别微笑说道。   “你来教我怎么样?”   少年手握着那个青花瓷的花瓶,话语冷清回荡在这个湖心亭中。   叶重心想——如果今晚能够活下来,那么今晚一定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阴影。 第一百四十四章 借花献佛   汴梁城,叶府中。   缺月挂在梧桐树上。   树影稀疏,落在颜冰身上,颜冰正将谢晴拉了起来,然后替她按压胸口穴道,给她活血解穴。   方别点穴的准确,力道,以及透体的真气都是一绝,这让解方别点的穴变得非常不容易。   哪怕说方别点谢晴只使用了一根木棍。   谢晴缓缓平复着气息,然后开口问道:“方别?”   之前谢晴被点穴的第一瞬间几乎失去了知觉,而后才零零碎碎听到了颜冰和方别的一些交谈。   “是的。”颜冰点头说道。   谢晴看着梧桐明月,叹了口气:“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颜冰按压着谢晴胸口的穴道,面无表情,两个人是在同一个蜂巢训练营中长大,可以算是某种情况下的青梅竹马。   或者说,蜂巢刺客虽然说是男女配对,但是其实彼此之间的感情相对于情侣,总是更接近战友一点。   感受着手下原本冰冷的皮肤慢慢变得有些火热,那是气血运转真气流动的征兆,颜冰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我们或许从来都不知道他有多强。”   “你还记得他第一次来我们训练营的时候吗?”   谢晴点了点头:“又怎么会忘记。”   “那个时候他被何萍亲自送到训练营,我至今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对我那么有礼貌地打招呼。”   “当时其实我们大家都感觉他应该很好欺负。”谢晴说到这里不由笑了出来。   “谁能想到他才是那个披着羊皮的狼。”   谢晴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还是有着隐约的星星。   “是啊,其实那个时候我都想着如果被欺负地太厉害,我就出手帮忙一下。”颜冰摇头说道:“但是没有想到,是有人欺负他了。”   “但是,没有人能够欺负成功。”   “而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何萍的唯一弟子,只是要来训练营体验一下生活。”   “真的是一点都看不出。”   “是啊,一点都看不出。”谢晴摇头笑道。“那么文静清秀又有礼貌的人,实力却又那么地可怕,却装的那么温良。”   “从那个时候,我就有点不想和他打交道了呢。”   这样说着,谢晴自己感觉真气已经通畅,颜冰挪开手,谢晴自己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   “我们是不是要感谢他没有杀我们?”谢清说道。   “如果要感谢的话,至少要感谢两次。”颜冰说道:“还好他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那是冲着谁?”谢晴问道。   “紫背天葵。”颜冰轻轻说道:“或者说秦。”   “上次秦直接派我们以及齐楚燕韩他们冲了何萍的洛城,这次方别来汴梁,不找茬是不可能的。”   “只可惜我们刚好卷在其中。”   “我现在只是暂时没有想通。”   “究竟方别是看到我们才决定手下留情。”   “还是原本就手下留情才看到我们?”   谢晴摇了摇头:“或许两者都有吧。”   “以及。”谢晴指了指颜冰的后背。   那里原本有那个装着紫背天葵的玉匣。   “现在紫背天葵丢了,我们该怎么办?”   这样说着,谢晴又看了看湖心亭,这个黑衣的少女虽然没有看到,但是还是意识到方别如今正在湖心亭中。   “抢回来?”   谢晴说道。   其实在两个人的蜂巢组合中,谢晴才是蜂针,而颜冰是蜂翅。   蜂针负责行动,蜂翅负责策划。   “你去?”颜冰笑着说道。   谢晴摇了摇头。   实力在那里摆着,方别已经饶了他俩一命,又何必去自讨苦吃自寻死路?   “对了。”谢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方别为啥没杀我们?”   发现同样是蜂巢同伴,并且还算是小时候有过交情的,所以网开一面手下留情当然是情有可原。   但是——但是正因为是蜂巢同伴,方别抢了紫背天葵,并且还是明目张胆,这不杀人灭口留着过年吗?   但是谢晴和颜冰确实没有被灭口,哪怕对于方别已经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他为什么要杀我?”颜冰静静说道:“至少他们要我们还有用。”   “什么用?”谢晴看着颜冰,颜冰已经向前迈出了一步。   “当然是告诉秦。”   “是谁抢了他的紫背天葵,在哪里抢的。”   “以及,快点来这里还来得及。”   谢晴站在原地,有点不可思议。   颜冰回头笑了笑:“走吧,反正那个家伙是不会吃亏的。”   这样说着,他自己快跑两步,然后整个人如同黑天鹅一样滑翔跃起,跳上了叶府的围墙,谢晴摇了摇头,紧跟在了颜冰的身后。   此时除了某个还在柳树上压阵的黑痩少年,这个叶府重归宁静。   哪怕只是暂时宁静。   ……   ……   湖心亭中,在叶重走投无路的指导下,方别成功左三圈右三圈打开了那个青花瓷的暗道出口,看着在墙壁上裂开的黑黝黝的入口,方别笑了笑:“你先进吧。”   叶重知道此事和方别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所以只能够乖乖地自己走了过去,但是在进入之前,他扭头看了一眼还在地上的璎珞。   “我不会让她有能力短时间起来的。”方别侧头静静笑着说道:“以及你是我最大的人质,所以她没有什么价值。”   叶重只能点头,然后向前走进了黝黑的过道,方别静静跟在他的身后。   这个密室位于湖心亭的地下,也就是说四周其实都是湖水,若论安全,恐怕没有这样的地下密室更安全的地方了。   暗道的墙壁上有着一个个的旋钮,叶重走在前面一个个扭开,道路也就慢慢变得亮堂起来。   一路向下,最终前方出现了一个虚掩着的黑色大门,叶重向前再推门,只闻到一股浓郁的药材香气扑面而来。   方别看着密室中那一个个放在架子上的玉匣和箱子,以及那几乎掩盖不住的浓郁药材气味,不由笑了笑:“所以说你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   “你怕不怕我把这里的东西都搬空?”   “这里的全部和在下的性命相比微不足道。”叶重看着方别说道。   这样说着,叶重上前弯腰从架子地下取出来一个玉匣,双手呈给方别:“这里,就是真正的紫背天葵。” 第一百四十五章 真假莫辨   这个隐蔽的密室在湖心亭下,湖水之中,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在草药香气环绕之下,一身白衣的叶重双手捧起那个白玉匣,呈在方别面前。   方别看着这个药匣,静静笑了笑:“打开吧。”   “贸然打开有损药性。”叶重轻声解释道。   方别淡淡道:“打开。”   叶重点了点头,在方别面前打开盒子,只见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就有一条翠绿色的小蛇从盒子中瞬间窜了出来,而叶重则不慌不忙地伸手一把掐住那条小蛇的七寸,静静将那条小蛇掐死,摊手让方别看:“竹叶青蛇,虽然剧毒,但是和紫背天葵关在一处,可以互相滋养,从而保持药性。”   方别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话。   关于盒子里面是不是有蛇,这蛇是为了当埋伏还是为了保存药材所需,方别都不是很在意。   他只是看着眼前的叶重:“让我看看紫背天葵。”   叶重点头完全打开玉匣,只见其中是之前所见紫背天葵几乎一模一样的药材,同样的通体紫红,高约一尺,一侧为紫色卵形叶片,一侧为三四朵粉丝的小花,清清楚楚根须分明。   几乎无法辨别出来哪株为真,哪株为假。   “你是不是很好奇?”方别静静看着叶重,同时用手轻轻抚摸了背上的白玉匣。“我怎么辨别出来这两株一株是真,一株是假?”   其实两个白玉匣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就连里面的紫背天葵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区别。   老实讲仔细想想甚至有些不可思议,那就是叶重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怎么伪造出来这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紫背天葵。   毕竟有句话叫做,如果有个动物看起来是鸭子,走起路来是鸭子,叫起来也是鸭子的声音,那么你就算说的天花乱坠,这个动物也是鸭子。   从眼前来看,眼前的紫背天葵也是这样,如果说两株紫背天葵非但模样相同,气味相似,就连药效也一样的话。   你凭什么说它是假的?   真要说起来的话,两株紫背天葵的唯一区别,就是一条里面有蛇,一条没有。   叶重摇头道:“少侠深不可测,我怎么敢妄加猜测?”   方别笑了笑:“其实我不知道哪株是真,哪株是假。”   少年认真说道,说的叶重一脸懵逼。   “那……”他不可思议看着方别。   “我只是不放心罢了。”方别静静说道。   “虽然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但是这么顺利就让我感到不放心,所以我才要来确认一番,当然,如果没有你在里面说的那番话,我或许会换一个说辞。”   “但是总之,我并没有能力区分紫背天葵的真假。”   “我倒是想知道,这两株紫背天葵有什么区别。”   叶重此时对于方别所说的话真的是一个字都不想相信,你不知道怎么分辨真假,那么抢到紫背天葵自己走人就行了,还非要溜墙根偷听?   不过眼下既然方别这样说了,性命掌握在对方手里,叶重是真的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两株紫背天葵是在同一个地方采摘而来,但是一株因为采摘的时候出了差错,所以药性损伤。”叶重看着方别身后的玉匣说道:“并且当初能够用来保存紫背天葵的竹叶青蛇只有一条,所以两株紫背天葵只能够保存一株。”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就暗地里隐秘地放出我有紫背天葵的消息,来吸引潜在的买主。”   方别笑了笑:“所以说秦找到了你?”   “是的。”叶重点头道:“原本交易是在五天之后,但是因为少侠的突然造访,我临时通知秦今晚就来完成完成交易,但是依然没有避开少侠。”   叶重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是药性损伤的区别吗?”方别看着叶重静静笑道。   叶重就彻底笑不出来了。   “还有,紫背天葵是疗伤解毒的圣物,所以要有毒物时时在药物边做引。”叶重低头说道:“那一株紫背天葵没有引子,贸然服用不仅不会解毒,更会让毒性加剧。”   “你应该庆幸自己的坦诚。”方别叹了口气说道:“居然能够找到两株紫背天葵,汴梁叶家名不虚传。”   “我想我们可以结一个善缘。”   这样说着,方别伸手从叶重手中接过第二个白玉匣,顺便将那条已经被捏死的竹叶青蛇也同样放进匣中,转身就要离开,不过在已经迈出去一步之后,方别回头,笑了笑:“既然只能保存一株,那么为什么不把两株放在同一个盒子里面保存呢?”   叶重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方别摇摇头,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向着叶重挥手告别,慢慢消失在密道之中,而将叶重留在原地。   叶重有些汗流浃背。   他感觉自己的一切小心思都被这个少年看透了,这种感觉真的是芒刺在背,以及无论如何都不想得罪对方。   他慢慢坐在了密室的地面上,确定方别真的离开,才算松了一口气。   “总算。”   “总算把这个瘟神给送走了。”   ……   ……   方别这边一上一下背着两个玉匣走出密室,看到璎珞一身红衣依然倒在地上,方别笑了笑:“别装了,起来吧。”   璎珞抬头看了方别一眼,没有理会。   “你们主仆真是有意思。”方别笑了笑,然后走到璎珞旁边。   少年轻声:“你喜欢他对不对?”   璎珞那一瞬间粉嫩的小脸涨得通红,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说不出话。   方别伸手摸了摸璎珞的头。   “他的命是你救的。”   这样说着,方别起身离开,推门而出。   只见湖中长廊之上,一个挺拔的黑衣人正站在那里,挡在必经之路上。   “方别,你的命又谁能救?”他冷冷开口。   方别站在湖心亭门口,苦笑着耸了耸肩:“你比我想象中来的要快一点。”   “我感觉我已经来的很慢了。”秦这样冷冷说道。   “你真的以为我不去洛城,是怕了何萍吗?”   方别看着眼前黑色的男人。   “难道不是吗?”少年如是问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有一剑   缺月高悬。   月辉洒落。   凉风阵阵。   方别站在湖中长廊的这头。   秦站在湖中长廊的中心。   当听到方别的这句嘲讽的时候,秦并没有动怒:“你真以为她能够轻易杀我?”   “那你去洛城啊,别来欺负我这个小辈啊。”方别笑着说道。   并没有丝毫的畏惧。   秦静静注视着方别:“你以为你进城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到你吗?”   “我知道你是想给我一个面子。”方别静静笑道:“但是明明是你先来砸场子的不是吗?”   秦叹了口气:“把紫背天葵留下来。”   “你就可以离开。”   方别看着对方:“假如我说不呢?”   “那么你麻烦你也留下来了。”这样说着,秦向前踏出一步。   整个人瞬间化作一支利箭向着方别冲去。   其势快如疾电。   但是方别一动不动。   就站在原地。   “你以为,我叫你来就是让你来收拾我的吗?”方别站在原地嘻嘻笑道。   而在方别这样开口的同时在天空之上,一个黑影从湖心亭的楼顶重重落下,如同苍鹰掠食一般。   他向着狂奔的秦重重砸去,在秦抬头的那一瞬间,他已经突破了长廊的外盖,带着破碎的杂物与砖瓦碎屑,向着秦一脚踹去。   秦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无视黑无自天空落下全力一击的地步,他只能在空中回转劲力,生生扼住去势,但是,黑无实在太快了。   转瞬之间,黑无已经来到了秦的面前,高抬右腿,以战斧之势,向着秦狠狠砸下。   秦此时已经躲闪不及,只能生生抬起双手格挡,然后被黑无右脚砸在双臂交叠之处,只听得下方一阵隆隆巨响,秦脚下的石板瞬间粉碎,整个人也就失足落入湖水之中。   黑无则借着战斧反弹之力,轻盈跃起,落在长廊上,面前一个人形的空洞,下方湖水黝黑,还在向上冒着水泡,他看着方别:“也没有很厉害吗。”   方别则静静看着黑无:“你知道他练的是什么武功吗?”   黑无当然不知道:“什么武功?”   方别一字一顿:“霸秦神功。”   “什么爸禽神功?”黑无尝试着重复方别说的话。   而正在此时,一条手臂湿淋淋地从下方石板穿出,正握住黑无的脚踝,然后用力一拽,黑无也被直接被拽破石板,掉入湖中。   “你看。”方别摇头苦笑。   然后他自己开始向前走去,避开那两个之前已经大开的破洞,向着湖外走去。   而此时一个黑痩的影子从湖水中拔地而起,水花四溅,他在空中冲着方别大喊道:“原来这就是爸禽神功!”   方别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他伸手,黑无回头,正看到同样湿淋淋的秦正正经经一拳向他轰来。   在黑无的字典里,几乎没有格挡两个字。   他也在空中一拳轰向对方的胸口。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秦在空中身形鬼魅般一折,随即避开了他的拳头,但是秦的拳头却刚好打在黑无胸口。   一拳打出,黑无立刻被轰飞出去,而另外一边,秦也借着拳头反震之力,晃悠悠地飘到了湖的对岸。   黑无正落在已经走到湖边的方别面前:“这么厉害吗?”   他气喘吁吁。   “我不是告诉过你很厉害吗?”方别耸耸肩:“能打过吗?”   “打不过就跑。”   黑无看着方别:“我们联手一定能够打得过。”   方别摇摇头:“他是萍姐的猎物,我不会和他打。”   “现在你是我的猎物,方别。”   在湖的对岸,秦的声音隆隆响起,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踏水而来。   “你要知道,何萍已经是强弩之末,而我则才刚刚走上最强之路,我从来没有会输的理由。”   方别听着秦的声音,同时看着那在水面上如履平地的黑衣人,然后看向黑无:“还能打吗?”   黑无摇了摇头:“我至今没有恢复全盛,他又太强了。”   方别叹了口气,现在是不是应该埋怨空悟把黑无打的太狠了。   黑无打臭鱼烂虾还是无敌的,但是碰上秦这种虽然不在江湖榜上,但是毫无疑问是顶级高手的存在,就显得有点相形见绌了。   主要是黑无至今内伤未愈,顶多只有八成的水准,碰上秦这种春秋鼎盛的高手,难免会吃一点亏。   “那没办法了。”方别摇头道,他伸手往背上摸了摸,只摸到了两个玉匣子,这个时候方别这才意识到,这趟出门他其实并没有带剑。   因为有资格让方别出剑的人太少了,原本方别带黑无就是给秦准备的,万万没有想到,八成功力的黑无竟然差了秦一筹。   打当然还是能打的,黑无就从来没有怕过谁。   但是能打和打得过是两个概念。   如今黑无是宝贵战力,又不是用来九九六的工具人,真打坏了方别也是要心痛的。   于是方别抬手从身边折下来一截柳枝。   正所谓月上柳梢头。   方别和黑无自入夜便埋伏在叶府,而今已经过了子时。   明月高悬。   方别手握柳枝轻轻一扫,站在湖边,望向正在掠湖而来的秦。   “我有一剑,请你赐教。”   方别的声音在月下湖上朗朗升起,少年手执一截柳枝,但是却说要出剑。   本来是一件非常滑稽的事情,可是掠湖而来的秦一点都不感到滑稽。   他现在已经不会愚蠢到将方别视作什么无名小卒,要知道在之前的洛城行动中,就是这个男人搅乱了三对银蜂一对金蜂针对商九歌的最高绞杀,那个时候起,对于方别的分析在蜂巢中已经进行过无数次。   但是最后完全得不出来结论。   因为这个男人的战绩少得可怜。   而这少得可怜的战绩中,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方别从来不败。   不仅不败,并且几乎次次碾压。   这根本就无法判断方别的真正实力好吧。   而现在,方别站在湖边,手持柳枝,宣言要请秦来赐教一剑。   而那一瞬间,秦也感觉,无穷的剑意正在方别的手中汇聚。   出于生死之间的敏感,秦一瞬间停住了脚步。   但是秦如今正在湖上。   方别曾经说过——再高的高手,也没有办法停在湖水中。   除非他已经能够御空飞行。   或者说湖水下有木桩。   而现在什么都没有。   于是秦一停下来,就沉了下去。   而方别扔掉柳枝,拽住黑无。   “跑了!”   方别在月下拔腿就跑。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下马威   缺月如钩。   黝黑的湖水中搅碎月亮的清辉,秦湿漉漉地从湖中钻了出来,露出一头滴着水滴的黑发,看向湖边的时候,方别和黑无已经跑了一个无影无踪。   秦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   他从湖中一直走到湖边,看到一根翠绿的柳枝正躺在那里。   秦沉默地弯腰捡起来那根柳枝,感觉着凌厉的剑意正在其中飘散。   秦确定自己没有选择错。   确定自己真的一点都不想硬接对方这一剑。   当然,对方也没有真的想给自己来这一剑。   哪怕他手中只是一截柳枝,在出剑的那一瞬间,并不亚于真正的利剑。   或者说,要比真正的剑更强。   “何萍你在哪里找到的这样的怪物?”秦握着柳枝喃喃自语,然后手指轻轻用力,那一截柳枝瞬间被大力压缩然后炸开,青色的树汁四溅,但是却没有染到秦的身体丝毫。   秦所修炼的武功唤做霸秦神功,声名不显,但确实这个世界最强大可怕的武功之一。   因为这门武功修炼的是内力的极致。   也是一法通万法的基础。   修成之时,周身气劲自然环绕护体,万邪不近,这也是为什么秦敢于和黑无进行正面对攻而有恃无恐的原因,但即使是这样,他依然对于方别那一剑心生忌惮。   无论那一剑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但是总让秦回忆起当初何萍那一剑的恐怖。   他按住胸口,低低咳嗽,然后浑身湿淋淋地沿着湖中长廊向着湖心亭走去,推开那扇被方别掩上的门,秦正看到白衣的叶重和红衣的璎珞正搀扶着坐在那里。   他俩抬起头,看到一身滴水黑衣杀气腾腾的秦,瞬间都有点慌。   但是秦则径直走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里有茶吗?”   “有,有。”叶重连忙说道,然后看了眼璎珞,自己想要站起来,却被璎珞按在原地,红衣少女强撑伤体去给秦倒了一壶茶。   “西湖碧螺春。”璎珞轻声说道。   秦点了点头,不顾滚烫,端起来一饮而尽:“紫背天葵被抢走了?”   叶重点了点头:“是的。”   “方别?”秦继续问道。   叶重看着眼前有些狼狈的秦,有点不敢问为什么。   虽然之前外面打的动静有点大,但是当时叶重还在下面密室,璎珞尚且在调息修养,所以他们只知道方别和秦在外面有过一战,但是却并不知道战果如何。   从现在来看,秦还活着,至少说方别没有那么优势。   但是没有看到方别的尸体或者头颅,又说明方别从秦的手下逃了出去。   并且连紫背天葵都被带走了。   这样的战果,又让人不由有些心生畏惧。   “是的。”叶重说道。   “前前后后都发生了什么?”秦静静说道,将杯中茶水饮尽,再将那些碧绿的舒展的茶叶用手指抠出来吃掉。   “说明白,我不杀你。”   叶重知道秦的心情并不好。   他的心情也不可能好。   所以叶重只能够将事情原原本本地给秦说了一遍。   这个故事从方别带着郭盛的介绍信来到叶府开始,从他想买紫背天葵,却被叶重轻而易举打发走,但是当意识到黑无和方别的身份之后,叶重感觉夜长梦多,于是就联系秦当晚就完成交易,却没有想到方别竟然在外面等着截胡。   不对,截胡本身问题也不是很大,问题大的地方在于,即使说叶重已经提前使用了赝品紫背天葵来防备意外,但是他没有想到方别竟然会夺走紫背天葵之后去而复返,并且轻松就将他和璎珞制服,逼迫他交出真的紫背天葵。   “于是你就交出来了?”秦问道。   叶重点了点头:“我不想死。”   这个是最无懈可击的理由,秦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够及时赶到这里吗?”   叶重看着秦,摇了摇头。   “因为他让我的蜜蜂给我回来报信了。”秦冷冷说道。   “我最初以为是他的疏忽,现在看来,是他的自信。”   “他有自信在我面前带走紫背天葵。”   “或者说,他一定要在我面前,带走紫背天葵。”   叶重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秦是不折不扣的一品高手,并且在一品高手之中,也是属于最强的那个行列,作为蜂巢的玉蜂,他是蜂巢高层的高层,更是王牌中的王牌。   方别能够在秦的面前带走紫背天葵,这本身就是一种挑衅。   或者说示威。   “他有那么强吗?”叶重问。   秦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次没有等叶重开口,秦就继续说道:“当然,所有不知道的事情,试一下就知道了。”   “不过那一瞬间,我不敢试而已。”   “我原本以为,他来汴梁城一趟,我稍微给点他教训就够了,但是没有想到,还没有等我的教训到,他的下马威已经先到了。”   秦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带着淡淡的讽刺。   叶重不敢接话。   而秦再给自己倒了一碗茶,一饮而尽。   “你这里茶不错。”   这样说着,秦自己站了起来。   叶重也慌忙要站起,秦冲着他摇了摇头:“不用了。”   这个像黑铁一样坚硬的男人走到门口,然后回头看着叶重:“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不要对这个世界任何一个人说。”   “如果我知道你是说出去的。”   “那么我会来亲自杀你。”   他说的平静异常,但是叶重却知道这个男人说的绝对是真的。   因为他是蜂巢的玉蜂,也便是蜂巢秘而不宣的最强刺客。   而今天,竟然有人在他这个最强刺客面前逃了出去,并且由秦亲自给他下了封口令。   “我明白了。”叶重认真说道。   这样说着,他指了指那个桌子上的黑檀木匣——这个匣子里面装的是秦支付的关于紫背天葵的尾款。   “你可以把它带走。”叶重说道。   秦摇了摇头,摆手:“就送给你了。”   这样说着,他大踏步走出门外,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门外星光灿烂。   ……   ……   而在星光之下,方别和黑无已经离开了汴梁城,方别背上背着两个白玉匣,但是他的动作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他跨过山和大河,向着洛城而去。   当初约定的七天之内取得药材返回。   方别用第一天来到汴梁,用一夜去侦查地形,再用一个白天打草惊蛇,再用一个黑夜收网离开。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方别回头向着黑无淡淡道:“天亮之前。”   “我们就能够回到洛城。” 第一百四十八章 妖女与女侠的交谈   洛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一场夏天的骤雨过后,整个洛城如洗,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味道,太阳正从东方缓缓升起,金色的辉芒洒满大地。   霄魂客栈,那面被打破的墙,如今几个穿着灰衣服的泥瓦匠正搬来砖块慢慢修补,因为需要仔细修补,毕竟开门做生意,不可能留一个明显的修补痕迹,所以就需要慢工出细活。   霄魂客栈本来也就无法营业,因为如今没了厨子没了打杂,这生意本来就没法做了。   而霄魂客栈关门,霄魂客栈对面的杂货铺却打开门做起了生意。   这是一个不大的铺面,却胜在干净整洁,所谓杂货铺,就是只要有人买的东西,这里都卖。   其实也就等于说后世的便利店。   于是针头线脑,瓜果蔬菜,零食瓜子,酱醋油烟,小小的铺子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商品,也就引来了客人如织。   不过与寻常杂货铺不同,这些客人如织,但并不是寻常的大妈军团,而是一个个糟汉子挤在门口,只想买一瓶醋一瓶酱油,或者一袋盐一罐葵花籽油。   无他,只是因为老板娘太好看了。   宁夏站在杂货铺的柜台钱,笑容平静而职业,她是属于能够露出八颗牙齿来微笑的女子,一颦一笑无懈可击,声音柔柔,目光浅浅,报价,卖货,收钱,结账,即使来人再多,她也有条不紊,不慌不忙。   她身后则站着一身朴素白衣的黑发少女,商九歌抿着嘴,帮着宁夏打酱油装醋,这些工作对于商九歌来说,有些大材小用,但是少女并不介意。   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客人才渐渐散去,商九歌坐在杂货铺的板凳上,静静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少女的双手依旧洁白细嫩,甚至说连握剑的老茧都不曾留下,但是商九歌黑如点漆的眼睛中却有着一丝的迷茫。   往常这个少女从来没有迷茫之意。   宁夏的伤势好了一些,她也逐渐熟悉了目前的状态。   从最初那走路都没法走,到现在差不多能够进行一些常规日常活动,商九歌就像一个学步的儿童,重新适应这个慢下来的世界。   而现在这样来杂货铺帮忙,就是何萍的要求。   因为这样更加精细一点的拿货倒酱油,更能够锻炼商九歌的动作精准,让她进一步锻炼。   当然——拿剑这个少女短期内是拿不了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其实商九歌自己,是一点都不介意当这样的小工的,尤其是可以学东西的前提下。   “宁夏。”商九歌抬头看向面前坐在对面的西域女子。   两个人就坐在这有些狭小的杂货铺中,周围的柴米油盐,水果馒头,针头线脑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将她两个人环绕。   宁夏嗯了一声。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商九歌问道。   宁夏笑了笑:“我以为你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为什么?”商九歌反问。   “因为你不像问这种问题的人啊。”宁夏轻轻说道。   她其实背伤未愈,不过一些基础的动作还是能做的,两个病号现在相依为命地工作,不由就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这两天的相处之下,其实宁夏对于商九歌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毕竟商大哥那么爽利的一个人。   “我只是不容易产生好奇心罢了。”商九歌摇摇头说道:“现在,我对你有点好奇。”   “这个世界的好奇心本来就是越少越好。”宁夏看着商九歌说道:“我为什么会留在这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留下来了。”   “也是。”商九歌点了点头:“那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不敢相信这个问题是你问的。”宁夏看着商九歌,有些无奈地说道。   因为宁夏对于商九歌有点了解了,这个少女从来都不是那么细致的人。   “我们应该说一点话?”商九歌笑着反问道:“我现在不想无聊地坐在这里发呆。”   “事实上,我很擅长发呆,但是有时候,我也不介意和人说话。”   “以及我感觉你挺有趣的。”   商九歌从来都是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来自己的理由,现在只有两个人坐在这里,当然也只好说一点闲话,就算她们都是江湖上可能鼎鼎大名的华山女侠,魔教妖女。   但是现在既然坐在杂货铺卖东西,那么就彼此之间说一点闲话也没啥。   “我没有什么打算。”宁夏摇头说道:“其实我原本都不感觉自己会活下来。”   “方别给了我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那么我就活活看。”   “仅此而已。”这个西域妖女带着些许惆怅说道。   “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商九歌摇了摇头。   少女嘴唇带着淡淡的血色,眸色却是漆黑,即使现在商九歌根本拿不了剑,但是她依旧锋利地像是一把剑。   “我之所以选择会留在这里,因为我感觉这里会对我有帮助。”   商九歌这样静静说道。   “帮助?”宁夏看着商九歌问道。   “帮助。”商九歌点了点头说道:“何萍很强不是吗?”   “虽然我师兄也很强了,但是何萍的强却和他完全不一样。”   “我感觉我和何萍是一路人,现在看来,我们确实是一路人。”   “既然这样,我就可以学到更强的剑,变得更强。”   宁夏听着商九歌静静的话,看着这个坐在杂货铺中的华山小师姑:“变强有什么意义呢?”   “变强就可以看到更远的风景。”商九歌静静说道:“可以让更多人听到自己的声音,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所以我需要变得更强,我也想要变得更强。”   “听起来真不像是一个女子说出来的话。”宁夏笑了笑说道。   “有区别吗?”商九歌看着宁夏说道。   “当然有。”宁夏说道:“江湖榜前十中,女子只有两位。”   “那么以后就会有三个了。”商九歌平静说道:“我始终坚信,武功好坏,和男女没有什么区别。”   宁夏笑了笑:“毕竟你是华山商九歌。”   “和这个没关系。”商九歌摇头说道。   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来到了杂货铺柜台前,用手轻轻敲了敲柜台。   “我听说,商九歌就在这里?”   宁夏和商九歌,同时抬眼望向来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夏日冰剑   来者并不像一个客人。   他身材颇高,带着一个竹编的斗笠,一袭白衣,腰佩长剑。   怎么都看是江湖中人。   商九歌和宁夏对望了一眼。   商九歌更显懵逼。   商九歌在行走江湖的时候,还没有碰到一个人能够一口叫出她的名字了。   无他——因为商九歌的伪装实在太好了。   而现在商九歌大隐隐于市,在这个小小的杂货铺里面当售货员,却被人打上门来,问商九歌是不是在这里。   这是不是没有天理王法了。   而宁夏却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原因。   毫无疑问,这个世界上知道商九歌就在洛城,甚至已经加入蜂巢的消息很少。   但是至少有一个地方绝对知道。   那就是蜂巢本身。   因为何萍递上去的报告,蜂巢已经没有办法暗地里对商九歌下手。   但是暗地里不行,明面上却可以。   比如说眼前这个佩剑的年轻人,能够如此精准地找到商九歌,说没有蜂巢的帮助,打死宁夏都不信。   “敢问阁下是?”宁夏看向对方,静静问道。   对方将手中的佩剑轻轻放在柜台上,发出有些沉重的声响。   “韩冬。”他这样静静说出来这两个字。   宁夏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商九歌:“霜雪剑韩冬。”   商九歌一脸懵懂。   她怎么知道谁是霜雪剑韩冬。   她只是站了起来:“我就是商九歌,请问你是谁?来找我做什么?”   宁夏在商九歌面前叹了口,替韩冬介绍道:“霜雪剑韩冬,江湖榜甲榜第九十七位,江湖散人侠客,师承不明,其武功是一门独到的寒冰真气,配合剑法威力超绝,算是未来有机会进入江湖榜前五十的潜力人选。”   韩冬有些得意:“姑娘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只是记住罢了。”宁夏静静说道。   而商九歌则显得很开心:“原来是第九十七啊,我是一百对吧,你比我高三名,很厉害的样子。”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商九歌这样说道。   韩冬认真打量了商九歌两眼,再不确定问道:“你就是商九歌?”   “对啊。”商九歌点了点头说道。   她其实现在穿的还是何萍送给她的连体白色风衣,不过最近由于一直住在客栈养伤,虽然没有养到白白胖胖,但是免却了风餐露宿,身上那种风尘感就弱了许多。   当然,商九歌的风尘感,是字面上风尘仆仆的风尘感。   此时的商九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文文静静的十七岁少女。   毕竟,商九歌本来就是一个文文静静的十七岁少女。   韩冬有点不敢相信。   但是他又看了一下眼宁夏。   宁夏是典型的西域女子,美貌婀娜,如果二选一的问题的话,如何都不会选宁夏是商九歌。   他只能点了点头:“绯夜剑是不是在你的手里?”   商九歌嗯了一声:“是啊,我从一个叫做断雁的人手里拿到的。”   当初绯夜剑留在何萍的手里做抵押,后来商九歌用老虎还了钱,绯夜剑也就回到了商九歌的手中,不过现在商九歌拿不了剑,所以说绯夜剑姑且放在客栈里面。   毕竟总不能来杂货铺卖东西背上还扛着一根棍子吧。   “断雁是我师弟。”韩冬平静说道。   “嗯。”商九歌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韩冬看着商九歌,不敢相信商九歌还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不是就是说的很明白了吗?   绯夜剑是不是在你手里。   是的,我从一个叫做断雁的人手里拿的。   断雁是我师弟。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韩冬来做什么不是昭然若揭了吗?   为什么商九歌脸上一点紧张都感觉不到?   难道说她就这么有持无恐的吗?   “我是为了绯夜剑而来的。”看着商九歌那无动于衷的表情,韩冬只能继续说道:“绯夜剑是我们师门流传的宝剑,如今断雁将他的剑输给了你,那么我作为师兄,只能将其赢回来。”   这样说道,韩冬从剑鞘中拔出长剑,将剑锋对准商九歌:“我要向你提出挑战。”   “那你赢了。”商九歌点了点头:“绯夜剑在对面客栈楼上,我这就拿给你。”   这样说着,商九歌起身,走出柜台,穿过韩冬的身边,然后走到街道上。   街道上此时是正午的日光,照得少女雪白的身影有些发亮。   还有地面上那个短短的影子。   韩冬没有反应过来:“等等!”   商九歌就站在日光下等着韩冬:“还有什么事吗?”   “你为什么不和我打!”韩冬问道。   韩冬还做不到向手无寸铁的商九歌刺出一剑这样的事情。   “我打不过你。”商九歌站在炽热的白亮日光中,少女的眼睛眨也不眨,漆黑如墨。   “所以认输。”   “不打怎么知道!”韩冬很不甘心。   他来之前其实已经酝酿过了,这怎么也应该是一场荡气回肠的战斗?   怎么到了这里,说了两句话,商九歌就倒戈卸甲,以礼来降。   韩冬从来不认为自己口才到了这个境界。   “不打就知道。”商九歌静静说道:“我现在身上有伤,谁都打不过。”   谁都打不过和谁都打不过,其实是有区别的。   不过现在商九歌目前的状态真的是谁都打不过。   字面意思。   韩冬咬牙,握剑,向着商九歌一剑刺去,寒冰真气灌注于手中长剑之内,瞬间长剑上就有冰冷的水珠凝结。   这在炎热的夏天,空气中的水汽遇到冰冷的长剑,当然只有凝固。   商九歌站在原地,看着长剑,一动不动。   长剑如长虹贯穿,从商九歌的脸颊的右侧刺过。   少女的短发被割断几丝,凝结为冰,坠地断裂。   韩冬看着商九歌的脸:“你为什么不躲?”   他这样问道。   他想逼商九歌出招,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商九歌摇摇头:“躲不开,所以没有躲的必要。”   现在商九歌的反应要比常人还慢,自然躲不开韩冬的剑。   能够表面上像常人一样已经是商九歌很努力的结果了。   接着,商九歌看向韩冬的脸。   “还有,你没有打算刺我。”   “我也不需要躲。”   少女冷清说道,没有一丝惊慌。 第一百五十章 一剑之约   白日灼灼。   日光下韩冬与商九歌相对而立,韩冬手中的长剑依然停留在商九歌的颈边。   商九歌看着对方,平静说道:“你看,我真打不过你。”   商九歌不怎么说谎。   说打不过,那就是真的打不过。   现在的商九歌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内力勉强还在,并且因为接受治疗的缘故,接下来的内力修行会有不错的增益。   但是就现在而言,商九歌的战斗力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即使眼力还在,但是身体协调性跟不上,传说中的脑子说我懂了,身体告诉你,你根本不懂。   “你到底怎么了?”韩冬忍不住问道。   “受伤了。”商九歌平静回答说道。   “什么时候能好?”韩冬问道。   这样说着,韩冬不由打量着商九歌,从表面上来看,商九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当然,从韩东的感官来看,他并不感觉商九歌是什么武林高手,但是外界已经传说了,那就是商九歌特意之处就在于,她就是一个看起来是平凡少女的天才。   所以韩冬才出了那一剑,来测试商九歌的真正实力,而测试的结果来说就是商九歌并没有什么实力,只是眼力特别强,至少说看出来了这一剑根本不会伤到她。   “不太清楚。”商九歌摇头说道。   “所以说你不能和我打了?”韩冬问道。   他很认真地问商九歌这个问题,商九歌也很认真地说道:“打不过,所以没有大的必要。”   其实两个人已经很认真讨论这个问题有些回合了,不过两个人也充分发扬了能文斗绝不武斗的风范。   韩冬叹了口气,收剑,剑锋在商九歌雪白的脖颈旁移开。   “那么绯夜剑就由你先保管吧。”   这样说着,他在烈日灼灼下转身收剑离开。   剑客白衣如雪。   商九歌看着对方:“不要瞧不起我好吧。”   商九歌很不开心,这是商九歌第一次看到敌人嫌她弱主动离开的。   奇耻大辱。   平生奇耻大辱。   “我从来不怕打输。”   “因为有输才有赢,输得越多就说明敌人越厉害,自己赢的时候自己赢的时候自己也越厉害。”   “而你认为我弱而不和我打,这才是对我的最大羞辱。”   商九歌看着韩冬的背影认真说道。   韩冬回头:“如果一不小心把你杀了怎么办?”   商九歌默默捂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是的,商九歌可以坦诚说自己打不过他,但是商九歌也认为对方发现自己是个废人转身就走非常不给自己面子。   但是现在韩冬提醒了商九歌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如果打起来,商九歌被打死的可能太大了,这才是两个人不打的原因。   商九歌一时语塞,然后开口问道:“如果哪一天我伤好了,再来打一场?”   这样说着,商九歌随后毫不犹豫地补了一句:“当然,你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韩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有点直不起腰来:“你不愧是江湖上一直传说的那个最有趣的家伙。”   “见面之后,我发现你比他们所说的还有有趣十倍。”   这样说完之后,韩冬点了点头:“好啊。”   就这样,两个人算是立下了一战之约。   韩冬带着斗笠静静远离,商九歌注视着对方的背影,望着他远去,烈日炙烤,夏日的街道空无一人甚至空气都被烤的微微有些扭曲。   而就在商九歌的视野中,在韩冬远离的同时,又有一个穿着墨绿色衣服的人迎着韩冬的面走来。   他正停在韩冬的对面,和对方静静交谈,不过距离较远,商九歌并没有办法知道对方交谈的内容。   但是随即,韩冬后退一步之后拔剑。   那个墨绿色衣服的男人似乎吓了一跳,随即大跳避开,但是韩冬的剑实在太快了,并且寒冰真气也足够强大,墨绿色衣服的男人倒退两步,随后痛苦地捂住胸口满地打滚,随即对着韩冬不住磕头。   韩冬于是重新收剑入鞘。   而在韩冬收剑那一瞬间,墨绿衣服的男人瞬间跪在地上如同蛤蟆一样暴跳而起,双手一起打在韩冬的胸口,韩冬直接被打飞了出去,然后身体重重撞击在道旁柳树上。   一树翠绿色的柳叶如同雪花一样簌簌飘落。   然后飘落在韩冬白衣之上。   一切如同电光火石一般,在商九歌刚刚注意到的时候,这就已经发生了。   商九歌咬了咬嘴唇,然后快步向前奔跑,少女此时控制身体的技巧极差,甚至说这段时间里,商九歌一直都是在联系如何重新使用身体。   而现在,当商九歌全力奔跑的时候,她瞬间整个人失去平衡,然后重重平地摔在粗糙的青石板上。   这可不是慢慢走路时候的平地摔,这是全力奔跑的平地摔。   商九歌整个人跌倒之后瞬间如同滚地葫芦一样向着前方滚动,少女的白衣染上污迹,雪白的脸颊擦出乌青。   但是商九歌就是硬生生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然后重新弹跳而起,就这样不惜一切地奔跑,最终成功来到了韩冬的面前。   此时的韩冬已经是强弩之末,对方一记双掌齐击,将韩冬直接打地口吐鲜血,背部撞上大树的时候更是受到了严重的冲击伤害。   原本韩冬以为自己已经是必死之时,却发现有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他面前。   然后,伸出手拔出来自己腰间已经收鞘的长剑。   商九歌握剑在手,挡在韩冬面前。   她一路奔来,气喘吁吁,全身多处摔伤和擦伤。   但是少女的话语平静,强兴压制住怒意的平静。   “你是谁?”   “为什么对他出手?”   商九歌问道。   那个墨绿色的男人哈哈大笑地看着商九歌:“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剑术通神的华山小师姑?”   “错了错了。”   “你现在只是一个废人。”   “一个连乞丐都打不过的废人。”   “你以为,你手中那把剑能够吓到我吗?”   商九歌听着对方的嘲讽,笑了笑。   然后平静递出一剑。   这个墨绿色的男人瞬间连滚带爬地后退,然后双手不断抚摸着胸口检查着伤口。   而商九歌叹了口气:“我骗你的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宁不喜的言出法随   这个墨绿色的男子恍然大悟:“原来是骗我的啊。”   他终于有点释然开来,然后才勃然大怒,怒视着商九歌:“你居然敢骗我?”   商九歌依然手握着长剑,韩冬的长剑,光跑过来就已经鼻青脸肿了。   此时仅仅是握住一把剑,就让此时的商九歌几乎筋疲力尽。   但是少女的表情依然很平静。   她就这样白衣握剑站在已经重伤的韩冬面前,继续问出来一句:“你究竟是谁?”   “这有意义吗?反正你已经是快死的人了。”墨绿色的男子哈哈大笑说道:“你要死了,你身后的那个人要死了,那个贱人也要死了,你们都要死。”   他的样子些许有些癫狂。   而商九歌凛然没有一丝畏惧。   就好像商九歌曾经说过的那样,哭有用吗?   如果哭有用能把人哭死的话,那么商九歌不介意哭给人看。   就好像满朝朱紫从朝哭到夜,从夜哭到朝,也哭不死董太师。   而现在,商九歌既然畏惧没有用的话,那么商九歌为什么要畏惧?   哪怕对方一出手商九歌就要死,但是商九歌还是站在了这里。   因为虽然绝大多数时候商九歌站出来是因为她武功确实比对方高。   但是并不是意味着,武功比对方低商九歌就站不出来。   商九歌同样能站出来。   甚至连脚都没有发抖。   而这个时候,宁夏平静的声音从商九歌身后传来。   冷清平静:“他的名字叫做宁不喜。”   “是悲哭老人的弟子之一。”   外面这么多动静,宁夏自然不会是在一直看戏。   不过看戏和看戏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商九歌和韩冬之间当然可以愉快地看戏,毕竟有时候看正道之间互飚逼格,有时会有一种磕CP一般的微妙快感。   而现在,则是不能看戏的时候。   因为宁不喜的出现。   宁不喜也看到了在商九歌身后突然出现的宁夏,不由咬牙切齿:“你这个贱人!”   宁夏看着宁不喜,笑了笑:“你凭什么称我是贱人?”   “掌嘴!”   宁不喜抬手就给了自己啪啪两巴掌。   打的自己双脸通红。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掌自己的嘴,你已经不是师傅的宠物了,我凭什么因为你的一句话就掌自己的嘴,你这个贱人!”   他贱人骂的格外酣畅淋漓。   “掌嘴!”宁夏看着宁不喜继续冷冷说道。   宁不喜再啪啪给自己甩了两巴掌。   直到他左手按右手,右手按左手,才将这种想要左右互搏扇自己的冲动给遏制住。   “不愧是师傅最忠心的狗呢。”宁夏看着宁不喜叹了口气:“你看,连掌嘴的动作,手都比心快。”   宁不喜双手压制着自己的双手,同时怒骂道;“你这个贱人!”   似乎宁不喜的骂人词汇中,只有一个贱人。   “真是可怜啊,连骂人只有一个贱人。”宁夏冷冷看着对方:“要不要我教你几个?”   “贱人。”宁不喜咬牙切齿说道:“我是奉师尊之命杀你而来,你这个欺师灭祖数典忘宗的贱人!”   宁夏看着宁不喜,表情冷清平静:“狗儿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什么时候欺师灭祖,数典忘宗了。”   “师尊的命令我还有在好好执行着。”   “贱人!”宁不喜破口骂道:“你就欺负我嘴笨,你就欺负我嘴笨。”   “你就欺负我傻,你就欺负我傻。”   宁夏看着宁不喜的气急败坏,淡淡而充满威严地说道:“掌嘴。”   于是宁不喜继续势沉力猛毫不留情地啪啪两巴掌甩了出去。   打得自己嗷嗷直叫。   其实宁夏也不是真的很想用掌嘴这招,关键除了掌嘴这招其他的并不是很好用。   言出法随什么的,也只在掌嘴这种已经形成了条件发射的命令才管用。   如果把掌嘴换成自断经脉,换成自尽,那么宁不喜是完全做不到的。   无他——根本没有练习过怎么条件反射。   不过已经接连不知道打了自己多少巴掌的宁不喜越发气急败坏起来:“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他几乎连珠炮一般喊道,同时向着宁夏边冲边将一套勇猛无比的王八拳打了出来。   而宁夏则看着宁不喜的王八拳暗暗叫苦。   如果是平常时候,这个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就算是没有修炼曼珠沙华之前的宁夏,其武功修为基本是弱三品的程度,面对宁不喜这种虽然傻,但是足够无耻,同时也真的很强的高手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但是如果把宁不喜玩弄地彻底失去理智,打出这套没有章法乱打一气的王八拳,那么宁夏就已经基本可以宣告胜利了。   而现在不同,宁夏现在的问题是,她体内余毒未消不好擅自动用这个真气倒是在其次。   最重要的是背上的金创也容不得宁夏有大范围的剧烈运动。   简单来说就是根本能打不起来。   和商九歌一样,宁夏也打不起来。   两个人此时是真正的难姐难妹,传说中的废物姐妹,只有逼逼还算有点杀伤力。   除了嘴炮之外其他都是废物。   所以即使面对着失去理智漏洞百出的王八拳,宁夏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够一步步后退,避开宁不喜的攻击范围。   而王八拳的精要就是,挥舞着拳头胡乱上前。   前进,不断地前进,只要还有优势就不断地前进。   这也刚好克制宁夏的后退闪避。   而宁夏也很快,最终背部抵上了街道坚硬的墙壁。   坚硬,并且微凉的夏日青砖墙壁。   退无可退。   战无可战。   宁夏感觉自己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而就在宁不喜虽然混乱,但是却异常强大的王八拳即将向着宁夏砸上去的时候,夏日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哎呀哎呀。   两根手指搭住了宁不喜打来的拳头,同时一收一推,宁不喜整个人就被直接借力打力给推出了十来步远,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在宁不喜的面前,方别背着两个白玉匣站在日光之下,少年轻笑款款。   “不要欺负老幼病残孕和带小孩的乘客吗。”   “让个座不好吗?”   这样说着,方别回头看向身后:“黑无,你来?”   “毕竟他欺负的宁夏。” 第一百五十二章 问讯   翠绿色的柳叶在地上铺陈如翠绿的华毯。   柳树在阳光下即使无风也微微摇摆。   那是之前韩冬撞在柳树上的余韵未消。   商九歌站在柳树下,手中剑依旧紧紧握着。   不过此时看到方别,这个剑道少女,很难说自己如今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上次方别救自己,好像还是在黄河十七盗的密室里面?   这个少年打开了万斤重的巨石机关,这也是自己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而这一次,其实商九歌大概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了,毕竟打架是没有办法打架的,不能说这辈子没法打架,至少现在是真的不能打架。   而随着宁夏的出现转移了宁不喜的注意力,再到方别最终登场。   话说,当看到黑无落下的时候,不知为何连商九歌都感觉黑无黑黑瘦瘦的样子真是可爱。   而宁不喜目光则同样是先看向穿着平淡朴素的方别,然后再看向黑无的时候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黑无!”他忍不住大声喊道,带着极度的惊恐。   他是悲苦老人的弟子,而悲苦老人则是罗教最重要的太上长老之一,黑无则是罗教的山门护法。   有这层关系,宁不喜如何会认不得黑无。   他连连后退,瑟瑟发抖,看着黑无开口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   黑无静静看着宁不喜,没有开口说一个字,而宁不喜不傻啊,他转身就跑,连滚带爬,手足并用,跑得飞快。   眼看他已经跑到道路的尽头,眼前只是一道围墙,他纵身起跃,只要翻过围墙,就算逃出生天。   而就在宁不喜起身到空中的那一瞬间。   他的肩膀上突然被按了一只手。   宁不喜想都没想,回身一拳向着身后打去。   但是对方并没有躲闪,这一拳直接打在了身后人的胸口。   宁不喜感觉自己像打中了铁板一般,而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从原本的向上跳跃,变成了彻底的向下坠落。   最终被人按住肩膀狠狠地砸向地面,直接砸碎了外面坚硬的青石板,身体没入石板下的泥土之中。   黑无再将宁不喜从土地里像拔萝卜一样拔了起来,抓着对方的肩胛骨,此时的宁不喜已经一动都不敢动,像一摊烂泥一样被黑无拖在地上走着。   自始至终,黑无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充分彰显出来人狠话不多的风格。   方别看着黑无将宁不喜重新拖到所有人的面前,然后仔细打量着他的脸。   他穿的衣服是那种很深沉的墨绿色,头发乱糟糟的不知道多少天没洗了,以至于单纯看脸都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大,是二十几三十几四十几,感觉都有可能。   此时更显眼的是脸上红彤彤地肿了起来,那是他连续自己掌嘴的结果。   “你是谁?”方别看着宁不喜静静说道。   “宁不喜,悲苦老人的弟子。”宁夏在方别身后静静说道。   方别回头笑了笑:“嗯,知道了,不过他开口更加重要。”   宁夏点了点头,而方别继续看着宁不喜:“你是谁?”   宁不喜一个照面就被打掉了半条命,有时候碰到黑无这样的敌人是真的绝望,那就是弱他一线那就是真的等死,就算比他强,也要提防黑无那突然爆发的强横攻击。   此时他被黑无抓住肩膀高高举起在空中,身体自然下垂,双脚悬空,就好像一个被挂起来的腊肉,又好像是自己上吊之后在空中左右摇晃的尸体。   他睁开双眼,仔细打量着这个月白色短衫的平静少年,口中嘟囔道:“你又是谁?”   “在下方别。”方别静静说道:“你是谁?你来到这里要做什么?”   宁不喜很明显没有听说过方别的名字,在场的人,他最看重的当然是黑无,其次是宁夏,再然后是韩冬,最后是商九歌。   至于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方别,宁不喜本来是不会正眼瞧他的。   不过战败被擒之后,居然是这个方别来审讯他的,宁不喜心中瞬间升起来了巨大的不安。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开口道:“宁不喜,悲苦老人座下弟子,前来处罚宁夏。”   “处罚宁夏?”方别慢悠悠地说道:“她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处罚?”   “她终止了和师尊的联络,并且没有成功击杀害死师兄的那个叫做啥苟杂中的乞丐,任务失败,并且主动失联,这形同叛教,因此师尊传讯于我,让我来给她施加惩戒。”   宁不喜从不硬气。   他感觉到了危险,那么说话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成为悲苦老人座下的一条狗。   一条咬人,但是未必忠心的狗。   方别回头看了宁夏一眼,这个西域的女子面容如常。   宁夏当然知道背叛师门的后果,但是即使知道,她还是背叛了。   方别叹了口气:“那么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方别问道。   宁不喜沉默片刻,然后老老实实说道:“蜂巢给我的消息。”   “原来如此。”方别摇头笑道:“你想活下去吗?”   “想想想!”宁不喜连连点头说道,如同小鸡磕米。   不过此时他整个人悬在空中,看起来有些滑稽。   “你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方别继续说道:“你做过什么好事?”   “或者说家里有七八十岁的老母,三岁的小孩,以及一个辛勤劳作的妻子?”   “或者说还有什么值得你活下去的事情?”   宁不喜愣住了。   他被悬在空中,绞尽脑汁,回忆自己的过去,脑海中都是一片残忍虐杀的景象。   从来没有人瞧得起他,但是他就是悲苦老人座下那条咬人最凶的狗。   让他咬谁他咬谁,这就是他人生的全部意义。   所以此时,当方别说这句说出你应该活下去的理由的时候。   宁不喜甚至什么都想不起来。   方别摇头看向宁夏:“他真的没有做过一件好事?”   宁夏看着方别,侧头笑了笑:“一个人如果做了一辈子坏事,只做了一件好事,那么肯定会记很久的。”   方别点了点头,看向宁不喜:“那就实在抱歉了。”   宁不喜瘫在原地,然后突然想了起来,他看向宁夏,大声喊道:“是我救了你啊!你不要忘了,是我救了你啊!”   他的声音,如同破锣一般,在空旷灼热的街道上,骤然炸响。 第一百五十三章 药膏   宁不喜那一瞬间的求生欲达到了极致。   他在空中用力摇摆挣扎着四肢,就好像一只离开了水不停蹦跶的鱼。   他看向宁夏,喊声也是声嘶力竭。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这个深栗色长发的西域女子,看着她褐色温柔的眼眸。   而宁夏则叹了口气:“抱歉。”   “我不这样认为。”   这样说着。   宁夏低头从发际间拔出一根长长的发簪,上前,伸手将发簪捅入宁不喜的心脏之中。   血液顺着发簪涌入然后低落,宁不喜满脸不可思议与愤怒,夹杂着之前哀求的神色。   宁夏看着他:“我不认为你救了我。”   “从来不认为。”   一阵夏日的熏风挂过,地上的柳叶飞扬。   此刻的风真的很喧嚣。   ……   ……   对于处理尸体,方别是职业的。   霄魂客栈之中,方别也放下了背上的白玉匣。   两只。   “这么快吗?”宁夏看着桌子上的两只白玉匣。   方别第一天赶路,第二天完成任务,拿到紫背天葵,第三天赶路回来。   一共用时不过两天半,其中一来一回两天。   任务只用了半天。   “嗯。”方别静静说道,同时也打开了白玉匣。   紫背天葵静静躺在里面。   两株几乎一模一样的紫背天葵,一株旁边有一条已经被捏死的小青蛇,另外一条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两株紫背天葵有什么区别?”宁夏继续问道。   “可以认为没有区别,也可以认为区别很大。”方别说道:“总之,我们用这株。”   方别说着,将手指向有青蛇的那一株。   “那这一株呢?”宁夏看向另一株。   “先放着,或许有用,或许没有。”方别说道:“对于药物我的理解不是那么深,所以要等理解深的人来才行。”   “有这样的人吗?”宁夏问。   “是的。”方别说道。   “他现在在哪里?”宁夏问道。   方别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她快来了。”   这样说着,方别伸手从白玉匣中取出来那株紫背天葵,这是一株基本上没有任何气味的药草,少年拿出斩鱼匕首,将紫背天葵的根茎叶花一一分割开来。   淡紫色的草汁从断口中渗了出来。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宁夏问道。   方别将紫背天葵的茎放在药钵中一下一下捣碎,当形体被破坏,其中的汁液也就被解放出来,这个时候空气中才开始弥漫起来有些让人迷醉的草药气味。   “我要问什么?”方别淡淡问道。   “关于我过去的事情。”宁夏说道。   “当你认识一个人的时候,你所认识的人就是你此下所见到的人。”   “你未曾陪伴过他的过去,那么过去的他所经历的一切就与你无关。”   方别一边捣着紫背天葵,一边静静说道。   “这不是好奇心的问题。”   “而是很多时候,别人的过去对自己而言并没有意义。”   “但是现在并不一样。”宁夏看着方别的动作说道:“我的过去已经开始给你带来了麻烦。”   方别笑了笑,抬头看向宁夏:“所以说你要说吗?”   少年的表情带着干净清新的笑意:“说你的过去?”   宁夏抿住了嘴巴。   方别继续微笑:“看,不想说对吧。”   “你不想说,我为什么要问?”   “但是你问了我就会说。”宁夏淡淡说道。   “我几乎从来不强迫别人做他不喜欢的事情,除非他不喜欢的事情是我需要的事情。”方别静静说道,手里已经一下一下捣着药钵。   就和捣蒜一样。   越来越多的药汁从药钵中涌出。   宁夏沉默:“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谢谢夸奖。”方别笑道:“我一直都喜欢做一个有趣的人,不过有些人认为我一点都不有趣。”   这样说着,方别拿出来一个白瓷的小碗,将雪白的纱布蒙上四层在药钵上,将药钵中的药汁尽数过滤倾倒了进去。   只见白瓷的小碗里面是纯粹的紫色液体,泛着小小的气泡,但是色泽异常纯净。   宁夏看着这个小碗:“这能解我的毒吗?”   “只有它不行,但是加上一些别的就可以。”方别这样说着,从怀中再取出来一个红色的小瓷瓶,拔开,将其中的药粉尽数倒入紫色的草汁之中,然后搅拌,让其混合,最终变成了紫色的膏药一般的粘稠液体。   “你医术在哪里学的?”宁夏继续问道。   方别笑了笑:“别傻了,我没什么医术。”   “我充其量只是自学罢了。”   “至少和有些人比起来,我的医术真的只是一些皮毛。”   “你感觉我很厉害,那只是我处理药材的手法比较熟练,开刀的刀法也很精湛,这些对医术有帮助,但是我真的不会治病。”   “那么,你为什么看到我的时候,就说能够解我的毒?”宁夏不由问道。   “原因很简单。”方别笑了笑:“因为我自己也考虑过用曼珠沙华。”   “你?”宁夏不可思议。   “对,我。”方别淡淡说道。   “你也要知道,想要变强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武道本来就是逆水行舟,想要前进一步,都很艰难。”   “而且,我的习武天赋并不是很好,真说起来,我就是脑子聪明一点,但是学霸在武学上,其实是挺吃亏的。”   宁夏有点听不懂,但是她打死也不相信方别说他习武天赋不好这件事情。   哪怕说方别说他的习武天赋是不太好。   “总之,我看过很多速成的法门,也研究过其之所以能够速成的方法。”   “比如说黑天魔功我就真的考虑过,不过我没有黑天魔功的具体秘籍,也没有相应的药物配方,所以说我能够接受黑天魔功修炼之后降智的效果,但是一来还是有点慢,二来是比较贵。”   宁夏看着方别:“所以说,你看过很多武功秘籍?”   “嗯,很多。”方别点了点头:“毕竟我在蜂巢,我的老师是何萍。”   “我一直想要在这个武道世界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毕竟我的天赋那么差,单纯地勤学苦练满足不了我。”   “就需要看很多秘籍,看看那些秘籍是怎么教人变强的。”   这样说着,方别用手勾起那紫色的药膏在鼻前嗅了一嗅。   “差不多了。”   “把衣服脱了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这样会娶不到老婆的!   狭小的室内,紫色膏药的气味馥郁芬芳。   从最初的淡而无味,到草汁被榨出来之后的浓郁草药气味,再到现在加入了其他药粉调和成药膏的独特清香。   方别说出那句话。   宁夏就静静解下上衣。   这个西域女子背上的伤痕依然纵横狰狞,隐约从皮肤下透出铁黑色。   “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信任你。”方别看着宁夏的后背这样说道。   宁夏笑了笑:“方别先生别说的我那么信任你一样。”   方别笑了笑不说话,拿出一张木片,在药膏上用力挖出来一块,然后在宁夏的脊背上轻轻一抹。   宁夏瞬间打了一个哆嗦。   方别看着眼前的女子:“疼吗?”   他认真问道。   宁夏摇了摇头:“凉,非常的凉。”   其实脊背是人神经最敏感也最密集的地方,比如说夏天需要降温的时候,往脊背上放一块冰块的酸爽,只有亲身体验才会感觉。   “那就说明有效。”方别静静说道。   他一边说,一边像是糊墙一样,把宁夏的后背当做一面白粉墙,把自己手中的木片当做刷子,将宁夏的后背整个刷满,宁夏也感受到整个后背都在向着身体透着丝丝凉意,并不是那种寒彻透骨的寒冷,而是丝丝如同清风吹拂的凉意一路侵袭,让宁夏脚拇指都有点抠紧了。   但是宁夏依然没有发出什么多余的声音。   这次两个人没有多余的交谈,方别就在宁夏的背上一层一层地涂抹着,直到将所有的药膏都用完,方别才放下木片拍了拍手:“把衣服穿上吧。”   宁夏穿上衣服,然后扭过头来,看着在桌子上这个小小木片,不由叹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在我背上开刀呢。”   “之前的毒素大部分已经清掉了,紫背天葵的效果是为了清掉那些无法随着血液排出的余毒。”方别静静说道。   宁夏噗嗤笑了出来。   “为什么要笑?”方别问。   “因为感觉你真的特别有趣。”宁夏这样说道。   “这样就已经够了吗?”   方别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过,还不够。”   方别这样说着,拿出来了紫背天葵的根和花朵,将其放在研磨器里面用滚轮细细研磨成粉末,最终得到了差不多不足一钱的粉末,然后倒入一个茶杯中,往其中加入热水。   只见粉末和热水渐渐混合在了一起,在茶水中氤氲翻腾,色泽最初是紫色,然后慢慢变成了淡绿色。   少年将这杯看起来并不是很妙的茶水递到宁夏面前:“喝了吧。”   宁夏看了看,然后端起来茶杯同样一饮而尽。   “有什么感觉?”方别看着宁夏说道。   “不好说。”宁夏摇头说道。   宁夏现在的感觉,是真的有点不好说。   后背依然凉丝丝地向身体沁着凉意,让她整个人都感觉麻酥酥地同时神清气爽,耳聪目明,而现在这一杯茶水下肚,宁夏突然感觉有些不妙。   “不好说的感觉吗?”方别低头笑了笑。   宁夏的表情突然有些狰狞起来。   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她看着方别:“喝的这个是做什么的?”   方别看着她:“排毒。”   方别言简意赅,说的非常认真。   但是排毒是怎么排的?   从哪里排?   宁夏现在已经知道了。   她狠狠看了方别一眼:“你这样会娶不到老婆的你知不知道!”   这样说着,这位西域女子快步冲出了自己的房间。   方别捂脸笑了笑。   “我娶不到老婆关你什么事。”   人体的新陈代谢,本来就是排毒的一部分,而现在,方别给宁夏喝的这杯茶,就是加快这个排毒的进程。   如果可以的话——方别希望将这杯茶命名为。   润肠排毒茶。   当然——如果紫背天葵不是那么容易难找的话。   ……   ……   宁夏的这次排毒,真的排了很久。   以至于宁夏再见到方别的时候,真的连打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方别这个时候已经来到了何萍的面前,不得不说何萍的这个屋,真的是霄魂客栈最好的一个房间,冬暖夏凉。   那个绿衣的女子正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日光与景色。   其实在何萍的这个位置,她能够看得到之前的战场,也看得到那条长街。   “回来了?”何萍看着方别说道。   “嗯。”方别点了点头。   “听说你是从秦手里抢来的紫背天葵?”何萍问道。   “不算。”方别说道。   “为什么不算?”何萍问道。   方别笑了笑:“因为自始至终秦他都没拿到紫背天葵啊。”   “他没拿到,怎么说是从他手里抢的。”   何萍低头笑了出来:“好吧。”   “我听说是你主动把秦惊动的?”老板娘继续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嗯,这是真的。”   “太危险了。”何萍摇头:“这不像是你的作风。”   “秦不敢杀我。”方别看着何萍笑道。   “你不要假借我的威风。”何萍叹息道:“是的,如果他敢杀你,那么他也会死,但是你若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就算秦想杀也杀不掉我。”方别继续说道。“我来拿他的东西,让他知道比较好,如果他不知道的话,不知道多少人会因我而死。”   何萍看着方别,然后静静点了点头:“秦现在武功如何?”   “比当年更强。”方别认真说道。   何萍嗯了一声。   “宁夏怎么样了?”   “不清楚。”方别摇头:“现在应该还在茅房里面。”   何萍默默捂嘴笑了出来:“你何必呢,你这样娶不到老婆的你知不知道。”   “这和娶老婆没有什么必然关系?”方别笑了笑说道:“想要解她身上的毒。”   “这是最快的方法。”   “毕竟。”   方别这样说的,脸色凝重下来。   “蜂巢没有好好保护商九歌和宁夏的情报。”   “这次的危险都是由此而来。”   “嗯。”何萍点头说道:“因为我虽然把他们的申请给报上去了,但是中间还有时间差。”   “在蜂巢的同意下来之前,他们并不算是真正的蜂巢成员,其情报就不受到蜂巢的保护。”   “所以啊。”方别微微笑道:“现在的当务之急。”   “是尽快让她俩恢复实力。”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多事之秋   听到方别这样开口,何萍静静点了点头:“宁夏的毒什么时候能够彻底清干净?”   “如果按照常规调养,大概需要半个月。”方别看着何萍笑了笑:“不过现在,一天应该也就够了。”   何萍看着方别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你就真不怕人家打你?”   “因为打不过?”方别摸了摸鼻子笑道。   何萍敲了敲自己额头:“你这样真的娶不到老婆的我给你说。”   “以及,林雪那边用不用去看看?”何萍问道。   方别摇摇头:“太远了。”   “你还是真的不关心呢。”何萍笑着说道。   “萍姐连家门口的打架都没管好吧。”方别看着何萍说道:“你就不怕宁不喜真的杀了宁夏和商九歌?”   “我在看啊。”何萍笑了笑:“你不是回来了吗。”   “好吧。”方别摇头:“林雪那边,总要自己独当一面的,如果我没算错的话,霍萤应该也在那边,如果他们能够找到霍萤,那么拿到天不老就不是问题。”   “霍萤么?”何萍静静重复着这个名字,表情微微流露出来一点促狭:“你不怕她会来找你?”   “我有什么好怕的?”方别摇头道:“七年之约快到了,不过因为清净琉璃方,霍家整个家族被灭,她还想着履行约定,未免也太傻了。”   提到这件事情,何萍也是有些沉默下来。   “对了。”何萍看向方别:“悲苦老人的弟子,可能还会来洛城。”   “宁不喜不会是结束,他只会是个开始。”   “那是自然。”方别点头说道:“说不定宁欢也会来。”   宁欢就是悲苦老人的名字。   “如果宁欢来了,那就麻烦了。”何萍叹了口气说道。   宁欢是江湖榜甲榜排名第十九的高手,是真正在绝世高手之列的人,因为他是罗教太上长老,而不是罗教教主。   在没有地位支撑下,单单凭借自身的战绩和威望跻身江湖榜前二十,可怕之处是有目共睹的。   更何况他出身罗教,行事也不会考虑什么江湖规矩名门道义,算是最难缠的对手。   “他不一定会来,即使来也不会是现在,毕竟罗教很远。”方别笑了笑说道:“当然,我也承认,自己把他大大得罪了。”   当然大大得罪了,方别先是杀了宁怀远这个对方的得意弟子,然后又把宁夏成功策反——当然,宁夏这个,是宁夏自己想反。   现在又杀了宁不喜,这梁子结得不是一般的大。   就算是宁欢亲自来找方别算账,方别都不会感觉太意外。   “一个宁欢或许不算什么。”何萍静静说道:“但是而今局势太乱了。”   “是的,局势太乱了。”方别点头说道:“蜂巢那边,秦还在从中作梗,就算他们允许商九歌和黑无宁夏的加入请求,但是却是会故意拖延时间。”   “曝光身份他们是万万不敢的,毕竟其中关节甚多,武林成名人士在蜂巢做兼职的可真不少,如果全曝光了,蜂巢生意还做不做了。”   “这样的话,暂时我们的情报网保护不了他们,也就是说他们会面临直接的危险。”   “还有朝廷。”何萍冷清说道。   方别笑了笑:“朝廷这个我们管不了啊。”   “蜂巢也在朝廷目前的高压控制下。”   “我听说周敦儒已经给那位圣人上了折子,又听说锦衣卫那边会派人过来。”   “如果宁欢来了,锦衣卫来了,连蜂巢借刀杀人的刀也来了。”   “那么洛城就真的热闹了。”   “到了那个时候。”   方别这样说着也看向窗外:“那个时候,洛城我们可能就真的待不下去了。”   “这就是你一心想要尽快找药的原因吗?”何萍问道。   这一次分头行动去找天不老和紫背天葵,虽然是何萍提出来的,但是主意却是方别出的,就连谁去哪里,也都是提前设定好的,一切都是按照剧本走的。   当然方别也幸不辱命,算上一来一回的路程,也不过两天半就拿回来了紫背天葵,并且第一时间将紫背天葵给宁夏用上,以防夜长梦多。   “是啊。”方别笑道:“夏天快完了。”   “夏天一过。”   “便是多事之秋。”   ……   ……   商九歌不知道夏天过去之后的秋天是不是多事之秋。   商九歌只知道,自己目前已经差不多是一个废人了。   有武功的时候一切都感觉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在总有些步履维艰。   就好像今天她在太阳下奔跑,不过一百多步的路,还是平坦的青石板路,都连着摔了三跤。   而现在,在韩冬的床前,这个少女取出来了那柄剑刃鲜红的绯夜剑,装入鞘中,递给了韩冬:“给。”   韩冬伤的不轻。   宁不喜本来就不弱,但是他故意示敌以弱,然后骤然偷袭。   那双掌之下,如果不是韩冬自己内力还算深厚,恐怕当场就已经横死。   即使这样,他也需要卧床很久,还好,他身为侠客,身上还算有点钱,于是便也住进了霄魂客栈。   虽然说何萍提出来要给他免单,但是韩冬还是拒绝了。   此时的韩冬脸色苍白,看着那柄绯夜剑:“现在轮到你羞辱我了。”   “为什么叫做羞辱?”商九歌不理解地说道。   “这柄剑是不是你从断雁手里夺来的?”韩冬问道。   商九歌摇头:“我没有。”   少女并不能熟练地用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这样的否认三连。   商九歌想了想:“这剑是他主动给我的。”   “我就带着下山了。”   韩冬叹了口气:“那么你是不是在华山之上赢了断雁?”   “并且都只用了一招?”   商九歌点了点头:“嗯。”   商九歌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从不说谎。   “那么我想夺回绯夜剑,只有堂堂正正打败你,才算能够洗刷断雁的耻辱。”韩冬静静说道。   “那今天白天你就赢了。”商九歌说道。   韩冬在病床上默默捂住额头:“我不是那种胜之不武的人。”   “如果这样的话,我趁姑娘睡觉的时候刺姑娘一剑,不也是赢了?”   “我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所以说你是要等我伤好才行吗?”商九歌问道。   “嗯。”韩冬点头说道,这也是韩冬当时离开的原因。   “虽然我不知道我的伤什么时候才好。”商九歌看着对方。   静静说道:“但是等我伤好了。”   “你是肯定打不过我的。”   “怎么办?”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碗宽面   商九歌非常擅长用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把别人挤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韩冬算是比较能够理解商九歌了。   他只能笑了笑:“这个世界上没有打不过就不打的道理不是吗?”   这是商九歌曾经对韩冬说过的话,如今风水轮流转,韩冬居然可以对商九歌说这句话。   商九歌不由摇头笑道:“那么我注意尽量不要把你打死好了。”   这个黑色眼眸的少女笑过之后,再看向韩冬:“你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我想十来天就差不多了。”韩冬静静说道:“你呢?”   商九歌摇头:“我不知道。”   “不过,我会去问的。”   “等你我伤好之后。”   “我会赴你那一剑之约。”   ……   ……   入夜,霄魂客栈,大堂。   而今的客栈大堂要比以往显得冷清许多。   毕竟薛铃盛君千那一组,到现在迟迟都没有音讯。   薛铃不在,霄魂客栈就没有正经的厨师,之前是何萍做饭,就像薛铃来之前那样。   而现在方别回来了,做饭的又轮到了方别。   水杨木长桌上,方别给每人端了一大碗烩面,只见大碗宽面上漂浮这几个雪白的鹌鹑蛋,翠绿的香菜和焦黄的豆腐丝在面条中起伏。   黑无低头吃了一口面,然后再不说话,低头猛吃。   而商九歌却没有动筷子,看向方别:“宁夏呢?”   是的,大家聚餐吃饭,但是宁夏不在。   “她暂时应该吃不下什么东西。”方别笑着说道。   这也是实话。   就好像你急性肠胃炎的时候,肯定是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那么她身上的毒呢?”商九歌继续问道。   “已经解了。”方别道。   “那么我身上的伤呢?”商九歌的问题如同连珠弹一般。   方别看着商九歌:“你身上有伤吗?”   商九歌看着方别,不确定的语气:“应该有?”   “你那不是伤,是病。”方别静静纠正商九歌的话。   “伤好治,病难治。”   “我知道。”商九歌点头:“但是我想我应该快点治好我的病。”   “至少说要恢复到我病时候的状态。”   说起来商九歌有点被坑的嫌疑。   她让萍姐给她治病,但是并没有想到就好像自从得了精神病我感觉自己精神了许多一样。   商九歌一被治病,瞬间就有种自己被治废了的感觉。   原本怎么说也是江湖榜甲榜第一百,真实名次起码八十名起,现在瞬间变身废物,简直是庸医典范。   也就是商九歌脾气好,不和何萍计较什么,否则商九歌可以让方别何萍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大周朝第一医闹的专业素养。   毕竟商九歌背靠华山派,是真的人多势众。   “要等林雪回来。”方别看着商九歌说道:“等她带回天不老,才能够正式治好你的病。”   “如果带不回来呢?”商九歌问道。   “如果带不回来就治不好。”方别笑了笑:“这么简单的道理,又不用人教。”   商九歌看着方别:“如果等我病好,你能和我打一架吗?”   “不能。”方别直接说道。   没有丝毫犹豫。   “为什么?”商九歌问道。   “因为收不住手。”方别说道。   商九歌看着方别的脸。   少年的脸干净清秀。   “我会小心的。”商九歌认真说道。   她是真的很想和方别比试一下。   或者说这也是她愿意留在霄魂客栈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过那一晚在确定加入蜂巢之后,喝完何萍给她的药,商九歌就陷入了沉睡,等苏醒时候就已经得知方别黑无林雪盛君千他们已经出门去找药了,所以这么久都没有和方别碰面。   这一次一碰面,商九歌就迫不及待地提出来比试的请求。   因为商九歌从来不害怕打架。   甚至说永远跃跃欲试去打架。   因为商九歌本来就是越打越强的类型。   “我说我害怕我收不住手杀了你。”方别看着商九歌说道。   当然,方别也害怕商九歌收手不住杀了自己,但是很多时候,同样的意思,用不同的方法说出来就差距很大。   即使是现在,面对商九歌的剑,方别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接下来。   如果商九歌真的跟何萍学了清净世界,那就更吓人了。   不过即使这样,场面上的话也还是要说的。   商九歌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方别。   少女这次想了很久,然后才说道:“我不怕。”   “但是我怕。”方别很坦诚地说道:“所以有生之年我都不会和你打架的,除非你来找我打生死。”   商九歌想了想,才明白方别的意思,最终点了点头:“林雪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现在是自从出发起第三天的入夜时分,天朗气清。   “最快四天,最慢七天吧。”方别说道。   而正在这个时候,方别的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方别回头那一刹那,宁夏一记手刀就要敲向方别的后脑勺。   方别轻轻叹息,然后伸手捉向宁夏的手掌,两个人的手在空中数次交击,响声清脆,互相见招拆超十来招,几乎令人眼花缭乱。   最终宁夏自己后退一步,跳出战圈:“没意思。”   “你就不能让我打一下!”   宁夏表达了非常不满的情绪。   并不是宁夏不想继续打下去,而是因为方别根本就防守地滴水不漏,在招式上宁夏根本占不到半点便宜,更何况自始至终方别都坐在椅子上,而宁夏则站在地上,这原本就是她占着优势,如今久攻不下,那么就只能见好就收,免得自取其辱。   方别摇头,非常死直男地说道:“不能。”   宁夏上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方别:“我要吃面。”   “你能吃吗?”方别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宁夏。   宁夏认真点了点头:“你给我上就行了。”   于是方别就给宁夏盛了满满一大碗烩面,红油辣椒满上,豆皮腐竹羊肉满上,面满上。   宁夏坐在桌子前哧溜呲溜地吃了个干净。   很难想象如此苗条的宁夏是如何吃下来那么多东西的。   毕竟她不是黑无。   不过至少说明。   她真的腹中空空。   方别看着宁夏,宁夏伸手抹了抹嘴上的红油。   “毒全解了?”方别问。   宁夏点了点头:“嗯。” 第一百五十七章 斗兽棋   宁夏落座,吃完了那一大碗的红油烩面,然后抹了抹嘴,看向众人。   这个相貌出众的女子明眸善睐,笑靥如花。   “今天晚上还有什么要聊的吗?”   现在的宁夏,接近于神采飞扬。   隐隐有种睥睨天下的味道。   如果不联想到宁夏差点在厕所排毒排得虚脱这件事情。   “现在感觉怎么样?”方别看着宁夏问道。   “自从出生以来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感觉这样好过。”宁夏淡淡说道。   她说的很认真。   宁夏真的很饿,所以过来就要吃饭,吃过一大碗大碗宽面,现在感觉很好。   “那就好。”方别笑了笑说道:“我们现在人手很紧。”   “多一个人恢复。”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多一分胜算。”   “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宁夏直接开口问道。   商九歌低头吃面条,不再说话。   少女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个废物的设定,并且在林雪回来之前,自己这个废物的设定可能会一直持续下去。   除非。   除非林雪没有带回来天不老,这样就算你林雪回来了,自己还是废物。   当废物的感觉,虽然有时候会莫名的酸爽,毕竟可以躺着抱大腿赢。   但是对于商九歌而言,她更愿意要做在前面的那个人。   “接下来我们要做很多事情。”方别坐在桌前静静说道;“之所以要接受你们的加入,就是因为,我们只依靠自己的力量,将会很难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具体是什么局面?”宁夏不由问道。   一边问着,她一边看向在餐桌旁的人。   在餐桌旁的人,除了何萍之外,还有黑无,还有方别,还有商九歌,还有自己。   当然还有端午。   端午面前是一碗细如龙须的雪白素面。   “这不够吗?”宁夏问道。   要知道,霄魂客栈如今的配置已经是相当豪华了,何萍算是顶级高手,只是几乎从不出手。   或者说,何萍会尽量减少自己不必要的出手。   可方别的实力同样也深不可测啊,现在的宁夏可不会傻乎乎地认为方别是一个三品或者三品以下的家伙,就单单凭他那天晚上那一曲回梦游仙,以及说出可以正面杀死黑无的话。   无论方别所说是真是假,有这个勇气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就是难能可贵。   还有黑无。   有这三个顶尖的高手坐镇,怎么可能还会怕别人?   宁夏虽然说体内余毒尽消,功力大进,但是宁夏绝对不敢自吹自擂说自己要比黑无强。   毕竟黑无能够十数年如一日修炼黑天魔功而获得的惊世修为,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不够。”方别静静说道。   “可。”宁夏敢说出一个字,方别就打断了宁夏的话。   “萍姐不能出手。”   “如果可以的话,就连走出这个客栈都最好不要。”   “就像今天中午在街上的时候,如果你们真的要死了的时候,萍姐当然可以出手。”   “不过当萍姐出手之后,这场较量我们其实也就输了。”   “什么意思?”宁夏看着方别,不解问道。   “你玩过斗兽棋吗?”方别笑着问道。   宁夏摇摇头。   方别摸摸鼻子:“斗兽棋,象狮虎豹狼狗猫鼠。”   “象吃狮,狮吃虎,虎吃豹,豹吃狼,狼吃狗,狗吃猫,猫吃鼠,鼠吃象。”   方别一字一顿地说着斗兽棋的规则,不过好在,斗兽棋的规则真的非常的简单。   “萍姐就是象,我是狮,黑无是虎,但是虎之下,还应该有豹狼狗猫鼠。”   这个时候商九歌抬起头来:“我是豹吗?”   “等你学会了清净世界你才是豹,现在不是。”方别无情打击道。   但是商九歌就是很擅长接受打击。   “很不想接受我现在是狼。”宁夏静悄悄说道。   “但是很遗憾宁小姐目前您就是狼。”方别笑了笑:“虽然你们没有玩过,但是现在你们知道规则就够了。”   “棋盘上需要有足够的棋子,就像田忌赛马一样,如果你只有最好的一匹上等马,那么三场的比赛,无论怎样都是会输的。”   “曾经我和萍姐可以像独行客那样,只做一匹独来独往的孤狼,所以说可以纵横捭阖,无往不胜,但是现在不一样。”   “商九歌在林雪回来之前,姑且可忽律不计,宁夏是狼,盛君千是犬,林雪是猫。”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在一边吃着素龙须面的端午:“你是老鼠。”   “虽然最小,但是你能吃大象。”   “每一颗棋子都有其相应的位置。”   “比如对于一只猫而言,吃它的是狗还是狮象,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   宁夏看着方别:“所以说,如今的洛城就是一个大棋盘?”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   “那么下棋的人又是谁呢?”宁夏问道。   “我们在棋盘的一头。”   “但是棋盘的另一头并不止有一个人。”方别笑着回答道。   这样说着,他用手指在茶杯中蘸水,然后在桌案上画出来一个大大的圆。   他将圆四等分。   在其中一部分,写下来霄魂客栈。   第二部分,则是蜂巢。   第三部分,是朝廷。   第四部分,则是西域罗教。   “如今洛城的局面,正在微妙的平衡之中,但是平衡之下,是暴风雨将要来临的前奏。”方别叹息说道:“朝廷派来的锦衣卫使者马上就到,一旦到了洛城,他就会立刻整合洛城的朝廷力量,成为我们最大的敌人。”   “而朝廷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扫荡洛城的蜂巢势力,给那位圣人一个交代。”   “而很不幸,我们就算是洛城唯一的蜂巢势力。”   “但是与此同时,这个时候蜂巢并没有办法给我们足够的庇护,相反,他们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很好的了。”   “今天商九歌和宁夏你们两个人的身份接连暴露,被有着直接敌意的仇家找上门来,这背后就是蜂巢的影子。”   “至于西域罗教。”   “原本和罗教是没有关系的。”   “但是现在,我们拐了罗教的山门护法。”   “又策反了悲苦老人座下的弟子。”   “那么接下来就是不死不休之局了。”   宁夏看着方别,笑了笑:“其实我随时可以离开。”   宁夏很认真地说出了这句话。   “很抱歉,在你没有还清债务之前,你没有办法随意离开。”方别静静说道。   “以及。”   他看着眼前的棋盘。   这个温和清秀的少年表情稍微有些戏谑。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蜂巢的玄机   我们该怎么办呢?   方别这样说着。   在方别面前,是这个四方斗兽棋。   霄魂客栈,蜂巢,朝廷,罗教。   每一方都想要置霄魂客栈于死地,但是轻重缓急,以及势力大小,又略有不同。   “你的情报都是从哪里来的?”宁夏看着方别问道。   “我可以不说吗?”方别笑嘻嘻说道。   少年说的平静而随意,但是深层的意思很明白。   那就是不想说。   宁夏点了点头。   “如今势力最大的是朝廷?”宁夏问道。   “当然是朝廷了。”方别说道:“这次洛城之事,原本已经接近表面销声匿迹的蜂巢重新开始活动,引起圣人震怒。”   “但是说白了,这是蜂巢内部的借刀杀人之计。”   “锦衣卫如果真从燕京到了洛城,就会首先整合洛城的官府力量,然后一步步试探绞杀,从而将整个蜂巢在洛城的组织,简言之就是霄魂客栈一网打尽。”   “而在这个过程中,蜂巢则会利用最后的时间差来推波助澜。”   “比如说之前故意暴露关于我们的行踪和情报,让我们陷入危险之中。”   “至于罗教,则是暗藏的杀手,目前不知道罗教最终会采取什么样的动作,但是敌在暗我在明,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胁。”   方别看着四方棋静静说道。   黑无自己已经回去又盛了一碗面,颇有与世无争的味道。   端午的龙须素面吃得很慢。   商九歌虽然在听,不过表情稍微有点懈怠。   毕竟这暂时是与她无关的事情,所谓望眼欲穿,现在商九歌真的望眼欲穿等着林雪那边带药回来。   何萍作为主持者,其实到现在她都没有怎么开口。   或者说,方别本身就代表着何萍的意志。   “那我们该怎么办?”宁夏看着方别问道。   “本来不是我问你们吗?”方别笑了笑说道。   “如果是我的话。”商九歌抬起头来:“我会溜之大吉。”   方别看着这个正在吃面的剑道少女:“你真的会溜吗?”   商九歌点了点头:“我又不傻。”   商九歌很想向别人声明她又不傻这个事实。   其实商九歌并不算傻,只是很多时候看起来很傻。   但现在,是绝对不傻的。   商九歌用筷子敲了敲面碗,陶瓷的面碗发出清脆的声响。   “如果一件事情,不知道什么是胜利,什么是失败,打算取得什么样的成果,那么就只会是徒劳无功。”   “就好像现在,我们坐在这里,明明知道危险重重,但是该如何化解这危险,化解危险的标志是什么,都一概不清楚,那么这场战斗就是注定失败的。”   少女的声音泠泠作响。   宁夏看着商九歌低头笑了起来。   商九歌看着宁夏:“为什么笑?”   “因为你有些时候确实很傻。”宁夏微笑说道:“不过有些时候,确实有点太聪明了。”   因为商九歌说得对,一切都应该有目标,而目前所敌对的三方势力,事实上都是庞然大物。   朝廷当然不用说,何萍方别再厉害,也不可能将整个洛城的朝廷势力杀的干干净净,如果朝廷这么不中用,还要朝廷怎么办?   以及蜂巢现在依旧是敌非友,或者说似敌似友,但是何萍方别包括宁夏黑无等人实质上都隶属蜂巢,总不能和组织撕破脸皮,那就太惨了。   至于罗教,罗教根基在西域,家大业大,断不可能直捣黄龙,那么就要一直遭受罗教的小波骚扰,或者说暗中被刺。   一场战役,如果不确定战役目标,如果像是没头苍蝇那样打到哪里算哪,那几乎是必然失败的结果。   况且现在还是明确敌强我弱的情况。   就像方别之前说的,就算拥有何萍方别黑无这三个顶尖战力,面对于三方的碾压,依然显得弱小孤立无援。   “那谢谢夸奖?”商九歌侧头,小声说道。   而方别则静静鼓掌:“商姑娘总是能够找到问题的结症所在。”   “但是你有办法解决吗?”   “没有!”商九歌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没有那么聪明。”   方别宁夏何萍端午不由都各自笑了起来。   因为商九歌也是实话实说。   商九歌从来都不是以智力见长的选手。   她只是一柄没那么笨的剑罢了。   最直最快的剑。   “真期待你伤好的时候。”方别笑着说道,然后再看向桌子中央的那个四方斗兽棋。   “这三方势力,他们自己也有可能打起来,但是目前来说,无论是朝廷还是蜂巢还是罗教,都想致我们于死地。”   “在这个共同利益下,他们是一致的。”   “所以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能坐以待毙,尤其是不能等待他们联合起来。”   “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插翅也难飞。”   “但是具体怎么做呢?”宁夏问道。   “具体的话,先说蜂巢。”方别看着蜂巢的图标:“我们现在没有和蜂巢撕破脸,也不可能撕破脸,蜂巢不可能自断其臂,我们也需要蜂巢的庇护和认可。”   “目前的问题是,蜂巢其实长期对于萍姐占据洛阳都有轻微的不满,之前的刺杀商九歌的试探就是这个不满的体现。”   “而刺杀失败,则让这场刺杀的主要策划人秦,在组织中威望受损。”   “与此同时,萍姐又趁热打铁,推出来一份超高质量的新晋蜂巢刺客名单,来拉入自己的麾下。”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了黑无和宁夏。   “这是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面对更大的挑战而未雨绸缪做出的准备。”   “就蜂巢而言,也是直接提升实力的好事情。”   “但是正因为这是好事情,所以说才会有更大的反弹。”   “在蜂巢之中,其实派系林立,没有人希望萍姐这个蜂巢玉蜂重新掌握更大的权力和话语权,毕竟当初萍姐从蜂巢中急流勇退,让渡出来的权力已经被很多人接掌。”   “一旦萍姐的实力膨胀,重新掌握话语权,那么他们就要交出来这部分权力,这就是天生的矛盾。”   “于是蜂巢不会明面上对我们展露敌意。”   “只会不断通过一些小手段来放出宁夏商九歌以及黑无盛君千的情报,引诱整个江湖来做出反应。”   “这个过程将会一直持续到蜂巢正式接纳你们四个人作为蜂巢成员。”   “只要在那之前,我们没有死掉,那么蜂巢的问题就会自动解决。”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各个击破   所有人都在静静聆听。   因为方别说得对,霄魂客栈和蜂巢目前的矛盾是短期矛盾,蜂巢目前有削弱何萍的意愿,尤其是何萍推出来那份新成员申请之后,这种意愿就变得更加强烈。   所以在目前,蜂巢会倾向于在规则范围内给霄魂客栈添麻烦。   “那么我想知道会不会出现最糟糕的情况?”宁夏看着方别说道。   “那要取决于什么才是最糟糕的情况。”方别淡淡说道。   “最糟糕的情况。”宁夏道:“就像你之前说过的,三方势力联合绞杀。”   “也就是蜂巢提供情报,罗教提供绞杀的精锐高手,而朝廷则负责布下天罗地网。”   “这当然是毋庸置疑的最糟糕,不过他们自己之间也有矛盾,目前霄魂客栈还没有资格让他们做到这个地步。”   “但是除了这种不太可能发生的情况之外,又没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蜂巢向朝廷提供我们的全部信息,让锦衣卫来做这把借刀杀人的刀?”   宁夏静静说道。   “并没有这种可能。”何萍这个时候静静开口说道。   “理由呢?”宁夏问道。   “因为蜂巢不确定会将我们一网打尽。”何萍安静道:“这个世界只有死人不会说话。”   “而活人会说话。”   “如果蜂巢真的打算这样做,必须确定我和方别两个人都会死在这场围剿中。”   方别笑了笑接口道:“但是问题是,我们都不会死。”   少年唯独对于自己不会死这件事情,充满了自信。   因为他一直都在计算自己可能会走向死亡的种种情景,越接近,也就越远离。   “目前我们最大的劣势是无法离开洛城,因为洛城是蜂巢分配给萍姐,并且萍姐也明确接下来的是势力范围,整个洛城就是萍姐这个养蜂人的花田。”   “如果被逼迫离开洛城,那么这就是蜂巢所想要达成的效果。”   “失去了花田的养蜂人就会变成孤魂野鬼,他们可以顺理成章地驳回关于你们的蜂巢加入申请,一切回到原点,这就是蜂巢目前想要达成的目的。”   “他们的相应手段我也已经说过了,不会直接出手,这会直接造成萍姐和他们的正面决裂,这个损失没有人能够承担,也没有人想要承担。”   “况且,萍姐在蜂巢内部也不是孤家寡人。”   “有着自己的盟友和支持者。”   “同样,也不会采用直接告知官府这样的事情,甚至如果可以的话,蜂巢还会避免让官府过于简单就确定霄魂客栈就是洛城中蜂巢的唯一组织所在地这种情况。”   “因为目前官府之所以来洛城,其目的就是要围剿蜂巢,这样壮士断腕式的内斗,不仅会适得其反,并且与直接出手相比,影响更加恶劣,所以说蜂巢的下手对象,只能是你们四个原本不是蜂巢成员的人,并且你们各自有自己的弱点。”   “盛君千是江湖浪子,自然有自己的仇家,商九歌声名鹊起,想要踩着商九歌上位的野心家也不在少数。”   被点名的商九歌同学表情无辜。   “至于你们两个,都是罗教众人,我们本来就不是名门正派,没有邪魔外道皆杀之的规矩。”   “但是也不会明面上与之同流合污,成为武林之敌。”   “宁夏你是魔教妖女,黑无是山门护法,并且还是杀死空悟高僧的凶手……”   说到这里,黑无抬起头,静静说道:“我没有杀老和尚。”   方别看着黑无,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没有打赢他,但是他和你一战身死,这是事实,你也是因此而登上江湖榜的人,所以说,空悟高僧之死,无论如何都会算在你头上。”   以及方别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其实空悟高僧选择在古稀之年远赴天竺求取佛祖舍利回少林寺中供奉,其实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自己确实气血已衰,时日无多,在经历长途跋涉,就算不遭遇黑无的截杀,空悟回到少林寺之后,也会在一年之内圆寂。   当然,这样的话,至少空悟有机会安排后事,而不是最终只能将自己的后事委托给自己这个不靠谱的人。   还有被自己女装成端午的释然。   而提及空悟高僧的时候,在一旁听着的端午,依旧双眼清澈空灵,并没有开口说什么话。   但这终究是一笔糊涂账,黑无在这个过程中,他只是一个工具罢了,他也很好地扮演了工具的角色。   “简而言之,你们四个人,如果蜂巢刻意放出来你们的消息情报,那么就会各自遭遇自己的麻烦。”   商九歌看着方别:“很烦。”   这个少女本来就很烦麻烦的事情,结果发现自己陷入了越来越大的麻烦之中,当然烦得很。   “所以说,只要能够活下来,就是好的。”方别笑了笑:“既然我回来了,那么在林雪回来之前,你就不要出门了。”   “伐开心。”商九歌静静说道。   “放心,林雪会回来的。”方别向商九歌打包票说道。   “蜂巢是幕后一只看不见的手,他不敢被人看到,只能在暗中推进事情的进行。”   “所以对于蜂巢,我们没有办法斩断这条看不见的手,但是却可以让它不去跨越那条界限。”   “只要在界限之内,游戏就可以继续进行。”   “蜂巢目前所能够调用的,已经没有蜂巢的职业刺客,只有江湖中那些因为种种原因会来到洛城的散兵游勇。”   “除了蜂巢之外,朝廷,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因为这是此诚不可与争锋的存在。”   “我们不可能真的去刺杀了这次要来洛城的锦衣卫主官,因为这才是捅了真正的马蜂窝。”   “并且更加麻烦的是,如果真杀了那位锦衣卫主官,那么蜂巢就有明确的理由对我们下手。”   “毕竟上一次杀死周海天已经惹了一屁股的麻烦,这次再杀锦衣卫主官,就和真的谋反没有什么区别了。”   “那么对于朝廷我们又该怎么做呢?”宁夏不由问道。   对于蜂巢是拖字诀,只要过了时间,蜂巢的一切刁难都将迎刃而解,那么朝廷呢?   “朝廷么。”方别笑了笑。   “我们只要斩断朝廷的所有触手就可以了。” 第一百六十章 分工愉快   客栈大堂之外黑夜蒙蒙。   听着方别说出来的斩断所有触手,宁夏不由看着方别:“那又该如何斩断?”   “有些人杀得,有些人杀不得,只要杀掉关键节点的人就可以了。”方别轻轻笑道:“我知道现在朝廷并不是一无所知,但是距离了如指掌还是有些距离。”   “我们如果可以让朝廷相信,他已经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么一切依旧可以迎刃而解。”   “具体来说的话,一方面是斩断那些可能对我们造成威胁的触手,另一方面,则是给他们错误的情报来误导。”   “此诚不可与争锋,那就不要在正面与之抗衡。”   “就像之前蜂巢面对朝廷的打压所做的那样。”   “故意示敌以弱,放出一部分的分舵任由朝廷查封捣毁,也好让那些人给圣人一点交代。”   “我们有这样的替罪羊吗?”宁夏问道。   “当然有。”方别点头。   “罗教吗?”宁夏问道。   “罗教是西域魔门,与正道势不两立。”方别笑道:“同样,无论对于官府朝廷还是锦衣卫,他们对于罗教的态度也和江湖名门一样。”   “如果我们真的能够把罗教作为锦衣卫这次来洛城的收获,那么想必他们也会满意。”   “但是,具体的行动,还需要万分小心。”   “所以你确定罗教一定还会派人来?”宁夏问道。   方别笑了笑:“你更加了解悲苦老人,你认为宁欢在吃了这个大亏会忍气吞声吗?”   宁夏顿时有些沉默。   然后摇头:“那么定然不会。”   “不过,师尊他在西域事务繁忙,想必一时还脱不开身。”   方别看着宁夏:“所以你现在还叫他师尊?”   “习惯而已。”宁夏摇头笑了笑:“也不想改。”   “宁不喜已死,但是悲苦老人会得到你越来越多的消息,再加上宁怀远之死尚未一笔勾销,我想事情如果继续发展的话,这个西域魔头一定会亲自踏足中土来讨一个说法。”方别静静说道:“至于罗教本身,山门护法黑无是一个重要财产,如今失落在外,只要消息确定,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在未来的一个月里,有蜂巢的推波助澜,那么罗教的动作就会越来越多。”   “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先下手为强,清除每一个进入洛城的罗教高手。”   这样说着,方别将目光移向宁夏:“这个任务交给你,不介意吧?”   宁夏笑了笑:“这算是投名状吗?”   “投名状的话,你杀宁不喜的时候已经给了,并且我也不需要你的什么投名状。”方别静静道:“之所以要让你来完成,斗兽棋中,你的身份刚好合适。”   “并且,也算是给你的刺客生涯练练手。”   “那好吧。”宁夏点头答应。   “那我呢?”商九歌迫不及待问道。   “之前不是说过吗?”方别看着商九歌:“豹子等病好了才是豹子,现在你只是一个病号而已。”   “好吧。”商九歌有点耷拉下来。   “不过。”方别顿了顿;“当然,等你伤好之后,你另有工作要做。”   “什么工作?”商九歌顿时又来了精神。   少女还是属于闲不住的类型。   “摆擂台。”方别道。   “摆擂台?”商九歌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方别:“摆擂台做什么?”   “打架。”方别言简意赅。   “为什么要打架?”商九歌问道。   “你喜不喜欢打架?”方别问。   商九歌对于这个问题基本上没有丝毫犹豫。   “喜欢!”   商九歌回答的语气就好像方别在问她喜不喜欢吃肉,喜不喜欢学武功一样,少女的回答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喜欢的话,我就会给你找很多的架来打。”方别笑道:“并且你什么都不用管,擂台我给你搭,你只要上去把所有敢上你擂台的人打下来就够了。”   “这样吗?”商九歌侧头,然后点头道;“好的!”   少女声音清脆。   这样一来,方别已经算是给宁夏和商九歌安排了任务,之前说过斗兽棋象狮虎豹狼狗猫鼠。   如今豹和狼都有了任务,而象狮虎按兵不动。   “这样说的话。”一边的宁夏沉吟开口:“如果林雪她们回来,是不是也有适合他们的任务?”   “那当然。”方别点头笑道:“如果林雪回来的话。”   “她的任务,应该才是最重要的任务。”   “那么我们有多长的时间来结束这一切?”宁夏又问。   “两个月吧。”方别微笑。   “或者说。”   “我希望是两个月。”   ……   ……   霄魂客栈讨论的时候永远都是在吃饭的时候,而饭吃完了,每个人也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宁夏和黑无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月光下,方别在庭院中重新拿起了木剑。   这是他每天几乎雷打不动的消遣,而今天在月光下,方别像往常那样挥了几剑,才意识到周围多了一位不寻常的观众。   方别并没有理会,而是静静将每天的一千剑挥完。   方别一天挥一千剑,平均一剑用三秒钟,包括出剑收剑的一整套动作。   少年不需要休息,所以一千剑便是三千秒钟。   也便是半个时辰。   当方别挥完了最后一剑,几乎连额头都没有流汗,而在旁边,商九歌站在那里,开口说道好剑。   她站在那里,几乎看了方别挥完了这一千剑。   直到方别一千剑挥完,商九歌才终于开口说了这两个字。   作为这个世界几乎剑术造诣最高的人,商九歌也一眼看出来方别所练的这些剑的可怕之处。   “过奖。”方别收剑,月光下看着这个白衣黑发,面容冷清秀丽的女子,静静说道。   “没有过奖,是真的很厉害。”商九歌纠正方别的说法。   “你的剑和我的剑完全不一样,即使会死,我也很想和你比试一下。”   “现在的话,毫无疑问是你死。”方别笑了笑对着商九歌说道。   “怎么,要来吗?”方别手握着木剑:“不瞒你说。”   “现在是我少数会答应你打架的时候了。”   “因为我确定自己没有危险。”   商九歌摇摇头:“现在还是算了吧。”   “对了。”   “让我在洛城开擂台,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买热搜与工具人   月色微茫落地,将方别和商九歌笼罩在内。   方别看着商九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笑了笑:“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商九歌反问道。   “相当重要。”方别笑着说道。   “那么就告诉我?”商九歌说。   “但是你知不知道,并不重要。”方别微微笑。   “你这样很容易被人打的。”商九歌看着方别,目光稍微有些危险。   “所以我一般和能打过的人这样说,打不过的有多远我躲多远。”方别笑了笑,然后说道:“想知道?”   “想知道。”商九歌点头。   “想知道就求我啊。”方别看着商九歌真要求,忙伸手点了点商九歌的额头:“你真是一点武林高人的架子都没有。”   “我应该有吗?”商九歌道。   “从理论上,应该有的。”方别笑道。   然后他在月光下走了两步:“我之前说的那些,你还记得吗?”   “哪些?”商九歌问:“你说了很多。”   “关于四方棋的那些。”方别道。   “那记得。”商九歌说。   “四方棋是哪四方棋?”方别问。   “我们,蜂巢,朝廷,还有罗教。”商九歌的记性其实真的很好,以及她都听了。   “对,并且我们还是三面受敌,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就需要先下手为强,各个击破。”   “但是如何先下手为强,这就是一门学问了。”   “我让宁夏负责刺杀那些敢于来到洛城的罗教妖人,一方面是宁夏伤势刚好,需要练练手,另一方面,她对于那些罗教妖人最了解,内心也有仇恨,这样刚好方便她将这仇恨发泄出来。”   “只要罗教不断损失人手,无法传递出来足够的信息,搅乱局势,那么罗教就暂时不足为惧。”   “最大的危险就是如果向宁欢这样的高手来到洛城,恐怕会掀起腥风血雨。”   “嗯。”商九歌说道。   “但是总之,暂时宁夏能够独当一面,独当的就是罗教一面。”   “而你,负责的则是蜂巢这一面。”   “我吗?”商九歌展现出来的明确的不自信。   “是的,你。”方别笑了笑。   “华山商九歌在洛城摆下擂台,诚邀天下青年豪杰一战。”   “老实说,有机会和商九歌一战,那么几乎是声震洛城,名动天下的事情,尤其是能够正面将你击败。”   “这原本是蜂巢会利用的契机,但是我们反过来,直接壮大声势,光明正大地搞事情。”   “你声势越隆,那么蜂巢就会越投鼠忌器。”   “而同样,你能够吸引整个洛城江湖人士的注意力,从而让蜂巢那些想将注意力转移下宁夏黑无盛君千的努力付之东流。”   “因为人类是一种很单线程的动物,大多数人类在短时间内只能关注一件事情。”   “你知道买热搜吗?”方别问道。   “买热搜?”商九歌当然不知道。   “买热搜就好比说,你师兄商离,突然被人爆出来其实道貌岸然之下其实有私生子……”方别循循善诱。   “我师兄没有。”商九歌斩钉截铁否定。   “我不是好比说吗?你最熟悉的不就是你师兄?”方别看了看商九歌的死脑筋:“总之,你师兄斯文败类,不仅有私生女,还热衷去山下多人运动,总之就是江湖耻辱。”   商九歌懵懵懂懂点点头:“那该怎么办呢?”   “那就买热搜啊。”方别看着商九歌说道:“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来吸引眼球,让人把你师兄多人运动的新闻给压下去。”   “比方说。”   “你作为华山剑道第一人,大成之后开始去挑战其他六大名门,一个个去拜山,去击败他们的绝顶高手。”   “这样就没人在意你师兄是个人渣了,都会跑过来喊你小姐姐,想看你一个个去拜那六大名门的山门。”   “这就叫买热搜成功。”方别总结道。   “现在情况也是这样。”   “一旦你在洛城摆下擂台,那么你瞬间就会成为洛城顶流,镇压一切,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焦在你身上。”   “蜂巢就算想搞事情,暂时也会无人关注。”   “况且你不是刚好和韩冬有一剑之约吗?刚好趁这擂台把一剑之约给还了。”   “并且韩冬到时候不是自己一个人输,有一大堆人垫背,心情还好受一点。”   商九歌瞬间感觉方别说得好有道理。   也感觉自己差不多已经被对方给忽悠瘸了。   “不过老实说,这个计划只有一个致命的确定。”方别接着说道。   “什么缺点?”商九歌看着方别问道。   “怕你不同意。”方别看着商九歌说道。   “我为什么会不同意?”商九歌反问道。   商九歌自己都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不同意。   商九歌感觉很好啊,打打架就可以解决的事情,还能够一箭多雕,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方别想了想,决定不给商九歌解释。   因为商九歌的脑回路和大多数人确实不一样。   毕竟这个擂台赛本质上还是把商九歌给当枪使了。   就像之前方别说的那个买热搜,现在商九歌就是那个被买热搜的挡枪的倒霉蛋。   并且这还涉及到被人当猴耍,在擂台上当工具人等种种可能会引起不适的感觉。   不过还好商九歌完全不在乎,少女连当街卖虎都做得出,摆擂台算什么,而且商九歌还感觉挺好玩的。   既然这样,就不用给商九歌细细分析摆擂台有多么丢人现眼了。   反正——方别肯定是站不到擂台上面。   这就属于术业有专攻的层面了。   “对了。”商九歌很快就放下了我为什么会不同意的问题。   她看向方别:“你为什么会这么有趣?”   “有趣?我吗?”方别看着商九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月光下稍微有点慌。   “是的,很有趣。”商九歌确认说道:“我下山以来,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人。”   是啊,别人不会来把你当热搜买的,我会人尽其用,方别在心中默默想道。   以及不接话,这个时候接话太蠢。   “对了。”商九歌看着方别:“如果林雪回来,她也有任务吗?”   “嗯。”方别点了点头。   “是锦衣卫朝廷那边吗?”商九歌继续问道。   方别看着商九歌的眼睛。   缓缓点了点头。   “是。”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谈笑间   面对商九歌的这个问题,方别并没有什么迟疑。   其实他并不在意商九歌是真的知道,还是简单的排除法。   毕竟之前已经说过了要面对三方势力,现在宁夏来对付罗教,商九歌预定来买热搜挡子弹,那么最简单的排除法,林雪也是用来对付朝廷锦衣卫的。   不过对于林雪的真实身份,商九歌知不知道都不重要。   因为等林雪回来,给她的任务自然会给她。   没有必要提前好瞒的。   至于林雪怎么选择。   方别认为也不重要。   因为无论林雪怎么选择,都会是林雪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了。”商九歌点头,然后转身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希望她快点回来。”   方别看着商九歌的背影,站在原地笑了笑,然后收剑。   静静望向头顶明月。   “就是不知道那边怎么样呢。”   “同一轮明月之下。”   ……   ……   此时是第三天夜晚,此时薛铃和盛君千刚好被霍萤的无能胜香和紫藤萝花海给迷倒,刚刚苏醒的尴尬境地。   不过没有飞鸽传书,方别再厉害也没有办法知道两个人的情况,就好像之前说的,商九歌只要一直在没有人烟的深山老林中行动,那么就没有人能够找到她。   毕竟那里没有蜜蜂。   而在霄魂客栈的二楼,宁夏和黑无也在同样望着那轮明月。   也看着商九歌和方别分开。   “你的毒怎么样了?”黑无在宁夏身后沉声问道。   宁夏笑了笑:“除了解毒比较无赖之外,现在感觉,真的已经好了很多。”   这样说着,这个女子伸出手轻握了一下:“虽然说没有碰到合适的对手可以尽情发挥一下,但是目前自我感觉,应该要比刚出来的时候更强。”   宁夏所谓的刚出来,指的是刚从西域来到中原,那个时候宁夏刚刚修炼好曼珠沙华,体内潜力几乎被激发到了极限,又没有受到毒素困扰的全盛之时。   而现在比那个时候更强,到底强多少就一时间没有办法估算了。   “看来方别的解毒法很有用处。”黑无说道。   “是的,因为他确实考虑过要不要用曼珠沙华来增进功力,所以对于这种毒功的优缺点都很了解。”宁夏静静说道:“并且紫背天葵的药效也比我预想中的要好。”   这样说着,宁夏转身看向黑无:“你怎么看待他?”   宁夏没有说出来他的名字,但是两个人都明白他是谁。   因为也不可能是别人。   “很强,也很有趣。”黑无说道。   “他远超他年龄的成熟和强大。”   “但是如果不接触的话,你又根本意识不到这个。”   “搞得我们也很大一样。”宁夏摇头笑道。   “是的,原本我们也见过不少这个世界上的天才,就如同商九歌,已经是江湖上百年一遇的绝世天才。”   “但是和方别比起来,就连商九歌也显得不是那么厉害了。”   “那么只能说是方别太厉害了。”黑无淡淡道:“他说他能杀我。”   “我现在越来越相信这句话了。”   “但是不到真正生死相搏的时候,谁能杀谁永远都是一个空话。”宁夏摇头说道:“在我养伤的时候你和他一起去了汴梁,有什么感觉?”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黑无说道。   “你居然会念诗了?”宁夏看着黑无说道。   “我本来就会,只是记得比较少。”黑无淡淡说道。   这个浑身黑瘦的少年说话时语气说不出的认真。   “你要知道,我跟着他到汴梁城的时候,事实上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告诉我说,只要什么都听他的,那么就能够顺利拿到紫背天葵并且离开。”   “我并不信任他,但是也向着姑且先听着。”   “至少说即使他死了,我也未必会死在汴梁。”   “而到最后,我才明白。”   “我想错了,即使我死在汴梁,他也不会死。”   黑无静静说出来这番话,语气认真。   不过时至今日,两个人都不认为这番话有什么不对。   因为方别这个人,就是越接近,就越感觉他深不可测。   越感觉他还有无数底牌还没有掀开。   就好像今天的斗兽棋一样,明明他自己去做宁夏的工作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甚至说可以确定他肯定要比宁夏做得更好。   但是方别硬是编出来一个象狮虎豹狼狗猫鼠的斗兽棋,对付老鼠派猫出场,对付狼的话就派豹子,以此类推。   而对于方别来说,他面前是一只老鼠他就是猫,面前一只猫他就是狗,面前一只狗他就是狼,这样层层套娃下去,个个都是老千层饼,没有人知道方别的实力究竟在什么地方。   或许真到了方别打不过的时候,旁观者还是总希望方别一招把对方秒了,才来的轻松写意。   “你们在汴梁究竟都遇到了什么?”宁夏问道。   “不多,但是讲起来还挺长。”黑无这样说道,随后,黑无就从头说起,从那只倒霉的野猪开始,再到当天入夜方别自己进城探查,早上时候的烤包子。   还有那想偷方别钱的小偷和那一串糖葫芦,到这里都显得轻松正常,然后去找郭盛要举荐信,通过举荐信顺利进入叶府,但是却被叶重轻描淡写地打发。   这个时候黑无已经想强抢了,但是方别却让黑无等待。   直到入夜埋伏,将第一批蜂巢来接紫背天葵的刺客击倒,方别自己孤身入亭,里面发生了什么黑无并不知道。   但是黑无就是相信方别一定会没事的,并且自己只需要等方别出来就够了。   可没有等到方别出来,倒是先等到了秦。   没有办法,黑无只能出手,但是八成血的黑无并不是身怀霸秦神功的秦的对手,短时间还能够相持,打久了真不是对手。   然后,方别出了那一剑。   只蓄势待发,就把秦逼得被迫停下避其锋芒。   然后方别就拉着黑无转身就跑。   汴梁之行就这么意外地结束了。   “就这些?”宁夏问。   “就这些。”黑无点头。   “所以说,你们只用了半天,就拿到了紫背天葵?”宁夏继续确认道。   虽然之前已经感觉方别他们很快了。   但是听过事情的经过,这更显得快得不可思议。   “是的。”黑无说道。   “所以我说。”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第一百六十三章 牛刀小试   宁夏听得有些唏嘘不已。   方别这次行动,用来概括的话,真的可谓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毕竟正常来说,到汴梁先要确定紫背天葵的位置,如果不是方别直接笃定叶重手中有紫背天葵,否则就算见到对方,被对方直接否定之后有那么一刹那的掉以轻心,叶重就会将紫背天葵的赝品给到秦的手里。   而一旦紫背天葵真的到了蜂巢那边,方别就算有三头六臂,去蜂巢那边偷药的难度就不可以同日而语了。   但是方别偏偏就是先打草惊蛇,当夜就堵在叶府门口,就等着对方完成交易,顺便最终还能够把秦叫过来看个寂寞。   偌大一个汴梁城,几乎都成了方别自己的棋盘。   凡事料敌于先,轻松写意就完成了任务。   不过。   宁夏叹了口气:“有时候,越轻描淡写,私底下的功夫也就越多。”   “那是自然。”黑无附和说道:“行动前夜,他已经提前在汴梁城中踩点一夜,将所有宅院位置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第二天说白了,就是按照计划行事罢了。”   “嗯。”宁夏点头,“对了,秦的武功修为如何?”   “很强。”黑无凝重说道:“在我交手过的对手中,不在空悟之下。”   不在空悟之下,这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了。   宁夏笑了笑:“那是自然,蜂巢中的玉蜂刺客,几乎是蜂巢武力顶点的象征,能够有江湖榜前二十的实力自然不在话下,并且因为江湖榜原本就是蜂巢排的,像是何萍秦这样的顶尖高手不在榜单上,也是应有之意。”   “既然这样的话。”宁夏看着黑无:“你说。”   “霄魂客栈,值不值得我们在此常住?”   黑无看着宁夏笑了笑:“你已经有了决定,又何必来问我?”   “我的决定是我的决定。”   “但是你的决定也同样重要。”宁夏静静道。   黑无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明月。   淡淡。   “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就足够了。”   “反正,我只要活着,就有复仇的机会。”   宁夏看着黑无月下的身影。   静静点头。   ……   ……   时间转眼就到了次日。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霄魂客栈继续缝缝补补进行修葺,对面的杂货铺照常营业,没有人知道昨天正午在当街发生的那场争斗。   一切风月无痕。   这是一个安静的白天。客栈没有恢复营业,杂货铺中宁夏和商九歌迎来送往,这是这次墙角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的黑痩少年。   日升日落,明月升起。   在客栈大堂用过晚饭,宁夏也穿上了夜行衣。   黑无跟在她的身后。   “一路好运。”方别看着宁夏说道。   宁夏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话,而是自己纵身一跃,跳上了霄魂客栈的围墙,随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黑无无声跟在了她的身后。   这算是宁夏来到霄魂客栈之后的第一次任务,如今宁夏自己身上余毒已消,正是小试牛刀的时候,虽然说并没有相应的蜂巢任务。   事实上,自从何萍将黑无商九歌他们的加入申请递上去之后,蜂巢就陷入了奇怪的停滞状态中。   没有马上下达允许或者否决的指令,也没有对于之前旧任务的总结和新任务的下达。   一时间霄魂客栈陷入了某种停滞。   而这种停滞,也正式蜂巢所想看到的。   因为目前洛城所将要面临的风雨,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蜂巢期待这场风雨将霄魂客栈雨打风吹去。   而霄魂客栈所要做的,就是在这场风雨中活下去。   ……   ……   此时洛城的天空中所悬挂的只是一轮钩月,宁夏和黑无一前一后在屋檐上如同燕子一般行走,没有踩下一片瓦砾。   在彻底消化了曼珠沙华之后,宁夏算是因祸得福,原本通过曼珠沙华而勉强晋级的二品境界如今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基本上已经稳固在二品武者的地步。   而黑无则是实打实的强一品高手,这样的组合,就算是在蜂巢之中,也是不折不扣的金蜂之上,玉蜂未满的超豪华配置。   也只有在霄魂客栈这边,才只能勉强算得上是一对预备木蜂。   关于今夜的目标,住址,以及大致的活动规律,宁夏已经从方别那里拿到,虽然说蜂巢暂时冻结了洛城的情报网络,但是方别的情报网络,依然在这座城市顺畅地运行着。   很快,两个人就看到了前方那处灯火萦绕之处。   在洛城之中,只有这里花灯招展,如同不夜之城。   而这里便是红袖招。   透过夏夜的凉风,可以听到远方传来的莺歌燕语,以及那淡淡的酒香。   “真是挑了一个好地方呢。”宁夏摇头叹了口气。   虽然是女子,但是对于这种地方,她从来没有什么厌烦排斥之心。   只是感觉在这里动手,稍微有些麻烦。   毕竟,目击者有点太多了。   “要不先等一会?”黑无说道:“或者我一个人过去?”   黑无给了两个主意。   但宁夏知道,其实只有一个主意可以用。   黑无当然可以一个人过去,黑无一个人过去就是传统对于山门护法的使用方法,因为黑无本身就是一头人型凶兽,他一个人撞墙而入,然后把所有见到他的人不分青红皂白杀个干净。   这也是刺客。   只要没有目击者,那就是完美潜入。   但是宁夏摇了摇头:“等一下。”   “以及。”   “我可能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黑无问道。   “你不喜欢,但是我擅长的办法。”宁夏笑了笑。   “你来做主。”黑无沉默了一下说道:“你是蜂翅。”   “这次,我也是蜂针。”宁夏伸手摸了摸黑无的脑袋。   黑无没有动弹。   ……   ……   而红袖招中,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歌声乐曲绕梁不绝。   而一个穿着露骨的侍女正端着酒水果盘行走在楼道之中,突然一只手伸出把她拉了过去,轻快地点穴然后扒衣。   不多时,宁夏就穿着侍女的衣服端着果盘走了出来,她比较显眼的栗色卷发用红色的头巾包住,女子微笑款款,走到了楼上那扇紧闭的门前。   然后敲了敲门:“里面的大爷。”   “来送水果来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宁归妹   红袖招中,香风阵阵。   脂粉香与酒香与熏香混在一处,宁夏端着果盘酒水,站在门外静静敲门。   敲门声落下,才听到里面有人慵懒开口:“进来吧。”   宁夏推门而入。   只见房间装饰华丽,花团锦簇,屋中一角摆放着一个巨大的莲花鎏金铜香炉,其上氤氲着白色的雾气。   而在这云缭雾绕的房屋中央,只见一条黄花梨茶几之后,正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个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他怀中左拥右抱,有美姬正坐在他的大腿上,小心翼翼地从茶几上给他喂着剥了皮的葡萄。   宁夏恍如未见,低头将果盘放在茶几上,然后转身就要告退。   “等等。”正当宁夏要离开的时候,这个肥胖男人在茶几后面哈哈大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又是几岁?”   “奴家名唤做梨花,今年不过二十。”宁夏低头柔媚说道,声音含糊。   宁夏虽然是西域出身,但是却说得一口好中原官话,就像她之前在杂货铺中当老板娘时候就没有什么影响,如今进了红袖招中,声音含糊之下,这个肥胖男人也没有听出来什么异样。   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银子,然后扔给了宁夏。   这块银子滴溜溜地落在地上的猩红地毯上,红银相映,显得格外耀眼。   “梨花小姑娘,这块银子够不够你陪大爷我玩上一晚呢?”肥胖男人这样大笑着说道。   “老爷。”宁夏没有接银子,而是在对方面前半跪:“奴家并不是楼里的粉头。”   “哪有什么粉头不粉头,你们这些青楼婊子,我还不清楚?”肥胖男人哈哈大笑着,同时再从腰包里抓出来一把一把的银锞子,洒在黄花梨茶几上:“你们嘴上说不要,其实不就是嫌弃爷给的钱不够多?”   “说吧,你想要多少钱?”   “爷别的不多,就是钱多。”   此言一出,周围腻在这个肥胖男人身边的几个美姬就坐不住,她们一边给这个肥胖男子喂酒捶背,一边娇嗔道:“那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宁爷,我们姐几个肯定把你伺候地服服帖帖的。”   而这个被称作宁爷的肥胖男人却丝毫没有理会身边的美姬,左右手一分把她们推开,就看着眼前的宁夏。   在哪些华服美姬纷纷落地的同时,宁爷的声音也隆隆响起。   “你说吧。”   “要多少钱肯陪我一晚?”   他的声音响亮至极,震得人耳朵都有些发疼。   宁夏低头笑了笑:“如果爷真的英雄盖世,那么奴家就算不收一文钱也愿意陪爷。”   “但是如果爷是个酒囊饭袋,那么就算给奴家金山银山,奴家都不愿看爷一眼。”   宁夏说的这番话就着实有些刺人了。   这位宁爷冷冷盯着宁夏:“那你说爷我究竟是英雄盖世?还是酒囊饭袋呢?”   “这又不是说出来的,而做出来的。”宁夏款款笑道。   这样说着,她站起身来,抬头看向对方。   只见这个叫做宁爷的男人,其实除了有些胖之外,长得并不难看,此时深褐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宁夏,却让人在心底有些发寒。   “你是谁?”宁爷看着宁夏的目光感觉有点不对。   他原本也算是满腹的旖念,但是此时看到宁夏的眼睛的时候,就如同盛夏一盆冰水自头顶浇落,整个人瞬间清醒地不能再清醒了。   “你姓宁,偏不凑巧我也姓宁。”宁夏看着这个宁爷静静笑道。   她低头右手在地毯上方微微一拂,那些散落在地毯和茶几上的银子纷纷跳动起来,然后跳到了宁夏的手中。   宁夏的手又白又小,原本是抓不住那么多的银子,但是那些银子就如同有磁力一般吸附在宁夏的手上,让宁夏的拳头都整个大了一圈。   她手在空中轻轻掂量着这些银子,然后轻轻一抖,这些银子就又瞬间炸开,四散到那些红袖招的美姬面前。   “宁爷不需要你们服侍了,拿了银子快滚吧。”宁夏轻轻说道。   而宁夏之前这一手早就震慑住了众人,此时宁夏让她们滚,她们就再也不敢停留半步,双手捧了银子争先恐后向着门外奔去,而宁夏则静静看着她们离开,然后再伸手将门掩上。   同时,回头看向这个宁爷。   “宁归妹。”宁夏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归妹乃是周易中的一卦,归,有女子出嫁之意,归妹便是将自己的妹妹嫁出去。   指主方为了笼络客方,而将自己的妹妹嫁出去已示亲善。   卦辞曰:归妹,征凶,无攸利。此乃凶卦之相,却最终被用在了眼前这个肥胖男人的名字中,所以这些红袖招的美姬只敢称呼宁归妹为宁爷,却不敢直呼其名,因为太娘,也因为宁归妹也从来没有将自己的真名告诉他们。   而现在,宁夏却开口说出了这个名字。   宁归妹神色一变,一脚踢出,将整个黄花梨木的茶几踢翻,向着宁夏整个飞了过去。   而他自己转身就想跳窗而逃。   宁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抬手平平一指点出,那张黄花梨木的茶几就在宁夏面前四分五裂,同时宁夏再在响声之中,上前飞起一脚,就如同踢皮球一般,将刚刚想要跳窗台逃跑的宁归妹一脚踢飞,让他肥胖的身躯砸在墙壁上,整个房间都有种左右摇晃的感觉。   宁夏继续上前,来到宁归妹面前,轻轻伸出一根手指,点中对方额头,然后才微笑道:“我本来想看看,究竟是谁来了洛城。”   “但是我当真万万没有想到,来洛城的竟然是你这个废物。”   “为什么宁不喜都死了,你还敢留在洛城?”   宁归妹浑身颤抖。   他叫归妹当然那不是什么好名字。   所有拜入悲苦老人宁欢名下的弟子,都要舍弃姓名,再由宁欢重新赐名,宁怀远宁夏这样的名字,当然说明了宁欢很喜欢,但是宁不喜,宁归妹这样的名字,就显得很随意。   宁归妹是当初他拜入悲苦老人时候,将自己的两个妹妹送给了悲苦老人当做宠姬,因此才得以跻身。   而悲苦老人则同样恶趣味地给他取了归妹这个带着些许侮辱性质的名字。   “宁师姐,我真不知道是您来了。”   “请您高抬贵手,饶我一条狗命吧。”宁归妹倒在地上,涕泗横流地说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不相信   宁夏原本借这个酒水小婢的身份过来,就是想探查一下这个罗教中人的虚实。   毕竟方别给的情报也不算十分详尽,就算详尽,宁夏也更相信自己亲自去看到的事情。   毕竟先确定对方的实力,才能够指定更加合理的计划,免得打草惊蛇,节外生枝。   而至于黑无那样不管青红皂白进去杀个干净的计划,这里又不是西域,一旦用了,那就是大大地坏事了。   宁夏作为黑无的管制者,不至于连这层关节都没有想明白。   只是宁夏万万没有想到,陪同宁不喜来到洛城的这个先锋,竟然是几乎在同门中最被瞧不起的宁归妹。   不过即使这样,他在红袖招里面,还真是威风。   确定对方的身份之后,宁夏又哪里需要和他客气,只是平日里在悲苦老人座下,两个人的尊卑关系差距太大,导致宁归妹几乎没有见过她几面,两个人即使面对面,在宁夏已经改换容颜的前提下,他几乎就是这个睁眼瞎。   现在宁归妹受制于宁夏手中,她只要指尖劲力催发,就能够讲宁归妹顷刻毙命于指下。   不得不说方别的策略有时候真的很好用。   对付这种老鼠级别的对手,宁夏就已经很好用了,完全不需要方别来出手。   “宁不喜已经死了,你知道吗?”宁夏看着对方的脸,继续冷冷问道。   这是第二遍问这个问题。   宁归妹全身打颤:“知道,知道。”   “那你知道是谁杀了他吗?”宁夏继续问道。   宁归妹眼泪鼻涕一起淌,就是不敢说。   “说吧。”宁夏轻轻点中对方眉心,继续逼问道。   “就,就是宁师姐您。”宁归妹哭着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当时你就在现场?”宁夏笑着问道。   “蜂,蜂巢那边告诉我们的。”宁归妹继续哭着说道。   宁夏表情没有什么意外。   “那么,师尊知道了吗?”宁夏轻轻问道。   如果说宁夏在这个世界上真正怕什么人的话,悲苦老人宁欢,绝对就是宁夏最害怕最恐惧的人。   哪怕时至今日,宁夏已经实质叛出了罗教,叛出了悲苦老人座下。   但是提到这位魔头,她依然要尊称对方为师尊。   宁归妹倒在地上一味地讨饶:“师尊,师尊当然不知道了。”   宁夏笑了笑,笑声冰冷,她在宁归妹眉心轻轻一点,一股真气透入,宁归妹瞬间感觉如同一根钢针直接插入了他的眉心之中,直入脑髓,瞬间痛得他在地上满地打滚,全身汗液如同出浆一样涌出。   “你猜我信吗?”   宁归妹在地上良久才恢复了平静,他再看向宁夏的时候,眼中充满了恐惧。   但是宁夏笑容淡淡地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告诉师尊的?师尊的回复又是什么?”   宁归妹躺在地上,现在脸色真的是要比哭还难看:“宁师姐,我告诉你你能饶我不死吗?”   宁夏微笑:“你说呢?宁师弟?”   宁归妹瞬间面如死灰。   他看着宁夏精致姣好的面容:“宁师姐,你知道吗?你知道当初在师门中,有多少人想要得到您吗?”   “只因为您是师父的禁脔,才没有人敢对您下手。”   宁归妹的语气中带着疯狂和贪婪的味道,眼睛也死死盯着宁夏的脸。   宁夏轻轻笑了笑,带着自嘲的味道:“我当然知道。”   “那么您为什么要叛出师尊!”宁归妹颤抖说道:“为什么!师尊待你不薄你知道吗?”   “中原人人心险恶,个个阴险狡诈。”   “你宁愿相信他们,也不愿意相信我们这些一同长大的师兄弟吗?”   宁夏噗嗤笑出声来,然后笑声越来越大。   宁归妹有些惊恐地看着宁夏在那里哈哈大笑,直到宁夏终于止住了笑声:“我不相信啊。”   宁夏轻轻说道,干净利落,言简意赅。   但是对于宁归妹来说,却冰冷得如同来自于地狱的寒冰,沉甸甸地落入他的心中。   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最后活下去的希望。   “等师尊亲自履足中土,所有背叛他的人都得死!”宁归妹大声说道,像是宣言,又像是在说自己的墓志铭与临终诅咒。   “我也知道啊。”宁夏笑着说道。   少女笑容明媚,深褐色的眼睛中有的是近乎癫狂的喜悦,但是唯独没有恐惧。   “如果我怕死的话,我就不会选择离开师尊,离开那个怪物。”   “如果你想愉快一点死去的话,那么就告诉我所有我想知道的事情。”   “如果你想要在死前忍受最可怕的折磨的话,就尽量地守口如瓶吧。”   “反正。”宁夏微笑,笑容中带着明媚的残忍。   “我想让你死之前,你是绝对不会死去的。”   ……   ……   黑无等待在红袖招的围墙外,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塑。   事实上,最近黑无一直在做这样放风的工作,因为黑无也不适合做一些精细的工作。   比如说之前宁夏的潜入,就不是黑无能够胜任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黑无这样的大大咧咧,直来直去,本身就是对他的最好保护。   如果有一天黑无被人发现他不仅不傻,并且聪明地要命,那么想让他死的人,肯定会比现在多无数倍。   并且,最想让他死的也会从中原人,变成西域的罗教人。   黑无只是站在那里,如果有什么更强的存在接近的话,黑无就是他的对手。   黑无就是那个保险装置,让宁夏的潜入和审讯万无一失的保险装置。   而不知过了多久,红袖招的窗户打开,宁夏从窗户中钻了出来,然后纵身一跃,跳在了围墙之上。   这个西域女子半边身子都是血。   鲜红的血液。   “你受伤了?”黑无看着宁夏问道。   宁夏摇了摇头:“不是我的血。”   “那么谁在里面?”黑无继续问道。   “宁归妹。”宁夏说道,言简意赅。   “那么他呢?”黑无再问。   “已经死了。”宁夏轻轻说道。   “当然,在他死之前,我确保他知道的每一件事情都给说了出来。”   黑无沉默。   然后问道;“有什么重要的情报吗?”   “有。”宁夏说道。   “师尊会来中土。”   “但是在师尊来之前。”   “宁笑和宁天。”   “已经在路上了。”   少女神情冰冷,静静说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人生有所为   月夜下,宁夏和黑无两个人重新回到了霄魂客栈。   迎接他们的只有方别。   “因为这是私活,没有组织的奖赏和功勋积累,实在抱歉了。”方别从院子里的水井中打出来一桶水,然后拎到宁夏面前:“洗一洗吧。”   宁夏半个身上都是血。   宁夏接过水桶,但是没有第一时间清洗身上的血迹。   “不多问什么吗?”   宁夏问道。   “没有什么好问的。”方别淡淡说道:“只要洛城的罗教余孽,来一个杀一个就够了。”   “这就是你的任务。”   “怎么完成,我不追究,也不感兴趣。”   宁夏笑了笑:“但我也是罗教余孽,不是吗?”   “你不是余孽,你是妖女。”方别笑了笑:“不过,老实说。”   方别看着宁夏夜行衣上的血迹:“只是这几天,你这么乖,我都快要忘记你是个妖女这样的事实了。”   宁夏轻轻嗤笑了一声:“反正我感觉妖女挺好的。”   这样说着,她伸手从冰凉的井水中鞠了一捧水,洗了洗脸。   指缝中落下的水珠带着鲜红的色泽。   “林雪什么时候会回来?”宁夏问道。   方别摇头:“我不知道。”   “但是不会太久了。”   现在已经是从第一天出发算起的第四天深夜,方别完成任务用了两天半,而此时,薛铃那边也刚好开始在霍萤的带领下正式进入了瓦罐寺的后山,开始进行盗药。   虽然方别不知道那边的具体情况,但是他至少相信,白云山所遇到的危险是薛铃和盛君千能够解决的。   如果不能解决,那么只能说明——他们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弱。   “对了。”宁夏继续说道:“罗教现在在洛城还有没有其他人?”   “有。”方别说道。   “在哪里?”宁夏问道。   “在我眼前。”方别笑着说道。   宁夏一时间没有忍住,同样笑了出来。   “我在说正事。”宁夏认真说道。   “我也没有说假话。”方别一本正经。   一本正经之后,方别才继续说道:“在中原,罗教还算是稀有物种。”   “洛城又不是什么大城,或许千年前还算是中州帝都,但是现在不过是一个有些名声的中原城池而已。”   “没有道理会吸引那么多罗教高手前来落脚。”   “如果说真有什么原因的话,原因也是因为你。”方笔看着宁夏静静说道。   而宁夏则在水桶里面洗手。   原本清澈冰冷的井水,如今已经被染上了一团血污。   这个罗教妖女身上的血甚至比看起来还要多。   宁夏抬起头来,少女的下巴向下滴着水珠:“嗯。”   她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所以,目前为止,罗教来中土的不知道有多少,在洛城的只有四个。”   “两个死了,两个活着。”   “活着的在我眼前,就是这样。”   宁夏看着方别:“但是还会有人再来。”   “当然会有人再来,罗教就不是什么吃了大亏会忍气吞声的人,并且吃亏的人还是悲苦老人。”方别平静说道。   “我们要做的,就是来几个杀几个就是了。”   “对了,我让你做的,你也布置好了?”   宁夏点了点头:“我已经将宁归妹是罗教妖人的证据留在了现场,只要上报给六扇门,这就会成为他们的功劳。”   “做得好。”方别静静夸奖道:“暂时和六扇门达成默契,对于接下来的行动大有好处。”   “那么。”宁夏看着方别:“如果我师尊也来了呢?”   之前方别说,罗教妖人来几个杀几个。   宁夏就说,假如我师父来了呢?   这多少有些抬杠的意味。   但是这个抬杠就真的很真实。   因为目前种种迹象来看,宁欢真的可能会来中原。   哪怕会来的很晚。   但是来得晚不等于不来。   “宁欢什么时候会来?”方别问道。   宁夏摇头:“没有人知道师傅的想法和动向。”   “也没有知道师尊什么时候会来。”   “那么接下来谁会来?你知道吗?”方别问道。   宁夏点了点头:“宁笑,或许还有宁天。”   “你们师门是不是名字越短就越厉害?”方别认真问道。   宁夏摇头,然后点头:“好像是的。”   “他俩是什么人?”方别问道。   “你不知道吗?”宁夏看着方别。   “我又不是什么都知道。”方别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来之前,我连你都不知道。”   宁夏并没有为方别的孤陋寡闻而感到受侮辱,反而是单纯很好奇方别也有不知道。   “你也有不知道吗?”宁夏不由问道。   “我只知道我应该知道的事情。”方别静静说道:“就好像你来到洛城,我就知道了你,不过蜂巢在西域的情报网有限,我对你的了解也有限,因此做了较长时间的考察。”   “现在,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给我讲讲宁笑和宁天。”   “让我了解一下你们这个名字越短实力越强的师门。”   方别说起来有点像是玩笑。   但是少年的表情却非常认真。   因为他确实想要听一听。   宁夏叹了口气。   将水桶里面的水全数倒在院子里的树坑中。   然后拖着水桶,从水井中重新起出来水给水桶倒满。   当水桶满了之后,宁夏举起水桶,从头顶劈头盖脸浇下,清凉的井水流遍全身。   丝丝红色的血水也在宁夏身边漾开。   “明天再说吧。”宁夏静静说道。   “好的。”   方别点头。   然后转身离开。   “等等。”宁夏在方别身后叫住对方。   方别回身,看着宁夏,然后伸手遮住了眼睛。   宁夏吃吃笑了起来。   因为此时宁夏的湿身效果很好,身体曲线玲珑毕现。   “你不是都看过了吗?”宁夏大声笑道。   “没有。”方别认真纠正道:“只看背面不算看。”   “好吧。”宁夏摇头,又往头顶浇了一瓢水。   “谢了。”宁夏轻声说道。   “今天晚上的任务。”   “我挺喜欢的。”   方别手挡眼睛,但是还是忍不住从指缝中看宁夏姣好的身形:“喜欢就好。”   “为什么你可以这样理直气壮地从指缝里面看?”宁夏忍不住笑道。   “因为非礼勿视,所以我伸手挡住。”方别淡淡道。   “因为很好看,所以我又想看。”   “仅此而已。”   宁夏看着方别:“不感觉很别扭吗?想看就看,我又没有不让你看?”   “因为人生本来就是很别扭的啊。”方别长笑道。   他转身走去,月光投下少年模糊的影子。   修长朦胧。   “我们永远不能随心所欲地做事。”   “因为不愿。”   宁夏看着方别的背影消失。   自己捂着脸颊在月下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有趣又强的不可思议的傻瓜。” 第一百六十七章 林雪在路上   西域大漠,风沙漫起。   在这个风沙席卷的戈壁滩上,高耸入云的冰山融下雪水,便造就出一处水草丰美的绿洲。   这个绿洲附近住着数百户人家,而在绿洲之上,一处白石铸就的宫殿格外显眼。   这里就是西域罗教的重要分舵之一,号曰悲欢宫。   这一日,一只矫健的深灰色鹞鹰在蓝天之上盘旋许久,然后直接落入宫殿之内,停在一位老人的手臂上。   这位老人白发白髯,长眉如雪,但偏偏面如少年,整张脸晶莹如玉,没有一丝皱纹。   老人从鹞鹰爪子上取下数寸长的竹筒,然后打开身边的匣子,只见里面是一条条晒干的牛羊肉干。   看到那些肉干,鹞鹰顿时发出兴奋而压抑的叫声。   只因为西域苦寒荒凉,寻常信鸽难以在此生存,只能够使用鹞鹰这种猛禽才能够传讯,而无论喂鸽子也好,喂鹞鹰也罢,它们在完成任务之后,必须立刻喂以食物,一方面是因为其长途跋涉,早已经饥饿难耐,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借此形成条件反射,让这些鹞鹰鸽子,变得乐于送信。   当然,如果真的让鹞鹰和鸽子相遇,那么蜂巢所惯用的信鸽便会纷纷成这些鹞鹰的美食。   老人信手将三四条肉干仍向空中,只见鹞鹰也腾空而起,在空中左右腾挪突刺,一一将那些肉干抓在鹰爪中,然后向着老人兴奋地鸣叫,再振翅远离——它要找一个安静的悬崖,再来慢慢享用这些美味的食物。   而老人这边则用手捏开了竹筒,其中的羊皮纸顿时飘落而下,老人伸手,羊皮纸便一改坠势,飞入他的手中。   悲苦老人将那张羊皮纸摊开在眼前观看,只见羊皮纸上,密密麻麻写着西域文字,他从头看到尾,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手中轻微用力,原本坚韧的羊皮纸瞬间皱缩起来,最终化为飞灰落地。   “宁夏真不愧是我的乖徒儿呢。”悲苦老人低低笑道。   笑声沙哑带着些许的怒意。   这样笑着,他站起身来,轻轻击掌。   瞬间,在宫殿的阴暗处,跪下来数个全身甲胄的西域武士。   “我要出去一趟了。”悲苦老人冷冷说道。   “敢问主人要何处?”为首武士问道。   “先去总舵,再履中原。”悲苦老人向前走着,穿过跪着的武士。   “你们在这里好好看家。”   这个老人一边走,全身的骨骼都开始嘎嘣嘎嘣地作响。   白发也逐渐变黑。   等到他一路走出宫殿,走到西域这灼热的阳光之下的时候,只见宫殿门口所站立的,已经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黑发少年。   “我都忘了多久没有走出来了。”悲苦老人低低笑道,他伸手挡住刺眼的日光,只见他肤色苍白如纸,眸色漆黑。   “太久没有走出去了。”   “真以为我悲苦老人的名号,是别人吹牛帮我吹出来的。”   在悲苦老人的身后,白石宫殿的殿门,缓缓合上。   ……   ……   嵩县城外,星光漫点。   薛铃和盛君千各骑了一匹枣红马,正是之前寄放在驿站的马匹,因为银两给的足的缘故,所以几天不见,感觉马匹居然贴上了不少肥膘。   而霍萤则一袭白衣跟在后面,胯下是一匹全身如雪的白马。   薛铃和盛君千并不知道霍萤这匹马是从哪里来的,反正她也是从驿站牵出来的,并且驿站的驿卒看霍萤的目光又与盛君千薛铃截然不同。   但这是霍萤的私事,薛铃又不好发问,毕竟这一行霍萤已经帮了他俩不少的忙。   或者说,没有霍萤的帮助,两个人根本就带不走天不老。   “你要跟我们一起去洛城吗?”薛铃看着霍萤说道。   “不可以吗?”霍萤冷冷清清问道。   “可以是可以,或者说再好不过了。”薛铃笑着说道:“就是怕姑娘不方便。”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很想去看看那个需要天不老的病人。”霍萤看着薛铃说道:“如果方便,带我一程。”   薛铃点了点头,又看向身后的嵩县县城和远处层峦叠嶂的高山——因为是夜晚的缘故,只能够看到那些高山的轮廓。   “你还会回来吗?”薛铃问道。   霍萤摇了摇头:“当然不。”   “那么今后你又要去哪里呢?”薛铃再问。   “等到了洛城再做决定吧。”霍萤轻轻说道。   “反正。”   “我早就没有家了。”   这样说着,霍萤自己轻轻踢了踢马腹,这匹白马率先上路,哒哒走在了盛君千和薛铃的前面。   盛君千和薛铃对望一眼,然后同样催动马匹,跟在了霍萤身后。   此路迢迢。   星夜兼行。   ……   ……   洛城,霄魂客栈门外。   客栈依然在检修之中,不过工作已经进入了尾声。   在客栈对门,那家原本生意不错的杂货铺,如今已经变得门可罗雀。   这并不是因为这里的货物不够全,价格不够便宜,也不是因为老板娘不够好看,笑得不够甜。   只是因为在杂货铺旁边,站满了一群腰佩刀剑凶神恶煞的江湖人士,这种阵仗,寻常人又如何敢进去买东西?   不吓得尿裤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说?”商九歌看着那些在远处窥探的江湖人士:“前两天的只是先锋军?”   “大部队这才刚到?”   “我想是的。”宁夏点头说道:“如果不是怕影响不好,这个时候派黑无出来赶人是再好不过了。”   “那就不是影响不好的问题了,那是徒增杀孽的问题。”商九歌叹了口气。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只敢看?不敢过来?”   “他们明明不是冲着我来的吗?”   “怎么到了却畏缩不前?”   “我想应该是昨天韩冬的缘故。”宁夏说道。   “韩冬?”商九歌惊呆了:“他有什么缘故?”   “你想啊,韩冬来找你比试对吧。”宁夏说道。   商九歌点了点头:“嗯。”   “然后现在韩冬正在卧床养伤对吧。”宁夏说道。   “但是那不是我打的啊!”商九歌愤愤不平。   宁夏看着面前这些畏缩不前的江湖人士。   “但是他们又不知道!”   “蜂巢也没有告诉他们韩冬不是你打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昆仑两仪剑   此时两个人在杂货铺里聊天。   杂货铺外,站着一堆舞枪弄棒的江湖人士。   只是如今商九歌凶名在外,一时间根本没有人赶上来搭讪。   但是至少——华山商九歌在这个洛城杂货铺的消息,如今已经传遍了半个江湖。   当然,蜂巢不至于将商九歌目前正在挂靠霄魂客栈正准备加入蜂巢的消息泄露出去——如果泄露到这一步,那就有点过了。   毕竟在蜂巢中挂名的江湖知名人士远远不止商九歌一个人。   “所以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商九歌有点无奈地问道:“他们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你去和他们说啊。”宁夏看着商九歌说道。   商九歌点了点头,就要走出去,然后被宁夏一把抓住。   “你干什么?”商九歌回头问道。   “和他们说不要挡着我们做生意。”商九歌理所应当说道。   这个少女黑色短碎发,皮肤白的几乎透明,唯有一双黑眸水灵明亮,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绝顶的江湖高手。   “但是你忘了你现在外面一个人都打不过?”宁夏看着商九歌笑道。   两个人的声音其实并不是很高。   有些话外面能听到,而有些话外面听不到。   商九歌外面一个人都打不过的话,就属于听不到的内容。   商九歌默默住嘴,然后开口道:“伐开心。”   “姑娘有什么不开心的?”柜台外传来一男一女两道重合的声音。   商九歌回头,看着两个穿着青色长袍的人一左一右站在杂货铺柜台外。   “敢问姑娘就是商九歌?”他们看到商九歌回头,继续说道。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声音一高一低,一阴一阳,几乎能够将两道声音完全贴合,让人感觉是一个人开口。   商九歌看向这两个人,发现他俩高低胖瘦甚至连相貌都几乎一模一样,吓了一跳:“我是商九歌,你们又是什么人?”   “在下谢昆山。”男子说道。   “在下谢仑海。”女子接道。   “昆仑门徒,听说商姑娘剑术武林第一,特来求教。”两个人这一句话一起开口,声音再度融合到一处。   商九歌回头,看向宁夏:“得,昆仑派来了。”   武林七大名门。   曰少林,曰武当,曰华山,曰峨眉,曰白鹭书院,曰蓬莱阁,曰昆仑。   其中只有昆仑派最为特殊。   因为昆仑不在中原,昆仑在西域。   顺便,七大门派之中,有几派以剑术见长,就是华山的独孤九剑,武当的太极剑,以及昆仑的两仪剑。   虽然说七大门派都有对应的剑法,乃至于少林都有剑法传世,只是相对于七十二绝技,名声不显,但是真要排资论辈的话,便是上述三剑最为声名赫赫。   而这三种剑法再细细考究的话,究竟孰优孰劣就和剑法本身无关了,而是和用剑之人有莫大关系。   “姑娘的意思是我们不该来?”两个人同时开口说道。   “当然不是。”商九歌堆了笑脸:“我只是感觉昆仑比较远。”   “昆仑虽远,但是如有所学,万里亦当求之。”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心神合一,总是完全没有提前商量彩排的前提下,他们却能够同时开口,内容也完全一样。   商九歌看着对方:“你们学的是两仪剑对吧。”   两仪剑,一阴一阳,刚柔并济,算得上是这个世间最顶级的剑法之一,虽然说原则上可以一人同使两仪剑法,但是在后世的传承上,一般都是一人习阳剑,一人习阴剑,相辅相成,双剑合璧,威力同样举世无双。   不过正如同世间其他武学一样,两仪剑同样是练剑的胚子难寻,毕竟两个人要从小同吃同住,心神如一,才能够心有灵犀,双剑合璧。   而眼前这两个人,俨然就是一对龙凤胎兄妹,也亏昆仑派能够找到这样一对来当昆仑两仪剑的传人。   “正是。”两人一起回答。   “那么很遗憾,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商九歌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是时候?”两人问。   “因为我现在身上有伤,不便出手。”商九歌说道。   “姑娘什么时候受的伤?”两人再问。   “不久之前。”商九歌说道。   “但是我们听说前天寒冰剑韩冬向姑娘讨教,伤在了姑娘手下……”两人说道。   “不是我打的。”商九歌当即否认。   谢昆山谢伦海对望一眼,然后说道:“如是,姑娘是不愿意和我们交手了?”   “如果我现在伤势痊愈,我当然乐意和你们交手。”商九歌苦着脸说道。   这个时候真有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但是我现在伤势未愈,真的谁都打不过。”   商九歌苦着脸也别有一番生趣。   “姑娘的伤什么时候能好?”两个人问道。   这个问题大概是商九歌最烦的问题了。   商九歌想了想,然后左右手一合,将杂货铺的铺门合上:“你们稍等。”   这样说完,商九歌回头看向宁夏:“如果天天都是这样来人,我怎么受得了啊。”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方别想让我摆擂台。”   “原来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多人来。”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黑暗中,宁夏看着商九歌悠悠说道。   “你来帮我打怎么样?”商九歌认真说道。   少女丝毫不感觉自己的建议有什么不妥。   但是宁夏知道有很多不妥。   “我不会华山剑法。”宁夏说道。   “没关系,我也不会。”商九歌直接说道。   宁夏惊了个呆。   “为什么你不会?”宁夏不由问道。   “华山剑法都被我破尽了,我为什么还要学华山剑法。”商九歌说道。   “那独孤九剑呢?”宁夏问道。   “独孤九剑不是华山剑法。”商九歌简单说道,并没有进行其他的解释。   “好吧。”宁夏叹了口气:“就算这样,我的武功路数都是罗教的,遇上普通敌人还好,如果遇上昆仑两仪剑,那么一定会被看出来路数,那个时候就糟糕了。”   “你不用罗教武功不就好了?”商九歌直接说道。   “怎么不用?”宁夏不理解。   “很简单啊。”商九歌笑了笑。   “你来当我的傀儡。”   “我说剑法,你来用。”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日月同辉   在这个黝黑的空间里,宁夏突然有一种微妙的荒谬感。   什么叫做你来当我的傀儡。   我们有那么熟吗?   以及商九歌有时候真的给人一种神经病人思维广的感觉。   哪怕说如今功力尽失,商九歌的小脑袋里依旧有无数的奇思妙想。   “你需要在有限时间里给我解释。”宁夏看着商九歌静静说道。   商九歌点了点头:“我虽然反应和身手没了,但是眼力还在,一会你上场和我上场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两仪剑真的如同传说中那样天衣无缝毫无破绽,那么就算我上场也没有用,肯定会输。”   “但是我不信他们两个能够将两仪剑修炼到那般地步,所以试还是值得一试的。”   商九歌这番话倒是还说的通情达理,不像是这位剑道少女会说的话,看来她还是挺想和对方的两仪剑打一场的。   毕竟商九歌也没有见过两仪剑。   只闻其名。   “那么我有什么好处呢?”宁夏问道。   其实两个人最近同病相怜相处了一段时间,关系和最初相比,已经好上了不少。   否则商九歌也不会直接说出你来当我的傀儡怎么样这种话。   “让我想想。”商九歌认真说出来了这番话。   少女想了一下,然后看着宁夏:“想不出来。”   宁夏看着商九歌瞬间感觉非常地无奈。   “你这是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好不好。”宁夏道。   “但是我想不出来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你的。”商九歌认真说道。   “所以你是真的很想打吗?”宁夏问道。   “嗯。”商九歌点头:“我挺想看看两仪剑呢。”   宁夏这个时候才想到,商九歌下山,本来就是想看看更大的世界。   如今竟然真的有机会看昆仑山的两仪剑法,商九歌绝对是不想错过机会的。   如果不是商九歌自己绝对打不过的话,她是绝对不会把这个机会让给自己的。   “好的。”宁夏说道。   “什么?”商九歌一时间没有听清。   “我说好的。”宁夏重复了一遍。   ……   ……   杂货铺外,谢昆山和谢仑海有些面面相觑。   他们面前是紧闭的杂货店店门。   虽然里面可以隐约听到交谈声,但是以他们的江湖地位,尤其是大庭广众之下,去听墙角真的有些不合时宜。   不过这种荒谬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杂货铺的铺门重新打开,商九歌和宁夏走了出来,这个白衣短发的少女双手将宁夏推到谢昆山和谢仑海的面前。   “她和你们打。”商九歌指了指有点无奈的宁夏说道。   “姑娘在开什么玩笑?”两人看着商九歌和宁夏说道。   “我没有开玩笑。”商九歌认真道。   “她和你们打。”   谢昆山谢仑海两个人不由将目光看向宁夏,只看到宁夏身材高挑,五官深邃,深栗色头发,蜜色肌肤,不由对望一眼,然后问道:“姑娘可是西域人士?”   “正是。”宁夏淡淡说道。   “姑娘确定要替商姑娘和我们比试?”两个人继续问道。   宁夏耸了耸肩:“姑且,算是吧。”   “虽然我们暂时不知道姑娘的实力。”两个人一起说道:“但是姑娘是否听说过昆仑两仪剑?”   这次还没等宁夏开口,商九歌就回身从杂货铺里拿出来一根白蜡木棍,递到了宁夏的手里:“别说有的没的,手底下见真章吧。”   “如果你们真的能够打过她,那么再轮到我出手也不迟。”   此时杂货铺外远远不止宁夏等人,之前说过,至少有数十人都聚集在杂货铺周围,将所有敢来买东西的普通老百姓都吓地躲得远远的。   不过他们也没有勇气敢直接去找商九歌,如今看到这对昆仑山弟子站了出来,一个个纷纷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是看到商九歌又推出来一个美的出水的西域女子前来比试,个个更是显得兴高采烈,纷纷在一边喝彩。   一时间方别所说的擂台还没有搭上,这里就有了几分擂台的样子。   如果有横幅的话,那么华山商九歌独孤九剑对阵昆仑谢家两仪剑法的红底黑字大横幅拉出来,肯定能够收不少门票。   “打啊!怕什么!打啊!”   “昆仑派这么不中用吗?连个大姑娘都不敢打?还算什么昆仑派?”   “商姑娘不用自己出手,让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都能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你们真是丢了昆仑派的人。”   如此一来,这些闲言碎语在周围不住传来,谢昆山二人眼角都有些跳起来。   他们对望一眼,同时拔剑出鞘,只见两柄雪亮的长剑在日光下抽出,随后在空中交击一刹那。   随后便有一圈若有若无的剑气向着四周弥漫开来,那些之前还在打嘴炮不亦乐乎的围观群众,纷纷感觉胸口一闷,原本在嘴边的话,瞬间就说不出来了。   “日月同辉?”商九歌看着他们双剑交击的这一剑,不由开口说道。   “商姑娘好眼力。”两个人依旧异口同声地说道:“不知见了这一剑,姑娘还有没有勇气让这位女子来替姑娘出手?”   “当然有。”商九歌笑了笑。   “不过我没有带剑,所以只能用这个意思意思。”商九歌指了指宁夏手里的白蜡木杆,宁夏手里不说,心里却非常不开心。   是的,商九歌手里,她的剑以快打慢,庖丁解牛,所以说手里拿的是利剑还是木棍,对于她来说区别不大。   但是宁夏不一样,宁夏虽然武功还不错,有二品境界,但是宁夏又不擅长剑法,面对的对手还是昆仑正宗的两仪剑,能否战胜对方,宁夏心里面真的是一点底都没有。   虽然说出来之前,商九歌对于宁夏还是交代了不少东西,但是对于商九歌的信任,有时候还是不要太多为好。   毕竟世界这么大,只有一个商九歌,可是商九歌却偏偏认为人人都能够像她一样。   谢昆山和谢仑海对望了一眼,这一次,两个人破天荒地没有达成一致,他们两个人再凑近,在彼此耳朵旁耳语一番,然后分开。   谢昆山后退一步,谢仑海迈步上前。   双手抱剑行礼,剑尖向下:“那就让我来领教商姑娘的剑法。”   商九歌眉头一挑,没有说话。 第一百七十章 北斗傀儡剑   所谓昆仑两仪剑,自然是双剑合璧才有莫大威力。   如果只有一把剑,那么纵然对方武功再高,在剑法上,没有阴阳互补,两仪相生,那么何止是只剩下一半的威力,说是大打折扣毫不为过。   商九歌挑眉,就是因为对方不想欺负自己这边,不过商九歌也没有说破。   少女只是耿直,并不傻。   如果说对方真的双剑来攻,那么如果两人的两仪剑精妙如斯,商九歌也未必能够破得了对方剑法。   但是如果一人一剑的话,商九歌至少说有九成把握,可以轻松克制。   这份自信,商九歌还是有的,哪怕是看了那招日月同辉之后。   “那么就请赐教了。”商九歌后退一步,这样说道:“远来是客,请谢姑娘先出手。”   谢仑海轻轻点头,然后剑尖一挑,骤然一剑向着手持白蜡木棍的宁夏刺去。   剑芒如星。   而商九歌叹了口气:“贪狼!文曲!破军!”   六字出口,宁夏手中长棍随即出手,只见其变化莫测,向着谢仑海手中长剑攻去,哪怕谢仑海剑气如虹,但是宁夏手中的木棍舞动,却刚好如同一条巨蟒,将那如虹剑气进入吞入腹中。   谢仑海手中长剑去势未尽,宁夏的木棍已经点中了谢仑海握剑的手。   两个人的动作在空中骤然静止。   谢仑海面如死灰,而周围则瞬间爆出来一阵喝彩。   是的,要知道两个人现在只是比剑,比剑就是点到为止,胜一招便是胜了。   而很明显,宁夏一棍点中对方的手背,如果真是实战,那么谢仑海一只手就废了,接下来几乎就是任人鱼肉。   周围那些江湖侠客之前吃了这对昆仑兄妹的一个暗亏,此时较着劲给宁夏喝彩。   “不愧是华山商九歌。”谢昆山长叹一声,同时谢仑海自己也后退两步,和谢昆山并肩而立。   “不过敢问姑娘刚才所说的三个星辰名讳,是什么意思?”   商九歌笑而不语。   这个时候当然不能给对方全部泄底。   所谓贪狼,文曲,破军,都是北斗七星的名讳。   所谓北斗七星,要再加两颗辅星,共称北斗九星,除了众所周知的天枢星,天璇星,天玑星,天权星,玉衡星,开阳星,摇光星,洞明星,隐元星之外,另有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与左辅,右弼的说法。   之前商九歌已经和宁夏在屋中商量过,宁夏的剑法远远不及商九歌,如果真的让商九歌来说剑法招式名称的话,宁夏的反应根本跟不上。   不过退而求其次,商九歌只说星辰位置,宁夏按照星辰方位和顺序出剑,几乎可以去除任何的思考时间,只有对商九歌的信任,所以说谢仑海敢出剑,商九歌便能够开口说出来破招方法。   当然,这次能够一招而胜,并不是商九歌的剑法太高,或者说谢仑海的剑法太差。   商九歌的剑法是高,但是谢仑海的剑法,作为昆仑派得意弟子,有机会练习两仪剑的青年才俊,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宁夏出手又不比商九歌亲自出手,原本没有这样立竿见影的效果。   如果说可惜的话,只可惜谢仑海存了立威的想法,第一招用的并不是昆仑剑法,而是华山剑法中相当出名的一招,叫做有凤来仪。   商九歌之前说过,华山剑法被她来来回回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说是筛子也毫不为过,所以商九歌虽然不会华山剑法,但是破华山剑法,商九歌说自己是世间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世间第一。   于是方才谢仑海出剑,商九歌看她剑法来路,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开口就是破招。   宁夏只是提线木偶一样跟着商九歌的指挥行动,便能够轻松将谢仑海击败在自己的剑下,商九歌倒是觉得理所应当,毕竟对方用的是华山剑法,宁夏自己也是二品高手,根本不是省油的灯,做她的傀儡绰绰有余。   但是周围人已经惊讶到了极点,毕竟没有人听说过比剑还能够这样比的,就算是宁夏本人,看着手中的白蜡木棍,也没有想到竟然一招就能够将谢仑海这个昆仑高手击败。   “可否让我来再试一剑?”谢昆山凝重说道。   时至此时,谢昆山依然不想动用两仪剑来欺负宁夏。   毕竟打一个傀儡就用两仪剑,这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好啊。”商九歌代替宁夏回答道。   “那真是多谢商姑娘了。”谢昆山这样说着,同样双手抱剑拜了拜,然后欺身上前,鬼魅一剑刺出。   这一剑并不是商九歌之前见过的任何剑法!   商九歌不由有些凝重,等到对方剑出一半,商九歌才开口说道:“文曲!”   宁夏举剑格挡,刚好将对方剑锋轻巧挑中。   商九歌没有想到宁夏这一招真的能够做到和自己相差无几的效果,不由一时间振奋起来:“破军!巨门!”   商九歌又是两个星辰方位出口,宁夏沉默不语,一丝不苟地执行。   之前宁夏嘲讽说当商九歌的傀儡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她拒绝。   但是现在看来,当商九歌的傀儡,真的是好处大大的。   以及宁夏别的优点没有,事实上,宁夏当工具人还是很有经验的,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当商九歌的工具人有这么爽。   宁夏自己的剑术委实一般,真要打起来,一个商九歌光论剑术打几百个宁夏都不在话下。   而今在商九歌的指挥下,宁夏虽然一时间并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将手中的木棍点向此处,刺向此地,打在这个方向。   但是每每自己出手,谢昆山的剑就好像听自己话一样撞在这里,并且每次都是打中对方的剑背而非剑锋,所以说即使是手中一截脆弱的木棍,对方也拿自己没办法。   只见双方兔起鹘落,剑气交织,连打数招之后,商九歌一声贪狼暴喝,宁夏一剑挑出,谢昆山手中的长剑脱手。   宁夏再一伸长剑,剑指谢昆山的咽喉。   停下。   在场一时间鸦雀无声。   方才的剑术之争,几乎已经超越了他们的想象力。   “承让了。”宁夏收剑,轻轻说道。   此时四周掌声方才雷动。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十七年之约,请出面一见   谢昆山站在原地,久久无法言语。   方才的一番剑试,也远远超出谢昆山自己的想象。   他之前已经看出来,谢仑海之所以一招落败,主要原因就是谢仑海托大用了一招有凤来仪,刚好被商九歌完破。   因此为了吸取教训,谢昆山刚才出手的几招中,都是昆仑剑法中的高深招式,从第一招的幽冥一剑,到接下来的遮天蔽日,烟笼寒水,雪落三千,招招都是昆仑剑法中最精妙高深的招式,并且不按照套路出招,自成杀招,凌厉非常。   谢昆山万万没有想到,就连这样,也能够被商九歌接连破解,甚至不到五招就被对方打落手中长剑,彻底落败。   并且谢昆山也清楚地意识到,宁夏真的就只是一个工具人,虽然宁夏的武功造诣相当不错,但是就剑法而言,只是稀松平常,她是真的根据商九歌的指示,照葫芦画瓢,就能够将自己轻松招架。   由此可以想象,商九歌的剑法有多么可怕。   这位华山小师姑号称天下剑法第一,听说的时候只感觉是互吹大气,但是现在看来,有点比传说中更强的味道。   “是在下输了。”谢昆山开口说道。   他上前弯腰拾起长剑,看向宁夏手中的白蜡木棍:“虽然在下知道,如果我二人使出两仪剑法,姑娘未必能够胜得了我们。”   “但是有句话叫做点到为止,就算我们能用两仪剑法胜了这位姑娘,也丝毫显不出来我们的厉害,反而有些不识好歹。”   这样说着,谢昆山收剑入鞘,看着商九歌:“敢问姑娘的伤势什么时候能好?”   “我不知道。”商九歌淡淡道:“但是应该快了。”   “那么我们会在洛城盘亘几日。”谢昆山抱剑说道,所谓名门正派,私底下怎么样姑且不说,但是在官面上,个个都算得上是光明磊落。   能够被规矩束缚,起码也是一个优点。   “如果等姑娘伤愈,我们会来第一个讨教姑娘剑技,请到时候不要拒绝。”谢昆山和谢仑海终于同时开口发声道。   商九歌点了点头,姑且算是自己知道了。   而谢昆山两人留下场面话之后,彼此也是再不留恋,转身离开。   商九歌和宁夏对望一眼,彼此都有种大石落地的感觉。   谢昆山和谢仑海两个人,你要是说他们武功稀松平常,那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们两个人任意拿出来一个,放在武林中就是一等一的剑术好手,双剑合璧的话,毫无疑问两仪剑法将会成为武林顶级的剑法,商九歌自己就算亲自出手,也未必能破,更何况是用北斗傀儡剑操纵的宁夏。   眼下他们能够在双双落败的前提下不恼羞成怒,只能说作为名门正派的基本修养还是有的,并且留下了等商九歌痊愈之后再战的宣言,也算最终没有拉下场面。   毕竟,两仪剑法,宁夏真的打不过。   现在两人离开,商九歌和宁夏也要重新回到杂货铺,正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有声音响起。   “等等!”   商九歌和宁夏回过头来,正看到一个精壮的黑衣汉子跳了进来,他手持一根包铁棍,看向商九歌和宁夏:“刚才看到姑娘和那两位昆仑门徒比试,不由有些技痒。”   “虽然知道一定不是姑娘对手,但是想讨教两招。”   “不知两位姑娘意下如何?”   商九歌看着宁夏:“你说呢?”   宁夏耸肩笑了笑:“反正也做不成生意,我没意见。”   于是乎,无心插柳柳成荫,在谢昆山谢仑海这对昆仑兄妹的带动下,商九歌和宁夏不可避免地在杂货铺门口开始接受广泛的江湖挑战,不过老实说,名门正派和江湖散人的区别还是很大的,基本上那些出手的,不用商九歌指点,宁夏就能够一只手轻松制服。   不过宁夏也渐渐从商九歌的北斗傀儡剑中摸出来一些好处,那就是可以体会商九歌的思维与逻辑,从最简单的路线出发,招招直击破绽,无招胜有招的武学逻辑,基本上是先天就进了大道至简的路子。   可以说别人还在邯郸学步的时候,商九歌已经在康庄大道上一路狂奔,也难怪可以将许多人甩在身后,并且让他们再难望其项背。   总之一下午下来,几乎没有人能够在宁夏的白蜡木棍钱支撑下来三招,不过饶是如此,那些想要上来比试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无他。   只是因为商九歌和宁夏实在是太好看了,有这种切磋比试的机会,并且还没有受伤的危险,又有谁不乐意呢?   ……   ……   而在嵩县通往洛城的官道上,三人三马正在星夜而来,从中州大地再往西去,一路跨过河西走廊,直入西域,却是有另一件大事正在发生。   楼兰,去阳关千六百里,位于西域东方要道。   此时楼兰王城,静悄悄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风沙弥漫遮天,这个黑发的男子披着浅灰色的长袍,穿一双黑色皮靴,静静站在了楼兰王城城门之外。   “通传一下。”他看着眼前高大的甲士与他们手持的长柄力斧:“宁欢入见。”   “宁欢是谁?”两排高大的甲士哈哈大笑道,风沙击打在他们坚固的板甲上沙沙作响,他们一边大笑一边挥手:“不见不见,你有什么资格来见我们的王。”   “不知道宁欢是谁,真是太遗憾了。”宁欢低头笑了笑。   他上前走出一步,两边甲士看他动作大怒,双双挥动巨斧向他砍来。   宁欢不闪不避,只是平静伸手打了一个响指,便有无形气劲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爆裂开来,两个穿着重甲的战士站立不住,向着两边直接被掀飞了出去,然后重重落在了地上,被砸的七荤八素。   周围原本只想看笑话的其他甲士看的眼睛发直,这样如同梦幻一样的武功,他们做梦都没有想过。   “敢问,敢问阁下究竟是谁?”他们低头说道,语气恭敬至极。   “宁欢。”宁欢低低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   “敢情我太久没有出来了,你们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了。”   这样说着,宁欢再上前一步,来到王城宫门之前,再无人敢阻拦这个看似平凡无奇的黑发男子。   宁欢伸出手来,轻轻按在沉重的铁制宫门之上。   “宁欢来见楼兰王。”   “来取蚀骨剑。”   这样说着,宁欢手中劲力吞吐,只见厚重的宫门瞬间如同被攻城锤重击,向后出现一个巨大的凹陷。   “铛!!!”   黄钟大吕一般的沉重声音在整个楼兰城中回响。   与宁欢的声音一道。   “十七年之约。”   “请楼兰王出面一见。” 第一百七十二章 蚀骨剑   楼兰城中,风沙弥漫,钟声炸响,只有宁欢的声音在风沙上空静静回响。   在宁欢两侧,那些原本守卫宫门的金甲战士,如今看宁欢的眼神已经如同看神魔一般。   尤其是这样赤手摧门的可怕实力,若非亲眼目睹,根本无法想象看起来这样单薄的男子体内竟然有如此惊人的力量。   而宁欢则摇头叹息,似乎对于自己一掌之力有些不满。   “果然太久没有出手,是有些退步了。”   这样说着,他收手,然后再拍出一掌。   只听得又一声通天巨响,原本已经向后凹陷出一个大坑的宫门,此时直接半边门向后挣脱门轴飞了数丈之远方才落地。   只见门后站在一堆战战兢兢的武士,看着脚下的铁门,再看看门口的宁欢,半晌不敢迈出一步。   真所谓一人攻城。   万人俯首。   宁欢向着宫门内环望一周,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人:“楼兰王何在?”   他轻轻问道。   在发问的同时,也在向着宫殿之中走去。   他每走一步,那些手持利刃的武士就后退一步,没有一人敢上前与其对敌。   一直到这些武士退无可退,终于有人忍受不住,手持锋利长刀向着宁欢冲了过去。   宁欢静静看着那个武士向他冲来,表情带着有些讽刺的笑意:“何必呢?”   “你后面那么多懦夫,你又何必来当这个英雄呢?”   那个武士不管不顾,一刀向着宁欢的面首劈来,宁欢伸出手指,虚虚一弹,只见这名武士手中的钢刀瞬间从中裂开,他一刀砍下,只砍了一个寂寞。   四周雅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宁欢虚空一弹,就将钢刀弹断。   如果这一弹的目标不是钢刀,而是人体,谁敢说自己的骨头要比钢刀还硬?   这个勇敢站出来的武士望着自己手中的刀,一瞬间如梦初醒,跪倒在地上痛哭起来,全身颤抖,汗如雨下。   宁欢摇头笑了笑,径直向着前方走去。   前方的数百武士,纷纷如同潮水一般向着两侧让开,给宁欢让出一条大路。   一条直通宫殿的大路。   宁欢在他们的夹道欢迎中向前,一直走到道路的尽头。   然后这个黑发的青年回头,看向那些战栗不敢向他挥刀的众人。   “我想,你们都忘记了我的名字。”   “那么我就再说一遍。”   “我的名字叫做宁欢,你们都喜欢叫我悲苦老人,但是我更欣赏那些敢于直呼我名字的人。”   悲苦老人这四个字一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放下武器,看向这个明明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彼此面面相觑。   悲苦老人在西域成名数十年,如今少说也有六七十岁。   怎么可能会是如此年轻的青年人?   但是他的武功如神,恐怖到让人完全生不出反抗之心,又让人隐隐相信他就是悲苦老人。   宁欢看着所有人的反应,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吹了一声口哨,在清脆的口哨声中,他迈步进入宫殿之内。   在这座宫殿中,有穿着红衣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你说你不会回来的。”   他年过半百,颤抖说道。   “对啊。”宁欢一步步上前,一直来到那个红衣男子的面前。   “但是我现在回来了。”   “我的蚀骨剑寄放在这里也有十七年了吧。”   “现在,我来取了。”   这名红衣男子,正是楼兰王,但是他此时在王座上瑟缩颤抖,完全不见所谓的王者风范,他只是绝望地看着宁欢:“倘若我将蚀骨剑交给你。”   “能不能饶我一命?”   此时看着自己的数百护卫被眼前这个灰衣男子压制地根本不敢上前一步,楼兰王心中的绝望简直可以将他淹没。   宁欢微笑:“我来此地尚且未杀一人,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又何必杀你。”   楼兰王顿时如蒙大赦,从王座上跳了下来:“大人且随我来。”   “大人且随我来。”   楼兰王红衣盛装,这乃是楼兰国的王者装束,在西域诸国中,楼兰国也称得上是大国,有百姓数十万,兵甲近万,更兼之楼兰国在丝绸要道之上,商贾繁盛,楼兰国坐收地利,也算富庶昌隆。   但就是这样一个西域大国,在面对宁欢这个绝顶高手的时候,唯唯诺诺犹如对方砧上鱼肉,任其宰割。   这楼兰王再无随从,或者说宁欢也不允许他有随从,他们二人来到后殿,再打开一道沉重石门,进入地下,只见地道两侧,珠光宝气,陈列着各式珍宝,但是宁欢目不斜视,一路向前。   而在地道尽头,再见一扇沉重铁门。   这次宁欢并未抬手轰门,而是将目光转向楼兰王:“开门吧。”   “是是是。”楼兰王连声答应,他颤抖着从衣服内袋中取出一把金色的钥匙,伸进铁门锁孔之中,用力扭转,只听得咔嚓一声,铁门瞬间裂开一道缝隙。   缝隙之中,一道刺目金光从中射出,像是一把利剑分开黑暗。   宁欢站立不动,静静道:“推开吧。”   楼兰王从未被人这样当做下贱仆役一样对待,但是此时命悬于他人之手,想要活命,他只能委曲求全。   他用力抵住铁门,肩膀以下双脚发力,终于一点点将那扇沉重铁门推开,只见那道刺目金光也随着缝隙的增大而逐渐变宽,最终让人看到铁门之后的一切。   只见铁门后是一个圆型的藏宝室,藏宝室四方燃烧着六盏长明灯,这长明灯很明显是用鲸脂制作而成,火光明亮而少烟,不过楼兰国地处内陆深处,又哪来的鲸鱼可捕,不外乎是来往的商人所带的货物来此售卖,不过这样一来,价格又会翻倍不止。   在长明灯的照耀下,整个藏宝室遍布着堆积如山的金币和宝石器皿,那金光正是长明灯灯光照耀在黄金之上反射而来。   而就在那如山的金币环绕下,正可以看到一柄墨绿色的骨剑被摆放在黄金的剑台之上,色泽暗淡,带着些许肃杀阴冷之色。   正是所谓的蚀骨剑。   “你去把蚀骨剑拿来吧。”宁欢站在藏宝室外,平静说道。   自己一动不动。 第一百七十三章 王者之血   楼兰王站在门前,看着这个面色如常的青年,心中惊涛骇浪翻涌不止。   他上次见这个人的时候,尚且是十七年前,那个时候这个人已经是一个垂垂老者,不料十七年之后,他竟然可以返老还童到这个地步。   最初楼兰王还抱有希望认为他可能是假托悲苦老人之名的欺世盗名之徒,顶多不过是他的徒子徒孙之类的后代。   但是现在,楼兰王越来越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当初的悲苦老人宁欢。   “你如何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楼兰王忍不住开口说道。   宁欢看着这个敢于开口说话的楼兰王者,表情稍微有些戏谑:“怎么,你想学啊?”   楼兰王赶紧低头:“不敢。”   “其实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宁欢轻笑着说道:“不过是在你替我取回蚀骨剑之后。”   楼兰王全身颤抖不已,他不知道为什么蚀骨剑就在眼前,宁欢也不愿亲手去取,如果说是害怕有什么机关暗器之类的布置,楼兰王自己还不清楚到底有没有机关暗器。   这可是他自己的王国藏宝室。   但是如果另有什么蹊跷,楼兰王就真的一概不知了。   如今藏宝室大门已经打开,楼兰王回头看了宁欢一眼,宁欢也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个青年黑发黑眸,肤色洁白光滑如玉,甚至俊美地有些像是女子。   这让楼兰王心中更加感到不寒而栗。   他上前一步,脑海中却是浮现出当初他第一次见到悲苦老人时候的情景。   那个时候他尚是楼兰国三王子,时任国王年事已高,逐渐老迈昏聩,朝令夕改,生杀予夺,令人人惶恐,人人自危。   他当时是王位的有力争夺者,当时的国王曾经许诺过他百年之后,将王位传给他,但是后来这位三王子却渐渐发现,老国王几乎对自己每一个成年的儿子都说过这样的话,他甚至说想要看着自己的儿子互相制衡,自相残杀。   而当时,三王子已经到了最危险的地步。   他逐渐失宠,并且马上要锒铛入狱,沦为任人宰割的阶下囚。   在无奈之下,他只能殊死一搏。   而这个时候,有人向他推荐了这个叫做悲苦老人的绝世高手。   但是他向悲苦老人允诺,如果对方能够帮他登上楼兰国王位,那么他宁愿与这位绝世高手并分天下。   反正都是没有到手的空头支票,无论怎么允诺都毫不为过。   但是这个叫做宁欢的人却平静拒绝。   他只提出来了一个在三王子看来有些荒谬并且极尽侮辱的要求。   那就是在他继位之后,所有皇室的女眷,都要供他享用三天三夜。   面对共分王国没有迟疑的楼兰王,在面对这个荒谬并且耻辱的要求的时候,破天荒第一次没有直接答应。   然后他听到宁欢平静戏谑的笑声:“怎么,天下之大,竟然比不上几个妇人?”   受此一激,楼兰王咬牙答应了宁欢的请求。   当时他还心存侥幸——就算这个悲苦老人武功再如何出神入化,他一人又怎能抵得过经过训练的千人大军。   但是当夜,这位白发老人就是提着他那柄邪异的墨绿色骨剑孤身入皇城。   天明之际,这位老人提着淌满鲜血的骨剑,请他入皇城登基。   三王子将信将疑。   但是知道他走进皇城,看到那横七竖八的满城尸体之后,第一反应是跪倒在地,痛哭流涕不止。   他并不是为自己的父母兄弟之死而哭。   而是哭自己沾惹上了一个怎样可怕的妖魔。   那一日,宁欢一人一剑杀尽楼兰国王室男子,让三王子成为了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然后在三王子住进王宫之前,宁欢先在王宫住了三天三夜。   这位三王子之后再也没有问过这三天三夜之中,王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永远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宁欢在离开的时候,将自己的剑留在了这里,说总有一天他会来取。   于是三王子就将这柄蚀骨剑放在了自己王室藏宝室的最深处。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等,就是十七年。   当他以为再也不会遇到这位可怕的男人的时候,他就这样回来了。   并且带着更加年轻强大的身躯。   楼兰王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步上前,然后来到那柄墨绿色的骨剑面前,他单手握住那柄冰冷的骨剑,然后用力将它从剑台上拔出。   这柄骨剑比楼兰王想象中要重得多,感觉并不像骨头,而像是某种金属。   但是这柄骨剑打磨得却相当粗糙,握在手中的时候,感觉把手稍微有些扎手。   他双手握着骨剑,感觉几乎有点提不起来,他只能拖动着骨剑向着宁欢走去,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来的沉重。   但是终于,楼兰王还是带着这柄骨剑来到了宁欢面前:“我带来了。”   他低沉说道。   楼兰王感觉自己双眼有点发黑。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将这柄剑留在这里吗?”宁欢静静看着眼前的红衣男子说道。   楼兰王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我就告诉你。”宁欢笑着说道:“这柄蚀骨剑,乃是用一只异兽的牙齿所制成的宝剑,锋利坚固世间无双。”   “只是宝剑虽好,却需要用鲜血孕养,越是高贵之人的血,就能够灌溉出越美丽的花。”   “也是因此,我当初才会答应你的那笔交易。”   “也便是用你楼兰王室的血,来养这柄蚀骨之剑。”   “如今也已经十七年了吧。”   “这柄剑在你的手中,是不是十分的沉重?又是不是十分的扎手?”   宁欢的笑声带着些许邪异和鬼魅的味道。   “十七年的养剑,如今的开封,同样也需要一个王者之血。”   “你做了十七年的国王。”   “如今,也到了回报我的时候了。”   楼兰王站在原地,想要破口大骂,但是却一个字都骂不出来。   他的手掌已经被蚀骨剑上面的骨刺所刺穿,鲜血不住流出,然后被骨剑吸收。   他能够一路走来,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楼兰王抬起头来,看着宁欢那张完美无缺的脸。   “你,你不得好死。”   “多谢祝福。”宁欢笑着开口。   然后他轻轻一指点出,楼兰王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地,已经失去了生机。   只留下那柄墨绿色的骨剑,还笔直插在石地上,在骨剑的孔窍之中,鲜红的血液流淌而过。   周流不息。   宁欢握住了这柄骨剑。   “好久不见。” 第一百七十四章 风评被害   洛城清晨,三人三马停留在洛城之外。   金色的太阳刚刚升起,来往的行人在吊桥上进进出出,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差别。   薛铃看着洛城高高的城墙,叹了口气:“终于到了。”   “希望不算太迟。”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第六天吧。”盛君千开口说道。   “毕竟当初约定的是七天,我们在第六天的清晨回来,差不多就用了五天的时间就拿到了天不老并且回来,提前了五天的时间。”   “怎么算都不是太迟不是吗?”   “不。”薛铃摇头苦笑:“你不了解方别。”   “这不是了不了解的问题。”盛君千尝试给薛铃讲道理。   “你看一来一回,汴梁到洛城都需要一天的时间。”   “这就是两天时间了,然后汴梁城那么大,人多眼杂,并且势力众多,需要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就算方别再怎么厉害,最终拿到紫背天葵也要两三天吧。”   “这样一来,方别也需要四五天的时间。”   “就算他比我们先到,也不过早到一天吧。”盛君千认真分析道。   而这个时候,在一边旁听的霍萤终于开口问道:“方别?”   “对啊,方别。”薛铃看着霍萤说道。   少女依旧一身白衣,黑发中插着一朵红花,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从画中走出来的虚幻少女。   “你认识吗?”   霍萤表情有些恍惚。   “他在哪里?”   “我要立刻去见他。”   ……   ……   是的,这么久以来,薛铃并没有给霍萤提到过关于方别的事情。   因为原因也很简单啊。   并没有提的必要。   之前的焦点一直都是天不老到手之后,就是马不停蹄地一路往回赶,给江石楠治病,去问薛崇前因后果,再星夜赶回洛城,这之中哪一步都很紧,又哪里有时间讨论方别的事情。   也只有此时,到洛城城墙下,要考虑又没有回来迟的问题,才会提到方别。   “我总害怕方别第一天去,第二天就回来了。”薛铃一边静静总结道,一边看着霍萤。   此时进城之后,三个人各自牵马而行。   毕竟在洛城的街道上策马狂奔,除了盛君千年轻的时候做得出来之外,薛铃和霍萤都不怎么做得出来。   而现在盛君千也不年轻了。   “以及。”   “方别就是给你药方的人?”薛铃问向霍萤。   霍萤平静摇头:“不是。”   薛铃松了一口气:“我说年龄都对不上嘛。”   “他是跟在给药方的人身边的人。”霍萤这样说道。   薛铃大吃一惊:“萍姐吗?”   霍萤这么喜欢转折的吗?   不过就薛铃的问话来说,霍萤这样说也真是什么问题都没有。   毕竟确实不是方别给的霍萤药方。   “萍姐?”霍萤重复这个名字,然后摇了摇头:“她不叫这个名字,不过确实是一个女人。”   “一个非常可怕的女人。”   “那就是萍姐没有错了。”薛铃叹了口气,然后看向霍萤:“冒昧问一句。”   “他们知不知道你就在白云山?”   如果知道霍萤就在白云山的话,那么拿天不老,霍萤就是绕不开的一环。   霍萤侧头想了想,然后说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真是标准的回答。   薛铃叹了口气:“反正快到了。”   “等到了就知道了。”   三个人牵马而行。   而前方的行人越来越多。   而行人聚集之处,正是霄魂客栈的方向。   “发生了什么事情?”薛铃喃喃,然后拉住身边一个行人:“请问这位兄台,前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那个行人一脸不可思议。   “华山商九歌正在那里比武招亲,你不知道吗?”   薛铃惊呆了。   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   ……   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种商九歌。   下山没多久,就开始比武招亲了。   在霄魂客栈的门口已经挤了大量的行人,即使是燥热的天气,也没有影响路人那颗看热闹的躁动之心。   鉴于牵着马实在难以前进,薛铃三个人只能够将马匹拴在一旁阴凉处,然后两个人便艰难地往前挤。   之所以说是两个人,是因为霍萤并不喜欢这种挤猫猫的运动。   她只是在一旁旁观。   盛君千人高马大武功高强,当然是挤猫猫运动的佼佼者,但是薛铃的金刚不坏神功挤猫猫也是一把好手,两只小猫从人群的最外层开始挤,一直挤到前方,才感觉豁然开朗。   而到了前方,只见在青石板的路面上,用石灰粉草率画了一个圈。   在圆圈中,正看到白衣黑发的商九歌前方站着看似风情万种实则表情平静的宁夏。   宁夏手中握着一根白蜡木棍,对面则站着一个侠客打扮的大汉,只看对方一声嘶喊,然后便握着长刀向着宁夏这边扑去,而宁夏则百无聊赖地平静上前一步,手中白蜡木棍后发先至,然后一招就挑中对方刀柄,将长刀打落的同时再进身一棍,捣中对方胸口。   这个侠客应声倒地。   前后不过一个照面,一眨眼的功夫。   其实这说起来也很正常。   面对普通的敌人的时候,商九歌根本就不用开口,宁夏自己怎么说也是二品武者,这放到武林名门中也是能当长老的实力,用来对付这些江湖中散兵游勇根本是绰绰有余。   真要说的话,宁夏自己本来是做不到这样轻描淡写只依靠招式就轻松制敌,但是这两天经过商九歌的锤炼打磨,宁夏也渐渐学着后发先至,以破绽克敌这个武学宗旨,而这些慕名而来的江湖人士则是最好的陪练。   这也是为什么宁夏愿意在这里继续抛头露面的原因。   换句话说,抛头露面对于宁夏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不可克服的困难,或者连困难都算不上,至于商九歌,也当然从来没有这个概念。   但是这样又刚好符合当初对付蜂巢的策略,那就是主动曝光买热搜,将水搅得越浑越好,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的时候,其他的热点就很难挑动人的神经。   除非。   商离真的有私生女外加热衷多人运动?   看着那个顷刻之间被击倒的侠客爬起来抱拳讨饶,宁夏不动声色笑了笑,手中木棍轻点。   “谁是下一个?” 第一百七十五章 擂台惊变   现在的情况某种意义上算是各取所需,合作愉快。   机缘巧合之下,商九歌获得了没有恢复实力就能够开擂台的资格。   宁夏则可以利用商九歌的北斗傀儡剑来练习自己对于武学境界的理解。   毕竟商九歌真的是属于境界高于自己实力的选手,所以才是玻璃大炮,攻防失衡。   而这些吃瓜的江湖群众则可以享受无压力挑战商九歌的机会,况且无论是商九歌还是宁夏,外貌都是属于超养眼的那一种。   而这本身,也符合方别最初设想的把水搅浑这个初衷。   算得上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所以,现在宁夏平静伸出手木棍轻点说出下一个的时候,一个带着蓑帽的青衣人站了出来。   “在下斗胆,敢情姑娘一试。”   宁夏看着对方,只见他普通身材,普通相貌,衣服平平无奇的样子,只是手中握着一根粗长的翠绿竹棍。   “敢问阁下姓名?”宁夏问道。   其实在之前的比试中,宁夏很少问对方的姓名,因为没有意义,毕竟无论谁上台,这些普通的江湖人士根本撑不住宁夏随手一招。   但是这个平平无奇之人,却让宁夏稍微感到了一点不安。   “无名之辈,何足挂齿。”他低头说道,手中的竹棍轻轻挥舞摆了一个烈火撩天式的起手式,看向宁夏:“姑娘可愿意一战?”   宁夏笑了笑,不过内心已经充满了警惕:“当然可以。”   “请。”   “那就承让了。”这个青衣人这样说着,趁势上前,他竹棒更长,起手式也是自下而上的撩天式,所以上前一步的同时,竹棒也自下而上地一抬而起,如同蛟龙出水,向着宁夏横扫而过。   宁夏神情一瞬间紧张起来。   她这两天一直练的都是观其破绽,一招制敌,无招胜有招的路数,不过这一次,宁夏却有些惊讶发现,对方这简简单单的向上一撩,却接近羚羊挂角,无处可寻。   那一瞬间,宁夏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出手。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直旁观没有开口的商九歌终于开口道:“巨门!”   听到商九歌开口,宁夏心中的迷茫顿时一扫而空,她随即木棍下点,按照商九歌的指挥封住了竹棒的起势,二者交击那一瞬间,商九歌又喊了一声破军,宁夏心领神会,随即木棍向右将竹棒拨开,这一拨开,就意味着对方空门大开,接下来只要像之前千百次那样,只要向对方胸口要穴一点,这场比试就已经水落石出,尘埃落定。   而正在此时,异变突生。   在宁夏右拨竹棒的同时,对方竟然运劲和宁夏的木棍抗衡,内力所至,竹棍瞬间在宁夏面前炸开,只见竹棒瞬间碎成无数竹篾飞射如同暗器飞舞,商九歌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但是此时商九歌武功尽失,根本就抵挡不住这万千竹篾的侵袭,而正在此时,一个黄衣女子从人群中冲出,正挡在商九歌面前,那些竹篾打在她身上,就如同雨打芭蕉一样虽然发出清脆响声,但是却纷纷落地。   商九歌定睛一看,挡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薛铃又是何人?   而在宁夏那边,宁夏万万没有想到对方武功比自己想象中要高得多,并且所使用的手段也变幻莫测。   不过还好,对于宁夏而言,这些爆炸开来的竹篾不足为据,她轻挥木棍,就要将炸开的竹篾扫开,但是却没有发觉,这些竹篾之中,竟然还混着一条一指长的翠绿小蛇,小蛇原本藏在竹棍之中,此时竹棍炸开,小蛇便顺势而出,然后欺身缠住宁夏手腕,张开蛇口一口咬下。   宁夏瞬间吃痛捂着手腕跪地,木棍脱手,而那个青衣人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此时却站在原地桀桀冷笑,同时从腰间拔出来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便向着宁夏近身扑去。   正在此时,却见一道雪亮刀光闪过,直冲青衣人而去。   青衣人侧身,无奈匕首格挡,却见一个黑衣男子持刀而上,一刀斩出,他刚刚格挡刀光,便见黑刀又至,其中蕴含着无上大力,将他直接横扫出去。   盛君千这次出门,久战不胜,好不容易回来看到一个软柿子,真是兴奋的不行,长笑两声,继续上前,正要乘胜追击,再砍他一记。   却看到这个青衣人被砍翻在地之后,却没有第一时间起身逃跑,而是在青石板地上抽搐了一下,随即整个人就瞬间僵硬不动,口中更吐出白沫。   盛君千瞬间心中气闷难耐,将黑刀抽出搁在他脖颈前,冷冷道:“你别装死,有种就站起来和我大战三百回合。”   青衣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霍萤的声音却在一旁响了起来。   “没用的,他已经死了。”   这样说着,霍萤从一旁的房屋高处翩然落下,白衣少女黑发红花,姿态空灵,引得周围围观群众纷纷喝彩不止。   盛君千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我那一刀根本没有伤到他。”   “你那一刀没有伤到他,他是自己服毒自杀而死。”霍萤静静说道,然后再向前,走到了宁夏身边。   “让我看看你被咬的伤口。”霍萤对着宁夏说道。   宁夏被咬的第一时间就掐死了那条小蛇,但是只感觉小蛇咬的位置疼痛难当,又酸又麻,一时间竟然站不起身,此时听到霍萤开口,抬头一看,便看这个白衣黑空灵异常的少女站在自己面前,冷清说道。   “你是谁?”宁夏不由开口问道。   “我是医生。”霍萤静静说道。   而薛铃也在一旁开口:“她是朋友,没事的。”   宁夏听到薛铃开口,才放下心中戒备,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右手伸了出来。   只见她手腕如丝绸般光滑的蜜色肌肤上,此时赫然留着两个毒蛇的牙印,其中正汩汩流出如丝线一般的黑血。   霍萤拿过宁夏的手掌静静端详了一番,然后从腰包中取出一个银制的小镊子,伸手在毒蛇咬伤的伤口中取出来两根细细的晶莹毒牙,然后看了看地上已经被捏死的小蛇。   她叹了口气,吐气如兰。   “是碧玉翠蛇。” 第一百七十六章 霍家医仙   宁夏听霍萤的语气,甚至有些惋惜这毒蛇。   不由有些不开心。   不过她其实性子有些别扭高傲,此时便不好说,而薛铃则已经凑近上来:“霍萤,她咬伤怎么样?有大碍没有?”   霍萤静静摇了摇头:“她怎么会有事。”   这一说宁夏都不乐意了。   眼见蛇毒牙都断在伤口里面了,眼见自己又痛又麻,眼见黑血都流出来了。   这个丫头竟然说自己怎么会有事。   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我看起来像没事吗?”宁夏忍不住开口说道。   霍萤抬头看了宁夏面孔一眼,然后少女静静开口道:“看起来像有事,其实没事。”   这样说着,霍萤用手轻轻按压宁夏的伤口,只见那黑血如墨,一经按压就汩汩流出,气味有些腥臭扑鼻,吓得薛铃赶紧过来:“需要吮吸伤口吗?我金刚不坏,我来吧。”   霍萤有些无奈地抬头看了看热心过头的薛铃:“别闹。”   这个黑发少女这样清冷说道。   薛铃有些抓狂:“都这样了还别闹啊。”   如果不是薛铃亲自见识过霍萤的医术,那么现在薛铃肯定就不愿意善罢甘休了。   而宁夏则看着霍萤,最终的不信任到现在看着对方举止淡定,她开口问道:“为什么我没事?”   霍萤没有抬头:“你现在的伤口是不是又痛又麻,如同百蚁噬咬?”   宁夏点了点头,对方能够说准自己的症状,那么就得承认她有那么一点本事。   “碧玉翠蛇确有剧毒,但是却以麻痹神经为主,原本咬中症状应该是伤口毫无知觉,但是身体却越加沉重迟钝。”霍萤抬头看向宁夏:“你有这个症状吗?”   宁夏只能再摇头:“没有。”   但是自己明明被蛇咬了啊。   “并且你现在伤口疼痛,黑血外涌,这并不是坏事,而是好事。”这样说着,霍萤指了指宁夏的伤口,宁夏一看,发现明明什么措施都没有做,却看到蛇咬的伤口已经开始汩汩冒出红血,不再是之前腥臭逼人的黑血。   “这又是怎么回事?”宁夏感觉这点超乎自己的想象了。   霍萤叹了口气,看向宁夏的脸。   “曼珠沙华,紫背天葵。”霍萤的黑眸一动不动,亮如星辰。   “还需要我说的再明白一点吗?”   宁夏这才是受到了惊吓。   对方的医术真的远远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宁夏不由看向薛铃:“这位女大夫是你从哪里找来的?”   薛铃在一旁听霍萤这番话开口,不由也信了七八分,她开口问道:“所以说现在宁夏是百毒不侵?”   “百毒不侵算不上。”霍萤摇摇头:“不过她现在自己血中就带着曼珠沙华之毒,又刚刚服用了紫背天葵不久,所谓以毒攻毒,碧玉翠蛇的蛇毒根本就无法侵入体内,拔掉毒牙之后,毒血就只能倒逼而出,算得上是徒劳无功。”   霍萤将这些解释清楚之后,然后将目光转向在一边旁观的商九歌。   “你就是要服用天不老的病人?”   “是……”商九歌下意识地想要说是,但是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我哪里病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霍萤站起来,撇下宁夏,一步步来到商九歌面前,看着商九歌黑白分明的眼睛:“你被下了这么重的毒,还敢说自己没病?”   “毒?”商九歌重复了这个字,然后猛然想起来,是的,何萍给她喝的那些药,从实际效果来说,和毒药没有什么区别,生生把她的基本反射和身体协调能力全给废了,让商九歌必须学习走路这些最基本的动作。   “是的,毒,虽然不是什么烈性毒药。”霍萤已经来到商九歌的面前,然后伸出一只右手。   霍萤的小手白生生的,但是这个空灵的女子表情却平静而面无表情:“把你的手给我。”   商九歌刚才见过她给宁夏诊断,对她的医术十停已经信了七八停,她又是和薛铃一起过来的,那么剩下的一两停也就信了七八分。   于是乖乖就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放在霍萤的手心里。   霍萤随即伸手握住,然后给商九歌静静把脉,闭目瞬间张开:“你是商九歌?”   商九歌虽然现在对于越来越多人知道自己是商九歌这件事情已经是习惯了,但还是很好奇霍萤是怎么认出来自己的。   “对啊,怎么了?”商九歌反问道。   霍萤叹了口气:“谁让你服的药?”   “是我。”商九歌还没有回答,就听到身后有一个女子静静开口说道。   声音清脆清冷。   霍萤回头,正看到一个翠绿长衫的女子站在霄魂客栈门口,在她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月白色布衣的少年,眉眼带笑。   霍萤瞬间站在原地愣住了。   “你们。”她说出这两个字,然后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们一直都在。”方别侧头,看着霍萤说道。   “好久不见。”   霍萤咬了咬嘴唇。   然后松开了商九歌的手。   这个轻纱白衣的少女转身向着方别跑去,步履飞快轻盈。   方别叹了口气,一动不动。   就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霍萤已经飞奔到了方别面前,然后张开双手,结结实实将方别给抱在怀中。   其实霍萤要比方别低整整一个头,这次飞奔过去,多少有些小鸟依人地感觉。   而薛铃看得呆了。   她和方别在一起的时间也挺久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方别会和别人有这么亲昵的举动,别的不说,就拿自己举例,平时拉拉手已经是极限了,搂搂抱抱什么的,根本就没有的。   可是霍萤见到方别就跟小鸟归巢一样扑了过去,偏偏霍萤还是那种冷清空灵能说一个字不蹦一句话的主。   这让薛铃只感觉在风中凌乱。   不过宁夏倒是握着手腕伤口,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个人,商九歌侧头敲了敲脑袋。   霍萤将头埋在方别的胸口,轻轻咬住嘴唇。   “我很想你们呢。”   “我以为。”   “你们都已经死了呢。”   霍萤轻轻说道,平常那个坚强冷清的少女,此时就好像一只蜷缩着的雏鸟,声音带着轻轻的颤音。   方别侧头,伸手摸了摸霍萤的脑袋。   “我是不会死的。”   “你忘记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雪娃娃与百年孤独   薛铃站在原地,依旧风中凌乱。   她风中凌乱的主要原因当然并不是我不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这样的瞬间爆发的惆怅。   而只是简简单单的被霍萤的反差萌所震慑。   霍萤平常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冷静和成熟,面对家族被灭的惨剧,依然能够平静说出来我便是霍家这样的话。   在前往瓦罐寺后山盗取天不老的过程中,也是多亏了霍萤的严谨缜密,前后安排,最后险胜更是靠霍萤的无能胜香。   但是霍萤才多大?   霍萤才十六岁啊。   十六岁!   震声!   薛铃十六岁的时候什么样子?   薛铃自己还不知道吗?   当然,现在看到十七岁的方别,薛铃已经能够想象到十六岁的方别也很厉害了。   但是霍萤能够这么厉害真的是完全想象不到的事情。   可以说白云山之行,如果抱不到霍萤的大腿,那么肯定最终不要说五天半回来了,能拿到天不老就是万幸了。   正面闯瓦罐寺的话,凭借薛铃和盛君千的战力是完全不够看的事情。   虽然没有真正尝试过,但是这个事情完全是可以事后诸葛亮的。   而现在,就是之前那样运筹帷幄宠辱不惊的空灵少女,原本薛铃意识到她和方别认识的时候,还有些期待对方和方别能够碰撞出来什么样的火花。   至于现在,别说什么火花了,看霍萤的表现,差不多想要化在方别的怀里才算罢休。   女人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够站起来啊!   气冷抖你懂不懂啊。   而在方别这边,霍萤在方别怀里听完了方别的回答,静静抬起头来,看着方别的脸:“我是医生。”   其实我是医生这句话差不多算是霍萤的口头禅了,可以在很多情况下无缝使用。   比如说不用毒药杀人的时候霍萤会说我是医生,当别人质疑她的动机的时候她也会说我是医生,我是医生,代表着霍萤的技能,医德,身份,以及责任,总之普天之大似乎没有什么是一句我是医生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的话,那就两句我是医生。   但是现在,霍萤这句我是医生,意味却有些不同。   方别叹了口气:“至少我不想死的时候,我就肯定不会死。”   方别即使和霍萤分开了那么久,依然可以第一时间就清楚对方的意思。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霍萤是他教出来的。   除了医术。   霍萤说她是医生,指的是人皆有生老病死,霍萤见惯了这些,当然不会把方别那句近乎炫耀的我不会死当真。   而只有这句当我不想死的时候就一定不会死,才能过稍微打动霍萤。   霍萤点了点头。   少女在方别的怀中吐息轻微。   然后她又咬了咬嘴唇,粉面微红地推开方别:“那个……”   饶是霍萤,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出身霍家,原本是顶级隐世家族的豪门贵女,但是却因为清净琉璃方而招致无妄之灾,最终家破人亡,此时遇见方别这个阔别几年的儿时玩伴,所以一时间有些情不自禁。   但是情不自禁之后,还是要面对现实的。   什么二话不说就扑到别人怀里的事情!   这是霍萤会做出来的事情吗?   就连霍萤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   既然自己都不相信,那么又该如何解释呢?   就没有办法解释了。   所以霍萤只能够说出“那个……”之后,就一时间半句话就说不出来了。   而方别则笑了笑,和煦说道:“你长高了呢。”   方别这样说道。   霍萤没有想到方别会这样聊天起手式,这种青梅竹马式的聊天有时候真的挺无敌的。   “只有长高吗?”霍萤开口道。   方别打量着霍萤,其实霍萤有家传武功,有家传医术,就算说不幸遭遇横祸,还能够投靠范医仙这个家中外门弟子来暂时寄身,无论霍萤再怎么揶揄范医仙是胆小鬼,但是至少范医仙还是很做到了监护人的工作,并且也很好地将霍萤安置了下来。   此时的霍萤,年方二八,真算得上是邻家有女初长成,白衣黑发,头戴着一朵有些鲜艳的红花,却一点都不显得俗艳,因为霍萤本身看起来真的是太素了,衣着素,容貌素,别说皮肤胜雪,就连嘴唇都是浅浅的透着苍白的粉色,这个小女孩整个简直就像雪娃娃一般,有种太阳一晒就会化掉的错觉,而偏偏这朵作为唯一点缀的红花,就把霍萤雪娃娃的气质给压了下去,让她整个人又充满了生趣。   “变漂亮了。”方别认真夸奖道。   霍萤轻哼了一声。   不屑中又带着欢喜。   老实说,又有哪个女生在乎的男生面前被夸奖漂亮而可以无动于衷的。   而此时,何萍则看着周围,静静道:“我们先进客栈说话吧。”   方别看着霍萤,霍萤则轻轻点了点头,这里何萍才是真正的主事人,虽然何萍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是何萍一说话,那么就是最终的决定。   商九歌和薛铃回头给杂货店关门打烊,然后扶着受伤的宁夏一起走向客栈——虽然说霍萤已经鉴定过宁夏的伤势根本没有大碍,但是毕竟还是被蛇咬在手腕——就算是无毒蛇,这也是一番皮肉之苦。   更何况因为碧玉翠蛇本身就是剧毒,和宁夏体内的毒素相冲,导致她伤口又痛又麻,就算没有大碍,但是却真的很不好受。   三个人一起走了过来,而正在这个时候,两个皂衣捕快却从人群中冲了过来,手里拎着水火棍,横在和三人与方别何萍之间。   许多年以后,面对绕膝的孙子缠着他们讲故事的时候,这两位捕快一定会回忆起那个燥热的夏天。   他们毫无畏惧地站在几个可能是武林最高的高手前后夹击中毫无畏惧的样子。   不过现在,他们确实是毫无畏惧。   “何老板。”他们看着何萍,毫无畏惧地开口说道:“有人向我们报官说,这里死了人。”   这样说着,他回头指了指那具在街道上僵硬躺着的尸体。   便是盛君千砍飞自己服毒自尽的那个。   “要不要。”   “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 第一百七十八章 知与不知   总之,并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前去报了官,不过这大庭广众之下,有人被砍倒在地,然后口吐白沫,所谓天理王法。   在这洛城之中,大抵还是有的。   两个皂衣衙役站在阳光下威风堂堂,手中的水火棍刚正不阿,没有等方别开口,何萍就笑了笑,上前一步。   “好的。”   “我陪你们去衙门一趟。”   这个翠绿衣衫的女子笑容平静。   方别在一旁,并没有阻拦。   ……   ……   一行人进入霄魂客栈,关门。   “萍姐不会有事吧?”薛铃第一个开口提问道。   “能会有什么事?”方别看着薛铃,笑着问道。   虽然说这次只分开了不过五六天的时间,薛铃其实却感觉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她支吾了一下,然后又问道:“真的没有关系吗?毕竟出了人命。”   薛铃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平常蜂巢杀人,都是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的,像是方别,每次动手之后都要用化尸粉毁尸灭迹,真真一点证据都不留下。   但是这次这个不知身份的刺客——真要定义对方的行为的话,那么只能用不顾生死的刺客来形容——却死在大庭广众之下,霄魂客栈的门口,这样一来,作为客栈的女主人,何萍就真的有点脱不开干系了。   这种人命官司,又有谁想沾惹上?   “其实你或许不知道。”方别叹了口气:“在前天,几乎是同样的位置,只是稍远一点。”   “就已经死了一个人。”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宁夏:“还是宁小姐亲自动的手。”   薛铃惊呆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才离开了几天,就发生了这样惊天的变化。   “到底是怎么回事?”薛铃连忙问道。   于是方别看向宁夏,宁夏也就将当时韩冬过来找商九歌比试,却因为商九歌的病所以放弃,但是刚好被宁不喜截住打伤,二人为了救韩冬而挺身一战,最终不敌的前夕,方别赶到,并且帮助他们击败了宁不喜,而在最终决定宁不喜命运的时候,宁夏给了他致命一击。   “当然。”方别笑了笑,看着薛铃:“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发生吗?”薛铃不可思议。   “是的,因为,这属于江湖仇杀。”方别笑着解释道:“江湖仇杀没有苦主,也不是官府管辖的,是六扇门的职责所在。”   “而现在,洛城风雨飘摇之中,六扇门头大如斗,宁不喜这个西域妖人之死,对于六扇门来说是大有好处的事情。”   “他们当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薛铃不由点了点头:“那么现在,大庭广众下有人死了,六扇门也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方别看着薛铃:“那个家伙是怎么死的?”   薛铃一愣:“还能怎么死?”   其实薛铃并没有太看清当时的情况,因为那个时候她挺身而出站在商九歌面前,挡住了那炸开的竹篾,而盛君千则出手应付那人。   从薛铃的视角来看,她总感觉是盛君千把那人给砍死了。   当然,薛铃隐约也听到了霍萤的话——说他是自己服毒自尽。   “那个人是专门来杀商九歌和宁夏的死士。”方别静静说道:“无论是兵器,招式,还是说竹棒里藏着的毒蛇,他本身就是处心积虑而来,并且做好了一旦失败就立刻服毒自尽的准备。”   “他用来服毒的毒囊就藏在后槽牙那里,只要故意一错齿一咬,就能够将毒囊咬破,登时毙命。”   方别看着薛铃,饶有兴趣:“这种服毒自尽的死士。”   “也能够赖到我们清清白白的客栈头上?”   但是我们明明不是清清白白啊。   薛铃差点就要开口了。   但是她猛然又想到——洛城本来就是萍姐的地盘。   萍姐说霄魂客栈清清白白,那么她当然有能力将这一切事情摆平。   想到这里,薛铃放心几分,然后看向方别:“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似乎洛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就有些说来话长了。”方别静静说道,随即,便将之前和宁夏商九歌等人说过的那个四方斗兽棋,又重新给薛铃讲了一遍。   “所以说我是只猫?”薛铃诧异说道。   方别看着薛铃奇特的关注点,然后点了点头。   “好吧。”薛铃叹了口气,仔细想想,上面豺狼虎豹什么的她确实也打不过。   “那么你认为这次的刺客会是哪方面的试探呢?”薛铃问道。   此时他们已经进了霄魂客栈之中,门一关,这里就是一个独立的领地,在场之人除了暂时离开的何萍,算得上是霄魂客栈首次人员齐整,黑无,宁夏,薛铃,方别,商九歌,盛君千,端午外加一个霍萤,就算是资历最浅的霍萤,反而和方别是旧交,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自己人。   而方别则摇摇头,笑道:“我不知道。”   薛铃对于方别已经非常了解了:“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都有?”方别微笑说道,看着薛铃表情有些变色,方别才继续说道:“其实知道他背后是谁没有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薛铃忍不住开口说道。   方别看着薛铃,微笑不语。   薛铃即使再铁憨憨,此时也明白了。   其实方别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到这一步不明白那就真的接近没救了。   之前已经说过,对霄魂客栈可能出手的目前三方势力,分别是蜂巢,朝廷,以及罗教。   在谁是我的敌人谁是我的朋友这件事上,一旦把敌友分清,那么接下来就会非常的简单。   只需要做简单的排除法,朝廷不至于做这么下三滥的手段,罗教刚刚被清理了一次,况且,罗教虽然想要对宁夏下手,但是下手也不至于用这样的方式。   罗教有的是精兵强将,方别这边需要做的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而只有蜂巢,这样近乎于刺杀的方式,才符合蜂巢的风格,而且这样一击不中便自行了断的风格,毫无疑问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死士。   而非简简单单的蜂巢刺客。   或者说闻风而来的江湖侠客。   毕竟普通人和你什么仇什么怨,非要你死我活地来刺杀这样娇滴滴的大姑娘。   在这种情况下,追究还有什么意义呢?   薛铃叹了口气:“好吧。”   “我明白了。”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好,薛铃   庭院并不深深,但是盛夏却有虫鸣聒噪。   薛铃问出这句我们该怎么办,其实少女心里是没有底的。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出去了这一趟,洛城这边就发生了接近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今说是危如累卵也毫不为过。   这个时候除了惯性地相信方别,还有什么办法呢?   反正方别总是有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方法。   所谓一刀而过,迎刃而解。   方别于是笑了笑:“办法没有,不过要做什么,姑且还有些头绪。”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薛铃:“天不老带回来了吗?”   薛铃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移向霍萤:“在霍萤姑娘身上。”   “你还真是心大。”方别叹了口气,看向霍萤,这个雪娃娃般的少女之前都是沉默旁观:“如果不是知道这边收获的人是我们的话,你肯定已经溜了吧。”   霍萤看着方别,点头,然后摇了摇头:“其实,我到洛城才知道是你们在这里。”   霍萤的话语轻轻,方别摇头苦笑:“好吧,看来我这两位朋友还挺讨你的喜欢。”   这样说着,方别淡淡道:“我打算将清净琉璃方给商九歌使用,你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在场几乎寂静无声。   虽然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清净琉璃方是什么东西,但是只听这个名字,就感觉逼格很高的样子。   而霍萤则同样注视着方别,然后静静摇头:“抱歉,我不答应。”   薛铃没有想到霍萤会拒绝地这么干脆。   而在霍萤拒绝的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看向商九歌。   不过商九歌则很明显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他们说的并不是和自己相关的事情。   少女黑眸如漆,静静看着霍萤,然后扭头看向方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说来有些话长的一回事。”方别淡淡道。   “有什么能够改变你主意的方法吗?”方别看着霍萤继续说道。   在最初两个人相逢的喜悦之外,万万没有想到,在清净琉璃方的归属上,两个人竟然起了矛盾。   “暂时没有。”霍萤静静说道:“其实你大可先让我把清净琉璃方做出来,然后偷偷给商九歌用了。”   “你明明知道,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但是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方别微笑说道:“这是我和萍姐两个人商量之后的结果。”   “并且,商九歌身上的病,也只有你能够做出最专业的诊断和微调。”   “我才刚来就把我使唤上了?”霍萤静静道。   “能者多劳嘛。”方别微笑。   其他人都看着这两个人交谈,一时间竟然完全插不上话。   “总之。”霍萤叹了口气:“我不答应,不答应就是不答应。”   “不过。”   霍萤这样说着,将目光转向宁夏:“你的曼珠沙华之毒,是方别给你解的?”   宁夏万万没有想到战火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不过这个西域女子定了定神,点头说是的。   霍萤上前,拉住了宁夏的手。   宁夏只感觉这个十六岁的少女手指凉如冰雪。   “跟我上来,我给你检查一下。”   这样说着,就在所有人众目睽睽之下,霍萤拉着宁夏沿着楼梯上楼,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然后剩下的每个人都将目光看向方别。   “所以说。”薛铃看着方别,第一个开口道:“原来还有你摆不平的女孩子啊。”   “别这么说。”方别被霍萤这样将了一军,但是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太多的在意,他看着薛铃,微微笑:“说得像是我摆平了很多女孩子一样。”   这样说着,方别向着薛铃伸出手:“你刚回来,很多事情你还不了解。”   “且随我来?”   所谓的且随我来。   就是单独说一些事情的意思。   薛铃看着方别的眼睛。   最终点了点头。   “好的。”   方别有没有摆平其他的女孩子薛铃不知道。   但是薛铃自己,是真的被摆平地差不多了。   ……   ……   在宁夏的房间里,两个女子相对而立。   霍萤神情淡淡地看着宁夏:“把衣服脱了吧。”   宁夏表情稍微有点无奈,因为最近她听过了很多次这样的话。   以及宁夏更多是打量着霍萤,然后笑了笑。   两个人其实都看成绝色,只是宁夏算得上是那种无死角的顶级美女,而霍萤相对来说,更加地温婉冷清,如果用花来作比喻的话,宁夏本身就像是一朵绽开之时尽态极妍却非常危险的鲜红曼珠沙华,而霍萤则更像是一束清香的雪白茉莉。   而现在,茉莉让曼珠沙华把衣服脱了,气氛就微妙地有些怪异。   “难道不该先把脉什么的?”宁夏看着霍萤笑道。   “把脉的话,之前已经把过了。”霍萤静静道:“我现在,想看看方别给你身上的刀口。”   宁夏愣了愣,然后微笑,背过身去,在霍萤面前解下了外衫,再脱去小衣,只见宁夏原本光滑的脊背上,如今那朵深黑色的曼珠沙华,依然停留在那里,方别留下的刀口才刚刚愈合,不过那刀口深入肌肤,真的就如同刺青一般,在肌肤之下留下的痕迹,就万难抹除。   霍萤静静打量着那些刀口,然后伸出手指,在宁夏的脊背上一路滑下。   少女的手指冰凉如雪,并且纤细滑腻,宁夏一动不动,等待着霍萤的结束。   “如何?”宁夏问道。   霍萤在宁夏背后笑了笑。   “果然是他啊。”   “七年不见,正如同他当初所说的那样。”   “下次见面的时候,他就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外科手术医生。”   ……   ……   另一面,薛铃跟着方别一路前行,两个人走上了霄魂客栈的屋脊,然后再轻轻跃下,远处是黄昏落日的余晖。   薛铃对于方别的信任几乎已经到了无底线的程度,也便跟着这个少年行走。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个僻静的树林之中。   余晖片片洒落。   “你要找我说什么?”薛铃看着在自己面前停下的方别。   没有理解他为什么要带自己走这么远。   而方别则看着薛铃微笑了一下。   “你好。”   “薛铃。”   少年的笑容干净而清澈。   但是那一瞬间,薛铃心中如坠冰雪。 第一百八十章 无间道了解一下伐   夏天的风阵阵吹过。   头上的白桦树叶在哗哗作响。   薛铃听着方别这声你好薛铃,最初的惊慌错愕之后,留下来的反而是平静。   “所以我要死了吗?”薛铃问道。   方别看着眼前黑发的少女,此时薛铃的发型还是当初方别亲自持刀给薛铃剪得那个姬发式。   其实后来薛铃还是挺喜欢这个发型的,于是也就交给了方别来维护。   少女黑色的眸子中,其实,并看不出多少惊慌。   更多的只是询问。   “不。”方别静静摇头,然后笑了笑:“如果要你死的话,那么,你刚来客栈那天,你就没有办法活着离开。”   “胡说。”薛铃慢慢镇定下来。   方别还是那个她熟悉的方别,只要是她熟悉的方别,那么薛铃就没有那么慌了。   “明明那天你是让我走的好吧。”薛铃说道:“所以最坏的情况不就是我活着离开吗?”   方别一瞬间有些错愕。   然后看着薛铃:“你记得这么清楚?”   事实上,对于方别来说,那天所发生的一切,他记得并不是特别清楚的,而很明显,薛铃把那一天记得很清楚。   “嗯。”薛铃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那天之后,我有过反反复复回忆每一个细节。”   “几乎每次我都确定,你已经确定我有问题,所以最终才会让我离开。”   “但是,却在最后峰回路转,把我给留了下来。”   “而在后来相处的这么久的时间里,我对你了解加深了那么多,越来越想,你这么厉害的人,怎么看不出来我这么笨的家伙的底细。”   “但是呢。”   薛铃轻轻抿住嘴唇,看着方别:“你不说的话。”   “那么就当做不知道好了。”   少女眼中基本上已经盈满了泪水。   方别看着薛铃泫然欲泣的表情,叹了口气。   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薛铃的头发。   “傻瓜。”方别静静说道。   感受着少年的手指在自己的头发中乱揉所带来的触感的时候,薛铃再也忍不住了,就站在原地哭了出来。   泪水从眼眶中流出,然后滴答滴答地顺着脸颊落在地上。   “其实我不是很爱哭的。”薛铃伸出双手揉着眼睛。   “我爹死的那天,我都没有怎么哭。”   方别慢慢将薛铃的头发揉成一个黑色的鸡窝,看着差不多哭成泪人的少女,静静又说了句傻瓜。   “你不杀我,是想赶我走吗?”薛铃一边哭一边问道。   方别看着对方:“我说过了啊,要杀你早就杀了。”   “你还记得萍姐对你的评价吗?”方别静静说道。   “萍姐?”薛铃愣了愣,然后重重摇了摇头:“什么评价?”   方别笑了笑:“萍姐说,林雪是个好姑娘。”   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昂扬向上的。   夕阳的光辉透过树林斑驳地照在他的脸上。   光影明灭。   “她很喜欢你。”   方别继续说道。   薛铃没有说话。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锦衣卫百户薛铃,前锦衣卫指挥使薛平的独女,曾经得赐飞鱼服,是锦衣卫创建以来,唯一一个明确记录在案的女性锦衣卫。”   “但也因此,薛平身故之后,因为同僚排挤刁难,最终被迫接受了卧底蜂巢的任务,通过之前从蜂巢一个被捣毁的分舵所获得的信息,更名为林雪,来到洛城作为锦衣卫卧底来到霄魂客栈。”   方别看着薛铃的眼睛,流畅平静说道。   没有一丝停顿。   “对也不对?”   少年问道。   薛铃点了点头:“是的。”   薛铃一点都不意外。   见识过方别的本事之后,这点根本就不意外。   自己能够活到现在,本来就是方别的怜悯。   就好像他那天最后对自己所说的那样。   “我也回不去了。”   “从今天开始,我做蜂针,你做蜂翅。”   “你带我飞到所有需要去的地方。”   “我帮你杀掉所有需要杀的人。”   “好吗?”   当时薛铃毫不犹豫地说了好的,就好像缔结了某种契约。   但是现在当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当初的那番话就好像玩笑一样。   “所以。”方别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甚至有些慵懒的样子。   即使在这里,完全揭穿薛铃的身份,事实上薛铃一点都不惊讶。   方别其实也并不是很在乎的样子。   “你今后打算怎么做?”   方别看着薛铃,静静问道。   薛铃一瞬间愣住了。   她单手按胸,看着方别:“我吗?”   原来这种事情还能够我来选择的吗?   那么在东家吃饭,在西家睡觉的事情也不是不能实现的不是吗?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你可以决定。”   “具体呢?”薛铃问道,然后少女想了想:“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虽然薛铃也知道很难。   但是薛铃确实很想回到那种,大家保持默契,心有灵犀,就当无事发生,继续过下去的生活。   老实说,薛铃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很喜欢。   方别看着薛铃,静静摇了摇头:“所以你还想继续担惊受怕吗?”   方别这样问道。   薛铃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担惊受怕什么的,其实薛铃害怕过很久啊。   什么第二天就被方别吊起来打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在梦里梦到过。   不过随着发现方别越来越厉害,也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就是个铁憨憨,根本就不是方别对手的事实之后。   薛铃就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了。   傻瓜也好,鸵鸟也好。   当薛铃渐渐真的发现,方别虽然很多时候真的很可恶,但是这个少年无论从任何角度上来说——除了杀人之外,方别还真的是一个好人。   在霄魂客栈的感觉很舒服,即使是每天都当厨娘,每天都给客人做饭,这样的生活依旧很舒服,就算偶尔出去执行任务,从最初方别育婴一般的服务到后来渐渐放开手脚,直到这次,让薛铃单独带队,和盛君千一起去白云山找天不老。   单纯从薛铃这个角度来说,她必须,也不得不感谢方别。   这半年来,她真的成长许多。   所以薛铃很喜欢可以一直继续之前的日子。   但是担惊受怕什么的。   薛铃看着方别,静静摇了摇头。   方别微微笑。   “冒昧问一下。”   “双面间谍无间道什么的。”   “了解一下伐?”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三个选择   面前的方别依旧轻笑淡淡。   好像在说什么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而薛铃则看着方别,一时间感觉头脑懵懵的。   双面间谍什么的,薛铃还是了解的,但是无间道,就真的有点难理解了。   无间道起源于佛家,便是十八层地狱中最底层的无间地狱,号称痛苦无有间断,又称阿鼻地狱,为八热地狱之第八,为最苦处。   只有身犯五逆罪,分别为杀父,杀母,杀阿罗汉,破和合僧,出佛身血,才会被坠入此间。   所以薛铃听到无间道这三个字,不由是真的愣了一下。   而方别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轻描淡写的无间道,其实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而不是单纯地一句关于无间道的调侃。   所以不等薛铃开口,方别就继续解释道:“你继续做锦衣卫安插在蜂巢内部的间谍。”   “可以随心所欲传递给锦衣卫你想传递的情报。”   “但是作为交换,你同样也要给我们锦衣卫的情报。”   “可以吗?”   方别看着薛铃:“这样的话,你就可以同时在锦衣卫和蜂巢之间都获得合法地位。”   “意下如何?”   方别连问了一声可以吗?一声意下如何。   就对尊重薛铃的意见,几乎已经做到了无以复加。   但是薛铃依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少女的心中纷乱如麻。   当然,第一时间还是被方别的无间道给吓到了,少女又不知道什么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之类的梗。   她只知道无间道是佛教一个很可怕的地狱。   而当方别进一步解释之后,薛铃就更加犹豫踌躇了。   因为有些事情,确实回不到最初了。   薛铃其实还是想,像最开始那样,方别即使知道她的身份,但是人生已经如此艰难,又何必拆穿呢?   大家和和美美过日子不好吗?   但是随着一切继续向前推进,以及情形的变化。即使迟钝如薛铃,也渐渐明白,确实不能像最初那样过下去了。   因为一切都是发展的。   尤其是如今锦衣卫头头正从燕京城而来,专要在洛城解决洛城蜂巢之事,薛铃作为洛城的锦衣卫内应,就如同受夹板气的小媳妇,被放在火上烤。   如果不是方别提前把自己叫出来,真受夹板气的时候,薛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决定。   而方别则是提前将这个水泡挑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对于薛铃自己也是好事。   “我不知道。”薛铃轻轻摇头说道。   老实说,薛铃是很想逃避的。   她离开燕京来到洛城,本身就是一种逃避,此时面对这种跟蜂巢还是跟锦衣卫的选择,薛铃还是想逃避。   就目前来说,蜂巢和锦衣卫之间,肯定是霄魂客栈这边对自己好啊,从方别摊牌来看,方别明明知道自己的地雷身份,连自己是薛平的独生女都知道,那么这半年来对薛铃的照顾,真的是无可挑剔。   但是,毕竟锦衣卫是自己出身之地,过去的十七年了,薛铃都是在锦衣卫中度过,十七年的时间与半年孰轻孰重。   原本是不可能放在天平上衡量的,但是此时,却好像有了衡量的可能和必要。   “你知道你现在有几个选择吗?”方别看着薛铃,静静道。   “几个选择?”薛铃反问道。   “三个。”方别看着薛铃。   “第一个选择,你身份暴露,就只能被迫回到锦衣卫那边,将你现在所知道的对锦衣卫和盘托出。”   “我不会杀你。”   “因为我答应过你,当初不会杀,现在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杀你。”   “当然,你所说出的那些情报,会随着你的离开而变成无用的情报。”   “虽然说霄魂客栈如今已经是一个半公开的蜂巢据点,至少对于洛城的锦衣卫而言,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霄魂客栈其实是洛城最重要的蜂巢据点,并且还有萍姐这样的玉蜂驻守,如果能够擒住萍姐,那么几乎半个蜂巢都会为之倾覆。”   “在这里姑且不说擒住萍姐的可能,我只说可能造成的后果。”   薛铃看着方别,打断对方的话:“那你们呢?”   “我们只能分道扬镳。”方别笑了笑:“你知道,我和萍姐真想走的话,天下能够拦住我们的人太少了。”   “就像萍姐说过的,她很喜欢你,其实我对你也挺喜欢的,虽然稍微有点笨拙,但是你确实是一个好姑娘。”   “所以这半年的生活,你就当做幻梦一场。”   “今后能否相见,我想大概很难了。”   “毕竟,你本来就不是江湖中人。”   薛铃摇了摇头,问道:“那第二个选择呢?”   “第二个选择,就是你谁都不选。”方别看着薛铃说道。   “你现在身怀金刚不坏神功,三品境界,可以媲美二品高手,这本身就是你最大的底气,原本就算重回锦衣卫,你现在多少也有了些自保之力,而不是之前只有那些三脚猫的功夫。”   “但是如果你不想回锦衣卫与我们为敌,又不愿意做双面间谍暂时在锦衣卫和蜂巢之间左右逢源。”   “那么就只能同时脱离,然后浪迹江湖,或者隐居。”   “对于现在的你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   薛铃知道方别说得对。   确实,如今的她只有这三个选择,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或者直接扔下担子,一走了之。   反正现在薛铃也是孤家寡人,无牵无挂,武功既成,天下当然也可以去得。   方别这样任她选择,真可谓仁至义尽,同行一场。   少女叹了口气:“那么第三个选择,就是你说的,双面间谍,左右逢源。”   “其实这样一来,我就等同于被策反了吧。”   方别哑然失笑:“怎么这个时候你这么聪明?”   “因为我本来就不傻。”薛铃看着方别说道。   “其实原本还有隐藏的第四个选项对吧。”   薛铃低声说道。   “那就是我彻底叛出锦衣卫,加入蜂巢。”   “是的。”方别看着薛铃:“但这是下策的下策,这样做就等于你彻底放弃过去,你曾经的还活着的亲人朋友都会因为你的这个决定而受到牵连。”   薛铃轻轻咬了咬嘴唇。   “那我选择第三条路。”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我可怜你啊   这三个选择,说白了就是上策中策和下策。   下策便是在身份暴露的前提下回归锦衣卫,然后将自己这段时间卧底所得对锦衣卫和盘托出,以此立下功勋。   而这样做的缺点同样也很明显,或者说致命。   方别已经说过了,薛铃唯一能够立下大功的机会就是帮助锦衣卫抓住何萍。   因为身为退役玉蜂的何萍才是真正的大鱼。   但是何萍到底多难抓薛铃心里难道没有逼数吗?   更何况,这半年来,何萍是真的对薛铃不薄,薛铃也做不到对何萍恩将仇报,就算想以怨报德,也报不到啊。   如果抓不到何萍,那么薛铃的卧底工作就等于说是一事无成。   因为说到底,薛铃目前所接触到的层级真的很低,薛铃所知道的都是方别告诉她的。   那么卧底工作失败的薛铃在锦衣卫又有什么好果子吃?   尤其是刚刚杀了两位东厂千户之后,薛铃现在只能祈求青云道人和酒和尚的死讯慢一点传出去,也慢一点最终牵扯到自己身上。   一旦此事发了,薛铃必死无疑。   当然,这件事盛君千和霍萤都一清二楚,薛铃想要万无一失,先要灭口霍萤和盛君千,这瞬间就成了一个大工程。   当然,方别之前的意思也很明白,如果薛铃想要离开的话,他不会动用这些手段。   毕竟方别想要杀薛铃的话,动动手指薛铃就死了,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周章。   所以说,无论如何,回归锦衣卫都是下策中的下策,薛铃再如何铁憨憨,也不会回去自寻死路的。   光从她历次向邹老先生汇报的时候,私藏的那些私货,就已经说明了许多问题了。   而在回归锦衣卫之外,还有中策,那就是薛铃选择退出争端,隐姓埋名生活在江湖之中,毕竟惹不起还躲不起?   现在的薛铃,身怀金刚不坏神功,三品境界二品战力,当真算的是一号人物,如果薛铃有幸能上江湖榜,那么铁定江湖榜乙榜榜上有名,和榜首盛君千一上一下,相映成趣。   这个当然是中策了,远离一切纷争,退居江湖之远。   至于上策,就是方别所说的,两面间谍,薛铃虽然说锦衣卫卧底的身份,从加入第一天就暴露了,薛铃之前再怎么铁憨憨,但是这么长时间了,眼见方别展露出来的实力越来越多,薛铃怎么敢自信到自己天衣无缝,可以瞒过方别?   童话故事都不敢这样讲好吧。   但是之前,因为锦衣卫和蜂巢的矛盾不是很激烈,情况也不是很危急,所以说方别和何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薛铃就这样过着扮家家酒的游戏。   但是现在,很明显家家酒是办不成了。   即使是薛铃,也能够感觉到现在方别看似轻松,但是霄魂客栈实在已经危如累卵。   来自蜂巢的恶意,来自于朝廷的压力,来自于远方庞然大物罗教的瞥视,这场家家酒如果还能扮下去,那就真的太奇怪了。   所以说,才有今天方别找来薛铃的这场摊牌。   或者说白一点,就是策反。   什么双面间谍啊,那是说得好听的。   其实就是让薛铃反向成为蜂巢的间谍,一边给锦衣卫卖蜂巢的假情报,来诱导锦衣卫进行行动,从而产生蜂巢指挥锦衣卫的效果。   另一方面,也可以知道锦衣卫第一时间的内部动向。   毕竟很有趣的一点就是。   就好像薛铃在蜂巢的等级越高,话语权就越强。   那么相应的,在锦衣卫立的功劳越大,在锦衣卫的地位就越高。   如果长此以往下去,方别很害怕,总有一天薛铃会找到他说,说好了三年,现在三年三年又三年,九年了啊,老大。   我再卧底下去我就成老大了你懂不懂。   但是无论如何,薛铃这样总在蜂巢卧底却给不出有用情报,是干不下去的,尤其是现在燕京来人,所有人都指望着薛铃这个卧底出大力,而薛铃再不给力,是真要受夹板气的。   因此方别才提前找到薛铃,和她摊牌,以及让薛铃来当双面间谍。   双面间谍,就意味着薛铃可以在方别的允许下,向锦衣卫透露蜂巢的重要情报,来让薛铃取得信任,获得成绩。   这也是薛铃度过接下来难关的唯一方法。   而在这上中下三策之间,还有最为糟糕的下下策。   那就是薛铃最后所说,但是方别根本没有考虑的。   那就是薛铃明叛锦衣卫,加入蜂巢。   薛铃之前十七年都在朝廷中度过,她这样叛变可能会连累认识她的每一个人,要知道,虽然说薛平死的不明不白,薛铃作为他的独女在锦衣卫中也慢慢开始受尽排挤。   但是始终没有人敢明面对薛铃怎么样。   如果薛铃真的叛了锦衣卫加入蜂巢,那么真的是给祖上蒙羞,给圣人完美处理薛家的借口。   这是薛铃完完全全不能接受的。   也是薛铃最终也要保住锦衣卫这张皮的顾虑所在。   “唉。”薛铃长叹一口气,看向方别:“谢谢你为我考虑这么多。”   黄昏树林,晚风阵阵。   方别看着薛铃的脸,少女的脸上尚有泪痕。   “其实并没有考虑特别多?”方别微微笑道。   薛铃看着对方的笑容,忍不住抿住嘴唇。   “你对我太好了,请不要这个样子。”   少女轻轻说道。   “你怕喜欢上我?”方别调笑道。   “怕!”薛铃用力说道。   她真的很怕。   现在是方别始终保持距离,如果方别稍微主动一下,那么薛铃真的就沦陷了。   老实说,真的谁顶得住啊!   方别真的是铁渣男了。   方别正色看着薛铃,淡淡道:“永远不要因为一个人对你好而喜欢上他。”   少年的表情少见的正经。   “为什么?”薛铃迷惑道。   如果对自己好的人不喜欢,不珍惜,那么难道说还要喜欢上对自己不好的人?   我薛铃虽然练的是金刚不坏神功,但是真的不是什么抖M好吧。   方别看着薛铃:“对你好,多少难免会有一些目的。”   “况且因为感动报恩而委身于人,你要知道,报恩什么的,永远是报不完的。”   “所以。”薛铃看着方别打断少年的话。   “你对我有什么目的呢?”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馋你的身子不行吗?方别下意识就想吐槽。   不过这个时间点,实在不是吐槽的时候。   毕竟——薛铃可是一点都不讨厌方别馋她的身子。   准确来说,薛铃还欢迎方别馋她的身子。   女为悦己者容好吧。   “我可怜你啊。”方别看着薛铃,静静说道。   少年的表情淡淡,黑眸如星。 第一百八十三章 道理我都懂得   我可怜你啊。   薛铃看着方别,听着他说出来的这句话。   她第一瞬间就明白。   方别说的是真的。   方别对她这么好,真的不是因为喜欢她。   真的只是可怜她。   虽然说,一个女子打动别人的表现,很多时候就是且爱且怜。   但是薛铃不一样。   因为当初薛铃来到霄魂客栈,然后被方别赶走的时候,是真的很可怜。   要知道,一个丧父孤女,独自从燕京出发,一个人赶路走了几千里,最终来到洛城,来到霄魂客栈,连水都没喝一口,就马上被赶走。   这种可怜,真的很可怜了好不好。   尤其是——薛铃深深明白。   被方别赶走之后,天下之大,真的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她是因为没有地方去才来到这里的,如果方别不收留她,那么就真的无路可去了。   “所以。”薛铃看着方别,抿住嘴唇:“现在还只是可怜吗?”   方别看着薛铃可怜兮兮的样子,一时间被逗乐了。   “怎么可能?”   “所以现在连可怜都不可怜了吗?”薛铃快哭出来了。   虽然说之前已经哭过了。   方别看着薛铃,微笑道:“你看,小猫小狗养一年还有感情呢,更何况还是一个大活人。”   “那要不要我喵给你听?”薛铃说道。   薛铃回想起来方别排霄魂客栈斗兽棋,自己就是只猫。   “可以啊。”方别笑着说道。   薛铃就喵了一声。   “喵。”   方别捂脸笑了起来。   薛铃看着方别的笑,虽然方别真的很爱笑,但是方别大多数时候笑得都很假。   方别的笑很多时候就是一种礼貌性质的装饰。   但是这次薛铃看出来方别真的是被自己逗笑了。   “你信不信我真跟你找双猫耳?”方别捂着脸威胁薛铃,所以这个威胁显得特别没有威慑力。   “猫耳是什么?”薛铃才疏学浅,孤陋寡闻,是真的不知道猫耳是什么。   因为从来都没有见到过。   “有机会的话一定要给你安排Cosplay。”方别捂脸说道。   薛铃那一声喵真的萌到方别了,少年也已经好久没有被人萌到了。   “总之呢。”少年强行稳定了情绪,看着面前的少女。   “最初当然只是可怜。”   “但是正如同萍姐说过很多次的,你是个好姑娘,所以虽然有点毛手毛脚毛毛糙糙,甚至说有时候也给我添了一些麻烦,但是养小猫小狗养久了都会有感情,更何况你是个大活人,还是好姑娘。”   方别看着薛铃,静静道:“我挺喜欢你的。”   少年认真说道,声音在小树林中回响。   薛铃抿住嘴唇:“不加挺可不可以。”   我喜欢你,和我挺喜欢你几乎是两个概念。   因为我喜欢你是一个确认的陈述句。   我挺喜欢你则是一个比较级的陈述句。   我挺喜欢你之外,还有我更喜欢她,比如说我更喜欢商九歌。   我最喜欢霍萤。   宁夏永远是我老婆之类的话。   怎么说呢,这种情况下说出来我挺喜欢你五个字。   可以直接盖棺论定。   铁渣男了。   方别则认真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你看,我其实不适合你的。”   喜欢,和适合是两个概念。   薛铃现在再怎么惨,她也是前一品大员之女,曾经的锦衣卫公主,现在也是御赐飞鱼服的百户锦衣卫。   方别则只是一个小小的刺客,身份卑微。   就身份而言,两个人确实不适合。   如果不是薛铃倒霉到必须要接这个送死的任务,那么两个人就是完全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或许某一天还要刀剑相向。   但更多是如同飞鸟与鱼,海阔天空,各走一边。   但是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神奇和捉弄,才让两个人有了这场相遇。   “是啊。”薛铃叹了口气。   她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被无数翠绿的树叶所遮蔽着,但是依然可以看到远处夕阳的余晖。   夕阳如血,半江瑟瑟。   “我真的很喜欢你啊。”薛铃说道。   薛铃没有想到自己就这么勇敢地说出来了。   并且,挺喜欢,和很喜欢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挺喜欢是比较级。   很喜欢是形容程度。   我很喜欢你比我喜欢你的程度深。   更比我挺喜欢你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方别叹了口气,幽幽叹了口气。   “我之前说过的,不要因为一个人对你好就喜欢他。”   “你看,我是人好,我要是渣一点,你骨头都被我吃不见了。”   薛铃静静听着,她不得不承认。   因为人总是有斯德哥尔摩情怀的。   薛铃在最绝望无助的时候,遇到了方别,方别真的帮了薛铃很多很多,然后喜欢上方别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如果这个时候,方别真的对薛铃有什么不轨之心,薛铃那是真的一点抵抗之力都没有。   “我们的关系,并不是对等的。”方别继续说道:“虽然说你是我的蜂翅,但事实上,你自己也明白,你现在的性命,前途,声望,几乎一切的一切,都把握在我的手里。”   “只要我想的话,我就能够让你万劫不复。”   “但偏偏,我又对你挺好的。”   “所以这个时候的喜欢,一律都不应该当做喜欢看待。”   “就好像你在私塾上学的时候你那位风度翩翩的小先生。”   “就好像你工作时候那个凶巴巴的顶头上司。”   “两个人之间,不应该有什么强大的上下从属关系,又或者什么支配的力量。”   “因为这种不对等的关系下,滋生的永远是畸形的情感。”   方别这次认认真真说了许多。   薛铃也认认真真听了许多。   虽然道理我都懂得。   但是现在的薛铃,却真的很喜欢方别。   “好吧。”薛铃低头说道。   声音轻轻。   方别的意思很明白了。   他不可能回应薛铃的感情,因为这个时候回应,就是完全欺负薛铃。   “那么我们现在算什么呢?”薛铃抬起头来,看着方别。   少女的眸眼漆黑。   睫毛弯弯。   方别微笑,看着对方:“你还记得第二次出任务的时候,我说过的事情吗?”   “蜂巢不允许搭档的两个人产生男女情感。”   “但是事实上,两个人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   “这种关系。”   少年伸出手,轻轻弹了一下薛铃的额头。   “你可以理解为战友。”   “与袍泽。” 第一百八十四章 医生与病人   暮色逐渐落下,就好像有一块丝滑黑暗的幕布,正从天空一路下坠,最终将整个洛城包裹。   霄魂客栈之内。   萍姐还没有回来。   宁夏的房间里,宁夏已经穿上了衣服,在她对面,霍萤正在研墨着一小块七彩的石头。   就好像研墨一般,只是没有加水。   只能够看到那些七彩的碎屑慢慢从整块的石头上脱落,最终在研磨盅里面被磨成面粉一样细小的颗粒。   只是依然流淌着彩虹一般的色泽。   霍萤将这些七彩的粉末收集起来,然后倒入茶杯之中,往里面加了一些滚烫的开水。   瞬间,奇特的浓郁的香味就在宁夏的房间中弥漫开来,是宁夏闻所未闻的香气。   宁夏有些害怕得看着霍萤手中这杯五颜六色的水:“这是做什么?”   她认真吐槽道:“我最近已经吃过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治病的药。”霍萤静静道:“方别的刀法还行,医术不怎么样。”   宁夏听霍萤这句话,真的很想吐槽。   是的,方别的刀法,特别是这种细微的刀法,宁夏已经见证过了,方别自称天下前三,那么实际上可能还真的是天下前三。   但是方别的医术。   虽然当时说道方别的医术的时候,方别本人是显的有些谦虚,说是因为他研究过曼珠沙华,所以才方便对症下药。   但是宁夏也不瞎啊,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就方别治疗曼珠沙华,从头到尾一人包办所显示出来的医疗水准,基本上要秒杀一大波号称神医的医生了。   但是这样的医术,在霍萤口中,就变成了刀法还行,医术不怎么样。   大概就是那种别拿你的兴趣爱好挑战别人吃饭的本领这样的说辞吧。   “不喝可以吗?”宁夏端起茶杯,轻轻嗅了一嗅,然后看向霍萤说道。   霍萤面如冰雪,平平静静,整个人真的一丝不苟又冷清如雪娃娃一般。   确实,只有在方别面前,她才能够显示出来更多的生气。   “不要和医生讨价还价。”霍萤静静说道。   由于这句话真的算得上是金玉良言,宁夏只能住嘴,然后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嗯——味道微妙地竟然感觉不错。   刚入口有些苦涩,但是苦涩之后是回味的香甜。   因为只喝了一小口的缘故,这个回甘转瞬即逝。   宁夏竟然忍不住又喝一小口。   再喝一小口。   不知不觉,一杯五颜六色看起来异常可怕的药,就已经被宁夏当做热饮给喝了个精光,甚至还想问霍萤还有没有剩下这样的虎狼之词。   而霍萤则静静看着宁夏将这杯药喝完,然后才问道:“现在有什么感觉?”   宁夏侧头:“我能说没有什么感觉吗?”   确实没有什么感觉,只感觉体内有些暖烘烘的,但是你随便喝杯热水就会感觉身体暖烘烘的啊,这和药本身没有任何关系。   霍萤看着宁夏:“这是五彩石。”   “然后呢?”宁夏反问道。   关于五彩石,最早的传说就是那个女娲融五色石补天的说法,但是宁夏自己是西域人士,从小也没有怎么看汉族这边的补天神话,知道五彩石就很不容易了。   “这是我霍家珍藏的宝物之一。”霍萤继续说道:“可用于滋养调和身体。”   “你先是服用了曼珠沙华,然后接受了方别那样暴力的解毒方式,如果不是他能够找到紫背天葵的话,你的性命恐怕都保不下来。”   霍萤这样说着的时候,宁夏看着对方,反问道:“如果是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霍萤愣了愣,然后点头:“当然有。”   “毕竟我说过,方别医术不行,所以说面对曼珠沙华,最终只能暴力破解。”   “而我可以对症下药,让你一点一点吸收化解曼珠沙华的毒性,而不需要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紫背天葵上。”   这样说着,霍萤看了看窗外:“紫背天葵同样是非常稀少的神药,我无法想象方别能够在七天之内凭空找到紫背天葵。”   “这大概也是他的底气所在?”宁夏笑着说道。   “你感觉他是怎样的人?”霍萤突然开口问道。   宁夏有点错愕:“你是不是问错人了?”   当然问错人了啊,霍萤不是说好的和方别青梅竹马。   宁夏自己认识方别才多久?   满打满算两个月,并且最近十天才算是化敌为友。   虽然这十天发生了很多事情。   但是化敌为友真的只用了十天的时间。   “没有。”霍萤摇摇头,看着宁夏:“我虽然和他认识的很早。”   “但是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所以我很想知道,在你的眼中,现在的方别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听起来多少有点原配来找情敌打探消息的味道。   宁夏笑了笑:“如果你想听的话。”   “我当然想听。”霍萤说道。   少女面色雪白,表情平静。   黑色的眼眸中并没有表现出来想的意味。   但是她望着宁夏,眼睛一眨也不眨。   “在我看来,方别是一个非常有趣而强大的人。”宁夏说道:“以至于我愿意相信并且将自己的一部分性命托付给他。”   “为什么?”霍萤问道。   “因为他有趣,并且强大。”宁夏微笑道,侧头,这个西域女子容姿绝色,笑起来眉眼弯弯,又让人感觉说不出的温暖爽朗。   虽然说宁夏只是重复了有趣强大这两个词语。   但是这两次重复,就能够说明很多东西。   “他真的能够给我信心,那就是即使师尊真的来到洛城,他也有能力让我不被师尊带走。”宁夏静静说道:“同时,他的有趣也让我愿意呆在这里,看他到底能够做出多少有趣的事情。”   “你要知道,曾经我来到洛城,只是为了找到那个杀死宁怀远的人。”   “宁怀远是我发誓一定要杀的人。”   “而在我杀死他之前,方别就帮我杀了他。”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来中原见他一面。”   霍萤看着宁夏:“那见一面之后呢?”   宁夏微笑。   “一面之后,原本我已经准备好去死了。”   宁夏的笑容之下,是无尽的平淡与黑暗。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有故事,你的酒呢?   此时窗外已经暮色四合,宁夏幽幽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霍萤轻轻挑了挑眉毛。   “为什么要死?”   宁夏看着霍萤那张雪娃娃般白皙而无表情的面孔:“不可以死吗?”   “光活下去就是拼尽全力的事情了。”霍萤静静说道:“又怎么可以去死呢?”   两个人的话语轻轻,声音在这个只点着一根蜡烛的室内交织。   光影明灭。   “是啊,光是活下去就要拼尽全力。”宁夏望着霍萤:“偶尔撑不下去想要死一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是医生。”霍萤静静说道。   这句话几乎就是霍萤的信仰与口头禅。   或者说是座右铭。   这句话也代表着许多不同的力量与含义。   “医生的使命就是救死扶伤。”宁夏笑了笑:“但是医生治不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病。”   “也救不了死去的人。”   “能治好所有人的病的家伙不叫医生。”霍萤回答道:“能治好所有死去的人的家伙也不叫医生。”   “那他们叫什么呢?”宁夏问道。   “我们可以叫他们神仙。”霍萤淡淡说道。   宁夏笑了起来:“你也很有趣呢,医生小姑娘。”   “多谢夸奖。”霍萤说道:“这次方别很危险吗?”   她问道。   其实两个人的话题跳跃性真的很大。   但是在这样大的跳跃前提下,她们还能够流畅交谈,大概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两个人都是聪明人。   这是商九歌和薛铃所做不到的事情。   宁夏点了点头:“非常危险。”   “他会死吗?”霍萤问道。   “我想不会。”宁夏说道:“尽管我认识他的时间还不长,但是他是多么怕死的人,我已经了解到了。”   “如果他知道你的评价,一定会谢谢你的夸奖。”霍萤说道。   “那我会说他不用谢。”宁夏道。   “但是不会死,但是会败,他需要逃。”   “不逃就很可能会死在这座城市。”   宁夏的声音平静冰冷。   “听起来有点无聊呢。”霍萤看着飘摇的烛影,淡淡说道。   “是的,一直都很无聊。”宁夏笑了笑。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霍萤问道。   “我记得之前方别曾经说过。”宁夏说道。   当所有人在客栈大堂的时候,方别曾经说过那个四方斗兽棋的故事,而那个时候霍萤就在那里。   当然,这个四方斗兽棋中,包括何萍包括方别,包括黑无包括商九歌,也包括宁夏包括盛君千,更包括薛铃包括端午。   但是唯独不包括霍萤。   霍萤是一个局外人。   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而现在,霍萤这个局外人想要了解局外的事。   “我想再听一遍。”霍萤说道。   “我所知道的不会比方别讲的更细致。”宁夏说道。   “但我依然想听。”霍萤说道。   于是宁夏就从头给霍萤讲了一遍。   所谓的从头,就是从宁怀远的被杀开始。   这个华山派弃徒的死亡,没有人会想到会掀起后来的那么多风波。   宁夏的到来,商九歌的出山,江湖这场大幕渐渐拉开,但是没有人想到,最终这场戏的舞台竟然会是洛城这个已经落幕的城市之中。   “为什么宁欢会为宁怀远如此大动干戈?”霍萤问道。   “之前没有人问这个问题。”宁夏说道。   “但是我现在问了。”霍萤看着宁夏说道。   “如果你问的话,我会说,宁怀远是师尊的弟子,并且,是师尊最喜爱的那个。”宁夏静静说道。   “这不够。”霍萤说道。   “这怎么不够?”宁夏问道:“你难道比我还更了解师尊?”   “为什么宁怀远回来中土?”霍萤直接跳到下一个问题。   “因为他想变得更强。”宁夏说道。   “有谁能比悲苦老人还强?”霍萤看着宁夏:“我知道悲苦老人所修炼的功法。”   宁夏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霍萤说道,“要不要我说出他所修炼的功法的名字?”   宁夏咬了咬嘴唇,轻轻地,带着些许哀求的神色;“不要。”   这个世界上能够拒绝宁夏这句不要的人很少。   霍萤看着宁夏,静静点了点头:“你看,这至少证明我知道的很多。”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宁夏问道。   “如果你是方别我一点都不意外。”   “我不是方别。”霍萤看着宁夏说道:“但是我是霍萤。”   “霍萤是谁?”宁夏问道。   “霍萤就是我,我就是霍萤。”霍萤静静道。   “你和方别是怎么认识的?”宁夏问道。   “很小的时候认识的。”霍萤说道:“算起来,已经七年了。”   “那个时候你九岁,他十岁。”宁夏叹了口气:“都是那么小的孩子。”   “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霍萤说道。   “不是你吗?”宁夏看着霍萤。   霍萤笑了笑。   “我第二聪明。”少女平静说道,不带丝毫骄傲,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有点想听听你们的故事了。”宁夏说道。   “我也想听听你的故事。”霍萤淡淡道。   “因为那真的很疼。”   宁夏轻轻抿住嘴唇。   霍萤指的是宁夏背后的那些刀口。   就像方别一样,霍萤也不相信宁夏。   宁夏是罗教出身,是罗教从小养大的妖女,更是悲苦老人最信任的弟子之一。   她为什么会突然背叛悲苦老人?   方别不相信,所以提出了那场三百六十一刀的解毒疗伤。   霍萤说如果是她的话,不用开刀,可以对症下药,调配出来曼珠沙华的解药。   无论方别做不做得到这一点,但是至少说明,那三百六十一刀并不是唯一的解法。   但是方别就是这样做了。   如果宁夏这是苦肉计的话,就好像当初方别与何萍交谈的那样。   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苦肉计了。   随后,宁夏更是亲手杀了前来追杀的宁不喜和宁归妹。   如果说这是投名状的话,宁夏更是将投名状已经献到了方别的案前。   现在即使像是商九歌薛铃她们多多少少已经接受了宁夏的存在。   但是霍萤则看着宁夏,想要听听宁夏的故事。   “所以说,用我的故事来换你的故事?”宁夏看着霍萤问道。   霍萤挑起来眉毛。   少女的黛眉如墨。   “不可以吗?” 第一百八十六章 名门   在之前两个人简短的交谈中,她们讨论了很多的问题。   但是这些问题中,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   在最初的交锋之后,霍萤想要知道宁怀远究竟还有什么秘密,作为交换或者说威胁,霍萤告诉宁夏自己知道宁欢所修炼的功法。   这是让宁夏连名字都不想听的功法,当然,凭借这个功法,就好像霍萤说的那样,宁欢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之一,宁怀远为何要舍近求远,不去从悲苦老人那里成为世界最强,反而要隐姓埋名来到中原偷学武功。   随后宁夏想要知道霍萤的真正身份,但是霍萤却只以霍萤就是霍萤来回答,随后宁夏再问霍萤与方别的关系,霍萤同样没有明确回答。   而是将话题转移到了宁夏的故事上。   因为宁夏最大的故事就是,她出身罗教,但是如今却干净利落地选择了背叛。   如今霄魂客栈所面临的最凶险的敌人便是罗教,因为这真的是一个庞然大物般的可怕势力,并且霄魂客栈真的收留了对于罗教来说很重要的人。   如果平常时候,霄魂客栈背靠蜂巢还能够勉强应付,但是现在,霄魂客栈和蜂巢之间已经生了罅隙,蜂巢很想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别说雪中送炭,不落井下石就要感恩戴德。   当然,现在蜂巢正在暗戳戳地扔着石子。   虽然不算落井下石,但是却让人感到有些恶心。   而朝廷则几乎也被蜂巢当成了借刀杀人的刀,毕竟如今的洛城,是何萍一手掌控,既然洛城是何萍的地盘,现在朝廷来彻查洛城的蜂巢组织,当然也成了何萍一个人的事情。   在如此焦头烂额的情况下,还有罗教这个虎视眈眈的存在,而霄魂客栈内部还有宁夏这个定时炸弹,就算方别对宁夏放心,霍萤也不放心。   不过其实话又说回来,两个人之前交锋数轮,但是到了最后,反而是谁都没有回答谁最后的问题。   就算是这样,居然还能够把天聊下去,不得不说女人之间的聊天技巧真的很强。   “所以,我想先听你的故事。”宁夏看着霍萤说道。   霍萤看着宁夏那张西域美人的面孔,淡淡道:“好啊。”   “你听说过霍家吗?”霍萤问道。   宁夏摇了摇头:“我几乎从小就在西域长大,这是我第一次来中土,怎么知道中土的事情。”   霍萤淡淡看着宁夏:“事实上,就算你是中土之人,也未必听说过我霍家的存在。”   “因为霍家本身,就不显于世间。”   “你可以理解为,霍家就是一个隐世家族。”   “霍家的起源,或许可以追溯到千年之前。”   “当时五胡乱华,中原衰微,我家先祖带着诸多书籍药材宝物,隐入深山中,如同遁入桃花源,自行繁衍生息,不问世事。”   “在这期间,中土因为战乱频繁,很多书籍传承都因此断绝,而我家却保持着文脉传承,医道武学,皆自成一体,与外界迥异。”   “待到外界战乱稍歇,我家先祖便派人出外打探,得遇明主,帮助那位先皇建立帝业。”   “因为有扶龙之功,我家因此威名远镇,并借此收集了更多失传的典籍功法,来壮大家族。”   “不过,因为长期隐世,我家对于皇权与外界人士,始终不曾有真正的信任,所谓狡兔三窟,便是即使家族子弟出世为官,建立诸多事业,但是家族隐居在山中的祖地始终有人镇守传承。”   “也是因此,最终才侥幸逃过一劫。”   宁夏静静听着,到这里才开口问道:“逃过什么一劫?”   “当然是生死大劫。”霍萤淡淡叹息道:“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所谓伴君如伴虎。”   “尽管有着扶龙之功,但是并不是每一位皇帝都有容人雅量,能够容许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窥伺在一旁。”   “况且我家族所积聚的财富与知识,是任何一人都垂涎不止的巨大宝藏。”   “所以最终,矛盾爆发到不可收拾,那位当朝帝王就最终向着我们挥下屠刀。”   “是当今这位皇帝吗?”宁夏不由问道。   霍萤摇了摇头:“这距今已经有五百余年了。”   宁夏点了点头。   “总之,狡兔三窟,壁虎断尾。”   “经历这场大劫,我家族在外的子弟几乎死伤殆尽,只有留守在深山祖地中的祖脉侥幸幸存下来。”   “并且连夜迁徙逃走,才避免了进一步的搜查和挖掘。”   “再到后来,那个王朝覆灭,便有我的家族在背后出的一份力。”   “但是这样三番两次折腾下来,霍家也不免元气大伤,再也不复曾经之盛况。”   “并且因为所收藏之典籍大量散轶,十不存一二,最终所能完整保存下来的,就只剩下一些医典。”   “所以阴差阳错,霍家最终摇身一变,成了医药世家,真的是造化弄人不浅。”   宁夏听着霍萤这平淡的讲述,终于有些叹息。   “敢问,你家的起源,是不是魏晋门阀?”   霍萤看着宁夏,挑眉:“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多一点啊。”   宁夏叹了口气:“我师尊虽然出身西域,但是他自己却是个汉人。”   “所以,我从小就读过汉人史书。”   所谓魏晋门阀,真的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存在。   当初有句童谣叫做,王与马,共天下。   所谓马,便是晋朝皇族司马家,而王,则是当时的大族门阀琅琊王氏。   那个时代,门阀掌控朝廷,一朝之中,竟有八成以上官吏,皆出王家门下,可以说数千年历史之间,无曾出于右者。   可以说门阀之盛,无过于魏晋者。   而霍萤的霍家,其起源便是这些庞大的魏晋名门中的一员。   但是却急流勇退,潜入桃花源之中,避免了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历史变迁,最终保存了实力。   可即使这样,最终还是因为忍耐不住想要出世的欲望,即使再次扶立起来一个王朝,但是最终,却落了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下场。   “简单来说。”霍萤看着宁夏说道。   “当方别来到我霍家的时候。”   “霍家已经只是一个有些普通,历史有些长久的隐世家族罢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知道的越多,就越害怕   霍萤说的那样云淡风轻,轻描淡写。   但是听到宁夏的耳中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因为在霍萤的故事里,她讲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家族。   一个延绵千年而不曾断绝的隐世家族,能够在五胡乱华衣冠南渡中退隐山林独善其身,又能够随后在天下有变的前提下提前挑选扶持一位人间真龙来奠定一场万世基业,并且成功让自己的家族因此重新繁盛于世间。   但是这个世界中,盛极必衰,水满则溢的道理永远不会过时。   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是内里的衰弱朽败又有几人能知?   表面上的君王一怒伏尸百万,让霍家因此一朝落寞,天凉王破。   但是内里何尝不是霍家得意忘形,没有明哲保身的后果。   即使说后来霍萤说那家王朝的覆灭,霍家在背后是出了大力的,但是这也改变不了霍家已经早已不如往昔的事实。   而事实上,古老并不代表着强大,霍家延绵千年,其实早已经过了最为强盛的时刻,那个能够改变格局,影响朝代变迁的霍家,而今已经极度衰微,只是啃食着曾经强大存在尸体的食尸鬼,从中汲取力量,但是却无法阻止那缓慢的衰败。   “那么你的家族,又是如何灭亡的呢?”宁夏幽幽问道。   霍萤抬头看着宁夏的脸。   “我好像没有说过我家族的结局。”   “但是我已经猜到了。”宁夏说道:“并且你也做了足够多的暗示。”   “不是吗?”宁夏微笑着看着霍萤:“你是霍萤,霍萤是你。”   霍萤不动声色地轻蹙眉头。   但是宁夏看着对方:“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霍萤轻轻望了宁夏一眼,然后说道:“总之,等我出生的时候,霍家只是一个曾经强大的古老家族。”   “我们虽然还保存着许多来自于远古时代的古老知识和书籍,但是其中最全面最系统的,却是医学方面的。”   “事实上,那个时候开始,霍家也慢慢开始转型成了医药世家。”   “凭借那些自古传承的药方和药物,以及出神入化的医术,即使风光不再,但是也能够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并且,当今世界上,所有名扬天下的神医,实则或多或少都与霍家有一定的关系。”   霍萤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终于带着些许的自傲。   宁夏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话。   “我是霍燃的女儿。”霍萤继续说道:“霍燃是当代的霍家家主,也是霍家的最后一位家主。”   “其实,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霍萤看着宁夏幽幽说道:“号称天下第二聪明的我,其实一直到七岁,才开口说话。”   说到这里,霍萤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当然,如果不是我生的真有些好看,并且除了不会说话之外也没有什么太笨的表现,所以勉强没有被扔出去。”   “为什么呢?”宁夏问道。   “因为我怕。”霍萤看着宁夏说道。   “从我出生起,我就非常害怕。”   “别人看霍家,是天下第一的隐世世家,医药积累天下无双,神医辈出,并且藏书之丰厚,世界不做第二之想。”   “我却从小都看到,那看似繁华的家族背后,那日积月累的衰弱与积重难返。”   “随着武学的逐渐兴盛,但是霍家的武学传承却越来越差,虽然说霍家依然有着天下少有的修炼功法,但是之前有人能够练到第六重第七重的功法,如今很多人连第三重第四重都练不到了。”   “比如说我的父亲。”   “他算是霍家武学修为最高的人,但是他也不过练到第四重,勉强算是一个二品强者。”   “按照如今的江湖九品划分的话。”   “这就像小孩拿着黄金行走到闹市,现在是没有人注意到你,但是终究不会一直被人忽视。”   “况且,随着霍家在中州医界的名声越来越大,原本不为人知的霍家开始慢慢被更多人知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果身怀奇宝却不能守,那还不如早日放弃。”   “当断不断,反受其累。”   霍萤一口气说了许多。   宁夏静静听着,然后说道:“你那个时候还那么小。”   “是的,我那个时候还那么小。”   霍萤点头说道:“就是因为那个时候我那么小,身份又高,还不会说话。”   “所以越来越多人都不介意在我面前说他们的心里话。”   “我渐渐知道了他们哪些说的是真话,哪些说的是假话。”   “也渐渐从无数片面之词中组合出来家族所面临的问题的全貌。”   “我知道的越多,就越害怕。”   “而我又是那么地弱小。”   “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看书,拼命看书。”   “其实,虽然我开口说话开的晚,但是我识字却拾得很早,这大概也是我没有被扔掉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不停地看书,不停地看书。”   “想从家里的藏书中找出来能够拯救家族的方法。”   “但是我知道的越多,我就越绝望。”   “这个千年的世家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程度,现在看起来还好,但是一遇到风浪,就会像一条千疮百孔的大船,在顷刻之间被打得粉碎。”   “我从书本里学到了很多的知识,我渐渐要比家里的很多大人知道的都多,当我开口说话的时候,七岁就帮助父亲解决了两个疑难杂症,父亲将我看做家族的中兴之人,但是我自己却知道,我什么都做不到。”   霍萤说了很多很多。   宁夏只是听着。   霍萤的故事超出了宁夏的认知范围。   宁夏无法做出任何的评价。   她也无法想象,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如何可以厉害到这个地步。   “总之,我更加努力地看书,甚至立志要将家中的藏书全部都看完。”   “所以我几乎每天都泡在家中的藏书堆中,看了一本又一本,把医术看完了就看其他的,过了许久许久。”   霍萤静静说道。   “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家里的藏书库中,多了一个小偷。”   宁夏看着霍萤。   “方别?”   霍萤点了点头:“是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约定   两个人在很大程度上,是心有灵犀的。   毕竟至少有一点,那就是两个人确实都是聪明人。   所以当霍萤说自己在自己家的藏书库找到了小偷的时候,宁夏第一时间就猜那个人是方别。   结果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他在里面做什么?”宁夏直接问道。   “看书。”霍萤言简意赅。   宁夏非常吃惊:“看书?”   “是的。”霍萤确认说道:“看书。”   “他在看什么书?”宁夏问道。   “什么都看,但是更多的是看医术。”霍萤说道:“因为当时,其实何萍的病已经很严重了。”   “所以他打算凭借自己的本事来治何萍的病?”宁夏吃了一惊。   “是的。”霍萤点头说道。   “其实就好像我一样,我打算从这些书中找到拯救家族的办法,他则想要从书中找到能够治疗何萍的药方。”   “在本质上,我们做的是同一件事情。”   “一样痴想妄想的事情?”宁夏淡笑着问道。   霍萤看着对方,最终沉默片刻,点头:“是的。”   “痴心妄想的事情。”   “你们霍家的藏书库作为最重要的地方,一定戒备森严,那么方别又是怎么溜进去的?”宁夏继续问道:“他那个时候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不算普通,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强大可怕。”霍萤说道:“但是,那个时候他就感觉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宁夏问道。   “各种不一样。”霍萤说道:“我原本以为他是一个小偷,所以上手想要将他制服下来。”   “那个时候我虽然小,但并不是完全没有武功。”   “但是,只有十岁的他却要比我厉害的说。”   “几乎一招就将我制服,然后看着我说。”霍萤表情陷入了轻微的回忆之中:“小姑娘,文静一点不好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正反折着我的手臂,却叫我文静一点。”   宁夏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霍萤摇摇头:“当时我很不服气,说他一个小偷过来偷我家的书,凭什么让我文静?”   “他就说道,窃书,窃书,读书人的事,怎么叫偷呢?况且我要是偷书肯定是拿了书一走了之,而我现在在里面看书,顶多叫借阅,好久没有泡过图书馆了,偶尔泡一次都要被逮,我感觉我的人生一片暗淡了。”   “总之呢,他说话很怪,十分的话痨,但是却让人感觉挺有意思挺有道理的。”   “然后我就问,现在你被我抓住了,你打算怎么办?”   “当时他反问道:你会叫人来抓我吗?老实说,我建议你不要这样做。”   “我当时就问,为什么?”   “他说,你叫多少人过来就会死多少人,本来不用死人的事情最后死了人,就会很麻烦。”   “他这句话说得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吓唬人。”   宁夏反应过来:“何萍在他身后。”   霍萤点了点头:“是的,何萍在他身后,本来就是,方别一个人是如何能够潜入戒备森严的藏书楼并且进行偷阅,如果没有何萍的帮助的话。”   “然后我就说好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只要你不对霍家不利的话。”   “他听到这句话笑了笑,然后淡淡道:霍家都快没了,不需要我对霍家做什么,这个家族就会慢慢消失。”   “我听到这句话非常生气,我说霍家已经延续千年,过去在,现在在,未来也一定会在。”   “虽然我嘴上这样说着,但是其实我内心却当然要清楚。”   “霍家,是真的快要没落了。”   “而他也是这样说的。”   “他说,你们霍家保存了太多远高于自己实力的珍贵事物,其主不能守永远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   “或许五年,或许十年,如果你们霍家一直藉藉无名地存在,那么或许还能够勉强存活于这个世界上。”   “但是相反,知道的人越多,你们霍家就越危险。”   “他说的这些话,都是我一直所害怕的东西,我第一次听到这个陌生的外人说出来这些,当时我很害怕,就问他,那么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他笑了笑,我怎么会有办法拯救一个家族?”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即使有方法拯救,我又为什么要拯救呢?”   “他看着我,平平淡淡说道:我不喜欢多管闲事。”   “但是你看了我们家的书啊!我这样脱口而出。”   霍萤的记忆力真的强的惊人,薛铃回忆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并不出奇。   但是霍萤能够回忆发生在七八年前的事情,这样详细生动,就有些让人刮目相看。   “看了姑娘洗澡不一定要将姑娘娶回家,我又不是牛郎。他那个时候就这样说道。”   “然后他顿了顿,问我:你是霍萤吗?”   “我愣了愣,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笑了笑:霍家一堆草囊饭袋,只有霍萤这个小姑娘还有点意思,我听很多人都说过。”   “虽然他这句话骂了霍家很多人,但是我听了却不知道为何有点开心。”   “然后他继续说道:你一个九岁小姑娘,居然能够泡在图书馆里,确实有点让人刮目相看。”   “不过,我提出一个条件,如果你能够打赢,我就尝试帮助你来拯救家族。”   “什么条件?我当即问道。”   “当时的他看着我笑了笑,然后认真说道:你帮我一个忙,我就帮你一个忙。”   “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因果。”   “所以等价交换,各取所需,才是比较有趣的事情。”   “我思考了一下,然后答应了他。”   “我说好的。”   宁夏听着这两个九岁和十岁小孩七年前的约定,不知道为啥总感觉有些滑稽。   但是结合之前霍萤说的,这是天下第一和第二聪明小孩之间发生的事情,就又感觉似乎有些道理。   “你帮他的忙是什么?”宁夏看着霍萤问道。   霍萤看着宁夏:“其实我想你也已经知道了。”   “那就是找到一方能够治疗绝脉之体的药。”   “而那一方药,现在,被称作清净琉璃方。” 第一百八十九章 缺憾   这味药方,叫做清净琉璃方。   这是宁夏第二次听到关于清净琉璃方这味药。   “什么是清净琉璃方?”宁夏不由问道。   霍萤看了看宁夏,眨了眨眼睛,最终没有说出清净琉璃方就是清净琉璃方这样的话。   因为这样的话说出去真的很有可能被打:“清净琉璃方,是仙人成仙药。”   霍萤考虑了一下,这样说道。   宁夏有点不相信这样的说法。   她侧了侧头,等待霍萤的进一步解释。   “当然,清净琉璃方能不能够让人白日飞升,这一点我可以肯定,是绝对不可能的。”霍萤看着宁夏说道:“但是清净琉璃方,确实能够让人看到一方全新的世界,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它与成仙药的区别确实不是很大,毕竟能够让人突破瓶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药,说如何珍贵都不为过。”   “那么这味药对于何萍来说有什么用处呢?”宁夏看着对方:“你们又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个药方?”   霍萤看着宁夏,笑了笑:“何萍身上的病症叫做九阴绝脉。”   “这是从胎里面带出来的病,患病者天生体弱,极易夭折,具体表现为经脉不通,内息不畅。”   宁夏看着霍萤,淡淡道:“所以何萍是天生体弱?商九歌是天生体弱?”   宁夏的话语中带着淡淡的讽刺。   无论是何萍还是商九歌,她们几乎都是这个世界上天赋与战力最高的女子,并且同样都是九阴绝脉的患者。   如果说这种病是一种造就天才的病还差不多,天生体弱简直就是最大的讽刺。   “天生体弱,并不意味着后天体弱。”霍萤看着宁夏说道:“无论是何萍还是商九歌,都经过了后天的艰苦训练,才能够到达而今的这个地步。”   “所谓勤能补拙,古人诚不欺我。”   “当然,九阴绝脉虽然有一万个缺点,但是至少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患有九阴绝脉的人,就好像是一个全身都是裂缝的雕塑,随时随地与外界交换着气息。”   “旁人感应世界,说破天了去,也不过是口眼鼻耳外加触觉的五感。”   “但是对于九阴绝脉的患者而言,他们随时随地都在与外界进行中交流与沟通,如果说真有第六感这种东西的话,那么他们的第六感天生就发达到了极点。”   “这种发达,体现在战斗上,就是极其精准地对于敌人的把握,与攻其不备的致命一击。”   宁夏回想起来商九歌的战斗方法,不由点了点头:“那么缺点呢?”   “九阴绝脉,练武极难,尤其是修炼内力,我之间说过,九阴绝脉的患者就好像是一个四处漏风的雕塑,如果你想把这个雕塑给吹起来,其后果可想而知。”   “九阴绝脉的患者修炼内力,速度是普通人的十分之一还不到,要不是他们有高超的招式来进行弥补,那么就真的一无是处了。”   “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你越辛苦地修炼武功,你武功越高,九阴绝脉给身体造成的负担就越大。”   “你应该知道,现在的何萍可能是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人之一,但是她的每一场战斗,几乎都会是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她的武功越高,九阴绝脉给她带来的负担就越大。”   “那么清净琉璃方呢?”宁夏问道。   “清净琉璃方的作用,就是帮助他们将体内的裂缝打开地更大一点。”霍萤说道。   “更大?”宁夏惊呆了。   原本的九阴绝脉就能够把病人几乎折磨地生不如死,而这个号称能够治疗九阴绝脉的清净琉璃方的效果竟然是将九阴绝脉的缝隙再打开地大一点?   这不是嫌死得不够快嘛?   “是的,更大。”霍萤看着宁夏:“对于不曾有过九阴绝脉的人,清净琉璃方的效果就是让他们能够打开身体那些闭塞的孔窍,就如同开天眼一般,让自身进入武功的全新领域。”   “而对于九阴绝脉的患者而言,清净琉璃方则让体内的缝隙和孔窍更大,因为孔窍这种东西,能大便能小,能放便能收。”   “如果九阴绝脉的患者,能够自行掌控身体孔窍的开放力度,那么就能够在平时减少真气的损耗,并且在需要的时候爆发。”   “这就是何萍所谓的绝招——清净世界的由来。”   “通过清净世界,可以主动地掌控体内孔窍的开放力度,从而获得不同的力量增幅,自此,何萍才算的是自开体系,终于成为一代顶级宗师。”   “而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敢尝试十八停的清净世界。”   这样说着,霍萤看着宁夏:“包括你的师父。”   “但是如果她开了十八停呢?”宁夏反问道。   “她就会死。”霍萤淡淡说道。   只是陈述,不容反驳。   宁夏沉默了片刻。   “我听说你们有七年之约,那么为什么七年之前何萍已经服用过清净琉璃方,七年后的何萍还需要再服用一次?”   “这有些说来话长。”霍萤看着宁夏轻轻说道:“总之,七年前的清净琉璃方让何萍掌握了清净世界。”   “但是她的清净世界并不是全无隐患的。”   “你该知道商九歌,她同样是九阴绝脉的患者。”   “但是何萍在治疗商九歌的时候,先是设法封住了商九歌的先天五感,然后再慢慢打开,让她退化到连常人都不如的地方,这个时候再用清净琉璃方打开诸身孔窍,就如同将一个弹簧压紧,这样放松的时候,就会事半功倍。”   “而何萍当初在服用清净琉璃方的时候,由于她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做,等意识到了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而当时已经没有再制作清净琉璃方的药材了,所以才有了七年之约,七年之后,霍家会再给何萍一剂清净琉璃方,让她彻底补全自己的缺憾。”   这样说着,霍萤看着宁夏:“你现在知道问题的关键在哪里了吧。”   宁夏点了点头:“嗯。”   “现在何萍想让商九歌服用清净琉璃方。”   “而不是她自己。” 第一百九十章 谜团   七年之前,饱受九阴绝脉之苦的何萍,通过服用清净琉璃方,从而将周身世界打开,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了开关周身孔窍的能力,从而自创清净世界。   只是当时由于从来没有先例,所有人只能摸着石头过河,所以说何萍并没有提前用药堵塞周身孔窍,将清净琉璃方的效果最大化。   于是也就有了七年之约,等到时机成熟,何萍再服用一次清净琉璃方,就能够将之前的隐患彻底消除。   这同样也是为什么何萍可以对商九歌说,你的病,我能治的原因。   两个人是一样的病,何萍已经知道如何能够将自己的病治好,那么她也当然有能力治好同病相怜的商九歌,甚至说能够把商九歌治的更好。   所以说才会有商九歌喝了之后昏迷两天两夜,又用了三天三夜来尝试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的故事。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霍萤也带着天不老而至,最后的东风于是姗姗来迟。   但是东风来了,问题也来了。   当初的七年之约,约定的是再配置一方清静琉璃给何萍。   而不是商九歌。   于是才有了方别和霍萤的商量,于是才有了霍萤的拒绝,拒绝之后,霍萤拉着宁夏的手离开,说是帮她检查身体,其实也是一个借口。   于是才有了这番谈话,才有了一切前因后果的明了。   “清静琉璃方还有几味?”宁夏开口问道,她想了想,又纠正了一下说法:“这世间,能配出来清静琉璃方的药材,还有多少?”   “我不知道。”霍萤静静摇头说道:“不过如果你真要问的话,那么我可以肯定回答你,不多了。”   “至少在我所知的范围内,已经很少了。”   “即使强如霍家,倾其所有也不过能够配出来第一味清静琉璃方,第二味要等到七年之后。”   “这个世界当然有配置清静琉璃方的其他药材,但是可想而知,并不多了。”   霍萤话语轻轻,静静讲述。   宁夏看着对方:“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霍萤低头笑了笑,然后抬头看着宁夏:“你好像搞错了一个问题。”   “现在该考虑自己怎么做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宁夏一时间哑然。   因为霍萤说得对。   她的事情,其实并不严重,天不老已经带了过来,清静琉璃方的最后一味药材也已经凑齐。   接下来讨论的是清静琉璃方的归属。   无论怎么说,这都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只要是内部矛盾,那就好解决。   而宁夏这边,也毫无疑问是属于敌我矛盾。   所以,在宁欢可能随时随地踏足中土的前提下,宁夏的选择和判断,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我的决定早已经做出来了。”宁夏这样说道。   “有吗?”霍萤看着宁夏的脸,淡淡问道。   “以及为什么?你是被悲苦老人养大的人。”   “但我并不是出生在师尊身边的人。”宁夏看着霍萤,轻轻回答。“养大与出生的概念并不一样。”   “以及当我来到那个人身边的时候,其实我已经九岁了。”   “当然。”宁夏笑了笑:“我并不如你们那样聪明,博览群书,事实上,在我九岁之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牧民之女,我们有自己的村落,自己的田地,也有自己的牧场和牲畜,总之不算富裕,但是却也衣食无忧。”   “那现在呢?”霍萤不由问道。   “现在吗?”宁夏笑着反问了一句,然后耸肩:“既然我之后被送到了师尊身边,那么那里发生的一切也就不难想象了。”   “村落被毁灭,住民被屠杀,俘虏,贩卖,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宁夏说的非常平静。   “谁干的?”霍萤再问。   “马贼。”宁夏简单说道。   “我知道西域有很多马贼。”霍萤点头:“但是攻击你家乡的马贼,是不是与罗教有关?”   霍萤这一点看得清楚,因为在很多地方,土匪,海盗,或者说马贼,都不是一种职业。   或者说不是主业,而是兼职。   需要的时候,种地的农夫,杀猪的屠户,乃至于玩泥巴的小孩,教书的先生,拿起刀蒙上面,就能够客串一把土匪当当。   毕竟,这种没本钱的买卖,穷乡僻壤出刁民同样古人诚不欺我。   但是,这样的普通土匪,和专业土匪是不一样的。   既然谁都能够当马贼,那么总有一些马贼比你更强大。   他们人多势众,弓马娴熟,武艺高强,烧杀抢掠。   反正蒙上脸骑上马拿上刀都是马贼,西域至今没有能够一统天下的大国,这是一块破碎凌乱之土,如果真要说的话,信奉无为老母和大日明王的罗教就是统治西域的最大势力,这个有些神秘又语焉不详的宗教亦佛亦道,但是他们又不奉佛祖,不崇三清,又俨然一副异端的姿态。   可是异端之所以是异端,那是因为不够强大。   如果异端足够强大,那么又就会成为毫无疑问的正统。   从这个角度来看,罗教又出乎意料地强大。   罗教有西域中土外加海外之地,天竺周边总和超过一万万的教众,大量的寺庙教堂,组织严密,武力充沛,某种意义上,之所以说西域至今没有一个统一的强大国家,就是因为有罗教的存在。   “我不知道。”宁夏开口说道一半,就被霍萤打断:“你说谎。”   宁夏沉默:“我真的不知道。”   “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愿意让我知道?”霍萤看着宁夏逼问道。   “或者,让我们退出来一步。”霍萤看着宁夏,淡淡问道:“你在马贼的袭击中幸存下来,是因为偶然?还是因为必然?”   “黑无和你什么关系?他修炼的是罗教的黑天魔功,这是只有很少数人才有资质修炼的功法。”   “悲苦老人宁欢自视甚高,你又是如何拜入他的门下?你知道他练的功法是多么荒淫无度,但是如今你依然是处子之身?这又是为什么呢?”   霍萤一句一句地逼问。   话语平静。   但是宁夏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如今的你。”   霍萤静静道:“让我如何可以相信你?” 第一百九十一章 快逃吧,阿伊莎   你让我该如何相信你?   霍萤黑色的眼珠直直望着宁夏说道。   这个西域女子的容姿绝色,堪称天人。   但是霍萤却望得接近全无感情。   就好像能够将宁夏的皮相看透。   明明宁夏才是更年长的那个。   烛影在窗边静静摇曳。   宁夏最终笑了起来,声音轻轻。   “我不知道。”   “因为我被救起之后,就被带到了那个人面前。”   “他问我,想要如何选择自己今后的路?”   “想和家人一起死去?还是独自活下去面对这个世界?”   霍萤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宁夏。   “而既然我活到了现在。”宁夏微微笑道:“我当然——选择了后者。”   “然后呢?”霍萤看着宁夏开口说道:“或者,说之前呢?”   “无论是之后还是之前,都算得上是一个有点长的故事。”宁夏淡淡道:“不过如果你想要听的话,或者说,之前你也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那么,我就回报以一个不太长的故事吧。”   “故事的起源,就要从那个绿洲边的小小村落说起,我小时候其实和经常和弟弟一起去牧羊,看着那些雪白如云彩的羊羔们在绿草之间进食着,我曾经想,这大概就是我的一生吧。”   “虽然现在有很多人都认为我很好看,但是那个时候的自己,从来都没有感觉过自己有什么不同,如果正常发展下去,我只是一个每天去挤羊奶马奶的普通牧羊女,人生不会有这么多的变化与诡谲。”   “所谓造化弄人,或许就是指的是这样吧。”   “大概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的缘故,其实很多时候当我从睡梦中苏醒的时候,我所梦到的景象要么是在火海中奔跑,要么就是在草原中放养。”   “人生苦,在于求不得。”霍萤静静说道。   宁夏笑了笑:“是啊,求不得,这个世界上,求而不得的东西,有时候未免太多了一点。”   “总之,我依旧记得那天黄昏,那天我带着弟弟从外面放羊回来,那天的夕阳特别的红,可以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火烧云,映红了半个天幕。”   “我们在山坡上看到了那些骑着马的蒙面人冲进了村子,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地杀人。”   “我们听到了大人惨叫和女人绝望的悲鸣,我们看到了村子里面冒出来的火光。”   “弟弟在我的怀中瑟瑟发抖,问我该怎么办。”   “当我又如何知道该怎么办呢?我只是一个九岁的小牧羊女,没有接受任何的教育,我不识字,不会武功,不知道什么大道理,在我的生命中,只有放羊,割羊毛,挤奶,放羊,割草,喂羊。”   “我原本以为我就会这样长大,然后嫁给村里的小伙子,生了孩子,继续和孩子一起放羊,割羊毛,挤羊奶,放羊,割草,喂羊。”   “我曾以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   “而现在,有人闯进了我的世界,将我熟悉的一切全部打碎,强迫我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当中。”   宁夏看着霍萤:“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但是对我而言。”   “我永远不会原谅那个人的。”   霍萤有些理解,但又不是完全理解。   从某种情况下,两个人相似,但是又完全不同。   按照宁夏所说,宁夏小时候生活的环境,真的是完全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她不需要很聪明,不需要很强大。   因为人人如此,所以人人都可以这样。   所以她就在其中懵懂快乐地成长。   虽然说仔细想来,这样放羊的生活,会是真的非常辛苦的生活。   但是生活在其中,甘之如饴,让这些变成自己每日的日常。   就又显得难能可贵了。   “那么接下来呢?”霍萤不由问道。   “接下来吗?”宁夏笑了笑:“当时我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会。”   “但是我当时知道,爸爸妈妈都在村子里,他们都会死,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然后,我挥舞着羊鞭,将那些陪伴了我几个月,几年的羊羔全部赶进了村子存在,看着那些成群结队的白色大羊堵塞了村子里的道路,也挡住了那些骑马的人。”   “我拉着弟弟的手在羊群中奔跑,最终跑到了我的家门口。”   “我看到了父亲倒在门前,手里握着一把生锈的镰刀,他的胸口被人用弯刀整个划开,我看到他断掉的白色肋骨,裸露的红色心脏,和从肚子里面流出来的花花绿绿的肠子。”   “他睁着眼望着前方,死不瞑目,身下是大滩的鲜血。”   “我冲上去抱住他,却发现他怎么都不再开口和我说话。”   “而在父亲身后,我看到了衣衫破碎满身是血的妈妈。”   “她用指甲将自己的脸完全划花,披头散发,形若癫狂,大概就是她看起来快疯了吧,所以说那些马贼才放开了她。”   “想要将她活活烧死在那里。”   “我冲向妈妈的怀里,却被妈妈一巴掌把我打飞。”   “她无神看着我,喃喃说道:阿伊莎,你已经在天堂了,为什么要回到这个地狱?”   “是的,我本身不叫宁夏,我叫阿伊莎。”   “我说我要和妈妈在一起,和爸爸在一起,即使死了也心甘情愿。”   “听我这样说道,妈妈她再走到我面前,又给了我一巴掌。”   “活下去,阿伊莎,逃走吧,阿伊莎。”   “这个世界有比这个草原更大的地方。”   “但你只有活下去才能够看到。”   “这样说着,她把我和弟弟推出门外,然后我们看到屋内有熊熊烈焰升了起来。”   “弟弟在我身后哭得撕心裂肺。”   “他问我说,是不是爸爸妈妈不喜欢我们了,才要赶我们走?”   “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事情,所以才会有这个下场。”   “如果做错了,我是好孩子,我改还不行吗?”   “当听到他这么说,我才意识到。”   “我是姐姐,我有义务保护他。”   “我转身将他背在背后,开始向着村外奔跑。”   “身后是燃烧着熊熊大火的村庄。”   “以及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哀嚎。”   “我告诉弟弟。”   “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做错的是他们。”   “并且总有一天。”   “我们会把他们一个不剩的,全部杀光。”   “一个不剩,一个不留。”   “而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身后有马匹奔跑的声音传了过来。”   “马贼,追上来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万象森罗   霍萤静静听着,这个时候并没有办法说什么话。   虽然说宁夏感觉霍萤能够清楚记得七八年前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别人说的每一句话非常厉害。   但是对于宁夏而言,这十几年前所发生的惨剧,这个少女依然能够记忆地一丝不苟,甚至连细节都没有遗漏。   这大概是每天都一次次回忆的结果了。   一次次在梦中重现,然后惊醒的结果。   无法想象,在这样沉重梦魇之下,宁夏又是如何度过这段漫长的岁月的。   这是无休止无止境的折磨,就像阿鼻地狱的定义。   痛苦无有间断。   而宁夏则轻轻勉强笑了笑:“总之,我并没有什么办法。”   “我只能抱着弟弟无休止地向前奔跑,然后感觉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重。”   “随即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马鞭响声。”   “我下意识地咬紧嘴唇,想要硬抗那一鞭,但是最终,却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只是感觉弟弟在背上痛苦的抽搐了一下。”   “我回头,才看到弟弟已经伸手为了抗下了那记鞭子,手臂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我至今还记得那围绕在我们身边的笑声。”   “那肆无忌惮,邪恶并且难听的笑声。”   “他们围绕着我们策马奔跑,把我们当做戏耍的玩具,就好像围猎时候追赶的野兔。”   “然后呢?”霍萤急忙问道。   她无法想象,这个时候宁夏还有什么办法逃出去。   或者说活下去。   “然后,他来了。”宁夏静静说道。   “谁?”霍萤问道:“宁欢吗?”   “不,是宁不喜。”宁夏静静说道。   宁不喜说过,他救过宁夏一命。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被宁夏用发簪捅入了心脏。   “宁不喜是谁?”霍萤不由问道。   “宁欢的一个弟子。”宁夏说道。“不是最坏的一个,但是绝对是最无耻的一个。”   不是最坏,但绝对是最无耻。   霍萤听着宁夏的这个定语,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当时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很多。”宁夏静静说道。   “但简单来说,这个时候宁不喜出手了,这是我第一次见过有那么出神入化的武功,只见他弹跳而起,一掌就拍在戏耍我们的马贼的枣红马上,马匹被凭空打飞数丈之远,当即倒地毙命,而马上的马贼也在地上哼咛呻吟,再也站不起来。”   “我在原地都看呆了,才看到那个穿着墨绿色衣服的丑陋的男人站在我们面前,哈哈大笑说:这个女娃是我师尊要的人,你们也敢戏弄?”   “那几个马贼看宁不喜这般神力,纷纷吓得肝胆俱裂,再也不敢战斗,只吹过一声口哨,就纷纷四散而逃,只剩下我和弟弟站在他面前。”   “我当即跪在宁不喜面前,要他回去把那些马贼都杀光,这样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他。”   “不过那个时候他冷笑一声:报答我?”   “他这样说的时候,那双圆圆的如同蛤蟆一样的眼睛盯着我,让我感觉心里有种发毛的感觉。”   “正在这个时候,旁边又有一个少年人开口:她就是师尊要找的人?”   “我回头看去,看到了一个长相英俊的少年人正从山坡上一跃而下,白衣如雪地走来。”   “那一瞬间,我看到他,感觉自己宛若看到了天人。”   “他是谁?”霍萤当即问道。   “宁怀远。”宁夏静静说道。   霍萤闻言吃了一惊:“就是那个被方别杀掉的宁怀远?”   “现在好像人人都知道了?”宁夏听到霍萤这么快反应愣了愣,然后才想起来似乎是自己之前告诉过她的。   “是的,宁怀远,他是师尊最受宠的弟子,但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更是师尊的亲生儿子。”   霍萤不由叹了口气。   万万没有想到是杀子之仇。   “为什么宁欢不把这件事情公开?”霍萤问道。   “因为师尊有很多孩子,毕竟他修炼的是那门武功。”宁夏说道:“但即使师尊有那么多孩子,也只有极少数能够得到他的认可,成为他真正的儿子。”   “其他的便只能算是无名无分的孤儿,师尊也从来不会对他们有任何父子之情,就算被扔到戈壁滩上喂狼,师尊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霍萤点了点头,宁欢所修炼的功法注定了他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并且极度自私利己。   “那么宁怀远有什么特殊,让他可以得到宁欢的宠爱,但是却并不被承认是自己的孩子?”   “因为宁怀远有极高的武学天赋。”宁夏轻轻说道。   “极高的武学天赋?”霍萤吓了一跳。   毕竟其实宁怀远的武学天赋,说起来并不是怎么高?   宁怀远死的时候已经是二十七岁了,比现在二十二岁的宁夏要大整整五岁。   宁怀远死去的时候其武学修为大概就是三品小宗师,尚且够不到二品之境,虽然说宁夏自己是通过曼珠沙华来发掘潜力而成为的二品强者,二十七岁的三品小宗师,也确实称得上天赋上佳。   但是宁欢是什么人?宁欢可是如今江湖帮甲榜排名第十九,并且这是他自从十七年前一人屠灭楼兰城王室之后就再也没有亲自出手记录的人,身为罗教太上长老,宁欢无论是资质还是才情,又或者武学的精深程度,都是这个世界最可怕的几个人之一。   宁怀远的天赋和宁欢比起来,简直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是的,极高的武学天赋。”宁夏说道:“如果不是这样,宁怀远也没有办法隐藏自己罗教的根底,加入华山派中,而在加入华山派之前,他早已经在昆仑派学习了三年有余,所有正派的功法秘籍,他都是一看就会,一学就精,更何况他本人也精明能干,心思缜密。”   “所以说他在武学进境上一日千里,之所以说最终的境界不高,因为他所想要修炼的是传说中的一门功夫。”   “什么功夫?”霍萤不由好奇问道。   宁夏看着霍萤,笑了笑,静静吐出来四个字。   “万象森罗。” 第一百九十三章 诧女神功   万象森罗。   霍萤听着这四个字,然后看向宁夏:“什么叫做万象森罗?”   “一种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功法。”宁夏静静说道。   “或者说,这是一种传说中的武学境界。”   “一种真正通往无敌之境的武学。”   “具体呢?”霍萤问道。   少女没有听说过所谓的万象森罗。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宁夏看着霍萤说道:“之所以说万道森罗是一种传说中的武学境界,因为这只有设想,从来没有人能够将其真正变为现实。”   “从何说起?”霍萤不由问道。   “简单来说。”宁夏看着霍萤:“对于正常习武之人而言,一门剑法是一门剑法,一门掌法是一门掌法,一门内功是一门内功,一门轻功是一门轻功。”   “对于普通习武之人,初学武功的时候,先修习一套入门的内功心法以及粗浅的外功招式,以少林寺为例,少林寺弟子进门之处,先学少林心法,再补充以一套罗汉拳。”   “很多少林寺的僧人,往往就是一套罗汉拳,一本少林心法练上个几十年,当然,也曾经出现过至诚至专之人,以罗汉拳少林心法而最终晋入二品之境,化腐朽为神奇,但是这终究只是少数,不做讨论。”   “简单来说的话,每个人习武之初,都有一套打基础的功法,等到基础扎实之后,才会有后续的高深武学。”   “以我举例的话,我初入师尊门下的时候,修习的武功是最普通的罗教心法,轻功是金雁功,一套青罗掌法,一套紫罗剑法。”   “这样,我从九岁修炼到了十四岁,师尊见我资质聪颖,才传给我了进阶的诧女神功,万紫千红剑,惊涛明玉掌法,轻功也改换成了冯虚御风。”   “而这套武功艰深异常,我一练就是八年,直到前段时间出西域来中土,师尊才又传授了我曼珠沙华。”   宁夏侃侃而谈,而霍萤则看着宁夏:“你现在所修炼的内功是奼女神功?”   宁夏点了点头,看着霍萤,笑了笑,眼波流转:“难道不像吗?”   霍萤叹了口气:“你修炼了诧女神功那么久,你难道还不知道诧女神功是什么东西?”   “此功法威力虽大,但是会挑动人体情欲,逐渐堕入邪道。”霍萤看着宁夏:“并且这更是一门炉鼎功法,算得上是最厉害的媚功中的一种。”   “宁欢传你此门功法,显然居心不良……”   霍萤说到这里,却被宁夏静静打断:“无论师尊传我什么功法,我也只能练就是了,我并没有选择权。”   “是的,你并没有选择权。”霍萤点头说道:“但是你这颗果实尚未成熟吗?”   霍萤这句话说的有些隐晦。   毕竟少女只是十六岁,她虽然从小学医,对于男女之事了如指掌,只是性格冰冷又稍有腼腆,所以没有办法直言。   寻常果实,十八岁就算成熟了,二十二岁就堪称腐烂了。   宁欢将宁夏养在身边,几乎像豢养宠物一般,九岁所传的罗教心法还算是中规中矩,而十四岁所传的诧女神功,就有些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感觉了。   但就是这个路人皆知,宁欢却在八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碰宁夏一根指头。   这就显得非常奇怪了。   特别奇怪。   尤其是宁欢修炼的还是那门功法。   “时机未到。”宁夏淡淡说道:“师尊已经衰老,他告诉过我,我是他最重要的炉鼎,既然最重要,那么就不能像猪八戒吃人参果那样,囫囵吞枣,不知滋味。”   “我并不知道师尊这样说的根据,因为我并不感觉自己和他人有所不同……”   霍萤叹了口气:“稀奇稀奇真稀奇,你们一对姐弟,姐姐能够修炼诧女神功,弟弟能够修炼黑天魔功,你却说自己和他人没有什么不同?”   听霍萤直接挑明黑无就是自己的弟弟,宁夏沉默并没有开口。   而霍萤则继续说道:“你该知道,诧女神功有数道关隘,常规而言,非男女交合不能冲破,更况且诧女神功在修炼过程中,非常容易走火入魔,堕入邪道,通常来说,只能放纵欲望,才能够换取来一线生机。”   “而相应的,诧女神功又是一门炉鼎功法,又要求女子元阴不泄……”说到这里,霍萤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就等于既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简直混账到了极点。”   “但是如今,你却能以处子之身,修炼这样的功法到精纯境地,显然本身就是体质特殊。”   “旁人修炼诧女神功,往往在果实成熟之前就已经被虫蚀地千疮百孔,而你这枚果实至今还珠圆玉润,完美无缺,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寻常。”   “但是我修炼的时候,会在寒玉床上辅助。”宁夏忍不住开口说道:“以此来镇压心魔,压制旖念。”   霍萤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现在没了寒玉床,不也是在修炼诧女神功?这诧女神功,修炼越深,所受影响就越大,如今你基本上已经快把诧女神功给练到头了,反而心性越加坚定,完全没有向荡妇浪子方向发展的迹象,怪不得宁欢会如此重视你,即使放你来中土,也要在你身上种下曼珠沙华来控制你。”   “只是宁欢万万没有想到,你真能遇到像方别这样能解曼珠沙华的人,并且还愿意不辞辛劳去给你找紫背天葵。”   宁夏有点沉默地不再言语。   是的,原本宁夏是不抱任何希望地活着的。   直到遇到方别,她才看到了那么一星希望。   “对了。”霍萤看着宁夏继续说道:“虽然你刚才解释森罗万象解释了那么多。”   “我其实听得有些不大清楚,但是有一点我或许可以给你确定。”   “那就是。”   霍萤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笑着看向宁夏,少女的黑眸黑白分明,就好像养在白水中的墨玉。   “方别那个家伙。”   “他修炼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你说的那个万象森罗。”   “什么!”宁夏不可思议地开口。   万万没有想到。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们都有光辉的未来   看着宁夏惊讶的表情,霍萤笑了笑,继续说道:“对的。”   “我可以给你重复这句话。”   “那就是不出意外的话,方别修炼的东西,就是万象森罗。”   “只是我敢肯定,方别一定不会这么叫。”   “但是原理应该是一样的。”   宁夏不可思议:“你怎么确定的?”   “明明你和他七年没见了。”   “正正是因为七年没见。”霍萤淡淡说道。   “所以才能够感受到方别身上的变化。”   “我只问你,你现在能够感觉出来方别是什么功法路数吗?”   宁夏愣住,仔细回忆,然后茫然摇头。   是的,现在根本就感觉不出来方别是什么功法路数。   薛铃金刚不坏,黑无黑天魔功,盛君千百断刀法,商九歌进阶独孤九剑,就连几乎从不出手的何萍,也大概知道她有清净世界秒天秒地。   但是方别什么功法?只是感觉方别很强,谁都能打谁都敢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而现在这个少年最拿手的武功是什么?擅长什么?杀招是什么?   一无所知。   或者说方别从来没有遇到能够逼出来他底牌的对手。   这样仔细想来,是真的有点恐怖了。   “你看……”霍萤摇头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她才静静说道:“真要说的话,方别如今的武功。”   “仅仅是杀人的武功。”   “武功不都是有用来杀人的吗?”宁夏不由问道。   “不全是。”霍萤说道:“至少商九歌的武功,就不是用来杀人的。”   “因为在生死相搏中,不杀比杀更难,商九歌却能够始终保持不杀,是她自己的坚持。”   “而方别不同。”   “他在战斗中,始终就是想着该如何杀你,最快最简洁最高效地杀人。”   宁夏沉默,然后回想起来当初方别对黑无说的话。   “我能杀你。”   现在想起来,真的有点叫人不寒而栗。   因为现在已经事实证明,方别不打诳语。   他说它能杀你,那么就是真的可以杀你。   和外面的妖艳贱货完全不是一个品种的。   “以及。”霍萤看着宁夏:“他的万象森罗还没有练成不是吗?”   “何止是没有练成,只是简单地触摸了皮毛。”宁夏说道:“万象森罗要求融百家所学,会己于一身,所以宁怀远原本的计划是偷师中土七大名门,事实上,在此之前,他已经在昆仑派呆过一段时间了,这次在华山,普通弟子所学的武功招数他已经全然掌握,所差者,一个是独孤九剑,一个是紫霞神功,不过独孤九剑已经找到了下一任传人,便是商九歌,而紫霞神功迟迟不曾传授,最终才导致了宁怀远的叛逃。”   “他杀死了守经的弟子,然后通读背诵之后毁去了紫霞神功的秘籍,自己则只带了一本狂风快剑的剑谱,连夜下山,这就是我们最后知道他的情况。”   “而再等到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他在洛城被杀的消息。”   “万万没有想到,在华山这样的江湖北斗中他都可以如履平地,但是却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宁夏略有感慨地说道:“所以,我才想看看,杀了宁怀远的家伙,究竟何方神圣。”   “那么如果宁怀远没有遇到方别呢?”霍萤不由问道。   “如果宁怀远没有遇到方别的话,他会改换姓名和外貌,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会进入山东境内,前往蓬莱阁拜师,其最终目的就是在七大名门偷师武学,最终融会贯通,成就万象森罗,到那个时候,他的武功造诣甚至不会在师尊之下,会成为君临中土武林的一个庞然大物。”   “而这,也是师尊看重他的最大原因。”   “而不单纯是因为他是师尊的弟子。”   霍萤笑了笑:“但是他死了。”   宁夏点头:“对,但是他死了。”   “死了的人就什么都不是了,真可惜呢。”霍萤淡淡说道:“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来那个家伙的常说的话。”   “什么话?”宁夏问道。   “我是不会死的。”霍萤看着宁夏说道:“我会是那个活到最后的人。”   “真是自信。”宁夏笑道。   “但是他一直都这样做到了。”霍萤道。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说。”   “为什么你会对宁怀远恨之入骨。”   “其实我已经说了?”宁夏笑着说道。   少女笑容淡淡。   “没有。”霍萤坚定否决道。   以霍萤的记忆力,宁夏说没说,她还会不知道?   “没有吗?”宁夏笑了笑,笑容带着轻松:“那我就讲一讲吧。”   “我之前说过,我带着弟弟从村落中逃跑,却被那些马贼给拦住戏弄,最终宁不喜出手惊走那些马贼,随后宁怀远过来和我们攀谈。”   “宁怀远大我五岁,那个时候看到那个白衣男子,我只感觉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他和颜悦色地和我说话,并且告诉我不要怕,他会解决掉这里所有的马贼。”   “然后当着我的面,他一个人飞奔下山,然后最终浴血而归,那些肆虐在村中,杀人如宰鸡的马贼在他手中连小鸡仔都不如。”   “我至今还记得他白衣浴血,半跪下来用沾着血的手抚摸我的脸蛋,告诉我说不用怕时候的情景。”   宁夏这样说着,但是表情中没有一丝动言。   明明是非常感人的画面。   毕竟遭遇大难的小姑娘,遇到了帅气强悍的白马王子。   “然后呢?”霍萤问道。   “然后我和弟弟就被分开了。”宁夏静静说道:“他告诉我说,师尊这边的武学不适合弟弟学,那里有更适合弟弟学的东西。”   “我相信了他,并且相信我和弟弟不久之后就会见面。”   “那个时候,我们都学会很厉害很厉害的武功,没有谁能够欺负我们。”   “我们会变得像宁大哥一样厉害。”   “当时的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霍萤沉默看着宁夏。   此时,她已经知道两个人最后的结局。   黑无被选中修炼黑天魔功,如果不是这个少年最终另辟蹊径,现在他就只是一个嗜血滥杀的杀人工具,六亲不认,野蛮可怕。   而宁夏则被选中作为宁欢的未来炉鼎,被当做宠物在身边豢养,只求最终采摘她这枚果实的一刻。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光辉未来的话。   这也未免太光辉了一点。   “你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霍萤问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姐姐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   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来看,这样的故事很明显有一个险恶的结局,但是身处事件漩涡中心的宁夏,却并不知晓。   因为身在梦中,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都只能自己来独自承受,就像身在旋涡,只能身不由己地越陷越深。   “十六岁。”宁夏的回答言简意赅。   “九岁跟在宁欢身边,十六岁得知真相,也就是说用了七年的时间?”霍萤叹了口气:“而今你已经二十二岁了。”   二十二岁,也就是又是六年过去了。   一前一后便是十三年。   “如何知道的?”霍萤问道。   “宁怀远。”宁夏轻轻说出来这三个字。   霍萤看着宁夏,没有开口,只是询问的目光。   “我当初来到师尊这边的时候只有九岁。”宁夏静静说过,“在师尊的宫殿中,只有宁怀远与我年龄相近,毕竟师尊事实上年事已高,已经很少再收徒了。”   “目前来看,我应该是师尊的关门弟子。”   霍萤叹了口气。   至今宁夏依然叫宁欢师尊,可以说积威深重。   但是同样,如果不是宁欢在某种意义上对宁夏确实很好,宁夏也不会有这样复杂的态度。   毕竟宁欢教宁夏的武功是实打实的,并且这过去的十三年间,宁夏虽然形同宁欢豢养的宠物,但是在宁欢门下的地位也同样有目共睹。   “那个时候的宁师兄,风趣幽默,又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更何况是他替我杀死了杀我全家村落的马贼,我一心将他当做恩人,也对他对我说的全部话都深信不疑。”   霍萤看着宁夏脸上的表情,只见这个绝美女子表情淡淡,看不出仇恨,也看不出怀念。   能够淡然到这个地步,可见宁夏对于宁怀远的情绪之复杂。   毕竟爱之深,痛之切。   如果宁夏当初没有那么喜欢宁怀远,后来也不会那么痛恨他。   “那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霍萤问道。   “我先和弟弟分开,随后进入师傅的悲欢殿中修行,最初的初级武学,都是宁怀远教授与我,那个时候我也对他暗生情愫。”宁夏平静说道,没有什么波澜。   霍萤则完全可以理解,毕竟那个时候宁夏刚刚全家陨难,又和弟弟分离,真是悲苦难耐之际,而这个时候身边有个无微不至照料自己的大哥哥,又生的好看,风趣幽默,真的想不喜欢太难了。   毕竟整个悲欢殿中,也只有宁怀远和宁夏年龄相近。   “其实要真说起来。”宁夏这个时候才淡淡笑了笑:“大概我年纪小的缘故吧。”   “又见识浅薄,之前都是整日放羊割草,简简单单一个牧羊女,来到悲欢殿之后,各种美味珍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又有佣人任劳任怨,服饰自己。”   “一时间我过上了曾经连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就连父母之前所讲的那些故事中的公主,我想都未必有我过得好。”   “更何况还能够修炼种种神奇的武学——这些武学修炼起来虽然辛苦,但是我本就是牧羊女出身,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性子,或者说练武的辛苦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于是,只用了五年的时间,我就将师尊传授的基础武学全部练会,并且臻至精纯,经过宁怀远师兄的检查,最终得师尊亲自传授以诧女神功为首的种种精深武学。”   “那个时候我对师尊敬若神明,感恩戴德之余,不疑丝毫。”   霍萤静静听着,感到有些不解。   是的,如果按照这样发展下去,宁夏一定会对宁欢死心塌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存反意,这之中一定发生了什么。   毕竟,如果真有人将你从放羊的生活解救出来,让你读书识字,锦衣玉食,并传授高深武学。   这样的话,即使是杀父之仇,也未必不能够认贼作父。   “然后呢?”霍萤继续问道。   “那个时候我已经习惯了在悲欢殿的生活,即使说时常会梦到那天所发生的惨祸,梦到我背着弟弟不停地奔跑。”   “但是在梦的结尾,总会有宁怀远一袭白衣,如同神兵天降一般来到我面前,然后将我救了下来,告诉我说一切都没事了,我会帮你把他们杀光的。”   “我也时常会将这个梦告诉宁怀远,不过现在想来,每次这样说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都会有些讪讪地不太自然。”   “不过那个时候,我也并没有往别的地方去想。”   “这样一晃两年过去,那一天,我奉师尊之命,前往附近乡子办事,结果在路上遇到了一只野兔,我便去策马追赶,而追了三五里路,眼见我就要将那只野兔擒拿的时候,却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野孩子冲了出来,将那只野兔凭空扑倒,然后就在我的面前,撕开野兔的皮毛,如同野兽一般生撕大啖起来。”   霍萤听到宁夏这句话,不由皱了皱眉头。   她已经大概猜到了那个浑身是血的野孩子是谁。   “我当然很生气。”宁夏说道。   “在悲欢殿中七年,我早已经养成了唯我独尊的大小姐脾气,毕竟人是会变的,其实渐渐的,我连给父母报仇都快给忘了。”   “当时那个哭着叫着阿伊莎让我逃的母亲,我渐渐连样子都快忘了。”   “我现在不是什么阿伊莎,我是宁夏,是悲苦老人宁欢最小的弟子,也是最宠爱的弟子。”   “我注定会成为罗教下一位圣女,成为至高无上侍奉教主的人。”   “别人都这么说,我也这么相信的。”   “于是我就扬起马鞭抽那个野孩子,让他滚开,但是他一边在空中躲闪,一边还在不停生吃那只野兔,直到最后把那只野兔吃得干干净净,才抬头看向我。”   “我可以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凶狠与嗜血。”   “然后他就冲上来,和我搏斗起来。”   “说来好笑,其实我习武了这么多年,但是现在在他面前,却浑然都不是对手的样子。”   “没打几个回合,我就被他打倒在地,他将我扑倒之后,就想要直接咬断我的喉咙,我即使拿着马鞭用力抵抗,但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   “我以为我就要死了。”   “于是就闭上了眼睛。”   “但是我没有感觉到喉咙被咬穿的痛苦。”   “我只感到了冰凉的水珠落在我的脸上。”   “我睁开眼睛,看到那个野孩子在我身上哭着,眼泪掉在我的脸上。”   “他轻轻叫我。”   “姐姐。”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你什么都不知道,真好   其实听着宁夏的这番讲述,霍萤已经脑海中几乎可以浮现出来场景。   衣着光鲜意气风发的姐姐出门,遇到了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弟弟,因为一只野兔而生出的罅隙,最终大打出手,但是当弟弟将姐姐按倒在地即将杀死对方的时候,却突然认出来其身份。   其实仔细想来,大概也和宁夏足够好看有关吧。   毕竟如果不够好看,足够干净,像是黑无这个样子,就说不出来化成灰都认识你这样的话了。   而宁夏依旧,在讲述的时候保持了相对的平静。   “当时我已经等死了,却听到耳边传来这样的声音。”宁夏低低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不由睁开眼睛,看那张沾满血污的脸。”   “他全身是伤,狼狈不堪,但是即使这样,都能够将我轻易击倒。”   “我不可思议地开口,然后问道你是谁?”   “他轻轻道:我是阿缪沙,你是阿伊莎吗?”   “我彷徨不知所措,在地上流着泪,静静点了点头:我是的。”   霍萤看着宁夏,没有想到所谓的姐弟相认,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达成。   这样稍微有些尴尬的局面。   以及说不出的凶险。   毕竟如果黑无如果晚认出宁夏一点,那么宁夏就已经死在了弟弟的手下。   “但是他的警惕心并没有就此消失,他静静问了一些只有我们知道的问题,比如说我的村落哪里的水草最丰美,哪只羊羔最调皮,哪只小羊我最喜欢,所以一直养成大羊都没舍得杀,诸如此类这样的问题,只有我们知道的东西。”   宁夏看着霍萤,话语轻轻。   “我对答如流。”   霍萤一番感慨。   或许再过几年,宁夏就做不到对答如流这四个字了。   但是现在,至少曾经所发生的事情,都深深刻在宁夏的脑海中。   “然后,他慢慢将我放开,然后倒退两步,就那样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这个时候我已经相信了他就是我的弟弟阿缪沙,但是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过去的几年间,我其实有过无数次都想要看看他,但是都被宁怀远给我阻拦,或者说弟弟的武功修炼正在关键时刻,或者说他所住的地方距离悲欢殿非常之远,总之在七年的时间里,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都没有去见过他,也是孩子心性,每次都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情转移注意力,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去见弟弟的心情也就越来越淡。”   宁夏的表情微微有些惘然。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再次见到弟弟竟然就是这样的相遇。”   “我看着浑身是血的他,他哭得像是一个孩子,但是身量却比我记忆中高大许多。”   “那个时候我可以轻松将他背在背上,但是现在,他的身量已经和我差不多平齐。”   “和记忆中相比,他更瘦了,更黑了,全身是伤,全身是血,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猴子一样。”   “我呆呆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只能坐在那里,看着他哭。”   “不知道他究竟受过多少委屈多少苦,又到底经历了什么,反正我在过去的这七年间,一直生活得很好,但是现在看着眼前的弟弟,曾经的一切美好,一切的锦衣玉食,似乎都成了我的原罪。”   “最终,他止住了哭声,坐在地上扭头看着我,那一瞬间,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从未看到过的冷峻陌生的表情,那是会杀人的眼神,他就这样看着我,然后问我。”   “姐姐。”   “你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直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是该说知道还是不知道?”   “说知道的话又到底知道一些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唯余迷茫和羞愧。”   “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一瞬间似乎全部都知道了。”   “他站起身来,转身向着远方走去,我尝试叫住他,但是他冷冷回头看了我一眼:姐姐,我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你就当做从来没有见过我,我也不会给任何人说过我见过你。”   “从今天起,你可以当做没有我这个弟弟,不过如果未来,如果我还活着,我一定会记住姐姐的样子,姐姐的名字,记住,只要你叫我一声阿缪沙,我就算在怎么样深沉的地狱中,都会为你苏醒。”   “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弟弟的表情是那样的陌生,他说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是看着他静静远去,看起来就好像一只破破烂烂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我便冲了过去,在他身后将他拦腰抱住。”   “我对他说:如果你知道什么,那就告诉我,这样我也会知道。”   “如果你什么都不说的话,那么我当然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他没有理会我,继续向前,那个孩子的力气大到可怕,即使说我全身都抱在他的身上,但是他却可以毫不费力地将我拖动,之前我已经和他较量过了,我也知道他现在的武功已经到了我难以想象的地步,即使我经过了七年的苦练,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他只是说:你放手吧。”   “我说你告诉我,无论你告诉我之后会产生怎样的后果,无论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想知道。”   “听到这句话,弟弟回头,看着我,看着我身上的华服,看着我的脸,他嘴唇勾出有些轻蔑的笑容。”   “姐姐,你知道吗?”   “他这样对我说。”   “如果你知道了我所知道的,你现在的美梦就会像肥皂泡一样被戳破。”   “你所享受的一切荣华富贵,都会变成过眼云烟。”   “你可以安心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事情,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我知道,你这七年间,一定过得很快乐,那么就继续快乐下去吧。”   “只要姐姐你能够开心,我什么都无所谓的。”   “我咬着嘴唇,轻轻说道:告诉我。”   “弟弟听到这句话,把我从他身上薅了下来,放在面前。”   “淡淡笑了笑,远处是戈壁与夕阳。”   “宁怀远是你师兄对吧?”   “他这样问道。”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七年   霍萤叹了口气。   霍萤已经忘记自己今天叹了多少次气了,听别人的故事自己叹气。   讲自己的故事同样叹气。   不过很明显,讲自己的故事的时候,霍萤更多的是平静。   宁夏也是。   听别人的故事的时候,才更容易叹气。   其实宁夏讲到这里,霍萤已经猜想到了很多可能。   不过这许许多多的可能之中,只有宁夏说到的才可能是真的。   “你怎么回答了?”霍萤开口问道。   宁夏看着霍萤:“我当然如实回答。”   “弟弟问我宁怀远是不是我师兄,我当然回答说是的。”   宁夏说到这里笑了笑。   “弟弟看着我,轻轻问:你喜欢他吗?”   霍萤不由笑了出来。   不是霍萤想笑,是因为实在忍不住,因为霍萤已经知道了宁夏口中的弟弟就是黑无,看到黑无现在这个格式化机器人的样子,再联系一下当初黑无站在宁夏面前问她喜不喜欢宁怀远的样子。   真的有些好笑。   真的有点想笑。   宁夏看着霍萤,轻轻摇了摇头:“当时,我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所以一瞬间愣住了。”   “喜欢对吧?弟弟继续问道。”   “然后我静静点了点头。”   “我没道理不喜欢他,他是我师兄,是陪我朝夕与共七年的少年,算是我半个师傅,平常也是陪我玩的人。”   “我并没有理由不喜欢他。”   “而弟弟则淡淡道:那么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宁夏说到这里,表情又陷入了轻微的回忆之中:“我当然说知道。”   “毕竟我和他在悲欢殿中度过了七年的时间,我和弟弟满打满算才一起生活了九年,并且三四岁之前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相对来说,宁怀远才是陪伴我成长的人。”   “然后弟弟笑了笑:那么他真厉害啊。”   “你还记得吗?姐姐,记得当初你对我说的话。”   “当时我问你,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   “你告诉我说,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做错的是他们。”   “并且总有一天。”   “我们会将他们一个不剩的,全部杀光。”   “一个不剩,一个不留。”   “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那些话,并且,我看着弟弟说:那些马贼,当初就被杀光了啊。”   “我亲眼所见……”   “我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弟弟打断——”   “他说——你亲眼所见那些马贼是被宁怀远杀的对吧,威风凛凛,盖世战神,很厉害对吧。”   “弟弟这样静静说着,表情露出淡淡的讽刺。”   “他掀开自己的褂衣,露出了满是血污的胸膛,我看到一道可怕的伤口,从肩膀一直斜划到了小腹。”   “血肉在轻微的蠕动,几乎深可见骨,我无法理解这样的伤势,弟弟能够来到这里,并且可以轻易地将我击败,差点将我杀死。”   “我惊讶地上前,想要替弟弟包扎处理。”   “但是弟弟却静静后退一步,看着我。”   “这些伤,都是你那位好师兄留下的。”   “他眸眼冰冷,如是静静说道。”   “我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霍萤看着宁夏,默默地看着这个女子的面容,直到此时,宁夏的讲述依旧没有太多波澜,就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一切的血泪,当经历之后,就会像别人的故事一样。   自己如同旁观者一般。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这样看着他问道,让他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必须要告诉我。”   “弟弟冷笑了一下,然后告诉我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七年前那场屠村之祸,都是罗教的阴谋呢?”   “不知道为何,我听到这句话,并没有非常的意外。”   “甚至说,有一种隐隐理所当然的解脱感觉。”   “我问他,你有什么证据。”   “他淡淡说道,我就是证据,并且这几年来。”   “他看着我,露出有些残忍的笑容。”   “我就干过不少这样的事情。”   “弟弟没有说那残忍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但是我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是怎么的事情。”   “为什么?我只能轻轻询问道。”   “因为宁欢在追寻某种东西,现在他找到了你,就意味着他在追寻你。”   只有在陈述别人的话的时候,宁夏才能够毫无障碍地说出宁欢的名字。   “我?我当时不可思议反问道。”   “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殊,应该受到怎样的优待,而现在听到弟弟的话,我也忍不住有些怀疑。”   “你见过真正的地狱吗?”   “弟弟这样问道,反正我已经见过了。”   “比我们共同所经历的地狱,更深更黑有更多鲜血的地狱,我都见过了。”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尝试从宁怀远那里得到那天的真相。”   宁夏说到这里,停住了。   “然后呢?”霍萤忍不住继续追问道。   “然后。”宁夏看着霍萤:“即使这个时候,我也对这一切半信半疑,但是我希望先让弟弟养好身上的伤,他却告诉我,只要有足够的肉,他就能够自己治好自己,于是我将他安置好之后,给他买了足够的肉。”   “但是即使这个时候,我也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所以?”霍萤问道。   “所以我就去问那个最有可能告诉我真相的人。”宁夏说道。   “宁怀远?”霍萤问道。   “是的。”宁夏回答。   霍萤看着宁夏,似乎要把她的脸看出花来。   而宁夏则笑了笑:“虽然我这七年过的是公主一样的生活,但是我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学的花瓶。”   “当我想要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其实还是很简单的。”   “所以你做了什么事情?”霍萤问道。   “当然是找宁怀远问这一切的真相。”宁夏淡淡道:“当然,并不是直接问。”   “之前说过,诧女神功是这个世界最厉害的媚功之一,而我刚好又长得很好看。”   “我和宁怀远师兄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所以,只要配合特定的药物,我就可以对宁怀远施展媚功。”   “从他口中套出来所有他知道的东西。”   “但是他不会告发你吗?”霍萤问道。   “他不敢。”宁夏淡淡说道。   “为什么?”霍萤问。   宁夏笑了笑,这一瞬间这个女子的笑容,既妩媚又冰冷。   “直到他临死之前,他都自以为夺了我的处女红丸,既然这样,他怎么敢告诉师尊这一切?”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大难不死的女孩   霍萤看着宁夏那张宜喜宜嗔的面孔,无论从任何人的审美来看,宁夏都是一顶一的美人。   而这个美人此时平静说出这样的话,却让人微微有些不寒而栗。   “怎么做到的?”霍萤问道。   “你是医生,你怎么可能不懂?”宁夏淡淡笑道。   “我是医生,但是没有学过媚术。”霍萤看着宁夏说道。   “这样的话,就有点难办了呢。”宁夏看着霍萤,侧头微微笑道:“你知道吗?”   “媚术在使用的时候,同样包括催眠,在配合药物的使用,就可以让人产生虚假的记忆。”   “所以那天,我就回到悲欢殿,以请宁师兄喝酒的名义,暗中在酒菜中下了致幻的药物,随后在席间施展姹女神功,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尝试去魅惑他人,而效果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很快,宁怀远就已经深陷入我给他构建的幻术之中,毕竟虽然宁师兄武功虽比之当时的我高出来许多,但是在我刻意施展下的姹女神功下,他的定力尚且不足以让他幸免于难,况且还有药物的辅助。”   “总之,到了最后,宁怀远已经变的对我无话不说。”   “而我就此,也知道了七年前那场屠村惨案的真相。”   霍萤看着宁夏:“是和我想象中一样的真相吗?”   宁夏淡淡点了点头:“或许吧,非常老套的真相。”   “但是每一个老套的真相,其背后都有一堆血淋淋的尸骨。”   “事情的起因,是师尊,也就是悲苦老人,宁欢。”   “他的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已经练到了关键时候,马上就要练到第七重天生地养返老还童之境,但是想要晋入第八重天绝地灭万魔往生之境,还需要一个上好的顶级炉鼎供他破境时使用,这个炉鼎必须要求是元阴处子之身,并且要修炼姹女神功到第七重以上来配合他双修。”   “但是师尊遍寻了罗教领地,最终也一无所获,他无奈求助于巫蛊占卜之术,最终得到的占卜结果,则是指定了一个大致的方位,并且最终的卦辞显示——大难不死的女孩将会帮助他走上巅峰。”   “大难不死的女孩?”霍萤轻轻说道。   宁夏此时不由自主说出了宁欢所修炼的功法,而修炼这种邪道功法,最重要的就是讲究天时地利。   “是的,大难不死的女孩。”宁夏说道。   表情平静。   “什么叫做大难不死?”霍萤问道。   “活下来就是大难不死。”宁夏回答道。   霍萤沉默下来。   是的,活下来就是大难不死。   所以说罗教才有了之后的计划和行动。   于是乎最终还真应了巫卜之言。   “所以说罗教策动了这场马贼袭击?”霍萤问道。   宁夏点了点头:“那些马贼都是罗教的工具,微不足道的工具,用完即扔,而当初宁怀远和宁不喜就是遵从师尊之命,在一路尾随马贼,等待那个大难不死的女孩出现。”   “最终他们等到了我。”   “然后那些马贼就没用了,被宁怀远就地斩杀,顺便来获取我的好感。”   “而另一方面,占卜只说了大难不死的女孩,那么大难不死的男孩就没有任何的用处,出于废物利用的目的,这个大难不死的男孩被送到了新一轮的黑天魔功的测试选拔中。”   “反正每年死在黑天魔功选拔的孩子没有几千也有几百,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当。”   “只是没有人能够想到,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在选拔中活下来了,他熬过了那十死无生的淬炼和折磨,最终成了黑天魔功未来的传人,成了注定的山门护法,不过这个山门护法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跑,因为他在测试的过程中,做多了见多了像是这样屠村灭镇的事情,并且所有人都当他工具,从来不会将当初马贼屠村那件事情当做隐秘,而会在他面前公然交谈,来解释一切的前因后果。”   “毕竟。”宁夏看着霍萤笑了笑:“他有一个那么出名的姐姐,姐弟俩的来历,在罗教之中,虽然称不上人尽皆知,但是也不算太过隐秘的事情。”   “而终于有一天,在另外一次例行测试中,他又一次逃脱,并且这一次竟然根据之前记下来的只言片语的情报,向着悲欢殿的方向而来,最终,遇到了我。”   “七年之后,我们第一次相见,彼此都变成了陌生的模样。”   霍萤沉默地点头:“那么,宁怀远和宁欢就是一切的幕后黑手?”   “是的。”宁夏淡淡说道:“那伙马贼是宁怀远暗中驱使主导的,并且亲自监督着他们一个个屠灭村落,直到那个大难不死的女孩诞生,随后再卸磨杀驴,亲手灭口。”   “这些都是宁怀远亲口告诉我的。”   “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最亲近信赖的师哥,原来才是自己真正的仇人。”   “那个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杀了他?”霍萤问道。   “因为,那个时候我需要活下去。”宁夏看着霍萤说道:“我没有办法在悲欢殿中杀死宁怀远还能活着出去,并且我不确定我能够杀得死他,那个时候的他比我强出太多太多,所以我只能在他的酒水饮食中下药,在问清一切前因后果之后,和他一起赤身躺在床上,伪造落红,制造了事后的场景,让宁怀远自己都相信他幻觉中所见到的那一幕都是真的。”   “是他酒后乱性,强占了师尊的禁脔。”   “他只能向我叩头认错,并且恳求我千万不要将这一切告诉师尊,毕竟我是师尊晋升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第八重的唯一希望。”   “所以事后,他只能提前向师尊请求前往昆仑派正式开始万象森罗的修行。”   “也因此,他师门武功尚未精深,就开始修炼其他门派的武功,尝试开始万象森罗,虽然在寻常弟子之中,他的天赋资质已经算是绝顶,但是终于功亏一篑,埋下隐患。”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恐怕方别还不能够那样轻易地将他杀死。”   “不过,我一直希望着有朝一日,我可以堂堂正正地亲手将他杀死,却没有想到,方别实现了我的心愿,所以我才想要来中土,看看能够杀宁怀远的究竟是什么人。”   霍萤静静点了点头,看向宁夏:“所以说,你对宁欢,到底是怎么样的情感?”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尊重,敬畏,恨意   当霍萤提到宁欢这个名字,宁夏的表情随即微妙地变化了一下。   “尊重,敬畏,与恨意。”宁夏静静说出来这三个词语。   霍萤看着宁夏的脸庞。   “尊重?”其实霍萤有点不能理解宁夏的尊重。   但是宁夏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两个字:“尊重。”   “毕竟,师尊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宁夏连着用了三个很厉害。   “单单就武功而言,他现在江湖榜甲榜排名第十九,但是他上一次出手,已经是十七年前屠灭楼兰国王室的那一次,这十七年间我亲眼看着他一步步变得更强,现在的他即将开始冲击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第八重,自从这门武功创始以来,包括其创造者在内,都没有将其修炼到第九重。”   “可以说即使单论武功,他就可以列入当今武林前十乃至于前五之列,是真正的大宗师级别的人物,而除了武功之外,他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厉害的人。”   霍萤点了点头,宁欢可以说取代了宁夏父亲的角色,就好像宁夏现在的名字,同样是宁欢赠予她的,所以说现在即使宁夏已经知道了宁欢对于她的全部图谋,一切的诡计,但是少女依然要对宁欢说一个尊重。   以及称呼他为师尊。   “至于敬畏,则是在尊重之后,我深深知道师尊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背叛他有什么样的后果,他有多么的不可战胜,以及智慧深沉,所以且敬且畏。”   “而随后,才是恨意。”宁夏轻轻说道:“师尊做了让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事情,哪怕说他对我真的恩重如山。”   “事实上,如果师尊只是单纯地让我做他的炉鼎,我并不会抗拒,毕竟我本来就是他的弟子,是被他教导养大的人,他对我恩重如山,如果助他修行,是一种报恩的话,那么我愿意报答他的恩情。”   说到这里,宁夏看着霍萤笑了笑:“是的,虽然说师尊是汉人,但是他之所以来到西域,就是不想忍受汉人的那些繁文缛节,我们没有你们那些师徒形同父子父女的规矩,对于贞操也并不看重。”   “但是……”宁夏叹了口气,轻轻说了声但是。   “但是我和弟弟都相信,做错了事情是应该付出代价的,我们当初逃离村子时候所约定的事情,就这样慢慢地一点点实现。”   “杀人者应该要有被人所杀的觉悟,无论是宁怀远,宁不喜,又或者说师尊宁欢,他们都是杀人者,所以我也有复仇的权力。”   “从宁怀远离开那天开始,我就开始筹划自己的复仇,只是师尊实在太强大了,我想不到任何办法可以杀他,他的武功已经真正的出神入化,我只能等待一个契机。”   “或者我想,总有一天,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宁怀远,这才是我应该直接复仇的对象。”   “就这样,那天之后,宁怀远离开,我原本想将弟弟送走,但是弟弟却决定回到他的训练基地。”   “因为他告诉我说,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够找到变强的力量。”   “并且——他也慢慢学会了能够在疯狂与木讷中保存理智的方法。”   “而我则留在师尊身边,继续兢兢业业地修行,服从师尊的意志。”   “原本我的想法是,趁师尊将我作为炉鼎修炼晋级的时候,再告诉他我所知道的一切,然后杀死他或者自杀,我想多半是后者。”   “但是没有想到,命运总是如此地奇特,我认识了方别,也认识了你们。”   宁夏侧头微笑着,看着霍萤:“这就是我的故事,在很多细节上,你们很方便可以获得证实,虽然说有些人已经死了。”   死的人,比如宁怀远,比如宁不喜。   但是能够印证细节的人,还有很多很多,远的不说,近的,就有一个黑无。   只要黑无愿意开口的话,分开两个人话语的真假,很容易试探出来。   而霍萤并没有这个意思。   她只是看着窗外的黑暗,静静道:“宁欢。”   “宁欢要来了,那么你又打算怎么办呢?”霍萤回头,火光在这个雪娃娃般的少女脸上明灭:“从你刚才的这番话,我相信,如果宁欢这个时候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好会马上跪下向他认错。”   “因为你从来不相信有人可以打败他,也不相信自己可以打败他。”   宁夏点了点头:“是的,我不否认。”   宁欢是压在宁夏头上的大山,想要宁夏去反抗宁欢,实在是太难了。   所以她宁愿死,都不愿意回到宁欢身边。   但是现在,宁夏没有回去,但是宁欢却要过来了。   “相信方别。”霍萤突然说道。   “相信他什么?”宁夏问道。   “相信他可以打碎你身上的枷锁。”霍萤说道:“只解了你身上的曼珠沙华并没有用,要解了你心中的曼珠沙华才是真正的解脱。”   “我也想相信。”宁夏静静道:“但是,你相信他可以杀死师尊吗?”   宁夏说这句话的时候,嘴唇微微颤抖。   “是的,我相信。”霍萤毫不犹豫地说道。   “怎么可能!”宁夏有些激动地说道:“他可是悲苦老人,是罗教太上长老,是整个西域最强的宗师之一,即使是你们中土最厉害的那些人,或许能够胜他,但是绝对杀不了他。”   霍萤看着宁夏激动的脸,这个西域女子脸上的肌肉在微微抖动。   “请相信方别。”霍萤继续说道。   重复。   宁夏静静绷住嘴唇:“当初你和方别的约定,你帮他找到治疗何萍的药,他帮你守护家族。”   宁夏眼神中流出毫不掩饰的恶意。   “但是最终,你找到了清净琉璃方。”   “但是方别呢?”   “你的霍家,最终不还是毁于一旦,家破人亡?”   宁夏的这句话,近乎杀人诛心。   但是霍萤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   “不,当时他已经帮我们解决了霍家的隐患,游龙明雪功的改良就是他的手笔,借助这门武学,原本我们霍家是能够继续生存下去的。”   “只是最终因为清净琉璃方导致的祸端。”   说到这里,霍萤叹了口气,看向宁夏。   “顺便说一句。”   “清净琉璃方并不是我帮他找出来的,其实你可以看做,那单纯是他的手笔。” 第二百章 相见   洛城衙门,偏房。   日影西斜。   在偏房之内,两个手持水火棍的皂衣衙役面前,一身翠衣的何萍正坐在桌前,手握毛笔,轻轻蘸着砚台中的浓墨。   “两位官爷还有什么想问的?”何萍静静问道。   其实这个景象稍微有点奇怪,毕竟作为相关犯人,为什么两个皂衣站着,而何萍却能够安然坐在案几之前。   “你可知道死者的姓名?”其中一个皂衣衙役开口说道。   何萍摇摇头:“并不知晓。”   “那么他又是因何而死,这该知道吧?”皂衣衙役继续问道。   “看起来应该是自行咬破了后槽牙中早已经安置好的毒囊,毕竟在此之前,他在竹棍中藏蛇试图暗害他人。”何萍静静说道,波澜不惊。   其实今天的这场询问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原本只要塞一点钱就可以蒙混过关,不过这一次,何萍刻意拉长了这个审讯的时间,甚至主动提出来能够帮他们来记录口供。   虽然这不合规矩,但是这两个衙役,真的就堪堪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也就是说,这是江湖仇杀了?”其中一个衙役这样开口说道。   其实这句话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这样车轱辘话来让受讯问的人逐渐失去耐心,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   不过何萍显然更有耐心,她点了点头:“我想是的。”   “江湖仇杀应该归六扇门管。”皂衣衙役说道:“你也知道,六扇门那边可都是凶人,不像我们这样好说话……”   他这样说着,还是微妙地向着何萍搓了搓手指,示意何萍花钱消灾,否则就会把她交到六扇门那边,而何萍则始终装着糊涂,对于对方的暗示明示视若无睹。   甚至笔下写的那些簪花小楷,都工整严谨,没有丝毫紊乱。   而正在这个时候,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一个穿着紧身黑衣罩面的人走了进来,端详着屋内的三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只见这个黑衣人身形挺拔,不过全身上下并没有任何可以说明身份的装饰,只有腰间配着一把腰刀。   “敢问这位官爷……”皂衣衙役不知情况,连忙开口问道。   “京里来的。”这个黑衣人冷冷说道:“如今有大人驾到,所有府中衙役都要过去迎接,你们两个是什么东西?竟敢在这里……”   说到这里,他才看到正坐在桌前执笔的绿衣女子何萍,只觉得何萍神色平静,不悲不亢,见他过来也没有丝毫惊慌之意,不由先是心生敬畏之心。   “敢问这位是?”他看着何萍问道。   “民女何萍。”何萍起身,轻轻说道,静静做了个万福:“因为民女的客栈外出了一条人命,因此被两个官爷叫过来询问。”   闻言这黑衣人看向衙役:“人可是她杀的?”   “不不不。”两个衙役连忙摆手。   “那还不快让人回家!”黑衣人瞬间怒道。   随即看向何萍:“底下人不懂事,惊扰姑娘了。”   “那倒无妨,都是公事公办。”何萍淡淡说道,然后看向两个衙役:“两位官爷,我能走了吗?”   两个皂衣衙役连连点头。   何萍一人走出房间,然后回头看向那个黑衣人:“敢问这位公子姓名?”   “没有什么姓名。”黑衣人耸肩笑了笑:“姑娘叫我田七就行。”   何萍捂嘴嫣然一笑:“那谢过田七公子。”   这样说着,何萍向着衙门外走去,只看到外面乐声鼓荡,一行人马逶迤而来,皆是华车宝马,周围鼓荡着乐声。   何萍看着那行车马,侧头淡淡笑了笑:“果然来了。”   她就站在路边,看着那行车马从她身边静静走过,只见一缕清风飘过,居中的那个轿子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一张冷峻威严的面孔。   何萍放下捻起的手指,深深看了那张脸一眼,然后转身逆向而行。   两人渐行渐远。   洛城蜂巢的最高首脑,与不远千里而来的锦衣卫镇抚使,就此擦肩而过。   这也是何萍在衙门呆到现在的原因。   因为她在等人。   ……   ……   马蹄哒哒打在青石板上,洛城的夜色正浓。   这一行车马即使是夜中入城,但是依然灯火通明招展,乐声震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到来。   毕竟有些人的到来是知道的越少人越好。   但是有些人却刚好相反,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看着这行车马,方别站在高处,看着身边的薛铃:“这次来的人是锦衣卫四品镇抚使吕渊。”   薛铃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向方别讲述自己和吕渊的进一步渊源。   无论方别知不知道,但是就现在而言,这些渊源并没有意义。   她只是很好奇,为什么来的刚好是吕渊。   “所以,接下来就拜托你了。”方别看着这些车马,静静说道。   薛铃点了点头:“嗯。”   “你回销魂客栈吧。”薛铃静静说道:“我事情办完了就回去。”   “如果这也算是一次任务的话。”方别看着薛铃,笑容淡淡:“我在这里等你,你可以从最好的方面想。”   “你看。”少年侧头摸着鼻子:“如果你被揭穿了,至少我能救你出来不让你当场被乱刀砍死?”   “滚了!”薛铃笑骂了一声,随即感觉自己之前的紧张不知不觉被冲淡了许多。   “你想在这里等也随你,不过我可能会很久才出来。”薛铃淡淡说道。   当少女下定决心之后,一切都显得轻松如常。   她轻盈跳下屋顶,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   方别静静注视着薛铃的离开,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怎么,不舍得了?”方别的身后传来何萍的声音。   这位翠衣的女子慢慢从黑暗中走出。   “你什么时候来的?”方别问道。   “刚到。”何萍淡淡回答:“我也是在这里等着要看吕渊一眼。”   “那么现在你看了,感觉如何?”方别问道。   “还行,马马虎虎。”何萍淡笑着说道。   “不算是饭桶,所以还有用。”   “能得到萍姐这样的评价,吕渊还真是荣幸啊。”方别淡淡说道,随即自己盘腿在屋脊上坐下来。   “萍姐陪我坐一会?”方别说道。   何萍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垫了垫裙角,坐下。   “好啊。”   幽暗的月光下,两个人肩并肩坐在了屋脊上。   夜色微凉。 第二百零一章 圣旨   洛城府衙,府台周敦儒正和赵大先生一起站在房檐下,看着黑暗的夜空。   周敦儒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毕竟——今天就是锦衣卫镇抚使吕渊到来的日子。   当初他听从赵大先生的建议,将洛城近几天的突发事件写成奏折上奏给朝廷,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切的事情发展已经不是他一个个小小的洛城知府可以控制的了。   蜂巢肆虐,罗教妖人来袭,江湖中风起云涌,那些武功高强的武林中人,只有武功才能够制服武功,也只有请动大内高手,才能够给那些江湖中人真实的威慑。   而现在,这个最强大的威慑就来了。   锦衣卫镇抚使,从四品大员,虽然说品级不高,比如说周敦儒自己,身处洛城这个还算富庶的州县,也是从四品的品级,但是都是从四品,其中的区别却比想象中要更大。   锦衣卫乃是大周开国太祖御笔亲题设立,掌管邢狱,赋予巡查缉捕职权,从事侦查,逮捕,司法部门。   而其中,侦缉刑事的锦衣卫机构便是“南北镇抚司”,其中“南镇抚司”负责本卫的法纪,军纪,是对内的机构,而“北镇抚司”则不然,专门处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拥有自己的监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而不必经过司法机构。   原本来说,北镇抚司负责的都是大案要案,蜂巢这种江湖组织本来不该北镇抚司插手,只是因为周海天贵为户部侍郎,掌管国家钱粮税赋的二把手在腊八这天遇刺,引来圣人震怒,才下令有锦衣卫来彻查此案。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经过三个月的侦查,小猫小狗抓了一堆,对于蜂巢的根脚底细却始终没有真正挖出来,这才有了薛铃的卧底,不过,原本以为事情淡下去就慢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周敦儒一封奏折递了上去,又重新让一切变得烈火烹油起来。   这才有吕渊率领锦衣卫精锐,不远千里自燕京赶来,镇守洛城,以主持大局。   而凡锦衣卫出京城者,皆是钦差,回京之后有面圣奏对的权力,故所有地方大员,即使品级再高,遇到这样的京城人,宫里人,都给毕恭毕敬,丝毫不敢大意。   更何况,这次来的还是一位镇抚使。   锦衣卫中,一共有指挥使一人,正三品,指挥同知二人,从三品,指挥佥事二人,正四品,镇抚使二人,从四品。   从官品上来看,镇抚使在锦衣卫中排行第六,但是从实际权力上,甚至有时候能够排到第三,简而言之,这是真正的锦衣卫高层,并且再进一步,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   天下谁人不知,之前那位锦衣卫指挥使薛平的声势滔天,连带着这个职务,都让所有人不由得高看了几分。   而就在黑夜之中,眼见着火把如同星火一般燃起,吕渊穿着黑色大氅,在周围人的簇拥下踏步向着府衙大门走来。   “洛城巡抚周敦儒见过镇抚使大人。”周敦儒看吕渊过来,自己先上前,躬身行礼。   赵敬则不动声色跟在周敦儒后面,同样双手交叉,向着远处的来人行礼。   “何来如此大礼?”吕渊快步走上两步,将周敦儒扶了起来:“都是为朝廷办事,都是为圣上分忧,不过是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地方,并无高低之分。”   “况且我突来乍到,对于洛城的情况还不清楚,到那个时候,还要仰仗周大人多多帮协。”   这样说着,吕渊看向周敦儒身边的赵敬:“这位是?”   赵敬向前一步,恭敬说道:“六扇门,赵敬。”   “原来是赵大先生,意想不到,意想不到。”吕渊哈哈大笑道:“不过既然赵大先生在这里,那么我想这里就没有我吕某人什么事了。”   “毕竟,江湖事,赵大先生才是专业的。”   “吕大人居然听说过赵某的名字,不胜荣幸。”赵敬轻笑着说道:“不过这次事关重大,牵扯的势力众多,高手也武功高强,我赵某人实在担待不来,才请周大人去给圣人上表,盼星星盼月亮才将吕大人您给盼来了。”   “今后洛城之事,一定唯吕大人马首是瞻,请吕大人千万不要推辞,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三个人其实都算是老油条了,这次见面,互相吹捧,却在漫不经心间已经分了主次。   吕渊不动声色要了这次行动的指挥职权,才有些面露喜色,他大踏步走进堂中:“进来吧,外面露重,待在外面做什么?”   吕渊开口,其他人当然就是附从,跟着吕渊一起进入正厅,周敦儒早就让人准备好了座椅,一一按照座次坐下,而吕渊当然当仁不让地坐了首位,而周敦儒赵敬依次下坐,剩下的则是吕渊带来的一众锦衣卫高手,皆是一身锦绣黑衣,绑腿斗笠,风尘仆仆,坐下来自有杀气腾腾。   待众人坐定,周敦儒才恰到好处地开口:“诸位钦差初来乍到,车马劳顿,我吩咐了府中大厨准备好了菜肴,还请诸位先用膳。”   而吕渊则静静抬手:“吃饭就免了,谈完再吃,如果凉了那就等会热热,我们风里来雨里去,从来都没有贪图过享受,都是给圣人办事,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这次的事情,圣人下了旨意……”   此言一出,下首的那些锦衣卫纷纷离座下跪,周敦儒和赵敬也连忙起身单膝跪在地上,纷纷低头向着吕渊的方向。   吕渊也同样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圣旨。”   “朕听说洛城那边有贼人作乱,好不安生,你们管不了,朕派人去管。”   “管不好就别回来了。”   “钦此。”   钦此二字说完,吕渊挑了挑眉:“起来吧。”   众人纷纷低头谢旨,然后站起身来。   “都听清楚了?”吕渊问道。   这道圣旨并没有写在黄布绢书上,而只是一道口谕,交由吕渊亲自带到。   但是却与圣旨无异,因为从来没有谁敢假冒圣旨。   “那么,就先聊事情吧。”吕渊平静说道。   他看向赵敬:“赵大先生,你是六扇门的本地主官。”   “你先说吧。” 第二百零二章 讲述   圣旨之下,众皆蝼蚁。   吕渊携圣旨之威发问,孰敢不从。   赵敬向着吕渊叩首之后说道:“微臣谨言。”   “在周敦儒周大人上奏之前,洛城并无异常状况发生。”   “那一日,先是罗教妖人黑无突然出现在洛城侵扰,赵某人与周大人一道,率领官兵将其驱离,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后半夜的时候,蜂巢却又针对华山弟子商九歌展开了刺杀行动,据事后统计,蜂巢一共出动了五组刺客,商九歌最终负伤逃匿,前几日方在洛城出现,但是貌似已经武功全失。”   “随后,又有罗教妖人宁不喜被人击杀于闹市之中。”   “当日夜,又有罗教妖人宁归妹被发现了死在洛城红袖招。”   “今日午时,又是在华山弟子商九歌附近,一个不明身份的刺客刺杀不成,当街自我了断。”   “这便是吕大人到来之前的洛城所发生的所有值得注意的江湖之事。”   “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特意一说的,那就是商九歌疑似武功全失,自从这次消失而后出现,就不再见她出手过,反而是通过另一名不知身份的西域女子来接受江湖中人的挑战。”   吕渊静静听着,然后看向赵敬:“那么蜂巢又有什么动静?”   “这次圣上派我来到这里,老虎要打,苍蝇也不能放跑。”   “总之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都要按死在洛城。”   赵敬恭敬点头,随即说道:“自从那一夜针对商九歌的大规模刺杀行动之后,刺杀如今已经被证明失败,但是罗教一时间夜销声匿迹。”   “今天中午发生在洛城闹市的那名自杀刺客,虽然身份不明,但是属下斗胆认为这也是针对商九歌的后续刺杀行动,不过蜂巢中这样的死士刺客并不多,可见商九歌是蜂巢势在必得的目标。”   “罗教,蜂巢。”吕渊静静说着这两个名字:“你说前两天,又在洛城发现了两个罗教妖人?”   “叫什么宁什么来着?”   “宁不喜,宁归妹。”赵敬恭敬说道。   “目前已经查证,他们都是悲苦老人的弟子。”   “悲苦老人?”吕渊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是哪门哪派的?”   赵敬不动声色,这个时候当然不能嘲笑,吕渊是宫里人,哪里会关心这江湖之事。   老实说这次不是蜂巢先猛龙过江,主动打破朝堂与江湖之间的界限,锦衣卫也不会专门盯着蜂巢开始猛揍。   “悲苦老人姓名唤做宁欢。”赵敬主动给吕渊介绍道:“乃是罗教太上长老,目前江湖榜甲榜排名第十九。”   “第十九?”吕渊陷入沉思,然后看向赵敬:“那么说明比他厉害的至少还有十八个不是吗?”   “那有什么好怕的?”   “此言差矣。”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确实不能让吕渊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赵敬认真给吕渊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   “首先,江湖榜本身也是蜂巢所排。”看着吕渊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赵敬连忙补充道:“吕大人您先别生气,您先听我说。”   “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您平日在京城,在宫中,并不关心我们江湖上的事情,老实说,如果不是这次蜂巢敢捅破了天,您也不会焦头烂额地来这里打苍蝇对吧。”   “但是,关于蜂巢的有些事情,在下必须要给您讲上那么一讲。”   “因为对于很多江湖人来说,来到江湖,首先就要适应蜂巢的存在。”   “岂有此理。”吕渊恨恨说道,但是并没有再打断赵敬的话。   吕渊并不蠢,或者说自大。   他自己也是费过功夫去处理蜂巢的事情的,最后就是几十个王炸下去,最后炸出来几个小鱼小虾,真的是锦衣卫从来没有干过这么灰头土脸的事情,最终只能指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旦不出什么事情,圣人每天也是事务缠身,兴许也就将这些小毛贼给忘了。   但是偏偏事与愿违。   洛城最终捅了篓子,周敦儒处理不了只能上奏,圣人这次真的是震怒,于是索性把锦衣卫直接派到洛城就地去查。   圣旨口谕说的很明白。   管不好就别回来。   如果真的管不好,那么吕渊别说加官晋爵,脑袋搬家都不是没可能的。   “蜂巢并不是自古就有的东西,不过在赵某刚入江湖的时候,就听说过蜂巢的存在,只是那个时候,蜂巢远远没有现在这样的庞然大物,它慢慢的成长,给每个江湖人提供便利,提供消息。”   “就好像一个纽带,在江湖的黑与白之中沟通,所以无论是那些下九流还是江湖七大名门,都或多或少需要蜂巢的帮助。”   “有需求就有利益,蜂巢就吞噬着这些利益渐渐成长起来,手底下也养了无数的蜜蜂,这些有着明确品级的蜜蜂,有些是蜂巢自己培养,有些是主动投靠蜂巢,还有些是被逼无奈加入。”   “总之时至今日,蜂巢已经成了一个要财力有财力,要人才有人才的庞大组织。”   “我这里给吕大人说一句心里话。”   “圣人想要的蜂巢烟消云散,江湖风平浪静,暂时做不到,因为蜂巢的巢穴潜藏在江湖深处,除非将整个江湖翻个底朝天,那么蜂巢便不可能彻底覆灭。”   “当然,退一步说,想要解决洛城的蜂巢,还是有办法的,不过除了蛮干,还有巧力。”   “这个细节我们稍后再说,我们继续来讲这个悲苦老人。”   赵敬这一番话软硬兼施,吕渊听得也非常受用,虽然说绕了一圈又绕到了悲苦老人这边,但是吕渊却不由愿意听赵敬说下去。   “悲苦老人宁欢,原本应该是个汉人,但是如今在中原已经找不到他的根脚,毕竟他太老了,有些人说他六十岁,有些人说他七十岁,有些人说他八十岁,也有些人说他九十岁。”   “但是无论多少岁,他可能是江湖中最老的老人之一,也是辈分最大的一批。”   “这里我给吕大人提个醒,蜂巢排的江湖榜,并不是精确的排名。”   “它是根据每一场江湖争斗的结果,最终确定下来的名次。”   “而悲苦老人之所以能够位列江湖榜第十九,除了前段时间空悟高僧圆寂之后,自动上升一位之外。”   “他最近的战绩。”   “就是十七年前,悲苦老人出手,一人在西域屠灭了西域大国楼兰国的王室。”   “当时。”   “天下震动。” 第二百零三章 驱虎吞狼   吕渊听着赵敬的讲述,心中不由生出五个字来。   一人灭一国。   “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高手?”吕渊叹道。   这就是战例的好处了。   你给别人形容宁欢到底有多厉害多厉害,什么江湖榜甲榜第十九,根本就不管用。   但是你说宁欢曾经一个人几乎灭了一个国。   那么效果就出来了。   “是的。”赵敬叹了口气说到:“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武功修炼到极致,几乎就等同于非人。”   “当然,楼兰是个小国,国民不过百万,带甲之士不过万人,并且武道不兴,和中原不可同日而语。”   “况且当时,宁欢所面对的并不是凛然军阵,而是趁夜而入,白日而归,楼兰王室并宫中侍卫数百人皆在一夜之间死于非命。”   “但是,十七年前的宁欢就能够做到这般地步,十七年后的宁欢,有人说他会更加可怕。”   “他不会老死吗?”吕渊颤声问道。   毕竟时间,才是每一个武林高手的最大敌人。   无论你武功多高,你都一定抵挡不住时间的侵袭,慢慢衰老,死去。   而悲苦老人毫无疑问,他真的已经很老了。   “很多人都在等待他老死。”赵敬看着吕渊说道;“但是他非但没有老死,反而似乎看不到寿命的尽头。”   事实上因为吕渊的打岔,赵敬的讲述节奏已经变了好多次,此时他看着吕渊,继续叹了口气道:“而追踪溯源,我们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情?”吕渊问道。   “几个月前,一个叫做宁怀远的华山弟子,死在了洛城。”赵敬静静说道。   “华山弟子?”吕渊咀嚼说道,然后看向赵敬:“他姓宁?”   “是的。”赵敬赞许地点了点头:“是的,他姓宁,原本这个世界姓宁的人多了去了,但是他不一样。”   “后来通过蜂巢得知,他是华山派的叛徒,并且华山派下了追杀令,同时也委托了蜂巢。”   “最终杀死宁怀远的人,是一个叫做苟杂中的乞丐大侠,有华山派弟子岳平山为证,因此这个苟杂中也位列江湖榜乙榜之后。”   “你想说什么?”吕渊看着赵敬冷冷问道。   “我想说。”赵敬笑了笑。“而从那天之后,蜂巢和罗教就开始了以洛城为中心的争斗。”   听到这句话,吕渊的兴趣不由更加地浓重起来:“继续说下去。”   如果说之前赵敬说的那些似乎有些杂乱,但是从这句话开始,吕渊就感觉理到了一些头绪。   “宁怀远就是这次事件的关键。”赵敬继续说道,近乎成竹在胸。   “那一日,宁怀远在城外山神庙被杀,杀他的人应该就是蜂巢的刺客。”   “毕竟苟杂中这个人,只惊鸿出现过一次,至于他的真正身份,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   “而从宁怀远被杀开始,罗教的目光开始汇聚在洛城,而蜂巢和罗教就开始了正式的交锋,从最近接连被杀的罗教妖人来看,目前蜂巢在这场交锋中应该处在上风。”   吕渊听得连连点头:“按照赵大先生的说法,我们应该坐收渔翁之利?但是,既然现在罗教势弱,我们是不是应该帮助罗教对付蜂巢?”   赵敬看着吕渊,摇头道:“罗教阴险狠毒,教义偏激,乃是武林公敌,断然不可与之为伍。”   “至于我的意思,则是我们可以暂时和蜂巢联手,将罗教彻底清除出洛城,随后再过河拆桥,通过和蜂巢合作获得的情报,来清缴洛城中的蜂巢势力。”   吕渊听得颇为心动:“这样说的话……”   “这样说的话,我们就有两层的功劳可以领。”赵敬循循善诱说道:“其实之前,无论是宁不喜也好,宁归妹也罢,他们的性命最终都算在了六扇门头上,虽然我们心知肚明我们没有出手,真正出力的是蜂巢,但是上报上去的时候,两个罗教高手的功劳却是结结实实落在了我们的头上。”   “先借助蜂巢的力量来清缴罗教的余孽,我们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等到罗教和蜂巢两败俱伤,我们再出手解决蜂巢。”   “这样一来,即使退一步,对付蜂巢没有马到成功,至少在圣人那边,我们也有清缴罗教的功劳。”   “不知吕大人意下如何?”   吕渊这次听得是非常意动。   赵敬方才,先是渲染罗教的威胁,尤其是着重点出了悲苦老人的存在,再说蜂巢的势大与根深蒂固,最后提及如今蜂巢和罗教正处于对立状态,如果锦衣卫或者说朝廷两面树敌,恐遭前后夹击。   而顺水推舟,先驱虎吞狼,借蜂巢的刀杀罗教的人,然后锦衣卫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就算说蜂巢没有彻底解决,铲除了罗教这个心腹大患,蜂巢肯定也会安生不少,不会让朝廷烦心。   而清缴罗教的功劳,肯定不会落在蜂巢头上,当然也是吕渊的功劳。   “不过,如何才能够和蜂巢达成这个默契呢?”吕渊问道:“之前我们和他们的关系并不融洽。”   “这就不得不提到吕大人之前的后手了。”赵敬看着吕渊说道。   “后手?”吕渊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的,后手。”赵敬点头说道:“数月之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吕大人在燕京城中,提前布下一子,可谓无心插柳柳成荫。”   吕渊听得更是一头雾水,不过他毕竟也不是蠢人,思考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是说,薛铃还没有死!”   提到薛铃这个名字,周围的锦衣卫人人侧目,但是最终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正是。”赵敬点头说道:“按照吕大人的吩咐,薛铃已经化名为林雪,潜藏在洛城一家名为霄魂客栈的客栈中,这个客栈正是蜂巢在洛城的据点之一。”   “在吕大人来之前,薛铃的上线已经找到了我,告诉了我这一切。”   “此时,我们刚好可以利用薛铃,来帮助我们完成这次和蜂巢的合作。”   “我想,事成之后,薛铃大概就可以功成身退,重返锦衣卫了。”   赵敬这一番话说出来,吕渊脸上阴晴不定,一时间不知道他内心是怎么想的,而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则传来哈哈大笑之声。   “好一番计谋!” 第二百零四章 宁笑   那洪亮的声音自堂外传来,距离大门最近的黑袍锦衣卫大怒,一拍扶手,冲了出去:“何方妖人,胆敢在此作祟?”   看着那名属下冲了出去,吕渊无不得意地捻了捻胡须:“钱信儿是我麾下一员猛将,武功在这次我带来的几个下属中虽然不算佼佼者,但是性如烈火,你看,这次叫都叫不住。”   吕渊话音未落,就听到堂外夜空中一声巨响,方才冲出堂外的黑袍锦衣卫倒飞了进来,直撞向吕渊。   还没有等吕渊出手,就看另外一个黑袍锦衣卫站了出来,伸手托住这个名叫钱信儿的锦衣卫,卸去劲道,只见他胸口已经向下凹陷了一个大坑,进去少出气多,双目涣散,显然已经活不成了。   见此情景,堂中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吕渊表情更是惊骇。   他方才还在夸耀自己的手下能干,心想钱信儿出手,定然手到擒来,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几乎就在顷刻之间,就被对方下了重手杀死。   他不由颤声开口:“来者何人?”   “你们刚才所讨论的人。”夜空中那人长笑说道,同时走入灯火通明的堂中,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来人。   只见他身高七尺有余,寻常身材,面相普通,穿着一件淡黄色的粗布短褂,赤足,只有一双眼睛格外锐利有神。   “我叫宁笑。”他即使身处在锦衣卫的围攻局面之下,依旧表情平淡自若,不慌不忙。   “刚才听说你们在谈论我师父,便不由多听了几句,还真是好计谋呢。”   他这样堂而皇之地说道,表情轻松,而一时间,吕渊这边竟然没有人敢出手驱逐他。   毕竟这番先声夺人实在太过于骇人了,一个照面,一个好手就横死在他的手下,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这般武功,已经让人有些不可思议了。   吕渊额头有汗珠沁出,而这个时候,方才那个接住钱信儿的锦衣卫站了出来:“在下田七,不才愿领教阁下高招。”   这样说着,不等宁笑回答,田七就已经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向着宁笑猛攻过去,只因为宁笑出手杀人在先,已经没有什么道义章法可讲,一见便是生死之拼。   至于田七之所以报上姓名,更多只是习惯使然。   田七刀势凌厉,宁笑一眼望去不由凝重几分,他接连向后躲闪两下,待到田七刀势稍歇,随即上前一拳轰出,只听得风雷声动,赵大先生一望大惊:“庚金杀拳?”   田七并不懂得什么是庚金杀拳,他只知道宁笑这双拳头非同小可,如果稍加大意,之前钱信儿的遭遇就会重演在自己身上。   他并不想和对方对攻,于是收起绣春刀,瞬势自下而上一刀撩出,正切向对方攻来的杀拳,即使对方有横练功夫在身,但是绣春刀也同样锋利无比,乃是宫中铸刀大师亲手打造,就算再不济,这一招也不会吃亏。   不过宁笑一拳打出,便是一往无前,哪怕前方是绣春刀利刃,他也眼睛都不曾眨上一眨,右拳声如雷点,正中绣春刀刃。   只听到一声金石交击一般的巨响,两个人随即一前一后向着两边荡开,田七拄刀在地,只觉得喉头一甜,但是此时万万不能吐血示弱,他只能强行将那口鲜血咽下。   不过也是气血翻涌,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宁笑则只后退三步,看着自己的拳头上,出现了一刀白印血口,不由再哈哈大笑起来:“没有想到你们中原朝廷的狗腿子里面,也是有一些硬茬在里面的。”   “我原本想今晚把你们一个不剩全杀光,现在看来,恐怕是做不到了。”   赵敬冷冷看着他:“罗教妖人,休得猖狂。”   赵敬嘴上这样说着,但是心中同样也有些慌张。   之前钱信儿一个照面就被对方击杀,但是那个时候尚且看不出对方深浅。   而现在田七再去试招,这次赵敬却已经看了一个分明——这个宁笑,分明已经是二品高手,并且在二品高手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如果他乐意的话,恐怕有机会登上江湖榜的甲榜。   强二品的实力,已经是非常难缠了,锦衣卫虽强,但是这次吕渊从京城过来,却并没有带一品的大内高手过来,毕竟一品高手真的不是大白菜,整个江湖中数的上号的一品高手也不过五六十个,并且各有其主,圣人尚且需要这些一品大内高手来替他镇守门户,像是二品这个级别的高手,已经是寻常门派的掌门,七大名门长老这个级别的存在。   而宁笑则站在堂中哈哈大笑:“怎么?要一起上啊?”   吕渊脸上阴晴不定。   他也看出这个宁笑的武功极高,具体多高不知道,但是连田七都不是他的对手,那么就真的很高了。   田七已经是他这边武功第二的高手,那个武功第一比田七也高的有限,绝对不可能一拳正打中绣春刀刀刃,还能够震伤田七这样的水准。   万万没有想到,踌躇满志来到洛城,结果刚来就被立了这么大一个下马威,如今自己一共不过带来了十来个锦衣卫,都是从北镇抚司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现在才过去几个时辰,就死了一个,伤了一个,还有更倒霉的事情没有!   一起上,当然是一个主意,宁笑再强,在场虽然没有一品高手,但是二品强者也有三四个之多,就算伤了一个,剩下的三个人一拥而上,打过宁笑不是问题。   但是打过不是问题,然后呢?   宁笑武功如此之高,就算不敌,转身就逃,谁敢追他?   毕竟单打独斗,这里没有人是宁笑的对手,反而是自己成了天大的笑话。   这番思虑下来,面对宁笑的挑衅,一时间整个大堂之中,瞬间变得有些宁静下来。   而正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声音款款响起。   是清亮明快的女声。   薛铃一身浅黑色长袍,从堂外慢慢走入,刚好堵住宁笑的退路。   这个少女表情平静看着对方。   “不用诸位大人出手,我来做你的对手。” 第二百零五章 更硬的拳头   吕渊不可思议地看着大堂门外的那个少女。   黑色长发无风垂落,少女唇红齿白,表情淡淡地立在那里,眼前是刚刚击杀一人,重伤一人的罗教凶神。   宁笑看着薛铃哈哈大笑起来:“你又是谁?我不和女人打。”   “我是薛铃。”薛铃看着宁笑的脸静静说道,这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但是他也同样,将杀人也当做平平无奇的事情。   “以及,是我要和你打。”   这样说着,薛铃上前,迈步,握拳,随后一招罗汉伏虎,向着宁笑一拳轰出。   宁笑有点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这个明丽可人的少女,无论如何,他都不认为对方会是什么可怕的敌人,于是他静静笑着伸出来一根食指,打算用一根手指抵住薛铃那如同玩笑一般小小的拳头。   但说时迟,那时快。   薛铃的拳头已经到了。   蒜钵大小的拳头你怕不怕!   原本宁笑是不怕的。   但是就当拳头已经砸过来的那一瞬间,宁笑突然感觉不对。   因为风不对。   他感受到了拳风,并且是略带炽热的拳风。   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宁笑原本伸出一根食指,食指抵住薛铃的拳头。   但是现在拳头到了,食指也触到了拳头。   但是,并没有抵住。   何止没有抵住啊,宁笑那一瞬间感觉自己才是那个螳臂当车的人。   对方的力道速度都远超宁笑的想想,食指按住拳头,就好像一张白纸接住一颗烧红的铁球,这怎么接得住啊,宁笑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自己大大低估了眼前这个少女,而第二时间,他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做出来什么样的回应。   如果宁笑想要继续逞强,那么他的这根手指会直接被薛铃一拳打断。   宁笑不想被打断手指,所以他只能一路后退。   人在退,手指也在退。   但是薛铃冲过来的速度更快,至少要比宁笑退的快。   于是薛铃一拳将宁笑的手指一路打到胸口,打到胸口并不是结束,再一拳将宁笑打飞出去,打到堂中的明日高悬的牌匾之上。   牌匾从中断裂,宁笑跌落在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毕竟,他几乎是没有防备受了金刚不坏神功的全力一拳。   “你究竟是什么人?”宁笑捂着胸口说道。   此时攻守之势易矣。   “薛铃。”薛铃言简意赅说道。   少女并没有得意,她其实已经占了很久金刚不坏神功的便宜了,因为没有人想到她一个女子竟然会金刚不坏神功,并且小小年纪将这个最苦熬年岁的武功练到这个地步,因为从来没有人想到,竟然会有一个空悟高僧主动将自己体内的金刚不坏真气炼化成种子,注入一个女子体内。   这太过于匪夷所思,以至于完全没有相信的必要。   所以,任何轻视薛铃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这也是何萍和方别从来不会轻视任何人的原因。   因为不知道哪天,你就会因为自己的轻视而送掉姓名。   “好名字。”宁笑长笑一声,运气压住伤势:“那你也吃我一拳,才算公平。”   这样说着,他弹跳而起,双脚蹬在墙壁上,如同弹簧一般,压缩再放开,整个人瞬间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冲向薛铃。   薛铃轻轻咬住嘴唇,看着对方来势,同样再一拳罗汉伏虎迎了过去。   无他,只因为罗汉伏虎这一拳,最方正刚猛,最适合正面硬碰硬地对刚。   于是相见欢。   两个拳头相见欢。   薛铃感觉自己这一拳砸在一块花岗岩之上,而宁笑则感觉薛铃的拳头就像一块硬邦邦的赤铜。   一拳之后,两人同时后退,薛铃连退十二步,而宁笑则只退了七步。   不过七步之后,他再次张口吐血,按住胸口。   “快,快抓住他!”之前已经为两个人的战斗让出地方的吕渊,见到这番场景,不由大喜过望,急忙开口说道。   赵敬欲言又止,最终一跃而出,和几个锦衣卫高手一起,向着已经受伤的宁笑冲了过去,势要将他擒拿,或者格杀当场。   别人决斗之中,一拥而上当然不符合江湖规矩,但是锦衣卫这边又不是江湖人,管他什么江湖规矩。   宁笑看着那群扑过来的高手,低笑一声:“想抓我?”   这样说着,他张嘴一吐,一颗小巧的铁丸便从口中吐出,这颗铁丸通体乌黑,看起来不过鹌鹑蛋大小,不知道宁笑是如何平日里将他藏在口中,而不影响吃饭说话的,而此时铁丸吐出,他再无迟疑,向着地上用力一摔,只听得一声巨响,铁丸炸裂,烟尘四起,烟尘中更是迸溅出无数细小的铁片,这浑然是最厉害的暗器。   赵敬等人躲闪不及,被这些贴片刚好笼罩,纷纷就只能运气鼓袍,还好这些敢于出手的都至少是二三品的高手,本来就是蓄势待发,所以这些锋利爆炸开来的铁片,顶多只割破了他们的衣袍皮肤,并没有人因此受到重伤。   但即使如此,等硝烟散尽,之前出手的众人,现在身上皆是破破烂烂的布条,并且身上多有挂彩,而宁笑当然不会还留在这里,趁着口中铁丸爆炸,他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显然已经追不上了。   这个宁笑看起来大大咧咧,勇猛刚健,但是居然已经先想好了退路,怪不得敢于有恃无恐地在这里挑衅。   而吕渊则真的惊魂未定,躲在椅子后面不住的喘息。   他不过是四品武者,毕竟锦衣卫并不是谁武功高谁就官当得大,就好像当皇帝的并不定要那个最会打仗的人,当然你会打仗肯定是加分项,但是并不是不会打仗就当不了皇帝一样。   尤其是除了开国皇帝,又有几个皇帝会打仗的?   不被别人俘虏就要山呼万岁了。   而在吕渊面前,他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   吕渊抬头一看,正看到薛铃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前,看着躲在椅子后躲避之前爆炸铁丸的自己,平静抬手行礼。   “属下薛铃,见过吕渊吕大人。”   “此次前来复命,正好遇到妖人来袭,虽然倾力抵抗,但是依旧让吕大人受惊了。”   “薛铃在此致歉。” 第二百零六章 成长   此时县衙大堂已经是一片狼藉。   原本安安稳稳的迎接议事,却已经因为宁笑的闯入的被搅得天翻地覆,甚至有人当场身死,在这种情况下还没有抓住宁笑,锦衣卫的脸基本上已经被丢尽了。   所以吕渊看着刚刚与宁笑战斗,并且成功击伤对方的薛铃,一时间心中思绪完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薛铃。   仔细看看,和薛铃相别不过半年的事情。   况且,吕渊真的没有指望过薛铃能够干出来什么丰功伟绩的事情。   这件事本身,就是一场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借刀杀人。   毕竟没有任何江湖经历武功低微的大小姐薛铃,进入戒备森严组织严密的蜂巢中进行卧底,稍有判断的人就知道最终结果是什么。   所以将薛铃送出燕京之后,吕渊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再见到对方,最可能的情况便是在某次统计本年度伤亡数字的时候,得知薛铃已经被蜂巢加害的消息。   这也是所有人想看到的结局。   所以说当赵敬提及薛铃的时候,吕渊就十分惊讶。   至于眼下,看到薛铃竟然以这幅模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吕渊更是震惊地无以复加。   尤其是在自己面前,她正面将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宁笑击退,这更让吕渊怀疑自己是身在梦中。   宁笑有多强,无论是一个照面就被击杀的钱信儿,还是说交锋片刻就被击退的田七,都可以证明对方的强大,毕竟这两个人都是自己人,钱信儿更是用生命验证了宁笑的实力,但就是这样一个旷世凶徒,竟然被自己曾经无比熟悉的薛铃给正面击退。   如果说第一次交锋那是宁笑掉以轻心,没有想到薛铃会这样强大,那么第二次硬碰硬的对拳,则是薛铃百分之百吃下了宁笑的杀拳,虽然在内力和劲道上稍有不足,但是却成功逼出来了宁笑自己的内伤,让他被迫仓皇而逃。   而现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向着自己行礼。   吕渊只觉得目眩神迷,如同人在梦中。   “薛铃?”他不可思议地说道。   薛铃平平行礼,站在吕渊的面前,安静回答:“正是在下。”   这次相见,薛铃已非吴下阿蒙。   少女这半年间所经历的成长,要比她过去那十七年加起来还要多出来许多。   从被迫离开燕京,以锦衣卫的身份卧底蜂巢,再到一步步配合方别完成任务,进行刺杀,遭遇了空悟高僧,并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金刚不坏神功的传授,认识商九歌,以及那杀机四伏的惊魂一夜,再到独自前往白云山之旅。   半年时间不长,可是这半年之间发生的种种,此时历历在目。   当初薛铃面对吕渊可谓是恨之入骨,但是现在,已经是三品接近二品高手的薛铃,面对吕渊的时候,却已经可以用一种非常平静的目光看待。   更别说,薛铃已经从薛崇那里得知,父亲的死,和东厂乃至和当今的圣人皇帝有着不可开脱的关系。   虽然薛铃很想有机会可以到那位万寿帝君面前细细问一下一切的缘由,但是她更清楚,自己能够活着站到那位万寿帝君面前,才是重要的事情。   少女终于成长了许多。   吕渊看着眼前分外清爽而又飒然的少女,终于慢慢稳定心神:“你怎么会来这里?”   “听闻吕大人来洛城,我特地来向吕大人汇报这半年来的情报所得。”薛铃不慌不忙,对答如流:“谁想正好遭遇这个凶徒,为了保护大人安慰,在下当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原本薛铃在洛城的上司乃是邹老先生,并且是绝对的单线联系,但是,薛铃又是吕渊亲手派出去的卧底,所以吕渊才是薛铃的最终上线。   如今最终上线来了洛城,薛铃当然有见面通告的权力,这是方别之前已经和薛铃分析过的事情。   当然,方别并没有告诉薛铃,这次会有宁笑出来搅局捣乱,不过薛铃倒是在暗处观察许久,判断了宁笑的实力之后,才选择出手,一方面是能够先声夺人,让自己在这些大人物眼中被高看一些,二来是如今薛铃已经见过了很多高手过招,见识要比吕渊高出许多,她预估了宁笑虽然要比自己强,但是自己小心的话,有金刚不坏神功护体,那么绝对没有性命之忧。   “好,好。”吕渊只能喃喃连声说道,“如果薛大人看到你这个样子,在天之灵一定会替你高兴的。”   吕渊不提薛平还好,一提到薛平,薛铃就不由有些恶心反胃,如果不是少女有金刚不坏神功,这一下可能会直接面露鄙夷厌恶之情。   但是薛铃知道自己当下的使命,当即向吕渊抱拳道:“这也多亏了吕大人的栽培。”   这样说着,接下来薛铃将自己来到蜂巢这半年的遭遇,仔细汇报给了吕渊,当然,这时已经调整过的版本。   总之,在薛铃的讲述中,她所在的霄魂客栈是一个重要的蜂巢情报节点,起重要角色就是身为引蜂人的何萍和身为自己蜂针的方别。   事实上,方别和何萍的身份,也一直都是在明处,所谓灯下黑,有时候就是这个效果。   因为方别和何萍一直都暴露在锦衣卫的眼中,所以下意识地就不会认为他们是重要人物。   毕竟如果是重要人物的话,怎么会被这样草率地保护。   况且无论是何萍还是方别,都能够非常好地隐藏自己的实力,一眼看上去很厉害的那种人,可能并不厉害,那种无论怎么看都和普通人没有区别的人,才是真正厉害的那种。   当然,在薛铃和方别之后,最重要的,是他们还联络着更高层的蜂巢组织,这个组织就盘踞在洛城之上,监控着洛城的一举一动,就比如说这次吕渊进洛城,就有至少三四十双眼睛注视着吕渊。   甚至说连宁笑的出场,都是有蜂巢的指引。   毕竟蜂巢最擅长的就是装作若无其事给予别人情报和信息,诱导别人去做某件事情。   吕渊静静听着这些,等到薛铃的讲述告一段落,才看着她静静问道。   “那么,你的武功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不是我们锦衣卫的武功吧。” 第二百零七章 佛缘   听到这个问题,薛铃其实并不怎么慌乱。   毕竟如果没想好这个问题怎么回答,薛铃也不会主动展露自己的武功。   真正的说谎,从来都是七实三虚,乃至于九实一虚。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才是取胜之道。   只有在那些最核心处设置的谎言,才更容易让人相信。   而吕渊则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现在体内的锦衣卫武功,已经一点都不剩了吧。”   “是的。”薛铃毫不犹豫,点头说道。   此言一出,周围那些听着两人交谈的锦衣卫,不由一个个纷纷大惊。   毕竟这和门派武功一样,如果你的门派武功被全废,那还有什么资格去自称这个门派的弟子?   他们随即看着薛铃用心感知,随即发现薛铃无论是呼吸吐纳,还是真气运行的方式,都与锦衣卫这边所传承的紫气东来真气截然不同。   但是相比之下,薛铃如今的新功法与内力,要又要比寻常锦衣卫武功强出来一筹不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吕渊看着薛铃,不由严厉问道。   吕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薛铃此时已经被蜂巢策反,毕竟废人内功这种事情,无论在什么地方都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大事。   他也听说过武林之中有内力输送的说法,不过又有谁愿意耗费自己的真元给薛铃输送真气?   吕渊不由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过薛铃并没有让吕渊的沉思持续太久。   她静静道:“这要从第二次任务说起。”   曾经空无传授薛铃金刚不坏这件事情,算得上是薛铃最大的秘密之一。   就连这次方别让薛铃可以选择彻底脱离蜂巢和锦衣卫,两不相沾,独自浪迹江湖,薛铃自己最大的依仗就是金刚不坏,毕竟这样刀枪不入的功法,还百毒不侵,如果薛铃潜心修炼,那么最终成为一品高手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不成一品,二品的金刚不坏也同样是能够几乎在江湖上横着走了,那个时候闯出来一个薛大金刚的名头,现在想想或许也不错?   只是为了取信与吕渊,更重要的是,必须要暴露自己的实力,获得吕渊的重视,那么这个秘密就非说不可。   在薛铃的讲述中,方别当然不是那个除了加血几乎无所不能的方别。   不对——薛铃仔细想了一下,方别可能还真的会加血?   总之目前为止,方别总是给自己意想不到的惊喜。   但是知道是知道,说肯定是不能说的。   毕竟方别一直所做的,大概就是竭尽全力掩盖自己的厉害?   总之目前为止,薛铃并没有见过方别真正出手,所以对于方别实力的判断,都是给予猜测。   而薛铃的讲述,总体来说是中规中矩的,方别就是一个新人蜂针,倒是引蜂人何萍有些深藏不露的样子,这次监视空悟高僧的任务,两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后误打误撞,蹲坑蹲到最后,观赏到了空悟高僧与数位高手的连番车轮大战。   说到这里,薛铃顿了顿:“这些我都已经报告过了。”   薛铃说的也是事实,如今不过是把谎言说两遍罢了,不过这次最关键的当然在后半截。   “难道是空悟高僧传你的金刚不坏神功?”吕渊开口问道。   “正是。”薛铃点头说道。   因为也只有这一个可能。   这个世界上会少林金刚不坏的人,真的太少太少,有没有一把手的数量都不确定,更何况是薛铃这个女子学的金刚不坏。   “为什么?”吕渊继续问道。   “因为我是唯一的选择。”薛铃看着吕渊说道。   “并且,空悟高僧看出来了我的身份。”   薛铃轻轻说出来了这句话。   这是她一直不敢对别人说的话。   “怎么看出来的?”吕渊不由开口问道。   “我曾与空悟高僧有过一面之缘。”薛铃说道。   吕渊顿时意识过来:“薛大人吗?”   薛铃点头:“是的。”   “因为我从小体弱多病,所以说父亲到处给我求医问药,也因此,曾经带年幼的我上过少林寺,去求空悟大师来帮我治病。”   “那个时候空悟大师就说我与佛有缘,希望我拜入少林寺修行,但是父亲只有我一个独女,当然不答应。”   “而作为折中方案。”   “空悟高僧便给了我一个法号,算作他的记名弟子。”   薛铃看着吕渊:“法号便是真铃。”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远到我几乎已经记不清了。”   “直到那个时候,即将圆寂的空悟高僧,委托我将他的尸体火化后,骨灰送往少林寺,同时,也将他体内的金刚不坏神功炼化为一颗武功种子,并且将我体内的锦衣卫内功尽数化去,再传入金刚不坏神功种子。”   “从此之后,我便慢慢掌握了金刚不坏神功,并且可以慢慢修习进步。”   “这避免了我因为锦衣卫武功而在蜂巢暴露的危险。”   “因为我是在方别面前获得的金刚不坏神功传承。”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空悟认出了你。”吕渊说道。   “因为他或许真的是没有选择。”   “不。”薛铃摇头说道:“是我没有认出来他,毕竟我当初和他见面的时候,实在太小了,只有在他给我体内输送金刚不坏神功种子的时候,我才感觉到那股暖洋洋的气息是那么的熟悉,自己曾经感受过那股气息。”   “随即我就慢慢回忆起来当初空悟高僧同样用金刚不坏神功调理我身体的那段记忆,以及他所说的我与佛有缘。”   “所谓有缘,便应在今日,他油尽灯枯之时,可以在我的身上传承他的衣钵。”薛铃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顿了顿。   还有将端午托付给她。   只是端午的存在涉及到佛祖舍利子的归宿,所以说万万不能提及。   “最终。”薛铃叹了口气:“空悟高僧圆寂前,再将真铃这个法号赐予我。”   “我这个时候才真正确定。”   “空悟高僧便是我在孩童时候见过的那个和尚。”   “不过第二次见面,便是他圆寂之时。”   “不由不能自已。”   “泪如雨下。”   薛铃静静讲述,在场众人皆是沉默。   因为感到不可思议,却又异常真实。 第二百零八章 我怕我跑得不够快   寻常来说,你与佛有缘是骂人的话。   毕竟与佛有缘就要施舍,就要剃度,就要捐点什么出去。   但是薛铃的与佛有缘,是真的有一天会和佛再见面,继承衣钵,传承武功。   这就有些让人感慨万千了。   而处于讲述中心的薛铃,则看着吕渊,继续补充道:“这就是我与空悟高僧与金刚不坏神功的故事。”   “之前我并没有告诉邹老先生,这份私心,还请吕大人理解见谅。”   这个时候,吕渊怎么可能说自己不理解,不见谅呢?   这可是金刚不坏神功好吧。   保底成为二品,有机会成为一品高手的金刚不坏神功。   而在旁边的赵敬则不由感慨说道:“佛家有云,一啄一饮,皆是定数。”   “薛姑娘幼时曾得到空悟高僧教诲,如今空悟高僧将死之际,又能够替空悟高僧传道,不可不传为美谈。”   有赵敬这番打圆场,气氛就不由融洽了许多。   方才薛铃还是真立了大功,如果不是薛铃的话,事情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吕渊只能对着薛铃点头:“人之常情,人之常情,毕竟这样的私事,与大局无关,你有私心我当然体谅,只是现在说出来就好。”   “以及,对于我这次来洛城的用意,你应该知道吧?”   吕渊反问道。   薛铃看着吕渊:“可是关于洛城蜂巢?”   “是的,洛城蜂巢异动,周大人的奏折直接上抵天听,圣上震怒,而特意派我来处理洛城事宜。”   “而来到洛城之后,发现事情要远比我想象中复杂。”   “无奈之下,接下来可能需要你的帮助了。”   “就像之前赵大先生所说的,你不过是我无心点下的一个闲子,但是如今却成了胜负的生死手。”   “我吗?”薛铃故作惊讶地说道,但是心中却长舒一口气。   果然——一切如同方别所预料的那样。   ……   ……   月色如水,夜色也如水。   只是不同颜色的水自无尽高远处滑落。   在那些水滑落的尽头,何萍与方别坐在屋脊之上,就好像两只屋脊上的镇守兽。   “我至今还是有点好奇,你当初选择留下薛铃的原因。”何萍静静说道。   “我好像已经解释过了。”方别微笑说道。   “嗯。”何萍点头:“但是有没有一点新的解释?”   这样说着,何萍扭头看着方别的侧脸。   少年的脸庞干净而平静,古井无波:“比如说,你有点喜欢她?”   方别坚定摇头:“没有。”   “你这样会娶不到老婆的你知不知道?”何萍看着方别挖苦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你给我说过的,哪个啥啥不啥啥来着?”   方别静静捂住额头,当初宁夏说这句话的时候,方别可以理直气壮地回怼,我娶不到老婆关你什么事。   但是面对何萍,就不能这么说了。   毕竟,宁夏这边,方别大可说我又不打算娶你,所以关你什么事。   但是对于何萍来说,何萍之于方别,那是亦师亦母亦姐的关系。   姑且问一句——那个当妈的不关心自家儿子的婚事?   所以何萍关心是有正当的关心理由的。   尤其随着方别越长越大,越来越优秀,但是也越来越对妹子不感冒,何萍老实说是很慌的。   其实何萍有些时候很想问,但是又不敢问的一个问题就是,你这不喜欢那不喜欢,你看商九歌多好,宁夏多好,就连薛铃也不差,青梅竹马的话,你瞧瞧霍萤怎么样。   明明身边那么多妹子,天天连撩一撩的兴趣都没有,整天只知道练功练功练功,你练的都快超过我了还在练功。   所以说,你喜欢的该不会是我这种类型的吧?   这句话何萍一直不敢问,因为她不知道方别会怎么回答。   万一方别真说喜欢,何萍怎么办?   把方别杀了埋了?   这个姑且还是下不了手的。   但是作为何萍自己而言,方别就是自己的弟弟,自己的儿子,所以情感这方面是绝对不考虑的,十年朝夕相处唇齿相依的感情,本身就超过这世间种种。   “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方别看着何萍说道:“嗯,歌德说的,不是我说的。”   何萍很有默契地不问歌德是谁。   因为问了方别也不会说出来一个所以然来。   “所以你不是少男吗?”何萍淡淡问道。   “算是吧。”方别回答。   “什么叫算是?”何萍就不高兴了。   自家的方别不出色吗?江湖上哪个绝色女侠方别配不上?   什么叫做算是少男?   “就是勉强算,但其实并不太是的意思。”方别回答道。   因为,从心理年龄上来说,方别确实已经不是少男了。   就像当初霍萤所说的,方别是她见过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   她世界第二聪明。   因为当初霍萤见到的那个方别,就比她更加成熟,更加稳重,更加的考虑周全,更加的稳如老狗。   明明霍萤自己就是那种极其早熟的类型了。   因为在穿越到这个七岁幼童的身体之前,方别就已经有过二十二年的人生经历了。   以至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其实对于这个幼童的一切一无所知,所以连名字都直接用自己曾经的那个名字。   方别。   他本身的死亡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刚刚穿遇到这个世界就遇到了又一次死亡的危险,就好像刚刚破壳的雏鸟那样,他本能地相信自己所见到的第一个人类。   而萍姐就是那个拯救了他的人类。   他苦苦哀求才让萍姐收留了自己这个累赘。   而接下来的十年间,方别所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让自己变得不那么累赘。   变得可以帮助何萍。   变得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变得可以让自己和萍姐能够更加轻松地活下去。   这才是他行事的最终准则。   活下来本身就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所以,不能轻易地丢掉这条性命。   尤其是这条命还是他欠萍姐的。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真的死了萍姐会多么的伤心。   也不敢想象何萍在自己眼前死去的场景。   但是萍姐太强了,太强了,强到长久以来让他窒息的程度。   所以方别只能在何萍的背后一直追赶,一直追赶。   他生怕自己跑得不够快。   生怕自己还没有跑到尽头,萍姐就在自己的面前倒下了。   因为怕,所以才会奔跑。   “相对于喜欢人。”方别在月色下笑了笑。   “我更希望可以活下去。”   “和萍姐你一起活下去。”   “如果可以,再帮助其他的人。” 第二百零九章 放着我来   何萍静静听着方别的话,只能叹了口气。   其实他们两个人最近的交谈并不少,或者说用方别的说法,经常说说话,经常沟通,才不会误判对方的意图,才不会造成误会。   简单来说,方别的一切想法和行动,都会大致与何萍透一下风,就像那一夜方别决定不让何萍出手独自解决蜂巢设下的杀局的时候,少年也是先征得了何萍的同意。   但是两个人其实绝大多数时候,谈的都是公事。   打打杀杀的事情,运筹帷幄的事情,如何活下去的事情。   但是很少关于情感的事情。   虽然说何萍真的很关心方别的感情大事,并且随着何萍年龄的增长,何萍也越来越有老妈的风范,开始给方别刻意留意合适的女孩子。   比如说,薛铃,其实何萍就挺满意的。   薛铃的麻烦,在何萍的眼中并不算的上是太大的麻烦。   你看,现在这个麻烦不就差不多快解决了吗?   “总之,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一向是有主见的人,那就你自己把握吧。”何萍静静说道。   “谢谢。”方别轻轻回答。   “不过,你打算多少岁娶妻?纳妾吗?”何萍继续问道。   方别如果嘴里有水的话肯定早就喷出来了!   话说这个时代还是真能纳妾的,毕竟古代的一夫一妻多妾制并不是说着玩的。   当然,古代并不是一夫多妻,正妻有且只能有一个。   “咳咳。”方别咳嗽起来:“萍姐你饶了我吧。”   “这是正事。”何萍说道。   “那萍姐你呢?”方别忍不住开口说道。   何萍一时间哑然。   然后她自己掩嘴笑了起来,笑声清脆。   等笑过之后,她才斜眼看向方别,那一眼真有些霸气侧漏的味道。   “你管得了我?”   何萍这样淡淡说道。   方别只能摇摇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只能由他去啊,还能怎么样。”   何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笑声止住才看向方别:“你看,这就是年纪大的好处,我能管你,你却管不了我。”   “是了是了。”方别像是安抚小孩子一样安抚何萍,他和这个女子见面的时候对方才不过十九岁,方别也是亲眼见证这个家伙如何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其实很多时候,萍姐甚至称得上好玩。   “三十岁之前吧。”方别说道:“如果三十岁之前我感觉自己有能力照顾喜欢的人,我就会考虑娶妻。”   “以及妾就算了吧。”方别补充说道。   “男人的嘴听说靠不住。”何萍不由笑着调戏道:“谁知道你到时候会不会偷腥?”   “应该还行吧。”方别有点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然后看着何萍:“其实呢,喜欢姑娘的能力我还是有的,萍姐不用为我担心。”   “我就是担心这个好吧。”何萍提到这个,声音不由抬高了一度。   是真的很担心,已经担心到要问方别性取向是不是正常的程度了。   “但是喜欢一个女孩,并不是只有一种方式的。”方别静静说着,这样说着,方别抬起头,看着何萍:“你看,萍姐,我很喜欢你,非常喜欢的那种喜欢。”   “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把您当老婆,因为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只有一种喜欢的。”   当方别看着何萍说出那句很喜欢你,非常喜欢的那种喜欢的时候。   饶是何萍,一瞬间都感觉自己脸颊微微发烫。   但是她强行运功,把涌上来的气血压了下去,然后恨声道:“你连我都消遣!”   方别看着何萍的样子,不由摇头苦笑:“萍姐,别开枪,自己人。”   “你看,我就知道我说这些话你会生气,但是我是真把您当姐姐看待的,我喜欢自己的姐姐有什么错呢?”   何萍沉默不语,但是嘴唇微微紧绷。   她没有想到方别真会堂而皇之地这样说。   饶是何萍,这一瞬间也是心神不宁。   方别继续看了看天空那轮低低垂落的月色,笑了笑:“总之呢,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是很复杂的,其实我自己也没有考虑好喜欢谁不喜欢谁。”   “也可能是我现在喜欢将来就不喜欢,或者是仅仅因为别人喜欢我我就喜欢别人。”   “我又不打算三妻四妾什么的,所以娶妻这种事情还是慎重一点还好。”   “以及我至今还记得霍去病说的那句话,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我们现在并不安全,所以应该全部的精力都用来保全自己战胜困难方面,而不是考虑这些儿女情长。”   “和那些优秀的人相处,本身就是一种很不错的享受,而不是抱着要把别人娶回家当老婆的心态,否则这样就本末倒置了。”   方别一口气说了很多。   何萍侧头静静聆听着,然后看着对方笑了笑:“为什么你平常基本在练功,又想的这么多呢?”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方别看着何萍:“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遇到事情多想想,就算千虑有一失。”   “但是至少还有九百九十九得在手不是吗?”   “也是。”何萍摇头笑了笑,然后身后摸了摸面前方别的黑发。   随后她站起身来,看向洛城府衙的方向。   “宁笑的到来,你知不知道?”   方别点了点头:“当然知道,但是我并不确定他会来这里,虽然我给了他一些提示。”   “但是不来也无所谓,来了更好。”   “能够让罗教暂时帮我们吸引火力,是再好不过的。”   “所以接下来你都想好怎么做了?”何萍问道。   方别轻轻嗯了一声。   “接下来,萍姐依旧不用出手。”方别说道。   “你是真打算让我养老的吗?”何萍苦笑一声:“即使宁欢来了?”   “我是真打算让萍姐养老的。”方别认真确认了这句话。   “您是底线,如果什么时候我连底线都守不住,那么就说明我不过就是到此为止的人。”   “如果能够守住的话,那么就让我来帮您守吧。”   “宁欢很强。”何萍看着月色,这样说道。   “就是因为很强。”方别看向何萍,月色下的翠衣女子清淡如莲。   “所以,请放着我来。”   “你歇着就好。” 第二百一十章 面子里子   听着方别这样的话,何萍摇了摇头。   说是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   但是更多的,还是担心。   “其实呢。”何萍叹了口气:“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你进境到什么程度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方别笑着灿烂说道,理直气壮:“毕竟没真找厉害的人打过。”   “你看,这就是一个纸上谈兵的问题了。”   方别说着这些话,一点害羞的意思都没有。   “那么为什么不找呢?”何萍问道。   “怕。”方别理直气壮地说道。   “怕自己被人打死,也怕自己收不住手打死别人,所以只能欺负欺负那些肯定打不过自己的人,才能够勉强维持生活的样子。”   “所以你想让宁欢当你的磨刀石?”何萍正色看着方别说道:“我再重复一遍,宁欢很强。”   “他可能是你目前见过的最强的角色。”   “除了你?”方别看着何萍笑着说道。   何萍认真纠正道:“我不一样。”   “是的,萍姐不一样呢。”方别笑道:“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现在宁欢确实出了悲欢殿,然后去楼兰王城杀了楼兰王,拿走了蚀骨剑,随后就已经不知所踪。”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就在赶往洛城的路上,毕竟我们杀了宁怀远,又策反了宁夏,又杀了他的两个弟子。”   “这一个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另外一个则是他练功突破必不可少的炉鼎,如今在我们手下连连受挫,自然是打了小的来老的。”   “但是他什么时候会来洛城,这个我真不知道。”   “毕竟这个世界这么大,我们只能够勉强控制一个洛城的范围,他又是真正的绝顶高手,想走什么路就走什么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在他来的时候以最好的姿态来应战他。”   “也就是说,解决目前我们所经受的三方压力的困局。”   “具体呢?”听到方别这样的话,何萍不由问道。   方别已经确认,何萍这次不要出手。   一方面是因为何萍的清净世界有缺陷,遇到强敌使用,会毫无疑问地加重她的病情,乃至直接致萍姐于死地。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方别说过的,何萍是底线,正常情况下,一定不能够突破底线。   “具体的话。”方别侧头笑了笑:“之前不是已经有部署了吗?”   “宁夏负责罗教,商九歌负责蜂巢,薛铃负责锦衣卫,各得其所,不是很好吗?”   “我感觉其实很难。”何萍说道。   “曾经很难,但是现在没有那么难了。”方别看着何萍淡淡说道:“锦衣卫需要的是功劳,足够的功劳,最好的情况当然是能够剿灭我们,让洛城风平浪静。”   “但事实上,洛城不过是蜂巢无关紧要的一环,打掉了洛城,并不意味着蜂巢就会大面积垮塌,这一点不仅吕渊明白,就连那个圣人本身也明白。”   “而有些事情,则是即使明白,也依然要做的。”   “这是简单的面子问题。”   “洛城之前让朝廷丢了面子,那么就要找地方给朝廷补回面子。”   “对于朝廷而言,面子很多时候要比里子还重要。”   “所以说。”何萍看着方别,轻轻问道。   “朝廷,或者说吕渊想要面子,我们就给他面子,目前来说,洛城之中最大的破坏力量是罗教。”   “罗教才是事实上的三方公敌。”   “但是反过来,朝廷也好,蜂巢也好,乃至于我们,都不太想和罗教正面为敌,冲锋陷阵,毕竟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所以,我们就需要做出一些改变。”   “这次宁笑能够真的在府衙出现,那么就真的将仇恨拉到了罗教身上,我们接下来只需要给锦衣卫煽风点火就够了。”   “现在有薛铃在锦衣卫,那么就很容易让锦衣卫相信和蜂巢打默契球的能力,我们当然也会给他们提供帮助,但是这些帮助是为了更好地闷杀洛城中多余的罗教力量。”   “毕竟这一次,罗教来到洛城的就不仅仅只是宁欢的那几个徒弟了,宁欢履足中原会是一件大事,所以定然有先锋替他开路。”   “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在宁欢到来之前,全部斩除这些先锋,剪其羽翼。”   “至于谁来当剪刀,肯定是锦衣卫最合适了,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有面子,能表功的事情,没有人会拒绝的。”   “顺便。”方别看着何萍淡淡道:“这也是薛铃未来的资本。”   何萍点头然后叹气:“所以说你当初就打定主意让她当双面间谍的了?”   “是也不是。”方别摇头说道:“最初我怕麻烦,是拒绝的,但是她实在又有点可怜,按照萍姐的话说,她又真的是一个好姑娘,既然选择帮了,那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天,管杀不管埋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我喜欢的。”   “但是如何送佛送上天却很难,我们最初能够做的,只是让她在蜂巢可以待下去,至于锦衣卫那边,我们是不做干涉的,也没有办法干涉,顶多是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拉她一把。”   “而这次吕渊带领锦衣卫来到洛城,对于薛铃来说,不仅是挑战,更是难得的机遇。”   “如今,差不多薛铃已经应对了挑战。”   “所谓的间谍,最怕的就是单线联系,这样上线断了,你就是无根浮萍,薛铃好的地方在于,她是吕渊这个锦衣卫镇抚使亲自安插的间谍,但是缺点也在于,她是对方亲自安插的间谍。”   说到这里,方别看向何萍:“萍姐你这次专程来看吕渊一眼,恐怕吕渊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平庸简单吧。”   “能够做到锦衣卫镇抚使的,从来没有什么平庸无能之人。”何萍淡淡说道:“更况且吕渊还是被那位圣人属意接替下一任锦衣卫指挥使的人选。”   “他身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总之,不要小瞧就是了。”   “以及,既然锦衣卫这边的你已经安排好了,那么商九歌和宁夏那边,你又打算怎么办?”   何萍看着方别:“还有霍萤。” 第二百一十一章 她是你什么人?   当何萍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饶是方别,也不由皱了皱眉头。   “我没有想到她会自己过来。”方别说道。   “真的吗?”何萍反问道。   “真的。”方别点头说道。   “我认为她不会那么快就和我再见面。”方别敲了敲额头:“没有想到,她会比我想象中还要想我,明明那么聪明的人。”   “所以你在臭屁?”何萍淡淡讽刺道。   什么叫做她会比我想象中还要想我。   “没有,只是惊讶。”方别看着何萍说道:“霍萤她是很冷静很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的人。”   “现在见我不是最好的时机。”   “但是她还是来了。”   “并且是带着清净琉璃方来的。”   “所以呢?”何萍问道。   “所以不好办。”方别苦笑说道。   “总之,等回去我会好好给她谈一谈的,商九歌必须服用清净琉璃方,毕竟萍姐你都给她用过药了,不服清净琉璃方会出大事的。”   说到这里,方别叹了口气:“对了,萍姐,商九歌对你很重要吗?”   “嗯。”何萍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是的,很重要。”   ……   ……   那一夜,方别与何萍很晚才回来,而薛铃回来的更晚。   方别回来的时候,宁夏屋里的灯还亮着。   方别守在门口,等待着白衣的霍萤走了出来。   方别笑着给她招了招手,霍萤侧头看了方别一眼:“你听了很久?”   “我刚回来。”方别的回答有些答非所问。   而霍萤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什么。   彼此都是聪明人,所以很多事情都不需要追问的。   “所以你有事情要找我?”霍萤问道。   方别轻轻嗯了一声。   “你今晚好像很忙的样子。”霍萤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点头笑道:“那是真的很忙。”   “既然很忙的话,我们长话短说好了。”霍萤看着方别:“给我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   有时候聪明人之间的交谈,是前所未有的长话短说。   不问过程,直奔结果。   “我需要一个健康的商九歌。”方别看着霍萤说道:“清净琉璃方治不好萍姐的病。”   “当初说能治好的人是你,现在说治不好的也是你。”霍萤看着方别:“所以说,到底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医生当然是你。”方别淡淡说道:“不过即使是现在的你,你能治好萍姐的病吗?”   霍萤不由抿住嘴唇。   因为答案是显然的。   她不能,如果她可以的话,也就不用这么执着于清净琉璃方了。   或者说,清净琉璃方能不能彻底治好萍姐的病,霍萤心里也是清楚的。   毕竟她是医生。   “但是我们可以试一试。”霍萤开口说道。   “不。”方别静静否决道:“其实,在我的角度,我或许并不希望萍姐的病被治好。”   “为什么?”霍萤忍不住问道。   对于何萍在方别心中是怎样的地位,这个世界几乎没有人能比霍萤自己更加清楚了。   所以对于方别这样说,霍萤才感到更加地不解。   “因为,只有当萍姐确定自己如果出手很有可能会死的时候,她才会停止挥剑。”   “这也是我当初能够劝萍姐退休的原因。”方别静静说道:“如果萍姐的伤真的好了。”   “那么她有太多太多想要去做的事情。”   “反而会更危险。”   霍萤叹了口气:“真是个好理由呢。”   “但是,我不答应。”   “除非你告诉我,商九歌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方别听到这句话,不由看向霍萤的眼中,却看到这个雪娃娃般的少女,眼中罕见的促狭和玩味。   “她对我其实不重要。”方别耸肩说道:“你该明白,商九歌可能会是这个世界上最麻烦的几个人之一。”   “所以呢?”霍萤笑着问道。   “所以我暂时一点关系都不想和她扯上。”方别说道。   “好的。”霍萤当即说道。   “什么好的?”方别一时间没有跟上霍萤的脑回路。   “我是说。”霍萤看着方别:“给商九歌用清净琉璃方。”   “好的。”   ……   ……   商九歌独自在房中,听到了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对方敲门的动作很轻,但是每一声的间隔却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   门外不是商九歌所熟悉的任何一个人,少女看向门口:“谁?”   “我。”门口静静传来霍萤的冷清声音。“方便我进去吗?”   “嗯,进来吧。”商九歌开口说道。   只听得吱吖一声开门的声音,一身白衣的霍萤推门而入,看着商九歌站定:“知道我来做什么吗?”   商九歌有点那种瞪大无辜的眼睛的感觉,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得不说,有时候商九歌真的有种天然呆的潜质,哪怕说现在她确实不知道霍萤来做什么。   “你现在手无寸铁,寻常一个习武之人就能把你杀掉,难道你就不怕我对你不利吗?”霍萤看着商九歌,冷清问道。   带着淡淡的威胁味道。   “怕!”商九歌果断说道:“但是怕没有用。”   霍萤不由低头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才看着眼前的少女:“你还真是有趣。”   “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有趣。”   “我先开门见山地说明一下,我是医生,我来这里是给你看看病,确认一下你的情况。”   “你想恢复曾经的功力境界吗?”   “想啊。”商九歌毫不犹豫地说道。   如果说商九歌知道被何萍治病会治成这个样子,那么商九歌会不会答应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但是反过来,也是因为商九歌愿意相信何萍,所以,即使眼下这个样子,她也有点既来之则安之的感觉。   “那现在感觉怎么样?”霍萤继续问道。   “不太好。”商九歌老老实实回答。   “那么是不是适应现在的身体了?”霍萤看着商九歌。   商九歌本来想摇头,但是最终轻轻点了点头:“是的,基本适应了。”   现在的商九歌和当初刚苏醒的时候相比,至少生活已经可以自理,这对当初几乎形同瘫痪的少女来说,进步不是一般的大。   霍萤看着商九歌,不由赞叹道:“真不愧是华山小师姑。”   “很厉害吗?”商九歌反问道。 第二百一十二章 在治了   霍萤很想对商九歌说,这并不是厉害不厉害的问题。   但是少女最终还是克制了这个欲望。   因为这真的厉害,何止厉害啊,简直是妖孽。   毕竟其实何萍的手段是让商九歌原本开启的周身孔窍完全封闭起来,其实对于商九歌来说,这原本就是等同于封闭削弱了自己的五感,并且这种方法并没有真正有效地治疗九阴绝脉,毕竟自己削弱自己就好像我砍断自己手臂溅你一脸血,然后叫嚣着你怕不怕一样魔幻。   但是先闭拢周身孔窍然后再通过清净琉璃方来打开周身孔窍,这就等于是辅助修炼清净世界的捷径。   如果九阴绝脉能够有效控制周身孔窍的开闭,像是何萍那样,能够创出来十八停的清净世界,那么就可以极大减少自己常态时期的消耗,进一步增加爆发能力,就好像给原本肆意为祸的怪兽带上枷锁,为己所用。   不过,这之间至少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商九歌要先学会控制适应那被闭锁五感之后的自己。   原本霍萤认为这个过程可能需要一个月乃至于更久,但是商九歌的回答是七天。   这是真的很厉害了。   “很厉害。”霍萤由衷赞叹道:“让我还给你检查一下好吗?”   商九歌侧头看着霍萤:“你不是不愿意给我治病吗?”   霍萤听着这个少女的话,表情露出来一点无可奈何的神色。   “我被人说服了不行吗?我就问你要治不要?”   “要!”商九歌几乎斩钉截铁地说道。   霍萤侧头笑了笑,自己坐在了房中的椅子上,看着对面的商九歌:“伸出手来。”   商九歌乖乖伸出一截雪白的皓腕,放在桌上,然后被霍萤轻轻捉住,开始诊脉。   ……   ……   当薛铃踏着夜色回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霄魂客栈屋脊上的方别正在月色下向她招手。   薛铃忍不住摇了摇头,但是心底还是不由一暖,低头走进客栈院子,然后来到方别的身后:“在等我?”   薛铃轻轻问道,方别笑了笑,转过身来:“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薛铃耸肩并肩:“所以你想知道我此行的结果对吧?”   “并不。”方别摇头说道:“只要确定你平安归来,那么吕渊的态度就能够预测了。”   “说吧,他想要什么?”方别问道。   “他想要蜂巢给他提供协助,主要是宁笑在洛城中的动向以及其他一切关于罗教的情报,作为回报,他将出手剿灭宁笑在内的罗教余孽。”薛铃这样说道。   月色清辉落下,在两人之间。   “宁笑杀人了?”方别直接开口问道。   “嗯。”薛铃点了点头:“宁笑杀死了一位锦衣卫侍卫,并且重创一位,吕渊非常愤怒,不过愤怒是其次的,最关键的问题是,他将没有办法给那位圣人交代,如果不尽快将宁笑抓捕正法,那么原本吕渊是为了替圣人挽回面子而来,而今却让圣人丢了更大的面子,恐怕别说那一身斗牛服,恐怕连脑袋都会保不住。”   方别笑了笑:“吕渊之前是个聪明人。”   “那么你怎么回答的?”方别看着薛铃说道。   其实现在的情况稍微有些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吕渊知道薛铃是锦衣卫卧底,但是并不知道蜂巢也已经知道薛铃是卧底。   而方别则知道薛铃是卧底,还知道吕渊不知道自己知道薛铃是卧底,并且还要保护我方薛铃,帮助薛铃通过这卧底的工作,在锦衣卫中攫取到更大的功勋与权力。   这本身就是一个老千层饼的故事,就看谁到底多算了一层。   而薛铃本质上就是一个大号的工具人。   “你也将自己习得金刚不坏神功的底给交出去了?”方别问道。   薛铃轻轻嗯了一声。   “那么吕渊什么反应?”方别问道。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所以我被迫将当时的情况复述了一遍。”这样说着,薛铃看了方别一眼:“当然,我没有……”   薛铃本来想说她并没有给吕渊他们泄露方别的底,但是说到一半,就被方别抬手打断:“没有必要解释无关的事情。”   薛铃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因为其实事情还是很明朗的,只要薛铃有一个正常的脑袋,她就知道轻重缓急,也知道如果她对吕渊报告更多关于方别何萍的事情,就等同之前和方别的那番交谈分析中,选择了第一种方案,就是彻底倒向锦衣卫,并且不具备抓到方别何萍的条件。   “总之,他们最后相信了我说的话。”薛铃说到这里顿了顿:“或者说算不上相信,但是我既然已经掌握了金刚不坏神功,这就是最大的背书。”   方别无不赞许地看着薛铃,少女这半年的成长真的是有目共睹的。   “是的,无论如何,你的潜力和你现在的身份,锦衣卫已经很难把你单纯地当做弃子使用,并且如果你能够在这次的行动中立下更大的功劳,那么你就会更加难以撼动。”   “虽然说有功高震主的说法,但是在江湖中,最好的自保手段就是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   这样说着,方别继续沉吟一声:“你明天就可以去告知吕渊,你能够通过蜂巢获得宁笑和罗教的情报。”   “不用告诉他们你情报的来源,他们会自己分辨真假和可信程度。如果说的太多,细节上反而会出问题。”   “并且在这个问题上,打默契球比较好。”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让锦衣卫渐渐地即使发现你是双面间谍,也没有办法轻易地对你动手,因为你身上有更大的利益以及自己的实力作为基础。”   薛铃听得不住点头,在这件事情上,少女决定相信方别,因为即使方别真的把薛铃给卖了。   那么也就只能卖掉了。   毕竟自己相比于方别那么笨。   “对了。”方别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继续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商九歌的擂台就能够摆起来了。”   “到了那个时候,宁笑很有可能在擂台上出现。”   “商九歌?”薛铃看着方别:“但是她的病?”   “在治了。”方别淡淡回答道。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最佳诱饵   在治了。   现在进行时。   事实证明,所有的现在进行时都不靠谱。   在做了,在送了,在写了。   这是一个持续完成的状态。   没有人知道究竟要持续多久。   毕竟每个皇帝的万年吉壤,都是从登基开始修,俗话说得好,在修了。   但是死前能修完的皇帝,是真的没几个。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如果是别人给薛铃说在治了,薛铃肯定不信。   但是对方是方别的时候,就有些不同了。   少女现在对于方别,是无保留的信任。   没办法,信方别,有饭吃。   少年一次一次证明自己值得信任,以及薛铃以前最恐惧的事情就是关于自己锦衣卫卧底的事情,毕竟有这层身份在,方别对薛铃越好,薛铃自己心中的负罪感也就越大。   但是不久前,随着方别的最终摊牌,薛铃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惴惴不安的事情,对于方别来说,大概真的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这样一来,薛铃已经几乎对于方别没有任何秘密了。   如果说有攻略进度条这个说法的话,那么事实上现在薛铃的好感条已经满槽了,只要方别完成关键事件,就可以进入下一阶段。   但是方别就在这个阶段停止了攻略。   有时候感觉就很气。   总之,薛铃看着方别:“那霍萤……”   “我说服了她。”方别简单说道。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商九歌的房间,虽然说那间亮着灯火的房间并没有能够映照出两个女子的身影,但是毫无疑问,治疗正在继续。   “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薛铃几乎毫不犹豫地开口问道。   “很早很早之前就认识的关系。”方别淡淡说道:“并且,大概算得上关系很好吧。”   “只是关系很好吗?”薛铃忍不住反问道。   薛铃至今还记得霍萤一头扎进方别怀里的样子。   这只是关系很好吗?   起码不是未婚妻的关系?   仔细想想,霍萤当方别的未婚妻似乎很够格的样子?   按照方别的说法,很早很早之前就认识的关系,并且关系很好,这不就是王牌青梅竹马幼驯染的关系吗?   再加上一个娃娃亲指腹婚约什么的,要素已经齐全了。   就剩下退婚了不是吗?   “不是。”方别静静摇头。   薛铃一瞬间表情暗淡下来。   果然是这样的,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三个人的电影,我却不能有姓名。   方别看着薛铃的表情,轻轻按住额头:“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们俩不仅是朋友,更是盟友。”   “不过作为盟友的一方,她至今依然维持着当初的约定,而我却并没有成功履约。”   薛铃听到不是未婚妻那一瞬间几乎有点心花怒放,但是听到方别后面的话,薛铃又感觉自己听不懂了:“盟友?什么盟友?”   “就是因为共同目的而联合在一起,同进退,共呼吸的盟友。”方别认真说道:“当然,现在某种意义上,你也是我的盟友。”   还好薛铃不知道你们都是我的翅膀这个说法,否则薛铃恐怕当场要炸。   “嗯。”少女只是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为啥红着脸。   因为方别亲口承认她和霍萤的地位是相同的。   这样的认可,真的让人有点害羞的说。   “总之闲话少说。”方别看着薛铃说道:“如今已经不是说这些闲话的时候了。”   但是我很想说啊,薛铃在心中想道,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   毕竟真的有些不合时宜。   “简单来说,我现在已经说服了霍萤给商九歌治疗,以霍萤的医术,商九歌一晚上应该就能够恢复之前七成的水准,至于接下来会怎么样,就看她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   “不过对于商九歌而言,她的悟性和造化我从来都没有担心过。”   “这样的话,明天我们就会正式摆开一个擂台,之前的擂台是商九歌遥控宁夏完成,北斗傀儡剑什么的,虽然很酷,但却是权宜之计。”   “商九歌现在还欠着几场决斗的约定没有还,恐怕她自己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恢复实力。”   “而对于商九歌而言,没有什么是比战斗更适合她进行复健的了,总之,明天商九歌的任务就是战斗,不断地战斗。”   “而宁夏则会有另外安排她的任务。”   薛铃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我呢?”   “你的任务当然最为重要。”方别笑了笑:“商九歌如今树大招风,之前商九歌北斗傀儡剑指挥宁夏来应对挑战,已经吸引了很大的风头,如今罗教渗透洛城的人越来越多,宁夏已经不太适合抛头露面。”   “或者说宁夏之前露面本身,就是作为专门对付罗教的诱饵。”   “从明天开始,不仅有想要挑战商九歌的江湖高手,更有蜂巢想要浑水摸鱼的其他刺客,当然,商九歌也会引起罗教的主意。”   “我当初说过,商九歌本来就是一个超级热搜机器的工具人,所以这个时候更要让她物尽其用。”   薛铃看着方别说出来这些话,本来想说这样对商九歌未免也太残忍了吧,再转念一想,商九歌本来就是想打架的,可能来的人越多她就越高兴。   “至于你。”方别看着薛铃继续说道:“现在鱼饵有了,鱼有了,就欠缺鱼钩,你和锦衣卫就做那个鱼钩。”   “你让吕渊明天在商九歌擂台周围布局,就好像在周围撒下渔网,那么自然就有人自投罗网。”   薛铃轻轻嗯了一声。   “如果这样,就高枕无忧了吗?”   少女这样问道。   而方别则静静摇头:“当然不。”   “这样的话,充其量也不过是给我们一个良好的开局机会。”   “真正的考验,等到宁欢来了之后才会真正到来。”   “宁欢真的会来吗?”薛铃忍不住说道:“以及他来了会有什么后果?”   “宁欢已经离开了悲欢殿,并且前往楼兰国杀了楼兰国主,取了他曾经的佩剑蚀骨剑,可以预料他正在向着洛城而来。”   “不过什么时候来,以怎样的方式来,这目前还是个未知数。”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   方别看着薛铃淡淡笑道。   “西域距离洛城。”   “真的很远。” 第二百一十四章 你不行   西域距离洛城很远,就意味着宁欢不会太快过来。   但是西域距离洛城又不是遥不可及,这意味着宁欢终究会来到此处。   “宁欢很强吗?”薛铃忍不住问道。   “虽然说宁欢的江湖榜排名只是第十九,但这是他十七年前的战绩了,如今的他,其真实性实力应该在整个武林前十之中。”   “不过究竟排在什么名次,还要等宁欢真正出手才算。”   “现在的宁欢,才是真正的未知数。”方别这样回答说道。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薛铃忍不住当即开口问道。   “等待。”方别说道。   “一切的焦虑和谜团,都会在等待的尽头解开。”   “不过我只能确定一件事情。”   方别看着薛铃微微笑道:“那就是如果宁欢到来中原。”   “中原武林,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   ……   虽然说江湖中经常掀起腥风血雨,但是如果一位罗教太上长老真的堂而皇之地履足中原,真正所引起的动荡,并不仅仅腥风血雨这么简单。   中原武林虽然说有能够与宁欢匹敌甚至有机会胜之的强者,但是这些人目前无不是七大名门的掌门或者太上长老,或者年事已高,或者位高权重。   毕竟,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就算有机会战胜宁欢的人,和宁欢的战斗,依然可能失败。   而高手之战,失败很多时候就意味着死亡。   毕竟,守土者退无可退。   而宁欢如果输了,他可是会毫不犹豫地逃跑。   这些方别都知道,但是方别却没有必要告诉薛铃那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和应该知道的东西,但是这些,毫无疑问都没有薛铃应该知道和应该做的那一部分。   这个少女已经很累了。   况且——按照计划。   按照方别的计划。   最终杀死宁欢的应该是方别自己。   如果一切计划顺利的话。   这样想着的时候,在方别的面前,不远处的那扇门静静打开,一身白衣的霍萤从房中走出,依旧平静清冷,只是眉宇中带了一丝疲倦。   方别站在屋脊上,对着霍萤遥遥招了招手,霍萤轻轻抿了抿嘴唇,然后踏出两步,整个人腾空而起,越过数丈的距离,然后轻巧落在屋檐上,动作轻盈地就好像一只燕子,没有踩碎一块瓦片。   “商九歌的病情怎么样?”方别看着霍萤黑色的眼睛,静静问道。   “你怎么不问我怎么样了?”霍萤静静回应道。   其实很多时候,两个人真的是相似的人,所以说方别对薛铃提及自己和霍萤更多是盟友关系,真的没有说错。   “你和我一样,都是能够照顾好自己的人。”方别淡淡回答。   “你是不是有点太高估我了。”霍萤看着方别说道:“这次在白云山,如果不是那两位的帮助,我绝对没有办法获得天不老。”   “我可真的不信。”方别看着霍萤笑了笑:“你的本事我还是清楚的,如果说真的有什么缺点,那就是你太注重医术,而忽略了武学上的修行。”   “我首先是一个医生。”霍萤淡淡说道:“所以武功差一点不是问题。”   霍萤的武功差其实是相对来说的,相对于霍萤的资质和头脑,少女的武功仅仅只有三品入门的水准,是真的很低了。   是方别现在能够蔑视霍萤的水准。   但是一个十六岁的三品强者,已经是骇人听闻的事情了。   相对来说,也就是只比商九歌差了罢了。   就算是薛铃,拿了空悟的金刚不坏神功传承,如今也不过是三品与二品之间的叠加态。   霍萤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并且霍萤配合她的毒功,真正能够在战斗中所发挥的作用要远远超出少女的纸面实力,这一点在瓦罐寺后山的战斗中已经充分体现出来。   “有没有兴趣在这边多住一会?”方别问道。   霍萤有点意外地看着方别:“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有时候两个太聪明的人交谈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情。   “你愿意痛快地给商九歌治病,我就知道你想走了。”方别看着霍萤:“我记得你去给宁夏看伤了,结果怎么样?”   “刀工一流,不愧是你。”霍萤看着方别淡淡挖苦道:“医术三流,不愧是你。”   “我三流的医术能解曼珠沙华就够了。”方别看着霍萤说道:“有些东西不要贪多,够用就好。”   “宁夏怎么样?”方别继续我问道。   “你和她认识的似乎比我久。”霍萤说道。   “但是你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方别笑着说道:“说吧。宁夏怎么样?”   “可怜人。”霍萤轻轻道:“但是,她摆脱不了对宁欢的恐惧,我建议你不要让她和宁欢见面。”   “一旦见面,她就会重新成为宁欢的宠物。”   “这么确定?”方别反问道。   霍萤点了点头:“是的。”   方别只能摸了摸鼻子:“好吧,我记下了。”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方别问道。   霍萤看着方别:“不挽留吗?”   “挽留过了。”方别说道:“我很想你留下来,但是我知道你不会留下来。”   “大概是你开出来的条件不够好。”霍萤看着星空,没有看方别,静静说道。   “我们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们现在还是盟友。”方别说道。   “这就够了。”   “你直接说我想要的条件你开不起不就行了,何必那么弯弯绕绕。”霍萤轻轻嗤笑。   “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的。”方别说道。   “但是你真的不行?”霍萤侧头,直视方别的眼睛。   少女的黑色眼眸就像是养在深潭中的黑玉,而方别的眼中则透着漫不经心的慵懒。   “随便你怎么说?”方别笑着说道。   “胆小鬼。”霍萤看着方别,轻轻说道:“你现在身边那么多漂亮姑娘,是不是随时都会把我忘了?”   “你不是说了我不行吗?”方别无可奈何地说道:“你看我一个都没吃,够诚意了吧。”   “那我呢?”霍萤轻轻问道。   方别沉默,然后说道:“你也一样。”   “哼。”霍萤抿住嘴唇冷哼一声。   “你知道该在哪里找我。”霍萤说道。   方别点了点头。   然后霍萤向前走去,一直走到房檐的尽头,轻轻向前,然后落下。   然后消失。   只余夜色冷清。   方别看着霍萤消失的地方,静静摇了摇头。   然后转身,两个人相背而行。 第二百一十五章 从正面上我啊   次日,洛城,明日初升,晨曦灿烂。   翠绿的柳条在街道两侧舒展摆动,柳荫之下,一个高约三尺,方圆大概五丈的擂台已经在这处柳荫空地中建立起来。   这是一个有些简陋的木质擂台,四周没有围栏,商九歌一人手持一柄乌木棍站在台上,表情上稍微有些百无聊赖。   因为她的面前并没有对手。   霍萤亲自出手,其医术当真不是盖的。   在霍萤的帮助下,商九歌几乎一觉醒来,就感觉自己恢复了曾经的力量,随后,她才得知霍萤昨夜在医好自己之后,已经独自离开。   而何萍则对商九歌面授机宜,详细给她讲了清净世界的心得,不过即使是商九歌,面对何萍所传授的那些心得,也多少有些不得法。   而何萍笑了笑对商九歌说:“所有的技巧,都是在战斗中磨练出来的。”   “所以你只要开始战斗就好了。”   于是商九歌就站在了这个擂台之上。   这个擂台处于洛城城内一个空地之中,商九歌甚至不知道方别是什么时候做好的这个擂台,但是总之,当方别把商九歌带到这里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了擂台的矗立。   当然,商九歌的战斗,并不会给她真剑,少女的攻势过于凌厉,连商九歌自己都知道,如果自己用真剑的话,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和自己的战斗中活下来,所以才会有这根乌木棍作为替代。   “人呢?”商九歌站在台上百无聊赖,她起了一个大早,来到这边就是为了打架。   但是到了这里,却发现空无一人,委实有些憋屈。   “在喊了。”方别微笑说道。   “你听。”   商九歌于是侧耳聆听,果然听到了远方一声锣响。   在那声锣响之后,随即就是一声远远传来的吆喝。   “华山商九歌,在洛城柳林坡摆下擂台,恭候各方青年才俊前来挑战,来争夺后浪第一的名号。”   “华山商九歌,剑术通神,柳林坡摆下擂台,号称江湖第一后浪,谁敢不服,且来挑战。”   “华山商九歌,江湖少年辈分第一人,年轻貌美,比武招亲,能胜她的就是华山的女婿,且来一试!”   那层层起伏的声浪在远方如同山呼海啸般传来,每说一句话,就会伴随着一声几乎响彻天地的锣声。   即使是商九歌,听着这些声音,看向方别的目光也有些无奈:“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方别笑着说道:“毕竟我提供的是一条龙服务,你想打架,我就找足够多的人来陪你打,实不相瞒,最近除了前段时间来的那两位昆仑两仪剑,其他名门的好手正在一个个络绎而来,甚至有好事者,将这次洛城的动静,称作少年英雄会,最终能够打败你的,就是江湖第一后浪,就是未来的天下第一。”   “后浪是什么意思?”商九歌柱着乌木棍问道。   “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就是那奔涌的后浪。”方别微笑着说道。   像是宁欢,就是前浪,方别在心中静静补了一句。   “但是我并不感觉自己就是第一后浪啊。”商九歌看着方别认真说道:“至少我们应该打一架?”   “不打,打死也不打!”方别斩钉截铁地反对道:“不过对了,一会等我的人带那些家伙过来的时候,我教你一句台词。”   “台词?什么台词?”商九歌好奇问道。   “嗯,这句台词就是。”方别看着商九歌,认真平复了一下情绪:“从正面上我啊!”   这一句话,方别说的非常平静。   商九歌则好奇地重复了一句:“从正面上我啊。”   然后她看着方别:“什么意思?”   “就是正面来挑战你的意思。”方别一本正经地说道:“并且这句话一定要喊出来,带有气势。”   “这是我家乡的一句俗语,就是我们来面对面较量一下的意思。”   “哦。”商九歌当然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从正面上我啊!”商九歌试着再有气势地重复了一遍。   “嗯,即使这样,一会声音再大一点。”方别认真鼓励道。   他并不认为这样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反正这个时代,上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含义。   反而,上学上任清明上河图苔痕上阶绿什么的,从来没有什么人想歪。   “嗯嗯。”商九歌不住地认真点头。   “紧张吗?”方别问向商九歌,事实上此时远处的那些台词呐喊越来越近,方别之所以先不告知这处柳林坡擂台的位置,就只等到时候通过这样的喊话游行将所有的江湖人士引过来,就是为了制造效果。   想象一下,千军万马面前,只有商九歌一个人手持一柄乌木棍站在擂台前恭候,这是多么帅气多么江湖的事情。   那么此时此刻,经典台词又怎么能够少呢?   商九歌摇了摇头:“不紧张。”   少女是真正有大心脏的人,场面越大,她就越不紧张。   “就是多少有一点兴奋。”商九歌顿了顿,继续说道。   “稍微有点兴奋是对的。”方别笑了笑:“就是不能太兴奋了。”   “总之,今天打好玩好,回来给你庆功!”   商九歌嗯了一声,然后看着方别转身就要走。   “等等。”商九歌突然叫住方别。   方别回头,笑着看向这个擂台上的少女。   “还有什么事?”   “你一会会看吗?”商九歌问道。   虽然知道方别这种胆小鬼,肯定不会大庭广众看的。   但是他这种暗中观察的爱好,恐怕短期内也完全治不好了。   “会啊。”方别说道。   商九歌点了点头:“那你可以走了。”   于是方别向着远处走去,同时给商九歌背对着挥了挥手。   这一瞬间,少女轻轻抿了抿嘴唇,然后同样也听着远方的声音越来越近。   方别说的没错,那些游行的队伍快被引过来了。   少女深吸一口气,看向声音来处的方向,只见冲在最前面的是三个小乞丐,一人胸口挂着一个破锣,他们就是喊口号的主力,喊一声口号,就敲一声破锣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而在这三个衣衫破烂的小乞丐身后,则是看起来黑压压足有数百人的人群。   他们装束不一,五花八门,但是看起来多是江湖人士。   毕竟之前商九歌一直在霄魂客栈门口摆的小擂台,这次突然不见了,他们扑了个空,还是很郁闷的。   商九歌看着那些人的到来,一时间心情有微妙的紧张和兴奋,随即就想起来了方别的那句台词。   于是少女气运丹田,开口而出,声音洪亮,传遍整个柳树林。   “从正面上我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 春花秋月剑   虽然说小树林并没有回声,但是商九歌真的是运足内力将这句话喊了出来。   那叫一个字正腔圆,发音标准,咬字清楚。   已经在柳林身处藏好的方别听到这句话,饶是他才是始作俑者,但还是忍不住身形晃了晃,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这一瞬间,即使脸皮厚如方别,都有那么一点微妙的不好意思。   是的,这就是欺负人,还是光明正大明目张胆地欺负人。   虽然从古汉语的角度上来说,从正面上我确实可以解释成从正面上来和我较量的意思。   并且毫无疑问,无论是商九歌,还是听到这句话的武林群雄,都会这样理解。   如果机缘巧合的话,一旦这句话真的传扬开去,以后江湖中仇人相见,切磋较量,起手式全变成了从正面上我啊。   那就真的是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了。   少年只能稍微咳嗽了一声,第一次感觉因为自己欺负人而有点羞愧。   不过怎么说呢?   商九歌那种给人的感觉,总是有点不欺负就吃亏的错觉。   ……   ……   而在江湖群雄面前,他们则没有感到商九歌的这句喊话有丝毫不妥。   虽然说——从正面上我这句话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出现过,但是理解还是很简单理解的,毕竟每个字都很简单,连起来还能看懂。   而看着眼前的商九歌白衣黑发,独自握着一根乌木棍面对他们的所有人的时候,说一句感觉很帅气,也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所以商九歌这句话之下,一时间所有人有些鸦雀无声。   商九歌叹了口气,看向面前。   “一个一个来。”   商九歌最大的弱点,大概就是不会说话了。   虽然她说的都是些理所当然的话,毕竟不一个一个来,还能是一群人一拥而上?   真的从正面上?   这里的大多数人丢不起这个脸。   但是商九歌这样说,总有他们一个个上来送的感觉。   还好商九歌不会嘲讽,否则喊两句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三个打一个被反杀会不会玩这样的话,肯定能够将面前的武林群雄激得一拥而上上来干她。   但即使这样,商九歌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嘲讽方法,其实杀伤力也完全不小。   此言一出,就瞬间有一个青衣侠客执剑飞跃上擂台,正站在商九歌的对面:“我知道商前辈是剑道天才,但是您的口气未免也太大了吧。”   他站在商九歌面前这样说道,而商九歌则不由指了指自己:“商前辈?你说的是我吗?”   “您是华山小师姑,华山掌门商离的师妹,江湖辈分没有几个人比您更大的了,不叫您商前辈,难道还要我叫商师姑?”这个青衣侠客看着商九歌认真说道:“不过,我自幼修炼了一套春花秋月剑,敢情商前辈赐教。”   听到对方这番分析,商九歌发现自己不承认自己是商前辈都不行。   而听到春花秋月剑这个名字,商九歌不由看向对方:“你是白鹭书院的?”   世人皆知白鹭书院的院长从一首春江花月夜中领悟出来一套春江花月剑,在这首孤篇压全唐的诗词中,通过描写出一幅幽美邈远,惝恍迷离的春江月夜图,体现出一种迥绝的宇宙意识,整个境界深沉,辽阔,宁静,而白鹭书院的院长正是从这首乐府诗中,悟出了这三十六式春江花月剑,以一句诗为一招剑法,并以此高居江湖帮甲榜第四的位置,甚至高于商九歌的师兄,华山掌门商离。   当然,眼前这位所说的春花秋月剑,虽然名字和春江花月剑基本上极为相似,但是有时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春江花月是以《春江花月夜》为灵感闯出来的武功,但是春花秋月确实李后主那一首虞美人为灵感创出来的,虽然李后主也算是才思敏捷,但是其气魄与精妙程度,毫无疑问要差春江花月夜很远。   更何况虞美人只是一首小令,其领悟难度也和春江花月夜不是一个级别的。   “在下虞照人。”这个青衣侠客拱手向着商九歌说道。   商九歌不由多看了他两眼:“那么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谢长风的人?”   “你是说谢师弟?”虞照人想了想问道。   “正是,他现在怎么样了?”商九歌问道。   “他在书院生活地很好,并且,相当有浩然气的天赋。”虞照人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听说他是被商前辈您亲自举荐进的白鹭书院,但是我们所有人问他与商前辈有什么渊源的时候,他却一概闭口不答。”   “也是因此,我对商前辈起了兴趣,有刚巧听到了商前辈在洛城的消息,便赶过来一睹商前辈的风采。”   “但是这一看之下,不免有些失望。”   商九歌则丝毫没有在意虞照人所说的这番话,只是笑了笑:“他很好吗?这就够了,我就怕他在白鹭书院不适应。”   “所以说你是谢长风的师兄?”   “那么我们还有点缘分,你说你的剑是什么,春花秋月剑?”   “那就施展一下,让我看看。”   “如果有什么可以修改精进的,我一定会指出来。”   商九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理所应当,以及现在华山派谁听到商九歌说这番话,都会不由感恩戴德。   因为商九歌的剑术天赋实在太高了,更有九阴绝脉带来的超强感知能力,经过她指点的剑招,不仅能够填补很多破绽,就连威力都能比以往要打出三四成不止。   不过商九歌常年闭关,性格在外人看来也有些孤僻,能得到商九歌指点的人真的不多。   不过在虞照人的眼中,却完全不是这样。   商九歌那一句正面上我。   又一句一个一个来,已经让虞照人对于商九歌的观感极差。   白鹭书院讲究的是君子之风,讲究的是彬彬有礼,哪有像商九歌这样乱七八糟的人。   所以虞照人长剑一抖,喊了一声:“得罪了”。   便挺剑刺向商九歌。   反正手底下见真章就对了。   而商九歌微微一笑,站在原地不动,手中的乌木棍轻轻一挥一点。   虞照人手中的长剑瞬间被点中数处前进不得,而虞照人自己却把身体迎了上去。   商九歌将乌木棍轻轻点中虞照人的心口,脸上嘻嘻一笑。   少女黑发黑眸,眼神明亮。   “你输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指点   当那根乌木棍点中虞照人胸口的时候,感受着胸口那轻轻的触感,他依然有些感到不可思议。   但是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经输了。   但并没有看清自己是怎么输的。   虞照人身为白鹭书院的弟子,并不算其中最出色的那一批,但是能进白鹭书院的读书人,并且能够走上武道的读书人,心中多少都有一点自己的傲气。   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输给眼前这个乱七八糟的女孩子,并且乱七八糟到自己没有反应过来就输掉了。   “我输了。”虞照人从来不会不承认自己的失败。   因为不敢承认失败是更大的自取其辱。   然后他转身,就向着擂台下走去。   他和商九歌在擂台上说话的时间是他们较量时间的十倍。   这样一想,不能不说是讽刺。   “等等。”商九歌在虞照人的身后说道。   虞照人回头:“商前辈还要继续教训我吗?”   “没有。”商九歌摇头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   “你将你的春花秋月剑给我使一遍看看。”   “我帮你看看。”   虞照人愣住了。   当商九歌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只感觉商九歌在戏弄他。   但是现在虞照人才意识到,商九歌可能是认真的。   她不仅是认真的,更有这个能力。   虞照人表情不由激动起来:“可以吗?”   他这样问道。   “当然可以啊。”商九歌侧头理所应当地回答道。   她给虞照人说过的;“你说你的剑是什么,春花秋月剑?”   “那就施展一下,让我看看。”   “如果有什么可以修改精进的,我一定会指出来。”   不过那个时候虞照人更多感觉是嘲讽。   现在才意识到,商九歌是认真的。   虞照人便双手执剑,俯身一拜:“多谢前辈赐教。”   这一次,是心悦诚服。   这样说过之后,虞照人才翻转剑柄,摆出自己春花秋月剑的起手式,一招春花秋月就刺了出去。   春花秋月乃是这套春花秋月的第一剑,起手平平无奇,所以之前虞照人因为要给商九歌一点颜色看看,出手就是这套春花秋月剑中最为精妙变化繁复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想要给商九歌一个下马威。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样虞照人最得意的一招剑法,在商九歌面前真的就和小孩的杂耍一般,她就是真的抬手轻轻一挑一挥,自己最得意的剑法顷刻间就被破的分明。   这样的大败,旁边的武林群雄都看得清楚,然后纷纷心惊不已——这才是商九歌的第一次出手,之前因为种种原因,都是宁夏代替商九歌出手,甚至有人传言说是因为商九歌名不副实,所以才找的代打。   现在看来,商九歌比她的代打真的是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招春花秋月刺划点戳,一招剑法中含有四种杀机,暗合春,花,秋,月四字,原本在虞照人看来,也算是千锤百炼的剑法,只是杀伤力和精妙程度不及后面的剑法。   毕竟能够从诗词文章中悟出来剑法的人,即使在白鹭书院也是凤毛麟角之辈,原本虞照人相当自负,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世间还有商九歌这等人物。   商九歌同样面对着这招春花秋月,表情淡淡,她提起乌木馆,在虞照人长剑刺来的同时,开口说道:“这一招至少有四处破绽。”   其实商九歌的语速不快,而虞照人也没有给商九歌慢动作,但是商九歌说的同时,自己已经握着乌木棍向前迅速一打。   乌木棍瞬间点中虞照人手中长剑的剑身,长剑瞬间不可控制地颤动起来,虞照人只觉得剑招瞬间变形,甚至有点握不住长剑的感觉,而下一瞬间,乌木棍便趁着长剑荡开的空隙,向前笔直指出来,正点中虞照人咽喉。   由于并不是真正的战斗,所以说商九歌现在只是点到为止,那么就直接指向咽喉心口之类的致命处,但是如果是真正的战斗,反而商九歌会选择周身几个要穴,既不伤人性命,又能够迅速让对方失去战斗力。   感受着商九歌点中咽喉的乌木棍,虞照人感觉自己喉头微微涌动,自己的剑法在商九歌面前连一瞬间都支撑不下来,不由稍微有些哽咽地问道商九歌:“商前辈,晚辈的剑法就那么的不堪吗?”   “没有,有点意思。”商九歌认真摇头说道。   “事实上,自创的剑法破绽要比传承的剑法更多,只因为缺乏实战的锤炼,不像传承的剑法每一招每一式都经过了成千上万次的拆解。”其实老实说,商九歌还真能指点人,别看她平时行事风格有点乱七八糟,别人让她喊从正面上我她就喊从正面上我,但是在剑道上,她是当之无愧的当世大家,所以一封剑书就能够让白鹭书院收下谢长风。   即使说如今的白鹭书院院长贵为江湖榜第四,号称剑法天下第一,超过华山派掌门商离,但是商九歌如果和那位白院长坐而论道,不仅辈分她俩平起平坐,就连剑法上,商九歌也有资格给对方提出来建议,乃至于和其拆招练习。   只要不用内力,单纯比剑,商九歌敢夸口一句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真的吗?”虞照人不敢相信地问道。   他从最初的志得意满到现在的失落颓唐,中间只经过了出两剑的时间,无他,只因为商九歌带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大了。   从来不敢想象,江湖上还有商九歌这样奇怪又乱七八糟还真的强的可怕的人。   “真的。”商九歌认真说道。   “你再用春花秋月来攻我。”   虞照人点头,定了定神,再出一招春花秋月刺向商九歌,而这次商九歌则只是举棍一挑一引,虞照人只感觉手中的长剑一时间又失去了控制,因为前面的PTSD,虞照人下意识地就感觉自己这次又已经输定了。   但是并未,长剑继续笔直向前,向着商九歌的喉咙刺去,攻势之凌厉,剑招之精巧,是虞照人之前见所未见,想所未想。   而眼下自己这一剑即将刺破商九歌的喉咙,虞照人不由惊慌起来,挣扎喊了一声前辈。   商九歌却又是嘻嘻一笑,待剑锋几乎已经来到自己的面前,才伸出手指轻轻一弹剑身,剑招立刻偏移,向着一边荡开。   虞照人终于勉强收剑,大口喘气。   然后看向商九歌:“商前辈,这又是什么剑?” 第二百一十八章 商九歌的另一种用法   听着虞照人不可思议的询问,商九歌淡淡一笑,看着虞照人,说道:“你的剑啊。”   “我的剑?”虞照人感到无法相信。   虞照人自己的剑是什么样子自己还不知道吗?   他所有的剑都没有这一招更快更轻,甚至能够轻松欺身到商九歌身前一尺之地,简直有通神一剑的感觉。   当然,这通神一剑最终在商九歌面前也不过是伸指一弹就破的感觉,但是对于虞照人来说,这一瞬间不亚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是的,你的剑。”商九歌确认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招春花秋月,原本你安排着四种杀招对吧。”   “分别对应春花秋月四字。”   “对。”虞照人低头说道,此时他对商九歌已经差不多奉若神明了。   “只是你功力不够,却一味想着变化繁复,就如同小马拉大车,有些力不从心。”商九歌轻轻说道:“四种变化,是想要观察预判对手行动,然后再临阵选择哪种杀招,思路是不错的,但是对于你来说,却有点难以立刻决断,在剑法比拼中,慢就是最大的罪。”   “况且因为四种杀招,反而每一种杀招都没有开发到极致,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方才你用的是秋剑对吧。”商九歌继续问道。   虞照人嗯了一声。   “秋本意肃杀,但又不像冬一样酷烈绝情,一剑刺来,应该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贯通,不要瞻前顾后,就是笔直的一剑。”   商九歌漆黑的眸子看着虞照人:“就好像我之前所引导的那一剑一般。”   “才能发挥出来这一剑的最大威力。”   虞照人在原地愣了半晌,随即在擂台上双膝跪地,向着商九歌重重一拜:“多谢商前辈赐教。”   商九歌没有想到虞照人说跪就跪,不过江湖之中,跪天地,跪父母,也跪恩师。   商九歌指点了虞照人这一剑,至少是他的一剑之师,况且商九歌的辈分确实大,也当得起虞照人的这一剑。   所以她只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才一剑而已,如果后面的都指点了,你的脑袋不是要磕破吗?”   虞照人跪在地上摇了摇头:“我只感觉遇到商前辈,自己之前那二十年都几乎白活了,此时才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我原本以为天下剑道,我已窥见十之三四,今日见了商前辈,我才知道,恐怕我连十之一二都没有了解,妄自尊大,蹉跎半生。”   这样说着,虞照人才站了起来,看向商九歌:“敢情商前辈继续赐教。”   商九歌淡淡点了点头。   接下来,他们先完善了春花秋月这一招剑法的四种变化,然后便是何时了这一剑。   春江花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首虞美人乃是李后主亡国之后所作,极近哀婉凄凉,充满着物是人非的感慨,虞照人将这首虞美人化入自己的剑法,也同样没有什么雄浑壮阔的招式,以精巧细腻的剑法见长,其中最厉害的杀招,便是最后两招问君几多和一江春水。   而在商九歌的指点下,虞照人将自己的春花秋月剑来回使了几遍,每一招都得到了商九歌的点拨和改进,并且洗练甚精,即使是台下那些不怎么懂剑法的豪杰,也纷纷看出,经过商九歌的改进之后,虞照人的春江花月剑比之之前要厉害了一筹不止。   不过也是这套春花秋月剑本来剑招就不多,毕竟虞美人这首词只是一首小令,就算一句两招,加起来也不过十六招剑法,又因为往事知多少和只是朱颜改分别是一招剑法,所以说这套春花秋月剑一共不过十四招,商九歌给虞照人一一指点,都是不假思索,虞照人使出来一招,商九歌便告诉虞照人这一招剑法有哪些缺点,应该如何修补。   一套十四招下来,也不过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而下面那些看着的群雄,一个个都看呆了。   本来说好的比武招亲,不不不,擂台比武,最后居然变成了指导棋,这成什么体统。   但是明明只是指导棋,但是下面的围观的群雄,一个个又有些看的如痴如醉,不能自已。   明明虞照人作为白鹭书院高徒,本身已经是江湖中的佼佼者,所施展出来的这套春花秋月剑,在他们的眼中已经是凄婉迷离,变幻万千,是不折不扣的好剑法,设身处地如果自己面对这样的剑法,恐怕两三招就会落败下来。   但是在商九歌面前,这样精妙的剑法却如同土鸡瓦狗一般,处处都是破绽,被打的落花流水狼狈不堪。   而这倒也罢了,只能说商九歌厉害而已,但是商九歌偏偏就能够再在之前春花秋月剑的基础上,再给虞照人一番修正改进。   这样一来,下面的江湖群雄哪个不看得两眼发直,心中火热。   都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江湖上最大的道理就是拳头,谁不想练就绝世武功?   但是绝世武功又是哪里那么好练的。   而退而求其次,谁不想将自己手中最拿手最得意的武功继续推演优化到无懈可击的地步?   毕竟这要比绝世武功实惠地多。   说句不好听的,真有一本独孤九剑六脉神剑的秘籍摆在自己面前,大家扪心自问,有几个能够练成的?   而眼下,他们却突然惊奇地发现,眼前就站着一尊活生生的功法改良器。   还是人形全自动的,怎能不让他们感到兴奋难当。   而这边,虞照人已经将全套春花秋月剑改良完毕,虽然说虞照人清楚,这套改良之后的剑法,对付商九歌依然是无计可施,自取其辱,但是较之之前的那套,他自己清楚至少厉害了一倍不止,这就是自创功法的缺点,没有经过足够的实战打磨。   而虞照人刚刚下场,商九歌之前指导棋下完了,看向眼前黑压压的群雄。   “谁下一个?”   那一瞬间,整个柳林坡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三秒   商九歌听着那如同海啸一般的声音,不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可真打不了这么多。”   少女在上面说道。   手里拿着乌木棍,孤零零的少女白衣黑发,但是毫无惧色。   能够让商九歌害怕的场面,实在是太少了。   毕竟是能够喊出来从正面上我的人。   而下方的武林群雄不由面面相觑。   是的,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商九歌同时只能和一个人比试较量,但是在场这么多人,怎么能够比试的完?   而商九歌似乎看出来了大家的迟疑,在台上继续说道:“不用担心,我很快的。”   大家现在都知道你很快啊,刚才虞照人上去,一招就输了,连三秒钟都没有撑过去。   怎么,大家都和虞照人一样,三秒钟交一枪?   这样你的名声是传出去了,你让那些和你比试的怎么出去做人啊。   大家面面相觑,想到这一节,原本跃跃欲试的心情就瞬间淡了下来。   商九歌是人形功法改良器不假。   但是至少你要撑得下改良啊。   三秒钟交一枪丢不丢人。   而这个时候,人群中突然又有人大喊一声:“等等,是谁都有资格和商姑娘商前辈交手的吗?”   听他这么一喊,很多人差不多就回过味来。   这句话说的不假,是谁都有资格和商姑娘交手的吗?   之前虞照人上去了,三秒就败下阵来,如果不是商九歌可怜他,给他指点剑法,那么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可是——在场这么多人,又有多少人敢说自己比虞照人更强的?   既然没有虞照人强,又何必去商九歌那边丢人现眼?   毕竟和商九歌打,还是有一个下线的。   那就是一招。   实力不过那条线,无论你是强是弱,都是一招了账。   虞照人也是一招败了,你也是一招败了,你月工资九万,我月工资三千,都不到月薪十万,所以就是一路货色?   当然不是。   所有人看向说话那人,发现他正是虞照人。   只见虞照人执剑迈出三步,走到众人之前。   “我想,至少要胜过我,才有资格去找商前辈讨教,你们感觉怎么样?”   大家感觉都很好。   但是问题来了,一个虞照人也不够啊。   一个虞照人也不过是两条胳膊两条腿,同样一次也只能和一个人打。   况且——虞照人虽然不弱。   但是他绝对没有商九歌那么快。   哎,有时候快也有快的好处。   比如说,快的话,很快就能换下一个,营业效率高?   “那不如我们自己先较量一场?”又有人提议道。   这个建议很快得到了大家的响应。   “不错,我感觉这个主意不错,商姑娘也不是有三头六臂,我们先自己较量一个分明,省的商姑娘总和一些臭鱼烂虾比试。”   “也污了我们的眼。”   虽然谁上都是三秒。   当然也有人不满意了:“你说谁是臭鱼烂虾?”   总之几番言语交锋之后,这些武林中人很快以商九歌的擂台为中心,自己画地为台,区分各自的场地,在商九歌周围,又画出来八个擂台出来。   然后他们纷纷入圈自行比试,一时间也听得周围杀声四起,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   反而是商九歌自己,有点寂寥地蹲在中央擂台上,看着四周打的热火朝天,自己充满了英雄无用武之处的寂寥味道。   不过江湖群雄的主观能动性还是很强的,很快八个擂台,十六个人,就决出来最后的胜者,这是十六分之一的精英,他志得意满地来到商九歌的面前,抱拳行礼:“俺叫张铁牛,就多几分力气,听说商姑娘在这里比武招亲,刚好俺缺个媳妇,俺娘就让俺过来试试。”   如果是常人听到这番话,肯定是勃然大怒,不过面前的是商九歌,她看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看起来像是寻常庄稼汉的壮实男子,平静笑了笑:“你学过武功吗?”   张铁牛摇了摇头:“俺就是有一把力气,他们打不过我。”   “那我先要说一声对不起了。”商九歌看着张铁牛继续说道:“这里不是比武招亲,就算你赢了我,你也没有办法把我娶回家当媳妇。”   “这样啊。”张铁牛愣了一下,随后再抱拳:“那对不住了姑娘,俺不打了。”   这样说着,张铁牛转身就往台下走去。   这下反而是商九歌急了。   她可是等了半天才等到一个对手,况且这个张铁牛看似憨头憨脑,但是之前在十六个江湖群雄的捉对厮杀中一层层晋级而出,真实实力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不堪。   这样是让他跑了,那么商九歌又要等好久才能再打一架。   虽然说这样他们先捉对厮杀,打出来一个优胜者,再来和自己打,这样效率和质量都会高出很多。   但是他们太慢了啊。   打那么久,才打出来一个,这个还听说自己不比武招亲,转身就跑了。   这就很不开心了。   “等等,其实,比武招亲也不是不可以。”商九歌在张铁牛身后说道。   张铁牛一听马上转身,看着商九歌全身上下打量:“哎,姑娘你长的是挺好看的,就是看起来瘦瘦弱弱不好做农活,俺娘说了,要俺找那些胸大屁股大的姑娘回去当老婆,这样好生大胖小子。”   “不过姑娘长得好看,俺就捏捏鼻子认了吧。”   商九歌倒是一点都不感觉对方冒犯,反而觉得他坦诚地有些有趣:“其实,这真的不是比武招亲,不过我给你说,如果你能够把我打晕,扛起我来就跑,真的能够扛到你家,那么我就当你的老婆,这样怎么样?”   商九歌这个逻辑是非常直白的,如果真有人能把商九歌打晕扛回家,那么当然是可以对商九歌为所欲为的,当老婆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自己胳膊扭不过大腿。   前提是——张铁牛是这根大腿。   张铁牛一听瞬间两眼放光,而两个人的交谈也同样是可以传到擂台下面。   所有人都听到了商九歌的这句话——如果有人能够把她打晕,扛起来就跑,扛到家里商九歌就当谁的老婆。   那一瞬间,每个人看向商九歌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   那可是华山小师姑啊!   真的可以吗?   真的不会被华山派追杀吗?   而张铁牛则大喊一声:“好!” 第二百二十章 有凤来仪   听到张铁牛愿意打,商九歌才松了一口。   虽然这样一来,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这场争夺江湖青年才俊天下第一的最强后浪之争瞬间真的变成了比武招亲的调调。   但是商九歌自己则认为没有丝毫不妥。   那就是如果真的存在一个能够轻松将自己打晕的人,那自己也不能反抗啊。   人家就是比自己厉害怎么办?   商九歌逻辑,无懈可击。   况且,眼前有架打就很重要了。   商九歌下山,很重要的目的就是找人打打架,顺便看看风景。   并且商九歌只打有武功的人,但是一路上下来,有武功的不少,但是武功不错的却真的太少了。   这也是商九歌愿意加入蜂巢的原因。   这不——刚加入蜂巢,方别就给商九歌安排了这样一个大戏。   商九歌自己还是蛮开心的。   “你先。”商九歌看着张铁牛说道。   张铁牛听着商九歌的话,头左右剧烈摇晃:“俺娘说了,俺不能随便打女人,除非女人动手打俺,否则打死俺俺也不打女人。”   “你先来打俺吧。”   商九歌表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要求。   不过她看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健壮的年轻人,其实他估摸着也不过二十岁出头,并且不仅打扮像是一个农夫,手上也有着许多干农活留下来的老茧,基本上可以确定,他在家中的时候也是经常帮忙干活的那种类型。   “我要是出手,你可能就出不了手了。”商九歌看着他认真说道:“你就没有办法把我娶回家当老婆了你知不知道。”   张铁牛连连点头:“俺不怕的,姑娘来打俺吧。”   商九歌只能轻轻叹息一声,静静握紧手中乌木棍,然后轻轻一抖手腕,然后一剑向着张铁牛笔直刺出。   有凤来仪!   这一招有凤来仪属于华山派的基础剑法之列,基本上每个华山派弟子都有修习,并且不仅华山派弟子,就连江湖中人,也有很多人认得,很多人会用。   但是——他们之中,没有人的有凤来仪,比商九歌的有凤来仪更快。   即使说商九歌此时手中只是一柄没有开锋甚至有些轻飘飘的乌木棍,但是这一剑使出,依然让人感觉到有种剑气逼人的感觉。   只因为商九歌本身就是那柄最锋利的剑,所以她手中哪怕是一草一木,都可以当做利剑来使用,只要不遇到境界高出商九歌太多的对手,使用如同绯夜那样的真正宝剑,和使用用泥土包裹与棍子无异的绯夜剑鞘,商九歌已经证明过没有什么区别。   有凤来仪在华山剑法中,虽然称得上妙招,但是却并不是最精妙的剑法,只是因为其出招华美凌厉,辨识度极高,所以才几乎是华山剑法的代表。   而张铁牛则看着商九歌那一剑,不闪不避,欺身上前,赤手一拳轰来。   那一瞬间,商九歌其实有点恍惚,因为她回想起来被黑无支配的恐惧,商九歌虽然手持绯夜的情况下,能够破黑无的防,但是代价就是以死换伤。   此时面对商九歌的乌木棍,这个张铁牛竟然选择了和黑无相似的打法。   但是商九歌恍惚的当口,肌肉记忆已经替商九歌做出了选择,毫无疑问,手持乌木棍的商九歌,臂展再加上乌木棍的长度,是要远远长于张铁牛的一根胳膊,这是张铁牛就算是长臂猿也没有办法弥补的差距。   张铁牛原本的打算是用拳头来正面硬撼商九歌手中的乌木棍,这当然是看准了商九歌手中乃是一柄钝器,而不是真正的利剑,但是商九歌的剑又哪里是那么轻易就可以碰到的?   什么叫做庖丁解牛,什么叫做游刃有余。   商九歌的有凤来仪,才是真正的有凤来仪。   因为,凤凰是会在空中舞动的。   只见少女手中的乌木棍轻轻一挑,就避过了张铁牛的拳头,翩若惊鸿一般的一剑刺出,几乎所有围观的江湖群侠都看到了那一道由一根乌木棍所刺出来的剑光。   随后,乌木棍点中了张铁牛胸口的膻中穴,膻中穴是商九歌最喜欢点的穴道之一,因为膻中穴位于人胸口正中,双乳连线的中点,一旦胸口空门打开,膻中穴就会暴露出来。   而用木棍附带真气点中此穴,就会当即让人气血运转中断,从而感到胸口沉痛缺氧,进而昏厥倒地。   又非常地简单好用。   此时,商九歌便是一招会飞的有凤来仪,几乎电光火石之间就绕过了张铁牛的拳头,点中他的膻中穴,此时台下那些看得分明的侠客们,纷纷为商九歌大声叫好喝彩。   但是只有少数几个人没有喝彩。   而他们就是之前正面被张铁牛击倒的那些人。   “糟了。”他们不约而同地这样想到。   而事实上,在商九歌面前,也是异变突生。   原本被点中膻中穴,张铁牛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应该立刻昏厥倒地,但是此时张铁牛非但没有倒地,反而看着商九歌咧嘴一笑,黝黑的脸上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   他继续上前,膻中穴抵中商九歌的乌木棍,并且继续向前。   他向前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这次商九歌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所以乌木棍在他胸口直接被大力崩断,寸寸断开。   而张铁牛继续向前,向着商九歌向前,两个人的距离原本就因为商九歌的那一剑拉得很近。   毕竟,之前说过。   商九歌一条手臂加上一根乌木棍是比张铁牛一条胳膊长。   但是再长又能够长到哪里去?   此时张铁牛被点中膻中穴之后竟然浑然无事的样子,然后在乌木棍空中寸寸崩断发出哔哔啵啵声响的同时,他已经来到了商九歌面前的一尺之地。   一尺之地,便可以挥拳相送。   于是张铁牛就向着商九歌挥拳。   商九歌之前说过的,只要将她打晕,就能够把她抗走,只要能够把她抗走,那么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她就是你的人了。   虽然说商九歌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张铁牛打晕,但是这一刻,已经无限接近了这个结局。   面对此情此景,商九歌表情依然淡淡不变。   她手中的乌木棍已经断裂。   她手无寸铁。   面对张铁牛的铁拳,商九歌居然还有空咧嘴一笑。   少女的牙齿更白。   她空出的左手二指并拢,在后退的同时,以指为剑,正点中张铁牛杀来的拳头。   只听得如同黄钟大吕撞击一般的巨响在擂台中央,瞬间爆发而出。   气浪随之向着四周席卷,周围的柳树如同遭遇狂风骤雨,开始如同喝醉了的舞者,开始狂舞起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百穴闭塞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原本这只是一个看看张铁牛几秒缴枪的游戏,到最后,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当然,真要说的话,商九歌其实早就赢了。   她在招式剑法上已经胜了张铁牛,如果商九歌此时手中的是一柄真正的利剑,就算说眼前是一堵石墙,商九歌都能够刺个通透。   正面交锋中一招便命中对方膻中大穴,这场架已经不用打了。   只是商九歌万万没有想到,命中对方的膻中穴他却可以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战斗,甚至用膻中穴顶着乌木棍过来锤自己一拳。   老实说,那一瞬间,商九歌都感觉自己真的有落败的危险。   以及真的输了,真的被打晕,商九歌是那种说到做到愿赌服输的人。   就算真被张铁牛抬回家当老婆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商九歌也明白,自己必须极力排除这种可能。   于是,才有了那灵机一动一动动的灵犀一指。   才有了商九歌的第一次清净世界。   虽然说之前何萍已经告诉了商九歌清净世界的精要,但是商九歌进入清净世界的熟练程度一直都不高,霍萤的妙手回春,让商九歌在一觉之后就恢复了七成的功力,并且平常可以用那种百脉封闭的状态来养精蓄锐,知道需要的时候才开出来一个七八停出来,就足够横扫所有的对手。   事实上,商九歌在和虞照人交锋的时候,她的清净世界,充其量也不过开了三四停左右。   不过这三四停,对于虞照人来说就是碾压。   以及清净世界前十停,只有第十停才算是全力,之前都是收敛。   至于十停之后,则是超越自己的空前爆发。   商九歌直到自己学了清净世界之后,才知道何萍的十八停清净世界,究竟是多么不可思议而可怕的事情。   而在方才那一瞬间,面对张铁牛尽在矩尺的攻击,面对可能被扛回家当老婆的恐惧。   商九歌怕不怕姑且不说,但是愿不愿意,商九歌就算愿赌服输,但是在愿赌服输之前,肯定是不愿意的。   假如愿意的还打什么啊,欢天喜地跟张铁牛回家生孩子就是了。   所以这一瞬间。   商九歌第一次开了十停的清净世界。   也是目前她所能够掌握的最高境界的清净世界。   十停之后,每一停都是全新的领域。   此时清净世界十停全开,商九歌一瞬间感觉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连张铁牛的拳头都在自己面前移动的很慢。   那一瞬间商九歌心中涌出来了无数种对付对方的方法,哪怕说自己现在手中无剑,但是依旧有出手的招式。   但最终,商九歌选择了指剑。   清净世界中,商九歌所感知的时间流速和自己的动作敏捷程度都远远与他人迥异,因此,她才能够在张铁牛的拳头几乎已经到面前的那一瞬间。   她还能不慌忙地退出一步,和张铁牛之间拉开距离,随后才是两指并拢,以指为剑,一剑刺出。   以及张铁牛的拳头,要比商九歌想象中的更重。   这个庄稼汉一般的男子,其体内气机浑然如一,自行运转。   商九歌在接触到他的拳头那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他能够无视自己点中膻中穴的那一击,浑然无视地和自己继续战斗。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膻中穴!   何止他没有膻中穴,他周身上下几乎一个穴道都没有。   正如同薛铃的金刚不坏,正如同黑无的黑天魔功,这种江湖中顶级的护体神功,其一大特点就是全身上下没有弱点,没有罩门,不存在黑无被点中穴道就扑通倒掉的问题,因为黑无周身的穴道在他练功的时候,已经渐渐被温养填补,乃至于消失不见。   只是金刚不坏神功和黑天魔功这样的顶级护体神功,能够周身闭穴刀枪不入身如钢铁还能够理解,眼前这个张铁牛,虽然名字中有一个铁字,但是他怎么都不像练了这样的无上护体神功。   两人拳指交击,气劲以交锋的中心为起始开始向着四周爆发,张铁牛的拳头所蕴含的力道几乎无穷无尽,就如同无尽汪洋近乎将商九歌吞没,但是商九歌偏偏是以指化剑,一道剑芒却如同在汪洋中劈波斩浪的一叶扁舟。   任你风浪如何滔天,这一叶扁舟则可以一路向前。   而再向前,就是张铁牛的气海。   那浑圆如意的气海,被商九歌的一道剑气直接刺破,张铁牛登时一声闷响,开始踉踉跄跄地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面前正缓缓收指的商九歌:“姑娘,你怎么怎么厉害?俺铁牛打不过你。”   商九歌内心其实也是震惊不已,直到她的剑气入体,她才明白张铁牛究竟是什么情况,打个比方来说,自己是九阴绝脉,所以周身孔窍天然打开,向外流泻精气,导致修炼内功极为艰难,从小也体弱多病,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够化劣势为优势,将九阴绝脉变成能够加快自己与外界沟通,从而拥有超强感知速度的武道天才。   但是张铁牛却偏偏相反,他的百穴闭塞不是后天培养的,而是先天形成。   大家都是一口先天气,然后吞吐世间浊气而成后天之体,但是只有张铁牛不一样,他周身无孔无窍,所以一口先天气自行在体内运转,真可谓是从娘胎里开始练功,并且不需要任何人指点,就练的是最上乘的内家功法。   这也是为什么张铁牛一口一个自己从小力气大的缘故。   毕竟从娘胎里练的功,天生百脉闭塞精气从不外漏,力气不大才怪了。   而商九歌这一道剑气,才终于将对方那已经鼓胀如球的气海,开出一道缝隙出来,因为张铁牛才精气外泄,从而后退落败。   商九歌此时看着懵懂无知的张铁牛,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是的,不下华山,怎么会知道江湖中还有这么奇奇怪怪的人。   什么叫做天生武道奇才,有些人就是能够赢在起跑线上。   “你也很厉害。”商九歌静静说道:“我且问你,你最近一天睡多长时间?” 第二百二十二章 送佛送上天   商九歌问出来了一个非常具有迷惑性的问题。   你现在一天睡几个时辰。   但是张铁牛的脸上,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并不是不解和轻蔑,而是大吃一惊:“姑娘怎么知道的?”   “我并不知道,毕竟我不是医生。”出于霍萤的影响,商九歌也不由说出来了这句口头禅,不过是反其道而行之:“但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现在睡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对吧。”   张铁牛连连点头,然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俺跟俺娘说了,俺娘说俺年纪大了,阳气太盛,又没有老婆,找个老婆睡几觉就好了。”   “不过俺家里穷,讨不起老婆,俺娘就将俺给撵出来了,说哪天找到老婆了,哪天就让俺回去。”   商九歌这下明白为什么张铁牛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会来这里了。   毫无疑问——他听到了比武招亲这四个字。   商九歌只能叹了口气:“你每天睡不着觉不是没有老婆的缘故。”   虽然真的找到老婆,可能会有一些缓解的作用,但是这并不是关键,商九歌在心中说道,但是并没有把这句话给说出来。   “你的病,我想应该是因为真气在体内流转不息,却无处发泄的缘故。”   “你是不是一天干很多农活都感觉不到疲惫?”商九歌继续问道。   张铁牛连连点头:“俺家里的农活干完了,俺就去帮隔壁邻居的田里干活,一天能够干完两头牛干的活,所以别人才叫俺铁牛。”   商九歌此时已经明白了,张铁牛明明是一个庄稼汉,为什么会有这样这样的力气。   “你这次回去,应该就能够渐渐睡着了,不过你如果真想要每天好好睡觉,那么只娶老婆是没有用的。”商九歌看着张铁牛说道:“你现在空有内力,却没有相应的武功,就好像有万贯家财,却没有地方去花一样。”   张铁牛听得懵懵懂懂,虽然商九歌说他能睡着了他还是蛮高兴的,但是接下来商九歌的话,他却有点没听明白:“姑娘是说我不用娶老婆就能睡着觉不是吗?那样就真的太好了!”   商九歌默默摇了摇头:“老婆当然还是要娶的,对了,你然后打算去哪里?”   商九歌这样问道。   “去哪里?”张铁牛挠挠头:“俺娘说了,不娶老婆不然俺回去,所以俺打算在外面先找到老婆再说,反正俺力气大,吃的也不算多,给人干活也饿不死。”   “找老婆吗?”商九歌挠了挠头:“少林寺你去不去?”   听到少林寺这三个字,周围那些看着他俩说话跟听相声一样的江湖群侠无不哈哈大笑起来,而张铁牛则双手连连摆手:“实不相瞒,俺家就在嵩山山下,经常可以看到那些少林寺的和尚,俺要是想上少林寺,那就早上了。”   “你的内力刚正朴实,浑然如一,最适合去少林寺这种大开大合佛法深厚的门派,不过如果你一心想娶老婆的话。”商九歌陷入沉吟:“那个,峨眉山去不去?四川峨眉山?”   听到四川峨眉山这几个字,周围的江湖群侠笑声不由更大了起来,连空气中都似乎充满了快活的味道。   因为四川峨眉山是一个以女尼为主的佛门剑修门派。   虽然说起来有些绕,但是四川峨眉山乃是佛门普贤菩萨的道场,真正的洞天福地,而在峨眉山开宗立派的峨眉派,如今是由一群佛门女尼组成的剑修,如果商九歌真的让张铁牛去峨眉山,那么找老婆当然没有问题,毕竟那里除了出家的女尼,还有带发修行的弟子,就像曾经的薛铃,也就挂过一个峨眉弟子的名号。   但是就像之前说过的,峨眉山以女修为主,所以说传承的武功也是以阴柔精巧为主,根本没有适合张铁牛修行的阳刚武学。   商九歌这样说,他们不由都认为商九歌是在戏弄这个张铁牛。   “峨眉山?”张铁牛倒是听说过峨眉山的名头,毕竟虽然峨眉山不在五岳之中,也是神州的名山大川:“去峨眉山做什么?”   “峨眉山女弟子甚多,你要是想找老婆,那么去峨眉山再好不过了,不过我要先声明的是,到了峨眉山,可不能看上哪个女子就打晕了扛回家,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商九歌看着张铁牛认真说道。   而张铁牛一听说峨眉山女弟子多,瞬间就感觉商九歌真是个好人:“姑娘,那我去,那我去。”   这样说着,他看了看商九歌:“姑娘给我指指四川峨眉山市哪个方向,我现在就去。”   张铁牛这么一说,反而是商九歌有点犯难了,毕竟她自己当年下山之后,也是沿着黄河,走到哪里算哪里的,让她给张铁牛指路,真的是有点难为我胖虎。   不过商九歌毕竟是商九歌,她看着张铁牛笑了笑:“去峨眉山的话,你一路向着西南走,路上找人问路就是了,不过到了峨眉山下,才是真正难办的时候。”   “难办?怎么难办?”张铁牛不由问道,也就忘了让商九歌指方向这件事情。   “因为峨眉山大多都是女弟子,极少会收男弟子入门,况且你年纪也不小了,佛门清净地,恐怕也不允许你入内。”商九歌一本正经说道。   张铁牛一听急了:“那姑娘告诉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啊。”商九歌笑道:“你就说,你是听了商九歌的话,来四川峨眉当山门护法的,如果能给你找个老婆就最好不过了,如果没有,那也无妨。”   “峨眉山毕竟是佛家门派,虽然说传承武功大多数是走阴柔轻巧一路,但是还是有佛门金刚怒目的一面,况且你现在的情况下,过刚易折,学一些阴柔的武功来刚柔并济,也不是什么坏处。”   张铁牛听了连连点头,不过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情:“不行,如果她们不给我找老婆,我怎么办?”   “不找老婆你不会自己找啊。”商九歌看着张铁牛不由咧嘴笑道:“峨眉山多的是女弟子,如果在那里都找不到老婆,那么普天之下,你恐怕都难找到老婆。”   张铁牛闻言大喜,当即跪下向着商九歌拜了几拜,然后就径直下了擂台,一个人向着西南方向去了,转眼间就不见踪迹。   所有群雄看的面面相觑。   敢情这商前辈不仅管比武招亲,居然还管当红娘的?   真的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天。   而商九歌则左顾右盼,她的乌木棍之前被张铁牛给直接崩断了,她看了半天,最终走到擂台一角,咔嚓折下一根竹棍,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然后看向众人。   巧笑倩兮。   “我们继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罗教的事情   第一天的比武招亲,呸呸,是擂台比武,就这样拉下了帷幕。   虽然说商九歌换了竹棒,但是张铁牛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够有机会在商九歌面前撑过三秒钟。   尤其是当他们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十六人的战斗中脱颖而出,但是最终却如此虎头蛇尾,让人不由有点感慨唏嘘。   并且商九歌有个特点就是别人看商九歌打人,总有种是对手太菜的错觉,只有自己上去了才知道,这其实是一个你跺你也麻的悲伤故事。   总之这场比武从清晨一直比到了傍晚,依然有很多人无缘和商九歌交手,于是商九歌自作主张地约定,明天她还会在这里继续比武,和所有愿意上台的人较量。   ……   ……   而在柳林坡的另外一个角落,在一个隐蔽的斜坡之下,薛铃一身黑衣,踩着夕阳来到那里,静静等待,不多时,她就听到了轻微的落地声。   抬头一看,站在面前的正是一身布衣的方别。   “今天有什么发现?”方别看着薛铃问道。   薛铃一身黑衣打扮,在一定程度上恢复身份之后,其实薛铃的行动已经自由了许多,至少现在,在锦衣卫中,少女已经有了很大的自主权,并且可以向吕渊当面汇报情况,而不是限于邹老先生的单线联系。   虽然说之前薛铃和吕渊有颇多不睦,但是这段时间下来,薛铃也知道了薛平之死另有隐情,自己也成长了许多,对于吕渊而言,这次他来洛城,即使莫大机遇,又是莫大挑战,如今薛铃基本上是他的救命稻草,当然要死死抓住,对于薛铃的态度也要较之以往好了许多。   总之,当面对共同敌人的时候,同舟共济,暂时合作是每一个有理智之人的选择。   “没有。”薛铃摇头说道。   “一共七名锦衣卫易容混入了这些江湖群雄中,但是并没有发现那些值得注意的人。”薛铃看着方别:“宁笑并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来到这里。”   “不,他来了。”方别看着薛铃笑着说道。   “这不可能。”薛铃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派下去的锦衣卫绝对都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之人。”   方别笑了笑:“我没有说那些锦衣卫隐瞒。”   “我只是说,宁笑确实来了,就在那些江湖群雄之中,只是你们没有发现而已。”   方别这样说,薛铃就相信了几分:“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是往常,方别恐怕只会说一句我就是知道。   不过这一次,方别看着薛铃,笑道:“我不仅知道,我更能猜到,今天晚上,宁笑就会来找商九歌。”   “真的?”薛铃不可思议说道。   “为什么?”她紧接着问道。   “因为好奇。”方别说道:“好奇害死猫,而宁笑则很好奇。”   “他很好奇商九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也好奇商九歌的武功又到底多么厉害,所谓的剑术天下第一是不是名副其实。”   “而当他来到这里,即使他一切得偿所愿,但是没有办法亲自和商九歌交手,他又一定会心有不甘。”   “他没有办法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挑战商九歌。”   “但是我说过,商九歌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诱饵。”   “只要把这个诱饵摆在这里,就有很多人愿意来吃。”   薛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所以你的意思是,宁笑确实来到了这里,但是锦衣卫没有发现,因为他没有主动向商九歌挑战,而是暗中观察了整整一天?”   “也因此,宁笑可能会在今天晚上单独拜访商九歌,想要试探一下商九歌的真正实力?”   薛铃这样说完,方别伸手揉了揉眉心:“是的。”   “不过他忘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薛铃问道。   方别看着薛铃笑了笑,平静的笑容:“宁夏也在洛城。”   “所有罗教的事情,都是宁夏的事情。”   ……   ……   所有罗教的事情,都是宁夏的事情。   无论别人是不是这样认为,至少宁夏是真的这样认为。   入夜时分,有淅淅沥沥的小雨滴落,夏天的天气,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即使说现在已经到了仲夏,但是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景象,反而会越来越经常出现在洛城。   在很多人的心中,只希望这场雨不要持续到明天,这样就不会干扰到明天的商九歌比武招亲大会。   不过——只要真的不是瓢泼大雨,那么所有人该来还是会来的。   毕竟江湖中人,本来就身在江湖之中,又哪里怕这点雨水?   雨丝在黑夜中滴落在青石板的洛城街道上,溅落起水花和涟漪,一个穿着草鞋的男人踩在水坑之上,瞬间更多的水花向着四周溅出,他穿着草鞋蓑衣斗笠,步履匆匆,在黑夜的洛城雨夜前行,不知要前往何处。   而正在这个时候,他面前突然传来静悄悄的声音。   女声,并且说的是西域话。   飘忽清幽,带着一点点软糯。   这个男人瞬间站立在原地,看着夜幕,冷哼一声:“宁夏么?”   因为那个女声西域话说的便是宁笑师兄。   “是我。”宁夏从周围的墙壁上翻身跃下,这个曼妙的西域女子一身白衣,戴着白色的罩帽,雨水从罩帽的边缘流下,让这个女子的面容显得更加虚幻。   “宁不喜和宁归妹都是你杀的?”宁笑看着宁夏冷冷说道。   “是的。”宁夏点头回答。   “那你怎么敢出来见我?”宁笑冷冷问道。   宁笑看起来直来直去的直肠子性格,甚至有些莽撞,比如说刚到洛城就敢去洛城府衙那边偷听新来锦衣卫的计划,甚至出手就杀一人伤一人,但是同时,他又提前准备好了逃脱之法,即使中途出了薛铃这个意外的变数,他还是能够如愿以偿地轻松逃脱。   可以说表面鲁莽内心谨慎,是真正外粗内细的典型。   “你要去找商九歌?”宁夏轻轻问道,并没有回答宁笑的问题。   “是的。”宁笑淡淡说道:“既然来一趟中土,又如何不能看一眼商九歌?”   “你已经看了,你再去找她,是想向她当面讨教对吧。”宁夏看着宁笑说道:“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你去找她的话。”   “你会死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同门之战   宁笑在雨中斜眼睥睨眼前的师妹。   她是师尊的关门弟子,也是传说中最受宠的那个人,最受师尊喜爱,也最讨师尊欢心。   大概也是她修炼的乃是诧女神功这种天下有数媚功的缘故,所有应付男人的事情她都很擅长,所以说在师兄弟之间,她每个人的关系都搞得很好,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如果不是因为所有人心知肚明她就是悲苦老人的禁脔,否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染指这个妖娆的绝色女子。   所以当宁怀远的死讯传来,她提出要亲自去帮宁怀远报仇,因为宁怀远是她年龄最接近的师兄,并且连宁夏的入门武功都是宁怀远教的,众所周知的关系深厚,所以最终,还是她得到了这个差事,履足中原去执行罗教的复仇。   原本到这里一切都很正常,但是没有想到,接下来的坏消息一个一个的传来。   首先就是宁夏并没有在规定时间里找出杀掉那个杀死宁怀远的凶手,随后又和悲苦老人断了鸽书,再往后,隐隐约约传来了宁夏背叛的消息。   这个消息原本没有人相信,但是在越来越多的证据面前,却让人不得不面对现实。   而在宁笑来到洛城的前夕,他进一步得知宁夏还在洛城,并且还亲手杀死了前来找她问罪的两个师兄,宁不喜和宁归妹。   但是此时此刻,宁夏就在宁笑面前,宁笑依然没有立刻动手,斩杀对方于当场。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死?”宁笑问道。   宁笑修炼的乃是庚金杀拳,就双拳杀力来说,甚至要比单纯的黑天魔功金刚不坏更加强大,算的是一等一的有来无回的刚猛拳法,修炼这种武功的人,便是狭路相逢,只有勇者方能胜。   “因为商九歌比你更强,并且你只有拳头硬,除了拳头之外,其他地方并不怎么硬。”宁夏淡淡说道。   “况且。”宁夏看着宁笑轻轻笑了笑,笑声在雨中回响。   “你连我都打不过。”   此言一出,宁笑的目光骤然凝聚在一起,他向前迈出一步,然后瞬间在雨中向着宁夏出拳。   庚金杀拳,并不是非要把拳头打在别人的身体上才算,二品强者,都是能够熟练掌握真气外放,十步杀人的非人存在。   而此时雨中出拳,可以看到两个人之间的雨幕瞬间就被那记杀拳分开,那道凌厉的气息夹杂着雨水,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和力量向着白衣的宁夏而去。   但是宁夏的笑声依然如同银铃一般悦耳,她轻轻向后一荡,整个人在雨幕中像是蝴蝶一样向后飘起,但是杀拳的速度很明显要比宁夏后飘的速度更快,在宁夏身体在半空中时,杀拳已经到了宁夏面前。   宁夏则轻飘飘地伸出一根白葱般的手指,向着那道杀拳真气轻轻一点,正如同白天时候商九歌应对张铁牛的那一拳一般,虽然宁笑的杀拳可能要比张铁牛的更强更硬,但是,隔空发出的拳力毕竟比不上硬碰硬的碰撞。   就好像戳破一个气球一样,那道杀拳气息被宁夏轻飘飘地戳破,然后宁夏落地,笑吟吟看着宁笑:“你看,师兄,几年不见,师妹我还是有些长进的。”   宁笑听着宁夏的话语,紧绷着脸沉默不语,他在雨中再次迈步上前,开始疾跑,雨幕以他为中心向着两侧分开,不能浸染他丝毫。   宁笑向着宁夏一路跑去,而宁夏则继续摇头苦笑,看着宁笑的上前,然后手上一抬一撒,数十根银针在空中天女散花般向着宁笑周身笼罩而去。   寒魄银针!   寒魄银针是罗教的独门暗器之一,制作不易,并且上面喂有极强的麻药,只要擦破一点油皮就能够让人手足酸软,动弹不得,是当初宁怀远即使卧底华山派偷学武功,都要随身携带的东西。   而如今宁夏直接抓出来一把向着宁笑洒出,宁笑看着寒魄银针来势,长笑一声:“师妹也太小瞧我了吧。”   这样说着,他在疾驰中再一拳轰出,雨幕在他面前瞬间爆散开来,连同那些在雨幕中如同雨丝一样飞袭而来的银针也给轰地东扭西歪,而宁笑则在这一拳轰出来的空洞中继续向前,只取宁夏。   宁夏只能微微叹息,看着已经来到眼前的宁笑,伸出手来,一掌向着宁笑拍去。   这一掌看似轻柔,但是内含的劲力却是一重一重,层层叠叠如同海浪一般。   正是惊涛明玉掌!   惊涛骇浪!   宁笑看着宁夏出掌,哈哈大笑间同样一拳送出,只觉得劲风袭面,如同刀割一般。   庚金杀拳!   一拳皆杀!   两人的武功都是悲苦老人所传授的,并且悲苦老人寿数不知几何,但是手中所拥有的秘籍,自己所掌握的武功,当真算得上是武林一绝,他的弟子他也大多是因材施教,就之前所见的,无论是宁怀远,宁不喜,宁归妹,宁夏,以及眼前的宁笑,所学武功都有不同,但又都是因材施教,弟子适合练什么武功,宁欢就会教什么武功给他。   无论宁欢是不是一个好人,但是在做老师这件事情上,毫无疑问,他因材施教上做的无可指摘。   但是恐怕就连宁欢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的两个弟子会分别用他所教授的武功生死相搏。   只见雨幕之中,两个人的身形相触,气浪向着四周爆开,只见周围方圆三丈的细雨在那一瞬间尽数蒸腾为雾气,白雾弥漫,向着四周荡开。   拳掌相击,原本宁笑以为宁夏内力定然远不如自己,所以一旦真正交手硬碰硬,对方会立刻败下阵来。   但是这真正交手宁笑才发现,宁夏体内的内力竟然源源不断地涌来,一层一层地冲击,正如同惊涛骇浪这一招的精髓一样,将自己的杀拳意志一层层削弱。   宁笑心知不妙,自己的杀拳重在一招克敌,而眼下宁夏居然能够接住自己的一拳皆杀,可见真如同宁夏所说,几年不见,宁夏的武功长进,真要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   他当即挥动左拳,一招杀意凛然向着宁夏的脸颊斜轰而至。   只听得风雷阵阵。 第二百二十五章 生死之间   宁夏从来不敢小觑这位宁笑师兄,庚金杀拳几乎是悲苦老人宁欢所传授下来的武功中杀伤力最强的一套武功,可以说悲苦老人座下,除了那位几乎很少见面的大师兄宁天,就要数这位宁笑武功最强。   并且这位宁笑师兄表面上看起来莽撞粗犷,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发,行事周全,深得宁欢的器重,否则也不会在宁不喜和宁归妹接连失陷洛城之后,还派他来给自己开道。   此时第二招杀意凛然已出,宁夏微微绷着嘴唇,两人之前拳掌交击,用的都是右手,现在宁笑再用左手一记杀意凛然,一记重锤横扫她的耳际,宁夏可真的变不出来第二只右手来格挡。   她只能右手用力,拳掌交击的好处就在于,用掌的那一方永远掌握着主动权。   她右手劲力吞吐,直接爆发将宁笑震开,宁笑后退三步,那原本势在必得的一招杀意凛然自然打空。   此时两个人都站立在雨水之中,宁笑在雨中哈哈大笑:“师妹你功力增长至斯,看来让你背叛的人,真的给你了好大的好处。”   “师尊说的不错,女人都是婊子,哪边给的价格高,女人就往哪边贴。”   宁夏轻轻摇头,笑道:“师兄你这倒说错了,我之所以功力有这样进步,都是师尊的功劳。”   宁笑看向宁夏,看黑暗中她的表情,却没有看到任何谎言的味道,他不由愣了一下:“难不成你被男人骗上床然后爱上别人了?”   “我可不认为中土有能让你看上的男人。”   宁夏则一本正经看着宁笑:“老实说,我大概看上了一个男人,只是他没有看上我而已。”   “他瞎了吗?”宁笑大笑说道:“除了瞎子,没有人会不看上你吧。”   “可是他真没看上,当然,很多时候他都在扮瞎子。”宁夏静静说道,并且看着宁笑:“师兄你是要继续打?还是去找商九歌?”   “不打了。”宁笑摇头说道:“我又不是蠢货,明明奈何不了你还要和你打,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不过,你说你等功力进步是师尊的功劳,又是怎么回事?”宁笑问道。   “曼珠沙华。”宁夏看着宁笑静静说道。   宁笑的笑容一瞬间凝固住了。   他当然知道曼珠沙华意味着什么,所以他看着宁夏:“为什么?”   “大概师尊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吧。”宁夏轻飘飘说道。   “不过其实也巧了,我也从来没有信任过师尊。”   宁笑有些沉默不语,他抬头看着雨幕对面的女子:“所以说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没有。”宁夏看着宁笑说道:“我不知道师兄知不知道,当初灭我村落满门的马贼,是师尊在暗中指使,宁怀远师兄主持执行的,并且,最终还是由宁怀远师兄完成了对那些马贼的灭口。”   “你在哪里听说的这种说法?”宁笑问道。   “宁怀远师兄的口中。”宁夏淡淡说道:“以及师兄,您是否知道这些事情呢?”   这样刻骨的仇恨,如今的宁夏终于可以平淡面对,也证明她的反叛并不是什么一时糊涂,而是处心积虑的行为。   “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宁笑看着宁夏说道。   宁夏笑了笑:“我当然信,怎么不可能不信呢?毕竟您是宁笑宁师兄。”   “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入门的那段时间,您正在闭关修炼庚金杀拳,以至于等到我入门两年后才见了你第一面。”   宁笑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我是劝不回你了。”   “难不成师兄原本还想将我劝回去吗?”宁夏侧头轻轻笑道:“师尊给你的什么任务?”   “将你生擒,等他到来听候发落,以及探清楚洛城的底细情况。”宁笑静静说道。   “所以师兄现在是可怜我了吗?”宁夏看着宁笑说道。   宁笑愿意将这些话告诉宁夏,本质上就是可怜。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转身就逃,逃的越远越好。”宁笑看着宁夏说道。   “如果是以前,我已经逃了,根本就不会等到现在。”宁夏轻轻说道:“但是现在,有人给了我多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宁笑问道。   “在这里等,等一切事情了结。”宁夏看着宁笑说道:“毕竟,我没有办法一直逃下去,我是师尊势在必得的人,我逃到哪里,师尊就会追到哪里,所有包庇帮助我的人都得死。”   “既然这样的话,我倒不如在这里等一个了结。”   “什么样的了结?”宁笑问道。   “血的故事,当然要用血来完结。”宁夏轻轻说道,然后看着宁笑,说了声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我道歉?”宁笑看着宁夏。   “因为。”宁夏在黑暗的雨幕中翻转手掌,她的指间流泻出来一道银光。   “师妹我不小心指缝间多拿了一根银针,可能扎到师兄了。”   宁笑听着宁夏的话语,随之愕然,他审视身体,才发现寒魄银针的毒已经蔓延全身。   仔细想来的话,之前和宁夏拳掌相击的时候,宁夏就不动声色在惊涛明玉掌中夹了一根寒魄银针,而等到宁笑中招之后,宁夏就马上开始撤手不打,而是选择和宁笑扯开了其他的闲话,目的就是不让宁笑运功发现异样,而让毒性在宁笑的体内慢慢发作。   现在时间差不多到了,宁夏也就刚好可以开始自己的道歉。   宁笑一时哑然,然后苦笑:“真不愧是你呢。”   宁笑看着宁夏说道。   宁夏微微笑:“放心吧,师兄。”   “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如果你不是自己非要找死的话。”   “你只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明天清早,离开洛城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如果你选择留在这里,那么我们只有刀兵相见,以血还血。”   在宁夏的这些话语中,宁笑的身形在空中摇晃了片刻,虽然说宁笑已经在全力对抗寒魄银针的毒,但是这种毒本身就极为霸道,而宁夏的寒魄银针则比较其他人更多加了一些料。   即使是宁笑,也难以抵挡。   他最终仰面倒在满是积水的街道上,溅起一大滩水花。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宁夏看着在雨夜中倒下的师兄,然后一步步向着宁笑倒下的身体走去,只是直到此时,宁夏的表情依然没有放松。   “师兄,如果你乖乖晕过去,那么我就不会杀你。”宁夏慢条斯理地说道。   声音在雨中回响。   “如果你希望借此机会来给我最后一击,那么我们的师兄妹情分,也就是到此结束了。”   宁夏的话音未落,就看到宁笑在雨中长叹一声。   他没有笑,而是说好的。   然后他才彻底晕了过去。   而宁夏则不紧不慢地来到宁笑的身边,一只手将他提起扛在肩上,两个人的身形差距,就好像是一只白狐扛起来一只斑斓猛虎,但是宁夏依旧毫不费劲,娉娉婷婷地在雨中逐渐消失。   ……   ……   方别在霄魂客栈等了许久,但是最终,等来的却是宁夏独自一人。   这个西域女子的衣服上满是水渍,虽然没有湿透成落汤鸡,但是也差不了许多。   “人呢?”方别看着宁夏问道。   “在路上被我截下来了。”宁夏说道。   “为什么?”方别看着宁夏问道,少年的表情并没有太多意外。   “因为大概只有他还没有那么该死。”宁夏静静说道。   “不是罗教的人都该死吗?”方别笑了出来。   “我和黑无也都是罗教中人。”宁夏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点了点头:“其实他就算来了也未必会死。”   “但是我明明知道他不是对手,为什么还要让他来?”宁夏反问道。   “连我都能够拦住他,更何况如今的商九歌?”   “况且黑无,你与何萍都在这里,就算师尊亲自来了,他也未必独闯此处能够讨得好去。”   方别看着宁夏:“那么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我拦他一场,如果他愿意听我的劝,离开洛城,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与他无关。”宁夏静悄悄地说道:“如果他执意留在洛城,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与我无关了。”   这名西域女子将事情的两种可能说得很清楚。   方别轻轻叹了口气:“你明明那么不喜欢宁怀远,又亲手杀了宁归妹和宁不喜,为什么对于这个师兄,你却如此的善待?”   “每个师兄都有每个师兄的不一样。”宁夏静静说道。   “他是唯一一个真把我当做师妹看的师兄,而不是单纯师尊的附属品。”   “以及,其实我很多师兄都自称救了我的性命。”   “但事实上,在我看来,救过我的人只有他。”   方别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不过,他杀了锦衣卫的人,和你有关系吗?”方别问道。   宁夏摇头:“我之前是来到洛城之后第一次和他见面。”   “嗯,了解了。”方别点头:“你可以回去睡了,明天依旧是不平静的一天。”   虽然方别这样说着,但是宁夏并没有动。   “我值得相信你吗?”宁夏看着方别那张有些好看的脸这样说道。   “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方别看着宁夏问道。   “想问问不可以吗?”宁夏笑道。   这个女子姣好轻媚的脸上微微透着一丝迷茫。   “可以。”方别淡淡回答。   不是值得,而是可以。   宁夏微笑起来,然后抬起手掌,方别同样伸出右手,和她重重在空中击掌。   响声清脆悦耳。   两人交错而过。   ……   ……   然后黑夜中只剩下方别一个人,帘外雨声潺潺。   方别长叹了一口气。   “狗霍萤。”他轻轻骂了一声。   他自己也是会累的。   所有的压力都抗在自己身上,他又不是真的连加血都无所不能的人。   如果霍萤这个时候在身边,那个家伙能够帮他分担不少的东西。   只是女人有时候真的靠不住,还真会给他耍小性子,说走就走,根本不带停的。   偏偏方别又没有留她的借口。   两个人真的是已经两不相欠了。   真要说的话,还是方别欠霍萤的,而不是霍萤欠方别的。   所以现在骂出来这句狗霍萤,就是真的骂的心力交瘁了。   方别看着黑暗的雨幕,少年微微抿住嘴唇。   是的,他当然还算厉害,但是并没有厉害到真的天下无敌人人一剑杀之的地步。   况且即使方别真到了那个地步,少年也不会站出来当那个人人眼馋的天下第一的靶子。   这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荣誉,只有天下第一这个对于方别完全没有吸引力。   原本在方别的计划中,今天晚上,宁笑就应该死的,他认为宁夏有能力杀死对方,就算宁夏杀不死,只要宁笑回来到霄魂客栈,那么定然是一个有来无回的结局。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宁夏不仅找到了宁笑,击败了他,但是最终却没有选择取下宁笑的性命,而是给了他一个额外的选择。   无论宁笑接不接下宁夏的这个好意,至少宁夏已经这样做了。   但这并不在方别的意料之中。   这就是变数。   如今霄魂客栈之中,商九歌就是一个真正的铁憨憨,当然,商九歌并不是真的傻,相反,商九歌是一点都不傻,甚至还有点机智,但是她就是一切事情懒得思考,如果思考多了,她的剑就会变钝,所以商九歌宁愿少去思考。   所以商九歌注定是一个不能商量的人。   而黑无如果不是待机状态,其实黑无倒是一个聪明人,但是问题是黑无的待机时间太长了,倒是清醒的时候少得可怜。   并且他和黑无的目标并不是完全一致,所以也只能算是合作的关系。   宁夏足够聪明,但是如今的宁夏并不值得完全信任,况且每个人都是有血有肉,而不是单纯的工具,就如同宁夏今天会选择放宁笑一条生路一样,更况且即将到来的宁欢,就是宁夏身上的最大变数。   然后就是薛铃,老实说,薛铃这几个月来,长进真的非常大,已经能够帮方别分担一定的压力,但是要说到真让方别和她商量什么事情,现在的薛铃,很明显还不够格。   盛君千更别说了,目前盛公子更多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也只有霍萤,是那个最适合替方别分忧解难的人。   可是她跑了。   这让方别怎么不感到生气。   而正在这个时候,雨幕之中,传来了那个少女冷清的声音。   “你骂我。” 第二百二十七章 死男人   帘外雨潺潺。   此时夜幕外细雨如丝,淅淅沥沥,方别轻轻骂过一声,雨幕之中便传来这声女声,此情此景,让方别都不由为之一惊。   毕竟,方别可是真的没有觉察到对方的接近。   这对于方别而言,真的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如果对方是霍萤的话,方别又感觉有些情有可原。   “没有啊。”方别对着雨幕笑着说道。   而房檐上则轻盈落下一个白衣少女,明明在雨中落下,但是她全身却干爽没有一点水花,只见其黑发白肤,发髻别着一朵鲜艳的红花,身形略有些娇小,不是霍萤又是何人。   不过昨天她声称离开,今天却又突然出现在霄魂客栈,方别不由撇了撇嘴,却听到霍萤看着自己说道:“我听到了。”   “好吧好吧,我骂了还不行吗?”方别无奈道:“你不是说着要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想观察一下我病人的情况。”霍萤静静说道。   “所以说你去了商九歌比武的柳林坡?”方别看着霍萤问道。   “嗯。”霍萤点头说道:“商九歌的恢复情况比我想象中要好,甚至说已经能够开启清净世界,这样的话,她可能在半年之内,晋入一品之境。”   “这样的话。”霍萤顿了顿:“她有可能成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最年轻的一品境。”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方别看着冰娃娃一般的霍萤:“我没有。”   我没有就是我没有一品境的意思。   霍萤则歪头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反正你又不打架的,有没有一品境对你也没有什么大区别不是吗?”   “怎么又回来了?”方别继续问道。   其实霍萤离开的时候对方别说过,方别知道她会去哪里,所以如果要找的话,方别也能够找到她。   但是方别其实并没有想到,霍萤竟然绕了一圈最后又回来了。   “想你不可以吗?”霍萤紧绷着脸面无表情说道。   和上次见面的时候直接扑进方别的怀里相比,这次根本就不算想。   “想我你偷偷看我一眼不就够了?”方别淡淡笑道,看着对方。   “撑得住吗?”霍萤突然问道。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没有什么撑得住撑不住的说法。”方别淡淡道。   “所以你一直都这么逞强?”霍萤反问道。   “没有,我怕死。”方别说道:“我怕死,更怕欠人情。”   “所以我不会逞强,我只做自己能做得到的事情。”   “但是如果你足够强,你做得到的事情就会越来越多,就像现在这样。”霍萤轻轻说道:“说吧,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杀宁欢了。”方别轻轻说道。   “这就是你不与萍姐商量的原因?”霍萤问道。   两个人之间的交谈,跳跃极快,基本上不在一个问题上逗留,在确定了对方的态度之后,就可以马上跳到下一个问题上。   “嗯。”方别轻轻说道:“重要的事情我会和萍姐说,但是不重要的事情,萍姐还是少知道一点为好。”   “她已经很累了。”   “所以你需要我对吧。”霍萤突然说道。   方别看向面前的少女。   两个人四目相对。   方别摇头:“不需要。”   霍萤抿了抿嘴唇:“你怕我死对不对?”   “怕啊,怎么不怕。”方别说:“我怕人死,我也怕欠人情。”   “对于你而言,我既怕你死又怕欠你人情,所以说,我不需要你。”   霍萤看着眼前口口声声说怕自己死,又怕欠自己人情的男人,笑了笑,不过笑容有些苦涩:“你就是怕麻烦罢了。”   “对啊,我怕麻烦,但是又经常被卷进麻烦里面。”方别耸肩说道:“如今的麻烦已经很大了,我一个人能够处理,就不劳驾你了。”   “如果。”方别看着霍萤,笑了笑,少年的眸眼温暖。   “我是说如果哦。”   “如果有哪一天,我真的扛不住了,我求你帮忙的话,请你转身就跑,跑得越快越好。”   方别轻轻说道,话语又轻又冷。   “等我求你帮忙的时候,那么就是在请你去死。”   “死男人。”霍萤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的意思很清楚,如果他能扛下来的事情,那么他就不会求人,或者说就算再难,这个少年也会咬着牙不去求任何人。   这是方别的底气,也是他过去十年积累的傲气。   如果说有什么方别都扛不下来的事情,需要去求别人帮忙的时候,那么方别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催命符,都是请别人去死的请帖。   所以霍萤才会说死男人。   你这样的男人,平常扛着自己干,到了扛不下来的时候就拉别人去死,这种男人不是死男人还是什么物种。   “我会在霄魂客栈再住三天。”霍萤轻轻说道:“我出房钱。”   “你们这里一晚上多少钱来着?”   “一两银子一晚。”方别说道。   “你黑店啊。”霍萤说道。   方别一个月的月钱是六钱银子。   但那是他打了两份工赚来的。   一两银子是十钱。   “好。”霍萤继续说道。   她伸手从怀里掏了掏,取出一片金灿灿的金叶子,压在方别的手中。   “要上房。”霍萤这样说道。   “好的。”方别叹了口气接过金叶子。   “现在要去看房间吗?”方别是霄魂客栈的跑堂兼打杂,所以说他记得每一间客房的位置和入住情况。   这是他的职业,方别对于任何一个职业都非常富有职业精神,刺客如是,跑堂打杂也如是。   “现在。”霍萤说道。   “我很好奇你从来没有行李的吗?”方别问道。   “我行李并不带在身边。”霍萤笑了笑:“因为对你不放心。”   “不放心就好。”方别回身,摸了摸霍萤的脑袋。   少女的发丝柔软,微凉,发髻的红发随着方别的抚摸轻轻摆动。   “谢谢。”方别这样说了一声,然后向前走去。   他要带着霍萤去看她的房间。   霍萤跟随在他的身后。   两个人走过了雨夜的庭院和长廊。   最终来到一扇木门前。   方别替霍萤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霍萤一步一步走进房中,然后在门内看着方别。   “不用谢。”   “以及晚安。”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一路向西   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宁笑睁开眼睛,口鼻间有荷叶的清香。   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昨夜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闪过,昨夜雨中的激斗,最终宁夏的使诈获胜。   他抬起右手,只觉得右手还有些麻木的感觉,但是毫无疑问,寒魄银针的毒已经逐渐消退了。   他活了下来。   宁夏真的没有杀他。   宁笑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宁夏不忍心对同门师兄弟下手,事实上在此之前,宁夏已经亲手杀死了两个师兄来表明她的立场。   而自己却能够活下来。   宁笑不由叹了口气,然后从床上爬了起来。   窗外已经大亮。   从窗口向外看去,正可以看到一片碧湖,湖上莲叶朵朵,晨光洒落,正所谓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宁笑却叹了口气。   他已经看出来这里是洛城的一处客栈,昨夜宁夏将他带到了这里安置,自己却独自离开。   宁夏昨夜对他所说的话,不由在宁笑的耳边响起。   “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如果你不是自己非要找死的话。”   “你只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明天清早,离开洛城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如果你选择留在这里,那么我们只有刀兵相见,以血还血。”   宁笑不由有些沉默。   宁夏已经证明了自己原本可以杀自己,但是最终却没有杀,就是想给自己一个离开的机会。   只是说,这个机会,自己是要。   还是不要。   宁笑在窗台前看了片刻,最终来到门前推门而出。   下楼,并没有店小二阻拦,看来自己的房钱昨夜宁夏已经付过了。   他一路向西。   西出洛城。   再不回头。   ……   ……   在宁笑离开的时候,城墙之上,同样有人也在看着他。   “为什么不派人把他拦下来?”吕渊看着那个混在人群中离开的麻衣男子,心中恨得有些发狂。   毕竟他身上有一条锦衣卫的性命。   “我们暂时没有人能够将他拦下来。”薛铃看着离开的宁笑说道。   老实说,当初对拳的那个拳头现在还有一些隐隐作痛。   虽然说薛铃能够和宁笑表面上五五开,那是因为无论金刚不坏神功也好,黑天魔功也好,最擅长的就是和别人五五开,毕竟皮糙肉厚,金刚不坏,就算别人比你强,但是短期内也拿自己没有办法。   当然,如果拉长战斗的时间,薛铃和宁笑动手,自己必败无疑。   眼下,宁笑是真正的强二品高手,如果不是一品境的高手出面,他就是无敌。   并且即使是真正的一品境,如果只是普通的一品境,也未必能够拦地住宁笑不让他逃跑。   “那我们就这样看着他走?”吕渊不甘心地说道。   此时的吕渊,同样是一身便装。   “有人给过他警告了。”薛铃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他再回洛城,那么便是死路一条。”   “他愿意识趣离开,便算是一场了结。”   薛铃这样说着,看向吕渊:“吕大人,我知道您想杀了他。”   “但是如果杀他的话,您该知道,我们还需要死多少人。”   吕渊一时沉默。   他不太知道。   不太知道是不想知道和不怎么知道的结合。   不想知道就是不想知道要死多少人。   不怎么知道就是不清楚要死多少人。   但是吕渊知道薛铃说的对,那就是想杀宁笑,或许可以,但是要死人。   原本吕渊其实希望蜂巢和宁笑互相拼斗,两败俱伤,但是事与愿违。   蜂巢确实出手了,但是出手的结果,却是宁笑离开洛城。   如果吕渊不愿意的话,吕渊大可以自己出手将宁笑截杀。   但是这个决定,却让吕渊有些迟疑。   “薛姑娘说的对。”正在此时,赵大先生平静说道。   他们都接到了今天早上宁笑会出城的消息,所以早早在这里等候。   或者说这个消息本身,就是蜂巢所释放的善意。   虽然说有点滑稽。   明明吕渊来到洛城就是为了找蜂巢的麻烦,但是最后,却不得不捏着鼻子,和蜂巢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合作。   毕竟,这就是一个你行你上啊的话题。   你感觉你行的话,你自己出动去把宁笑给杀了,还用麻烦别人吗?   但事实上,在闹市之中,想要靠人海战术击杀一个强二品的高手,几乎就是一个不可能的事情。   “吕大人应该已经听说了,罗教太上长老宁欢已经离开了他的老巢悲欢殿,正在往洛城而来。”赵大先生看着吕渊缓缓说道。   “而除了宁笑之外,我听说他的大弟子宁天,也会在不日抵达洛城。”   “与声名不显的宁笑相比,宁天如今是罗教山门护法之一,一品境,并且江湖甲榜上榜首有名,名列第七十一。”   赵大先生一字一顿地说道。   吕渊看着城墙下远去的宁笑,不由慌忙说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一个宁笑就能够让锦衣卫方寸大乱,而宁笑刚走,就要来一个更加厉害的宁天。   而宁天之后,才是真正的大Boss宁欢。   这样打了小的来老的,一捅一个马蜂窝,大概就是江湖中人谁都不愿意去招惹这些江湖老妖怪子侄辈的原因吧。   当然,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你是这一代江湖的主角,这样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把对方当成经验宝宝来刷,才能够稍微缓解一下尴尬。   吕渊当然不认为自己是这一代江湖的主角,所以他听着就很慌。   “如果宁欢真的踏足中土,那将会是一场血雨腥风,我其实已经送信给了七大门派的掌门,邀请他们下山一阻宁欢。”赵大先生静静说道。   “那回信呢?”吕渊不由问道。   平常的时候,吕渊对于这些所谓的江湖人士,肯定是不屑一顾的,毕竟天威一到,这些土鸡瓦狗就会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被荡涤清楚。   但是如今吕渊自己来到江湖之中,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片江湖的水,到底有多深。   “无人回信。”赵大先生说道。   “他们反了吗!”吕渊大怒。   六扇门是江湖与朝廷之间联系的桥梁,六扇门的赵大先生写信,其实就等于是朝廷的要求。   “正是因为不反,所以才没有回信拒绝。”赵大先生静静说道。   “所有人都在观望。”   “观望?”吕渊不解说道。   “观望什么!”吕渊继续愤怒说道。   “观望宁欢什么时候来,是怎么来的,又到底打算做什么?”赵大先生静静说道。   “毕竟。”   “没有人不怕死。” 第二百二十九章 榜上有名者   当赵大先生与吕渊开口的时候,薛铃就在一旁沉默不语地旁听。   事实上能够旁听,本身就是对薛铃的一种认可。   因为,说到底,薛铃的身份还是有些尴尬的。   因为,她并不是真正的桥梁。   真正让锦衣卫和蜂巢交流的桥梁。   对于锦衣卫而言,她只是在蜂巢内部安置下的暗哨,而现在,这个暗哨将会源源不断地向他们提供情报。   她这个暗哨的情报,是怎么来的,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真假。   所以目前对于薛铃的情报来源,锦衣卫现在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心领神会。   最关键是如今薛铃的卧底身份算是过了明路,不用说是一旦邹老先生的那条线断了,她就像断线风筝一样,不会得到任何人的承认。   所以说今天早上薛铃带过来消息说,宁笑会在这个时候从西城门离开洛城,便有了吕渊赵敬两个人的同时坐镇,并且在城楼上目送着宁笑的离开。   而现在吕渊和赵敬在讨论某些事情的时候,薛铃依旧可以在一旁旁听,虽然未必有插嘴的资格,但是至少她有了解这一切的资格。   无论薛铃要不要把她听到的告诉别人,告诉哪些人,但是至少,薛铃确实在这里听了两个人的谈话。   而当吕渊听到没有人不怕死的时候,愣了愣。   然后问道:“难道中原武林就没有比宁欢更强的存在吗?”   “有,当然有。”赵敬说道:“我之前说过,宁欢的江湖榜甲榜排名是严重低估的,但是在江湖榜甲榜之中,宁欢究竟排多少,这要看宁欢这次履足中原所创造的战绩。”   “但是问题来了。”赵敬看着吕渊:“宁欢的江湖榜甲榜排名是低估的,那么江湖榜上,又有多少人的排名是高估的呢?”   “目前江湖榜甲榜第一乃是少林寺现任方丈空明神僧。”   “少林寺乃是武林泰山北斗,空明神僧作为少林方丈,武功造诣自然是毋庸置疑,但是空明神僧已经二十年不出手,更是年事已高,血气衰败,多少人等着空明神僧圆寂让出江湖榜甲榜第一的名头。”   “而这个时候,就算说空明神僧愿意下山斩妖除魔,如果万一空明神僧不慎落败于宁欢手下,那么这个天下,岂不是乱套了。”   “空明神僧是这样,难道其他人就不是这样了么?”   “如今宁欢闭关十七年,实力不知几何,又有谁敢贸然出手,以无心战有心,来试一下宁欢的境界与深浅。”   “高手相争,胜负一念之间,又有谁敢说自己面对宁欢必胜不败?”   赵敬这一番话说下来,说的吕渊有些哑口无言。   是的,这连身为江湖门外汉的吕渊,都必须承认赵敬这番话说的有道理。   也就是这位赵大先生,算得上是真正的旁观者清,所以说才说得出这番话。   “既然你都清楚,那么你为什么还有向各大门派掌门修书呢?”吕渊不由问道,既然已经知道结果,那么为什么还要去碰那些软钉子。   “还有,江湖榜甲榜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吕渊忍不住问道。   是的,听赵敬这么一说,江湖榜甲榜瞬间变得有些滑稽起来。   那么多身居高位的江湖榜甲榜大佬,纷纷爱惜羽毛,不敢出战,生怕战败之后排名下跌,丢了面皮,以至于江湖帮甲榜上高处全是一些尸位素餐的老妖怪。   “因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赵敬看着吕渊道:“如果他们不是掌门的话,也就不用承担这许多了。”   “这从何说起?”吕渊不由问道。   “我先来回答吕大人第一个问题。”赵敬淡淡说道:“就是为什么我明明知道不会有人给我回信,但我还是向各大门派掌门修书这件事情。”   “确实,不会有人给我回复,但是,宁欢履足中土同样是一件大事,与所有人息息相关的大事,他们现在不出手,就不意味着他们未来不出手。”   “至少,在痛打落水狗的时候,没有人介意多踩上一只脚。”   “但是对于我们现在并没有什么帮助!”吕渊依旧急躁愤怒说道。   如今所有的压力都在他的身上,他深深明白,自己带过来的锦衣卫势力,对付一个像是宁笑一样的强二品,就很是勉强,甚至需要捏着鼻子寻求蜂巢的帮助。   而对付宁天这样的真正一品境,乃至于宁欢这样堪称江湖中不世出天才的老妖怪,就有些太乏力了。   所以他并不是很认可赵敬的做法。   “吕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赵敬静静安抚说道。“是的,远水救不了近火,七大门派分居神州各地,有些地方,光是鸽信到达,就需要三五日的功夫,如果是人来赶路的话,恐怕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来不了的,况且人困马乏,你让那些七老八十的前辈赶了几千里的路然后就帮人打架也不现实。”   “事实上,七大名门之中,有能力并且有理由来帮忙的,只有两个人。”   “哪两个人?”吕渊不由问道。   “一个当然是华山派掌门商离。”赵敬说道:“华山掌门商离,名列江湖榜甲榜第七位,并且,他虽然不算年轻少壮,但是如今不过五十余岁,却堪称春秋鼎盛,正值当打之年。”   “更何况。”赵敬看着吕渊继续说道:“商九歌就在洛城。”   “商九歌?”吕渊一时间不太能够理得清这中间的关系。   他只是感觉商九歌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商九歌便是那个之前被刺杀的商九歌,再往前单挑黄河十七盗的商九歌,而在她下山之前,她是华山的小师姑,是商离的师妹。”   “如今商九歌在洛城,宁欢若是来到洛城,就定然会对她不利,于情于理,商离都不应该袖手旁观。”   “更何况,陕西华山便在西域通往洛城的必经之路上。”   “所以。”赵敬淡淡看着吕渊,这一瞬间,这位赵大先生成竹在胸。   “我请华山掌门商离,在宁欢前往洛城的必经之路上,阻他一阻,也只有这位华山掌门,有资格与悲苦老人一战。” 第二百三十章 缺谁谁尴尬   吕渊听得赵敬这样说,自己也不由兴奋起来,但是随即又黯然:“商离不是没有回信吗?”   “没有回信,便是默许。”赵敬静静说道。   看着吕渊有些疑惑的眼神,赵敬继续说道:“以商离的身份,并且关及他师妹的安危,他没有道理袖手旁观,如今唯一的问题只是在于,他会选择什么时候出手,怎么出手。”   “而这则需要对于宁欢行动的进一步追踪。”   “简而言之,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对于这种级别的强者,不要想着去要他的承诺,或者去怎样限制。”   “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并且有自己需要做的事情。”   吕渊不住点头。   而赵敬则继续说道:“除了华山掌门商离,另一个可能出手的便是少林寺。”   “少林寺?”吕渊有些吃惊。   因为之前赵敬说过,如今排行江湖榜甲榜第一的空明神僧不会出手的原因,而现在却又说少林寺可能会出手。   这多少有点自相矛盾。   “是的,少林寺。”赵敬点头说道:“毕竟,河南是少林寺的地盘。”   “罗教一边信奉无生老母,一边又供奉大日如来,亦佛亦道,非佛非道,正是邪魔外道。”   “佛家有斩妖除魔护法正道的业果,更何况之前的空悟高僧就是在洛城地界最终遇到袭击而圆寂,甚至到现在尸身都不知所踪,虽然说少林寺已经发出江湖贴,希望有人可以送空悟高僧的遗蜕回归少林寺佛塔供奉,并且不惜重酬,但是如今依旧没有音讯。”   “空悟高僧乃是少林寺排行前五乃至于前三的佛门大德,而与他的圆寂有直接关系的,便是之前曾经将洛城搅得一片风雨的罗教山门护法黑无。”   听到黑无这个名字,吕渊瞬间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了。   “还有一个黑无?”吕渊几乎快要把黑无这个名字给忘掉了,但是现在想起来,吕渊就真的有些头大了。   黑无才是另一个棘手的对象。   毕竟相对于还远在天边的宁笑和宁欢,黑无可是近在眼前,并且黑无是真的江湖甲榜上有名,并且排名还不低。   况且吕渊见过周敦儒的奏折,上面明确提到过黑无在如同飞蝗一般的箭雨中如沐细雨,利箭丝毫不能透体,最终从容逃脱的场景。   这样的场景,让人每每回想起来,就如同噩梦一般。   毕竟老实说,对付武林高手,最有效的还是弓箭这些远程投射武器,毕竟真要近身去战,一个高手身边能够围上几个人?   七八个便是极限,并且兵刃还施展不开,如同送菜无异。   真正能够对那些三品以上的高手形成威胁的,只有大军战争,平原之上,战马冲锋,坚盾长矛,才能够有效克制那些三品以上的高手。   但是问题又来了。   哪个高手会不长眼去和大军在平原上对抗?   不要说在城市之中,有高低错落的木石建筑可供他们高来高去,就说是在山地,森林,江河,沼泽之类的复杂地形,大军施展不开,而那些高手却能够如履平地,想要围杀高手,最有效的还是高手本身。   “是的,还有一个黑无。”赵敬回答说道:“不过黑无近来不怎么活跃,我们只能企望他已经离开洛城。”   “如果没有离开呢?”吕渊反问道。   “那只能虱多不痒债多不愁。”赵敬坦然说道:“罗教乃是整个江湖武林之敌,人人得以诛之,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么洛城就会变成一个磨盘,将所有赶来此地的人尽数磨灭。”   吕渊听到赵敬这样说,不由凛然生畏,开口问道:“既然这样,先生可有教我的地方?”   “不敢指教,只敢和大人多叨扰两句。”赵敬看着吕渊说道:“我刚才说道少林寺对吧。”   “事实上,少林寺出手的原因,和空明方丈不愿出手的原因,事实上是一个原因。”   “此话怎讲?”吕渊连忙问道。   “很简单。”赵敬看着吕渊,淡淡笑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江湖榜甲榜,前十五之中,如今江湖上的七大名门的掌门人为什么都位列其中吗?”   “其中包括排行第一的少林方丈空明神僧。”   “也包括排行第四的白鹭书院院长白浅。”   “排行第七的华山派掌门商离。”   “排行第八的昆仑派掌门何书。”   “排行第十的蓬莱阁掌门怀灭。”   “排行第十二的峨眉派掌门真如师太。”   “排行第十五的武当派掌门张不平。”   赵敬一一说出来这些当今武林泰山北斗的名字,每一个都是会让江湖为之风云雷动的大人物。   而这些大人物密集地挤在江湖榜甲榜前十五的位置,就让这个榜单显得异常臃肿。   以及这样看来,目前排行第十九的宁欢,就显得异常可怕了。   而吕渊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江湖榜上的角色,毕竟他在朝堂之上,当然不会怎么关注这些江湖上的事情。   就好像天空中的苍鹰从来不会关注蚂蚁的事情,除非有一天,苍鹰坠落大地,然后看到那些蚂蚁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正在垂死的身体。   “这又说明了什么?”吕渊问道。   吕渊当然不会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还是想听赵敬亲口来说。   “我想大人不会真的不懂吧?”赵敬笑了笑:“毕竟,江湖上,同样也是要看地位,要看靠山的。”   “或许这些掌门人们并不太看重江湖榜甲榜的名头,但是要知道,这江湖榜可以由蜂巢发布,然后公告天下的。”   “要么说江湖榜上这七大门派的掌门人一个都不上。”   “否则有一句话叫做输赢不可怕,缺谁谁尴尬。”   赵敬这么一说,吕渊原本想装作不懂也不行了。   因为事情明摆在那里了。   就假如说你是华山派的弟子,眼见着少林寺,武当山,昆仑派峨眉派什么的,都有一个掌门人高高挂在江湖榜甲榜上,自家的掌门人孤零零挂在甲榜末尾,这谁丢得起这个人啊。   所以即使说那些掌门人再如何淡薄名利,但是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就要为门派的声望着想。   即使不想进这个甲榜前十五,也会有门派之中的压力推着自己坐上去。   而坐上去了,又怎么能够轻易退下来?   这也是那些甲榜前列的大佬,无论如何又不敢出手的原因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四两拨千斤   这才是真正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非但那些武功低微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小虾米身不由己,就连那些成名已久武功高强的江湖大侠,也同样身不由己。   看着吕渊的表情,赵敬就知道吕渊懂了。   事实上江湖上这些弯弯道道,朝堂之上的那些大人物往往不懂,也不屑于懂。   如果不是蜂巢主动打破了江湖与朝堂的界限,恐怕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很久。   江湖对于吕渊来说,其实是一个未知领域,他习惯了用朝堂之上的规矩来应对江湖上的事情,结果越应对,就越觉得束手束脚。   而现在,在赵敬的讲述之中,他才慢慢找到了一些江湖与朝堂之上的共同点。   那就是人情。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朝堂上有的,江湖中当然也有。   只是朝堂之上,一个人更多靠的是才干,权谋,文才,而在江湖之上,武功则是唯一,也最重要的那个筹码。   所以一个江湖名门想要名正言顺地屹立在江湖之上,那么就必须有也只能有一个掌门人站在江湖榜甲榜的高处。   才能够震慑宵小,才能够彰显存在。   “有些无聊。”在一旁的薛铃,忍不住轻声说道。   其实她现在已经知道有些人并不在江湖榜上,但是却并不比那些榜上之人更弱。   比如蜂巢中的高手,基本上都不会被列入这个由蜂巢编写的榜单之上,何萍绝对是天下前十往上的高手,但是这个世界上知道何萍名字的人实在太少了。   而江湖之上,盛名所累,即使是那些站在江湖顶点的大人物,也不能够免俗。   毕竟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自己的门派声望,为自己那些弟子们着想。   “那么少林寺出手的原因呢?”吕渊没有理会薛铃的小声嘀咕,如果不是他自己身份所限,他自己都想说一声有些无聊。   “我们首先要弄清楚,那就是事实上,江湖榜甲榜关于这些掌门人的具体排名,是做不得准的。”赵敬并没有直接回答吕渊的问题,而是自顾自说道:“甚至说这个榜单都不是事实上的门派实力排名顺序,少林寺根深叶茂,武林泰斗,但是少林寺一堆和尚,其实下山行走江湖的人并不多,影响力也只限于河南省地界。”   “但是如果要论上传承和武功,那么少林寺古刹已经千年历史,所传武功皆博大精深,七十二绝技,只要练会任意一种,就足够在江湖中横行一方了。”   赵敬说的有些慢悠悠的,但是他话锋一转,看向吕渊:“而现在,毫无疑问,洛城是在少林寺的势力范围之内,平常时候,那些大和尚还能够打个哈哈,但是现在,罗教妖人真的惹上门来,如果少林寺在做缩头乌龟装聋作哑状,那么就会让整个江湖武林嘲笑不齿了。”   “况且,我之前说过的,少林寺底蕴远远不在一个空明神僧之上,还有更多的高僧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却并不在江湖榜上,像是之前圆寂的空悟高僧,他还是经常行走江湖的那种,还有更多隐世不出的强者。”   “如果需要的话,他们会下少室山,来到洛城,反正也就是几百里的路。”   听到赵敬说的这些话,吕渊瞬间又感觉人生充满了希望。   山重水复疑无路啊。   之前还感觉说自己目前手头的力量不够,甚至要和蜂巢进行合作才能够对付罗教。   这样想着的时候,吕渊忍不住偷偷瞄了身边的薛铃一眼。   薛铃一直站在旁边,站在城墙上,站的笔直。   也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这样说的话。”吕渊慢悠悠说道,又恢复了之前气定神闲的样子:“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极有可能获得两大生力军的支援。”   “一个便是华山掌门商离,另外一个,则是少林寺的高手?”   “是的。”赵敬点头回答说道:“不过商离应该不会离开陕西境内,他只会在陕西境内阻拦宁欢的行程,并且这需要同样很高级别的情报工作。”   赵敬顿了顿:“这也同样需要蜂巢的协助,毕竟蜂巢的情报工作,是整个江湖最好的。”   “当然,阻止宁欢进入中原,这是目前我们所有各方共同的利益,即使说我们之间现在有一些矛盾,蜂巢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敬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目前虽然朝廷对于蜂巢已经是非常不友好,并且欲除之而后快。   但是因为蜂巢的组织过于隐秘,并且完全是江湖行事做派,无论锦衣卫如何刨根问底,最终都没有对蜂巢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吕渊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稍微有些尴尬和不屑。   是的,行走在江湖之中,目前你绕不开的东西,大概就是生死和蜂巢了。   吕渊现在真的很想知道蜂巢是什么时候建立起来,又是怎么壮大的,总感觉一回神,这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如果商离能够拦下宁欢肯定是最好的,但是商离并不会和宁欢死战。”赵敬继续说道:“理由的话,我之前已经说过了。”   商离肩负着整个华山的荣耀和地位,是不可能和宁欢拼死一战的,如果胜了,固然皆大欢喜,但是如果输了乃至死了,对于整个华山来说,无异于一场飞来横祸。   商离只要有一点大局观念,就担不起这个责任和损失。   “而另一方面,那就是如果宁欢被确定进入河南地界,乃至于进入洛城,少林寺也会第一时间派过来高僧前来与宁欢抗衡。”   “以少林寺的底蕴,派出来几位一品境并且不在江湖榜上的高僧,并不成问题。”   听到赵敬的这番分析,吕渊终于把悬着的心慢慢放下。   此时已经从危机四伏变成了情况大好。   因为吕渊他唯独不能做的事情,就是向圣人上奏求援,祈求更多的大内高手来洛城。   这不仅说明了他的无能,并且,一品高手真的不是大白菜,皇城之内,原本就不多,还要时刻拱卫圣人的安全。   他已经有些黔驴技穷。   而赵敬则恰到好处,四两拨千斤地运用了江湖的力量。   这大概就是六扇门勾连江湖与朝堂的好处吧。   “那么我们现在,又该如何做才好?”吕渊这次是真诚地向赵敬求解。   因为这几天下来,吕渊是明确感觉到了赵大先生在行事上的老练,是一员不折不扣的得力干将。   “商九歌您知道吗?”赵敬成竹在胸地问道。 第二百三十二章 少年英雄会   这两天商九歌的名字频繁出现在吕渊的耳朵里面,商九歌的热搜体质也确实不是闹着玩的。   而现在赵敬又提到了商九歌,吕渊就有点好奇:“我不可能不知道商九歌吧。”   “这就对了。”赵敬大笑说道。   吕渊这就真的糊涂了。   “还请赵大先生明示。”吕渊问道。   赵敬刚刚一席话,就替吕渊解决了大问题,所以说即使是吕渊,现在面对赵敬也是彬彬有礼,不敢直言呵斥。   即使两个人实际的身份地位,确实差得很远,不过赵敬也不是什么目无尊长之人,吕渊虽然平时有些颐指气使,但是能够做到锦衣卫镇抚使的位置上,他也不可能是全然的庸才。   “商九歌现在正在城中柳林坡处举行什么比武大会,你可知道吗?”赵敬继续问道。   并且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薛铃这边。   薛铃只能站了出来:“是的,商九歌现在正在洛城摆下擂台,大会天下少年豪杰。”   “我听说还有比武招亲的噱头?”赵敬笑着问道。   反而是薛铃有点不好意思了:“但这个真的没有。”   “如果有就好了。”赵敬笑道:“我还真不知道如今的武林少侠,有哪个能够配得上商九歌的。”   赵敬曾经在黄河十七盗这一案上与商九歌有过交集,甚至说还阴差阳错,帮助商九歌解了套,渡过难关。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还没到几天,商九歌又到了洛城,又惹起来一大波风浪。   只能说,商九歌真的是天生的热搜体质,她人到哪里,风浪就卷到哪里,偏偏商九歌自己还毫无自觉的样子。   但是,另一方面,商九歌在江湖中的名气,很大一部分又是赵敬的六扇门帮商九歌打起来的,毕竟通过商九歌这个引子,孟州县以上的官场凭空掀起了大风浪,无论有多少人咒骂,但是六扇门在这件事上既有面子又有里子,所以又和蜂巢一起大大地吹了商九歌一笔。   蜂巢吹商九歌就是那个江湖榜甲榜第一百。   而六扇门,则是将商九歌隐隐奉为当今江湖正道少侠第一人。   总之,两边一正一反,一明一暗,在吹商九歌这件事情上,达成了惊人的共识。   这也是商九歌被刺杀的重要原因,也是如今商九歌在洛城亮明身份,天下少侠蜂拥而至的重要原因。   人的名树的影,能够像商九歌这样一下山就将名字迅速传遍整个江湖的人,可以说之前连一个都没有。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吕渊这个时候不由开口问道。   他真的没听懂怎么突然又扯上商九歌。   “我给大人慢慢说。”赵敬笑道,然后看向薛铃:“商九歌那个比武大会,到现在有个名字没有?”   薛铃仔细想了想,然后茫然摇了摇头,好像真的没有。   到现在这个比武大会都没有一个具体的响亮的名字,商九歌也懒得取。   当然,目前为止叫得最响亮传的最广的还是商九歌的比武招亲,有好多人就是被这个噱头吸引来的。   “那叫少年英雄会怎么样?”赵敬笑着说道。   “少年英雄会?”吕渊默念着这个名字:“虽然土气,倒是响亮,但是这是做什么的?”   “当然是争夺少年英雄的名号了。”赵敬淡淡道:“把消息放出去,引越多的江湖侠客来洛城,把水搅得越浑越好。”   薛铃听着这话,一时间不知道赵敬什么用意。   而吕渊则沉吟片刻,终于笑了起来:“我明白了。”   “不过这样,是不是有点太狠了?”   “这是阳谋,有什么狠不狠的。”赵敬淡淡说道:“能够和商九歌交手,能够争夺少年英雄的名头,能够年纪轻轻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想要拿的东西。”   “虽然说在今天之前,已经有这个势头了,但是我们如果再加一把火,把这一切烧的再旺一些,那么这场戏就有看头了。”   薛铃静静听着,看着这两个大人彼此之间打着哑谜。   她其实并想不到这样做的用意,不就完完全全是一步闲棋吗?   但是随即,薛铃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把水搅浑。   如果按照赵敬的想法,以商九歌这次比武为由头,方别当时的意思就是让商九歌来当热搜,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方便他在商九歌的热搜底下搞事情,但是赵敬所想要的远远不仅于此。   方别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就是如今商九歌的事情,已经成了全城最大的事情,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次比武招亲给吸引了,毕竟商九歌在聚光灯下,蜂巢原本针对商九歌的那些小动作就更难试行了,并且还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锦衣卫的背书。   因为方别已经摆明了,让锦衣卫围绕比武大会来抓可疑的闲杂人等。   但是因为眼下局势进一步复杂之后,赵敬很明显不想被方别——当然赵敬并不知道是方别,赵敬只以为是蜂巢——牵着鼻子走。   不被牵着鼻子走要怎么办?   当然是将计就计,如今比武大会的声势很大吧,那么就官方盖章加一把火,让这个声势更大,以前这个比武大会没有名字,那么就官方盖个章,直接就少年英雄会,最终优胜者就是当代武林少年侠客第一人,把后浪的戳盖的死死的。   这样的话,就不止洛城周边了,七大名门,三教九流,但凡想凑热闹的人都会一窝蜂地涌向洛城。   而只有很少人知道。   宁欢正在前往洛城。   之前大家不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   那么现在,你们最心爱的得意弟子,门派希望都在洛城,你们还会坐视宁欢将洛城搅得腥风血雨稀巴烂吗?   之前会有多少人袖手旁观,那么,等到这个少年英雄会办起来,等到各方青年才俊就像赶集一样赶在宁欢前面来到洛城。   那么洛城恐怕,真的会迎来几百年来最热闹的一幕。   大幕拉开,第一场戏,又该有谁来唱?   薛铃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站了出来,看向吕渊。   “对了,吕大人。”   “霄魂客栈快要重新开张了。”   “我该回去做饭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馒头咸菜粥   薛铃的话看起来很不走心。   但是另一方面,又真的千真万确。   那就是霄魂客栈确实要开张了,薛铃现在是霄魂客栈的厨娘,蜂巢的蜂翅,于情于理,都要回去做饭工作了。   而不是整日在这里陪着两位大人。   吕渊抬头看向赵敬。   赵敬笑了笑:“一切吕大人做主。”   “那你去吧。”吕渊开口说道。   薛铃谢了谢,然后转身走下城楼。   刚刚转身,吕渊就在身后叫住了她。   薛铃站住,看向吕渊。   “注意安全。”吕渊轻轻说道,有些漫不经心,但是又有一丝真诚。   薛铃愣了愣,不清楚吕渊的真实想法。   事实上,她现在对于吕渊而言,已经没有最初那么恨了。   毕竟薛铃已经不是当初的薛铃了。   但是吕渊的态度,也和当初有了不小的改变。   或许是现在的薛铃确实对吕渊有用吧。   薛铃嗯了一声。   “谢大人。”   ……   ……   下了城墙,薛铃还不能马上回去。   她先是换了衣服,锦衣卫的衣服和厨娘的衣服并不一样,或者说薛铃的衣服和林雪的衣服完全不一样。   哪怕说现在两个身份已经没有那么重要和区别。   但是林雪还是有存在的价值。   或者说,在薛铃的心中,林雪还是很重要的。   换了衣服薛铃回到霄魂客栈,正看到方别正站在客栈门口,眼睛上蒙着黑布在招揽客人,之前被打破的砖墙也已经修缮一新。   薛铃下意识往门里看了一眼。   却并没有看到何萍。   “萍姐呢?”薛铃忍不住问道。   “出去了。”方别淡淡道:“你先去厨房吧,今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薛铃看了方别一眼,最终强忍着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和方别擦肩而过,步入客栈深处,来到自己熟悉的那个烟熏火燎的厨房,然后拿起了菜刀。   无论如何,这才是薛铃现在最熟悉的工作。   比当锦衣卫,比当蜂巢蜂翅,都更加熟悉的工作。   切菜,热锅,烹炒,过油。   当客栈重新开张的时候,薛铃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忙碌中的自己。   这整整持续了一个中午直到下午过了午时,她才终于闲了下来,顺手就拿了一个馒头在口中啃着。   馒头倒是早上蒸的,松软可口,用手指一小块一小块掰下来放在口中,唾液润湿之后有甜丝丝的味道。   手边有咸菜和稀粥,事实上,中午饭很多时候薛铃都是这样对付过去的。   在以前似乎无法想象的事情,当真正经历之后,又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薛铃低头夹了一口咸菜放入口中,体内的金刚不坏神功依然在运转,冲击洗刷每一处穴道。   从最初的只是一颗种子,慢慢让种子滋养全身开枝散叶,到现在几乎可以自行在身体内运转冲刷改善体质。   虽然说是空悟大师给了薛铃一个好的起点,但是最终,还是薛铃一点点让这份馈赠在自己的体内落到了实处。   其实薛铃并不太清楚自己现在大概是什么状态,按照常理来说,金刚不坏神功是水磨工夫,慢慢温养改造身体,也就是说越老越强的那种。   但是对于薛铃而言,她是真实地感觉,自己这半年来,变强的速度,反而开始一点点加快。   似乎每经过一场战斗,每调用一次金刚不坏的功力,自己的功力深厚程度都会加深些许。   或许,自己真的很适合这门武功?   回想起当初空悟高僧圆寂时候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薛铃总会有这样的错觉。   毕竟她当初对吕渊等人解释的时候是真的,那就是自己年少的时候,确实见过这位空悟高僧,并且得赐了真铃这个法号。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等到自己长大之后,会在空悟高僧圆寂前,再次得授这个法号,并且传承了金刚不坏的功法。   薛铃这样想着的时候,却听到厨房的门响了起来,抬头一看,推门而入的正是方别。   方别看着自己坐在灶台边吃馒头就咸菜的薛铃,不由笑了起来,笑过之后,自己坐在一旁,向着薛铃伸出手:“给我一个。”   薛铃递给方别一个馒头,看着方别塞进嘴里啃了一大口:“你也没吃饭?”   “我吃没吃饭你还不清楚啊。”方别两三口就把馒头就这咸菜吃个干净,还好馒头还算松软,并不十分噎人,少年再给自己倒了碗白粥饮尽,薛铃看着有些出神。   是的,方别平时有多么小心谨慎她是清楚的,但是也只有在霄魂客栈,方别几乎从来不怀疑自己做的食物中间有什么手脚。   当然,薛铃也从来没有想过,更不敢动这个手脚。   “以及等会我们还要去给别人送饭呢。”方别继续说道。   “谁?”薛铃不由问道。   “商九歌呗,除了她还有谁。”方别看着薛铃,就像看傻子一样说道。   方别并没有问早上薛铃在吕渊那边究竟说了什么听了什么。   但是薛铃却感觉自己有义务告诉对方,毕竟,今天听到的这些还是很重要的。   “我有些情报要对你说。”薛铃想了想,决定用我有些情报对你说这样的方式,而不是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因为如果说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很容易被误解为表白之类的事情。   尤其是薛铃在这方面,还是有一定的前科的。   “是关于锦衣卫动向的吗?”方别笑吟吟地问道。   他正喝完手边的粥,然后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嗯。”薛铃点了点头。   “那就边走边说吧。”方别笑道,一边说着,方别拿起灶台旁边的竹筐,往里面装了十几个馒头,一小罐咸菜,以及一块卤牛肉,一罐粥,再盖上盖子,放在薛铃的背上。   “走吧。”方别这样说道,而薛铃则有些愣住了:“现在?”   “当然,商九歌正饿着肚子呢。”方别这样说道。   薛铃只能点了点头,检查了一下灶台,然后出门给客栈上了门板暂时打烊,两个人便出了客栈。   “对了。”在路上。   薛铃背着竹筐,看向方别。   “那边。”薛铃没有说出锦衣卫三个字。   毕竟在大街上。   “要办少年英雄会。”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三国杀   路上,烈日高悬,杨柳依依。   仍是盛夏,街道上人很少,只有方别和薛铃两个人走在烈日之下,身下的影子浅短。   薛铃详细将她在吕渊赵敬听到的那些毫无保留地细细讲给方别听,事实上,吕渊允许薛铃旁听,也就是因为薛铃现在特殊的身份。   无论薛铃承不承认,她都已经是两边交流的桥梁。   也是接近公开的交流渠道。   “有点意思。”方别说道。   薛铃又将她的推测给方别讲了一下,然后看着这个少年:“你不担心吗?”   方别回头看向薛铃,笑了笑:“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薛铃方才所讲的,也就是吕渊之前所讲的,分别是请商离去阻截宁欢,请少林寺下山降妖伏魔,还有就是扩大少年英雄会的规模,引更多青年才俊前来参加,这样等到宁欢真的到洛城的时候,整个洛城就变成了一个瓷器馆。   瓷器馆里面当然到处都是宝贵的瓷器,随便打坏哪一件主人都会心疼不已。   而这许许多多的瓷器汇聚在洛城,便是用来以迎接宁欢的一个瓷器大阵。   且问宁欢,你敢打吗?   中原武林的怒火,你敢一人承担吗?   “不担心吗?”薛铃背着箩筐侧头问道。   箩筐里是给商九歌送的饭,只是薛铃还没有想到,商九歌小小一个人为什么能吃那么多。   当然,薛铃走在太阳下,额头上并没有一粒汗珠,金刚不坏神功连刀枪都可以不入,那么寒暑自然也是不侵。   “有什么好担心的?”方别静静走着,即使身下的影子也只有小小一截,但是少年的影子依然笔直:“都是好事儿。”   “都是好事儿吗?”薛铃倒不懂为什么都是好事儿了。   之前锦衣卫来到洛城就不是好事了,不过随着宁笑的到来,大大打击了锦衣卫的气焰,并且因为罗教的威胁迫在眉睫,相比于蜂巢的压力,罗教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所以说才有最终锦衣卫的让步,尝试和霄魂客栈这边合作,毕竟在锦衣卫眼中,霄魂客栈就是蜂巢。   先让蜂巢和罗教打个你死我活,然后自己在翁得利,反正这场三国杀,每个人都想成为最后的胜者。   而现在宁笑被宁夏逼得离开洛城,算是去了心腹大患,但是后面还有宁天和宁欢两尊大神在路上,压迫力是真实存在的,锦衣卫这次带来的武力,应对平常的武林高手那真是绰绰有余,毕竟是三位二品,六位三品的超精英阵容,整个江湖之上,这样的阵容也是可以横着走了,就算是朝廷家大业大,吕渊能够带着这个阵容来到洛城,也不能说朝廷不重视。   只是洛城现在已经渐渐变成了怪物房,有点跟不上变化了而已。   如今罗教放在天平上的筹码,是宁欢一个江湖甲榜前列的顶尖一品境,一个稳稳一品境的大弟子宁天。   虽然说蜂巢这边不显山不露水,但是黑无这颗筹码可是在霄魂客栈这边,萍姐是保守也稳稳一品不知真正实力,按照之前方别所排的斗兽棋,无论是自卖自夸还是实话实说,自己都要占据一个顶级战力的位置,商九歌按照霍萤的说法,则是即将突破一品的存在,可以说现在的战斗磨砺,就是给商九歌的磨刀石,所以商九歌不仅乐意看比武大会的展开,就算真的是少年英雄会来了,商九歌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况且何萍方别黑无商九歌之下,宁夏盛君千薛铃也不是吃醋的好吧。   无论承不承认,在这个危急时刻,何萍与方别的先知先觉,让黑无商九歌四人的加入,最早布局落子,也最早在这个棋盘上占据优势,直到现在,薛铃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方别真的是太厉害了。   而也是因此,锦衣卫这边的变动也随之而来。   因为锦衣卫原本自信满满带过来的阵容,带过来之后却被宁笑直接糊了脸,并且宁笑还自称我是四大天王里面最菜的那个,你们连我都打不过,还指望去打谁?   而现在即使宁笑选择主动离开洛城这个是非之地,锦衣卫这边看着宁笑大摇大摆离开,却一点办法都没有,道理也很简单,你阻止宁笑就要打架,宁笑也不是泥捏纸糊的,打架就要有伤亡,做好死人的打算才能够杀人,可是吕渊已经死了一个弟兄伤了一个弟兄,面对这个远远不是正主的家伙,他做不到再付出几条性命的准备。   一时间,锦衣卫变成了那个最弱势的,这让吕渊怎么能忍,而很快,赵敬的这一系列主意,却扭转了锦衣卫的劣势。   因为锦衣卫最大的优势从来都不是什么高手的数量,而是背靠朝廷代表的大义。   锦衣卫没有办法主动出手,因为身份敏感,但是锦衣卫不能,六扇门可以啊。   像赵敬所说的那样,直接邀请七大名门的掌门人下山降妖除魔,做不到?没关系,你们先知道就行。   商九歌在洛城,宁欢来洛城直接对商九歌造成威胁,那么商离商掌门你不能不管吧,洛城在河南,就在少林寺边上,少林寺周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还装聋作哑,你这武林泰山北斗还当不当了?   然后就是扩大商九歌的比武大会的规模,让比武大会成为官方承认的少年英雄会,事情越闹越大,四方豪杰蜂拥而至,让原本朝廷的事情变成江湖的事情,锦衣卫这支力量就顺便变成了可以作壁上观的生力军,不需要自己下场灰头土脸。   毕竟在江湖之上,锦衣卫的招牌并不好用,那些原本用来追查官员的特权,在江湖之上根本就没有人把你当根葱。   普通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是江湖中人一个个说走就走,你又拦他不得,想想就非常地气闷。   可以说赵敬的这一手,是真的只有深谙朝廷和江湖规则的六扇门才做得出来,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用江湖来打江湖,比自己伸手要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但这对于蜂巢来说怎么会是好事呢?   要知道,锦衣卫腾出手来,要对付的就是蜂巢啊。   “我们多久没有接到任务了?”方别突然问道。   薛铃愣住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迟迟不来的任务   听到这个问题,薛铃不由愣了一下。   最近事情太多,她一时间都快把这茬给忘记了。   多久没有任务了?   怎么想都是很久了吧。   最近一次任务,真的仔细算起来,还是上次黄河十七盗的公派任务?   当然,黄河十七盗是最后完成并且结算的任务,之后来的那个任务,首当其冲的就是刺杀罗教弟子宁夏,但现在宁夏已经在自己这边了,刺杀肯定没有成功,不过方别则居然鸡贼地完成了之前的那个任务,就是调查清楚苟杂中的身份信息,并且还是当面向委托人结清的。   刺杀宁夏这个任务说不上成功也说不上失败,总之就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的滑稽。   毕竟我杀我自己这样的戏码,总是不断地上演甚至让人有些感到审美疲劳。   而与此同时,何萍推脱了那个其实真正应该下发的任务,就是刺杀商九歌的地字号任务,这已经是后知后觉地后话了。   但是随即蜂巢将刺杀商九歌这个任务强行提升到了天字号,并且派了四对银蜂一对金蜂来洛城地界强行刺杀商九歌的行为,就是真正的猛龙过江了。   何萍要么就看着蜂巢得手,直接丢了面皮,要么就是强行反对,一剑镇山河,将来到洛城的刺客全部灭杀,来宣誓自己的地盘和威严,但这样就同样会在蜂巢内部引起轩然大波。   更要命的是,何萍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什么实力,自从何萍退休之后已经成为了一个谜,即使是蜂巢内部,也有无数人想要搞清楚这个问题,这本身就是一场投石问路。   事实上,当时何萍已经决定拔剑,但是最终却被方别拦了下来。   方别说他有办法,何萍看他表演就好。   随后何萍就真的静静看方别的演出。   方别先是找到宁夏黑无,那个时候宁夏黑无还是绝对的敌人,方别和他们二人见面的时候,也是抱着杀死对方的想法,但是最终宁夏出乎意料地表现让方别改变了想法,所以随后才有了那场交易。   方别帮助宁夏解毒,但是宁夏黑无要帮他去镇住来到洛城的那三对银蜂刺客,而方别则自己回身去解决了云娘,再帮助商九歌和薛铃动手击败了那对金蜂,洛城之危迎刃而解。   方别这次才是真正的出手小试牛刀,但是小试牛刀的结果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而洛城事件之后,风起云涌,洛城知府周敦儒上奏朝廷,最终引来了锦衣卫来调查洛城的蜂巢行动,而蜂巢那边,同样被这次霄魂客栈所展示出来的实力所震撼,被迫召开了临时会议,来商讨这次试探的结果,而何萍则是直接将商九歌黑无宁夏盛君千这四个人的名单作为新晋的蜂巢刺客报了上去。   一时间,蜂巢陷入了静默。   所谓的陷入静默,就是不再给洛城下发新的任务,也没有结算之前的任务奖励。   事实上,如果结算任务奖励的话,薛铃和方别已经差不多要晋入铜蜂了。   不过现在说这个已经用处不大了,因为蜂巢已经摆明车马,看霄魂客栈能不能度过接下来的这个难关。   毕竟锦衣卫自北向南而来抵达洛城,罗教宁欢,因为宁怀远被杀,宁夏叛变之事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霄魂客栈此时当然是独木难支之境地。   于是方别只能够挤出时间安排了两场外出任务,两场并不在蜂巢计划之内,但是按照难度来算,都属于地字号乃至于天字号的任务。   薛铃和盛君千负责去找天不老,方别和黑无去找紫背天葵,萍姐守家。   事实上罗教的侵扰比想象中来的更快,蜂巢也开始搅风搅雨散播关于宁夏和商九歌的消息,所以才有宁不喜和宁归妹的死去,方别将计就计的商九歌比武招亲大会,压住了蜂巢背地里搞鬼的小动作,随后锦衣卫终于如约而来,不过纸老虎的表现让薛铃刚刚松了一口气,甚至因此获得了明面上的卧底背书。   但是赵大先生这次似乎釜底抽薪一般的连环反击动作,又让薛铃陷入了轻微的迷茫。   而方别却说这是好事,却提到了蜂巢很久都没有安排任务这件事情。   薛铃并不是很清楚这两件事情的联系。   “很久了。”薛铃愣了愣,说道。   “是的,很久了。”方别笑了笑。   “知道为什么这么久吗?”方别看着薛铃说道:“按照正常的任务规律,一般而言,一对蜂巢刺客,一个月会接到一个任务。”   “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办法用常理来推断?”   如果是以前的薛铃,恐怕就会脱口而出问出来问什么。   但是现在的薛铃,想了一下之后看着方别:“是因为萍姐吗?”   两个人在烈日之下行走,柳林坡距离这里还有一定的距离,况且四下无人,虽然是空旷地方,但是依然很适合交谈。   “当然,但并不全是。”方别看着薛铃淡淡笑道:“萍姐当然是很重要的原因,上次的事件极大地削弱了他们对萍姐的掌控力度,但是真正没有任务的原因,则是因为萍姐所上报的那四个新人名单。”   方别说到这四个新人名单的时候,表情有些玩味,而薛铃则不由笑了起来,是的,这四个新人名单无论是谁见了,都一个头两个大。   “蜂巢并不想批准这四个新人的名单,原因众所周知,也可以理解,但是他们也没有办法驳回这四个人,因为这四个人都很有价值,从各种意义上都很有价值。”   “就好像是有毒的诱饵,就算明明知道有毒,但还是会忍不住心甘情愿咬上一口。”   是的,毕竟太香了。   这四个新人的名单,商九歌首当其冲,然后是身为罗教山门护法的黑无,再次之是宁夏,就算是最不显眼的盛君千,也是江湖榜甲榜吊车尾,稳居名义上江湖第一百的交椅。   无论是哪一个,对于蜂巢来说都很香。   可是他们又都是何萍举荐上来的,面对何萍的势力越来越大,蜂巢这边也会寝食不安。   “如果蜂巢下达指令和任务的话,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批准商九歌四个人加入蜂巢的请求,并且给她们蜂巢的令牌。”   方别看着薛铃,微笑:“但蜂巢又怎么甘心,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范呢?”   “这就是眼前局面的起因之一。” 第二百三十六章 双向等待   薛铃静静点了点头。   少女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了。   一腔热血的愣头青,失去了父亲愤怒又哀伤的少女,总感觉体内有一股火无处发泄。   面对周围的非难而又骄傲倔强地抵抗。   希望自己依然是那个正义坚强的少女,但是却又不得不在现实面前妥协。   而最终,她遇到了方别,那一瞬间,就如同蒲公英最终在飘零中找到了落足之处。   其实很长的时间里,方别都是薛铃的模仿对象。   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男孩,究竟是如何变得那样强大,变得那样自信,变得那样无所不能。   但是直到现在,薛铃还是不知道。   但是并不意味着薛铃就不曾发生任何的改变。   “但是蜂巢没有办法无休止地拖下去。”薛铃静静说道。   “对的,没有办法无休止地拖下去,萍姐在蜂巢中也不是孤立无援的,她曾经是这个组织最强大的刺客,甚至没有之一,即使现在,她依然代表着许许多多人的想法和意志。”方别静静说道。“只是她知道的东西太多,也和这个组织联系太深,所以没有办法轻易地离开。”   “蜂巢也不会蠢到将萍姐主动推到自己的对立面上去。”   “不过,真正的蜂巢是怎样的庞然大物,无论你多么了解,越了解就会越为之惊叹。”方别看着薛铃静静说道。   “蜂巢在拖延,我说过的,蜂巢在等到萍姐撑不下去的那一刻,或者说露出虚弱姿态的那一刻,只有这样,蜂巢才能够在这场较量中重新获得主动。”   “蜂巢想要获得什么?”薛铃突然问道。   方别笑了笑,看向薛铃:“你现在也开始从目的来进行思考了?”   薛铃点头嗯了一声。   想要了解一个人,一个组织的动作背后的含义,就首先要明白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最终诉求。   所有的行动都是为了这个诉求而做出的努力。   这才是能够拨开迷雾的真正武器。   那么蜂巢在这次的闹剧中,想要获得什么?   “他们最想要的,当然是萍姐听话了。”方别淡淡说道:“事实上,自从萍姐捡了我开始,长期以来我都是那个被视作不安定因素的人。”   说到这里,方别自己都噗嗤笑了起来:“你能够想象到,一个十九岁还没结婚的女刺客身边带了个七岁的小男孩吗?”   是的,真要说起来的话,真的是一件值得笑出来的事情。   但是在笑出来之余,薛铃更想知道,方别这过去的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或许就像方别所说的那样。   他一直都在寻求变强,每时每刻,无时无刻,然后他才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事实上,萍姐可以继续承担玉蜂的工作,事实上,目前整个蜂巢,也只有三只玉蜂,其中一位还是萍姐退休之后临时候补上来的。”方别这样说道。   而薛铃敏锐地觉察到了:“只?”   一般而言,蜂巢的刺客都是用对来计量,因为蜂针与蜂翅才是一组。   “嗯,只。”方别淡淡肯定了薛铃的说法,只是没有在进行更一步的说明。   “简单来说,蜂巢希望萍姐更听话一点,因为。”方别一边走一边有些自嘲地低声笑了笑:“他们总是在怀疑,相比于蜂巢本身,现在的萍姐更听我的话。”   “那真实情况呢?”薛铃忍不住问道。   薛铃也和萍姐相处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对于萍姐和方别之间的关系也有一定的了解。   尤其是在方别告诉过薛铃自己和萍姐的一些事情之后,薛铃的感触毫无疑问更深了。   如果说旁人,可能还会感觉方别与何萍之间可能会因为相处日久而产生的什么特殊的感情,比如说现在蜂巢很怀疑的那样。   毕竟在蜂巢看来,何萍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和一个十七岁的男人天天在一起,并且以极度护犊子的姿态来站在那个男人身前,说没有奸情都不信。   但是薛铃确定是真的没有。   因为何萍和方别之间的相处太舒服了。   薛铃几乎不会忘记方别叫何萍为萍姐时候的表情和神态,也记得当初第一次方别给自己介绍的时候所说的。   “我的名字是老板娘起的,不过你见她的时候不要叫她老板娘。”   “要叫她萍姐。”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薛铃忍不住问道。   既然蜂巢想要萍姐听话,但是想让萍姐绝对听话已经非常难了。   其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了方别。   但是十年过去了,方别还没有死,不仅没有死,并且变得越来越强大,这就是一个问题了。   “时间站在我们这边。”方别静静说道。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问我说难道你连组织都不相信。”   “我说真是巧了,我还真的不相信。”   “可是对于蜂巢,你可以不相信它,但是你必须尊敬它,它是真正少数值得人尊敬的存在,是一个难以想象的精密的庞然大物。”   “但是萍姐如果继续当刺客的话,会死不是吗?”薛铃问道。   通过商九歌这件事情,薛铃对于何萍的情况也多少有了一些了解。   “会。”方别言简意赅说道:“并且越和强大的对手战斗,她就死得越快。”   “那宁欢呢?”薛铃忍不住问道。   “我不会让萍姐和宁欢交手的。”方别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   薛铃只能点头。   方别目前为止,做到了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   单单凭这一点,这个男人就值得相信。   “所以说我们拖到蜂巢向我们发布任务,就等于说这场等待,是蜂巢输了对吧。”薛铃转而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对。”   “目前的情况,是蜂巢既然停止了对洛城的任务指令,甚至说几乎主动关闭了对洛城的情报联络。”   “他们就是希望我们主动服软,主动寻求和解。”   “但是同样,他们也对洛城失去了控制。”   “没有办法对洛城进行有效的干涉,准确来说,就是通过我们来进行对洛城的干涉。”   “所以,这就是一场双向的等待,如果什么时候,我们支撑不住向蜂巢求援,那么就要做出足够的让步。”   “而反过来,蜂巢如果主动进行任务的总结以及新任务的下达,那么,就是蜂巢最终,捏着鼻子承认了我们的存在。”   “所以洛城这盘棋,我们不仅要下下去。”   “更要下好。” 第二百三十七章 战战兢兢   关于方别是一个很好的棋手这件事情上,薛铃从来不怀疑。   方别最厉害的是,他不仅是棋手,他还是一枚很厉害的棋子,总是知道自己应该在棋盘的什么位置,并且最终完成一次华丽的将军。   “那么为什么现在锦衣卫的动作对于我们来说是好事呢?”薛铃问道。   “明明对于锦衣卫来说,这样的发展对于他们来说才是大大的好事。”   “是的,对于锦衣卫来说,如果商离能够阻宁欢于关外,那么当然是好事。”   “如果说少林寺能够派人入洛城,也是好事。”   “商九歌的比武大会办成少年英雄会,让洛城一时间成为天下少年英雄的盛会,更是好事。”   “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又何尝不是好事呢?”方别这样说道。   薛铃就有点彻底听不懂了。   “因为这对蜂巢来说不是好事。”方别淡淡说道。   薛铃看着方别。   没有说话。   因为她不懂,想不通。   方别笑了起来。   “你感觉现在蜂巢在洛城活动容易吗?”方别问道。   薛铃瞬间明白了:“不容易。”   是的,现在蜂巢自己在洛城的活动,越来越难了。   原本霄魂客栈是蜂巢的据点,但是因为蜂巢拒不完成任务评价,拒不接受四人组,也拒不下达新的任务,各方已经僵住了,蜂巢接下来的举动,都是为了给霄魂客栈施加压力。   但是现在,锦衣卫入驻洛城,霄魂客栈还好,毕竟已经在洛城经营了许久,但是蜂巢的过江龙再从外地调入洛城,反而会成为霄魂客栈和锦衣卫的共同敌人。   更何况,广大的江湖群侠们,对于蜂巢也不是很喜欢的态度。   一样东西,越是你经常用,反而你就越不喜欢他,比如企鹅。   所以说,如果锦衣卫控制住了洛城的秩序,那么蜂巢在洛城就会彻底寸步难行。   “那么蜂巢会协助锦衣卫来对付我们吗?”薛铃忍不住问道。   毕竟有种东西就叫做恼羞成怒。   “那就会出现一个很滑稽的场面,就是谁给锦衣卫出的价格高。”方别笑了笑说道:“以及,我和萍姐是可以跑的,蜂巢不敢撕破脸皮,我们对他们很重要的,要对自己有点信心。”   “蜂巢希望洛城越乱越好,越乱我们就不好控制局面,蜂巢就好搅风搅雨,但是现在,如果锦衣卫进一步控制落成的局势,蜂巢就会被钳制地无法动弹,就会有那一天的到来。”   “处于某种特殊的情况,蜂巢必须向我们表示歉意,并且请求我们的帮助。”   “什么情况?”薛铃问道。   “现在还不能说。”方别微笑说道。   薛铃有些不开心地抿起了嘴唇:“总之,这一切你心里已经有底了对吧?”   “没有。”方别淡淡说道:“看着打呗,我又不是神,很多事情我都掌控不了的。”   薛铃看着方别,不说话。   方别看着薛铃,淡淡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这样厉害的人,也会有做不到的事情吗?”薛铃说道。   “我有很多事情都做不到。”方别认真说道。   前所未有的认真。   “正是知道自己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所以才只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是希望,那些我无能为力的事情,在萌芽之前,就将其彻底掐灭。”   薛铃看着这个少年黑色的眼睛,最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在薛铃看来,方别真的是无所不能的,而方别,也很少在她面前表现出来自己的无力感。   “嗯。”最终薛铃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看向前方:“希望我可以帮你。”   少女有些故作轻松地说道,但事实上真的同样很认真。   方别笑了起来,大踏步向前。   “你还不够格呢。”   在他身后,薛铃轻轻抿住嘴唇。   没有说什么话,而是跟了上去。   ……   ……   当来到柳林坡之后,这一切依旧是一派热闹非常的景象,这个不大的柳林坡生长着大量的柳树,大多数都有百年以上的树龄,碧玉妆成一树高,正值盛夏,便垂下来大片大片的绿荫,刚好供人借着凉荫乘凉,就算是在柳荫下比武较量,也不得不说是一个好去处。   而在方别和薛铃的面前,这个木质擂台上的商九歌,用手中的竹棍三点两点,面前的对手就在她面前笔直地倒了下来。   商九歌清脆平静的声音也不紧不慢地响起:“下一个。”   这两天来,商九歌一直都在战斗,并且她的战斗和车轮战还不太一样,毕竟车轮子的选拔也需要一些时间和精力,十六个想要和商九歌交手的人,必须自己先决出来一个最强者,然后才能上来和商九歌较量。   但是,几乎没有人能够撑过商九歌的一招。   其实就连张铁牛其实都没有在商九歌面前过下去一招,只是他天生百穴闭塞,进而近乎金刚不坏,所以说才能够在失却先手的前提下,还能够继续向商九歌进攻,逼出了商九歌的清净世界。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每次看商九歌打架,都感觉她在变魔术。”薛铃叹了口气,对方别说道。   其实薛铃是最有可能在商九歌面前撑很久的人了,无他,因为薛铃是真正的金刚不坏,在空悟圆寂,端午至今懵懵懂懂的前提下,薛铃自称一句天下第一金刚不坏也没有什么错。   而此时这位金刚不坏的少女则上前一步,看着台上的商九歌:“饿了没有?”   薛铃的声音清脆响起,一时间,很多人都将目光看向这个粗布麻衣民女打扮的少女,而商九歌则在台上用力点头:“今天是你来送饭啊!”   这样说着,商九歌一个飞跃从台上跳了下来,伸手就掀开薛铃背后的箩筐,看到里面的馒头咸菜和卤肉种种,脸上没有丝毫的嫌弃神色,反而是闪闪发光的兴奋表情。   就像每一个饿了的人的表情一样。   “我可以吃吗?”商九歌在开吃之前还是先发问。   “可以。”方别回答道。   商九歌一个馒头就已经堵在嘴上了。   而在商九歌啃上馒头的那一瞬间。   方别继续说道。   “据可靠消息。”   “商离下山去截宁欢去了。”   饶是商九歌,这一瞬间一口馒头都没有咽下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参商离合   是的,即使是商九歌,这一瞬间也是懵逼的。   这是哪跟哪啊?   她就开开心心地吃个馒头,吃饱了好再去打架,结果上来就怼一句我师兄去和别人决斗了,生死未知?   这口馒头谁还吃的下?   商九歌吃得下。   商九歌顽强地咽下了这口馒头,然后抓起箩筐里的一个羊皮水囊,咕咚咚把馒头送下喉咙,然后才看向方别。   “真的?”商九歌问道。   方别认真点了点头:“真的,以及你为什么不把馒头吐出来?”   “我不浪费粮食。”商九歌轻声说道,然后再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在这里。”方别说道:“并且,你也该知道,商离其实和宁欢,还有一番官司。”   商九歌其实不太知道。   不过她也感觉有这么一桩官司。   那就是宁欢的弟子宁怀远,就是在华山偷师,最终杀害同门叛逃的。   这是绕不过去的。   并且也是万恶之源。   商离当然和宁欢有账要算。   所谓打了小的来老的。   宁欢当然是老的。   但是商离又何尝不算老的。   商九歌看了方别一眼,最终说了一声嗯。   然后继续啃馒头,并且用手撕下一条卤牛肉就着馒头啃。   商九歌吃的很香。   薛铃看着商九歌:“你不担心吗?”   如果薛铃是商九歌的话,肯定担心坏了。   商九歌吃一口馒头,吃一口卤肉,然后再喝一口水,随后看向薛铃:“太远,打不过,所以担心没有用。”   这样说着,商九歌继续吃饭,一口馒头,一口肉,一口水,然后继续说道:“如果师兄死了的话,我就立刻回华山。”   商九歌说这句话的时候,平平淡淡,正经到甚至让你感觉不到这是商九歌说的话。   就好像方别经常说的,商九歌有脑子,但是她不爱用。   而把商九歌逼得用脑子,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商离会死吗?”薛铃不可思议地说道。   在商九歌说这个可能的时候,薛铃从来没有想过,她或许想过商离可能会打不过宁欢。   不不不,其实最初连打不过都没有想过。   “商离可是江湖榜第七,宁欢只是第十九。”   第七和第十九的差距,肉眼可见都已经很大了。   “如果排名有用的话,还要拳头做什么。”商九歌静静说道。   “师兄不会轻易下山,如果师兄真的下山的话,那么就是他认为我很有可能会死。”商九歌淡淡道。   商九歌在提到她可能会死这件事情上,非常平静。   事实上商九歌在下山以来,已经遇到了很多危险,但是这位华山小师姑是真正的仗剑走天下,遇不平则一剑斩之。   大多数的危险在商九歌的剑前根本不算危险。   唯一称得上危险的,就是商九歌扛着兔子来霄魂客栈卖,结果被黑无一脚踹飞那次。   那一次如果不是何萍出手,商九歌真的会死。   商九歌也清楚,所以才会去打老虎来还债。   但是,如今商离会下山去阻拦宁欢,连商九歌自己都几乎可以清楚地确定,如果宁欢来到洛城,自己就会死。   薛铃听着商九歌的话,一时间有点语塞。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回华山。”方别在一旁说道。   商九歌斜眼看向方别。   方别毫无畏惧地继续说道:“如果我是你的,我会跑。”   “胆小鬼。”商九歌有些揶揄地说道。   其实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算是商九歌,说不担心也是不可能的。   商离是抚养商九歌长大的人,也是代师收徒将商九歌收为师妹的人,可以说是商九歌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商九歌下山之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岳平山代她向商离告别。   如果这次告别变成永别的话,即使是商九歌,也会不甘心。   “你回华山没有用的。”方别说道:“因为你打不过他们。”   方别没有说他们是谁,但是商九歌知道。   “不打怎么知道?”商九歌静静说道。   “你只有不到一成的胜算。”方别淡淡道。   商九歌一时间没有办法回应方别的这个胜算估计。   这还是看在商九歌已经学会了清净世界的份上。   商九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回华山,就是要继续扛着华山向前走。   但是方别却指出来她扛不动。   这很扎心。   但是却是真的。   因为商离真的很重要。   “不过你放心。”方别继续说道:“商离并不会随便去死的。”   “并且,他更不会选择死在宁欢的手下。”   商九歌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吃馒头吃肉。   “你们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的?”商九歌问道:“是嫌我下手不够狠?还是害怕我不会输?”   心情不好的话,下手当然会更狠。   而忧心忡忡的话,当然会变弱。   “不是,因为你是商九歌。”方别看着商九歌的眼睛说道:“还有,洛城将举办少年英雄会,你就是擂主。”   商九歌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   “好事儿。”   ……   ……   陕西,黄河道。   大河滚滚,黄沙漫天。   此去往前,百二关河,此去往后,大漠戈壁。   商离一袭青衣,站在黄河边上,腰间配着一柄长剑,正是参商剑。   参星与商星,苍穹不相见。   此升彼落,便是参商离合。   而在商离的面前,漫天黄沙之中,一个红衣的少年提剑在风沙中走出,站在商离的百步之外。   “我很好奇。”宁欢穿着那身红衣,看起来就像是最年少轻狂鲜衣怒马的少年,连他的脸庞都面如冠玉,没有一丝皱纹。   没有人会将他和一个不知多少岁的老妖怪联系在一起。   “你怎么会在这里拦我。”宁欢的声音有些轻飘飘又阴冷的味道,这是唯独不像少年的地方。   称不上年老,也称不上柔弱,却让人本能地感觉不舒服,也感觉到畏惧。   “我为什么不能拦你?”商离静静道。   他就站在那里,没有拔剑。   这位华山掌门的声音有些苍老,事实上,商离已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了,鬓角已经可以看到斑白。   但是在宁欢面前,在这个红衣的少年面前。   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后辈。   宁欢笑了笑,然后无声无息地拔出了自己身后的长剑。   那是一柄惨绿色的骨剑,斑驳修长。 第二百三十九章 十步一杀   宁欢在风沙中拔剑的动作极尽轻快和优雅,就好像观音抽出她净瓶中的柳枝。   蚀骨剑在空中微微战栗,修长而惨绿。   商离看着那把剑,静静开口道:“蚀骨?”   商离腰间的参商剑依然没有拔出。   宁欢歪着脑袋看着商离:“小辈,如果你再不拔剑的话,或许你连拔剑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宁欢纵横江湖的时候,商离尚且是华山一个普通的弟子。   他当然有资格叫商离小辈。   而商离则低声笑了笑:“前辈,我怕我拔剑会杀了你。”   两个人一个前辈一个小辈,遥相呼应,但是话语之间的火药味确实十足。   宁欢皱了皱眉头,然后向着商离挥剑横斩而出,正看到一道惨绿色的剑气在空中瞬间凝聚,如同波光一样向着商离而来。   三品高手内力外放,可十步杀人。   但是宁欢与商离之间,足足百步。   商离看着这道惨绿剑气,低头笑了笑,手握剑鞘虚空一挡,只见那道惨绿剑气被商离手中的剑鞘一挡,便分成两半,向着左右横切而出,一片没入滚滚黄河之中,再不见踪迹,而另外一片则切在一块江边大石上,只见那块大石顷刻被分成两半。   切口平滑如镜。   只是商离并没有往后看一眼。   宁欢拔剑出手,但是商离却连剑都没有出鞘就挡下了这道攻击。   孰高孰低,似乎已经分出来高下。   “冒昧提醒一下前辈。”商离静静笑道,风沙吹动他有些花白的胡子。   “江湖榜上,在下排名第七,而前辈只排名第十九。”   “杀了你,我应该就是第七了吧。”宁欢嘻嘻笑着说道。   商离一时语塞,感觉对方的逻辑无懈可击。   对于他们这些站在江湖顶端的存在而言,他们怎么会不知道,江湖榜上的排名基本上可以算是个笑话。   因为江湖榜甲榜最前列那些人,除了武功,江湖地位也非常的重要,在必要的时候,甚至会采用刷战绩这种方式,来提升自己的江湖榜甲榜排名,以不落后于大部队。   毕竟,这是一个缺谁谁尴尬的事情。   “那来试试吧。”商离平静说道。   宁欢便一步踏出,整个人瞬间升起在空中滑行而来,红衣飘飘,旁人一步能够跃出十步二十步,已经是堪称非人的表现了,而宁欢的一步,却直直飘向百步之外的商离。   这一手冯虚御风,饶是商离,表情也微有些动言。   宁欢执剑而来,他没有想到会在黄河边上遇到商离这位华山掌门,但是遇到了,那杀了便是。   宁欢敢于踏足中土,就已经考虑了各种可能,如果说他能够在这里杀了商离,那么必然声威大震,原本的很多横在面前的困难,都将不再是困难。   而商离神色不变,和眼前这个面如冠玉的红衣少年相比,商离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头子了。   他发丝斑白,面容也有些古朴,面色虽然红润,却皱纹密布。   面对宁欢的一剑西来,商离叹了口气。   他右手拇指轻轻一抬,参商剑出鞘一寸。   杀意瞬间向着四方溢开,冰冷彻骨。   宁欢在空中硬生生坠入地下,双足深陷晒干的坚硬土地,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商离:“这是什么剑?”   “这是我的剑。”商离静静说道:“我说过的,我怕我拔剑会杀了前辈。”   曾经宁欢把这句话当做笑话。   但是此时,宁欢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的高手,因此他才知道,才确定,商离藏在鞘中的那一剑,有多么可怕。   他不确定自己在见过那一剑之后还能够活下来。   “但是,你为什么不对我出剑呢?”落地之后,宁欢没有停下,他依旧闲庭信步地向着商离走去。   高手相争,生死一线,虽然说宁欢能够斩出一道在百步之外依旧可以杀人的剑气,但是在商离轻巧将其点破之后,宁欢就确定,这是一个必须慎重对待的对手。   相逼到五步之内,便是立分生死的战斗,但是宁欢依旧选择一剑而去,那就是他在面对此时的商离,有绝对的自信。   只是商离用那未出鞘的一剑便硬生生地止住了宁欢。   但是宁欢依然在走近。   一步一步走近,两人相隔二十步,宁欢顷刻之间就走了五步。   所以还相差十五步。   宁欢手中还握着那柄惨绿色的骨剑,少年的红衣在风沙中飘扬。   “因为我有不想出这一剑的道理。”商离淡淡说道:“此剑名为参商离合,参商永不见,如阴阳两隔,这一剑便是有死无生之剑。”   宁欢继续前进,但是最终,在商离面前的十步停了下来。   此时两个人已经可以清晰看清对方的脸。   而不是遥遥感知对方的气机来锁定。   “所以说出了这一剑你就会死?”宁欢嗤笑道。   “先死的会是阁下。”商离看着宁欢那张青春年少的脸,表情并没有流露出来惊愕,只是皱了皱眉头:“强锁天机,逆天改命,这样的武功阁下也敢练?”   “学武功本来就是为了纵横天下,人间五十年,如梦亦如幻,一死则如梦幻泡影,这世界繁华美妙皆看不到,岂不可惜?”宁欢平静笑道:“我没记错的话,宁怀远是你的弟子?”   “我没有这样狂悖的弟子。”商离静静说道。   “他已经死了。”宁欢继续说道。   “我下令追杀的。”商离说道。   “但是最终杀死他的人并不是华山门下。”宁欢说道。   两个人此时只相隔十步之遥。   蚀骨剑在宁欢的手中,商离的剑依然没有出鞘。   宁欢之所以在十步之外停下,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如果自己再向前一步,商离的参商剑就会出鞘。   他就会见识那招参商离合。   宁欢不是很想见识。   而商离当然听过岳平山讲述宁怀远被杀的经过,哪怕只是一些有些破碎的片段,此时听到宁欢的这句话,商离皱了皱眉:“我只是要他死罢了。”   “他是我的弟子。”宁欢轻笑说道:“我最寄予厚望的一位。”   “我不知道他会去华山,如果我知道的话,他或许就不会死了。”   “不过,既然他死了,我也会杀一个华山弟子给他陪葬。”   “当然,会是最杰出的那个。”   宁欢看着商离的脸。   “敢问商九歌怎么样?” 第二百四十章 我会的很多   商离看着宁欢的脸,神情微变。   并不是愤怒,而是凝重。   “阁下猜到我来拦你的缘由了?”   宁欢笑了笑:“怎么,舍不得?”   “她是华山百年来剑道造诣最高者,是能够为后世开创一条崭新剑道的人。”商离看着宁欢:“我当然舍不得。”   “有弱点就会虚弱。”宁欢笑了起来。   他蚀骨剑笔直向着商离刺了过去,看似轻飘飘地,微微颤抖,但那一瞬间,商离的眼神骤然缩了起来。   参商剑出,格挡,拆招。   两个人手中的剑在空中在几乎刹那剑交锋了数百次,空气中满是交击的火花,清脆的金骨交击声响成一片,只有耳力最敏锐的人,才能够觉察到那是数百次的交击声连成了一声。   但是,商离并没有使出参商离合,寻求和宁欢一招决出生死的机会。   原因很简单。   宁欢提到了商九歌,并且表示,如果这一战自己活了下去,那么就一定会杀商九歌。   高手相争,不仅是武功,连每一句话都是交锋。   这一次的交锋,是商离输了。   因为商离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剑光一闪,两人分开。   宁欢歪头揉了揉脖子,他明明是一个少年人的模样,但是眼神阴冷地像是最阴鸷的蛇。   “好剑。”宁欢轻轻赞叹道。   商离神情严峻地望着对方。   方才的交锋中,商离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最终可以得出来结论,那就是宁欢的剑术,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高。   他手握蚀骨剑,并不是因为这把剑足够锋利强大,而是因为只有这把剑才能够配得上他的剑法。   “过奖。”商离沉沉说道。   “你现在还感觉自己能杀了我吗?”宁欢继续说道。   带着笑意。   “我会的不止是剑。”宁欢继续说道:“但是你只会剑。”   “习武之道,贵在专一。”商离冷冷回应道:“你杂而不精,将有一败。”   宁欢哈哈大笑:“倘若我杂且精呢?”   这样说着,宁欢静静松手,让手中的蚀骨剑轻盈落地,脚下的泥土如同豆腐一般,被蚀骨剑的剑身轻松刺入,深可没柄,而宁欢本人在放下蚀骨剑之后,继续踏步向前,随手一掌,带着风雷之势,向着商离而来。   商离叹气,只能拔剑再迎。   之前的试探交锋,两个人皆是执剑相向,可谓刀光剑影,寸步不让,金骨交锋,铮铮入耳。   但是这一次,宁欢只凭借一双肉掌切入战阵,并且掌上没有任何拳套手套之类的防护道具,可是偏偏商离削切砍刺,对方皆能够游刃有余地对抗,毕竟,双手才是这个世界最灵活的武器。   两人战到百招之外,宁欢微微一笑,双臂齐展,一股雄浑大力向着商离而去,商离早已经是全神贯注,此时参商剑剑锋一挑,如鬼魅一般,借着对方双手出击的那一刹那,竟是直指对方咽喉。   商离竟然选择了以伤换伤。   宁欢眯眼笑了笑,选择弃招伸手,在商离剑锋来到自己面前的那一瞬间,伸出手指轻弹剑刃,商离只觉得剑身如同被重锤敲中,一时间震颤不已,难以控制,只能运气其中,方堪堪稳住剑锋,两人也随着这一弹之力,再次向着两边荡开。   宁欢表情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商掌门,这次你是不是心服口服?”   这是宁欢第一次叫商离为掌门。   这一方面是认可了商离的实力。   但是另一方面,同样是对商离的揶揄。   宁欢先是用剑,然后用拳掌,皆能够和商离打一个不分上下,商离说宁欢杂而不精,宁欢就用实际行动来打商离的脸。   “我习武至今,七十有三。”宁欢接着平静说道:“天下武学,凡我看入眼中的,皆登堂入室,堪称大家。”   “只是一向隐居深山戈壁,外人不得知而已。”   商离一时间,找不到回应对方的话语。   因为宁欢的实力,确实要比中原人所想象中的更高。   “你所修炼的乃是大悲赋?”商离转而问道。   “我现在所修炼的正是大悲赋。”宁欢点头承认。   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   这几乎是当世所流传的最高深最可怕的武功,就好像宁欢之前所说的,他所会的武功之多之杂之精,天下间几乎没有谁能够超越他。   但是最终,宁欢依然选择了修炼这门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就是因为这门武功足够的强。   “我听说,大悲赋是罗教教主的不传之秘。”商离继续说道。   “所以我加入了罗教。”宁欢简单说道。   商离望着宁欢叹了口气。   宁欢什么时候加入罗教的,似乎已经成为了非常久远的事情了。   但是有一些还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宁欢原本是中土人士,并且武功极高,声望极大,但是最终却选择弃明投暗,选择加入了罗教,并且在罗教一路青云直上,最终成了罗教的太上长老,甚至有自己单独的宫殿与势力。   一个江湖人,能够攀登上宁欢的地位与威势,几乎已经是正常人类的极限了。   “所以当时的罗教教主给了你大悲赋?”商离问道。   “是的。”宁欢点头说道:“他曾经以为我练不会,事实上,很多罗教教主,都最终没有练会这门武功。”   “但是很不幸,我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强一些。”   “所以呢?”商离静静问道。   这个男人的表情冷峻,握剑的手变得更加的沉稳。   在方才和宁欢的这番交谈之中,商离事实上已经做好了自己的决定。   “所以我用了二十四年的时间,来修炼这门武功。”宁欢淡淡说道:“最初我的进境比任何都要快,超过了所有修炼这门武功的人,但是随着我的境界越加高深,我就越感到前方的瓶颈越加难以突破,所以最终,我选择培养了一个炉鼎。”   “你可能不认识,不过也无关紧要。”   “她的名字叫做宁夏。”   “我此去中原,就是要将这个孽徒给带回去。”   “仅此而已。”   宁欢看着商离的脸:“我不会对商九歌出手的。”   “你可以放我过去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黄河一战   “我不会对商九歌出手的。”   “你可以放我过去了。”   这两句话回响在黄河之畔。   但是商离看着宁欢:“你把我当做三岁小孩吗?”   商离脸上的皱纹都没有一丝的动颜。   “如果我将九歌的性命寄托在一位魔教太上长老的信誉上,我不清楚究竟是你傻还是我傻?”   被商离这样讽刺,但是宁欢却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不要这个样子嘛。”他微微笑道:“今天这场决斗,如果真打的话,你我之间很有可能会死掉一个,商掌门就一定确定,死去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你吗?”   我们之间会死一个。   宁欢说出了这场决斗的关键。   宁欢已经不愿意和商离进行这场不知结果的战斗了。   最初宁欢是想要速战速决,所以在试探攻击过后直接选择抵近攻击,而商离的那一剑让宁欢收回了最初的想法。   他修炼大悲赋二十四年,今朝将要前往中原,便是要给这个江湖重新留下他的名字。   如果说自己的揭幕战便是击杀商离这个华山掌门,这就再完美不过了。   但是当商离展示出来自己的剑之后,宁欢已经放弃了和对方一绝死战的想法。   或者说是一场可能会让自己死去的战斗是宁欢绝对不想要的。   他才刚刚开始自己的旅途,所以绝不会在这个开始的地方轻易地死去。   “那么就请宁前辈现在转身,返回西域。”商离静静抬起参商剑,剑锋明如秋水,没有一点伤痕与瑕疵。   宁欢低头笑了起来,然后笑声越来越大,直到他的笑声在整个黄河之畔回响,连滔滔黄河水都在微微地颤抖。   “有趣。”宁欢笑道:“有趣。”   “如果你真的想要死的话,那么,就让我们手中的剑来决出最后的生者吧。”   这样说着,宁欢笔直伸出右手,只见那柄方才已经坠落在地的蚀骨剑在地面上旋转着上升,最终重新回到了宁欢的手中。   这位红衣的少年冷眼睥睨,挥剑指向眼前的商离:“来战吧。”   商离看着红衣的宁欢,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参商剑,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对宁欢的判断出了一点偏差。   原本他以为,宁欢选择修炼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这样锁天机觅长生的功法,定然对于自己的性命极其珍惜,只要自己能够展现杀他的可能,他就会惜命地知难而退。   而宁欢之前的表现,一直都在坚定着商离的这种感觉。   而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相信宁欢真的有决意死战的想法。   毕竟任何一个高手,都是从无尽的生死交锋中活到最后的那个人,宁欢所经历的生死交锋绝对不会比自己要少,只会更多。   并且过去这些安逸的岁月并没有完全磨灭这位太上长老战斗的雄心。   不过此时,既然已经狭路相逢,便没有再退的可能。   商离握剑在手,轻轻抖动剑身,如龙吟一般的长啸从剑身的抖动中发出。   “来战吧。”商离长叹一声,同样向前迈出一步。   ……   ……   天禄三十二年夏,罗教太上长老宁欢自西域直入中原,华山掌门商离阻之,两人在黄河之畔血战一场。   最终战平。   或曰商离败。   商离退回华山,闭关不出。   宁欢继续向前,直入中原而去,不知所踪。   天下震动。   洛城,霄魂客栈,方别从雪白的信鸽脚上取下传信的铜管,看过这个消息之后,伸手将铜管弹给了一旁的商九歌。   今天的战斗依然有些无聊,对于商九歌而言,或许是第一天已经来的是附近最强的江湖侠客,第二天的质量连第一天都不如。   当然,商九歌如今通过清净琉璃方缓解了体内的九阴绝脉病情,实力直接来到了二品顶峰,距离一品只剩下一步之遥,如果说此时真的有那个少年英雄能够击败商九歌,那才是惊动江湖的大事。   比如说此时站在商九歌旁边这个少年。   商九歌接过铜管,打开,看了一遍,合上,然后再打开,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然后轻轻将那张雪白的桑纸在手中卷成一个纸卷,放在指尖,放在眼前:“有些奇怪。”   商九歌说道。   “是有些奇怪。”方别点头说道。   “哪里奇怪?”商九歌看向方别说道。   “不是你先说奇怪的吗?”方别理直气壮地微笑说道。   此时外面已经是一片夜色。   只因为方别说最快今晚可能就有关于商离和宁欢决斗的消息传来,所以说商九歌才会陪方别等到现在。   结果还真等来了。   商九歌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她是非常不擅长对付像是方别这样的选手:“如果是师兄出手的,我很难想象,两个人最终会以平局告终。”   高手相争,生死一线,更何况商离还是天下剑道有数的高手,刀剑更是无眼,除非这两位在打默契球,否则的话,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并不是平局。”方别静静否决了商九歌的说法:“商离回了华山,但是宁欢却继续前往中原,这明显是商离败了。”   “师兄不会败。”商九歌摇头说道。   “除非。”这位华山小师姑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除非他不想杀宁欢。”   说到这里,连商九歌都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商离有机会杀掉宁欢的话,那么有什么理由不杀呢?   “他或许不想杀,但是更多是不能杀。”方别看着外面的夜色说道。   黑夜中没有月亮,只有聒噪的蝉鸣无休止地回响着,隐隐可以听到蛙声。   “不能杀?”商九歌扭头看向方别。   “是的,不能杀,如果商离不确定自己可以无代价地杀死宁欢,他就不会这样做。”方别沉沉说道。   然后叹了口气:“我说过的,你现在没有能力继承华山的基业,更没有能力撑起华山掌门的门面。”   “所以商离不能死。”   “他即使下山,也要确保自己能够活下来。”   “所以说,我相信,他们两个人,一定达成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协议。”   方别这样说着,看向商九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协议很有可能与你有关。”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两个理由   方别这样说道,商九歌破天荒地没有否定。   因为有些事情是已经挑明了的。   商离为什么愿意在其他人都选择袖手旁观的情况下,执意下山一人一剑去阻拦这位罗教魔头,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商九歌。   因为这里存在一个非常简单的逻辑,那就是商九歌在洛城,宁欢要来洛城,宁欢如果见到商九歌,那么第一选择就是顺手杀了。   商九歌真的是那种脸上写着此子断不可留的那种人,真的是此时不杀,以后可能就杀不掉,反而说可能要被商九歌杀的情况。   商离不会坐视这种情况的发生,所以才会置安危生死于不顾,一意下山。   但是如今这种情况,很明显就是宁欢要比商离原本预想中的要强得多,商离几乎没有办法杀掉对方。   或者说,就像商九歌所说的,商离一定有办法杀死宁欢,但是自己八成也会死在那里。   商离并不想死,无论是商九歌能不能接下华山掌门的位置,单单为了兑子而和宁欢同归于尽,就不会被列入商离的选项。   因为传扬出去,不仅是江湖榜甲榜第七和甲榜第十九同归于尽的问题,商离连同华山派都会成为大家嘲笑的水货对象。   更重要的是,宁欢还没有对江湖造成实质的危害,商离就将他斩杀在黄河之畔,这用来比喻的话,就好像玩游戏的时候,大魔王伪装成史莱姆试图潜入村子,结果被最强勇者提前发现,两个人在新手村外大战一场,惊天动地,双双陨难。   但是对于吃瓜群众而言,这件事情本质上就是水货勇者被村外史莱姆干掉的奇葩事件。   一切死去的,都毫无意义。   这是每一个江湖中人都清楚的事情。   宁欢当然不像史莱姆这样弱小。   但是就此事而言,宁欢来到中原这件事情,并没有真正让整个中原武林感到危机。   因为说到底,宁欢的名声都是在二十年前闯下来,接下来已经二十年没有履足中土,几乎已经成为了江湖榜上作为背景板的一个符号。   就像那上面的许许多多符号一样。   况且你还只排十九,又有多少人会真的畏惧?   所以商九歌听着方别的话,最终轻轻嗯了一声。   商离究竟和宁欢达成了什么样的条件,以平局结束了这场决斗,这大概是必须商九歌回到华山回到师兄面前才能够知晓的事情。   但是毫无疑问,如果宁欢继续前往洛城的话,那么这个协议就一定和商九歌有关。   “最简单来说,那就是宁欢保证一定不会杀你。”方别说道。   “不过老实说,不杀你其实很难,你就像是那个角度特别好的屁股,让人看一眼就像踹上一脚,尤其是大多数人都坚信,如果不趁这个机会踹上一脚,那么以后就绝对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方别总是很擅长这些奇奇怪怪的比喻,不过商九歌也渐渐熟悉了方别的说话方式。   “如果宁欢真的来到洛城,何萍会出手吗?”商九歌问道。   商九歌直接跳过了方别,来到了何萍。   因为商九歌相信只有何萍有机会杀掉或者说制止宁欢,而其他人,比如方别,即使方别再强,距离宁欢这种世间顶级的强者,依旧有一定的距离。   尤其是宁欢在突破了商离的阻拦之后。   “不会。”方别直接回答道,没有一丝犹豫。   “为什么?”商九歌问道。   “因为我会杀了宁欢。”方别轻轻说道。   “直到现在你还是这样想的吗?”商九歌有些好奇地问道。   直到宁欢可以正面与商离交锋,不落下风之后,方别还会这样想吗?   要知道,也就是江湖榜最近没有更新,如果因为这次战斗更新的话,宁欢会毫无意外地直接从现在的第十九提升到前十名的位置。   唯一的缺点就是宁欢和商离的这场战斗没有分出胜负生死,否则的话宁欢会直接取代商离的位置。   “对。”方别简单回答道。   少年依旧看着窗外的夜色。   “何萍现在在哪里?”商九歌继续问道。   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看到萍姐。   “那么宁天在哪里?”商九歌再问。   方别侧头看向商九歌:“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所以你真把我当成憨憨了?”商九歌反问道。   没有想到方别头点的特别快:“嗯。”   虽然说商九歌一直都不蠢,但是当商九歌突然展现出来自己机智一笔的一面的时候,总有些强大的违和感在身边,却不知道为什么。   “我听到了,并且记住了。”商九歌说道。   她没有说自己是在哪里听到了又是在哪里记住了。   反正结果最重要。   “宁天是宁欢的大弟子,并且最强的那个对吧?”商九歌问道。   方别轻轻点头:“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他在哪里?”商九歌再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方别只能无奈反问。   “当然是杀了他。”商九歌轻轻说道。   夜风吹过,吹起少女的短发。   商九歌发如黑檀,面如白雪,眼神坚定而平静。   似乎只是在说我出去吃个饭。   “他是宁欢最强的弟子,并且江湖甲榜榜上有名,一品境。”方别静静向商九歌解释道。   “你可能打不过。”方别最后说道。   “他在哪里?”商九歌继续问道。   “给我一个你去和他打架的理由,以及一个你能打赢的理由。”方别轻轻说道。   “毕竟,我没有带人去送死的爱好。”   “并且我知道,我如果出手你会恨我一辈子的。”   商九歌点了点头。   “他师傅打平,或者说打赢了我师兄。”   “我不开心,所以我要去杀他师傅的一个徒弟来开心一下。”   “证明华山剑法依旧天下第一。”   “其次。”商九歌看向方别,继续说道。“我是商九歌。”   前一个是打架的理由。   后一个是打赢的理由。   皆无懈可击。   方别叹了口气:“你该知道,无论商离和宁欢有什么协议。”   “如果你真的出手杀了宁天。”   “那么这个协议,就都会一笔勾销。”   “你明白吧?”   商九歌嘴唇微微上勾。   “嗯,这正是我想要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篝火烤鱼夜   洛城城郊,别院。   篝火熊熊。   宁天坐在篝火旁,正在耐心地转动着篝火上烤着的鱼。   鱼是鲤鱼。   去鳞,剥去内脏,用刀划出来纵横交错的刀口,然后涂上蜂蜜和香料。   然后放在火上炙烤,仅仅闻着,就非常好吃。   而宁天则非常耐心地在烤鱼。   直到他身后传来了声音:“原来你在这里。”   宁天没有回头,而随着脚步声,宁笑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宁天的面前。   “抱歉。”宁笑开口说道。   宁笑是一个看起来朴实黝黑的中年人形象,但是宁天却穿着月白色的长衫,温文尔雅就好像一个博学多才的书生。   以至于他现在在烤鱼你都感觉他是一个有修养的烤鱼师傅。   “没有什么好道歉的。”宁天抬手,从耳朵上取出来一个铜管,扔给了宁笑。   宁笑接过,看了看,并没有打开。   而是看向宁天:“里面是什么?”   “战报。”宁天静静说道,言简意赅:“关于师尊的战报,在半天之内,通过蜂巢几乎传遍了小半的中原武林。”   宁笑顿时有些笑不出来了。   “结果如何?”宁笑问道。   “自己看。”宁天静静说道。   宁笑于是伸手打开那个铜管,抽出桑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又从尾到头再看一遍。   “那个人竟然没有死?”宁笑不可思议地说道。   在他的认知中,宁欢出手,绝对是无往不利的。   “对方是华山掌门,江湖榜甲榜排名第七。”宁天沉静说道。   “但是即使这样……”宁笑依旧有些不可思议。   宁天看着他:“他有击伤师尊的实力。”   宁笑迟疑片刻,然后点头:“我见到宁夏了。”   “然后呢?”宁天看着宁笑。   “然后我差点被她杀了。”宁笑继续说道。   “不可能。”宁天直接道。   “但这是事实。”宁笑看着宁天:“在宁夏来到中原之前,师尊给她传授了曼珠沙华,来提升她的功力,并且控制她不让她外逃。”   “但是最终她解了曼珠沙华?”宁天问道。   宁笑点了点头。   他赤手从炙热的烤鱼上揪下来一块鱼肉,放在嘴边吹了吹,放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继续说道:“她主动找到了我,然后我输了。”   宁笑没有说输的具体细节。   因为并没有什么意义。   战斗之中,输了也就是输了。   任何借口都没有意义。   “但是她没有杀我。”宁笑看着宁天说道。   宁天一时间没有开口。   他在思考。   “她已经杀了两位师弟了。”宁天开口说道。   两人之间的篝火哔哔啵啵地燃烧着,木柴在其中烧成木炭,放射出赤红色的火光,映照着两个人的脸以及他们身后的夜色,篝火上的烤鱼身上涂抹的蜂蜜和香料在火焰的炙烤下一点点滴落。   宁笑点了点头:“她没有杀我,但是给了我两个选择。”   “哪两个选择?”宁天反问道。   “留在洛城,下次便是兵戎相见,定分生死。”宁笑这样说道:“或者说离开洛城,置身事外。”   “有趣。”宁天看着面前的烤鱼,轻轻翻面,同时说道。   “所以你就出来了?”宁天问道。   “嗯。”宁笑淡淡回答:“毕竟我连一个宁夏都解决不了,还留在洛城做什么?”   “你还能做很多事情。”宁天看着宁笑,隔着篝火:“你杀了一个朝廷的狗腿子?”   “是的。”宁笑点头:“他们在讨论如何对付师尊的问题,我听到了,就出手教训了一下,不过冒出了一个会金刚不坏的丫头,有点棘手,最终还是先撤了。”   “所以。”宁天长叹了一口气:“关于这次师尊来中土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在你眼中,宁夏有这么重要吗?”宁天直视着宁笑的眼睛问道。   宁笑一时间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大概有吧。”宁笑说道。   “不是大概,而是一定。”宁天说道:“宁夏是师尊修炼的一柄重要的钥匙。”   “而现在,这柄钥匙快要丢失了。”   “更何况,宁师弟的死,更是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象到的意外。”   宁笑静静听着,突然开口发问:“师傅当初让你来的时候,有没有对你说什么话?”   宁天点了点头,自己也伸手扯下来一块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鲤鱼虽然肉质鲜美,但是却有很多细刺藏在鱼肉之中。   但是无论是宁天还是宁笑,吃鱼的时候都没有往外吐出一根细刺。   “师傅让我小心,探查消息,谨慎行动,然后等他亲自到来。”宁天缓缓说道。   宁天可是江湖榜甲榜有名的高手,宁欢让宁天都小心谨慎,这说明宁欢对于洛城这边是真的很重视。   也不可能不重视。   原本洛城只是一个小地方,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小地方,宁怀远死了,空悟死了,宁夏叛变了,黑无也不知所踪。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幺蛾子出多了,那么你就不能把这个地方当成小地方了。   “据说黑无也在洛城,就跟随在宁夏身边。”宁笑继续说道:“但是我并没有见到。”   “如果黑无真的在的话,那就是一颗难以预料的定时炸弹。”宁天淡淡说道:“不过谁也没有想到,造化弄人,那对姐弟在彼此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最终居然还能够走到一起。”   “那么,师尊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宁笑不由开口问道。   “很简单的目的。”宁天淡淡说道:“首先带回宁夏,无论宁夏的叛逃是真是假,但是她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其次,诱导宁夏叛逃并且收留宁夏的人,很有可能与杀死宁怀远的人有关,所以需要一并解决。”   “最后,中原武林已经太久没有听说过师尊的名字,这一次前来中土,要让悲苦老人的名号再次响震这片土地。”   宁天一连说出了这三件事情,而宁笑则看着自己这位大师兄的脸。   “师兄。”宁笑静静说道。“你说。”   “嗯?”宁天看向宁笑。   “师尊,到底有没有输掉的可能?”宁笑轻声问道。   话语轻轻。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就这?   夏夜中蝉声阵阵,在这个别院之内,篝火熊熊。   宁天看着面前的篝火,也看着宁笑,轻声说道:“你疯了吗?”   宁笑静静摇了摇头。   “敢对师尊不敬,我现在就能杀了你。”宁天继续说道。   “其实我真的一直都感觉师尊做得不对,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宁笑不为所动,继续轻轻说道:“但我可能还是太笨了,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   “你是说过于什么的解决方法?”宁天问道。   “当然是找到那个炉鼎的方法。”宁笑静静说道,同时看着宁天。“我承认,在那之后,我们对宁夏很好,但是,一旦她得知真相,又岂会还愿意帮助师尊?”   “师尊永远有他自己的道理。”宁天摇头说道。   “如果师尊这一次输了呢?”宁笑直接说道。   “师尊不会输的。”宁天毫不犹豫回答道。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宁笑看着宁天道:“师尊虽然说已经击败了华山那个掌门,但是自己未必毫发无伤,毕竟以师尊的性格,没有将对方杀死,可见这场战斗要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复杂。”   “如今洛城之内,宁夏和她所投靠的势力我还不太清楚,而中原朝廷的鹰犬也已经到了,我不知道你现在进洛城还有什么用。”   宁笑连续说道,没有停顿,但是宁天静静摇了摇头:“你害怕对了吧?”   “我记得你原本要去看商九歌的,但是最后没有去?”   宁笑摇头:“我在商九歌举办的比武大会上看过了,很有意思,不过那个时候那里太多人监视,我不方便出手,而等到入夜之后,我打算去找商九歌的时候,宁夏先拦住了我。”   “但是她没有杀你。”宁天看着宁笑。   “告诉我,她没有杀你的理由。”   宁天的眼神慢慢变得锋利起来。   其实这个事情宁笑之前就说过了。   但是在讨论了宁天接下来的动向,以及宁笑主动怀疑了悲苦老人宁欢之后,这次谈话的性质,就多多少少有点变了。   “我不会背叛师尊的。”宁笑直接说道。   “我对师尊的忠诚和尊敬,绝对不下于你。”宁笑继续补充说道。   他感受到了宁天那一瞬间所暴露的敌意。   “但是你怀疑了师尊。”宁天微笑道:“你怀疑师尊会输,你怀疑师尊做得不对。”   “难道不可以怀疑吗?”宁笑沉声说道。   “可以,但是没有必要。”宁天说道:“除非师尊真的落败,否则,我们便是唯师尊马首是瞻的棋子。”   宁天的话音未落,就听到有女子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棋子吗?”   “棋子的话,可以打碎吗?”   两个人同时望向声音来处,却看到一个白衣少女在黑夜跳下了别院的围墙,握剑一步步向着两人走来。   火光照耀之下,可以看到她手中的剑刃绯红,白衣如雪,乱糟糟的齐耳短发黑如檀木。   “商九歌。”宁笑叫出来了来者的名字。   “你认得我啊。”商九歌侧头笑道:“你们俩,谁是宁笑,谁是宁天?”   这个白衣的剑客脸上没有一丝畏惧,反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味道。   似乎连对方两个人一起上,她都一点不在怕的。   而宁笑和宁天对望了一眼,宁笑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表示这个女人绝对不是他带来的。   原本他们差点就要因为关于宁欢的问题打起来,但是商九歌的出现,却让他俩一时间却又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我是宁笑。”宁笑站起身来看向商九歌:“敢问姑娘来到这里有何贵干?”   宁笑也不是那种能动手就绝不哔哔的类型,但是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只是这次商九歌突然找过来有些诡异,即使是宁笑,也想问清楚商九歌的来意。   以及商九歌看起来就有点凶。   “你们俩的师傅在黄河边上打平了我师兄,你们听说了吧?”商九歌一步步走到两个人的十步之外,眼睛也看到了在篝火上的那串烤鱼,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其是商九歌也不是没吃饭,只是看到烤的这么好的鱼,不想吃才是奇怪。   毕竟真的很香。   但是商九歌更知道眼前的正事。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宁笑开口问道。   因为目前他身上正背着这口黑锅,而宁笑则清楚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将宁天的藏身之处告诉任何人,至于追踪他,宁笑是刻意等到天黑之后,才来到宁天的这个藏身之处,想要追踪他的难度也是非常高的。   但是为什么商九歌会找到这里?   “问别人。”商九歌简单回答了三个字。   而宁笑则听得有些吐血。   “所以你要把我们都杀了?”宁笑继续饶有兴趣地问向眼前的白衣女剑客。   “嗯。”商九歌点了点头:“如果可以的话。”   少女谨慎地加了一个定语。   商九歌,现江湖榜甲榜排名第一百位。   宁天,江湖榜甲榜排名第七十一,一品境。   宁笑,虽然江湖榜甲榜无名,但是谨慎估计,他应该要比盛君千厉害一点。   比盛君千厉害一点,那就应该也在江湖榜甲榜之上。   虽然说我们应该减少迫害盛君千的行为,但是无奈盛君千偏偏在一个非常适合迫害的位置上。   宁笑和宁天只能再对望一眼,被打上门来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情,不过转念一想,商九歌似乎是一人一剑来的,并没有带什么帮手和同伙。   这样的话,最少可以把商九歌杀了?   毕竟对于罗教而言,商九歌这种角色,真的是中原武林出来的越少越好。   这样思定之后,宁天便要站起身来,却被宁笑伸手拦住。   “杀我们,要看商姑娘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宁笑哈哈大笑着向着商九歌走去,同时已经暗运真气,一招杀意已决,庚金杀拳一拳向着十步之外的商九歌轰了过去。   商九歌静静看着宁笑的拳风,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她面无表情地提剑,轻点,如排山倒海一般的拳劲,瞬间被商九歌三下两下捅成漏斗,等到商九歌面前的时候,只能够将她的短发向后吹去。   商九歌依旧表情一丝不苟。   开口。   “就这?” 第二百四十五章 商九歌的嘲讽   如果这个世界可以比拼嘲讽功底的话,商九歌绝对可以名列前茅。   什么叫做云淡风轻一本正经地嘲讽?   就是像商九歌这个样子。   宁笑本来就是桀骜不驯之人,听到商九歌的“就这”两个字,无论在任何时候,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说出来的这两个字都能让他瞬间抓狂。   无形激将最为致命。   他瞬间狂笑起来:“只是开胃菜了。”   这样说过之后,他起身向前,再一拳杀机四伏,向商九歌的胸口当面轰去,只见真气汇聚于右拳之上,让宁笑的拳头瞬间如同裹上了一层金粉,显得坚如金石。   商九歌依旧面无表情,她面无表情其实某种情况下意味着认真,也同样意味着专注。   此时世界的一切都未必能够激起这个少女的兴趣,除了战斗本身。   面对宁笑的这一拳,商九歌终于动了,她手中绯夜剑轻轻一挑,侧身,向着宁笑的心口刺去。   她可不是宁笑的师妹,对方是敌人,并且是足够强的敌人,当然出手就是一击致命。   但是宁笑此时却露出微笑,他最擅长的就是假装粗犷蛮横之人,但是却在细节上埋伏一手,此时商九歌长剑刺来,宁笑瞬间右拳一别,改变轨迹,正轰向商九歌刺来的那一剑剑身。   正如同商九歌经常做的那样,在对方攻击出手的那一瞬间击中弱点,荡开对方的招式,就会导致其空门大开,进而制敌。   今日商九歌终于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过商九歌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她只是轻轻咦了一声。   那一瞬间,宁笑瞬间发现,面前的商九歌动作变了。   原本刺向心口的那一剑,同样瞬间变了轨迹,变刺为削,便要将宁笑伸出的右臂,齐根斩下。   此时双方都已经招式用老,高手相争,生死一线。   而眼前,这一线毫无疑问是商九歌赢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商九歌突然感觉自己的绯夜剑锋上被什么东西击中,直接剑锋荡开,而宁笑则趁此机会,连向商九歌进击的想法都没有,连续后退,终于撤出了商九歌的攻击范围,惊魂未定地看着商九歌,有些气喘吁吁。   是的,所有和商九歌交手的敌人在看她打架的时候都感觉不过如此,但是真打起来,商九歌才能够给人无限的惊喜。   商九歌则没有看宁笑,而是将目光移向宁天,开口朗朗问道:“为什么要插手?”   宁天耸了耸肩,放下了手中的一块碎银子,刚才就是他以弹指神通的手法,后发先至,在危急关头救下了宁笑一条手臂。   毕竟宁笑并没有做到真正的金刚不坏,他也只是拳头硬,又不是全身上下都硬。   “说了你要把我们两个都杀了。”宁天淡淡说道:“怎么我就看着我师弟被你砍一条手?”   商九歌仔细想了想,发现宁天说的很有道理:“也是。”   “那么你们一起上吗?”   商九歌永远都在挑衅的路上。   并且永远是理直气壮地挑衅。   因为少女从来不感觉自己在挑衅,她只是实话实说。   “她的剑很邪门。”宁笑脸色严峻说道。   商九歌真的是那种近身之后攻击力接近无限大的选手。   宁笑已经之前看过商九歌在比武台上的战斗,不过自己真正上手,才明白在比武台上,商九歌才用了几成力。   我能一招杀你,那是因为我只能用一招。   “我知道。”宁天淡淡说道。   他站起身来,这位宁欢的大弟子一派书生打扮,此时他静静从自己随身的书囊中抽出来一柄折扇,在空中打开向自己扇了扇风,然后才看向商九歌。   “接下来是你我的战斗?”   商九歌看了看宁天,又看了看宁笑,表情依旧平静:“你们还是一起上吧。”   充满了我赶时间的既视感。   宁天耸肩笑了笑:“初出茅庐,狂妄自大,就算你有狂妄的资本,但是井底之蛙也未免太过于无知了吧。”   这样说着,他长扇一收,原本的折扇合起来便是一根铁尺,此时铁尺凌空,当做短棍向着商九歌点去,商九歌不慌不忙地观察着铁尺的来路,后发先至地刺出一剑,快如雷霆,正刺中宁天这一点的破绽,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宁天折扇在空中骤然打开,原本的防御面积只有一根铁尺大小,如今却是一整个扇面,绯夜剑刺在扇面上,竟然发出金属交击的火花,浑然刺不进去丝毫。   而宁天借助折扇奇门兵器的优势,一招占先,便步步不饶人,他再折扇一合,便将绯夜剑夹在扇中,自己欺身向前,一掌便是向商九歌的胸口推中。   宁天是货真价实的一品高手,一掌推实,商九歌绝对登时就废了,玻璃大炮的外号并不是瞎起的,所有的外号都要比原本的名字更加贴切准确。   商九歌轻咬嘴唇,开清净世界。   这是商九歌第一次在正面交锋中被对方纯粹以招式占据上风,虽然对方用的是商九歌从来没有见过的折扇兵器,奇门兵器自带诡异属性,但是招式落了下风却是不争的事实。   对于商九歌而言,清净世界的开启只是一瞬间,周身孔窍开启,真气自然外泄,就如同一瞬间周身张开数百双眼睛观察这个世界,无论是思考应变还是身体的速度,都要比之前提升一倍不止。   整个世界都清净下来,商九歌面前,便只剩下被折扇夹住的绯夜剑,以及宁天如同排山倒海般退来的那一掌。   现在最好的应对之策便是撤剑回撤,但是商九歌作为一个剑客,面对宁天这样的对手,如果甫一交手就被夺去手中兵刃,那么这场战斗是真的不用打了。   商九歌嘴唇微抿,电光火石之间就做出决断,同样空余的左手两指紧闭如剑,如同当初对付张铁牛一样,以指为剑,带着全身的剑意,向着宁天的手掌迅疾戳出。   这一指如果戳中了,那么宁天的手掌定然被戳出一个透明窟窿。   除非宁天同样金刚不坏。   宁天长叹一声,折扇一扇,在空中张开,放开商九歌的绯夜剑,自己撤掌,向后飘出数丈之远。   “姑娘好身手。”宁天赞叹道。 第二百四十六章 商九歌的风情   两人交手同样兔起鹘落,几乎甫一交锋,就片刻分开。   不过对于对方的身手和武功,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无论是商九歌还是宁天,都对于彼此开始生出极强的忌惮之心。   商九歌更忌惮的是对方用折扇这样奇怪的兵器,并且看似平平无奇的折扇,竟然能够直接格挡住绯夜剑的攻击,并且将其夹住之后,就连商九歌一时间都没有办法抽身,只能选择强开清净世界,硬碰硬和对方展开激战。   而宁天则不可思议于商九歌的超强应变能力。   面对自己的折扇怪招以及快速进逼的攻势,如果设身处地,宁天是绝对没有办法反败为胜,扭转战局,但是商九歌偏偏越是危机越是冷静。   虽然说宁天不曾见过商九歌和张铁牛那场电光火石的战斗,但是即使见过,宁天也绝对不是张铁牛可比的人物,同样的招式对于张铁牛有效,对于宁天也未必有效。   但是眼前,这一招奏效了。   宁天只看商九歌出招,就不敢和对方真的碰上这一记。   因为毫无疑问,石头剪刀布,自己的布拿什么和剪刀打!   “所以,还是一起上吧?”商九歌低声咳嗽了一声,手握长剑,眼神睥睨地望着眼前的二人。   表情略带轻松与兴致勃勃的战意。   她似乎从来都不感觉自己会输,更不曾想过自己可能会死。   宁笑与宁天对望了一眼,想要征询对方的意见。   他们绝对不会拘泥于二打一有违江湖道义这样的事情,之所以不一起上的原因,更多是对于自己的骄傲。   但是现在,很明显,一个人是没有那么容易收拾商九歌的。   因为商九歌单纯是以招式精妙奇诡取胜,任何和商九歌战斗的人,一个不留神,就要被戳一个透明窟窿,而不是大家拼拳脚功夫,拼内力拼身法。   商九歌的胜负,本来就是在须臾瞬间分出的。   事实上,也就是宁天,才能在和商九歌的两招交锋中,全身而退,没有直接被点中穴道当场落败。   而宁天则摇了摇头:“刚才不算,现在再来。”   这样说着,宁天手中折扇微微一摇,再度持扇向着商九歌杀去。   商九歌哪里会害怕,挺剑迎上对方。   面对宁天,商九歌就没有两三招将对方击败的本事了,严格来说,即使是盛君千,需要给盛君千正名的是,如果盛君千自己不急于求胜,兵行险招,那么也至少能够和商九歌打过十个回合。   两人你来我往,剑影迭起,折扇飘摇,一时间竟然打的非常好看,毕竟宁天一身文士打扮,武器也是风度翩翩的折扇,很有江南贵公子的感觉,一般人绝对想不到他是西域罗教悲欢殿的大弟子,而商九歌一袭白衣,剑招凌厉逼人,妙招频出,尽管宁天可以依靠着这变化莫测的折扇兵器,频频以快打快,靠变化和商九歌周旋,但是却没有办法真正让商九歌深陷险境。   反而是商九歌,在招式比拼上完全不露败像,游刃有余,并且商九歌甚至没有开启清净世界,单单凭借自己的剑法功底,就能够和对方打一个六四开。   战过三十回合,宁天已经险象环生,他心知再打下去必败,商九歌的剑法实在太高,而自己折扇的变化已经穷尽,一旦招式用老,商九歌窥见破绽,自己就必败无疑,只能将真气灌入于折扇之中,用力横扫出去,瞬间将商九歌被迫逼退三尺,而他自己则同样退出三步,站在原地大口喘息。   商九歌面色如常站在原地,平静说道:“你输了。”   但宁天则抬头哈哈大笑:“商姑娘,明明是你输了才对。”   商九歌看着哈哈大笑的宁天,不知道他从哪里有笑的资本。   而正在这个时候,商九歌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头晕目眩起来,一时间有些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我中毒了?   商九歌猛然醒悟过来。   “你的扇子?”商九歌看着对方开口说道。   “终于发现了呢,我的商姑娘。”宁天哈哈大笑说道:“不愧是华山小师姑,这清风散对付常人只要几个呼吸就能够让他浑身无力,任其宰割,但是对付姑娘,却足足要用上一炷香的时间才能生效。”   商九歌紧绷着脸不说话。   因为她毒抗确实不高。   怎么可能高呢?商九歌也不是没事叠毒抗的人,功法什么的对于毒素的免疫力本来就不高,如果说单凭自己平时吃野菜野果之类堆起来的毒抗,就能够应付别人的精心配置的毒药,就有点贻笑大方了。   以及,商九歌没有想到宁天会用毒。   她可是来打架的好不好,不是来竞争绝世药王的,宁天一品境的高手,江湖榜甲榜排名第七十一,从哪方面来看,宁天都不是需要用毒的人。   况且商九歌自己的排名还不如宁天。   可是似乎对方拿出扇子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作战策略。   那就是如果能够力敌,就力敌,如果不能力敌,就用毒一波带走。   反正都不耽搁。   “商姑娘你剑术确实天下无双。”宁天看着商九歌静静笑道:“不过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你,留你活着还有很多用处。”   “再不济,除了比武台上的风情之外,在下也可以领略一下商姑娘在床上的风情。”   宁天笑的平静,甚至感受不到多少的淫邪,但是在他的话语之中,却带着浓浓的调笑乃至于威胁意味。   商九歌只能低头轻轻咳嗽,然后尝试用紫霞神功运功逼出体内的所谓清风散之毒,却感觉身体越来越凝聚不出来真气。   少女只能叹了口气,决定放弃。   “我顺便问一句。”商九歌看着宁天:“这清风散只是麻药对吧。”   “难不成商姑娘还希望这里面还有别的?”宁天微笑说道,看商九歌的眼神,就好像是锅里煮熟的鸭子。   “那么很不幸,煮熟的鸭子要飞了。”商九歌叹了口气,轻轻敲了敲脑袋。   少女黑发黑眸,表情无辜。   然后开口说道。   “方别!”   “救命!” 第二百四十七章 在下华山令狐冲   宁天和宁笑都没有听过方别这个名字。   所以说当商九歌说方别救命的时候,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方别是谁?   别说方别,你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因为真的没有人叫破喉咙。   对于在一旁的宁笑而言,他当然知道宁天的折扇中是有名为清风散的麻药的,这种麻药无色无味,却能够缓缓地通过口鼻的吸入迟缓别人的行动,麻痹其感官,在折扇开合中,清风散自然如同清风一般弥漫四周,然后伤人无形,凡是和宁天交手的人,都毫无例外地中招,然后毫无例外地死去。   因此,也从来没有人知道宁天的这个秘密,毕竟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但是宁笑作为师弟,当然知道,可是即使宁笑知道,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商九歌,不要说商九歌刚才差点砍下来他一条手臂,就算商九歌刚才对他好声好气礼贤下士,他也不会对商九歌这个敌人假以辞色。   于是事情进展地很顺利,宁天使劲全身解数和商九歌纠缠战斗,并且伺机让清风散彻底弥漫在空气中,让商九歌尽可能地在战斗中吸入,毕竟没有听说过谁打架时候是不呼吸的。   如果有这种打架不呼吸的人,请千万要介绍给我。   就好像有人在讨论最讨厌室友的什么行为的时候,张口就说出最讨厌室友的呼吸声,因为他一呼吸就会干扰自己睡觉。   这里,太平间欢迎你。   总之,虽然扯远了,但是至少打架不呼吸的人短期内是不存在的,所以宁天几乎从来没有失手过。   这次当然也没有失手。   直到商九歌开口喊方别救命的时候。   宁天不明白商九歌为什么要喊一个无名小卒的名字——就算这个人真的在这里,并且能够出来。   但是这个藉藉无名之人,真的有把握战胜这里他和宁笑两个人的组合吗?   正在宁天这样想着的时候,听到有一个清净无奈的少年声音从阴影处响起:“哎呀哎呀,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了。”   在这个声音想起的同时,这个少年从黑暗中走出,一步一步有些懒散地来到了商九歌面前:“所以你现在也可以无耻到打不过就喊救命了吗?”   方别对于这样的商九歌感到极度不满。   “但是我中毒了啊。”商九歌理直气壮地看着方别说道:“打我还是能打得过的。”   方别耸肩,回头看向宁天和宁笑:“让你们见笑了,不过老实说,为什么你的清风散是纯正的麻药呢?”   “这和我平常看到的剧情不太一样啊。”   “因为我平常很少和女侠交手。”宁天认真说道:“我并不是采花贼,所以加了别的料也没啥用。”   听到对方如此诚恳的解释,方别瞬间决定原谅了对方。   “好吧,也有道理,主要是江湖上的女侠太少了不是吗?”   这样说着,方别回头指了指商九歌:“我把她带走没意见吧。”   方别这句话说的异常平静毫无心理负担。   宁笑和宁天是很想笑的,但是不知道为何就是有点笑不出来。   眼前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无名小卒啊,偏偏面对他们就真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有一点畏惧,交谈起来也不卑不亢。   其实宁天是很想过去一只手掐断对方的喉咙,看看方别的脖子是不是和他的嘴一样硬。   不过姑且,宁天看着方别,静静问道:“你是什么人?”   “令狐冲。”方别说道。   “刚才她明明叫的是方别。”宁天看着方别说道,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事实上我是令狐冲。”方别回头看着商九歌认真说道:“华山派大弟子,师傅是岳不群,师娘是宁中则,有一个二师弟叫做劳德诺,有一个小师妹叫做岳灵珊,后来还收了一个不得了的小师弟,叫做林平之,以及我师叔祖是风清扬,我的剑法主要是从他那里学的。”   方别说这段话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这么一长串的人名,任谁都会不由自主相信方别说的都是真的。   只有商九歌不。   因为商九歌这些名字真的一个都没有听过。   以及糟糕的是现在商九歌身上的清风散已经逐渐发作,少女站都站不稳了。   商九歌刚想说方别胡说八道,她怎么不知道华山派有个令狐冲。   宁天倒是没有被方别唬住,他本能感觉方别是在胡说八道,但是这章口就来的本领确实有点太强了。   所以宁天看着方别:“你是华山弟子?所以说你也会用剑?”   “略懂。”方别不好意思地说道。   他顺手从商九歌的手里夺过绯夜剑,在手中比划了一下看向宁天:“实不相瞒,我其实挺厉害的。”   “自己说厉害没有用,要别人说厉害才是真的厉害。”宁天这样笑道,他现在基本上已经确定方别是在虚张声势,况且他江湖榜甲榜第七十一的实力外加上谨慎的性格,让他阴沟里翻船的可能性小到了极点。   “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这样说着,宁天手中折扇一展,就要向方别杀来。   方别叹了口气,静静举起绯夜剑,摆了一个有些虚弱不堪的架势。   剑尖斜斜向上,不伦不类。   但是宁天马上就不冲了。   怎么冲啊,按照方别那个剑尖的方向,宁天过去就被刚好串成糖葫芦。   而在方别的身后,商九歌原本已经迷糊糊的大脑看到这一剑不由眼睛一亮。   “好厉害。”   “厉害个毛线。”方别回头弹了商九歌一个脑瓜崩:“还不是你没用。”   方别是被迫营业出来帮商九歌收拾残局,虽然说当初他对于商九歌过来找宁天挑战并不看好,但是商九歌自己兴致勃勃,他也想过来看看宁天的深浅,就一起来瞧瞧。   结果深浅瞧出来,商九歌人也打过了,情势一片大好,但是少女突然就中招了。   中招就算了,偏偏张口就叫自己救命。   难不成方别现在还能把商九歌留在这里让宁天感受一下商九歌床上的风情?   回去可能要被何萍打死,并且商九歌身上已经有了那么多的投资,总不能全当沉没成本吧。   所以,方别找不到不出手的理由。   但是商九歌却开始看起了热闹,这让方别很不开心。   商九歌捂住脑瓜,憋出来一个疼字。   现在她很弱,真的很弱。   光是不晕过去就要竭尽全力了。   而方别则回头看着宁天:“继续?”   方别淡淡说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好消息与坏消息   宁天很想继续的,但是继续不下去啊。   他算好一个招式,方别就已经提前把剑摆在了那里,冲过去就是当糖葫芦的命运。   当然可以临时变招,但是宁天怕啊。   这个令狐冲能够在自己出手之前就看出来自己最后杀招的位置,那么自己变招就真的有效吗?   宁天很怕。   他是即使货真价实的一品境也要在自己的折扇中暗藏清风散的人,面对这个完全不知道深浅的方别,最初的试探之心,让方别只用一个绯夜剑的剑锋就给彻底粉碎。   “师弟。”宁天回头看向身旁的宁笑:“你去拿下那小子,死活不论。”   宁笑并没有看出来之前方别那一剑的玄机,但是看不出来那一剑的玄机,他能够看出来宁天前后的变化啊。   能够让宁欢突然改变主意,那么这个自称令狐冲的人,剑法绝对不凡。   哪怕说江湖说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但是这毕竟是和华山商九歌走在一起,并且被商九歌视为救命稻草的人。   所以宁笑思虑片刻,心意已决,他看向方别:“你只想带商九歌走?”   “对,仅此而已。”方别微笑说道,他手中的绯夜剑依旧有些百无聊赖地握在手中。   事实上,平常的时候方别是不用兵器的,只是现在商九歌就在身边,绯夜剑就在手边,实在过于顺手,也就是顺手拿在手中。   毕竟绯夜剑确实也是这世间少有的锋利宝剑,就算是当初的何萍,也曾经动过用这把绯夜的心思。   “不过两位如果想要较量一下,我令狐大侠也当然奉陪。”   “既然这样的话。”宁笑微微一笑,右手握拳,向着方别一拳轰出。   庚金杀拳,杀意已决!   拳风轰然而至。   虽然说通过这样真气外放的攻击,在面对同等级的高手面前往往显得非常无力,但是在清扫杂兵试探实力方面,却是非常卓有成效。   因为这是真正十步杀人的技巧。   宁笑不想去正面试探方别的剑法究竟怎么样,毕竟这个江湖其貌不扬平平无奇的高手多了去了。   但是,这样的一拳,却是拿捏的恰到好处。   方别丝毫不意外宁笑会用拳风来试探,他于是慌张地胡乱挥舞一下手中的绯夜长剑,宁笑的拳风瞬间被方别给切地七零八落,只剩下一缕清风吹过:“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厉害的嘛。”   方别满不在乎地说道。   他胡乱挥舞绯夜剑看起来真的是完全不会武功的样子,但是宁笑的杀意已决却真的烟消云散于方别的剑下。   宁天和宁笑彼此对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神中的惊讶。   之前方别对付宁天的那虚指一剑,宁笑还有些没有看出来端倪。   但是方别这乱七八糟就能够砍碎他的拳风,那么宁笑只有一个判断标准。   那就是他自己做不做得到。   毫无疑问,宁笑是做不到的。   这并不是胡乱挥舞就能够解决问题的。   “我可以走了吧。”方别看着宁笑和宁天说道,顺便扶了扶身边依旧有些昏昏欲睡的商九歌,想了想,拍了拍商九歌的脑袋:“你能走回家吗?”   “能!”商九歌晕晕沉沉信誓旦旦地说道。   方别说哦,然后抬手就把商九歌扛在了肩上,就好像别人喝酒的时候你问他喝没喝醉,他说喝醉了那就是没醉。   他说没喝醉那就是真的醉了。   商九歌被方别直接扛在肩上,这个时候不由想起来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个笑话:谁能把我打晕然后扛到家里我就做谁老婆,一瞬间在方别身上胡乱挣扎起来:“放我下来,我还能走,放我下来。”   “真可惜没有录音机啊。”方别叹了口气,看了看背上的商九歌,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拍屁股了,实在是影响不好。   毕竟你把人家妹子竖着领出去,然后横着带回来,如果这样做的人不是方别,那么恐怕妹子的一世清白都没了。   但这是要他铁棒有何用的方别。   “其实有复读机也不错。”方别继续说道,然后一手扶住肩膀上的商九歌,一手握着绯夜剑,看着宁笑和宁天:“如果你们没有什么意见,我就把商九歌带走了。”   事实上,麻醉的效果和喝醉的效果差不多,甚至说大多数的麻药都是更给力的酒精。   反正都有一个醉字不是吗?   商九歌如今中了清风散,但是她还努力要保持着意志的清醒,最终就是一种深度酒醉的状态。   宁天和宁笑面面相觑。   是的,他们现在都不知道方别到底有多强。   两个人都进行了试探,但是试探出来的结果,就是方别肯定会让他们大吃一惊。   现在就是翻译翻译,什么叫做他妈的惊喜的时候了。   两个人都不太想翻译。   “你究竟是什么人?”宁天看着扛着商九歌的方别问道。   “令狐冲。”方别依旧毫无诚意地给出了这个答案:“来救我家小师姑来的。”   这样说着,方别转身,足下用力,真气运转,整个人就扛着商九歌腾空而起,一时间像极了采花得手的淫贼,他跃上围墙,随即消失在黑夜之中。   只留下宁笑和宁天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们最终都没有选择翻译方别这个惊喜。   因为不想翻译。   “师弟。”宁天静静说道。   “嗯。”宁笑嗯了一声。   两个人都望着方别消失的方向。   “我现在大概明白,洛城很危险的原因了。”宁天沉重说道。   方别是一个根本摸不清底细和实力的人,尤其是你武功越高,对于方别的忌惮之心就越重。   “现在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宁笑说道。   “好消息吧。”宁天说道。   “师尊快来了。”宁笑说道。   宁天点了点头,师尊要来确实是彻头彻尾的好消息,宁欢如果来的话,那么所谓的江湖高手都是些土鸡瓦狗,再也不用束手束脚了。   “那么坏消息呢?”宁天忍不住问道。   宁笑回头,指了指篝火上的鱼。   因为打斗时间太久,再也没有人给这条鲤鱼翻面涂抹蜂蜜和香料。   “鱼烤焦了。”   宁天叹了口气:“真是见鬼。”   他走了过去,检查了一下鲤鱼:“还行,至少有一小半还能吃。” 第二百四十九章 少年与夜路   此刻的夏夜,天空中没有一丝月亮的影子。   只有群星闪烁。   群星之下,大地漆黑,四周是蝉与蛙的鸣叫,方别行走在黑夜之中,但是却在小路中走的笔直。   背上依然背着昏昏沉沉似醒非醒的商九歌。   “老实说,真的有些诱人犯罪啊。”方别叹了口气,看了看天空,自言自语说道。   尤其是以商九歌的性格,在这种情况下你真的对她做了什么,估计她也不会计较。   毕竟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我打架中毒了才被你扛走的,所以说我应该要付主要责任。   这估计就是商九歌的逻辑。   但是方别叹了口气。   以及商九歌身上意外还挺香的。   这个平常清水洗澡洗头,基本上不用任何熏香或者香皂的少女,此时扛在肩膀上,隐隐可以闻到她身上汗液挥发所散发出来的香味。   有人说,如果把粪便稀释一万倍,那么便是花香。   方别从来没有验证过这个说法,因为他没有那么无聊也没有那么重口味。   但是此时商九歌身上确实有淡淡的香味。   那是一种介于莲花与莲叶之间的清香,是露水晞干在莲叶上的味道。   方别侧头,看了看就在自己面前的商九歌的侧脸。   “蠢货。”方别开口看着商九歌的脸说道。   “我一点都不蠢,不骗你,其实我机智地一笔。”商九歌迷迷糊糊地说道。   方别叹了口气:“真可惜没有复读机啊。”   是的,现在商九歌所说的全部话,你把她当做酒后吐真言也好,把她当做胡话也罢,总之算不得真,商九歌醒来也不会承认。   当然,如果有复读机的话,商九歌大概会捏着鼻子认了。   但是没有。   “其实我很想把你扔在这里的说。”方别一边走一边对迷迷糊糊的商九歌说道。   “那就扔吧。”商九歌果断说道。   “所以说姑娘你没有认清形势啊。”方别叹了口气:“就算你是商九歌,碰到这种情况你真不怕甄志丙啊。”   “如果真闹出来什么事情,我可担待不起。”   “甄志丙是谁啊?”商九歌不由问道。   “一个道士。”方别说道。   “他很厉害吗?”商九歌问道。   “他不是厉害不厉害的问题,他是龙骑士你懂吗?龙骑士!”方别认真给商九歌说道。   “有你厉害吗?”商九歌问道。   方别仔细想了想:“有。”   毕竟方别这辈子都没机会当龙骑士了。   “那应该就真的很厉害了。”商九歌心满意足地说道。“但是我为什么要怕他?”   方别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清楚怎么给商九歌解释要小心甄志丙。   因为你也是姑姑啊大姐。   不过如果不说话的话,商九歌在肩膀上就有些昏昏沉沉地想要睡过去了。   这位华山小师姑真的很轻,方别感觉商九歌大概也就90斤的样子,尤其是商九歌也不是很矮,身高大概165朝上,不到170,当然鉴于商九歌才十七,并且天天风餐露宿加习武,想让商九歌胖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但是真的很轻很软。   很轻很软。   很轻很软。   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说三遍。   以及真的近距离接触的话,商九歌也是真的有体香的,可能是在客栈洗澡次数多了的感觉。   “对了,商姑娘。”方别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口问道:“你在这个世界,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问,方别也有些不知道,反正无话可聊,谈谈理想什么的不是最万能的事情。   “最想做的事情吗?”商九歌微微愣了一下。   然后少女毫不犹豫地开口说道:“天下第一。”   方别有点感觉商九歌的这个回答让自己一点意外都没有。   “天下第一很难的。”方别轻轻说道。   他依旧扛着这个号称要当天下第一的少女,让对方的这句话显得非常没有说服力。   “就是因为难才要做。”商九歌这个时候说不清是迷糊还是不迷糊,但是这件事对于商九歌来说似乎很重要。   所以即使是她在接近昏迷麻醉状态,依旧回答的像是平常的自己。   “天下第一只有天赋是不够的。”方别看了看身上的商九歌,这个黑发的少女此时趴在自己肩膀上很无力的样子,但是眼睛却大大睁开着,黑色的眼眸像是纯粹的黑曜石。   “我很努力了。”商九歌看着方别认真说道。   商九歌确实已经很努力,她这短暂的一生几乎都是为了武道而前进。   七岁一人一剑破尽华山群剑,随后成为商离的师妹,华山的小师姑,获准传授紫霞神功和独孤九剑,随后便是漫长的闭关与破关,商九歌一直以来竞争的对手从来都是自己,因为从来没有谁能比她自己更强大。   直到十七岁的商九歌感觉继续闭关下去没有半点用处的时候,她才从山门中走出,初战便一招击败前来拜山的断雁,并且拿到了断雁的绯夜剑,随后一人一剑挑灭黄河十七盗,进而大闹孟州县城,因此被列入江湖榜甲榜第一百位,从而一朝成名天下知。   天下知之后,就是无尽的招风惹雨。   或许,如果没有方别的帮忙的话,商九歌可能已经死在这场江湖的风雨中。   因为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就如同商九歌这一次所中的无色无味的清风散。   “天下第一其实很没意思的说,独孤求败你听说吗?或者说东方不败。”方别一边扛着商九歌走,一边说道。   少年并不是用背的,或许最初不背是因为宁天宁笑在场,所以背着影响不好。   但是现在已经走到了黑灯瞎火的野地里面,方别依然像是扛着一个麻袋一样把商九歌扛在身上,哪怕身上的少女又香又软,还很可爱。   “没有。”商九歌当然没有听过。   “无敌是很寂寞的呢。”方别轻轻说道:“天下无敌一点都不有趣。”   “你又不是天下无敌,你怎么知道?”商九歌开口问道。   方别知道商九歌可能明天早上醒来,会对两个人的谈话忘得一清二楚。   于是他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其实。”   “我大概才是那个离天下第一最近的人。” 第二百五十章 道路正确   或许我才是那个最接近天下第一的人。   方别一边走一边说。   身上扛着商九歌。   不知为何,莫名有点押韵。   商九歌嗤笑了一声:“胡吹大气。”   就好像每一个喝醉的人一样,事实上喝醉之后,人还是有着最基本的判断和记忆,就好像一个人并不会因为喝醉了就变得一无所知浑浑噩噩,除非真正烂醉成一摊烂泥,有时候你看到喝醉的人,他也能够正常和你交谈,走路什么的问题也不大,只要你不要真正让他开上车,那么对方基本还是安全的。   酒后乱性基本不存在的,因为要么你喝的不够多,要么你就是装的。   此时,商九歌虽然说神智依旧是昏昏沉沉的,像方别判断的那样,商九歌醒来之后可能会将她中了清风散之后的许多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但是至少现在,在商九歌的认知中,她至少明白,方别确实很强,但是说强到距离天下第一很近,那就是吹牛。   “是啊,我说的是离的很近,并不是说自己就是。”方别慢悠悠地淡淡说道。   “天下第一其实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因为真正做到横压一世真的很难,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方别慢慢悠悠地说道:“世间没有长生不灭者,连常胜不败者都很少,所谓的武林第一,其实是武林第一靶子,让江湖中人纷纷向着那个靶子前进,争先恐后想要将那个靶子推导。”   “为什么现在的江湖榜甲榜会是空明神僧?”   “并不是因为空明神僧最能打,而是少林的和尚多。”   “没有人能到少林寺撒野真的和空明神僧打一打。”方别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语速有点慢。   姑且可以认为,他其实就是想和商九歌聊聊天。   和一个随时会把两个人所说的一切话忘掉的人聊天,其实还是很棒的事情。   “但那样你也不是天下第一。”商九歌说道。   少女的黑发在方别的行走中微微起伏。   商九歌就像是方别肩上的一个麻袋。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商九歌依旧是商九歌的事实。   “是的,我不是天下第一。”方别点头说道:“我最接近天下第一。”   “不是说我是天下第二,而是倘若这个世界,真的会出现一个天下第一的宝座,我是离那个宝座最近的人呢。”   方别这样说道,商九歌有点听不懂了。   因为方别说的真的很绕。   以及现在商九歌脑子很迷糊。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商九歌很不满,在方别的身上扑腾起来。   “再动我打你屁股。”方别认真威胁道。   商九歌安静了起来。   方别不知道商九歌听懂没有,也不确定商九歌如果没听懂自己会不会打。   估计是会的,因为只有能实现的威胁才是威胁,没有实现的威胁就是吹牛。   “流氓。”商九歌轻轻说道。   方别抿了抿嘴唇,这个时候就真的很想耍流氓了。   但是真的不可以。   “所谓离天下第一近,是因为我的道路最先进。”方别开口轻轻解释道。   “道路先进?”商九歌就没有听过这个理念了。   “对啊,道路先进。”方别点头说道:“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是反过来,武道最终又是殊途同归的,不知道我给你说过没说过,好像没说过对吧。”   “事实上,在练武这条路上,我的资质不怎么样。”   商九歌摇头。   方别确实没有说过。   以及什么叫做练武资质不怎么样。   商九歌虽然说方别如今说自己是离天下第一是最近的人这是胡吹大气。   但是如果要说当今年轻一代,不要说二十岁以下的了,我们放宽限制,直接放到二十五岁以下,方别事实上很有可能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只是方别实在太苟了。   江湖上从来没有流传过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有人愿意如此不动声色地大隐隐于市。   商九歌看到方别的第一眼都知道方别很强,所以跃跃欲试想知道方别到底有多强,但是方别始终用怕死这种说法来回绝她。   以至于当商九歌终于看到月下练剑的方别,确认方别所练习的剑法的时候,再次提出来要和方别比剑的时候,方别才答应了她。   但是那个时候商九歌其实修为接近全废,方别只是看在这个时候的商九歌绝对没有威胁这一点上,才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而最终,这场战斗也没有真正地展开。   毕竟欺负人也不带这样欺负的。   “我的资质真的不怎么样。”方别轻轻说道,看着明显露出鄙夷神色的商九歌。   “至少和你与许多人比起来,我的资质很一般。”方别继续说道。   “我所修习的第一门内功是蜂巢心法,这是蜂巢最基本的心法,不过最基本也就最简单,也就最适合打基础。”   “我背会蜂巢心法,只用了半个时辰,但是真正练会入门,却足足用了一个月。”   “一个月入门内功心法,不算慢了。”商九歌说道。   “你多久入门基础内功?”方别问道。   “我没有练过华山心法。”商九歌轻轻说道。   她确实没有练过华山心法,七岁之前从来没有任何人教她武功,一直都是自学。   七岁之后技惊四座,但是九阴绝脉让商九歌百脉皆废,根本无法储藏任何真气,只能商离手把手教商九歌紫霞神功才能够让她一点点地温养内力,从而避免成为单纯只有剑法的剑客。   这样的话,华山令狐冲就要提前登场了。   “那紫霞神功呢?”方别问道。   方别对于商九歌的情况,比商九歌所以为的还要了解地多。   商九歌露出异样的神情,然后开口说道:“七天。”   “紫霞神功七天入门。”方别轻笑道:“因为那个时候,你已经一法通而万法通,剑术通神之后,学什么都是迎刃而解。”   “但是同样是七岁,我七岁的时候,连一条狗的都打不过,蜂巢心法,我要整整修炼一个月才能入门。”   “这就是我的资质。”方别淡淡说道。   商九歌不可思议:“那你……”   那你如何会练成现在这样的武功。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三五神功   如果方别所说的是真的话。   商九歌就更无法理解了。   是的,如果一个月才能够修炼一门基础内功到入门,这样的资质绝对算不上天资绝世。   当然,也不算是什么庸才,毕竟基础内功半年都不入门的也一抓一大把,大概就是中上资质。   相对于方别现在的境界修为来说,这样的资质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所以商九歌才会问——你是如何能够修炼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难不成真的是你所说的道路正确。   方别笑了笑;“你听说过三五神功吧?”   商九歌没有听说过三五神功,商九歌听说过八九神功。   不对,是八九玄功。   所谓八九玄功,乃是封神演义上所记载的阐教神功,阴数最大为八,阳数最大为九,八九相乘即为道教最大之数,故天地有九宫八卦,七十二侯,辞工不仅是修成金丹大道之法门,更包含诸般神通法术。   八九玄功的最著名的修炼者,莫过于那位二郎真君杨戬了,正所谓修成八九玄中妙,任尔纵横在世间。   不对!商九歌猛然反应过来,这是串频道了吧?   明明说好的武侠世界,怎么突然开始了洪荒展开?   这是犯规的吧。   商九歌摇头:“我听说八九玄功。”   毕竟华山派多少和道教关系更近一点,道教的诸多神灵商九歌多少都有些涉猎。   “八九玄功当然厉害了。”方别差点就说出来孟奇一气化三清大战金皇西王母的故事了,不过他也反应扯远了:“没听过就对了。”   “我现在所修炼的内功,就是三五神功。”   三五神功吗?听起来很唬人的样子。   商九歌暗自思索着,但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就只能暂时先闭嘴不说话。   “是的,三五神功。”方别又重复了一遍:“你不需要知道三五神功的含义。”   事实上就算你知道了你也无法理解。   毕竟三五神功,本质上是一门学霸武功。   “但是你姑且可以理解,三五神功要做的,就是修炼一门最适合自己的武功。”   “那如何才能修炼最适合自己的武功呢?”商九歌不由问道。   这件事就很重要了。   尤其是联系到方别之前说的那个,关于道路正确,所以他距离天下第一最近的事情。   或许这就是方别强大的真相。   “你就是在修炼最适合自己的武功啊。”方别笑着说道。   “我吗?”商九歌顿时不自信了。   那么为什么你不说我离天下第一最近呢?   “是的,你可能才刚出江湖,并不知道你其实在江湖中的名声有多大?”方别淡淡说道。   步履依旧。   “有多大?”这个商九歌是真的不知道。   “有半个终南山那么大。”方别笑道:“这么说吧,其实在你下山之前,江湖中就一直流传着你的传说。”   “说你是未来执江湖之牛耳者,武林盟主的候选,最可能的天下第一。”   这样说着,方别看着身上的商九歌。   微笑:“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要杀你了吗?”   商九歌懵懂摇了摇头。   这么复杂的问题她现在思考不了,还是救救孩子比较重要。   方别则叹了口气:“因为你是行走在世间的未来人间无敌,当然有大把的人想要在你真正无敌之前,将你杀死。”   “永绝后患。”   商九歌这句话听懂了。   她有些迷茫地抿了抿嘴唇,然后用力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黑暗,开口说道:“只要有你在,我就不可能无敌。”   “真是过奖。”方别冷静说道,并没有因为商九歌的这句话显示出来多余的情绪。   “总之,我是不会和你打架的,除非确定你对我真的一点威胁都没有。”方别静静说道,然后继续说道:“这就是自成道路,所有人都知道你走的时候自成道路的武道,没有人知道你的终点在哪里,每个人都是看着你不断进步,剑法武功出神入化,所以对于你的未来报以最大的期待。”   “但是……”方别轻轻说了一个但是。   “你知道吗?所谓的期待与围观,才是这个世界最厉害的毒药。”   “你知道你下山这段时间,有多少人想来看看你吗?”   “事实上连我都没有忍住,去看了一眼下山的你。”   “有什么感觉?”商九歌这个时候开口说道。   “铁憨憨。”方别言简意赅地说出来这三个字。   商九歌问的什么感觉,当然是方别下山之后看到自己有什么感觉。   而方别也没有问什么感觉指的是什么,直接张口就是铁憨憨三个字。   商九歌在方别的肩膀上笑了起来。   摇摇晃晃。   “安生一点。”方别轻声说道。   商九歌止住笑声:“我只是大多时候懒得用脑子。”   “对对,我知道你其实机智的一笔。”方别笑着说道。   方别其实不否认商九歌其实很聪明,但是问题是商九歌说自己机智一笔的时候就真的很喜感。   “总之,三五神功本质上是给我一个人准备的武功,所有的修炼法门,所有的运行方式,所有的一切,都是专门为我而设计的。”方别淡淡道:“这样一来,即使我原本的天赋远远算不上顶尖,但是却可以利用这世间最适合我的功法,来进行弯道超车。”   商九歌相信方别说的是真的,因为方别确实实现了弯道超车。   七岁开始练功,当然不算晚。   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尤其是那些有着深远传承的武学世家而言,七岁就真的有点晚了。   可偏偏方别就是能用十年的时间,像他说的那样,实现弯道超车。   可见方别的三五神功是多么神奇的功法。   但方别却说这套武功是单独为他所设计的。   “是何萍给你的吗?”商九歌不由问道:“我指的是三五神功。”   方别摇了摇头:“不,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   “你是说你自己创的?”商九歌差点被惊醒了。   这有点太玩笑了吧。   创造武功不都是一代武学宗师的领域吗?   方别何德何能,能够在七岁到十七岁之间,自己创出来一套武功秘籍出来?   这也太开玩笑了吧。   “嗯。”方别轻轻嗯了一声。   “我虽然不是武功奇才。”   “但是念书,很有一套。” 第二百五十二章 白绿蓝紫橙   黑夜中星光烂漫,方别扛着商九歌行走在星光之下。   商九歌一时间没有明白方别的我擅长念书是怎么个道理。   你擅长念书你去考科举啊,你去念白鹭书院啊,你来学武功做什么?   学武功就算了,你还真想学一个天下第一出来。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方别静静说道:“其实,主要是因为我有一个好师傅。”   方别的好师傅就是何萍。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而长久以来,方别也隐藏在何萍的光芒中,以至于丝毫不动声色。   直到现在,他才开始缓缓地从何萍的光芒中走出,开始独当一面。   商九歌渐渐明白了方别的逻辑:“所以说,你看了很多书?”   “嗯,很多。”方别点了点头。   很多书就是很多秘籍,很多秘籍就是很多武功。   方别想要自己创出来一门新的武功,那么至少,方别要先看很多武功。   未必要练,但是绝对要看。   “不学吗?”商九歌问。   方别摇头:“不学。”   “太花时间。”   “这都可以吗?”商九歌有点不可思议。   就连宁怀远,还是投身华山进行偷师呢。   方别就可以直接不学吗?   这有点犯规了吧。   “这当然可以,因为绝大多数的武功其实变化很少的。”方别淡淡说道:“如今江湖上所流传的武功,如果用来分级的话,我大致可以将其分为白色秘籍,绿色秘籍,蓝色秘籍,紫色秘籍和橙色秘籍五种。”   “分别举例的话,像是罗汉拳啊,五虎断门刀之类的,都是白色秘籍,几乎没有任何的价值,属于最粗浅的武学,当然,如果有高深内力驾驭的话,也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就好像萧峰在聚贤庄以太祖长拳对战天下英豪。”   “萧峰是谁?”商九歌问道。   方别一时语塞:“段誉他义兄。”   然后方别不等商九歌再问段誉是谁,直接继续说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绿色武学有哪些吗?”   “想。”商九歌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就乖乖听!”方别看了看商九歌,最后想了想没敲她脑袋。   因为现在的商九歌基本上处于沉醉状态,敲她是有点欺负人。   “绿色秘籍的话,我想各门派之间所传授的内功心法,以及稍微进阶一点的可以称之为杀招的招式,都算是绿色武学。”   “举例的话,比如说我修炼过的蜂巢心法,虽然基本,但是也并不是人人可以修习,再比如说华山剑法,武当金雁功这样的轻功,都属于绿色武学。”   商九歌这就听得有点认真了:“那蓝色武学呢?”   商九歌还是将这些功法的分级给记住了。   “蓝色武学,一般而言就是属于镇派绝学的那种程度了。”   “比如说华山的紫霞神功,少林的金钟罩,昆仑的两仪剑,都属于蓝色武学。”   “两仪剑只是蓝色武学吗?”商九歌开口问道。   她还记得昆仑山那对双胞胎兄妹的两仪剑法,现在依旧认为自己如果对上的话,恐怕有些凶多吉少。   “现在昆仑的两仪剑阳剑和阴剑是两人分使,虽然说威力依旧强大,但是所需要的限制条件太多,所以必须降级为蓝色武学。”方别认真说道。   商九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方别这样说也不错,必须找两个双胞胎合练,并且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才能够发挥威力,厉害当然还是厉害的,但是仔细想想,限制实在太多了。   “那紫色武学呢?”商九歌这就很好奇了。   “紫色武学就堪称是神功级别了。”方别看着商九歌说道:“一个人如果练会其中任何一种,就足够横扫江湖无敌世间。”   “只有名门大派才有机会拥有一两种,并且想要练会还完全要看资质和运气。”   “就比如说华山的独孤九剑,少林的金刚不坏神功和易筋经,事实上,号称现在天下第一剑的春江花月剑,虽然我没有真正见过那位白院长,但是我相信春江花月剑应该也是紫色武学。”   商九歌听着方别点评天下武学,不仅感觉非常有趣。   以及商九歌对于独孤九剑被评为紫色武学一点都不生气,倒是很想知道,紫色武学已经厉害到不得了了,就像方别说的,你只要练会其中任何一种,就已经是江湖上最顶级的人物了。   “那橙色呢?”商九歌不由问道。   “橙色是我自己划分出来的一个标准,暂时我还不知道有什么武学可列入这个行列,如果真说的话,目前了解大概有半本,不过在我心目中,至少还有三四种武学算是橙色,但是并没有在这个世界上见过。”方别静静说道。   商九歌一时忘记了方别说他知道有三四种算是橙色,但是却不曾在这个世界,因为商九歌完全被那半本给吸引了。   “哪半本?”商九歌问道。   “大悲赋。”方别静静说道。   “大悲赋?”商九歌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嗯,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方别说出了这门功法的全称。   “当然很可惜,我并没有看过大悲赋的原本,只是还好,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快要把大悲赋练成的人。”方别继续说道。   “谁?”商九歌问道。   方别笑了笑:“宁欢。”   商九歌对于宁欢还是有印象的。   “悲苦老人?”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   “大悲赋乃是罗教不传之秘,也是至高宝典,我原本以为那只是个吉祥物,虽然听说宁欢投靠罗教就是为了这本大悲赋,但是我也没有想到,宁欢真的能够将这门大悲赋几乎完全练成。”   “完全练成会是什么效果?”商九歌很想知道。   哪怕说知道宁欢正在前来洛城的路上,商九歌依然很想知道。   “大概就快成仙了吧。”方别叹了口气:“现在都说是一个红衣少年正在往我们这边来,我倒是很想知道,宁欢七老八十了,是怎么一个少年法。”   “总之很吓人就是了。”   商九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三五神功算是什么级别的武功?”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你怎么可以这么熟练!   听到商九歌问出来了这个有些理所当然的问题,方别却有些犯难了。   “你这让我有点难回答了。”   “很难吗?”商九歌问道。   方别认真点了点头:“很难。”   “为什么?”商九歌问道。   你刚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不是很轻松的吗?怎么到评价自己了就瞬间蔫了?   知道什么叫批评和自我批评吗?   “因为真的很不好评价。”方别说道:“简单来说,三五神功目前还在不断改进过程中,我不清楚最高能不能改到橙级,但是现在大概有紫色武学的水准了。”   商九歌看着方别:“你是说你自创了一门紫色武学?”   商九歌完全不敢相信。   按照刚才方别举的例子,那些紫色武功都已经是堪称神功的武学,独孤九剑也好,金刚不坏也罢,哪个不是经过前人无数次打磨,最终才能够呈现出来的精益求精的顶级武功。   方别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居然敢说自己创出来了一门紫色武功?   商九歌都不信的好吧。   “不算创的。”方别摇头说道:“算是偷的。”   “偷的?”商九歌好奇了。   “是的,偷的。”方别确认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一鳞半爪功?”   “一鳞半爪功?”商九歌果断摇头。   这个也是真的不知道。   “一鳞半爪功就是这边学一点,那边学一点,最后大杂烩出来的武功。”方别静静解释道。“当然,一鳞半爪功的品级不高,根据偷学的武功,从白色到蓝色不等,基本上没有到紫色的可能。”   “三五神功可能和一鳞半爪功有点像,但是却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这个时候宁夏或者霍萤在场,就会指出方别的这个三五神功,其实差不多就是宁怀远想练但是没练成的万象森罗。   不过方别就算知道,也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因为他的三五神功,和万象森罗并不太一样。   他并不需要学会这个世界上全部的武功。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么吗?”方别再问商九歌。   商九歌摇头:“不知道。”   “高考。”方别认真说道。   非常认真。   “高考?”商九歌静静思考,然后问道:“高考是谁?”   高考是谁,这真的是一个非常玄妙的问题了。   “他姓高,自然是天下最厉害的高手了。”方别一本真经地胡诌道:“他每年和一千万人打架,并且没一个能打过他的,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商九歌想了一下,心驰而神往之。   多么厉害的高手能够和一千万人打架并且还不输的?   “那么高考就是你们的武林盟主?”商九歌不由问道。   “算是吧,虽然说他只是武林盟主的打手。”方别随心所欲地说着:“总之言归正传,我们大多数人都要修炼十几年,来取得和高考一战的机会,虽然说大多数人都一败涂地,但是还是有一小部分,能够让高考脸上挂点彩,身上受点伤。”   “你想想。”方别循循善诱地引导着商九歌:“我们一千万人,一起修炼十几年,就为了和高考打一架,而那个时候,我们大多数修炼的都是三五神功。”   “那个时候,三五神功上面主要记载着高考他会用的招式,和我们不同,高考是由几十个最一流的武林高手训练出来的,所以高考擅长那几十个武林高手的武功,我们和高考战斗的时候,并不知道他会用哪个门派哪个招式,所以我们只有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商九歌已经完全进入状态了。   她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来一个无敌的高手形象,被几十个一流宗师日夜不停地训练,就为了迎接一千万人的挑战,这是什么神仙世界,竟然武道昌隆到这个程度。   怪不得能够培养出来方别这么厉害的家伙。   “那就是尽可能地记住高考所会使用的所有招式,并且融会贯通,无论高考出什么变招,你都能够一法通而万法会地接下。”方别正色说道。   “那一定很难吧。”商九歌心有余悸:“我想都不敢想。”   “很难啊。”方别理所当然地点头:“毕竟十二年间,我们每天要修炼四个时辰以上,昼夜不歇十二年,一千万人的努力,也没有能够产生一个真正能够战胜高考的人。”   “不过在和高考的战斗中,我们也总结出来了许多规律和方法,把这些方法活学活用之后,在那一年与高考的战斗中,我算是对他造成最大伤害的人。”   “好厉害。”商九歌不明就里地赞叹道。   “而三五神功也是这样。”方别转过来认真给商九歌介绍道。   “虽然说我从来没接触过这个世界的武功,但是我是经历过高考十二年洗礼的人,就像蜂巢心法,虽然我练会蜂巢心法用了很久,但是我背会这本心法,只用了半个时辰。”方别慢悠悠说着,就好像他慢悠悠地在往前走。   “而蜂巢心法之后,我再去看其他的内功心法,几乎每一种内功心法对于真气运行的路径都有些不同,但是仔细观察过之后,却又都是大同小异。”   “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用科学的方法来归纳总结这些内功心法,再去查阅一些武功等级更高的心法,比如说蓝色品质的明玉功,紫色品质的霸秦神功,再去比较之间的异同,以及自己尝试修炼时候的差异。”   “就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和那些武功心法给自己的启发,来创造属于自己的真气运行法。”   方别淡淡道:“这就是三五神功。”   “算是总结那些内功心法之间的优劣得失,然后组合出来更适合自己的运行心法,并且因为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所以说适合我不一定适合别人。”   “所以其实说三五神功是什么级别的武功我自己也不确定,因为对于其他人来说,三五神功可能连白板心法都不如,练了很可能会走火入魔。”   “但是对我而言,我的每一次呼吸吐纳,都在运转着三五神功,可以真正做到每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练功。”   商九歌终于明白——为什么方别说他擅长念书。   他真是念书念出来的武功。   “你到底看了多少武功秘籍了,怎么这么熟练!” 第二百五十四章 方别的预案   你怎么可以这么熟练?   方别听着这句话,撇了撇嘴:“冬三雪碧?”   商九歌迷茫了。   “什么冬伞雪避?冬天雪太大了,就算打着伞也避不开吗?”商九歌努力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反而是方别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的,不是的。”   “总之,我大概真有那么熟练。”方别认真说道。   “因为我说过。”少年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稍微有些黯然。   “我的武学天赋并不是很好。”   “偏偏我想要保护的是这个世界上可能最厉害的人之一。”   “我想保护她,我就要比她更强才行。”   商九歌抿了抿嘴唇:“何萍有那么厉害吗?”   就算商九歌已经认为自己很了解何萍了,但是何萍可能这个世界最厉害,商九歌还是不太相信。   即使说何萍有传说中的十八停。   “你没听说过,十六停,天人体魄薄如纸,十八停,大罗神仙也破开?”方别笑了笑说道:“萍姐至今没有用过十八停。”   “也没有见过值得她用十八停的对手。”   “但是我也从来不敢让她用。”   “那宁欢?”商九歌想起来宁欢练得就是那唯一的半本橙色的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我来解决。”方别这句话说的毫不犹豫。   “只是,需要你们的一点帮助。”   “帮助?”商九歌感觉有点被方别牵着鼻子走了。   “嗯,帮助。”方别言简意赅地说道。   说到这里的时候,方别突然停住了。   在他面前,已经出现了一堵高耸入云的城墙。   洛城的城墙。   抵挡军队的城墙并不能够阻拦真正的武林高手,就好像方别和商九歌出来的时候都是如履平地。   但是问题来了,现在的商九歌是绝对没有办法如履平地地回去。   毕竟她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但是要让方别带着商九歌跳上城墙,未免也太看得起方别了吧。   怎么说商九歌也有快一百来斤,加上绯夜剑之类零零散散的,一百斤还是有了。   “过不去吗?”商九歌看着城墙问道。   “嗯。”方别点头。   “那该怎么办?”商九歌现在完全变成了线性思维的生物。   “我当然有预案。”方别笑了笑,然后把两根手指村伸进嘴巴发出一声有些幽咽的哨声。   当哨声落下的时候,商九歌抬头,看到星空下的洛城城墙上飘下来一朵白色的云。   那不是云,而是人。   当白色的云一路晃悠悠地飘到了地面,霍萤仔细打量着方别和方别肩膀上的商九歌,表情依旧淡淡地看不出表情:“怎么回事?”   “中毒了,好像叫什么清风散。”方别满不在乎地说道。   “给我看看。”霍萤这样说着,就伸手要去把商九歌接过来。   “等等。”方别让了一下,避开了霍萤的手。   “怎么?”霍萤看着方别,不解说道。   方别勾了勾手,然后贴近霍萤的耳朵,轻轻给她说了几句话。   少年的吐息打在霍萤的耳朵上,霍萤感受那微微有些发痒的温热气息,一时间耳垂有点发红。   是的,两个人虽然说是认识很久青梅竹马的关系,但是说真的,青梅竹马也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虽然两个人的关系已经算是很亲密了,但是九岁十岁小孩的亲密,和现在十六七岁少年的亲密完全不是一回事。   所以方别才说道一半,霍萤就抽身闪开,轻轻抿住嘴唇,夜色太黑,所以才看不清她纯白的脸上那一抹绯红。   “所以你是想让她忘记今晚你对她说的话?”   方别点了点头。   “忘记什么?”商九歌在一旁开口道,对于目前情况的严峻完全没有什么觉悟。   “最好什么都忘了。”方别对商九歌这样说道。   “我不要!”商九歌有点耍脾气地说道,这个时候的少女,其实就是一种最接近原生状态的模样,因为清风散对于商九歌的神经麻痹作用已经越来越深入骨髓了,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商九歌就会彻底醉了。   “好的。”霍萤在一旁说道。   “把她给我吧。”   霍萤这样说着,方别就把商九歌扔到了霍萤的怀中,霍萤对着商九歌仔细地检查,虽然说这不是第一次检查了,但是这种状态下的商九歌还是第一次见到。   “清风散?”霍萤一边给商九歌诊脉,并且检查她瞳孔的情况,一边仍然有余力地开口问道。   “是的。”方别点头。   “那个宁天用的?”霍萤继续问道。   方别只能继续点头。   “那么你怎么没事?”霍萤淡淡问道,虽然不是很上心的样子。   “我看着商九歌着的道,我怎么会重蹈覆辙。”方别淡淡说道:“况且你就是打架用毒的高手,我不至于被和你差远了的对手给药到。”   “但是我也药不到你?”霍萤轻轻道:“所以我很好奇你的功法里面到底有没有这方面的改良?”   “那是你不想药好吧。”方别淡淡说道。   “明明是你不敢让我药。”霍萤纠正道:“有时候真感觉你这样的人真辛苦。”   这样说着,霍萤从自己腰间找出来两个瓷瓶,分别倒出来两粒药丸,看向商九歌:“张嘴。”   商九歌乖乖张嘴,霍萤就将两颗药丸倒进商九歌的嘴里,顺便给商九歌了一袋子水,让她合水吞服。   “然后运功快速炼化药力。”霍萤叮嘱道。   “但是……”商九歌有些迷茫地说道。   她全身如今根本调动不起来内力,这就好像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拿什么炼化药力。   “现在可以了。”霍萤静静说道。   商九歌将信将疑地运转真气,发现真的有一丝真气慢慢在丹田中汇聚,而将这股真气用来慢慢炼化两颗药丸,让其药力抵达全身,商九歌原本那浑浑噩噩昏昏沉沉的状态顿时就好像酒醉之时喝了最有效的醒酒汤一样,清醒了过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商九歌望向四周,有些迷茫地说道。   似乎她在清醒过来的同时,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给忘了。   “这并不重要。”霍萤在一旁开口说道。   她指了指面前高耸的城墙。   “我们先进城。” 第二百五十五章 撒娇女人最好命   霍萤的药比想象中更有效,当然,主要是对症下药的缘故。   商九歌服药之后就基本上恢复了清明,但是却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并且看着眼前的城墙,霍萤说了一句先进城,商九歌也就自己率先运起轻功,一路沿着城墙攀登而上,方别和霍萤也就跟在她的身后,因为洛城承平已久,所以说那些巡逻的军士们也稀稀散散,更没有发现三人的可能。   所以上城墙再下来,霍萤三人不过用了半炷香不到的功夫。   等重新站在洛城城墙之内,眼见就可以回到霄魂客栈。   霍萤才又拿出来一颗白色的药丸,递给商九歌:“吃了吧。”   商九歌接过药丸,只见这颗药丸大小如莲子,色泽雪白,散发着淡淡清香,显然不像是什么毒药。   但是商九歌也不是那种会随便吃别人药的人。   “这是什么?”商九歌问道。   “相信我,我是医生。”霍萤看着商九歌说道。   医生不会害人。   这是霍萤的潜台词。   而商九歌则点了点头,张嘴抬手,将药丸付下:“还挺甜。”   这样说过之后,商九歌瞬间感觉困意涌上,她伸手打了打哈欠:“啊,好困,我先睡了。”   随即,商九歌自己就往地上一躺,呼呼大睡起来。   看着地上睡觉的商九歌,方别表情有些复杂地看着霍萤:“我是医生?”   你是医生你就给别人喂安眠药的吗?   多少良家妇女都是这样着的道。   “对啊。”霍萤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   “我之前给她的两颗药,一颗是暂时缓解清风散毒素的解药,而另外一颗则是快速激发潜能,类似于潜龙丸的效果,不过是全方面弱化的版本,这样才能够让商九歌可以自己飞过城墙,并且因为清风散的效果,所以说这期间商九歌看似清醒,其实处于另外一种酒醉状态。”   “总体来说,这是权宜之计。”霍萤说道:“无论是解药还是弱化版本的潜龙丸,对于此时的商九歌来说都没有什么好处,所以我才给了她第三颗清风玉露丸,用以解毒修养,避免之前两颗药带来的副作用。”   “只要睡上一觉,商九歌明天就能够恢复如初。”   “当然。”霍萤看着方别:“她会记不清今晚发生的事情。”   “记忆只到自己被宁天清风散迷倒为止。”   这样说着,霍萤自己动手将商九歌扛在背上,然后回头,看了方别一眼。   “冒昧问一句。”   “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女人?”霍萤这样说道。   方别瞬间有点跳脚,这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侮辱:“你凭什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我你不喜欢,薛铃也不要,宁夏已经到嘴边的肉也不吃,我原本以为你可能喜欢商九歌这样的,但是现在她都这样了,你还坐怀不乱,禽兽不如是不是就说的你这样的人?”   “不不不,你听我解释?”方别连声说道。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霍萤轻快说道。   并且自己向前在黑暗中走着,突然回头。   “如果你真想告诉我什么的话,我很想知道。”   “今天晚上,你究竟给商九歌讲了什么。”   “以至于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商九歌回想起来。”   “我很感兴趣。”   这个纯白如茉莉的少女,在黑暗中轻轻说道。   方别有点看不清她的表情。   ……   ……   霍萤当然对方别给商九歌这一路上所说的话很感兴趣。   所谓酒后吐真言,但是同样,你对一个喝醉酒的人吐真言,也很好用。   反正她第二天什么都记不清了。   并且某种意义上,商九歌也是一个很适合彼此交谈的人。   方别和背着商九歌的霍萤在洛城黑暗的街道行走,避开那些打更的更夫,最终轻车熟路地来到客栈前,推开虚掩的门进入,两个人便来到了大堂。   并无人迎接。   主要因为方别和霍萤也没有想过让别人迎接。   “我把她送回房中。”霍萤拍了拍熟睡中的商九歌的腰。   这次商九歌是真的在睡觉。   方别看了看霍萤:“好的。”   于是霍萤就一转身将商九歌抱在怀中,一路向着楼梯走去,转眼就消失在楼梯的尽头,方别看着霍萤的背影,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然后少年也转身离开。   霍萤这边,抱着商九歌上楼,推开房门,把少女放在床上。   黑暗中,霍萤看着商九歌那张平静的脸。   然后开口道:“你可以醒了。”   商九歌慢慢睁开眼睛,眼眸中黑白分明。   “你能骗到他吗?”商九歌轻声开口说道。   霍萤摇了摇头:“所以我对他撒娇了啊。”   “他是那种你撒娇就有用的人吗?”商九歌再问:“如果有用的话,我也去学一学。”   “我这种基本不撒娇的人,偶尔撒娇杀伤力很大。”霍萤点头说道:“你也可以学一下。”   “好像很难的样子。”商九歌歪头:“如果有用的话,你教我?”   “天生就会,不用教的。”霍萤微笑道:“以及,你还记得今天晚上方别告诉你的话吗?”   此言一出,商九歌顿时有点卡住了。   “啊,啊,啊,啊。”商九歌抱住头迷茫地喊道:“我有点想不起来了。”   霍萤不动声色地微笑看着商九歌,一言不发。   商九歌看着霍萤:“骗不到你吗?”   少女正色。   “因为你根本就不会骗人。”霍萤冷冰冰地拆穿。   “好吧。”商九歌叹了口气。   “他今晚上说了很多话,其实很多话我都听不懂。”   “他很喜欢说那种别人听不懂的话,越是信任的人,他说的也就越多。”霍萤轻轻说道:   “但是即使这个时机上他最信任的人,他也并不会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   “因为只有死人可以真正保守秘密,或者说。”   霍萤看着商九歌:“一个喝得烂醉,第二天什么都记不住的人。”   商九歌侧起头:“好吧。”   商九歌现在也挺喜欢说好吧,因为她越来越开始无奈了。   和霍萤这样的人打交道,真的不是商九歌擅长的事情。   “你要听哪里?”商九歌问道。   “全部。”霍萤言简意赅地回答。 第二百五十六章 星夜   方别送回商九歌和霍萤之后,并没有马上回房睡觉。   虽然说现在真的已经很晚了。   一去一回,去得很快,但是回来的却很慢。   五更天,现在已经过了丑时了。   而方别依旧在练剑。   一剑一剑一剑一剑在黑夜的星光下挥洒。   抬起头来的时候,就能够看到商九歌房间里面亮着的那盏灯。   他知道霍萤想做什么,霍萤给了他暗示,方别最终也无可奈何地默许。   或许就是撒娇女人最好命,或许是那一瞬间的霍萤真的挺可怜的。   最重要的是归根到底,方别也没有对商九歌说过真正重要的事情。   对于方别来说——真正重要的事情就是足以致自己于死地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能猜到多少东西。”方别看着那个房间的窗户,一边挥剑一边说道。   “总之。”   少年露出了若有若无的微笑。   “希望我们能够继续一道前行。”   ……   ……   “他们回来了。”黑无看着窗外的方别,平静说道。   “嗯。”宁夏答应了一声。   这位西域女子正在床上打坐练功,头上有氤氲的白气。   自从方别给她解了曼珠沙华的毒之后,宁夏的武功进境就有一日千里之感。   毕竟原本曼珠沙华的作用就是激发人体潜力,促进功力暴增,当然,代价就是要忍受曼珠沙华可怕的毒性。   宁夏身上的曼珠沙华是正常剂量的三倍以上,原本几乎只要不回到西域就是必死无疑,这也是宁欢控制宁夏的重要手段。   只是宁欢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解曼珠沙华的毒。   “你不担心吗?”黑无问道。   “我相信他。”宁夏静悄悄说道。   “你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人。”黑无道。   宁夏笑了笑:“那么你感觉他怎么样?”   黑无沉默片刻,然后叹了口气:“我所见过最不想为敌之人。”   “能够现在同一战线,真是太好了。”   黑无亲自见证了方别怎么轻描淡写地带回来了紫背天葵,对于方别的手段,真的是钦佩至极。   “所以我相信他啊。”宁夏微笑说道:“对了,他现在都没有让你出手对吧。”   黑无点了点头。   其实黑无是最好用最方便的工具,甚至说黑无出手黑锅可以全扔给罗教。   但是偏偏,方别到现在都没有让黑无出手的意愿。   “我不太清楚他是什么用意。”宁夏轻轻说道:“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方别用自己一次次几乎无懈可击的表现,让其他人对这个少年积累起来了庞大的自信。   这些自信是目前方别最有力的武器之一,但是同样,一旦方别不再神奇,他也将会失去所有人的信任。   而现在方别面前的敌人,真的有非常的可怕。   “你相信他能够真的对付宁欢?”黑无冷不丁地说道。   那一瞬间,宁夏沉默下来。   宁欢给宁夏造成的阴影实在太过于巨大。   所以宁欢在宁夏的心目中也是几乎无敌的象征。   一个不败,一个无敌,就好像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两攻相遇,必有一受。   “我不知道。”宁夏轻轻说道。   “他快来了。”黑无继续说道。   关于宁欢在黄河之畔与天下第七的商离战成平手,并且继续一路东进,即将进入洛城的消息,并不是什么秘密。   相反,在蜂巢的传播下,这个消息正在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向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   山雨欲来风满楼。   宁欢便是山雨。   山雨未来。   风已满楼。   “你怕他。”黑无看着宁夏的眼睛说道。   宁夏一言不发,甚至有些瑟瑟发抖。   她甚至不想回忆宁欢的样子。   在过去的十几年间,宁夏一直都是宁欢身边最唯命是从的弟子,甚至连委曲求全都不算,宁夏就是全心全意地为宁欢效忠,甚至不惜向这位师尊献上自己的一切,即使黑无的突然到来打碎了这一切的幻梦。   但是宁夏虽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与一切仇恨的根源,但是她还是没有办法与宁欢正面为敌,只有在通过宁怀远之死逃离宁欢身边之后,才敢反叛,并且宁死也不愿重新回到宁欢身边。   因为她知道。   自己一旦回去,就会成为宁欢的傀儡与玩物,再次失去自我。   因为宁欢刻在她心底的恐惧与阴影,实在太过于巨大。   毕竟宁夏本身,对于宁欢也非常重要。   宁欢不会轻易放宁夏离开的。   “如果他来了,我会和他打一架。”黑无继续说道:“我并不知道自己和他有多大的差距……”   “不行!”宁夏突然暴喝开口。   声音有些尖锐。   完全不像是宁夏平时的声音。   黑无看向宁夏:“所以他来了你就要重新跪下去吗?”   宁夏轻轻抿住嘴唇不说话。   她没有说不,那便是默认。   因为宁夏也没有自信说自己可以克服对于宁欢的恐惧。   “宁天和宁笑可能死了,也可能没有。”黑无决定暂且搁置这个话题,另起了一个VS:“我感觉你放了宁笑,不是一个好主意。”   “虽然宁笑不是很强,但是他依旧是宁欢的左膀右臂。”   “我知道他对你不错,并且没有得罪过你,但是他对于宁欢的忠诚,依旧毋庸置疑。”   “我不让他再回洛城。”宁夏开口说道:“如果他再回来,我就会杀了他。”   “即使他和宁欢一起回来的?”黑无问道。   宁夏迟疑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黑无顿时苦笑起来:“老实说,我原本以为,宁天这次来洛城,方别会让我去会会他。”   “如果你去了,他已经死了。”宁夏说道。   “是的,我去的话,他肯定已经死了。”黑无毫不怀疑。   黑无自己百毒不侵,就算是宁天有些花拳绣腿,但是如何会是黑无黑天魔功大成的对手,按照方别的划分法,黑天魔功是板上钉钉的紫色功法,黑无能够把这门武功练到炉火纯青,堪称是这门武功有史以来造诣最高的修炼者之一。   对上宁天堪称天克。   但是方别却选择让商九歌去和宁天战斗。   并且两个人都看到了他们三个人回来时候的情形。   很明显——商九歌那个样子不像打赢的样子。   毕竟是被人扛着回来的。   站着出去,躺着回来。   怎么想都不怎么吉利。 第二百五十七章 扎心了老铁   在烛火之下,商九歌也就开始给霍萤讲那些今天晚上方别给她讲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其实商九歌的记性很好。   原本方别以为商九歌这次肯定会像喝酒喝断片一样,第二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家里还蹲着一只霍萤。   方别那些奇奇怪怪的话里面,比如什么甄志丙啊龙骑士啊,萧峰和段誉了,这些都是怎么都不懂的话。   比如说什么是龙骑士,即使是霍萤,也绞尽脑汁都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是另外一些话,却很有意思。   比如说方别那三五神功。   霍萤其实大概知道方别练的是什么武功。   她也和宁夏讨论过所谓的万象森罗。   没有想到,方别手中的万象森罗反而叫什么一窍不通的三五神功。   并且方别练功根本不需要自己真正把武功学会。   他只要看和练就够了。   以及那白绿蓝紫橙的功法分级就很有意思。   霍萤一想就有点来气。   她的惊玉明雪功,按照方别的划分标准,才不过是蓝色品质。   而商九歌则练的是独孤九剑,并且还是融会贯通的独孤九剑进阶版,再加上何萍的清净世界,可以说商九歌已经是半个橙色了。   也因此,商九歌才会遭遇大面积的追杀。   因为大家都知道商九歌如果长成之后会很可怕。   但是他们不知道,原本只会独孤九剑进阶版的商九歌就已经很可怕了,这一顿追杀下来,商九歌反而多了清净世界,毫无疑问更加可怕。   而薛铃,原本一身不入流的武功,但是在认识了方别之后,阴差阳错就学了金刚不坏神功。   那可是金刚不坏啊!   妥妥地也是紫色武学。   宁夏的诧女神功不过是蓝色品质,曼珠沙华也是蓝色品质。   但是方别给她解了曼珠沙华之后,宁夏的曼珠沙华进阶加上诧女神功,也是紫色品质的底子。   只有自己,一穷二白哭唧唧。   方别都给别人整装备整技能了,自己什么都没有,绝对的伐开心。   商九歌则看着霍萤的神情,她剑心通明,大概知道霍萤为啥有点不开心,于是尝试开导对方:“你看盛君千不也是一身蓝装吗?”   还好盛君千听不到这话,否则还真是瞬间扎心。   “那是他来得晚。”霍萤抿着嘴说道。   “但是你来的更晚啊。”商九歌说道:“我没记错的话你本来不是走了?”   得,更扎心了。   当时还没有白绿蓝紫橙的武功分级,霍萤可是带着紫色头脑和半橙级的医术走的,可是现在有了五色武功分级,霍萤突然发现自己会的东西居然只是中流,反而方别一个个给别人换上了一身神装,就真的不开心了。   但是不开心也不能明说,霍萤抿着嘴抽出一根银针,无声无息地插进了商九歌的手上。   “疼!”商九歌刚想呼痛,却发现其实一点都不疼。   “这是怎么回事?”商九歌问道。   霍萤白了她一眼:“肉不疼,心疼。”   这样说着,霍萤抬手拔出银针。   “继续说。”   于是商九歌就继续讲述。   关于方别对于三五神功的解释,以及所谓天下第一高手的问题,这个少年总是在说乱七八糟不清不楚的事情,但是却又自成逻辑,自成世界。   方别原本不想让这个世界除了商九歌之外任何一个人听到他的这番话,甚至说商九歌听了之后他也希望商九歌尽快忘掉。   但是等商九歌向霍萤复述之后,这些话有些有点有趣,有些有点不明就里,还有些其实非常新颖,更有些很有价值。   但是霍萤却不知道为什么方别只愿意对形同喝醉第二天就不会记起所有事情的商九歌说这些话。   所以霍萤听完了之后,看向商九歌:“就这些?”   商九歌点了点头:“就这些。”   “你怎么看?”霍萤看着商九歌。   “他比我想象中爱说话的多。”商九歌说道,顺便指了指脑袋:“并且这里有些不清不楚的。”   什么冬伞雪避,什么龙骑士,什么萧峰段誉,什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方别从来没有对商九歌说过这类似的话,今天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本来说了就算了,但是商九歌来真的记住了。   现在回想起来,不是脑子有毛病还有什么解释?   霍萤叹了口气:“姑娘你还真敢说啊,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谁比他脑子更清楚了。”   “因为没有谁比他更怕死。”   “而不想死的人,只能够加倍地武装自己,加倍地警惕这个世界。”   “不过,我现在终于明白他的三五神功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商九歌很想问。   虽然方别已经讲了很多,但是最关键的那部分,商九歌总感觉方别没有讲。   “三五神功本来是屠龙术,但是偏偏他身边就有一条真龙。”霍萤摇头说道。   “真龙是谁?”商九歌问道。   “当然是何萍啊。”霍萤说道:“何萍是这个世界屈指可数的强者,但是从来没有人知道她具体有多强。因为她做了十三年的蜂巢刺客,从十六岁一直做到二十九岁,直到成为玉蜂,直到退休,从来没有遇到过她杀不掉的目标。”   “而三五神功,则是一门你看过的武功越多,就越厉害的功夫。”   “正常来说,习武之人,虽然说有贪多嚼不烂的说法,但是比如一个华山弟子,他所能够接触的武功,也不外乎华山剑法华山心法华山轻功这些,先把本门派的武功练好,采取考虑其他门派的武功,而这些武功一练就是十年二十年。”   “所以一般来说,大多数习武之人一生也就学三五门秘籍。”   “蜂巢不一样吗?”商九歌问道。   “蜂巢当然不一样。”霍萤看向商九歌。   “蜂巢有天下间最齐全的秘籍,包罗万象,几乎无所不有。”   “当然,按照方别的说法,紫色秘籍应该很少并且珍贵,橙色秘籍蜂巢同样没有。”   “但是白绿蓝这些基础秘籍蜂巢却有很多。”   “现在回想起来。”   “当初方别来到我霍家的藏书阁,除了给何萍找医书之外,更多的是要看我霍家的珍藏武功秘籍。”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凉王破   商九歌静静听着,她能够理解蜂巢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秘籍。   毕竟以蜂巢的情报能力和组织力量,找各门各派的秘籍不是探囊取物吗?况且秘籍这种东西,是可以抄录,可以复制的,并不是说写了别人就没法抄。   不就是文字,不就是画画吗?   大多数门派对于自己的秘籍敝帚自珍,但是蜂巢就是那个笤帚收藏大师。   是的,方别的三五神功,更重要的也是因为他从小就身处蜂巢这个大环境里面,可以几乎毫不费力地看到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秘籍。   就像方别说过的。   他武功不行,念书很好。   看秘籍不就是念书吗?   不就是背课文吗?   我方别蜂巢王语嫣的称号岂是浪的虚名?   而且我不仅看,我还会练。   “不对。”商九歌突然说道。   “怎么不对?”霍萤看向商九歌。   “他可以白看秘籍吗?”商九歌看着霍萤问道。   “当然不能。”霍萤说道:“但是何萍是她师傅啊。”   “何萍是蜂巢有史以来几乎最强的刺客,她的积分几乎是整个蜂巢最高的,并且玉蜂的特权也让她可以几乎横行整个蜂巢。”   “虽然说何萍自己不是三五神功的修炼者,看那么多秘籍没啥用。”   “但是方别想看,她就能找来秘籍让方别看。”   商九歌听着有些恍惚。   她曾经问过方别:你究竟看过多少秘籍啊,才会这么熟练。   但是现在看来,方别真的看过很多很多的秘籍。   乃至于整个蜂巢的秘籍,方别可能都看过了。   以方别的性格来看,很有可能是这样。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   他是这样说的。   也是这样做的。   就感觉很可怕。   “总之,他的记忆力确实很好,过目不忘,并且很久之后还可以对每一本秘籍的细节如数家珍。”霍萤继续说道:“也正是因此,他才能够帮助我来修改创造游龙明雪功。”   “当然,按照方别的划分标准,游龙明雪功不过是蓝色品质的武功……”   霍萤再次重复这件事情的时候,商九歌突然意识到:“你怎么知道方别会把游龙明雪功评价为蓝色?”   方别举例的时候,根本没有举游龙明雪功作为例子好吧。   “因为我就是知道。”霍萤笑了笑说道。   笑过之后,她继续开口道:“虽然方别没有提到,但是就好像方别真会将天下武功一个个都说一遍一样。”   “从他举的那些例子,我对于方别对于武功的划分标准已经有些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至少说。”霍萤淡淡说道:“游龙明雪功即使修炼到大成,也进不了江湖榜甲榜的前十。”   “这就是最简单的例子。”   “但是一个人不可能只练一门武功啊。”商九歌当即反驳道:“你看,内功心法是一门,外功招式是一门,掌法剑法是一门,轻功什么的又是一门。”   “方别之前所举的例子,基本上都是内功,他的三五神功也是内功,你的游龙明雪功也是内功?”   说到这里,商九歌就有点不自信了。   因为她并没有见过游龙明雪功。   “是也不是。”霍萤淡淡说道:“游龙明雪功是我们共同合力根据霍家的特点改良创造出来的一门武功,我就是第一个修炼者。”   “就像方别所说的,他的武功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鸡肋,彼之蜜糖,我之砒霜,游龙明雪功也同样不适合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修炼,而是专门为霍家准备的功法,其特点就是将内功,轻功,掌法腿法之类的融为一体修炼。”   “尽管说单独一项拿出来并没有多么强悍无敌,但是互相配合的融洽度却无以复加。”   “原本按照我们的估算,只要说霍家人人都修习这种游龙明雪功,至少说能够让霍家整体的武力提升一倍一样,再也不用担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事情。”   “并且有了游龙明雪功作为基础,我们同样可以去寻求更加高深的武学修炼,一切循序渐进,井井有条,可以说十年时间,霍家就可以扭转局势。”   商九歌听着霍萤的话,总感觉有些不安:“然后呢?”   “然后霍家没了。”霍萤平静说道,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因为清净琉璃方。”   “清净琉璃方?”商九歌这次可是真的记住了这个名字,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之前所服用的药,就是清净琉璃方。   并且也真切体验了清净琉璃方所带来的不可思议的效果。   “为什么?”商九歌继续问道。   “因为有人想要。”霍萤清清静静说道。   “所以天凉王破。”   霍萤说天凉王破,商九歌并不知道天凉王破的意思。   她只是侧了侧头,看着霍萤。   带着些许询问的目光。   “天凉了,王家也该破败了吧。”霍萤轻轻说道:“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个王家也可以是任何家,比如李家,比如谢家。也比如霍家。”   “有些人是谁?”商九歌继续问道。   “天。”霍萤看着商九歌,面无表情地说道。   事实上,这个如同雪娃娃一般淡漠的少女,除了提及方别之外,大多数时候都是冷冷清清。   正如同此时她对商九歌说这个天字的时候。   “总之,在此之前,霍家对于那个人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只要他看不到,那么就眼不见为净。”   “但是这一次,因为清净琉璃方的缘故,他看到了我们。”   “那么你们把清净琉璃方给他不就成了?”商九歌直接说道。   既然说对方能够一句话就让霍家彻底破败零落,甚至说用霍萤的话说,霍家是直接没了。   那么既然可以没,当然可以有啊。   “其实我们给了。”霍萤轻轻说道:“但是没有用。”   “他拿到药方之后霍家就遭受了屠灭。”   “然而讽刺的是,直到把霍家几乎杀干净了。”   “他才知道药方是假的。”   霍萤的声音轻轻。   这大概是这个故事中最讽刺的地方了。   尔虞我诈。   如果那个人不是相信药方是真的,那么也不会这样轻易地就置霍家于死地。   但是霍家同样送上去了可以以假乱真的药方,最终却没有能逃过一死。   这场游戏之中,怎么说,也算是霍家赢了。   含笑九泉地赢。   “所以你要报仇吗?”商九歌问道。   “向天。” 第二百五十九章 老而不死   商九歌有无数次地机会向所有人表示我其实一点都不瓜,我不仅不瓜,并且我还机智地一笔。   但是这一次。   商九歌真的很机智。   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霍萤想说但是没说的话。   然后替霍萤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她想向天复仇。   向那个可以说出天凉王破的人复仇。   霍萤轻轻咬住嘴唇,然后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商九歌看着霍萤:“其实我挺喜欢你的,你要不要我帮忙。”   霍萤也看着这个问要不要帮忙的商九歌,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商九歌大概真的搞错了什么。   其实这位剑道少女已经猜到了霍萤自己最终的敌人究竟是谁。   但是她依然问出了那句要不要帮忙。   所谓大逆不道,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比商九歌更大逆不道的人了。   于是霍萤继续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多谢好意。”   “我一个人就好。”霍萤甚至有些轻松地这样说道。   “这样一点都不好。”商九歌看着霍萤说道:“我知道你的时间还有很多。”   “不过他快死了。”   霍萤没有想到商九歌连这个都能够想得到。   是的,那个人已经很老了。   可能很快就要死了。   否则他也不会贪婪地渴求清净琉璃方,因为清净琉璃方就是传说中的仙人成仙药。   尽管说商九歌亲自服用之后表示并不会白日升仙。   但是谁在意呢?   重要的是这根救命稻草就悬在面前,如何不想去亲手抓一抓呢?   但是仇人快死了,真的是一个大问题。   昔日伍子胥被楚王灭族,只身逃亡吴国,最终带领数万吴钩重回楚国,势要报血海深仇。   但是这个时候,楚王已经死了。   就算伍子胥能够将楚王的尸骸挖出来鞭笞解恨,但是死了的人,终究已经死了。   纵然死后不得安宁,但是我死后,又哪管洪水滔天。   霍萤如果想要复仇,那么就必须等在那个人死去之前,去完成这场复仇。   只是天那么高,想要向天复仇,可谓是难如登天。   “你平常是不是都不动脑子的?”霍萤叹了口气说道。   “大多数时候都不需要。”商九歌理直气壮地说道:“吃饭睡觉打架,都不需要动脑子。”   所以说大多数时候你都是憨瓜状态了,还是华山小师姑的说。   或许这也是华山小师姑的萌点之一?   霍萤只能叹气,然后说:“不用。”   这是她一个人的复仇。   这个世界上最能够给她帮助,也是最有用帮助的人就是何萍和方别,况且霍家被灭之事,也和这两个人脱不了干系。   但是霍萤都没有开口。   更何况是商九歌。   真不知道商九歌是聪明还是傻。   该装糊涂的时候一点都不糊涂,反而是该聪明的时候真的是从来都不聪明。   或许这就是华山商九歌吧,霍萤想起来那个当初独自挑灭黄河十七盗之后再去孟州县衙讨回公道的关于商九歌的传说。   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是不是因为我现在还不够强?”商九歌开口问道。   “和强弱无关,而和你是谁有关。”霍萤静静说道:“你是商九歌,你可以暗中加入蜂巢,但是你却无法去反抗那个天。”   “只要你还是商九歌。”   ……   ……   商九歌和霍萤的谈话最终无疾而终。   因为讨论到了一个根本无法继续的话题。   毕竟涉及的对象是那么的危险,自始至终,霍萤都不敢提到对方真正的名字。   而在另一边,还有一个人没有睡。   薛铃自从知道方别和商九歌出去之后,就已经睡不着觉了。   所以说最近方别这么忙的吗?白天忙还不够,晚上还要出去和商九歌继续忙?   所以直到很晚的时候,直到很多星星都垂落夜幕的时候,商九歌才被霍萤扛着回来,然后就是在星光下继续练剑的方别。   薛铃一直等到方别将今天的这一千剑挥完,才在他身后叹了口气:“你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   “那是非常的忙。”方别没有回头,淡淡说道。   “宁天死了吗?”薛铃继续问道。   “没有。”方别说道。   “为什么?”薛铃继续问道。   宁天当然很强了,但是这次出门的可是商九歌和方别啊。   用斗兽棋来举例,这可是一只狮子和一只猎豹的愉快捕猎时间。   “宁天的扇子上有毒,商九歌中招了。”方别言简意赅地向薛铃解释道。   “但是你不会中招的。”薛铃看着方别说道。   “我只是确保商九歌不会出事而已,而不是一定要杀了宁天。”方别说道。   “如果宁天和宁欢汇合,会更加危险。”薛铃说道。   这也是之前赵大先生的判断。   罗教势单力孤就不可怕,但是如果真的三人成虎,孤狼成群,尤其是宁欢不再双拳难敌四手,而是多出来左膀右臂的时候,会毫无疑问地更加难以对付。   “是的,但是也不是。”方别说道:“至少我让他们确定,洛城还有一个叫做华山令狐冲的人。”   “华山令狐冲?”薛铃没有想到方别会突然这么说。   “嗯,华山令狐冲。”方别简单说道:“一切的铺垫都会在最终成为完美的乐章。”   “相信我就对了。”   方别总是让别人相信他。   因为当承载着相信的方别才能够感受到更重的责任。   “我不太理解。”薛铃静静说道。   其实薛铃很多时候都不理解方别的做法,因为方别并不会选择所有选项中最好的那个,就好像强迫症一般,他更喜欢选择那个相对中庸乃至有些差的选项。   而每一次,方别最终都证明了自己是正确的。   “虽然我不理解,但是我选择相信。”薛铃继续说道。   “谢谢。”方别轻轻说道。   “你很少说谢谢。”薛铃说道。   “那主要是因为你值得我感谢的时候真的不多。”方别微笑说道:“但是这一次真的谢谢。”   “我其实很害怕,你回去就回不来了。”   因为薛铃的处境,要比最初预想的要好很多。   薛铃从原本的没有退路,变得开始有退路起来。   “我爹告诉过我。”薛铃静静说道:“不要见利忘义。”   “只有这样,才会有人愿意相信你,跟随你。”   “并且,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回报。”   “嗯。”方别笑了笑。   “对了。”   “宁欢什么时候会来洛城我不知道。”   “但是明天,少林寺的大和尚该到了。” 第二百六十章 洛城空蝉   少林寺僧人要到了。   方别这样说。   薛铃之前没有听到一点风声,但是第二天一早的清晨,就听到洛城的街道中喧闹起来。   在喧闹中,佛号阵阵,阿弥陀佛。   薛铃看着眼前的天花板,叹了口气,然后慢条斯理地穿衣起床,简单洗漱,然后出门去看那些少林大师。   昨天其实薛铃和方别还聊了一些东西,其中所聊的重点,便是关于端午。   端午其实现在还人畜无害地在霄魂客栈中当着他的小跑堂。   自从何萍开始让端午开始念经之后,端午就显得越加地难以捉摸。   虽然平常时候这个蹦蹦跳跳双马尾看起来和萌萝莉一样的男孩子依旧在客栈中穿梭送菜,有时甜甜地叫上一声哥哥姐姐,甜的人几乎蜜淌进心里。   但是更多的时候,端午平常在房间里诵经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偶尔薛铃甚至会担心端午这样下去,会将原本已经遗忘的记忆重新找回来。   但是方别却告诉薛铃不用担心。   因为——端午比他们想象中的更聪明。   薛铃不知道方别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方别说不用担心,那么就真的不用担心。   而现在,我不去少林寺,少林寺却来了洛城。   霄魂客栈如今有空悟高僧的骨灰,还有空悟的弟子原名释然现名端午的小和尚,薛铃还修炼着金刚不坏神功,而佛祖舍利更在端午的肚子里面。   总之无论如何,心中总还是慌的。   方别手里还有和空悟高僧立下的约定,以空悟高僧的骨灰换取任意一门少林七十二绝技。   毕竟少林七十二绝技用方别现在的分级标准,基本上没有绿色武学,大多数都是蓝色武学,少量的紫色武学,无论去换哪一样,方别都不会亏。   尤其是方别现在的内功走的时候三五神功的路子的时候,多看一门方别不曾了解过得武功,这个少年的功夫就会更强一分。   但即使这样,方别也始终没有动过去少林寺的心思。   以及这次少林寺前来洛城的带队高僧正是空悟的师弟,法号为空蝉的空蝉高僧,由于其数十年不曾下山走动,所以说连他擅长什么武功都不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少林寺绝对不会派什么三脚猫来应对这次宁欢来洛的重大危机。   尤其是宁欢刚刚突破了商离的拦截之后。   此时洛城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此时已经是有些空旷——官兵们将道路两边封锁起来,就好像是大官出巡所必须的静街一样,不过此时,欢迎的是少林的高僧。   薛铃则站在霄魂客栈的高处,静静观望着那远道而来的黄衣僧人。   不多,只有九个。   为首的僧人赤足黄衣,头上烫着九个戒疤,面容清矍,步履轻快,单手合十,手上挂着一串檀香佛珠,一边转动,一边口诵佛经佛号,而他身后的八个弟子则小声重复着为首僧人的哼唱,彼此重合震荡,真如同歌唱一般。   唬得周围的百姓们纷纷向着佛门高僧大德下跪,五体投地不敢起身。   而方别则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叹气?”薛铃回头看向方别。   商九歌已经去擂台了,昨晚的事情并没有怎么影响那位剑道少女,并且原本的比武大会如今已经被官方盖章为了少年英雄会,连夜在柳林坡那里扎起来了大大小小九座擂台,显得声势更隆,天下豪杰也在络绎向着洛城涌来。   只能说洛城这座城市,已经几百年没有这么热闹了。   “因为他不会武功。”方别说道。   薛铃惊呆了。   她又向下看了看那位宝相庄严的空蝉大师,完全看不出来什么。   “他不是少林寺的吗?”薛铃只能有些干巴巴地说道。   少林寺哪里会有不会武功的和尚?   “但是他真的不会,他只会念经。”方别淡淡说道:“他带来的那八个僧人可以结金刚伏魔阵,或许这就是少林寺派他来的原因。”   薛铃现在一点都不对于方别看别人一眼就能说出来别人的来历感到惊奇,不过她依旧很不可思议这位空蝉大师身为方丈空明的师弟,竟然不会武功。   尤其是不会武功下山来凑什么热闹?   方别静静看了薛铃一眼,然后轻轻说道:“当然是因为空悟了。”   “空悟?”听到这个名字,薛铃还是有那么一些怅然,空悟身为少林寺排名前列的重要高僧,在洛城附近神秘失踪,舍利子不翼而飞,连自己的遗体都没有保留下来,少林寺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本来就有些可疑。   但是趁着罗教妖人进犯中原这个机会,少林寺应六扇门的邀请,派人下山来到洛城,保境安民,稳定武林,一切都没有毛病,顺便可以去调查空悟高僧的死因,但是为什么会派一个不会武功的空蝉下山?   这就让薛铃感到有些疑惑不解了。   “我也想不大清楚。”方别极少见的承认自己也不知道。   随后他笑了笑:“不过想不清楚的事情,静观其变就好了。”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不远处:“你看,这不就有人来了吗?”   方别话音方落,就看到有人自远处高楼顶端一袭白衣翩翩而来,就如同展翅的天鹅在空中滑翔,在周围百姓的惊呼声中,他安安稳稳落在道路中央,只见那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一袭白色儒服,衣袂飘扬整个人轻摇折扇,神定气闲地看着眼前的黄衣僧人:“敢问大师可是辩才无敌的空蝉高僧?”   “高僧不敢当,辩才不敢当,出家人不打诳语。”空蝉单手合十,颂了声阿弥陀佛,望向眼前的白衣文士:“老衲不过是侍奉佛祖的一介小沙弥。”   “敢问施主是谁?”   “为何拦在此地?”   白衣文士折扇轻摇,饶有兴趣,不是宁天又是何人?   昨夜他被方别商九歌撞破行踪,今天就选择出现在了洛城之中,并且大大咧咧地来到了少林寺刚刚抵达的高僧队伍之前,其自信与嚣张可见一斑。   “在下宁天。”宁天简简单单说道:“醉心武学日久,今日得见高僧,心痒难耐,还请高僧赐教。”   这样说着,宁天合起折扇,以扇为剑,向着空蝉的胸口笔直刺出。   周围瞬间再响起一阵惊呼之声。 第二百六十一章 街头激战   面对宁天的进击,空蝉站立不动,口中颂一声阿弥陀佛,而在他身后,正有一个黄衣僧人闪出,双臂交叠挡在空蝉面前,宁天的折扇正好刺中他手臂交叠出,只见如同金石交击,对方双臂纹丝不动,反而是宁天在空中一个跟头飞出了一丈之远,稳稳落地。   “可是金刚不坏神功?”宁天看着这位出手的僧人说道。   “惭愧,寺内目前修炼金刚不坏神功的僧人只剩下流落在外的小师侄释然。”空蝉在对方身后轻轻说道,话语苍老而带着奇特的律动:“这位释苦师侄,所修炼的乃是金钟罩功夫,虽然坚不可摧,但是未到金刚不坏的地步。”   宁天哈哈大笑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金刚不坏更厉害了?”   “但是在下想要向老和尚你讨教,没兴趣和你的徒子徒孙交手。”   那个站出来的僧人释苦看向宁天:“魔门妖孽,倘若你连小僧都不是对手,又有什么脸面向空蝉师叔讨教?”   “不是对手?”宁天平静看着释苦,哈哈大笑说道:“你确定?”   这样说着,宁天再次上前,手中折扇开合,向着释苦疾攻过去,释苦不慌不忙,运起真气赤手格挡。   原本金钟罩功夫就是佛门金刚不坏的前置武功,基本上外门武功讲究的是一脉相承,比如说金刚不坏的前置是金钟罩,金钟罩的前置则是铁布衫,往往只有前一个根基打牢固才能够修习进阶武学,像是薛铃这种一步登天的反而是异类。   此时金钟罩功力运起,宁天微微一笑,手中折扇摇摆,如同游龙一般在空中蜿蜒,原本打向胸口的折扇转而只攻释苦门面,准确来说,是释苦的双眼。   毕竟无论是谁,双眼都是其最脆弱的部位。   宁天这样攻击,不可谓不阴狠毒辣。   但是释苦只是选择闭上了眼睛。   眼睛当然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器官之一——但是眼皮不是。   眼皮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眼睛,虽然说绝大多数人的眼皮只能起一个遮光作用,但是很明显,释苦并不是。   宁天的折扇直戳释苦的右眼,但是宁天却感觉自己戳中了钢铁一般,他灌注内力之后,就算眼前是一截树干,都能够轻松地一戳而透,但是此时扇骨在释苦闭上的眼睛钱丝毫不能寸进。   与此同时,释苦则趁势劈手将折扇一把抓住,在用力夺扇的同时,更要将宁天整个身体都拽过来,瞬势补上一拳。   宁天此时已经先机尽失,危险万分,但是他丝毫不慌,反而在空中哈哈大笑起来。   他没有松开扇子,而是趁着释苦的来势,和对方对上了一掌。   拳掌相交,内力激荡,释苦只觉得宁天的手掌中有雄浑大力涌来,自己如同风中浮萍,完全抵挡不住,只能向后踉跄后退,然后张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金钟罩虽强,但是宁天的内力和掌法更加的雄厚,这并不是金钟罩能够弥补的差距。   只是宁天明明无论内力还是掌法,都是稳稳的一品境,但是却依旧喜欢偷袭使诈这样的手段,你可以说他没有宗师风范,但是却必须承认他为了胜利绝对是不择手段的。   “这就是少林武功吗?也不过如此嘛。”宁天在街道上站定,看着眼前吐血的释苦和在他身后的空蝉,依旧不慌不忙游刃有余:“现在,空蝉高僧还不愿意出手一战吗?”   空蝉面如淡金,依旧神色平静:“施主杀性未免也太重了吧?”   “大和尚嫌弃在下杀气重,那就过来降妖除魔啊,你们佛家舌灿莲花,所以就是喜欢活活把人说死吗?”宁天看着空蝉笑着说道。   在霄魂客栈的屋顶上,正可以从高处看到这场突发的战斗,只是说他们的谈话听不甚清。   薛铃看向方别,轻声问道:“我才想起来,我有段时间没有见到萍姐了。”   “萍姐有事暂时出去了。”方别说道。   “什么事情?”薛铃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的事情。”方别道。   薛铃沉默,然后问道:“能不能让黑无出手?”   让方别出手是不可能的,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方别根本就不是喜欢人前显圣的性格,他躲还来不及,怎么会出手?   可是除了方别,整个霄魂客栈中,之前商九歌似乎已经会过这个宁天,但是却没有成功击败对方,那么按照斗兽棋的排序,何萍不在,方别不想出手,那么只有黑无能够动手了。   老实说,薛铃当然是站在少林寺这边,毕竟她目前的师承已经算是少林寺一脉,并且少林寺也是在六扇门的请求下来来到洛城增援。   如果说真的像方别所说,空蝉高僧根本不会武功,那么现在情况就真的很危急了。   宁天作为江湖榜甲榜的第七十一,是真正意义上的江湖一流高手,释苦已经是空蝉这次带下来的少林武僧中最强的一个了,虽然说金钟罩功夫确实亮眼,但是却依旧不是宁天的对手,因为金钟罩并不像金刚不坏神功是攻守兼备的武功,释苦防御有余,但是内力和招式却比宁天差上一筹不止,所以稍加交锋,就已经落在下风,被宁天打的吐血。   “你疯了?”方别静静说道:“别忘了空悟是怎么圆寂的,黑无如果出手,他就是众矢之的,会被人当Boss打的。”   薛铃一时间有点噎住了。   是的,她其实都快忘了。   黑无原本是敌人来着。   并且是非常具有压迫感的敌人,薛铃亲眼目睹了他和空悟那场人形高达的对决,真的是拳拳到肉,虎虎生风,只是逐渐了解事情原委和黑无的身份特性之后,薛铃不知怎么就原谅了黑无杀死空悟这个事实。   主要是因为空悟是因为黑无而死,但是却并不是被黑无所杀,另一方面则是黑无自己真的就是工具人属性,就好像商九歌用绯夜剑杀了人,那么大家肯定都会找商九歌的麻烦,没人会和绯夜剑过不去。   毕竟绯夜剑那么锋利。   人见人爱。   黑无就是绯夜剑。   而现在这把绯夜剑握在霄魂客栈的手里,又怎么会舍得把这把剑毁掉。   “那个。”薛铃看着方别:“什么叫做当Boss打?” 第二百六十二章 少林   薛铃几乎自动过滤了黑无为什么不能出手这个问题。   转而问向什么叫做被当Boss打。   “就是一群人围着,有人主攻,有人当肉盾,有奶妈,有辅助,大家一起组个本来刷黑无这个Boss。”方别静静解释道:“毕竟像是黑无这种野外Boss,他见谁打谁,那么同样,谁见他就想打他。”   薛铃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因为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   所以黑无一直都被人带在身边,即使是宁夏带着黑无的时候,也是打一架就走,绝不逗留,就是为了避免被人当Boss打的情况。   而现在——黑无真的在这些少林寺武僧面前出现,那么肯定会被当做敌人。   毕竟仇很大。   “以及放心。”方别继续说道:“虽然宁天确实很强,少林寺也是吃素的。”   “但是少林寺虽然吃素,可是从来没有人真的认为少林寺是吃素的。”   吃素的人不杀生,有佛心,不吃素就等于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但是少林寺虽然吃素,但是在行事风格上,却绝不吃素。   所以说方别说出来了这句绕口的话。   薛铃想了想,也是,少林寺之所以让空蝉带着这八个武僧下山,正是为了应对宁欢的威胁。   如果说现在连宁欢的弟子都对付不了,那真的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而在两人的脚下,空蝉依旧没有一点惊慌的样子,他静静看着眼前风度翩翩的文士,叹了口气:“贫僧其实不会武功。”   “大和尚出身少林,说自己不会武功?”宁天哈哈大笑:“这不是贻笑大方吗?大和尚不会武功,这几十年难道是活到驴身上了?”   为什么是驴身上,当然是因为秃驴了。   不过被对方这样嘲讽,空蝉至少在涵养上真有得道高僧的水准。   他看着对方:“老僧之所以听方丈师兄法令下少林来,一共有三件事情。”   “哪三件事情?”宁天不由问道。   “第一件事当然是悲苦老人宁欢正要前来洛城,定是一番生灵涂炭,方丈师兄不忍心看武林经此浩劫,所以派老僧来洛城,希望各方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以和为贵,不要徒增杀孽,冤冤相报何时了。”   空蝉这番话说的悲天悯人,言语恳切,不过宁欢则是侧头睥睨眼前的老僧:“那么就派一个不会武功的大和尚过来送零嘴吗?敢情你们也知道我罗教不吃人肉的。”   他这句话说的嬉笑怒骂,振振有声,但是空蝉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至于第二件事情,则是贫僧的师兄空悟,在几个月之前,被洛城周边遭受贵教山门护法黑无的攻击,最终不知所踪,后来说空悟已经圆寂,但是他的尸骨遗蜕却不知所踪,这次下山,更是要寻回师兄的遗蜕安葬于佛塔之中,方得圆满。”   “黑无如今已经暂时脱离了我罗教的掌控,具体行踪,连我都不知道。”宁天淡淡说道。   “贫僧也没有想过从宁施主这里知道黑无的消息。”空蝉看着宁天说道:“至于第三件事情,则是空悟师兄当初从天竺返回的时候,随身尚且携带有一颗从天竺迎来的佛祖舍利,以及他的唯一弟子释然。”   “空悟师兄乃是少林金刚不坏神功修行最深者,也代表着少林金刚不坏传承,此行下山,也要找回舍利子并我那师侄释然,迎回金刚不坏这一绝技。”   空蝉郎朗说出来这三件事情,宁天依旧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所以呢?”   宁天已经确定了这次少林寺派出来的阵容并不足为惧。   如果释苦就是这次少林寺下山所派出来的最强者,空蝉并不会武功,那么就连自己都拿不下来,更遑论对师尊造成威胁?   宁天一句所以呢出口的同时,自己折扇轻摇,以扇为刀,竟然直接向着前方的空蝉攻了过去。   直到此时,宁天也不完全相信空蝉不会武功这件事情,因为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毕竟他是和少林寺和少林方丈同一辈分的得道高僧,少林寺更有数之不尽的佛门武学典籍,哪有入宝山而空手还的道理。   那么究竟会不会武功,是不是常威,当然一试便知。   就算空蝉真的一点都不会武功,一招之下便身首异处,宁天也绝对不会在意。   就像黑无敢杀空悟一样,宁天如果真的杀了空蝉,定然名震天下,如果他能够活着逃出洛城,回到西域,那么迎接他的就是如同英雄般的礼遇。   更何况宁天可以完全确定自己不会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原本已经重伤吐血的释苦重新冲了上来,以双臂为盾再次挡在空蝉面前,宁天和释苦已经两度交手,对于这位防御远大于攻击的武僧已经非常了解,所以完全不在意地一扇扫出的同时,欺身上前再次向着释苦的小腹推上一掌。   这一掌所为杀人而来。   而此时,原本在一旁作壁上观的其他几位黄衣武僧,却身形一转,两个人来到释苦的一左一右,各自将手掌抵住释苦的肩头,而另外五人则分成两翼,向着宁天的左右而去,不动声色封住了宁天的退路。   可以说双方都存了掀桌的打算,宁天暴起出手,反而也同样正中这些少林武僧的下怀。   宁天折扇的扇锋打开之后就如同利刃一般,宁天的折扇原本就是他的独门兵器,张开便是盾,合起便是棍与剑,劈砍就是刀,同时又暗藏清风散这样强大的迷药,可以说是专门为他打造的武器,再联系宁怀远曾经使用过的那现在被薛铃当做防身武器的劳力士,只能说那些西域工匠在打铁这件事情上,真的很有独到之处。   但是此时锋利的扇锋并切不入释苦的双臂,宁天一掌打在释苦的小腹,原本嘴角已经绽开微笑,但是他却感觉自己打中了一堵坚硬的铁墙。   铁墙之后是雄浑可怕的真气在鼓荡,并且随着宁天的惊动,就如同被惊动的毒蟒,张牙舞爪地向着宁天而来,瞬间反向侵入了宁天的手臂之中。   宁天又惊又怒,只觉得手臂剧痛不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功力为何突然暴增,但是见机不妙,便是走为上策。   他向后腾空而起,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早有黄衣武僧绕到他身后,见他起跳,随即便是一掌拍了下来。   大韦陀掌!   我佛慈悲! 第二百六十三章 金刚伏魔   宁天此时已经在空中无处借力,避无可避,只能强行运掌和对方对拼一击,随即就感觉对方掌力如山海般涌来,居高临下,将宁天几乎一巴掌给重新打落地面。   宁天环顾四周,嘴角沁出血丝,先是自己打了释苦一掌,却被对方体内那无法想象的深厚功力反震,想要逃跑,却回头就被对方一掌我佛慈悲给打了下来。   原本宁天感觉这些都是土鸡瓦狗,自己可以横行无碍。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只在顷刻之间,对方就变得如此之强。   “这是?”宁天捂住胸口,看向那从头到尾几乎没有动过的空蝉。   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大概就是这样了。   “小金刚伏魔阵。”空蝉看着宁天静静说道:“没有想到阁下武功之精,真的有需要用到此阵。”   而在上方,薛铃只想大呼过瘾。   原本她还担心宁天武功太高,这群少林和尚打不过,事实上单打独斗看起来真的打不过,只是这八个和尚一起出手的时候,瞬间宁天几乎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沙包,被一顿乱揍,此时被团团围住,真的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一瞬间薛铃甚至有点可怜对方。   “这是什么?”薛铃问道。   “这应该是金刚伏魔阵,看人数,应该是小金刚伏魔。”方别开口说道。   “金刚伏魔?”薛铃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和金刚不坏神功有关系吗?”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方别说道。   “金刚伏魔阵有大小之分,小金刚伏魔阵只要六人就可以摆出来,要求是六人分别掌握一门少林七十二绝技,如果和金刚伏魔阵较量的话,就等于你同时和一个掌握着六门七十二绝技的顶尖高手过招,并且金刚伏魔阵的六人因为所学的少林内功同源的缘故,甚至可以让真气在不同的僧人之中汇聚,能够在战斗中极大提升修为。”   “也就是说,如果是六个二品高手摆下的金刚伏魔阵,那么威力就相当于一个顶级的一品高手。”   “那大金刚伏魔阵呢?”薛铃想着有小就有大,如今小金刚伏魔阵就有这么厉害,那么大金刚伏魔阵该有多强?   “大金刚伏魔阵乃是少林寺的守山大阵,需要七十二位各自掌握七十二绝技的僧人分别镇守,虽然说很难有人让少林寺派出来这么大阵仗,但是此阵一出,天下就没有一人能从其中活着出来。”方别顿了顿,继续说道:“当然,大金刚伏魔阵的缺点更加明显,因为熟练掌握七十二绝技的七十二个僧人就很难凑齐了,更何况是让他们一起行动,所以大金刚伏魔阵只能当做守山大阵,而不能拿出来闯荡江湖。”   “当然,现在大金刚伏魔阵的三大阵眼之一的金刚不坏神功,如今因为空悟身死,再没有人能够胜任,所以短期内大金刚伏魔阵是摆不出来的。”   “好吧。”薛铃点了点头。   她刚才已经看过这小金刚伏魔阵的威力了。   释苦在得到另外两个僧人的真气辅助之后,金钟罩的威力瞬间大增,已经不弱于金刚不坏神功,不仅可以抵御攻击,甚至能够自行反击伤敌,眼前这八个僧人气息合一,彼此之间的行动配合精妙无双,在金刚伏魔阵之中所承受的压力,远远不是简单的彼此功力武功相加,甚至隐隐有相乘的效果。   这大概就是这次少林寺拿出来的底牌吧。   拿出来一套金刚伏魔阵出来降服宁欢这个真正的魔头,也算是恰得其所。   “这是用来对付宁欢的吗?”薛铃问道:“以及是宁欢的对手吗?”   自从宁欢在黄河畔闯过商离的拦截之后,这位罗教太上长老的真实实力也成了江湖上的巨大谜团。   以至于少林寺这次花费了血本。   因为普通的一品境就算下山,难道敢自夸自己要比商离还强?   既然没有商离强,那么就是给宁欢送菜的下场。   而只有这套金刚伏魔阵,才有资格在宁欢面前打打擂台。   “我不知道。”方别摇摇头:“因为所有的阵法,都有一个致命弱点。”   “什么弱点?”薛铃看向方别。   “很简单啊,合则无敌,那么分则为沙。”方别淡淡说道:“以宁欢之能,就算这八个和尚日夜同寝,他也能够分而破之。”   “那么正面对敌呢?”薛铃反问道。   “那要看,宁欢能不能从阵中逃出去了。”方别这样说着,同时看向下面的战阵,宁天已经如同落入陷阱的受伤孤狼,一瞬间情形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反正,宁天是绝对逃不出来的。”   ……   ……   这场少林武僧与罗教宁天的当街对战,由于真的是事不关己,所以方别可以很开心地高高挂起,品头论足一番。   并且无论哪边获胜,对于方别来说都有各自的好处。   而对于宁天来说,就真的不是好消息了。   在他看来,这一瞬间,这八个和尚每个人的武功都陡然上升了一大截,从原本的个个不如自己,变得几乎可以与自己平齐,偶尔合击一下,自己就完全抵挡不住。   他苦笑一声:“真不愧是少林寺。”   “能当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真不是浪得虚名。”   这样说着,他耸了耸肩,看向空蝉:“出家人不杀生吧。”   “南无阿弥陀佛。”空蝉颂了一声佛号:“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江湖上恩恩怨怨,一入释门便成空。”   “我等当然不会真的伤害宁施主。”   “只是施主杀孽太重,魔性深沉,希望施主接下来能够跟随我们回到少林寺,接受佛法感悟,以荡涤自身罪恶。”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宁天笑了笑,此时他依旧没有绝望。   “我罗教也信奉大日如来佛,所以,我回罗教一样可以念经,为什么要去你们的少林寺?”   佛教当然也有大日如来,但是和罗教所信奉的大日如来完全不是一回事。   就好像佛教也有孔雀明王,但是如果有人只信奉孔雀明王,那么同样也是异端邪说。   空蝉看着宁天,还没有开口,就看到这个文雅书生继续哈哈大笑起来。   “还有。”宁天回头,看向远方。   “师尊,该救救徒儿了吧。” 第二百六十四章 千回百转,一人红衣   能被宁天称之为师尊的人,当然只有一个。   悲苦老人宁欢。   所以当宁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场众人人人色变。   连空蝉都保持不了镇定,开口向着四周郎朗说道:“宁欢施主,如果也到了洛城,不妨出面一见。”   但是四周并没有回应。   屋顶之上,薛铃不由看向方别,表情有些焦虑:“宁欢真的已经到了洛城吗?”   “我不知道。”方别淡淡说道。   “如今我们的耳目是不灵通的,只有蜂巢希望我们知道的消息,我们才会知道。”   “我们在昨天得到了商离与宁欢的战斗结果,但事实上,即使用信鸽来传递情报,从陕西一路到河南,也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没有人知道在宁欢离开黄河的这三四天间,他究竟去了哪里,以怎样的脚程行动。”   “如果说宁欢真的出现在洛城,我都不会感到惊讶。”   “但是就现在而言,我相信宁欢不在这里。”方别静静说道。   “那宁天为什么要这样喊?”薛铃不由问道。   “他在拖延时间。”方别淡淡道。   “拖延时间?为什么?还有谁能救他吗?”薛铃感到不可思议:“这世间除了宁欢之外,还有人能救他吗?”   “当然有。”方别淡淡说道。   “最值得信赖的人就是自己。”   “而对于宁天来说,他其实是在拖,他在拖清风散起效的时间。”   薛铃已经大致了解了昨天商九歌和宁天战斗的情形,也知道最终商九歌就是中了清风散,才喊得方别救命。   “那……”薛铃不由又担心起来了。   方别笑了笑:“但我想,这次宁天要失望了。”   ……   ……   宁天并不知道宁欢在哪里。   他只是来洛城之前见了这位师尊一面。   他也是只知道师尊会不日抵达洛城。   但是喊一喊宁欢就出来,这是宁天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就是在拖。   在拖清风散的起效时间。   即使之前胜券在握,宁天也没有放弃在周围散播清风散,而现在命悬一线,这就是了唯一可以救命的东西。   方别说的对。   最值得信赖的人,永远就是自己。   所以当一声师尊救救徒儿过后,四下里一片寂静,但是并没有真的有人越众而出,空蝉愣了片刻,再次朗声向着四周喊道:“如果宁欢施主已经来到洛城,不妨出面一见。”   宁欢依旧没有露面,而宁天则哈哈大笑起来。   空蝉看向宁天:“宁施主为何发笑?”   “我笑你们这些少林秃驴蠢笨无知,我师尊倘若在的话,又岂会让你们这些宵小猖狂?”宁天站在金刚伏魔阵当中虽然身陷重围,但是他已经不再慌张。   因为他确定,清风散的毒早已经散播到了四周,这些和尚即将中招,到了那时,他们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不过现在的话,我一个人就能够收拾你们!”   这样说着,宁天重新鼓荡真气,向着正对面的释苦杀去,又是精妙的一掌拍出,纯属以掌力压人。   空蝉见此,不由又颂了一声阿弥陀佛,而释苦则不慌不忙,同样出手和宁天对上了一掌。   一掌之后,原本不敌宁天的释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宁天却向后踉跄后退,跌倒在地,捂住胸口再吐出一口鲜血。   只因为他已经有旧伤在身,而释苦的体内内力依旧奔涌不息,如同江河,一者受伤,一者更胜全盛之时,谁上谁下,孰优孰劣,真的是一试便知。   “这不可能。”宁天倒在地上,不可思议地喃喃说道:“你们明明都已经中了毒,这不可能!”   他明明已经将清风散随着折扇的开合无声无息地散布到了四周,并且被这些和尚吸入腹中,又故意拖延了毒素发作的时间,但是为什么他们似乎没有受一点影响?   “原来施主用毒了。”空蝉似乎后知后觉地看着宁天,平静说道:“这小金刚伏魔阵,乃是阵中之人气息相连,同气连枝,内息同步运转不息,便如同一个百毒不侵的绝顶高手,想要以毒物来破此阵,宁施主未免也太小觑我少林的底蕴了吧。”   是的,天下阵法,无一例外都惧怕毒物,毕竟一人之力有限,双拳敌四手,身陷阵中,那就是危机万分之境,单凭自己之力,那是绝难脱出。   可是毒物就不一样了,毒物可以同时攻击战阵中的每一个人,大家雨露均沾,不分前后,通通撂倒。   这也是宁天虽然身陷金刚伏魔阵也不曾绝望惊慌的原因,毕竟他已经提前释放了清风散,只需要拖延片刻,毒发之际就是自己取胜之时。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金刚伏魔阵真的能够做到八人如一,连气息与真气运转都是能够彼此流通的,做到百毒不侵,属实可怕。   宁天倒在地上,这一瞬间才真有万念俱灰的想法。   他连遭重创,又身陷阵中,已经明白自己再也没有翻盘的可能,原本看少林的阵仗不齐,所以才见猎心喜前来一试,抱着就算打不过也能够逃掉的心思。   但是谁能想到,少林这次下山的不是九个人,而是一整套小金刚伏魔阵。   “阿弥陀佛。”空蝉单手合十,看着宁天静静道:“释苦,去将这位宁施主制住。”   释苦闻言说一声遵师叔号令,随即上前,他所修炼的正是金钟罩武功,在小金刚伏魔阵中整个人如同铁塔一般,上前对着宁天再一掌推出,竟是想要一掌将宁天击晕。   此时宁天所有底牌用尽,万念俱灰,闭目待死。   而正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释苦伸出的那一条手臂突然齐根掉落下来,在地上不断扭曲着,鲜血涌出,释苦捂住断掉手臂的肩膀,黄色僧衣瞬间染做黑红。   但他竟然遭此剧痛,依然一声不吭,只是回头看向空蝉:“师叔小心!”   此言一出的时候,已经迟了。   只见一个红衣少年自远处一座佛塔之中翩翩而来,转瞬便已经进入了这金刚伏魔阵中,他目标直指空蝉,视其他人于无物。   周围的黄衣武僧或以指以棍以掌以拳来攻,他不闪不避,全身红衣鼓胀如球,那些攻击就丝毫打不进去,反而自己被反震向着四边倾倒。   红衣少年正是宁欢。   只见他身材峻拔,面如冠玉的翩翩少年,已经站定在空蝉面前,单手伸出,正扼住空蝉干瘦的脖颈。   “空蝉大师,好久不见,劣徒让你见笑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佛祖拈花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这一切变化的太快,让高处的薛铃几乎惊呆了。   原本少林寺胜局已定,金刚伏魔远胜宁天的花拳绣腿,但是谁能够想到,这个世界变化地太快,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不,半路杀出来一个宁欢。   甚至说薛铃根本没有看清宁欢是怎么在那么远的地方像是切豆腐一样轻松切断了释苦的右臂,随后就是如同天外飞仙一般,飘飘然如冯虚御风,如入无人之境地杀入金刚伏魔阵之内,一招便制住了空蝉。   以及,这也是薛铃第一次见到宁欢,但这第一面的出场,薛铃感觉自己之前所见过的一切高手,都似乎算不上什么了。   空蝉虽然咽喉被扼住,但是宁欢并没有直接扭断对方的脖子,甚至说力道都不是很大,让空蝉还有和他回答交谈的机会。   而在听到了宁欢这阴森轻快又苍老的话语,空蝉那满是皱纹的脸看着宁欢,叹了口气:“宁施主,最终还是入了魔道。”   “这世间哪里有魔?胜者为王败者寇。”宁欢淡淡说道:“如果罗教将教义传遍这天下,那么你们便是异端邪说,便是魔。”   “佛与魔只在一念之间,胜者便是佛,败者方为魔。”   这样说着,宁欢静静将空蝉单手提起,让他双脚悬空。   周围的众僧见空蝉被制,再无人敢上前解救,生怕宁欢手指轻轻一动,就将空蝉立杀当场。   别人未必敢,但是宁欢一定敢。   而在一旁几乎已经被忽视的宁天此时大喜过望,他捂着胸口爬起,来到宁欢十步之外,望着这个全然陌生的红衣少年,但是却已经相信这就是自己的师尊。   “劣徒宁天,见过师尊,徒儿武艺低微,给师尊丢脸了。”   虽然说宁欢是一品境,宁天也是一品境,但是两个同样的一品境,之间依然有如同鸿沟一般的巨大差距。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宁欢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宁天,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起来吧,我们师徒之间,不必多礼。”   宁天这次真的是喜出望外,他原本那句师尊,真的只是使诈,从未想过宁欢会真的已经到了洛城,甚至说就在这附近冷眼旁观。   但是如果不是宁欢的话,宁天自己也心知肚明,自己已经被废去武功囚禁在少林寺中,度过不知几许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   “阿弥陀佛。”空蝉被宁欢举在空中,呼吸逐渐困难,但是他就那样平静悬挂在那里,并没有挣扎的动作,眼睛依然望着宁欢那张年轻地过分了的脸。   “宁施主,苦海无涯。”   “你除了宣唱佛号说两句苦海无涯还会什么?”宁欢微笑着看向空蝉:“你们佛家号称佛法可以普度众生,那么我也在众生之中,你们如何不来普度我?”   “佛度有缘人。”空蝉开口说道:“宁施主本有宿慧,怎奈尘缘未了,不是不度,而是时候未到。”   宁欢叹了口气:“那么大和尚,我且问你。”   “你要不要死呢?”   “我真搞不懂,少林寺派你这个唯独不会武功的空字辈下来做什么,难道真的是想要把我给笑死吗?”   “老实说,真要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我虽然杀的多了,但是终归还是有些不喜。”   “毕竟不会挣扎的动物,杀起来就完全没有快感。”   “快放了师叔!”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逐渐变得危险,原本投鼠忌器的少林群僧瞬间变得聒噪起来,之前他们已经尝试出手,由于释苦一照面就被断了一臂,其余几人的攻击也对宁欢完全不起作用,让宁欢如入无人之境般一招就制住空蝉。   而现在宁欢更是想要空蝉向他求饶,虽然这些群僧知道空蝉是绝对不会在此时向宁欢这样的邪魔低头,但是如果不求饶就会死,他们心底又不免期望空蝉可以低下头颅。   一时间各种情绪交织,让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清亮的声音自人群中传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版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宁欢有些惊讶回头,竟然看到一个穿着襦裙马尾的少女自人群中越众而出,也穿过众少林僧人,向着手握空蝉的宁欢走来。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复议如是。”   这个少女生的明眸善睐,双目漆黑,来到宁欢身前,唱了一声阿弥陀佛。   “放下他。”   宁欢此时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但是这个少女看起来顶多不过十二三岁,看起来更是玲珑可爱,宁欢仔细打量着对方,表情微变。   “你究竟是谁?”   “端午。”少女这样回答,同时右手伸出,呈拈花状,一指向着宁欢打出。   而周围的少林僧人哪里认不出,纷纷惊呼道:“拈花指!”   是的,拈花指,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几乎颠覆了他们的认知,这个看起来这样年幼的少女,能口诵佛经,动摇众人心神倒也罢了,竟然能够用出少林的拈花指,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屋顶之上,薛铃惊呆了。   这次是真的惊呆了:“端午!她怎么过去了!”   “她想要过去,自然就过去了。”方别神情有些肃然。   “快去救她啊!”薛铃可是被空悟大师托付的人,此时顿时急了。   端午为了避开耳目都女装了,付出这么大的牺牲,眼下却撞到了宁欢面前,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救不了。”方别淡淡说道:“以及,不要小瞧端午了。”   “不要小瞧端午?”薛铃可以一直把端午当师妹,不对,当师弟看待的,她真没看出来端午有什么不凡之处。   就算真的不凡,连空悟都未必打得过宁欢,端午过去不也是送菜吗?   而看到拈花指,宁欢表情终于动颜:“有意思。”   这样说着,他右手依旧扼住空蝉的脖颈将对方提起,左手一样做了一个拈花指印,向着端午的小手递了出去。   两指相触。   佛祖拈花,迦叶一笑。   宁欢一瞬间被端午手中的大力震动,向后连退数步,而端午则趁势上前,一跃而起,将空蝉从宁欢的手中抢了下来。   然后转身,单手合十。   “阿弥陀佛。” 第二百六十六章 佛与魔   四下里一时寂寥无声。   无人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一切太疯狂了。   黄鼠狼都给鸡拜年了。   不是——但是看着端午一记拈花指和宁欢对指,反而略占上风,甚至瞬势抢过空蝉,这实在太过于惊世骇俗。   薛铃看着惊呆了。   不敢相信,又如何可以相信!   “端午。”薛铃感觉自己开口有些干涩:“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端午何德何能,能够正面和宁欢对拼一手,甚至稍占上风?   “因为他本来就这么厉害。”方别看着屋下的街道,平静说道:“你还记得吗?我当初评斗兽棋的时候,端午是那只小老鼠。”   “老鼠虽小,但是能杀大象。”   “宁欢就是那只大象。”   薛铃听得又惊又喜:“端午真的能够打过宁欢?”   “不能。”方别想都没有想,直接一口否认。   “嗨。”薛铃只能叹息一声。   是的,指望端午真的能够打赢宁欢,真有点天方夜谭的感觉,仅仅是端午能够稍胜宁欢一招,就几乎感觉天崩地裂了。   “那端午……”薛铃开口斟酌着语言问道。   “端午是空悟的唯一弟子,佛法深厚,从小便修炼有正宗的金刚不坏神功,并且还有多项少林七十二绝技。”方别看着薛铃,淡淡笑道:“你什么时候有端午什么都不会的错觉。”   薛铃有点哑然。   是的,她一直都把端午当做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和尚看待。   “端午虽然被黑无正面重伤,以至于一时间失忆,但是他体内可是有空悟的三分之一的金刚不坏种子,以及舍利子的温养,再加上自己身怀的数门少林绝技,他要远远比你想象中的强大。”   “只是端午却是一块烫手山芋,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将他继续雪藏下去。”   “不过他愿意自己出手,那么也就意味着他恢复了一定的记忆,并且想通了一些东西。”   薛铃讷讷点头,转念一想也真是,端午本来就是江湖榜甲榜前二十的空悟亲传弟子,又是少林一脉的重要人物,更服用了舍利子这种据说可以凭空造就一个一品高手的绝世神物,还有空悟给他的三分之一金刚不坏神功种子。   看看薛铃,这三分之一的金刚不坏神功种子已经让薛铃凭空麻雀变凤凰,不仅自保之力有余,甚至还能够跻身江湖上的一号人物。   那么金刚不坏神功加舍利子加少林七十二绝技的端午究竟是什么水准?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话题。   不要说端午年纪小。   事实上薛铃年纪也不大。   “那也打不过吗?”薛铃抱着一点点侥幸问道。   端午怎么说也是老鼠?   老鼠不是专杀大象的吗?   “打不过。”方别静静说道:“毕竟他是宁欢。”   “那么。”薛铃看着方别:“如果端午要死了,你会出手吗?”   方别回头看着薛铃:“不到时候。”   “我现在没有杀他的把握。”   “那什么时候有?”薛铃问道。   “等到我能够看出来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究竟是怎样的武功之后。”方别难得地解释道。   而在大街上,宁欢被端午这个绑着双马尾的汉服小姑娘用拈花指一指逼退,甚至将空蝉也给抢了下来,但是却没有丝毫惊怒,他站在那里,平淡看向端午:“有意思,这是谁家的小姑娘,竟然会少林的拈花指?”   “你不是也会!”端午有些气愤地说道。   他对于宁欢当然没有半点好脸色,说话间有些气鼓鼓的味道在里面。   “我会因为我曾经当做少林寺的山门护法,正经从觉素大师手中学来的。”宁欢慢条斯理说道:“不过,好久没用过,就是有些生疏了,不过你的内力雄浑坚毅,似乎是金刚不坏的路子,里面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且让我将你擒来,好好研究一下。”   这样说着,宁欢身形轻轻一跃,就来到了端午的面前,他的速度快到了极点,普通人只能够看到一道残影,端午已经全神贯注,这一瞬间依旧没有跟上宁欢的速度,不过宁欢来到端午面前之后,依旧用拈花指法,点向端午的胸口,端午不闪不避,却同样一记拈花指向着宁欢点出。   竟然是要以伤换伤!   宁欢嘻嘻一笑,身形诡异地在空中翩折,轻易就避开了端午的攻击,而他的拈花指则正正印在端午的胸口,端午整个人瞬间如同断线风筝一般横飞出去,眼看就要砸在远处的人群身上。   端午其实现在身怀金刚不坏之力,倒是未必会有所损伤,但是那些路人尚且是肉体凡胎,这要是被砸中了,就和被实心炮弹砸中差不多。   端午虽然心有所感,但是在空中倒飞,完全无处借力,只能手舞足蹈,却无计可施。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道黑影闪到了人群面前,一把抱住正向他飞过来的端午,这个黑影只后退了一步,然后就将端午从怀中放下。   端午回头,只见帮了他的这人全身精瘦黝黑,看起来是个干枯又精干的少年。   不是黑无又是何人?   两人曾经在洛城外的森林中有过一场官司,端午几乎死去的伤就是黑无留下的,并且黑无也是杀死空悟的最直接凶手。   但是他们又在霄魂客栈中相处了许久,虽然黑无未必认出来这个小姑娘就是当初那个小和尚,但是端午一旦恢复记忆,如何不知道黑无就是黑无。   毕竟黑无实在太好认了。   “谢谢。”端午回头,向着黑无礼貌说道。   “你还能打吗?”黑无没有理会端午的道谢,而是直接问道。   端午抿着嘴唇内视了一下身体,点了点头:“没问题。”   两个人一高一矮,站在清晨的曦光中,端午的双马尾在日光下拖出来影子。   不得不说端午真有点好看。   毕竟那可是薛铃的头发。   “那就好。”黑无咧嘴嘿嘿嘿笑了起来。   “我们一起,杀了这个老匹夫可好?”   宁欢看着黑无和端午,微笑看着这二人。   “有意思。”   “且上来送死吧。” 第二百六十七章 你气不气   即使看着端午和黑无这两个人站在一处,宁欢也没有丝毫畏惧,只是感到非常的有趣。   端午和黑无对视一眼,此时宁欢真的是两个人最大的敌人,所以当务之急,肯定是先击败宁欢再说。   所以即使宁欢这样有恃无恐,两个人还是各自一左一右,向着宁欢奔跑而来。   金刚不坏神功与黑天魔功的组合,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外功功法。   来战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   宁欢微微一笑,看着两个人同时冲到面前,左手应对黑无,右手应对端午,两只手分别用出不同招式,拆解地游刃有余。   无论是黑天魔功还是金刚不坏神功,都是这世界一等一的护体神功,一招一式都蕴含着莫大神力,但是宁欢双手各自与两人对敌,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一时间三人战作一团,周围围观者均感觉目眩神迷。   也只有宁欢同时应对端午和黑无两个人,才稍稍看到他表情认真起来。   而屋顶上,薛铃看傻了。   今天这些发展,让薛铃实在有点始料未及,也完全想象不到。   “宁欢有这么强吗?”在薛铃看来,宁欢同时应对端午和黑无这两大高手,端午姑且不说,黑无可是真正有实打实战绩名列江湖榜甲榜的高手,端午刚才能够和宁欢正面对拼一指而不落下风,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但是就这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夹攻,依然奈何不了宁欢,这让薛铃感到不可思议。   “很强,但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强。”方别双眼紧盯这那远处的战斗,几乎连眨眼都不曾,想要贪婪地将那战斗场景尽收眼底。   “首先,最重要的是端午和黑无之间的配合不够互补。”   “无论是金刚不坏神功还是黑天魔功,都是这个世界至刚至阳的武功,但也因此,二者一正一邪,却没有任何的协调性,反而要顾忌彼此的存在,打起来要束手束脚得多。”   “端午和黑无的组合,并达不到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顶多只有一点五多一点,而宁欢的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刚好不惧群战,他甚至可以借力打力,将黑无的功力用来打端午,用端午的功力来打黑无。”   薛铃没有想到方别在远处观望就能够看出来这么多东西,她虽然心里有了一点底,但还是忍不住继续问道:“那么能打过吗?”   “如果打不过该怎么办?”   在薛铃的心目中,黑无基本上已经是霄魂客栈第一打手了,没办法,据说很强很强的萍姐基本上没有出过手,方别则是没有十成把握更是畏缩如鼠,从不出头。   除非宁欢真的打上门来,方别才可能勉为其难打一架。   但是现在,这是他人瓦上霜,虽然说端午黑无都已经被迫迎战,但是方别依旧没有出手的兴趣。   “打不过就打不过呗。”方别淡淡说道:“无论是黑无还是端午,他俩别的本身没有,抗揍都是这个世间一流的。”   “只要宁欢没有取出蚀骨剑,那么他俩顶多受一点皮外伤,而没有性命之忧。”   “如果拿出来蚀骨剑呢?”薛铃是真的非常担心了。   “那么这场战斗,可能会迅速结束。”方别说道。   “宁欢配上蚀骨剑,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金刚不坏。”   薛铃倒吸一口冷气。   ……   ……   在方别讲解的同时,端午黑无和宁欢已经在街上鏖战许久。   端午黑无皆是一丝不苟地强攻,一招一式均有莫大威力,丝毫不敢藏私,但是宁欢相对来说却游刃有余地多,像是方别所说,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最不惧群战,他同时和端午黑无交手,却可以将一人的功力转移到对另一人的进攻上,无论是端午还是黑无,都感觉束手束脚,全身不自在。   但是他俩又都清楚,如果是一人与宁欢战斗的话,又完全不会是宁欢的对手。   黑无原本以为自己黑天魔功大成,宁欢已经不在话下,但是他作为标杆的是十七年前的宁欢。   当然,按照常理来说,十七年后,宁欢越加衰老,功力应该下降才对,但是谁能想到宁欢竟然能够将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练到这个地步,竟然真的存在返老还童之事,此时这个俊逸的红衣少年,如果不是有人挑明,谁能想到他就是纵横江湖几十年的魔道巨擘悲苦老人?   而宁欢则是好整以暇地见招拆招,他功力比黑无和端午更高,招式也比他们更精妙,就算是战斗经验,也比这两个人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他当然是这江湖之上最顶尖最一流的人物,并且没有什么羞耻之心——如果是旁人,被这两个看似柔弱的少年少女给当街拦住,久战不下的情况下肯定非常的不耐烦,毕竟自己是成名已久的大高手,而面前两个,一个排名在自己之下,在罗教的地位更是堪堪能帮自己提鞋,而另外一个则是根本名不见经传,此战之中,定然是这二人扬名天下,而自己绝对会沦为背景板。   可是宁欢真的就是不慌不忙,无论端午黑无怎么抢攻,他都能够轻轻松松游刃有余地化解,知道的人知道这是一场危险万分的生死搏杀,但是如果完全不知道内情的人看则这三个人的战斗,感觉就像是一场优雅的指导棋。   负责指导的是宁欢,而端午和黑无只需要展现生平所学就够了。   哪怕说无论是黑无还是端午都是气息悠长之人,久战之下,反而是黑无先烦躁起来。   “你先退下。”黑无在战斗间隙暴喝出口,同时一把先抓住端午的手臂,向后一摔,自己上前,黑天魔功运至巅峰,一拳向着宁欢挥出。   “老匹夫且受死!”黑无大声呐喊。   宁欢微微一笑,同样伸出一只白如玉石的拳头,握紧之后向着黑无的拳头撞去。   这一招现在很多人都不陌生,正是庚金杀拳。   杀无可赦!   双拳交击,那一瞬间气浪向着四周爆开,就好像两人之间瞬间爆炸了一个巨型爆竹,轰然一声巨响。   周围的围观群众被气浪所压迫,纷纷向后倾倒,而在爆炸的中央,黑无的嘴角缓缓流出一丝鲜血。   “老匹夫。”他望着宁欢骂道。   而宁欢面露微笑:“打不过我,你气不气。”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三招   你气不气?   黑无气的想要发疯。   但是越气得发疯,他更需要冷静。   宁欢确实要比他强。   无论是功力招式还是战斗经验,都要强过黑无。   甚至说他那么老了,依然没有变弱。   甚至更加强大。   这让人感到绝望。   这真正硬碰硬的一拳,黑无对于宁欢的实力有了最真实的认识。   “宁夏也在这里对吧?”宁欢继续说道:“不知道我将你杀死的时候,她会不会跑出来跪在地上向我求饶?”   “我那个美妙的乖巧的好徒儿啊,就是太傻了。”   “傻得让人心疼。”   宁欢的话语慢条斯理中带着阴冷。   听到他提到宁夏,黑无无来由地暴怒,即使说此时在刚才的对拳中已经受了内伤,但是他还是不管不顾,左拳向着宁欢再次全力挥出。   宁欢又一记庚金杀拳对撞,第二声音爆响起。   战斗中央尘埃弥漫,然后听到一声颂地刺耳破空声。   黑无如同离弦之箭一般从尘埃中被射出,然后撞在街边的围墙上,整个人撞塌了半边围墙。   而在尘埃之中,宁欢静静伸出手,擦掉了嘴角的一抹血丝。   他鲜艳的红衣上有一个大大的黑色脚印。   毫无疑问,这是黑无刚才踢下去的。   “黑天魔功,真的是名不虚传。”宁欢静静感慨着,然后向着倒在瓦砾堆中的黑无走去。   斩草需除根。   而在这个时候,那个绑着双马尾的襦裙少女,坚定地站在宁欢面前。   “你的对手还有我。”   宁欢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双马尾少女,看着她白皙的脸颊和坚定的眼神,笑了笑:“你不怕死吗?”   “怕。”端午点头说道,但是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   这样说着,端午微微欠身,下一瞬间脚下的青石粉碎,他腾跃而起,大韦陀掌法向着宁欢而去。   佛光普照!   端午是空悟的弟子,事实上,空悟所会的七十二绝技端午都有涉猎,只是这个少年在此之前记忆都在沉睡,此时苏醒之后,各种武功可谓是信手拈来。   “有意思。”宁欢同样举掌,自下而上。   同样是大韦陀掌。   灵山礼佛!   两人又是双掌相交,端午体内有金刚不坏神功与舍利子功力,单论内力雄浑程度,在江湖中已经算是出类拔萃,更为难得的是他的内功都是精纯的佛门内功,和大韦陀掌配合,就显得尤为贴合。   之前黑无和端午合力,虽然说确实要比一人单打独斗要强,至少说宁欢始终没有办法分割击破一人,只有在黑无决定自己单独出手的时候,才力战不敌。   但是因为两个人武功契合度不高,所以联合对敌很是窒手窒脚,无论是黑无,还是端午,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合击的锻炼,就像方别吐槽的,一加一虽然大于一,却最终还是小于二。   不同于黑天魔功与庚金杀拳那爆裂的气浪碰撞,两招大韦陀掌的相击却有些平平无奇,风淡云轻。   两掌触之即分,端午向后翻了一个跟头,稳稳落地,而宁欢则连退六步,步步在青石板上留下足有一寸深的足印,才堪堪站住。   “真有意思,真有意思。”宁欢看着端午赞不绝口。   “小小年纪,就有这般修为,这般武艺,就算是从娘胎里开始练功,也绝对到不了这个程度。”   这样说着,宁欢回头看向一旁的空蝉——当时端午将空蝉夺回之后就扔到了少林武僧那边被保护起来,只是现在宁欢只是一个眼神,那些少林武僧都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当然,小金刚伏魔阵不至于如此不济。   问题就在于宁欢太快,下手又太狠。   他先在远处出招,一招就斩断了释苦的手臂——释苦乃是这次小金刚伏魔阵中武功最高者,其金钟罩武功也担任着阵法的主T工作。   宁欢可能也是看清楚了这个小金刚伏魔阵的运作原理,所以说出手就直接废掉了那个最重要的人,那个时候开始,小金刚伏魔阵也就算是破了。   而随后宁欢疾驰而来,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直向空蝉而去,并且轻易制住空蝉,那么这场战斗就没有进行的意义了。   如果不是端午突然出手的话,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如何收场。   “空蝉大师,这位算是你们少林寺的秘密武器吗?”   “不过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少林寺竟然会收小姑娘入寺了。”   空蝉也满腹疑惑地打量着端午,端午用的武功他都认识——金刚不坏神功,拈花指法,大韦陀掌,这些都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的武功,并且金刚不坏神功和拈花指法都是几乎密不外传的高深武学,眼前这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不仅会用,并且还用的如此纯熟,让空蝉也不知道她的武功究竟是从何而来,她又是什么人。   至于猜到端午就是释然?   谁能够想到原本粉嫩嫩的小和尚会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呢?   就连完全不了解原委的宁欢一时间都没有看出来端午的真正身份,空蝉再怎么智慧高深,他也不是能知过去未来的真正佛祖,哪能够想到端午究竟经历过哪些事情。   所以面对宁欢的淡然话语,空蝉只能够一时间装聋作哑,只想等事情过去好好找这个叫做端午的小丫头好好盘问一番。   而端午则轻轻抿住嘴唇:“你先打过我再说,别的不要管。”   此时的端午已经恢复了很多记忆,但也是因此,他的态度也越发慎重,甚至说他连挑破自己是男儿身的打算都没有,并且因为这半年来基本上都是女装扮相,端午自己也差不多习惯了。   “好啊,既然你诚心诚意要求了。”宁欢看着端午嘻嘻一笑,然后伸出来三根手指。   “三招,只要三招我就能够将你拿下。”   “你相信吗?”   端午看着这个诡异阴森的红衣少年,静静摇了摇头。   “那么我们打个赌如何?”宁欢笑道:“如果三招我拿不下你,那么我今天转身就走,饶你身后那个叛徒一命。”   “但是如果我三招拿下了你,那么。”   “你拜我为师如何?” 第二百六十九章 败局   三招,如果没有拿下你,那么我就转身离开。   如果拿下了,那么你就拜我为师。   宁欢平静说出了这个赌约,而端午则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拜你为师?”   “因为我欣赏你的资质。”宁欢静静说道:“我曾经有一个很喜欢的弟子,他死在了这里,所以我才会亲自到这里帮他报仇。”   “但是我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还能够发现你这样一块美玉。”   “相信我,你拜我为师,我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   “没兴趣。”端午认真说道。   宁欢哈哈大笑:“有没有兴趣,你说了可不算。”   这样说着的同时,宁欢足尖轻点,整个人瞬间向前飘荡而出,向着端午而去,端午全神贯注地盯着宁欢,看着宁欢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飘过来,他再运足真气,一招我佛慈悲向着宁欢拍去。   之前宁欢和端午过招动手,基本上用的也是少林寺武学,虽然说宁欢在几十年前曾经是少林寺的山门护法,学习过少林寺绝学,但是几十年过去了,这些武功虽然还记得,却都生疏了不少,而眼下,宁欢看着端午的我佛慈悲打来,在空中有些诡异地一笑,然后开口道:“看清楚了,这便是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   这样说着的同时,宁欢一根手指头轻轻点中端午打出来的手掌,然后手指向下笔直滑动。   在宁欢的手指接触到端午的那一瞬间,他感觉整个世界都瞬间黑了下来,全身的力气也似乎空荡荡地消失不见。   端午的身体瞬间被那根手指牵引,也整个向下栽倒,如同倒栽葱一般,从手开始,到整个脑袋都砸进了面前的青石板中,将青石板砸得粉碎。   屋顶之上,方别看着宁欢的这一招,轻轻咦了一声。   薛铃也在旁观,她自己就是金刚不坏神功,所以真的能够感同身受,不过宁欢的这一招,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武功,说它是魔术还差不多。   “那是什么?”薛铃忍不住开口说道。   “大悲赋。”方别静静说道:“具体的运转我还不知道,但是应该是通过接触而掌管了端午的身体一部分机能。”   “这都可以吗?”薛铃不可思议问道。   “武功本来就不是那么科学的事情。”方别叹了口气:“宁欢来的太快了,很多布置还来不及完成。”   “只能这么办了。”   “怎么办?”薛铃问道:“你要出手吗?”   方别看着薛铃:“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我能打过宁欢的错觉。”   “原来打不过吗?”薛铃一瞬间在风中凌乱。   其实想想也对,方别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七岁,什么时候会产生十七岁的方别能够打过七十岁的宁欢的错觉?   但是方别真的是让薛铃产生了很多幻想。   “打不过。”方别认真说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至少现在,我不敢和他打,如果打的话,我可能会死的。”   “可能吗?”薛铃敏感地抓住了可能这两个字。   不是会死。   而是可能会死。   可能会死,那么就还有可能不会死。   原来你是这样的方别。   “嗯。”方别轻轻说道:“但是我不想死。”   “只有先保护好自己,才能够保护别人。”方别认真说道。   薛铃瞬间有点黑线——所以说你真的需要保护吗?   “那么接下来?”   “有预案。”方别简单说道:“你先跟我下来吧。”   薛铃轻轻嗯了一声。   ……   ……   宁欢的强大是有目共睹的,当他真正用出来大悲赋的时候,这场战斗已经失去了悬念。   或者说,宁欢只依靠自己十七年前修炼大悲赋以前的武功,就能够击败端午和黑无,哪怕说这中间有他修炼大悲赋返老还童的因素在里面,但是这个男人的武功,依然高到了深不可测。   在他面前,江湖榜的排名就如同一个笑话一般。   薛铃这才能够感受到为什么宁夏对于她这位师尊如此的恐怖。   两人下屋,来到客栈大堂,却看到一个血淋淋的黄衣僧人正躺在大堂由几张桌子拼凑起来的床上,一个白衣少女正在那个黄衣僧人身边诊治,仔细一看,不是霍萤又是谁?   薛铃再仔细一看,发现那个黄衣僧人竟然是之前断臂的释苦,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被人搬进了霄魂客栈,并且还是霍萤亲自给他疗伤。   “能接吗?”薛铃轻声问向身边的方别。   因为看起来,霍萤正在尝试给释苦接上断掉的手臂。   这种事情真的有点惊世骇俗。   “麒麟臂怎么来的,不就是接上去的。”方别笑道,然后他正色说道:“如果是旁人或许不行,但是霍萤的外科技术很好,应该没问题。”   “好吧。”薛铃有点不可思议说道。   当然,作为薛铃自己来说,看到释苦能够接回断臂其实还是很开心的。   此时整条街都是乱糟糟的,自然也没有人这个时候进客栈吃饭,整个客栈有些空荡荡的,薛铃环顾了两眼:“宁夏呢?”   商九歌正在柳林坡比武,对于这里的事情一无所知,何萍不在,原本薛铃还不太懂,现在看来,应该是被方别提前给支出去了。   以何萍的性格来看,方别能忍,何萍可是忍不了宁欢在她面前这样大开杀戒。   但是忍不了又能怎么样?   忍不了自然就只能打了。   就连薛铃,都隐隐不希望何萍出手,因为对手越强,何萍的消耗也就越大,宁欢几乎已经算得上是那种顶格的对手了,就算能赢,萍姐的命还要不要了。   黑无端午出手已经败了,自己和方别在客栈之中,如今霄魂客栈的八人之中,只剩下宁夏不知所踪。   她究竟是逃了?还是在哪里?   薛铃不清楚。   所以要问方别。   “出门。”方别走在前方,表情不再有那种嬉笑怒骂的随意味道,而是认真地开口说道。   他率先推门而出,薛铃跟在身后。   霍萤依旧在专心治疗释苦,连眼睛都没有抬起。   门外十里长街。   已经是处处疮痍。   宁欢一人红衣立在长街之上,端午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而宁欢的手中,则正正抓着黑无的头颅,这个黑瘦少年全身淌血,四肢下垂,已然失去了知觉。   只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战场之上,胜负已分。   “宁夏,你还不出来吗?”宁欢环视四周,冷冷说道。 第二百七十章 约定   宁欢一身红衣,手提失去知觉的黑无,同时向着四周发出了质问宁夏的声音。   宁天则乖巧侍立在宁欢身后,乖巧地就像是一个童子。   而在随后,宁夏的声音缓缓传来。   “我在这里。”   这样说着,一个曼妙的身影从高处跃下,来到宁欢面前,向着他下跪。   “不肖弟子宁夏,见过师尊。”   宁欢看着眼前的宁夏,只见她穿着一身纯黑色的布裙,长发披散在背后,即使低垂头颅,也能够感受到她身姿的玲珑与绝色。   宁欢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祈求师尊,放过黑无。”宁夏跪在地上恭敬说道:“一切惩罚,徒儿愿意一力承担。”   宁欢看着跪在地上的宁夏,静静:“你以为自己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吗?”   宁夏摇了摇头:“如果师尊不放过小弟的话。”   宁夏抬起头,只见她的心口上正抵着一根发簪。   “宁夏就自绝此地。”   宁欢看着跪在地上的宁夏,看着她手里的发簪,也看着她的面容,然后笑了笑:“我的小夏儿长大了啊。”   宁夏紧抿着嘴唇,一眼不发,只是静静将发簪往着胸口刺去。   发簪刺破外衣,最终刺入皮肤,可以看到一丝殷红的鲜血慢慢从发簪中流了出来。   宁夏的目光始终紧盯着宁欢。   宁欢笑了笑:“何至于此。”   这样说着,他手随意一甩,就将手中的黑无随手扔到一边。   “跟我回去吧。”宁欢看着宁夏说道。   他看着宁夏全身痛苦地在颤抖,然后宁夏放下了发簪,向着自己重重叩头:“谢师尊。”   整条街上的所有人都在看着这对师徒,薛铃也在看着。   她站在霄魂客栈的门口,看着宁夏如此卑微而痛苦地跪在宁欢面前。   在薛铃原本的记忆中,她对宁夏的印象还是那个当初在洛城闹事之中敢于当街拦下空悟那个性情洒脱又随性的妖女,随后却被这个妖女直接带着黑无登门拜访,一时间成了霄魂客栈之中最大的恐惧来源。   甚至说当商九歌到来的时候,宁夏还是最标准最紧迫的敌人,黑无给他们带来的压迫感也非常地强大。   至今薛铃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一夜过后,一切都改变了。   宁夏居然和黑无一起化敌为友。   接下来薛铃亲眼目睹了方别对于宁夏的那场治疗,与其说是治疗,倒不如说是一场残忍的虐待与刑罚,自此之后,薛铃才慢慢对于宁夏有了些许的改观。   再接下来为了宁夏和商九歌的寻药,才慢慢确定了将宁夏视作为友方的身份,以及真的和宁夏相处之后,慢慢也感觉到这个原本邪气逼人又有些媚意入骨的西域女子,其实也有很多吸引人的地方,或者说并没有那么值得讨厌。   但是现在——现在展现在薛铃面前的,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人。   一个跪倒在宁欢面前,即使有自尽的勇气,但是依旧卑微如尘土的女子。   有句话叫做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但是宁夏明明连死都不怕了,但是她却更怕眼前这个红衣的男子。   薛铃不明白为什么。   完完全全不明白。   “起来吧。”宁欢看着宁夏说道。   宁夏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甚至连眼中都失去了神采。   她跟随在宁欢的身后。   宁欢转身旁若无人地离开,宁天跟在宁欢的身后,随后是宁夏。   宁欢在此处现身的目的,原本只是要救出宁天罢了,他没有必要看着宁天真的被废去武功,死在此处,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小金刚伏魔阵的破绽,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所以他也出手了。   但是接下来端午的出手已经让他有些意外,而随着黑无的出现,他当即判断出来宁夏就在这里。   于是他就用黑无引出来了宁夏。   宁夏原本就是宁欢来到洛城的最主要目的,如今这个弟子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心满意足的宁欢,达成一切预定目标的宁欢,当然就可以转身离开了。   三人并成一列,薛铃在三人的身后静静看着,方别就在她身边。   “为什么?”薛铃开口说道,语气异常地苦涩:“为什么呢?为什么我完全看不懂?”   “这是我和她的约定。”方别淡淡说道。   薛铃猛然回身,看向方别,几乎是第一次,用逼视的目光看着方别:“约定?”   方别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是的,约定。”   “什么约定?”薛铃问道。   方别转身,向着霄魂客栈走去。   薛铃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二人走过大堂,走过客栈的院落,走进了方别那个小小的耳房之中,方别坐在了床上,然后抬头看着薛铃:“一个关于如果宁欢到来之时,我还没有准备好的约定。”   少年静静说道。   “如今在洛城,唯一能够杀宁欢的人只有萍姐。”   方别看着薛铃说道:“或者说,我并不能确定萍姐一定能杀宁欢,但是我确定萍姐杀了宁欢之后,对她的身体一定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势。”   “所以,我提前恳请萍姐,暂时离开洛城。”   “请她相信我。”   “因为。”方别叹了口气:“萍姐脾气不好,或者说萍姐没有我能忍。”   “当然,忍啊忍啊就成忍者神龟了,但是,有些时候,忍耐是必须的。”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说的是很好,但是,说这句话的人最后也曲线救国了。”   “只能说真是太香了。”   “刚才这种情况,如果萍姐在场的话,那么萍姐绝对忍不住的。”   “所以说你的话,就是让宁夏被宁欢带走?”薛铃忍不住开口讥讽道。   因为这实在是太窝心了。   看着宁夏离开,但是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   如果是以前的薛铃,恐怕当场都忍不住要冲过去了。   大不了不就是一死吗?   薛铃从来都没在怕的。   但是这一次,她忍住了。   因为方别就在身边,方别都没动,她又为什么要动。   她相信方别。   但是这个时候,方别给她的理由却让她没有办法相信。   哪怕说之前方别说的很清楚了。   他现在杀不了宁欢,甚至有可能被宁欢杀了。   只是薛铃不懂——为什么方别现在还这么平静。   “嗯。”方别点了点头:“虽然我一直都很想吐槽商九歌。”   “但是商九歌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我挺赞赏的。”   “如果哭有用的话,我就哭给你看。”   “如果我不知所措甚至要站出来和宁欢好好战上一场有用的话,那么我就会站出去。”   “但是这没有用。”   “所以我还站在这里。”   方别看着薛铃静静说道。   少年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第二百七十一章 至暗时刻   薛铃也看着方别那张脸。   方别总是那张冷淡而波澜不惊的面孔。   他其实有时候也是会笑的,一边笑一边说一些半懂不懂的话,有着一些奇怪的笑点。   但是更多的时候,方别总是一张平静没有表情的脸注视着你,几乎不夹杂人的情绪,只是单纯地叙述问题。   大概,大概就像薛铃第一天来到霄魂客栈,刚来就被方别用短刀抵住脖子时所露出的那个慵懒又没有多余情绪的表情吧。   仔细想起来,当时也是在这个房间。   “我不喜欢。”薛铃静静说道。   如今她也是那种可以勇敢说出来我不喜欢的女孩了。   她真的不喜欢,不喜欢看着宁夏就在自己眼前眼睁睁地被别人带走,但是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明明方别应该做些什么的,但是方别也就是在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其实我也不喜欢。”方别看着薛铃,静静说道:“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是NTR爱好者吧,不会吧不会吧。”   方别平静地说出这些话,然后注视着眼前的女孩:“但是没有办法。”   “在我的计划中,有很多种预案,但是偏偏,如今出现了最糟糕的情况。”   “宁欢来的太快,并且又比我预想中的要强。”   “是的,我本来就已经预定宁欢很强了,不止天下前十的强,他或许有前七那么强,甚至说有前五。”   “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排名,非常可怕。”   “并且你看到了,他行事并没有什么顾忌,如果可以的话,他不介意将在场所有人杀光来立威,以至于没有人再来反抗他。”   “他就是那种最为可怕的武者。”   “自己武功近乎天下无敌,并且非常喜欢并且擅长利用自己的武功,肆意横行于世间。”   “对于这种人,我们一般称之为魔头。”   “而宁欢就是最厉害的那种魔头。”   薛铃没有想到方别会向她解释这么多。   但是薛铃只有静静听下去。   然后试图从方别的那些话中,听到一个结果。   一个她想要的结果。   “原本最好的结果,当然就是商离能够拦住宁欢,商离是中原武林唯一一个足够强并且有足够意愿拦住对方的人,但是最终商离不想死,他放不下他的华山,所以只能选择放宁欢入中原。”   “但即使这样,商离已经比那些不敢出手或者不能出手的武林名宿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方别看着薛铃有些疲惫地说道。   “所以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我第一件事情就是马上让萍姐离开。”   “我向萍姐做出了保证,我一定会妥善处理好宁欢的事情,一定。”方别看着薛铃的脸,说了两个一定。   “萍姐不在,除了我之外,我们这边最强的就是黑无了。”方别淡淡道:“但是自从得知宁欢能够过了商离这一关之后,我就知道,黑无绝对不是宁欢的对手。”   “黑无是天下无论是谁都可一战的人,今天的黑无也证明了这一点,但是能够一战,却不意味着可以战而胜之,只是黑天魔功太过于无赖罢了。”   “无论是萍姐,还是我,都有把握可以杀死黑无,不过很费功夫罢了。”   “可是黑无之下,又有谁能和宁欢交手?”   “商九歌?”方别看着薛铃继续说道:“其实,商九歌有机会能够打败宁欢。”   薛铃惊呆了:“商九歌吗?”   “是的。”方别认真点了点头:“商九歌是真正的神经刀,或者说神经剑,她现在距离一品之境只差了一线,入了一品境,内功外功浑然如一之后,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剑客之一,如果宁欢大意的话,真有可能死在商九歌剑下,但是宁欢不会大意。”   “还有——就是宁欢未必会对商九歌出手。”   “不会对商九歌出手?”薛铃这就不明白了。   为什么呢?   天下想让商九歌死的人那么多,这几天薛铃真的见识了很多了。   为什么宁欢这个魔教大魔头不会对商九歌出手?   “因为宁欢和商离一定有过约定,这约定绝对和商九歌有关。”方别看着薛铃说道:“商九歌就是华山的命根子,而商离则是华山的支柱,二者缺一不可,都是华山未来能够在武林中壮大成长的柱石。”   “商离不舍得牺牲自己来击伤乃至击杀宁欢,那么他就舍得让商九歌去死?”   “要知道,商离和商九歌之间,名为师兄妹,实则与父女无异。”   “况且商九歌几乎代表着华山乃至于武林的最高剑道,商离如何舍得商九歌出事。”   薛铃点了点头。   这个道理很简单。   如果自己的父亲活着,那么他绝对不会让她遭遇这么多风雨的。   也只有父亲这棵树倒下了,薛铃才会经历如此多的风雨。   “而商九歌之下,又剩的下谁呢?”方别继续说道。   “宁夏是没有办法在宁欢面前对敌的,你看到了,她对宁欢的恐惧和服从已经深植入内心了,况且她的武功在宁欢面前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盛君千就是个吉祥物,当然,盛公子还是有他的用处的,但是不是在这里。”   “至于你。”方别看了薛铃一眼。   薛铃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么久以来,薛铃只是越来越认识到一件事情。   那就是自己是有极限的。   即使学了金刚不坏神功之后还是有极限的。   “其实我的秘密武器算是端午。”方别看着薛铃说道:“你已经看到了,金刚不坏神功加舍利子的威力,更何况端午原本就是有着最顶级传承的少林弟子。”   “但是很遗憾,即使这样端午都不是宁欢的对手。”   “毕竟,宁欢是整个武林中前七乃至于前五的可怕存在。”   薛铃咬住嘴唇:“所以呢?”   薛铃有点无力地说道。   “所以,我和宁夏做了那个约定。”方别静静说道。   少年坐在他的床上,表情平静而慵懒,带着一点点的漫不经心。   “我们做了约定。”   “如果说宁欢在最糟糕的时刻到来,那么,就由她出面,只要宁欢能够得到她,宁欢就会罢手离开。”   “这是我推断出来的,事实上也是这样。”   方别的推断是对的,在这个至暗时刻,几乎整个洛城再也找不到能够和宁欢抗衡的存在,如果他乐意的话,他会杀了黑无,杀了端午,杀了空蝉,杀了在场所有敢阻拦他的人。   没有人能够拦住他。   甚至没有人有资格成为他的敌人。   这个男人数十年不曾踏足中原,今朝回归,就让这个江湖重新回忆起来那个属于悲苦老人的恐惧。   “然后呢?”薛铃问道。   方别静静笑了起来。   少年的笑平静而锋锐。   就像是刀子与酒。   刀子锋利。   酒醇香而醉人。   “我会帮她杀了他。”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要放弃   薛铃从方别的口中亲口听到他说他会帮她杀了他。   但是不知道为何。   薛铃没有一点惊讶。   她相信方别所说的一切,超过了她相信她自己。   她之前之所以愤怒迷茫,就是因为在方别的面前,眼睁睁地看着最糟糕的事情发生。   但是当方别向她解释了这一切,尤其是方别承诺,自己会杀了宁欢的时候,薛铃几乎瞬间就决定相信了对方。   因为方别做到了太多她不敢相信的事情,事实上在黑无和端午在和宁欢战斗的时候,薛铃有无数次抱着希望想看到方别出手。   然后一剑就杀了宁欢。   哪怕说方别说他真的做不到。   因为宁欢的Level实在太高了,他本来就是站在江湖上最顶端的那一小撮人,如今又神功大成,锐不可当。   也只有方别,能够让薛铃对他抱以这样的幻想。   毕竟,总不能让人连幻想都不能幻想吧。   所以说方别说他做不到的时候,薛铃是真的很失望的。   哪怕说做不到是理所当然,做得到是无法想象。   但是长久以来,方别不是一直做着让人无法想象的事吗?   “真的吗?”薛铃问道。   方别静静点了点头:“嗯,真的。”   薛铃冲过来就想抱方别,因为真的太惊喜太意外了,却被方别抬手抽过床头的短刀抵住薛铃的脖子。   短刀划过脖子发出了像是割石头一样钝钝的声音。   金刚不坏神功,恐怖如斯。   以及薛铃意识到,方别真的是床头放刀的类型,实在是缺乏安全感到了极致。   还有就是此时又重演了当初刚见面的场景。   不过现在的变化就是——薛铃的脖子已经足够硬了。   你随便割喉,割破了算我输。   “男女授受不亲。”方别认真说道。   “你拉过我多少次手!”薛铃就不开心了。   “那叫做不封建!”方别毫不脸红地更正道。   薛铃叹了口气——方别虽然没有用力真的割自己的喉咙,但是脖子抵着一把刀确实也抱不到方别。   就算她是薛大金刚。   “抱一下不可以吗?”薛铃说道:“你知道不知道,我刚才差点就不喜欢你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方别叹了口气说道。   然后少年收回短刀:“说正事。”   “宁夏回到宁欢身边,这就意味着最糟糕的情况。”方别看着薛铃说道:“因为宁夏其实是我们的一张护身符,因为只要宁夏在这里,我们就有一次遭遇宁欢而毫发无伤的机会。”   “就像这次,即使端午黑无相继动手,并且败在宁欢手下,但是只要宁夏出现,他们就可以安然无恙。”   “毕竟无论是黑无还是端午,都是不是宁欢来到洛城的主要目的。”   “他俩属于下雨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个比喻薛铃就不喜欢了:“我爹没打过我。”   “那你刚好可以去驾驶高达。”方别静静说了一个古老的烂梗:“好吧,那你就当搂草打兔子,捎带活儿就可以了。”   “总之,只要宁夏到手,宁欢就会心满意足离开。”   “因为宁夏涉及到宁欢的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的下一瓶颈的突破,是最重要的炉鼎和工具。”   这件事薛铃是真不知道。   “即使这样,你也要将宁夏送出去?”薛铃不可思议说道。   少女的话音刚落,方别抬手,骤然扇了薛铃一记耳光。   薛铃有些不可思议——说真的,方别虽然拿刀架过薛铃的脖子,但是还真没有打过薛铃。   并且方别这次是用了真气的,否则别说一巴掌,就算是一板砖拍上来,也只是板砖碎掉薛铃的脸都不会擦破油皮。   毕竟这就是金刚不坏神功。   可是这一巴掌真的有点疼,甚至说薛铃的脸都有点红了。   “是宁夏自己出去的。”方别静静说道:“我从来没有请求过她,让她在最危险的时候自己站出来。”   “那你们之间的约定是?”薛铃抿着嘴唇,没有伸手捂住脸颊,而是开口问道。   “我们的约定。”方别看着薛铃:“如果真有那么一刻,她必须站出来牺牲自己,才能够让其他人幸免于难的话。”   “那么请她相信。”   “我一定会帮她在一切发生之前。”   “杀了宁欢。”   “所以,她千万不要放弃。”   ……   ……   宁夏静静跟随在宁欢的身后。   事实上,胸口还有些隐隐作痛。   她用来刺破自己胸口来威胁宁欢的那根发簪,就是曾经杀死过宁不喜的那一根。   当初宁不喜亲手将她从那些马贼之中救出。   如今却被她亲手用那根发簪刺入心口杀死。   那么现在,曾经刺入宁不喜心口的发簪也险些送入自己的心脏之中。   这或许是一种轮回。   也是一种宿命。   就好像她拼尽全力才从宁欢身边逃走,但是最终,却又回到了宁欢的身边。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过程曲折但是最终结果却异常绝望的噩梦一样,每一次噩梦的终点,就是眼前这个可怕的老人。   当然——如今他已经不再是老人了,而是一个看起来异常英俊美貌的少年。   但是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开始,宁夏就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   确定他就是自己最恐惧的那个人。   而这个时候,宁欢停下了。   “这里怎么样?”宁欢静静开口问道。   三个人在洛城中行走,再快的消息都没有三个人的脚程快。   所以如今虽然洛城长街那边基本上已经石破天惊,但是这里却依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宁夏抬起头,看到那座异常精致的绣楼上,正写着红袖招三个泼墨烫金的大字。   “师尊以为好,那么定然是好的。”宁天在一旁恭敬说道。   “那么我们就住这里吧。”宁欢淡淡说道,然后自己向着红袖招中走去。   “三位……”红袖招的龟公看到宁欢三人,刚想叫三位爷,却看到走在最后堪称绝色的宁夏,心想有这样的姿色美女在旁,自家的姐们不就都成了庸脂俗粉,于是连忙收口。   “三位客人,楼里面的姐儿都还在休息呢,大早上的,没人这个时候来啊。”他恭敬说道。   宁欢没有开口。   宁天上前一步,静静一掌打在这个龟公的胸口,只看到他瞬间向后飞了出去,然后撞在红袖招的窗户上,整个人跌进了楼内,生死不知。   “那就早点开门吧。”宁天轻摇折扇。   静静说道。   “我师尊要住这里。” 第二百七十三章 纷纷扰扰   薛铃听着方别的那些话,知道自己一时说错了。   以及——事实上方别也非常在意。   自己这个送字,其实也戳中了方别的痛点。   方别一直信奉的是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去帮助他人的哲学。   也是因此,方别在薛铃来到霄魂客栈的时候,最终将薛铃留了下来,也同样,最终在观察审视了宁夏许久之后,也选择和宁夏合作。   但是如今,方别必须看着宁夏离开,但是自己却必须忍耐下去。   虽然说方别自嘲说自己比较能忍,但是如果说他毫不在意,那是在睁眼睛说瞎话。   因为方别一直在强调——自己会亲手杀了宁欢。   哪怕说方别之前说的是,现在和宁欢交手,自己不占优势,甚至很有可能会死。   这两者,或许真的不矛盾。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薛铃问道。   薛铃看着方别的表情,她没有想到以往总是可以稳坐钓鱼台的方别此时也有些喜怒形于色——这至少说明,方别内心远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其实薛铃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宁欢一来,就接连破了少林小金刚伏魔阵,击败了黑无和端午的联手,无敌之姿尽显于世间,要知道,少林寺本来就是为了应对宁欢的威胁而下山的。   但是如今也因为宁欢的出现,而一败涂地。   如果不是端午的突然出现,那么少林寺所面对的,绝对是空蝉被杀,小金刚伏魔阵的八位武僧尽数被屠戮的下场。   少林寺没了,端午黑无惨败,何萍又已经暂时离开了洛城。   那么薛铃是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倒是如今少年英雄真来了不少,眼下听到宁欢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少年豪侠会来斩妖除魔。   不过——他们真的有用吗?   薛铃真的不想知道。   因为宁欢真的不惮于杀人。   他连空蝉都差点杀了,又何必忌惮他人。   “锦衣卫。”方别抬头,看着薛铃静静说道。   ……   ……   正午,烈日炎炎。   薛铃身着黑衣低头快步走入洛城府衙宅邸,门口的门房并没有阻拦。   绕过正堂,在正堂后的偏堂之中,此时说不出的热闹。   热闹便是有很多人。   薛铃听着屋内的嘈杂人声,然后开口道:“薛铃拜见大人。”   少女的声音穿进屋内,随即吕渊的声音就从中传来:“等你很久了,快来快来。”   薛铃推门,便看到了屋内几乎已经坐满了人。   以吕渊为首的锦衣卫占据一方,以赵敬和周敦儒为首的官府六扇门坐了另一边,而在另一旁,则是早上见过的空蝉大师,身后并七个武僧,只有断臂的释苦不在,而另一旁则坐着七八个薛铃都不认识的人,看样子像是江湖打扮。   薛铃向着各方一一见礼,然后径直走到了吕渊的身后,因为她来到这里是因为她锦衣卫的身份,所以说只能在吕渊的身后,这才是属于她的位置。   “现在,该来的都已经到了。”吕渊看向众人:“我们讨论了半天,都没有谈论出来一个究竟。”   “我想知道,关于宁欢这个人,我们真的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吗?”   吕渊看的人是赵敬。   之前无论是请商离去阻挡宁欢,还是请动少林寺下山支援,或者说通过商九歌来举办少年英雄会,扩大洛城的重要程度,让各方利益纠葛,这都是赵敬的主意。   但是最终,商离无功而返回到华山,宁欢再突破了商离这条防线之后脚程竟然加快了几倍,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时刻突然来到洛城,并且直接重创了少林寺派来的增援,如今少林寺小金刚伏魔阵被迫,空蝉大师几乎丧命于宁欢手下,这一切的布局,最终因为宁欢一个人,变成了笑话。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是笑话。”赵敬缓缓说道:“宁欢的强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如果不是蜂巢还没有公布新一期的江湖榜,否则我想这次江湖榜上,宁欢会直接超越许多江湖名宿,来到前十乃至于前五的名次上。”   吕渊沉默不语,其实赵敬很早之前就对他说过,事实上整个中原对于宁欢的武功都是严重低估的,毕竟一个七老八十的老人,行将就木的人,又有什么威胁可言。   但是现实却大大打了他的脸——这次来到洛城的宁欢,甚至说要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年轻。   他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上有这么神奇的武功,或者说来到洛城的人并不是号称悲苦老人的宁欢,而是他的徒子徒孙。   但是所谓的徒子徒孙,又怎么可能会厉害到这个程度?   “赵大先生,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坐在角落的老者愁眉苦脸地看着赵敬说道:“根据我的线人来报,现在宁欢已经带着他的徒儿宁天宁夏,住进了红袖招里面,红袖招的护卫想要阻拦,被那个宁天出手三下两下就打死十来个,现在整个红袖招都被宁欢给霸占了,无人敢于反抗。”   吕渊听得大怒:“他这是不打算走了吗?”   敢情是要在洛城常住?   或者说根本就是把官府和中原武林当做无物?   虽然说宁欢今天的表现来看,天下能够入他眼的东西,也实在是太少了一点。   “宁施主已经数十年不曾履足中土了,他今朝而来,自然有他的道理。”此时有人缓缓开口,众人望向开口之人,却正是少林高僧空蝉。   “敢问空蝉大师有什么高见?”赵敬毕恭毕敬问道。   空蝉虽然说已经被证明一点武功都不会,但是他在江湖上的辈分却是最高那一级上,并且又代表着少林寺而来,就算刚来就被宁欢锉了锐气,但是那也只是说明,宁欢实在是太强了。   “如今宁施主的武功之强,武林中能够单打独斗胜他的人几乎不存在。”空蝉皱着眉头缓缓说道:“今日曾经与宁欢战斗的那二人,一人来历不明,但是用的武功却是我少林的功夫,另外一人分明是罗教的黑天魔功,其容貌打扮,也和那位罗教护法黑无相类。”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说罗教的护法黑无会选择和罗教太上长老宁欢大打出手,但是无论是黑无,还是那位不知名的少女,他们展露出来的武功,都是江湖上一顶一的修为境界。”   “即使这样,以二敌一依然落败。”   “宁施主的武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吕渊有些不满地看着空蝉:“空蝉大师,何必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 甩锅大会   眼下吕渊召集洛城几乎所有的势力,就是为了讨论如何应对宁欢的威胁。   原本吕渊在赵敬的帮助下,基本上已经稳住了阵脚。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当宁欢到来之后,所有粉饰的太平几乎都被撕扯地粉碎。   当街阻拦少林高僧的队伍,大战数场,毫发无伤,最后扬长而去,竟然无一人敢阻拦。   这明明是丢尽面子的事情,吕渊听完所有的报告之后,竟然一时间连愤怒的情绪都生不出来。   只有无力感深深蔓延全身。   选择向少林寺求援,正是因为如今洛城的高端战力不足,连对付一个宁笑都非常吃力,更遑论一品境的宁天和远在宁天之上的宁欢。   但是少林寺如约派下山由空蝉带队的一队少林武僧,小金刚伏魔阵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就拿下宁天这样的一品高手,原本一切几乎尽在掌握之中。   但是随着宁欢的出现,这种尽在掌握就瞬间支离破碎。   现在在这里又听到空蝉表示宁欢的武功多么多么高,吕渊就非常不乐意听了!   如果不是宁欢的武功高,我们朝廷又何必拉下脸去寻求少林寺的帮助?   而现在你们少林寺到了,又开始甩锅说是因为宁欢武功太高,不是少林寺没用,而是敌人太强。   这样甩锅甩到宁欢身上,吕渊实则非常不满。   “这位是?”空蝉看向吕渊,他并不知道吕渊应该如何称呼。   “这位是京里来的吕大人。”赵敬给空蝉介绍道。   身为洛城地区的六扇门主事,赵敬本来就是江湖与朝廷之间的桥梁,左右逢源。   “原来是吕大人。”空蝉唱了声阿弥陀佛,然后继续说道:“吕大人有所不知,即使是少林寺内,能够与那位宁施主分庭抗礼之人,恐怕也很难找出来。”   “我听说你们的方丈是江湖榜甲榜榜首,难不成就是个摆设?”吕渊毫不客气地开口说道。   这句话本来也就非常的不客气,还好空蝉是出家人,是真的好脾气。   “方丈师兄能够忝列江湖榜甲榜榜首,主要是江湖上的同门抬爱,毕竟方丈师兄精研佛法,已经快三十年没有和外人动手了。”空蝉不卑不亢地说道。   “那么你们少林寺又有什么办法?”吕渊看着空蝉不客气地问道。   自始至终,他也没有对空蝉客气过。   如果对方过来先擒了宁天作为见面礼,那么吕渊或许还会对这些少林寺的僧人恭恭敬敬,但是现在,不仅没有擒下宁天,更是被宁欢一个人打了个七零八落,刚才不是听说宁欢直接进了洛城红袖招,竟然是把洛城最大的青楼当做自己下榻的行宫,完全没有把朝廷与江湖正道放在眼里。   而偏偏吕渊却对宁欢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种无能狂怒,是真的很令人抓狂的。   “吕大人,老僧说一句肺腑之言。”空蝉看着吕渊静静说道:“当武功练到宁欢这个地步,如果他想要走的话,普天下之下,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   “就算有千军万马,倘若他要做万人之敌或许还做不到,但是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却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吕渊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说我们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空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那么现在洛城这边的敌将又是谁?   当然就是吕渊自己了。   吕渊如何不气。   赵敬眼看着气氛有些不妙,只能站出来打圆场:“两位且听赵某一言。”   “不知赵大先生有何高见?”吕渊看向赵敬。   虽然说赵敬之前的几个提议最终都泡汤了,严重压低了吕渊对于赵敬的预期,但是平心而论,赵敬当初提的几个主意都算是上策,并且在一定程度上起了效果。   因为所有人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事情。   那就是宁欢比他们所想象中的更加凶残,也更加地狡猾。   街头一战,宁欢伺机而动,先破了小金刚伏魔阵,然后擒住空蝉,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否则真的是让宁欢陷于小金刚伏魔阵之内,或许还有那么一线生机。   “高见没有,但是主意还是有的。”赵敬看着吕渊说道:“首先,吕大人还记得为什么宁欢会来到洛城吗?”   吕渊一时间顿住了——因为他还真的忘了。   当初赵敬给吕渊分析了很多,对于宁欢会来洛城的缘由也说过了,只是吕渊当时并没有怎么把宁欢放在心上,接下来宁笑的出场,让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话题就顺理成章地过渡到了如何对付宁欢威胁这一环上了。   赵敬笑了笑:“宁欢之所以会来洛城,追根溯源,是因为一个叫做宁怀远的华山叛徒在洛城为人所杀,而这个宁怀远根底不清,但顺藤摸瓜下来,又和罗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今天那个宁夏,前段时间也曾经在洛城活动,或许就是罗教派来追查宁怀远死因的人,不过宁夏的行动不力,最终才引来了宁欢这个庞然大物。”   听到赵敬开始分析,周围人都不由开始聆听,因为其实在场很多人都不清楚,怎么突然洛城就招惹了宁欢这样的大魔头,几乎没有任何征兆。   并且现在这个大魔头竟然打算住在洛城不走了,这让谁不吃惊,不坐立不安。   “赵大人的意思是。”听赵敬这么一说,吕渊才想起来赵敬是真的说过宁欢是因为宁怀远这个华山派弟子的死才来到洛城的:“宁欢只要查出来宁怀远是怎么死的,替他报了仇,他就会走了?”   吕渊其实这一刻真的有点想帮助宁欢把这个事情给查清楚,把那个杀了宁怀远的人五花大绑送到宁欢面前,然后息事宁人,送走瘟神。   毕竟打不过就只能礼送出境。   目前连少林寺都拿这个瘟神没有办法,吕渊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据我所知。”赵敬看向吕渊:“蜂巢公布说杀死宁怀远的人是一个叫做苟杂中的小乞丐,不过这个小乞丐后来只曾经在洛城出现过一次,并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这个人就好像凭空蒸发又凭空出现。”   “那我们该怎么办?”吕渊不由问道。   “但是……”赵敬淡淡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这个苟杂中。”   “应该就是蜂巢的刺客。” 第二百七十五章 蜂巢   蜂巢,又是蜂巢!   吕渊现在听到蜂巢头都炸了。   他就是因为蜂巢所以才从燕京不远千里来到洛城办案,结果一来,才知道这里水浑得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原本以为自己带十来个锦衣卫高手可以轻松在洛城镇压局面,但是刚来就被一个宁笑给碰得灰头土脸。   并且赵敬还告诉他,宁笑是将来罗教可能会来的高手里面最弱的一个,这架还怎么打了。   被四大天王最弱的那个给欺负了这日子该怎么过?   没办法,吕渊只能够接下来听赵敬的安排,先是和蜂巢暗地里联手,借刀杀人,驱狼吞虎,借助蜂巢的力量将宁笑送出洛城,接下来再听赵敬的安排,去华山找商离,去嵩山找少林,再开一个少年英雄会,引天下英雄来洛城比武争夺一个天下第一的名头,这样一来,罗教威胁就迎刃而解,顺便借着武林群侠之力顺便解决蜂巢的问题,自己渔翁得利,做出来一番成绩拍拍屁股走人。   吕渊到现在还没有忘记,来之前圣人给自己的那个保证——如果说洛城的事情处理好了,那么将来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就会交给自己来坐。   可是理想如此丰满,现实却骨感地过分。   宁欢出现之后吕渊差不多就已经真的想要把那个不长眼敢杀宁欢徒弟,带来如此大麻烦的什么苟杂中找出来绑了送给宁欢发落,好送走瘟神。   却被赵敬直接说——那个什么苟杂中就是蜂巢的刺客?   敢情绕了一圈,又绕到了蜂巢上面?   薛铃站在吕渊的身后,嘴上不说,内心中却是惊涛骇浪起伏。   事实上,在宁欢带着宁天宁夏离开的时候,薛铃就不想再看,而是选择向方别算账了。   只是连她都差不多忘了,宁欢是为什么要来洛城的。   宁夏当然是重要原因,尤其是薛铃知道了宁夏是宁欢想要武功突破所必须的炉鼎之后。   但是归根到底,自己和方别当初在山神庙杀的宁怀远,竟然才是这一切的缘由。   真的是打了小的来老的,完全夹缠不清的一笔糊涂账。   而且——方别应该也一直知道。   或者说方别最初就知道,宁欢来到洛城其实就是为了杀他而来的。   或者说还可以顺便杀了自己。   还好洛城的蜂巢完全就是在萍姐的控制之下,蜂巢总部也暂时不敢和萍姐撕破脸皮。   在听了这样一场混乱的甩锅大会之后,薛铃知道即使是吕渊这边代表着朝廷和武林的势力面前,面对宁欢这个超大的变数,也乱了方寸。   宁欢怎么杀?   这真的是一个问题。   真正能够对付武功的只有武功本身。   也就是说,想杀宁欢只能找一个比宁欢武功更强的人。   黑无不行,端午也不行,空蝉大师虽然自己不会武功,但是他的眼界却依旧是一顶一的,他说少林寺都很难找到能够和宁欢抗衡的武林高手,那么这八成就是实话。   像是方别这样的人,他应该自始至终都清楚地这一点,那就是——宁欢不远万里从西域来到中土,就是为了杀他而来。   更关键的是,宁夏是明确知道方别身份的人,方别在知道宁夏面对宁欢会失去一切抵抗力的前提下,依然没有先下手为强将宁夏杀死以绝后患。   毕竟,宁夏不仅知道方别的身份,会给方别带来杀身之祸,会给霄魂客栈带来危险,并且还是会让宁欢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现在的宁欢已经很可怕了,那么更上一层楼的宁欢,岂不是就真的成了天下第一了?   薛铃这一瞬间,突然不明白方别为什么会这样做。   就是那样一句虚无缥缈地——我会帮你杀了他吗?   而在薛铃恍惚的同时,吕渊也在瞬间错愕之后看着赵敬:“蜂巢吗?”   “是的,蜂巢。”赵敬点头说道:“我找华山确认过了,华山确实通过蜂巢发了追杀令,来借助蜂巢的力量来杀死宁怀远,而根据苟杂中这个人物几乎没有完整在江湖上出现过,我们可以充分认定这不过是一个化名替身,对方的真实身份,极有可能是蜂巢的刺客。”   薛铃在吕渊的背后有点无言以对。   还好这个时候没有人问她这个锦衣卫卧底,如果问了一时间薛铃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卖方别还是不卖,这是一个问题。   以及杀宁怀远这件事情,怎么说薛铃自己也是帮凶?   真要给宁欢上供的话,绑一个方别至少也得搭上一个自己?   薛铃想的稍微有点出神。   “那么我们可以向蜂巢要出这个苟杂中吗?”吕渊问道。   吕渊目前的思路还是在送瘟神这个上面。   毕竟赵敬的六扇门肯定没用,自己的锦衣卫连干一个宁笑都费劲,更何况是宁欢,少林寺的空蝉也提前认怂。   吕渊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了。   而如果宁欢继续留在洛城,先不说宁欢要不要百万军中取项上人头了,单单一个罗教太上长老盘踞在洛城但是自己却没有办法处理,一旦被捅到圣人那里,自己就是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个我想应该会很难。”赵敬摇头说道:“不过因为这件事情,至少现在,蜂巢和我们的关系更加紧密了。”   赵敬这样说着,看着吕渊:“我想说的是。”   “为什么我们不能向蜂巢提一个追杀令呢?”   吕渊心中一动,但是有点不敢相信:“追杀谁?”   “当然是追杀宁欢了。”赵敬淡淡说道:“蜂巢才是整个中原武林最强大的杀人工具,只是很多时候,并不是他们不能杀,而是因为很多人没有办法去杀,整个中原武林盘根错节,蜂巢作为刺客组织,也要注意影响,就好像江湖榜甲榜的一品境只有那么些,如果杀完了岂不是中原武林人都没了?”   吕渊没有想到赵敬对于蜂巢的评价这么高。   “他们能杀宁欢?”   这是吕渊从来没有想过的一个新思路。   “谁知道呢?”赵敬笑了笑。   “但是宁欢如今是中原武林的大敌,人人得以诛之。”   “只要我们能够给出来足够的价格。”   “那么,蜂巢就会下这个追杀令。” 第二百七十六章 黄河茶舍   黄河水涛涛。   在黄河沿岸的一座小茶寮中,一个翠衣的女子放下了手中的佩剑,摘下斗笠放在有些油腻的桌子上。   “店家,来一碗茶。”   “敢问这位客官要什么茶?”店小二随口问道,随后他瞥见了这个女子斗笠之下的面容,不由吃了一惊:“何……”   “菊花茶。”何萍静静说道:“以及叫一下老李吧。”   穿着粗布白衣的店小二仔细打量了何萍一眼,给她沏上了一碗黄澄澄的菊花茶,同时看着坐下的绿衣女子:“李爷他在那边,要不您过去?”   何萍静静摇了摇头,端起茶碗轻轻嗅了嗅香气,然后喝了一小口。   放下碗。 宝 书 网 WWw.b a o s h u 2 。COm   “就在这里吧。”   店小二点了点头。   “好的。”   不多时,一个有些佝偻头蒙白巾的老人从茶摊中走了出来,一眼便看到在最显眼处喝茶的何萍,他不由叹了口气,上前一屁股坐在了何萍的对面。   “你这个姑奶奶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我不能来嘛?”何萍静静问道。   她依旧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碗中的菊花茶。   “我听说宁欢要去了洛城了,在这个节骨眼里你怎么出来了?”老人叹息着说道。   “我被人赶出来了。”何萍静静说道。   “谁敢赶你啊!”老人一拍大腿,丝毫不信。   “还真有。”何萍淡淡说道:“他嫌我老了。”   何萍才二十九,别说老,连中年都算不上。   不过老人当然明白何萍在说谁。   “他想一个人撑起洛城这个摊子?”老人看着何萍,不可思议地说道。   “他是这样想的。”何萍静静说道。   “你信他?”老人继续道。   “我如果不信的话,我就不会出来。”何萍回头看了眼黄河:“我见过商离,但是我没有见过宁欢。”   黄河滚滚向东流,明日高悬,格外刺眼。   “我知道商离大概有多强,那么我就能够想到而今的宁欢有多强。”   “如果你不在洛城的话,现在洛城恐怕就会天翻地覆了。”老人叹了口气说道。   “嗯。”何萍简单嗯了一声。   “你不担心?”老人看着何萍说道。   何萍只是在喝茶:“如果我担心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总之,他不会死就够了。”   “如果我在洛城的话,很多事情我会看不下去的。”   “眼不见为净。”   “况且,我也想看看。”   何萍这样说着,看向眼前的老人:“他究竟成长到什么程度了。”   “所以你认为他成长到可以和宁欢扳手腕的地步了?”老人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何萍。   “别人不行,他可以。”何萍说道。   “你知道吗?”   “其实,我和他一次手都没有交过。”   “从小到大,我们一次手都没有交过。”   “但是我始终相信,如果我们真的生死相搏。”   “那么最后活下来的人,一定是他。”   老人听着何萍这句话,摇摇头:“这不可能。”   “你从来没输过。”   何萍低头笑了笑:“是的,我从来没输过。”   “但是他看着我打过太多次架。”   “我的战斗方式,战斗风格在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的秘密。”   “我也从来没有向他隐瞒过什么。”   “他说他以前看我,怎么看都感觉我深不可测,看不到我所谓的极限。”   “但是现在,他说他看到了。”   “并且告诉我说。”   “不是他变强了,而是我变弱了。”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   “但是他说得对。”   “我确实没有最强的时候强了。”   “我之前没有输过。”   “但是并不代表我以后没输过。”   “尤其是对手是他的话。”   老人听着何萍的话,最终沉沉叹息:“我不认为那个孩子会对你出手。”   “我也不认为。”何萍笑了笑。   “但是我希望。”何萍这样说着的时候看着面前老人的眼睛。   “如果有一天我被迫要对他动手,以杀死他为目标动手。”   “那么我希望,最后活下去的那个人会是他。”   这个女子的表情明媚而平静,就像是在说着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老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看着何萍身后的长河。   “你说他能赢宁欢?”   “我不知道。”何萍说道。   “他能赢你,那么就能赢宁欢。”老人说。   何萍低头笑了笑:“为什么你们总那么看得起我。”   老人倒是真的没有笑:“因为我知道你经历过哪些战斗,我也知道你经历过那些战斗,最后一次都没有输过,一次都没有。”   “这就够了。”   何萍侧头,笑道:“那或许是我的运气好?”   “一个人不可能一直运气好的。”老人静静道:“虽然我知道你真的快要死了,但是在你死前,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杀手,没有之一。”   “我可能会多活一段时间。”何萍平静回复道:“还有我确实不想输一次,证明你说错了。”   “能赢还是尽量赢吧。”   “输了会不开心的,并且输了也就死了,很多想做的事情就做不了了。”   “还有,我相信,现在的他杀不死宁欢,他的武功是很……”何萍说到这里,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很鸡贼?或者说很不要脸?再或者说很蘑菇?”   “总之,他的武功和我们熟悉的武功都不一样。”   “他能赢我,是因为他对我实在太熟悉了,所以即使我比他强,他依旧能够赢我。”   “但是对于他不熟悉的宁欢,就算他真的能杀宁欢,他也不会出手的。”   老人听着何萍这些斟酌字句的描述,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毕竟在一起很久了。”何萍笑了笑说道。   “宁欢快到洛城了对吧。”何萍看着老人,这次没有笑。   “其实已经到了。”老人看着何萍说道。   “好快。”何萍不由惊叹道。   “是的,毕竟他是宁欢。”老人说道。   “宁欢在长街之上拦住了少林寺的小金刚伏魔阵,破阵之后连续击伤罗教护法黑无和你们客栈那个小姑娘端午,最后带着宁夏去了洛城红袖招。”   “方别没有出手。”   老人看着何萍说道。   何萍低头叹了口气:“怪不得他非要赶我出来呢。” 第二百七十七章 彼此的极限   “方别没有出手,就意味着他估计自己不是宁欢的对手。”老人说道。   何萍摇了摇头:“他没有出手,只是他判断宁欢还有后手。”   “每个人都有后手。”老人说道。   “但是对手是宁欢这个级别的存在的时候,每一个后手都会很致命。”何萍叹了口气:“他不是那种会拼命的人。”   “根据这次的战绩来看,宁欢要比我们原本估计的都要强。”老人说道:“如果排下次江湖榜的话。”   “宁欢应该会在第六。”   “只是第六?”何萍看着老人。   “黑无排名太低,端午没有排名,商离只是平手。”老人淡淡道:“我们排江湖榜,是要看战绩的。”   这样说着,老人看了何萍一眼:“当然,你是不会被参与到排名上的。”   “反正我不会是第一。”何萍淡淡道。   “你那么聪明,你能告诉我接下来这一切会怎么发展吗?”   “你感兴趣?”老人问道。   “我当然感兴趣。”何萍没有否认。   “目前来说,宁欢太强,即使将洛城所有其他人绑在一块,都未必是宁欢的对手。”老人静静说道:“普通人对于宁欢这种级别的绝顶高手缺乏概念,但是你我都知道,这种级别的高手是如何恐怖的存在,能够对付他们的只有同级别的高手本身,而现在洛城并不存在这样的高手。”   何萍轻轻嗯了一声。   “赵敬现在在洛城,他的话,应该会有一些主意。”老人思考着说道:“吕渊是京里的人,我听说你去看了他一眼,感觉怎么样?”   “不可小觑。”何萍静静说道。   老人笑了笑:“那就是他什么都不会做的意思了?”   何萍点了点头。   “少林寺那边,空蝉本来就不是给宁欢准备的,如今少林寺内部出了一些问题,除了空蝉,他们不会愿意再让能够与宁欢抗衡的高僧下山,因为下山的人注定凶多吉少。”老人继续说道:“小金刚伏魔阵已破,其他人已经不足为据。”   “还有洛城的龙王集市那边,如果愿意出力的话,也不能说一无是处,但是面对宁欢这种级别的敌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不会有什么效果。”   何萍静静听着,然后看着老人:“所以呢?”   绿衣的女子始终神色淡淡。   她说她很感兴趣,但是老人说的这些,其实何萍不是很感兴趣。   她感兴趣的方向只有一个。   那就是方别。   “所以说,正常情况下没有人能够阻止宁欢。”老人说道。   “那么不正常的情况呢?”何萍问道。   “如果我是赵敬的话,我会通过蜂巢发布追杀令。”老人淡淡道。   “让蜂巢来杀宁欢吗?”何萍看着老人,不动声色地笑道:“真是大手笔。”   “除非宁欢真的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并且还赖在中原不走,那么各大名门是很难组织起来足够强大的阵容来应对这位悲苦老人的。”老人静静说道:“毕竟归根到底,宁欢太强了,他背后便是西域罗教,即使没有罗教,他自己想走,没人拦得住他,更何况他背后还有罗教这样的庞然大物。”   “罗教也乐得看宁欢在中原武林掀起腥风血雨,而等到中原名门商量出来一个办法,那都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   “但是蜂巢不一样。”老人笑了笑:“有蜂后大人在,所有的蜜蜂都围绕在蜂后大人身边,如果宁欢的死符合我们的利益,那么就会有前赴后继的蜜蜂飞出,去致宁欢于死地。”   “可宁欢在洛城。”何萍淡淡道。   “是的,宁欢在洛城,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蜂巢请求你出手,毕竟你是这个世界最有把握可以杀掉宁欢的人了。”老人看着何萍说道。   “但是你偏偏现在又和蜂巢闹了矛盾。”   “是他们和我闹了矛盾。”何萍静静纠正道。   “是的,蜂巢原本你想要逼你就范,但是没有想到,压力却终于回到蜂巢自己的身上了。”老人说道:“我想,用不了多久,蜂巢就会把下一步的任务安排和回馈给你,这场冷战也该画上句号了。”   “当然,这也意味着你一定要好好解决宁欢这个麻烦。”   何萍静静点了点头。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老人看着何萍问道。   “这么着急撵我走?”何萍静静道。   “那倒不是。”老人笑了笑:“只是如今洛城的局势,我想你的性格,应该会很担心。”   “我确实很担心。”何萍点了点头。   “但是我更愿意看看,方别他所谓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   ……   外面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路面被砸的乱七八糟,连围墙都倒了几处,知道的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一场大战,不知道的人或许还以为刚刚进行了一场拆迁。   霍萤结束了对释苦的治疗,这位僧人的手臂已经被绑上了绷带,自己也服下了麻醉的药物正在沉睡。   白衣的少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站起身来,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方别还在练剑。   一剑一剑,剑刃斩落星辉。   “我好像听见你和薛铃的争执了。”霍萤看着方别静静说道:“你打了她?”   “嗯。”方别轻轻说道。   “那还是真的很稀奇。”霍萤叹了口气:“我很难想象你也会无能狂怒。”   “一个人的所有愤怒,本质上都是源于对自己无能的痛苦。”方别依旧一剑一剑地斩落:“虽然在事先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真正执行的时候,要做到完全心平气和,依旧很难。”   “更何况还是被她指责。”少年的声音淡淡。   “所以在当时,你是真的打不过吗?”霍萤问道。   “我不清楚。”方别说道:“胜负的可能,在一成和七成之间徘徊,具体要看宁欢还有多少我不了解的后手。”   霍萤听懂了方别的话:“所以说,按照最终宁欢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你有七成的机会可以杀他?”   “但宁欢不可能只有这些。”方别摇头说道:“我对自己足够了解,但是我对于他一无所知,即使看了今天这场战斗,我依旧不确定,他的实力仅限于此。”   “毕竟。”   方别叹了口气,望向天空:“我是不想去死的。” 第二百七十八章 反攻时刻   霍萤看着星空下的方别,摇摇头:“你不感觉你这样太辛苦了吗?”   “是很辛苦。”方别点了点头说道:“但是所有的辛苦都是为了在抉择之日有更多的选项。”   “虽然说,我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去死,但是我依旧想在自己能够活下去的前提下,有多一点选择。”少年仰天笑了笑:“其实今天这件事情,本质上还是因为我还不够强。”   霍萤一时间有些沉默。   这个世界上,大概霍萤是除了何萍之外,最清楚方别有多么强的人。   方别究竟是多么自律并且毫不满足的人,没有人比霍萤更清楚了。   但是现在当方别这句其实自己还不够强,真的有点刺痛了霍萤。   难道说真的要到了天下第一才会满足吗?   最终还是归根到底到那一句话——你何必这么辛苦。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方别静静念出来这句诗,然后看着霍萤:“如果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出剑,那么我为什么要磨这柄剑呢?”   “那么接下来呢?”霍萤看着方别说道:“宁欢现在带着宁夏在红袖招,你也知道,宁夏是宁欢大悲赋的关键钥匙,你就不怕宁欢通过宁夏更上一层楼?”   “我怕。”方别点头坦然说道:“但是我想,如果宁欢可以如此简单地将宁夏当做炉鼎,那么就不会等这么久,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才这样做了。”   “当然,主要是我没有看过大悲赋的原文,不知道这一道关隘究竟该如何度过,但是我想这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些我和宁夏也做过一些讨论,她依旧对于宁欢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崇拜。”   “其实我一直都在想。”   方别看着霍萤笑了笑:“如果连我都有做不到的事情,那么这个世界没有人有理由比我更加强大。”   “宁欢当然也有自己的极限,现在我所要等待的就是,看宁欢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但是时间究竟在谁那一边呢?”霍萤开口问道。   “短期内,应该还是在我这边。”方别静静道:“我答应过宁夏,会在一切开始之前,杀了那个人。”   “我所做的承诺不多,但是每一个承诺,我都会做到。”   正在这个时候,在夜幕之下,一只雪白的信鸽扑腾着落了下来,落在了方别的面前。   然后信鸽在地上歪头看着方别,然后振翅向着方别这边飞来。   方别有点意外地伸出手臂,让雪白的信鸽在他手臂上停下,然后取下了信鸽脚上的铜管,信鸽卸下铜管之后从方别肩膀上蹦了下来,但是并没有展翅离开,而是逗留在面前怎么都不走的样子。   方别无奈地摇了摇头:“身上有什么稻谷之类的东西吗?”   方别看的方向是霍萤那边。   霍萤看着方别:“你们不是平常随身都带的有吗?”   “平常是平常,现在是现在。”方别耸肩说道:“它们已经很久没来过串门了,萍姐又不在。”   “好吧。”霍萤摇头叹气,从腰间取下一个小布袋解开往手里倒了一小把黑如玉石的粟米,鸽子远远看着,就感觉眼睛瞬间直了。   “有必要这么大方吗?”方别看着霍萤说道。   “喂你家的鸽子,我能不大方吗?”霍萤淡淡笑着,然后将手中的黑色粟米洒向了脚下的白鸽,白鸽立即跳了上来热切地啄食,直到吃得一干二净依然意犹未尽地抬头盯着霍萤。   而在一旁的方别则摆了摆手,白鸽才恋恋不舍地向后振翅飞去。   霍萤则看着方别手中的铜管:“里面写的什么?”   “其实不看大致也可以猜到。”方别这样说着的同时,开始打开了手中的铜管,抽出了其中的桑纸,粗略看过了一遍,然后将那几张桑纸递向霍萤:“要看吗?”   霍萤摇了摇头。   方别笑了笑:“正像我最初所想的那样,蜂巢面对宁欢到来的反应很快。”   “或者说,这次是他们拖不下去了。”   “这次的通信里面,首先是通过了商九歌宁夏他们的蜂巢刺客资格,这个资格对别人来说不是很重要,但是对于宁夏却很重要。”   霍萤知道方别的意思:“现在宁夏还在宁欢的手里。”   “是的,正如同我想的那样,蜂巢决定趟这趟浑水了。”方别看着手中的桑纸说道。   “其次,是任务积分结算。”   “我之前接过一个玄字号任务,是关于调查乞丐苟杂中的真实身份,虽然经过了一些波折,但是最终还是完成了,因为是当面向任务委托人完成的任务的原因,所以任务评分是甲上,拿到了四十分的刺客积分。”   “再加上之前的任务积分,现在我的刺客积分总分是一百九十分,距离晋升铜蜂只剩下十分的差距。”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蜂巢也会玩骚操作。”   “什么骚操作?”霍萤问道。   “我之前的任务基本上是全部完成的,并且大多数任务积分已经结算,即使说调查苟杂中身份的任务给了我顶格的四十分积分,但是依旧不足以让我升任铜蜂。”   “但是我所接到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宁夏自己发布的那个关于刺杀自己的任务,接下来就因为洛城商九歌事件,我们和蜂巢暂时切断了联系,蜂巢拒绝不总结任务奖励,也不下发新的任务,更不接受商九歌这四个新人的加入。”   “所以原本已经没有办法了。”   这样说着,方别将剩下的三张桑纸递给了霍萤。   “现在有兴趣看一下了吧。”   霍萤接过桑纸,只见第一张桑纸上面写的是——“地字号任务完成情况。”   “任务名称:刺杀罗教弟子宁夏。”   “任务介绍:罗教弟子宁夏自西域而来,最近盘踞于洛城,需将其立即刺杀。”   “任务完成评级:乙中。”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七十分,纹银一百二十两。”   霍萤不由张开嘴巴,看向方别:“这样都可以?”   “所以说是骚操作了。”方别耸肩:“是的,这样真的可以。”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天字号任务   这样真的可以吗?   霍萤真的很想问。   即使霍萤感觉自己对于蜂巢已经有些了解了,但是完全想象不到蜂巢还有这样的骚操作。   明明宁夏还活蹦乱跳着,但是最终却能够判定为任务完成吗?   这也太漫不经心地糊弄人了吧。   看着连霍萤都有些呆滞的眼神,方别只能笑了笑,继续解释道:“是的,权宜之计。”   “正常情况下当然会判定任务失败,但是现在,蜂巢需要我们了。”   “你可以看一下接下来的任务。”   霍萤点了点头,看向第二张桑纸。   “地字号任务。”   “解救蜂巢成员宁夏。”   “任务介绍:宁夏自罗教叛逃之后不幸落入前师尊宁欢手中,必须尽快将其解救。”   “任务期限:自接到任务起七天内。”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一百五十分,纹银三百两。”   霍萤重重叹了口气,然后看向方别:“这种任务也发得出?”   “宁夏不是刚刚才死了吗?”   是的,刚刚不是才声明发布了关于宁夏之死的任务奖励吗?   转眼就又发了解救宁夏的任务?   原来蜂巢也会这么擅长自己打自己的脸,并且打的还格外地起劲。   “所以这一切都是权宜之计。”方别淡淡说道。   “死去的是身为罗教成员的宁夏,重生的是身为蜂巢刺客的宁夏。”方别看着霍萤:“你看,这并不矛盾不是吗?”   “接下来,解救身为蜂巢刺客的宁夏,也就是自己的同僚,也是应有之义吧。”   霍萤看着方别,有点无可奈何:“所以说这也是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当然不。”方别摇了摇头:“我确实没有想过宁欢会来的这么快,以至于布置还没有完成,宁欢就到了这里。”   “不过至少,连蜂巢都不希望宁欢可以如愿通过宁夏而获得大悲赋更进一步的力量。”   “但是这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最后一张纸。”   霍萤看向最后一张纸,只看到第一行,她的表情就有些微微色变。   “天字号任务。”   “杀死悲苦老人宁欢。”   “任务介绍:悲苦老人宁欢自西域来到中原,危害武林,生灵涂炭,人人得以诛之,故下令将其刺杀。”   “任务期限:自接到任务起七天内。”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五百分,纹银一千两。”   霍萤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真的是自上而下连续看了三遍。   “天字号任务?”霍萤看着方别说道。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蜂巢之中,只有银蜂和金蜂才有资格承接天字号任务。”   “即使你现在因为杀死宁夏这个有些破格的任务奖励而顺利晋升到了铜蜂,但是依旧距离承接天字号任务仍有距离。”   “为什么还会给你下发天字号任务?”   “因为蜂巢也已经有些无计可施了。”方别淡淡道:“即使蜂巢也不希望看到一个不受控制愈加强大的宁欢诞生。”   “但是如今,蜂巢并没有能够制衡宁欢的手段。”   “或者说这个手段本来是有的,那就是何萍。”   “蜂巢相信,只要萍姐出手,那么宁欢就必死无疑。”   “当然。”方别看着霍萤:“对于萍姐杀了宁欢之后自己的死活,蜂巢是不在意的。”   “但是现在萍姐不在。”霍萤说道。   “对,萍姐不在。”方别点头说道:“我第一时间就说服了萍姐离开,在我感觉宁欢就要到来之前。”   “但宁欢依旧还是来的太快了。”   “萍姐是引蜂人,原则上是不参与刺杀任务的,但是不参与刺杀任务,并不意味着萍姐没有刺杀的能力,毕竟到现在为止,萍姐还是蜂巢有史以来最强的那个刺客。”   “况且即使退一步说,如果萍姐因为刺杀宁欢而死,这样的结果,也是蜂巢所乐意接受的。”   霍萤若有所思地点头:“所以说才有了这之前的这些对吧。”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蜂巢这次已经做出了大量的让步,包括这两个任务的超高奖励,以及之前接收商九歌以及宁夏等人作为蜂巢刺客的准许,还有对于关于宁夏的两个任务的奖励回馈。”   “让这本身,就变成了一次交易。”   “因为蜂巢内部有一个极少会使用的规矩,那就是如果是在负责当地发出的天字号任务,最低可以由铜蜂刺客临时接收该任务,当然,反过来说,原则上因为地字号天字号任务可以由流动性质的银蜂金蜂来进行承接,所以说这个规则很少会被使用。”   “但是现在情况变了对吧。”霍萤看着方别说道。   “是的,情况变了。”方别点头说道:“宁欢的威胁已经成为所有人迫在眉睫的事情,当每个人盘算手里的底牌都对于宁欢无计可施的时候,那么就不可避免要进行联合。”   “所以说你知道更多的事情?”霍萤看着方别问道。   “是的,这次刺杀宁欢的任务,是由六扇门那边提出来的,背后直接对应的就是朝廷。”方别说到这里不由笑了笑:“所以说,蜂巢作为工具,确实是很好用的。”   “而蜂巢则将这个刺杀的希望寄托给了萍姐。”   “所以说才会有这一系列的妥协和让步,来获取萍姐的一次出手。”   “或者换句话说。”方别看着霍萤:“这次的任务也是不容拒绝的。”   “但是现在需要完成这个任务的人是你。”霍萤看着方别:“薛铃现在在哪里?”   “她现在还在锦衣卫那边,一时间抽不开身。”方别淡淡道。   “那么我做你的蜂翅?”霍萤开口说道,静静。   少女白衣如雪。   方别有些错愕地看着霍萤,然后摇了摇头:“不用,你呆在这里就好。”   “如果我真的快死了,那务必把我救活过来。”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应该相信我还要抢救的必要。”   霍萤听着方别这些有点无赖的话,不由抿住了嘴唇。   其实她鼓起了很大勇气才提出来要当方别的蜂翅的。   但是被对方拒绝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你这次能够留下来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了。”方别笑了笑。   “还有。”   “我等的人也到了。” 第二百八十章 北风有佳人   “你在等人?”霍萤看着方别。   没有想到对方还能等谁。   “对啊。”方别点了点头。   然后看向院落:“你在这里听了很久了,还不下来吗?”   霍萤抬起头来,正看到围墙上正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影子。   白衣,佩剑。   商九歌清亮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我其实,刚才一直在考虑如果下去揍你的时候,是先揍左边脸还是先揍右边脸。”   霍萤不知道商九歌是什么时候上去的。   “你突破了?”霍萤不由问道。   商九歌此时的气机,已经完全浑然如一,趋近圆满,这正是一品境的征兆。   虽然说霍萤之前已经说过,商九歌可能会成为除了方别之外武林中最年轻的一品境。   但是霍萤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并且恰好是时候。   “被宁天给打败之后很生气。”商九歌轻轻一跃,就从围墙之上跳了下来。   “今天我在柳林坡那边,又听到了关于宁欢的事情。”   “本来想直接回来的,但是后来想了想,如果黑无都打不过的话,我回来那肯定也打不过。”   “所以就找那里最强的几个人打了一下午的架。”   “一不小心,就似乎突破了。”   商九歌说的有些慢条斯理。   少女的眼眸明如星辰。   “我想。”   商九歌看着方别:“我现在或许能够打过你?”   “要不要试试?”   方别摇了摇头:“不要。”   “不过,我们可以去找宁欢了。”   ……   ……   薛铃今天几乎一整天都呆在洛城府衙这边。   因为宁欢这条鲶鱼的缘故,现在整个洛城府衙都变成了一个高效运转的机器,在宁欢如今下榻的红袖招附近,更是紧盯满了六扇门的人。   虽然没有人敢有胆量进去向宁欢挑战,但是站在外围观察整个红袖招的动向,保证每一只苍蝇出来都会被人留意,还是完全不在话下。   所以各种各样的情报最终还是如同雪片一样汇总到了这里。   薛铃几乎把每一条情报都给看完了。   当然,这之中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因为如今可以理解为宁欢已经将整个红袖招给包场了。   在展示了完全凌驾级别的武功之后,以武力震慑整个红袖招,现在红袖招几乎没有一个客人,连老鸨和妓女都几乎跑光了,但是根据跑出来的老鸨的供词来看,宁欢三人留下了七八个姿色最好的花魁来服侍他们,并且让那些花魁服下了毒药,如果不对他们言听计从,就会七窍流血,全身糜烂而死。   简单来说,就是红袖招里现在有酒有肉有水果有点心,更有美女在旁,宁欢如果不想出来的话,他大可以在里面醉生梦死酒池肉林,反正——不会有人敢进去送死。   因为不要说宁欢,事实上自从长街之战之后,宁欢几乎没有出过手,只一个白天尚且受了伤的宁天出手,就已经所向披靡。   就算很多人瞧不起宁天,但是宁天事实上江湖榜第七十的一品实力,依旧货真价实地摆在那里,是绝对毋庸置疑的。   以及六扇门也已经通过薛铃给的渠道,去向蜂巢正式提出了刺杀请求,并且许以重酬,如今的宁欢确实是真正的众矢之的,武林公敌。   但关键是,所有有资格成为武林公敌的存在,至少说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他真的强到让整个武林都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如今的宁欢就属于这样的人。   烛火悠悠,薛铃正在一页一页地翻着那些汇总的资料,少女心急如焚,毕竟她知道自己在正面几乎对上宁欢没有任何的胜算。   但是她依旧很担心,也很关心。   而正在这个时候,窗户上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叩击声。   “是谁?”薛铃打了个激灵问道。   “是我。”在窗户外,传来了方别清冷的声音。   薛铃那一瞬间咬住了嘴唇。   ……   ……   红袖招,即使此时,依旧烛火通明。   哪怕说进驻了宁欢这样的庞然大物,但是今日的红袖招,依旧和往日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焚香,乐曲与歌舞,这里有最醉人的酒和最美丽的人。   宁欢依旧一袭红衣,静静坐在大堂的正首,面前有美丽的女子在眼前翩翩起舞,舞姿曼妙,但是宁欢却有些心不在焉。   “是她们跳的不够好吗?师尊?”宁天看着宁欢的表情,开口问道。   “汉人舞女的舞姿,当然比不上西域的美姬。”宁欢冷清说道:“不过吃多了丰盛的大餐,偶尔吃一两口清淡的小菜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样说着,宁欢将目光望向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宁夏。   其实自从宁夏跟着宁欢来到此处之后,这个少女一直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你让她坐她便坐,你让她走她边走,你让她吃她便吃。   不过也仅此而已。   “你来教教她们跳上一曲?”宁欢看着宁夏说道。   “如果师尊想看的话。”宁夏低头说道,然后站起身来。   “想看,我当然想看。”宁欢轻轻笑了笑,这是这个冷冽乃至有些妖异的少年,极少露出的笑容。   “那么我就为师尊献上一舞。”宁夏静静说道,然后纵身一跃,进入舞池之中。   然后她开始起舞。   宁夏真的是那种极美的女子,无论是身姿还是容貌,几乎都是人类所能够想象的极限,更何况她所修炼的内功更是几乎为最顶级媚功的姹女神功,修炼此功之后,一颦一笑,便不由更具风情。   所谓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大概,说的就是宁夏这样的女子吧。   在宁夏起舞之后,之前在堂前舞动的那些红袖招的花魁,一时间都显得黯然失色,纷纷退下场,却又不敢离开,只能在周围近乎痴迷地看着宁夏在堂中尽情地舞蹈。   只是在下一瞬间,异变突生。   宁夏舞至巅峰的那一瞬间,她骤然从头顶拔下发簪,浅栗色的长发随之披散的同时,宁夏手握发簪,向着大堂之上的宁欢一簪刺出。   正指向宁欢的咽喉。   周围那些舞女不约而同发出刺耳的惊呼。 第二百八十一章 人生如戏   连宁天都没有想到宁夏竟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刻刺杀宁欢,所以他原本在欣赏宁夏的舞姿,完全没有机会站起身来阻拦。   而在周围那些舞女的尖叫声中,宁欢倒是显得不慌不忙,他静静伸出一根手指点向宁夏刺来的发簪。   只见那根锋利的发簪在宁欢的手指之前瞬间褶皱弯曲,几乎凝结成一个金属的小球,随即宁欢再手臂一展,就无来由地已经捏住了宁夏的脖颈。   那如同天鹅一般光滑柔软的脖颈,此时在宁欢的手中脆弱地就如同琉璃制成的艺术品。   “你想杀我吗?”宁欢单手将宁夏提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阴森说道。   宁夏缓缓点头,说了一声是的。   宁欢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在整个大堂中回响,震得那些花魁舞女纷纷双手捂住耳朵,但是最终还是一个个全部昏厥了过去。   “为什么呢?”宁欢看着宁夏问道。   宁夏脸色苍白地望着眼前的师尊:“我以为,您不会问这个问题的。”   因为我想杀您,您是最清楚的那个人。   宁欢淡淡笑而不语,而是低头看向那落在地上已经变成一个金属小球的发簪。   “刚才那一剑有点意思。”   “你在哪里学的?”   宁欢当然指的是宁夏方才刺向他的那一剑。   宁夏低头不语。   “连这个都不肯说吗?”宁欢摇头笑道:“你看来,是真的辜负了我对你那么长时间的宠爱了。”   宁夏低着头,依旧沉默。   面无表情的丽色有时候更能够打动人心。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传你姹女神功吗?”宁欢淡淡继续说道。   “因为师尊的大悲赋需要我来帮您打通关隘。”宁夏抿着嘴唇清冷说道。   “原来你还是有愿意回答的问题的。”宁欢笑了笑,伸手,让宁夏自由落地,让这个绝美的女子跪倒在自己面前。   “是,也不是。”宁夏这样轻轻说道。   她跪倒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女子抬起头望向那个笑容冷清的师尊:“我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这究竟该从何说起呢?   从宁夏被带到悲欢殿开始,她的整个人生都变成了一场玩笑。   最初,师尊是将她从水火中拯救出来的人,无微不至地照顾,如同公主一样的待遇,甚至还可以学习种种奇妙强大的武功,宁夏如何不将宁欢视作再生父母,尊敬并且爱戴。   但是这一切又随着黑无的到来,一切的真相被残忍地揭开,原来自己父母的死去,村落的覆灭,一切都是宁欢的计谋,只为了要找到那个大难不死的女孩。   但是这个时候,宁夏已经无法抽身,她尽管知道了眼前这个伪善的师尊就是造成她命运的一切改变的幕后黑手,但是却无力挣扎,无力反抗。   就算想要报复,但是却丝毫找不到一点机会。   在这种漆黑的绝望之中,最终宁夏选择即使死去,也要逃脱宁欢的掌控,所以说才有了主动请缨去追查宁怀远的死因,并且最终蓄谋叛逃。   毕竟中土距离西域真的很远,远到宁夏可以在这里孤独地死去。   只是宁欢没有想到,即使不远万里,但是宁欢依旧会来到她的面前,再次成为她的梦魇,她的恐惧,成为支配她的一切。   所以宁夏才想开口,问这句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如此愚弄我的命运?   为什么千万人之中,唯独将我选中?   “因为你有着特殊的才能。”宁欢看着宁夏,静静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才能。”宁夏低头说道。   她方才全部的勇气都用来刺出那一簪。   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什么,才能够伤害到眼前的人。   “你有的,只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宁欢看着眼前的弟子,笑着说道:“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如今所修炼的武功,名为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这可以说是当今天下最为强大也最为邪门的武功,足以逆转因果命数,使人返老还童,长生不死。”   “嗯。”宁夏轻轻嗯了一声。   因为宁欢确实已经练成了,在宁夏的记忆中,这位师尊一向都是以老迈衰朽的身体坐在那座宫殿的王座上,很少走出宫殿之外。   可是现在,来到中土的宁欢,确实当之无愧不折不扣的少年身躯。   并且他能够相对几乎轻而易举地胜过黑无和端午的联手,他这个年轻健康的身体起到了功不可没的作用。   “我当初选择投身罗教,为教主效力,就是教主答应我未来将赐予我这一罗教至高宝典。”宁欢继续说道:“只是在赐给我宝典之前,他也曾告诫过我,这门武功虽然说已经被创下来数百年之久,可是除了其创始人之外,从来没有人将其真正练到高深境界,甚至教主大人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有人曾经修改了这门武功,以至于这门武功成了一个陷阱。”   这是宁欢从来不曾对其他人说过的事情,连宁夏都有些听得出神。   而宁天则在一旁开口道:“可是师尊您做到了前人所不能为之事不是吗?”   “事实上并不是。”宁欢摇头说道:“我最初拿到这本宝典之后,当真如获至宝,因此我封印了蚀骨剑,深居于悲欢殿中潜心钻研修炼这门武学,因为那个时候我清楚自己阳寿将至,如果不能够依靠这本大悲赋来延长寿命,我定然将会因为衰朽老迈而死,最终化为一堆枯骨。”   “但是武学之事,欲速而不达,尽管我日日钻研,但是依旧连这大悲赋的皮毛都无法习得,连自己本来的武功,都有荒废衰退的风险。”   “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入宝山而空手回了。”   宁天知道自己有些拍错马屁了,而宁夏则抿了抿嘴唇,问道:“那么师尊您又是如何修炼到如今地步的?”   无论宁欢怎么说自己当初进境之艰难,但是现在的宁欢,确实通过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练到了第七重天生地养返老还童之境,并且——虽然宁欢说突破第八重天绝地灭万魔往生之境需要一个上好炉鼎来配,但是至少现在,宁夏这个炉鼎依旧是完璧之身。   也就说明宁欢完全依靠自己,就将大悲赋练到了第七重。   “因为我不相信我会不如当初创下那大悲赋之人。”宁欢缓缓说道。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多余的事情   因为我不相信我会不如当初创下那大悲赋之人。   这句话宁欢说的如此平淡,但是在宁天和宁夏的耳中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是的,这句话何其狂傲。   但是在宁欢口中说出,又总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淡然。   毕竟当初能够创出来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人自然是武学奇才,但是宁欢又何尝不是一代武学奇才,融百家之所长于一身,纵横江湖数十年未尝一败的传奇,而今却被这样一门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给拦住,宁欢如何又能够咽的下这口气。   他甚至自傲到自己绝对不比写出这本大悲赋的创始人要差。   既然这样,凭什么对方能够练会的武功,自己却偏偏不会。   “接下来,我去了罗教的藏书馆,那里有历代罗教先人修习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感悟。”   “我发现他们和我一样,当拿到这本秘籍的时候,无一例外都感到其中所记载的武功以及修炼法门前所未有的精妙神奇,但是按照其法修炼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办法入门。”   “明明自己推算上应该可以修炼,但是真正开始实地操作的时候,却感觉自己体内百脉皆塞,无法运行。”   “所以,我不由产生了新的想法。”   “那就是我手中的这本大悲赋,是不是本来就被人篡改了,本来就是错的?”宁欢平静说出来这句话。   这是所有人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是宁欢却坚定地这样说了出来。   因为所谓武功秘籍,所谓修炼法门,本来就是前人千锤百炼给后人摸索出来的修炼捷径,如果不按照法门修炼,或者稍稍有所差错,那么代价就是走火入魔,武功全废的下场。   也只有宁欢,才会有这么骄傲的自信。   “所以师尊接下来是怎么做的呢?”宁天不由发问道。   宁天是宁欢的大弟子,也是宁欢目前座下武功最高的弟子,不要因为宁天没有办法击破少林的小金刚伏魔阵而小瞧于他,他可是真正货真价实的一品境,是当世的一流高手。   并且还很年轻。   不过在宁欢面前,宁天真的是一个很称职的徒弟。   宁欢看了宁天一眼,然后淡淡道:“结合当初教主所说的那些话,我就暂且假设大悲赋已经被人篡改了前面的内容,或者说创造这本功法的人,他所写出来的入门之法,只适合他自己修炼,而不适合大多数人照本宣科地研习。”   “那么,我就尝试,能不能创出来独属于自己的大悲赋。”   “既然那么多先人前赴后继地尝试最终都无果而终,我的寿元将近,即使失败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那么,就可以一往无前地尝试。”   宁欢说到这里,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然后我成功了。”   “我按照大悲赋秘籍中提供的思路,根据自己修炼时候的感悟,进行了针对于自己状态的修改,最终得以穿越重重关隘,终于初入门径,练成了大悲赋的第一重。”   “那个时候感受着自己体内涌现出来的全新力量,我就明白,我走出来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不过即使走出来这条道路,但是我所面临的危险依旧没有减少。”   “因为即使说我有大悲赋的全本秘籍,但是这本秘籍是当初那个创造者根据自己的情况所量身打造的秘籍,可以说全天下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够修炼成功。”   “我以大悲赋的秘籍原本为蓝本,创造出来了属于自己的大悲赋,但是同样也不过是盲人摸象,管中窥豹,难以窥见全貌。”   “所以只能够更加战战兢兢地前进,一边为大悲赋所为我打开的那片广阔武学天地而感慨,一方面,也要随时面临着将会一朝走火入魔万劫不复的下场。”   “在这种情况下,我对于大悲赋每一重的修炼都会进行反复的揣摩和预演。”   “尽量做到万无一失才开始进行修炼。”   “不过,好消息就是随着大悲赋的修炼,我那原本已经逐渐接近油尽灯枯的身体又重新慢慢恢复了生机和活力,尽管说没有真正如现在一般返老还童,但是至少并不用担心因为寿元将近而死去。”   “大悲赋乃是夺天机逆乾坤的武学,甚至可以真正修改一个人的生命层次,我甚至怀疑如果真正能够练到大悲赋第九重的话,可以做到长生不死。”   “但是大悲赋第九重的经文与修炼方法,至今我仍然一筹莫展,甚至说第八重的修炼大道,我也没有全数铺平。”   “不过在大量的尝试和推演中,我也逐渐发现了一些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端倪和窍门所在。”   说到这里,宁欢才顿住,目光看向宁夏:“刚才,你不是问了为什么吗?”   “天下之大,为什么我会挑选你作为我突破所用的炉鼎。”   “用你姹女神功的处子原阴来帮助我突破大悲赋第七重的瓶颈。”   宁夏听着宁欢的讲述,对于这位师尊的天才与不凡,她从来没有过怀疑,甚至说,宁欢就是宁夏有生以来见过强大而让人完全生不出反抗之心的存在。   只是,宁夏依然不懂。   “您救我养我,传授我武功,原本我的性命与生平所学,都是赖您赐予。”宁夏看着眼前的宁欢说道:“如果您真的想要我的元阴来修炼,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我原本绝对不会推辞,甚至会认为这是我为您能够做到的微不足道的帮助,是无上的荣耀。”   “但是为什么?”   “您要做那么多多余的事情?”   “多余吗?”宁欢看着宁夏,静静笑道。   “难道不多余吗?”宁夏咬着嘴唇望着眼前的师尊。   他比记忆中的任何时刻都要强大和完美,但是却比记忆中的任何时刻都要更加的丑陋。   “您为什么要屠灭我的全族,将我的弟弟送入黑天魔功的试炼场,处心积虑地将我作为您的工具,表面上对我无微不至地关心和照顾,但是背地里却把我当做工具和傀儡。”   “即使我要离开西域前往中原,您假意要教给我曼珠沙华来防身,但是却将曼珠沙华的毒性加重,让我必须在规定的时间返回,并且即使返回,也未必能够完好如初?”   “这一切的一切。”宁夏看着宁欢。   言语中带着苦涩。   “难道不是多余的事情吗?” 第二百八十三章 蛛网中的女孩   这些当然都是多余的事情。   宁夏不懂。   完全不懂。   原本宁欢对她有养育之恩,救命之恩,授业之恩,原本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恩人。   对于此,即使宁欢真的要把她当做炉鼎来修炼突破,宁夏也不会多说半个不字。   就像宁夏所说,她反而会将其视为自己的义务,以及为此感到荣耀。   可是宁欢却似乎是有步骤地一步一步将宁夏逼到自己的对立面,让宁夏对他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并且最终,宁愿死在外面也不愿意成就宁欢的绝世武功。   这些原本当一切真相都没有揭开的时候,宁夏永远没有机会来质问宁欢。   但是现在,宁夏终于可以在宁欢面前不解地问出这一切。   天才如宁欢,强大如宁欢,不可思议如宁欢。   他为什么会偏偏要做这多此一举的事情呢?   “因为这并不是多余的事情。”宁欢看着宁夏缓缓说道。   语带笑意。   宁夏默默向后挪动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师尊。   这个红衣的少年,表情带着极度的快然和轻微的扭曲。   “所有的一切。”   “都不是多余的事情。”   “就包括从当初那些被灭掉的村落中找到你,也不是什么多余的事情。”宁欢看着宁夏缓缓说道:“不得不说,能够找到你,是我一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之一。”   “原本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你能够帮我生下一个最出色的孩子。”   “毕竟,以你的天赋与美貌,再加上我的种子,一定能够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孩子,要比宁怀远出色无数倍的孩子。”   “但是,最终,我还是改变了想法。”   “因为,当我修炼到大悲赋第七重,终于可以恢复青春和力量的时候,我才突然感觉到。”   “原来繁衍是那样一件令人无趣的事情。”   “只要我能够继续活下去,无论多少的后代,对我来说,都是只是一些弱小丑陋的肉块罢了。”   “所以,我才真正决定,要借助你,来达成大悲赋的第八重。”   “所以,这一切都不是多余的事情。”   宁欢带着扭曲的笑意说出来了这些话,即使是宁夏,也不由开口喃喃说了一句疯子。   “所有的天才都是疯子,如果不是疯子一般的偏执,又如何能够攀登上这个世界的最顶峰,成为真正凌驾于终生之上的生命。”宁欢笑着说道:“言归正传,我来告诉你,那些多余的事情,究竟为什么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在开始这一切的讲述之前,我先告诉你,什么是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所谓天地交征,交征者,交乃相互,征乃求取,天地交征,便是天地之间互相求取争夺之相,又阴阳往而大悲生,故为此赋。”   宁欢看着眼前的宁夏:“又或曰天地交征便是天地交合,阴阳相生而诞生万物,无论如何,在钻研这门大悲赋的时候,凡是可能行得通的路子,我都有所尝试。”   宁夏只是内心深处产生了极度的不安。   但是面对眼前这个强大的男人,她又感觉自己的一切都是那样的脆弱无力。   无论她进行怎样的反抗,怎样处心积虑地报复眼前的男人,最终都只是对方的笑柄罢了。   “阴阳交征而大悲,这就是你这个炉鼎所存在的意义。”   “我原本以为这个世界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炉鼎,即使存在,也未必能够为我所用,但是那场占卜最终给我指明了方向。”   宁欢继续说道。   “我需要一个天赐的炉鼎,首先,她必须是处子之身,只有这样,她的阴元才足够充沛并且精纯,足够供我采补以突破瓶颈,所以,她需要修炼姹女神功,并且要修炼到足够高深的境界。”   “但是,姹女神功原本便是专供炉鼎所修炼的媚功,本身就会刺激修行者的欲望,这会与炉鼎需保持处子之身矛盾。”   “在我采补之时,炉鼎也不能单纯地一味喜悦迎合,需要悲欢交加,才能够与大悲赋的主旨相契合,方能够作为引子,来供我突破。”   宁欢看着宁夏,笑容淡淡,就像看着在蛛网中无力挣扎的猎物,带着喜悦和怜悯。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   “让你恨我,也是培育炉鼎所必要的一环。”   宁夏的嘴角缓缓流下一缕鲜血,那是她因为愤怒而咬破了嘴唇。   鲜血沿着少女光滑洁白的下颏流下,然后滴落在地。   当宁欢将一切挑明之后,宁夏就明白了。   是的,自己只爱宁欢是不够的,或者说,宁欢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对他的感情。   就算作为弟子,自己对这位师尊有多么尊敬与爱慕,他都是不屑一顾的。   相反,他还需要自己去恨他。   自己对他恨得越炽热,他反而就越满意。   因为悲欢相交,才能够让自己成为他所满意的炉鼎,就像宁欢所说,最初宁欢确实想过单纯把她当做自己的女人来培养,毕竟宁夏的资质依旧超绝,但是随着宁欢对于大悲赋的修炼越加精深,他对于武学境界的追求,随着对于死亡的暂时解脱,从而超越了对于美色和繁衍的需求。   大概是那个时候,他才决定,让自己成为那个炉鼎的。   那个被情绪所折磨到不成人形,对于宁欢的悲喜交加到近乎失控的炉鼎。   只有这样,才能够帮助他完成那最后的升华。   “所以说,黑无……”宁夏意识到了什么。   “是的,黑无那个小子,就是我特意让人告诉他那一切的真相,然后再让他将那个所谓的真相告诉你的。”宁欢轻轻笑着说道。   “当然,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心中埋下仇恨我的种子,并且我会看着那颗种子在你的心中一点点生根发言。”   “你表面上要尊敬我服侍我对我敬之如父,但是我却要让你知道,究竟谁是你的杀父灭族的仇人,又是谁将你的弟弟折磨到那样万劫不复之地,让你的心逐渐被撕裂,逐渐死去。”   “然后,我再给你这个逃脱的机会。”   “我相信你会抓住这个机会。”   “然后我会来到你面前,静静等待着果实的成熟。”   “在这颗果实成熟到恰到好处的时候。”   “我再来采摘它。”   宁夏跪在地上,咬破嘴唇的血一滴滴在红袖招那漂亮的红木地板上。   珊瑚珠一般的血珠倒影出这个女子角色的容颜。   宁夏抬起头,有些倔强地看着宁欢:“你主宰了我的命运。”   “但是——”   “你就不怕。”   “说出这些之后,我真的去死吗?” 第二百八十四章 他会替我杀你   你主宰了我的命运,但是你难道就真的不怕?   我选择去死吗?   宁夏在宁欢面前说出了这句话,随即,全身经脉真气逆转起来。   就如同突然倒转的风车。   经脉逆转,便是气血攻心,便是心脏涨裂,七窍流血而亡。   在宁欢将这一切的原委告知之后,宁夏几乎瞬间就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但是当宁夏的经脉刚刚逆转的那一瞬间,在宁夏面前,宁欢静静抬手,轻快地打了一记响指。   那一瞬间,宁夏感觉自己全身瞬间瘫软下去,原本的真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要说真气逆转心脏涨裂而亡,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几乎不存在了。   宁夏顿时惊慌起来:“这……”   “怕,我当然怕。”宁欢在宁夏面前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是我寻找并且栽培了那么久的果实,马上到了采摘的时刻,我当然害怕,有人捷足先登摘下了我的这颗果实,更害怕我的这颗果实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所以未雨绸缪是最基本要做的事情。”   宁夏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点点地离自己而去,逐渐感受到的是可怕的寒冷沿着四肢百骸蔓延而来。   这不仅是身体上的寒冷,更重要的是心中的寒冷。   “你以为你能够掌控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让所有人都变成你指尖的傀儡吗?”宁夏有些颤声地说道。   “当然不行。”宁欢淡淡看着宁夏:“我也不需要控制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我只要控制与我相关的人就够了。”   “我知道你现在很恨我,但是你越恨我,到那个时候,我就越能够体会到你情绪的甘美给我带来的快乐。”   “当然,我还会给你服下这个世界上最烈的媚药,会让你在意志清醒的状态下主动向我求欢。”   “只有这样,才能够将你悲欢交加的情绪压榨到极致,才能方便我大悲赋的进一步突破。”   宁欢一点一点,冷静地向宁夏说出他的全部计划,宁夏原本想要自杀以明志,但是她现在发现,可能连自杀都是一种奢望。   尤其是在宁欢的叙说下,宁夏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是的,她将会被迫屈辱地委身于这个最痛恨的恶魔身下,让眼睁睁看他取走自己的处子元阴,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会不得好死的。”宁夏看着宁欢,颤声咒骂道。   “会有人替我杀死你的。”   宁欢对于宁夏的咒骂,真的是一点都不在乎,他反而有些欣喜:“对,就是这样地仇恨,你越憎恨于我,我就越能够体会到你情绪的甘美。”   “以及我对你那过去十年的养育与教导之恩。”   “那爱恨交织,就是你对我的最大补益。”   听到这句话,宁夏骤然沉默地闭嘴。   因为她知道,现在无论她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无论她对宁欢是爱是恨,是崇拜还是憎恶,都正中眼前这个男人的下怀。   况且,不知道宁欢究竟在她体内下了怎样的后手,在对方一个响指之后,自己就真的失去了逃跑或者自杀的力量,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或许就像宁欢所说的,她会被灌入这个世界上最烈的媚药,然后在意识清醒下向自己最仇恨的人求欢,最终来成为宁欢最得意的炉鼎,让他可以在武学这条道路上彻底踏入前人从来没有踏入的地步。   自己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   “会有人替我杀了你的。”宁夏抬起头来,看着宁欢,最终平静说道。   之前她颤声咒骂的那句会有人替我杀死你,更多只是单纯的发泄,但是眼前这句会有人替我杀死你,却似乎是在平静地说一个事实。   而宁欢则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着宁夏:“整个洛城,乃至于整个中原武林,你知道有多少人有资格在我手下过三招吗?”   “更别提有资格能够将我杀死之人。”   “但是他可以。”宁夏逐渐镇定下来。   她刚刚被宁欢带走的时候,更多的是麻木与牺牲,以及在内心深处对于宁欢的服从与敬畏,但是当宁欢将一切的前因后果向着宁夏和盘托出的时候,宁夏的内心深处,则更多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以及人生被愚弄的愤怒,所以她才最终决定自杀以明志。   但是当自杀也没有办法完成的时候,那一瞬间宁夏才真正接近绝望,尤其是宁欢对她所说出的那个未来,更是让宁夏感到自己完全无力挣脱这重重的枷锁。   而这个时候,方别才突然在自己的面前闪现了那么一刹那。   是的,她曾经和方别有过约定,准确来说,是方别主动来找她的,那个约定的内容,就是如果宁欢真的到来,并且方别到最后时刻还没有出手的话,那就说明方别还没有足够把握去杀死宁欢,这个时候就不可避免由她出面。   即使不知道一切最终的原委,宁夏也确定的一点就是,自己对于宁欢真的很重要。   否则宁欢也不会不远万里来到洛城将她寻回。   只是宁夏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以为自己所做的挣扎的一切,依旧是在蛛网之中,是宁欢所注视着的游戏一般的挣扎,并没有给对方造成任何的麻烦。   “他又是谁呢?”宁欢饶有兴趣地看着宁夏:“说出来他的名字,我会将他的头颅放在你的面前,连同你的希望一起碾碎。”   宁夏笑了笑,她低头笑着,笑声从微弱到大声,直到旁若无人地大笑。   宁欢静静看着宁夏在笑。   等到宁夏笑够了,他才继续问道:“说吧,说出来他的名字吧。”   宁夏点了点头,按照当初和方别的约定,说出来了那个名字。   “华山令狐冲。”   此言一出,在旁边一直聆听的宁天瞬间神色一变。   宁欢注意到了这一点:“天儿,你知道这个名字?”   还没有等宁天开口回答,在红袖招外,有清亮的女声自外而内,如剑一般抵达而来。   “华山商九歌,听闻悲苦老人曾在黄河之畔与师兄一战,不分胜负。”   “希望能够和前辈再战一场。”   “以正华山剑道。” 第二百八十五章 我已经看破了   华山,华山,又是华山。   先是华山商离,又是华山令狐冲,现在又来了一个华山商九歌。   感情说自己是捅了华山窝,随便来一个人都挂着华山的前缀。   宁欢看了宁天一眼:“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和这个华山商九歌交过手?”   宁天点了点头:“是的,前天夜里,弟子曾经和这个华山商九歌有过一次交手,她的剑术确实了得,不过除了剑术之外,其他都稀松平常,原本弟子已经将她擒下,可以献给师尊,但是却被那个自称是华山令狐冲的人给救下,最终功亏一篑。”   “那个华山令狐冲武功又如何?”宁欢看着宁天继续问道。   虽然说他完全不认为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华山令狐冲就能够将他击败,但是既然宁天见过那所谓自称华山令狐冲的人,他倒不介意了解一下这个令狐冲的武功路数。   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怠。   “说来惭愧。”宁天看着宁欢,抱拳谢罪道:“徒儿并不知道,这华山令狐冲武功究竟怎么样。”   这样说着,宁天简单向宁欢讲述了一下当天的情景,也就是商九歌和他比拼剑法招式两人不相上下,但是商九歌却中了他的清风散即将倒下的时候,那个华山令狐冲突然出现,并且完全不受自己清风散的影响,而且招数诡异,最终让自己和宁笑投鼠忌器,最终让他带着商九歌离开。   这样说过之后,宁天继续说道:“徒儿昨天刚刚和商九歌交过手,她是徒儿的手下败将,这次再和她交手,徒儿不超五十招,就能够将她擒来带给师尊,还请师尊允许徒儿出面一战。”   宁欢看了宁天一眼:“不要大意,你且去吧。”   宁天点头向着宁欢拜了一拜,随即转身出门,向着外面走去,只留下宁夏和宁欢在这红袖招的大堂之中。   而宁欢则饶有兴趣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宁夏:“我倒是很有兴趣,你到了洛城又究竟认识了哪些人。”   宁夏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年轻的少年,闭上嘴巴,一言不发。   宁欢笑了起来:“总之,我会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的,就在你的眼前。”   ……   ……   宁天折扇轻摇,穿过了红袖招的回廊,来到红袖招的牌匾之下的时候,才看到红袖招正门口,正站着一个白衣的少女。   商九歌白衣黑发,手提这那柄绯红色剑刃的绯夜剑,看着宁天出来,不由一愣:“宁欢呢?”   “你打搅师尊的安宁,我特要来将你擒下交给师尊听候发落。”宁天看着商九歌,微笑说道:“商姑娘是要先打上一轮,让你心服口服?还是说直接缴械投降,以免受了皮肉之苦?”   商九歌看着宁天叹了口气:“你昨天晚上就打不过我好吧,如果不是你那什么清风散,我也不会着你的道,这次我早有防备,你以为你还有办法吗?”   “我对你不感兴趣,你叫宁欢出来,我要试试招。”商九歌认真说道。   宁天看着如此自信的商九歌,心中不由有些嘀咕,但是习武之事,原本就是循循渐进,昨天宁天已经和商九歌交过手,知道商九歌就是剑术出神入化,但是其实内功稀松平常一点,自己和她打起来虽然未必可以取胜,但是只要小心谨慎,自保是真的绰绰有余。   要刮目相看至少要士别三日,如今只别了一日,说商九歌有什么突飞猛进的改变,宁天还真的不信。   “姑娘是我的手下败将,想见我师尊,至少要先过我的这一关。”宁天朗声笑着,同时手中折扇一收,向着商九歌骤然抢先攻去。   商九歌足尖前点,向后轻飘飘地荡出去一丈,避开了宁天的攻击,她单手平伸,将手中的绯夜剑展示了出来:“我这次手中的乃是绯夜剑,今天我也不打算留手,所以没有比武切磋,只剩下生死相争,非死即伤。”   “你确定吗?”商九歌认真地向宁天询问道。   虽然说商九歌的态度真的是诚恳至极,但是宁天只觉得对方是在存心挖苦自己,不由大怒:“你真以为稳吃我吗?不要太得意了。”   这样说着,宁天在空中打开折扇,一记横扫千军,向着商九歌斩去,此乃用折扇所使出来的刀法,只见刀风凛冽而去,气势如虹。   商九歌这次没有退。   “我上次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商九歌静静道。   这样说着的同时,少女迎着对方的折扇同样出剑,绯夜剑在商九歌的手中挽出剑花,轻抖之后,随即向前笔直刺出。   宁天见状大喜,他的折扇乃是自己的独门兵器,在手中可以当做短棍刀剑乃至盾牌来使用,变化莫测,即使是商九歌的剑法,在他的折扇变化下,依旧难以取胜,此时商九歌没有倚仗剑法精妙和自己周旋,竟然如同铁憨憨一般一剑刺来,那么宁天就真的有好几种手段让商九歌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他原本是持扇横扫,随即变换招式,扇身斜敲向商九歌的长剑,同时趁势进逼,只因为长剑的变化有限,商九歌招式用老,而宁天却可以依靠折扇的形状变化,用出完全难以想象的剑法剑招。   商九歌此时全神贯注,她双目紧盯着宁天的动作,在宁天扇身斜敲长剑的那一瞬间,她手中绯夜剑如同游鱼一样沿着宁天的扇身游走而上,宁天根本没有碰到长剑分毫,就如同一次精妙绝伦的配合,商九歌的长剑沿着宁天的折扇向上一个滑动,刚巧避开了宁天的斜敲,随后再一剑挺刺。   宁天只觉得自己右臂微凉。   商九歌让开宁天的折扇之后一剑刺中宁天的手臂,同时绯夜剑轻轻抖动的那一瞬间,锋利的长剑瞬间将宁天的右臂整个切开,对方握着折扇的手连同手臂一切向着天空飞去,宁天表情满是惊讶,然后迅速回撤,捂着手臂连退数丈之远,不可思议地盯着商九歌,痛苦吼道:“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商九歌叹了口气。   绯夜剑上的血珠并没有滑落,而是一点点被剑身吸收了进去,显得更加妖艳绯红。   “我说过了,我已经看破了你的招式。”   “但是你不相信罢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红袖已断   宁天当然不相信啊。   他和商九歌只是一天没见罢了。   商九歌凭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但是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让他不由不相信,他的手臂被商九歌一剑挑落,虽然说迅速点穴止血,但是断臂之痛确实如何都止不住的,商九歌方才那一剑的风情,几乎让宁天为之胆寒。   他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如何有这么瑰丽精巧的剑法,怎么形容呢?   原本宁天认为自己那本身就是势在必得的拆招,毕竟对方挺剑刺来,这是最简单直白的剑招,宁天只需要看着对方的来势,用扇骨磕对方那一下,就可以开对方的空门,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宁天怎么能想象商九歌在挺剑刺来的那一瞬间,还能够精巧的控制手中的长剑,就好像手中只是一根轻飘飘的绣花针,在绢布上轻巧地挑了一个花活儿,在绕开折扇的那一瞬间,就能够直接刺中自己的手臂,随即就是那干脆利落的一挑,凭借绯夜剑的锋利,直接就将自己的手臂齐根斩断。   甚至说当手臂被斩断的时候,宁天连疼痛都没有感觉到。   因为毕竟太快了。   现在再回想起来商九歌方才的那句话:“我这次手中的乃是绯夜剑,今天我也不打算留手,所以没有比武切磋,只剩下生死相争,非死即伤。”   “你确定吗?”   当时只感觉商九歌是嘲讽。   现在当自己的手臂被对方砍下来的时候,宁天才意识到,商九歌说的是大实话。   毕竟刀剑无眼,人非木石。   方才商九歌如果心再狠一点,那么就可以直接刺穿他的心脏然后搅碎,那么这场决斗就结束了。   宁天脸色苍白,大口喘着气,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原本其实宁天自己也有相应的对策的。   他的折扇中可以加装各种各样的药粉,只要自己事先服下解药,那么就可以在对敌中处于不败之地。   哪怕说商九歌对于清风散有所防备,但是宁天又不是只有一种清风散,事实上他已经在折扇里面放了另外一种和清风散药性完全不同的迷药,只要自己这次能够多撑上一炷香的时间,等到药效发作,商九歌一样就会像昨天那样,成为砧上鱼肉,任人宰割。   只要自己撑上一炷香的时间!   但是宁天万万没有想到,别说一炷香,自己真的就是在一招之内败下阵来。   何止败阵,更是惨败!   他毫不犹豫,转身就向红袖招伸深处冲了过去,再不和商九歌进行任何纠缠。   再纠缠就连命都没了!   这个世界没有人比宁天更清楚这一点!   所以商九歌刚想看宁天下一步动作,就看到宁天转身一溜烟就向着红袖招的楼中跑去,完全阻拦不住,只有手臂上的鲜血在地板上留下一条滴滴沥沥的轨迹。   商九歌不由目瞪口呆,然后叹了口气。   “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刺向心脏?”方别的声音在商九歌的耳边响起。   “因为宁欢对那个少林僧人不也是斩了一条手臂吗?”商九歌说道:“等价交换罢了。”   “如果不补刀会很麻烦的。”方别继续说道。   “现在打架的人是我,你只要看着就好。”商九歌静静说道:“就像我们约好的,我尽量逼出来宁欢的极限。”   “然后你负责杀了他。”   “这样就够了。”   暗处的方别沉默片刻。   “小心。”   商九歌绽开笑容:“被你关心还真有点开心。”   “请放心。”   “我一样,还不想死。”   这样说着,商九歌提剑迈步,向着红袖招的深处走去。   沿着宁天所留下的血迹。   ……   ……   在红袖招的深处,那些美貌的歌姬依旧在昏睡,宁欢坐在这个装潢得富丽堂皇的大堂之上,看着眼前的宁夏。   宁夏此时手足酸软无力,真的就连最普通的弱女子都不如。   “你是不是很好奇?”宁欢看着宁夏笑道:“为什么我只要打一个响指,你就会感觉全身的真气瞬间溃散,连身体都不听使唤了?”   宁夏一点都不想和对方交谈。   尤其是她知道商九歌已经在外面的情况下。   商九歌在外面的话,方别还会远吗?   商九歌是不是宁天的对手宁夏并不是很确定,但是宁天绝对不是方别的对手宁夏是可以笃定的。   无他,和方别相处的时间越久,你就会感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少年,其实隐藏的底牌究竟有多深不可测。   宁夏虽然说自从来到洛城之后,实力已经强了五成不止,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她越来越感觉自己完全不知道方别究竟有多强。   只知道方别确实可以如他所说杀死黑无,这是黑无自己都承认的。   那么能不能杀死宁欢呢?   这宁夏以前不知道,也不相信。   但是现在,她只想亲眼看着宁欢的方别的剑下死去。   所以她不想和宁欢说哪怕一句话。   “其实原因很简单。”宁欢笑道:“你知道催眠术吗?”   “只要长期给人施加一种心理暗示,从而达成接近条件反射的结果,在过去的十年间,我一直都在用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给你施加心里暗示,在需要的时候,只要我向你打一记响指,你就会像被捏住后颈皮的猫一样,失去所有的反抗之力,任人宰割。”   宁夏听着宁欢在这里洋洋得意地炫耀他为了控制自己而进行的种种布置和伏笔,只觉得恶心。   所以更不想和对方交谈。   而正在这个时候,在两个人的面前,一身白衣儒士打扮的宁天从外面踉踉跄跄跑了进来,宁夏定睛一看,不由心中一惊。   只见宁天的右臂已经完全不见了,甚至可以看到断臂上的森森白骨与鲜血淋漓。   “师尊,师尊……”宁天一头跪倒在宁欢面前,刚才还在得意向宁夏炫耀自己手段的宁欢,看着自己的大弟子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一来一回就丢了一条手臂,不由又惊又怒。   要知道,别人姑且不提,宁天真的是宁欢的得意门徒,毕竟三十岁出头的一品境,即使放眼天下,也是天才,更何况宁天对宁欢真的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此时看到宁天出去一趟就丢了一条手臂,不由蹭得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宁天捂着断臂,恨恨出口:“是商九歌!”   “请师尊出手惩戒那个贱人!” 第二百八十七章 让我们以去死的觉悟打一架吧!   其实看到宁天这样失魂落魄狼狈不堪地逃回来的时候,宁欢在脑海中一瞬间回转了数种可能。   毕竟宁天是自己的得意门徒,他的武功心性怎么样,宁欢自己的心中还是有底的,能够几乎温酒斩华雄一般,在来回半炷香的时间里将宁天一臂斩断的高手,整个天下几乎是肯定两只手能过数过来的。   要么就是外面有埋伏,宁天遭遇了伏击,不得已才壮士断腕地断臂求生。   可是当宁天说出来罪魁祸首的时候,宁欢是真正地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   商九歌?   宁欢清楚地知道,商九歌今年不过十七岁罢了,十七岁的商九歌,能够在数招之内轻松击败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他有点明白为什么商离愿意下山来拦截自己,并且最终提出条件才放自己进中原了。   是的,无论是谁,如果得知商九歌的成长速度和恐怖的战斗天赋,都会不由自主想要将这个少女杀之而后快。   毕竟现在就这么可怕了,如果放任她成长下去,又会变成怎么样的祸害。   “你确定是商九歌吗?”宁欢开口问道:“真的没有别人帮忙吗?”   宁欢想要再确认一下,如果是多人围攻的话,商九歌凭借剑术精妙,趁乱偷袭,还是有可能的。   “没有。”宁天咬牙说道:“没有别人,就是商九歌一个人,不知为什么,仅仅一天没见,商九歌的剑术已经突飞猛进到不可思议地地步,斩断徒儿一臂的那一剑,其精妙入微,乃是弟子生平仅见,弟子深知不是商九歌的对手,故恳请师尊出手,将她尽早铲除,只有这样,才能够避免那个贱人以后成长为心腹大患。”   宁欢叹了口气:“你有所不知,我当初在黄河边与华山掌门商离有过一战,最终我们二人互相忌惮之下,比斗点到为止。”   “当然,因为我本来就没有想过杀死商离,但是商离想要重伤乃至斩杀我同样要承担极大风险,所以相持不下的情况下,商离最终答应了我的条件。”   “那就是我到了洛城之后,一定会饶商九歌不死。”   宁天听着宁欢的言语,不由咬牙开口,再喊了一声师尊。   “师尊!您要明白,商九歌今日不除,以后必成心腹大患。”   “我罗教中人,又何必对中原人讲什么信守承诺,尔虞我诈原本就是我们之间的常态!”   宁天极力说服宁欢出手,一方面是因为对于商九歌斩断自己手臂的恨意,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对于商九歌那一剑的恐惧。   如果宁天再遇到那一剑,即使双臂完好,他也绝对挡不住那一剑。   那一剑已经对他的武道之心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如果商九歌不死的话,宁天可能今生的武道就要止步于此,并且永远鼓不起勇气和商九歌正面为敌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大堂之外传来了那个少女清亮干净的嗓音:“所以说,我师兄和你的承诺不算了吗?”   这样说着,商九歌静静走进大堂之内,她先是环视四周,看到了正坐在大堂上首的宁欢,和在一旁跪坐的断臂宁天,以及周围一圈已经昏厥的舞女,以及跪在正中央的宁夏。   “你没事就好。”商九歌对着宁夏笑道:“白天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还有,请放心,我们会杀了他的。”   宁夏抿住嘴唇,努力忍着让自己没有哭下来。   看着旁若无人的商九歌,宁欢有些危险地皱起眉毛:“你就是商九歌?”   虽然说宁欢曾经多次听说过商九歌的名号,但是真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尤其是商九歌确实是那种样子和名声完全不符的那种人,简单来说就是图片经供参考,一切请以实物为准。   商·华山小师姑·当今武林剑术扛鼎者·武道天才·未来武林盟主·九歌。   但是真到面前,却发现其实就是一个铁憨憨一般的耿直少女,就好像当初盛君千盛公子不愿千里来洛城找商九歌的晦气,结果却看到了一个扛着老虎吭哧吭哧去城里卖的土包子,结果一时恻隐心动,就跟着商九歌一起去卖老虎了。   直到很久之后,盛君千才将商九歌和这个铁憨憨少女联系在了一起。   “对啊。”商九歌看着宁欢:“你果然好年轻了。”   “不过你都八九十岁的人了,这么年轻你不感觉恶心吗?”   宁欢不怒反笑:“有点意思,有点意思,我所见过的人中还从来没有人敢对我这么放肆地说话。”   “你真以为有商离的保护,你就能够高枕无忧吗?”   “你要知道,我当初和商离的承诺是我绝不会杀你。”   “但是毁掉一个人,并不是只有杀掉这一种方式的。”   宁欢这些话其实是有打嘴炮的嫌疑,是的,宁欢当初和商离的城下之盟,最后是约定宁欢不会对商九歌出手,也就是说宁欢不能杀商九歌。   但是宁欢真的要把这个约定曲解为虽然不能杀,但是我能把商九歌玩上一百遍一千遍,把商九歌玩废之后再送回华山。   你真当商离是泥捏的啊?   但是眼下,商九歌先出手,斩了宁欢大弟子的一条手臂,那么这样的深仇大恨,同样值得说道了。   宁欢说不对商九歌出手,但是从来没有保证过,如果商九歌上门挑衅,宁欢还能好脾气地礼送出境。   如今已经不是挑衅了,其实已经是骑在脖子上拉屎拉尿了。   “其实呢。”商九歌笑了笑:“我今天来这里,主要是有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就是我要带宁夏离开。”   商九歌这样说着,同时看向宁夏:“至于第二件事情,则是我师兄和你打的那一架,我不服气。”   “我知道师兄有很多顾虑,不敢痛痛快快打一架。”   “我没有那么多顾虑,就让我们来打一架吧。”   “打架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我是想杀你的,所以你也可以杀我为前提打这么一架。”   “当然,或许我死之后师兄还会找你的麻烦,你可以试着说服一下师兄。”   “因为,这真的是我主动想找你来打这一架。”   “而不是你来找我麻烦的。”   商九歌神色凛然,笑容灿烂地看着对方。   “可以吗?” 第二百八十八章 清净世界十二停   老实说,宁欢这有点被商九歌镇住了。   什么叫做我们以杀掉彼此为前提的觉悟打一架?   眼前的少女笑容灿烂而凛然,完全不像是要生死决斗,反而像是向你提出约会神情。   那一瞬间,说不被商九歌给惊艳到,是完全在骗人。   宁欢只能幽幽叹了口气:“你真的以为你能杀我?”   “不知道,但总要试一试。”商九歌笑着说道,手中的绯夜剑剑尖在轻轻摇晃,就好像兴奋地在颤抖。   “你看,你徒弟也打不过我,我在整个洛城也找不到可以痛痛快快打一架的人。”   “刚好你在这里,我们就来打一架,多好。”   “况且。”商九歌微笑地指了指宁夏:“你看,你还带着我们的女孩呢。”   “如果不把她救出来的话,那么真的是晚上就连觉都睡不着呢。”   商九歌看着宁夏:“你说是吧?”   宁夏抿住嘴唇。   她不知道现在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当初方别和她约定,即使说她被宁欢带走,方别也会过去救她的。   宁欢看着商九歌叹了口气:“我的宝贝徒儿,你伤了一个,还想再拐走一个吗?”   “既然姑娘想知道我宁欢的本事,那么,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过,为了避免别人说我以大欺小,我只用一只右手和你比试,如果用到了左手,就算我输,如何?”   还没有等商九歌开口,宁欢就骤然一拍座椅,他身下的座椅瞬间四分五裂的同时,他自己也腾空而起,向着商九歌直冲过来。   赤手空拳,并没有使用任何武器。   不过对方既然是宁欢的话,那么无论是怎样的情况都是正常的,商九歌早已经全神贯注,看着宁欢向着自己飞来并且右手向前,似掌非掌,似拳非拳,商九歌丝毫不敢怠慢,毕竟宁欢名声在外,商九歌是真正以挑战者的姿态站在这里,哪怕宁欢先提出只有右手,商九歌也是全神贯注,望着宁欢的来势,随即一剑向着对方刺出。   商九歌现在的剑,可以算得上是世界上最快的剑之一。   从最简洁的位置挥出这世间最直的一剑,就是商九歌的剑道。   一剑出,宁欢右手伸出,便正如金风玉露一相逢,商九歌一眼就看出宁欢想要夹住她手中之剑,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意,她望着宁欢的动作,清净世界毫不犹豫地开启。   之前对付宁天的时候,商九歌只凭借自己的常态与一品境的浑然如一,就可以突破宁天的极限,轻松一剑制敌。   但是高手之间,往往就是一念之间就能够分出胜负,宁欢又是商九歌目前所遇到的最高的高手,所以怠慢是绝对不敢怠慢的。   商九歌说以生死为赌注一战,那么她就有竭尽全力的觉悟。   清净世界,十二停开启。   四周的真气瞬间可以直接穿透商九歌的身体,仿佛少女的身躯已经变成了透明并且千疮百孔一样。   每一缕真气都夹杂着信息,商九歌此时全身都变得通透,变得清澈。   她注视着宁欢的右手,在宁欢的右手即将握住绯夜剑的那一瞬间,商九歌的嘴角绽开一抹微笑。   绯夜剑瞬间被灌注真气,威力暴涨十倍不止,宁欢既然想握住商九歌的剑,那么商九歌就让他握握看。   挥剑斩出!向着宁欢的手心!   宁欢神色瞬间大变。   他并不知道清净世界的存在,在他的视角中,原本商九歌的速度很慢,一切完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眼看下一瞬间他就能够用手指夹住商九歌的长剑,作为一个剑客,一旦长剑被夺,那么就如同宁欢手臂被斩,胜负瞬间就分出。   所以虽然说宁欢事先口口声声说自己只用右手和商九歌对敌,那是因为他也只需要用右手。   这并不是相让,因为宁欢原本就丝毫未让。   但是那一瞬间之后,商九歌的速度变快了,并且变得非常之快,他原本去抓商九歌的剑,是因为有把握可以夹住商九歌的剑锋。   但是这一瞬间,宁欢就知道他夹不住了。   不仅架不住,就连手掌都可能交代在这里。   宁欢这才明白,商九歌敢于找自己挑战,并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而是正如同她所说,自己在洛城之内,已经找不到足够自己试剑的人了。   所以,她才找到了自己。   “好剑!”   宁欢暴喝出口,同时伸出的右手和商九歌那绯红的剑刃一触而分。   金石交击的声音响起,商九歌向后荡出一丈落地之后再退七步半才停下。   而宁欢则晃晃悠悠重新回到了他之前跃出的地方。   宁天看的目瞪口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以宁天的眼力,也完全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   但是至少有一点他清楚,那就是这一剑之下,商九歌竟然和师尊拼成了平手。   这让他如何不感到惊讶。   “好剑。”宁欢站在地上,平静再说了一句。   “单纯就剑法而言,你确实已经超过了商离。”宁欢继续说道:“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商离一定要让你活下去,确实,如果你真的能够活下去并且继续成长,你或许能够攀登到我们前人从来都无法想象的剑道之中。”   “不过很可惜。”宁欢看着眼前正在微微喘息的商九歌。   “很可惜。”   “我已经决定背弃诺言,在这里杀你了。”   “因为我确定,只要给你时间,你确实是能够杀我的人。”   “而我没有兴趣,把一个有机会杀我的人留到未来。”   商九歌不置可否,而是单单望着宁欢:“你凭什么能够挡下我的剑?”   方才商九歌看得真切,她也清楚,自己真的一剑斩中了宁欢的掌心。   但是最终的触感确实碰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硬的骨头一般的感觉,所以说丝毫不能进,反而被对方的内力激荡之下直接被弹飞了出去。   那究竟是什么?   现在的商九歌,就算眼前是金刚不坏,她那一剑也有把握将其破开。   “你是说这个吗?”宁欢侧头笑了笑。   他的右手低垂,一截惨绿色的骨头旋转着从他长长的衣袖弹出,最终骨头的顶端被宁欢握在手中。   “我叫它蚀骨剑。”   宁欢手握骨剑,看着商九歌平静道。 第二百八十九章 我输了   宁欢手中的剑,只是一截惨绿色的骨骸。   只是商九歌没有见过那么直的骨头,不仅直而且锋利。   不知道它究竟属于什么动物的骨骼,而现在握在宁欢的手中,远远的商九歌就感到其中的压迫力。   “好剑。”商九歌开口感叹道。   宁欢的好剑是在感慨商九歌的剑法,而商九歌的好剑则是在说宁欢手中的剑。   “当然是好剑。”宁欢缓缓说道:“我一向什么都用最好的,我修炼最好的武功,享用最好的女人,教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徒弟,当然,用的剑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宁欢说的理所当然。   但是商九歌却笑了笑:“你的徒弟连我都打不过。”   宁天听到这句话愤怒地看着商九歌,如果不是手臂刚刚被对方斩断,此时他已经忍耐不住要去洗刷自己的耻辱,但是宁欢却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我的徒弟已经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徒弟要强出来太多了。”   “但是你不一样。”   “徒弟有很多,商九歌却只有一个。”   “就像我本来不知道商离为什么要保你,现在我知道了,我知道商离知道我一旦见了你就会杀你。”   “但是现在,我依然决定杀你,但是却深深感到,你这样的人,存在于这个世界,真的是对于这个世界的馈赠。”   “只可惜我不是你师父。”   “否则的话,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你。”   “那你要先杀了我。”商九歌微笑说道。   “毕竟,你看。”   “方才那一招,如果不是你的蚀骨剑,你的手已经没了。”   商九歌在噎人方面从来都是很有天赋的,更重要的是商九歌的噎人从来都是实话实说,这就让人感觉很气闷了。   毕竟人家说的都是真话,所以连反驳都显得很有气无力。   “是啊。”宁欢笑着承认道:“但是我就是能杀你,你信吗?”   这样说着,宁欢选择一步步向着商九歌走来,惨绿色的蚀骨剑握在宁欢的右手上。   宁欢说他和商九歌的战斗只用右手。   那么到现在为止,他自始至终依旧只用右手。   商九歌信。   商九歌骄傲,但是不自负。   更不狂妄。   她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实事求是的人了。   打得过就是打得过,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以及商九歌知道——自己打不过宁欢。   但是她却有杀宁欢的机会。   这并不矛盾。   就好像我们打一百次,其中有九十九次我都会输,但是有一次我会赢,并且我赢了我就能够杀你。   这就是方别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和商九歌动手的原因。   那就是只要商九歌有赢的可能,她就有杀你的可能。   因为她的剑是这个世界上最快最直也堪称最强的剑。   此时商九歌就看着宁欢提剑向自己走来,一步一步,这个红衣的少年手中提着惨绿色的长剑。   商九歌笑了笑。   在她绽开笑容的那一瞬间,少女自己提剑向着对方攻去。   清净世界十二停,继续展开。   商九歌的清净世界,十二停已经是她的最强状态,这还是商九歌刚刚突破了一品境界之后所水到渠成获得的增幅。   除此之外,哪怕说是十三停,都是商九歌所无法踏足的地步。   尤其是当真正接触了何萍的境界之后,商九歌才知道,何萍究竟有多么强大。   因为清净世界本质上是一个增幅自身战力的工具。   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你能开清净十八停,其实也根本强不到哪里去,你甚至打不过五六品的江湖高手。   但是如果是何萍的十八停,不,不需要十八停,仅仅就是十停的满状态,就是无法想象的强大。   毕竟,仔细回想起来,虽然说何萍说她会十八停,但是日常和这个老板娘相处的时候,其实何萍大概一直都在一两停的低消耗状态运转中。   因为对她来说,这一两停的状态就足够应付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威胁。   自商九歌思考的时候,她手中的绯夜剑已经和宁欢手中的蚀骨剑相击在一处。   金属与骨头相交,原本应该是骨头悄无声息地断成两截,毕竟那是一根衰朽到已经泛绿的骨头。   可那又是一柄剑,所以最终,绯夜剑斩在蚀骨剑上,只是绯夜剑溅出一连串的火光。   因为那截骨头,竟然比钢铁更加坚硬。   几乎在一瞬间,两人手中长剑各自飞舞,见招拆招连续击打,尽管说商九歌的剑招更快更精更奇,每每能够不假思索攻其必救,但是最终,宁欢都能够堪堪出手,将商九歌的剑封死在一个不可逃脱的角落。   至少对于宁欢而言,那种绕开对方兵器然后长驱直入的操作,根本没有办法进行。   因为宁欢的剑同样很快,并且,他也几乎不需要思考。   一招两招三四招,五招七招七八招。   两个人拼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到了眼花缭乱的地步,商九歌这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真的能够跟上自己的剑,并且宁欢的剑法也全然没有什么章法。   不对,不能说没有什么章法,而是完全信手拈来信马由缰,他总是能够在恰当的时候递出那最合适的一剑,商九歌生平所见,确实只有宁欢的剑法能够和自己的师兄商离相媲美。   不过——商九歌的目的是要杀死对方。   在双方手中的长剑再次如同见招拆招一般交击之后,原本商九歌需要撤剑蓄力再图谋进攻,但是这一次商九歌的剑锋只划出一个小小的弧线,然后自下而上,用了撩字诀这样的险招,向着宁欢的小腹刺去,顺便一撩,就能够将宁欢开膛破肚。   由于这番变化实在太快,旁观者如宁夏宁天等,根本没有看出来这招精妙的变化,宁欢则冷笑一声,被迫收剑回挡,商九歌仗剑上前,一招占先,便得理不饶人,顺着宁欢的蚀骨剑向上削去。   只因为宁欢的蚀骨剑几乎是一条直上直下的骨头,并没有保护双手的剑格,所以这一剑削下去,登时就能够削掉宁欢的五根手指头。   宁欢叹了口气,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向前推出。   “我输了。”   这样说着,宁欢左手推出,商九歌顿时只觉得全身周围的真气同时向着宁欢的左手中汇聚,自己的行动几乎都不受自己的掌控。   与此同时,宁欢右手的蚀骨剑一收一挡,借着商九歌身形凝滞的空当,别过少女的长剑,然后一推一震,绯夜剑瞬间向着商九歌的脖颈划去。   “但是你要死了。”   宁欢淡淡笑道。 第二百九十章 苇名剑法天下第一!   宁欢说他输了。   是因为他最终被迫使用了左手,破了他之前说要单手对敌的规矩。   更是因为,如果单论剑术的话,商九歌的剑更快更精更齐,宁欢已经不是她的对手。   事实上,商九歌这最后这行险出的一剑,如果是正常的较量,宁欢已经棋差一招,当推盘认输。   但这并不是比武切磋,商九歌之前就说了,这是以生死为赌注的决斗,所以宁欢虽然输了,但是他依然可以杀了商九歌。   因为宁欢最强的本身就不是剑法。   宁欢只是他的剑法掌法刀法拳法指法都站在这个世界上最顶尖之处罢了。   此时宁欢左手一出,情势瞬间逆转,商九歌原本清净世界,依靠的就是周身与世界沟通联系,当周身张开数百孔窍的时候,如同全身上下都是眼睛,所以反应更快,速度也更快。   而宁欢的左手便如同一个无形的黑洞,以他的左手为中心构成了一个真气涡旋,所有的气息都想着宁欢的左手涌入,给商九歌的感觉就如同自己的身体进入了一个哈哈镜之中,整个身体和动作都变形凝滞,原本的数百双眼睛,此时都被人凭空遮蔽。   高手相争,原本一切都在一瞬之间。   所以宁欢有闲暇说出那句我输了的同时。   他已经决定致商九歌于死地。   蚀骨剑牵引绯夜剑然后回钩,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随后便是绯夜剑划过商九歌的头颅,将这大好头颅完整切下。   毕竟绯夜剑的锋利,所有人有目共睹。   以及所谓妖剑碍主,只有当主人亲手死在自己的剑手下,才能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   而正在这个时候,雷霆在整个红袖招中响起。   绯夜剑在即将触及商九歌脖颈的那一瞬间如遭雷击,远远向着一边飞出,与此同时,接二连三的雷霆声响,宁欢挥动手中的蚀骨剑,连连后退,连连格挡,就好像是在斩击并不存在的敌人,但是每一次挥动,宁欢都会向后退出三步。   宁欢连续挥动了七次蚀骨剑。   所以他向后退了二十一步。   最终几乎退到了大堂的边缘,才冷冷开口道:“何方鼠辈?”   “你是在问我吗?”慵懒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一个戴着斗笠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的男子从黑暗中一步步走来,顺便把一截铁管扔在了地上。   “不愧是悲苦老人,居然苇名剑法都对你无效。”   “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   这样说着,这个男子伸手摘下了斗笠,看向宁欢。   斗笠下是一个有些平平无奇的相貌,只有一双眼睛异常明亮。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华山令狐冲是也。”   “今日来取你的命。”   而与此同时,宁天突然看到一袭黑影闪过,不由分说对着自己就是双拳击出,宁天已经断却一臂,此时仓促应对,被对方直接轰飞,然后撞击在大堂的墙壁上,跌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口吐鲜血。   薛铃趁着方别苇名剑法逼退宁欢的那一瞬间,趁机窜出攻向手上的宁天,果然一击奏效,随后薛铃毫不恋战,弯腰将跪坐在地上的宁夏捞了起来抱在怀中,向后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令狐冲和商九歌之后。   “你就是华山令狐冲?”宁欢看着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完全不敢有丝毫怠慢。   无他,只是因为刚才对方的苇名剑法实在太过于犀利了。   老实说,宁欢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又这么重的暗器。   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到暗器的动作,宁欢只能凭借自己的感觉,一剑一剑挥出,才能够恰到好处地削中暗器,并将其斩落,但是依旧无法完全卸去暗器中那恐怖的力道,只能被迫后退。   这是宁欢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毫无招架之力地打退二十一步。   还好,那所谓的苇名剑法,并不是可以无限施展的。   “正是在下。”方别看着宁欢坦然回答道。   “很抱歉,我答应过宁夏,如果你来到洛城的话,我就会亲手杀了你。”   “虽然我很怕死,也很不想和你这样的高手过招,但是没有办法,人活着总要做一两件不想做的事情。”   “并且其实我今天我很不开心。”   方别这样有些絮絮叨叨地说完这些之后,然后从腰间抽出来一柄黑漆漆的长剑出来。   “开胃小菜过了。”   “接下来是正菜了。”   宁欢对于方别的出现,委实惊讶。   因为在对方出现之前,他根本没有觉察到这个房间之外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毕竟呼吸心跳之类的体征,是非常难以隐藏的,对方还是两个人,能够在千钧一发时刻救下商九歌,说明他们一直都在关注这里的情况,却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这让宁欢不得不慎重到了极点。   “你说你要杀我?”宁欢此时就不急着动手了,虽然他尚且留有余力,但是之前连挡七发苇名剑法,现在双手依旧有些微微发麻,实在不适合马上战斗。   “对啊。”方别看着宁欢:“苇名剑法不好受吧,老实说,我以前只是担心自己瞄不准,打不到人,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真有能用剑劈子弹的人,我以前一直没试过,因为太危险了。”   “还有。”   方别向前踏出了一步。   那一瞬间,整个房间的温度都几乎降低了一两度。   “除了苇名剑法,我还有其他的宝贝。”   “还请宁欢老师多多赐教。”   这样说着,方别瞬间身形拖成残影,向着宁欢继续飞驰而去,右手握着那柄黑漆漆的长剑始终都没有举起。   宁欢此时哪里还敢托大,他同样将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运转到了极致,随即身形一闪,避开了方别正面攻击的方向,然后踩着墙壁侧边用力,向着方别的侧方杀来。   “真不愧是战术大师。”方别在奔跑中还有余力开口。   “顺便说一句。”   “我现在,大概已经知道,所谓的大悲赋是什么东西了。”   这样说着,方别手中的长剑反转,没有使用剑锋,而是直接用剑身向着侧面杀来的宁欢拍了过去。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薛铃只看到宁欢竟然被方别一剑给拍了回去,然后整个砸进了墙壁之中。 第二百九十一章 破墙而逃   薛铃虽然想过方别可能很强。   但是薛铃万万没有想到,方别竟然能够强到一剑就能把宁欢扇飞的地步。   不过还没有等薛铃高兴,方别已经飞扑到刚才被薛铃打飞的宁天身前,宁天已经被眼前这走马灯一般变幻的局势给彻底看傻了,发现方别来到面前的那一瞬间,依旧没任何反应。   方别看了宁天一眼。   只看了一眼。   手中的漆黑长剑在宁天的头颅上一扫而过,宁天的脑袋咕噜噜就掉了下来,随即他扔下一句处理现场,便向着方才宁欢撞出来的那个破洞追了过去。   因为在场只有方别才最清楚!   哪里是自己将宁欢给扫飞了,是他主动借着自己那一扇之力,破墙而出,然后转身就跑!   其实方别已经预算了很多种情况了,就算是眼前宁欢这种跑路的情况,方别也不是没有想过。   但问题是,方别没有想到宁欢能够跑的这么果断!   方别其实自己就已经够怂了。   白天的时候,看着宁欢因为估测不出来宁欢的实力上限,所以说完全不敢出手,看着宁夏按照约定出门任由宁欢带走。   但是现在,因为商九歌的实力已经突破了宁欢的预测,虽然说最后宁欢还是赢了,但是依旧赢的心有余悸,但是这个时候方别连续七发的苇名剑法,可以说直接把宁欢的心态打崩。   就像方别当初没有办法估测宁欢的实力一样,现在宁欢突然发现根本不知道方别的实力界限究竟在哪里。   如果单纯以苇名剑法的强度来估测的话,那么这场架就真的没法打了。   所以当断则断,不断则乱。   几乎毫不犹豫的。   宁欢假意对敌,而一招即退,不仅丢下了宁夏,更是把断臂的宁天也给丢下了。   而方别当然不会留着宁天节外生枝,因为他已经见证过商九歌不爱补刀了,如果真把宁天丢下来,那么说不定这俩妹子就真的把宁天给留下了,到时候再出什么状况,方别真的会一个头两个大,索性在追宁欢之前,就先把宁天给杀了再说。   反正——无论怎么说,宁天都是货真价实的魔教余孽,死不足惜的那种。   而其中最懵逼的大概就是薛铃了。   薛铃心情的大起大落,是很难向别人形容的。   这怎么形容啊。   薛铃跟着方别这么久了,方别很强是基本上公认的事实,但是方别到底有多强,这就是一个未知数了,毕竟在方别真正出手之前,你永远都不知道方别到底有多强,方别之前的对手,都是稀里糊涂就死掉了,连他们临死之前都不知道这个总是挂着人畜无害笑容的少年真实实力到底为几何。   但是现在方别真的出手了,然后无法想象地一招就将宁欢给击飞,就好像唯唯诺诺的小姑娘一边说我不行的,我不可以的,我很笨的,然后一套标准地擒拿锁喉将身高两米的大汉当即撂倒。   方别给人的感觉就是这种感觉。   然后宁欢撞破了墙壁之后转身就跑,方别随手将宁天补刀之后赶紧追了上去,此时红袖招中就只剩下薛铃,商九歌以及怀中的宁夏。   三个妹子一时间有点大眼瞪小眼。   即使是宁夏,也看到了方别刚才那随手挥出去的一刀,以及仓皇逃窜的宁欢,这一切真的如同做梦一般。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商九歌摇了摇头,刚才宁欢伸出左手之后的那一招实在有点恐怖,那一招彻底扭曲了商九歌对于外界的认知,那一瞬间商九歌其实连剑往哪里挥几乎都不知道了,只能最终徒劳地眼睁睁看着宁欢将绯夜剑弹向自己的脖子。   可以说高手相争,原本就是生死一线,而宁欢这种几乎扭曲现实的力量,无论是谁和宁欢交手,可能都防不下来。   难道说方别就是害怕宁欢藏有这样的手段,所以说才不敢第一个和宁欢交手的?   毕竟自己失手了有方别来救。   那么方别失手了,又谁有能力来救方别?   刚才那一瞬间,商九歌真的以为自己已经要死了。   “至少要先出去吧。”薛铃怀中抱着宁夏,往她的身体里缓慢注入金刚不坏神功的真气,金刚不坏神功原本就是最方正平和的疗伤圣品,运行宁夏全身,很快就将宁夏体内那乱窜的真气给理顺,宁夏这才感觉手足终于恢复了知觉,她抿了抿嘴唇,开口道谢:“谢谢。”   “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宁夏很少这么正经地道谢,薛铃也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如果方别不来救你的我,我可真饶不了他。”   宁夏在薛铃怀里挣扎了一下,当体内隐患消失之后,宁夏才有能力站立在原地:“大恩不言谢,不过此地不宜久留,我需要先行离开。”   薛铃点了点头,此时薛铃已经不是之前的铁憨憨傻白甜了。   宁夏是宁欢弟子的身份如今举世皆知,现在宁欢逃走,宁天伏诛,宁夏还留在这里就是要被当做罗教余孽来对待,就算说有商九歌和薛铃来担保,结果也会非常麻烦。   所以倒不如宁夏先行离开,然后再找机会汇合比较好。   “那你路上小心。”薛铃看着宁夏说道:“现在宁欢下落不明,虽然我相信方别会将他最终解决,但是你也不要尝试去寻找,毕竟……”   薛铃没有说话,毕竟宁夏在宁欢面前,真的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况且宁夏还是宁欢势在必得的对象。   原本宁欢还想在宁夏面前将她所有的朋友都杀光,来刺激宁夏心中的仇恨,但是眼下面对方别的威胁,宁欢肯定不会再挑三拣四,肯定是尽快把宁夏当做炉鼎用掉,让自己的大悲赋再上一层楼,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稳稳压制住方别。   “我会的。”宁夏叹了口气。   “我不会寻求亲自去报仇的。”   “既然方别说会替我杀了他。”   “那么我等待就够了。”   这样说着,宁夏沿着之前被宁欢撞出来的大洞,先行离开,转瞬消失在夜幕之中。   对于宁夏的安全,薛铃是绝对不会担心的,只要不碰到宁欢这种级别的人物,宁夏真的已经算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   “现在就轮到我们了。”薛铃看着商九歌笑了笑:“我也不太方便出面,方别肯定不想要什么名气。”   她环顾四周:“你是在红袖招楼外斩断的宁天的手臂,那么打跑宁欢的功劳。”   “也交给你怎么样?”   商九歌眨了眨眼睛。   “可以不要吗?” 第二百九十二章 杀人者华山令狐冲也   薛铃拍了拍商九歌的肩膀,如今彼此之间真的已经很熟了,说是生死之交都不为过。   所以当初对于商九歌那些不可靠的想象都被粉碎之后,其实真实的商九歌完全可以用非常可爱来形容了。   毕竟商九歌的真实年龄真的只有十七岁,何止是少女,其实还是未成年。   但是就是这个未成年的少女,刚才差点把成名已久的悲苦老人逼入绝境。   虽然最后却是没打过,没方别出手的话,商九歌真的要交待在这里。   但是吹是真的可以吹一辈子的。   毕竟这实打实的战绩,江湖榜这次更新,恐怕真的要从头到尾大换血一番。   就像之前薛铃说的那样,宁夏作为罗教余孽,这年头也没有登报退出的说法,肯定是不能够担下这大义灭师的名头的。   薛铃两个身份,一个是蜂巢刺客,一个是锦衣卫卧底,无论哪个,同样都不适合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但是商九歌就不一样了。   商九歌真的是炙手可热的当红炸子鸡,新一代顶级少侠,华山小师姑,并且也不是什么名不副实的角色,商九歌已经在洛城摆下擂台,是真的以武会友,大战天下才俊。   毫不夸张地说,目前为止,是真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这样的少年英雄,顶级少侠,斩杀一个江湖榜第七十一的宁天已经满足不了她了,只有宁欢这样真正的江湖大佬,魔道巨擘,才能够让商九歌扬名立万。   薛铃的态度,基本上可以理解为组织已经研究决定了,就让你来当那个打败宁欢的英雄。   但是商九歌真不想啊。   “可以换一个人吗?”商九歌继续问道。   “换谁?”薛铃反问道。   还有谁比商九歌更合适啊。   虽然知道商九歌视功名如粪土,但是商九歌同样不介意背锅的啊。   就好像当初黄河十七盗,原本是商九歌和方别薛铃联合剿灭的黄河十七盗,但是由于方别薛铃不好出面,所以就由商九歌拿面子,顶下了剿灭黄河十七盗的功劳,方别和薛铃拿里子,带着黄河十七盗的财产去蜂巢那边交付任务。   今天这次,差不多就是上次黄河十七盗的又一次上演。   反正这次蜂巢为了宁欢,真的是不惜血本,下了超级巨额的任务酬劳,可以说方别如果直接完成这些任务的话,那就是一步登天能够成为银蜂。   回想当初的何萍,也不过是十六岁木蜂,十六岁铁蜂,十六岁铜蜂,然后十七岁升任银蜂。   现在方别成为蜂巢刺客之后,也仅用半年时间就成为银蜂。   怎么说呢,只能说千里马常有,不对,是银蜂常有,但是宁欢不常有。   天下宁欢只有一个的。   商九歌踌躇片刻,然后果断开口:“令狐冲不行吗!”   薛铃瞬间傻了:“令狐冲。”   “令狐冲。”   “对啊。”   “令狐冲好像真的可以啊。”   是的,令狐冲真的可以。   毕竟现在苟杂中还在江湖榜乙榜上面挂着呢,甲榜如果挂一个令狐冲,似乎也不是很违和的事情。   反正你找的是华山令狐冲,和我方别有什么关系。   “嗯,似乎可以。”薛铃点了点头:“但是,也不知道方别追出去结果如何?”   “你担心吗?”商九歌问道。   薛铃点头:“很担心。”   “他可是方别哦。”商九歌笑道。   薛铃嗯了一声:“对啊,他可是方别啊。”   但该担心,还是很担心。   ……   ……   无论令狐冲到底可不可以,反正方别这边,正在星夜下追赶着逃走的宁欢。   宁欢无论是剑法掌法拳法指法,都是这个世界上的顶尖层次,至于轻功,宁欢的冯虚御风当然也是最顶级之列。   方别追着那个红色的身影一路而去,虽然说没有被拉开距离,但是想要追上对方真的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就是绝顶高手的优势了。   那就是一个绝顶高手,基本上就是如果不想死,那就绝对不会死。   对于方别也是这样,在当初洛城长街面对宁欢的时候,只要方别不出手,宁欢肯定不会主动来找方别算账,而即使方别出了手,除非说正在缠斗之中宁欢突然下了杀手,就如同之前对商九歌做的那样,否则的话,感觉不敌,只要不是身受重伤,那么只要跑就可以了。   大家谁还不会一两门轻功啊?   所以绝顶高手,出动军队让其知难而退确实是一种办法,但是人家高手要逃的话,军队急行军的速度,一天顶多也不过跑一两百里,像是萍姐这种顶级高手,一两百里就是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拿什么去追?   于是乎能够对付武功的只有武功,能够对付绝顶高手的也就只有绝顶高手。   就像对付宁欢一样,想要对付宁欢这个级别的高手,想要伤他大概只要比宁欢高出来一线就够了,但是想要杀死宁欢,却需要两个甚至更多的顶级高手来围追堵截。   况且——一旦追不上,那就是结了死仇,宁欢真的处心积虑去报复你的家人,又有谁能够抵挡住这种报复?   所以这也是各大名门都投鼠忌器的原因,即使商离最终出手的原因,也是单纯因为商九歌就在宁欢的目的地上,否则的话,别人都不出手,就商离铁憨憨来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是出手又怎么样?杀又杀不掉,对方逃了就要真正结了大仇,所以即使是商离,也只能捏着鼻子和宁欢握手言和。   眼下,原本方别以为将宁欢堵在红袖招中可以好好打上那么一架,但是没有想到宁欢居然这种时候都有狡兔三窟的意识,方别甚至怀疑宁欢进了红袖招选择这个房间,就是确定这个房间可以直接打通墙壁就能够逃到外面。   所以现在方别吊在宁欢的身后,一路在房屋之上飞檐走壁,腾跃起落,完全不敢怠慢,而即使说红袖招外有很多盯梢的锦衣卫乃至于蜂巢的暗探,可是又有谁能够跟得上全力爆发的宁欢和同样紧追不舍的方别?   眼看着宁欢已经纵身一跃上了洛城的城墙,只因为在城墙内侧,有高楼林立,腾跃相对容易。   方别心想这样追就真的追不到头了。   再说了,放宁欢逃走这是方别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谁敢招惹宁欢这样一个身后有罗教背景,并且自己还是绝顶高手的超级瘟神!   方别无可奈何,在奔跑中将大拇指和中指塞进嘴巴,随即发出了一声响彻整个洛城的长啸!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大人,时代变了!   随着方别的长啸带着内力几乎穿透整个洛城,而在前方的宁欢当然不会停下。   他原本或许还单纯是出于谨慎的想法,毕竟自己刚刚展露重要底牌想要杀了商九歌,有句话怎么说呢?   见过我这一招的人都已经死了。   可是随即方别的出现,那诡异莫测的苇名剑法,真的宁欢所见过的最可怕的武功之一了,速度极快的铁丸带着极大的力道,自己手中有蚀骨剑还好,如果是赤手空拳,宁欢真的没有信心可以从方别的苇名剑法中毫发无伤地自保。   而这个自称华山令狐冲的少年,无论是速度,还是之前和自己那一交手所展示出来的内力和技巧,都几乎是在宁欢所见识过的人中位于最顶级的那一层次。   就算说宁欢有自信和对方一战,但是现在是自己底牌几乎尽出,自己对于对方完全无从了解的情况下,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宁欢就做出了决定——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宁欢选择修习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不就是为了延缓自己的寿命让自己不那么快死去。   哪里有没有老死却反而被人杀死的道理。   而在出逃之后,方别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紧跟了上来,并且显示出来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轻功,不得不说,宁欢对于方别的忌惮更加深重了。   此时的洛城,已经是四面皆敌,原本宁欢自己一人便成军,可是眼下这一人之军被方别同样一人击溃,那么宁欢就没有勇气继续在洛城呆下去了。   而听到身后方别的长啸,宁欢长笑一声,自己站在洛城城墙之上:“令狐小贼。”   “如果你不怕死的话,就尽管追上来吧。”   这样说着,宁欢毫不犹豫地向着城墙之外跃下,如同红色的大鸟一般在夜空中滑行。   方别叹了口气。   该做的他几乎都已经做了,宁欢想跑是真的拦不住,毕竟他的苇名剑法近距离攻击还行,想当狙击枪来用,还是有点不够格。   但是宁欢是绝对不能跟丢的,宁欢是绝对要杀的,如果没有杀掉,那么这次出手不仅没有任何意义,反而说会贻害无穷。   最关键的是——宁欢根本没有受什么伤就跑了,这是方别唯独不能接受的。   当然,话又说回来——如果宁欢受伤了,那么他能跑掉吗?   答案当然又是否定的。   所以人生,本来就是矛盾的结合体。   方别这样想着的时候,自己也已经紧跟着跳上了城墙,两个人事实上的时间差距只有三到五秒,但是距离差距却足足有数十米之远,只能说真气涌动之间所做出的速度爆发,甚至要比百米冲刺的运动员更加恐怖。   不管怎么说,运动员不会飞也不会武功不是吗?   看着远方的红色大鸟,方别从背后再次抽出一根铁管,架在身前瞄准。   至少这一次,宁欢没有办法再用蚀骨剑来格挡了。   少年战斗的时候,从来都是全副武装而来。   以这个时代的科技和冶金技术,并没有办法制作出来足够精良的现代步枪,不过火铳这样的初级火器确实已经发明出来了,前置装药,单发,没有膛线,弹道飘忽,可以说实用性极差,同时代的西方的阵列步兵,正在进行着排队枪毙的行为艺术性质的表演,就是因为子弹出膛之后基本都是布朗运动弹,能打到哪里皆凭天意。   方别身为有现代灵魂的男孩子,对于火器的热爱基本上是贯穿灵魂的。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武功再高,一枪撂倒。   虽然说在萍姐身边时间长了,方别逐渐发现,对于这个世界上的顶级高手,火枪事实上并没有什么用处,因为火枪有致命的弱点,第一就是不好瞄准,第二就是太慢了。   不好瞄准很容易理解,毕竟习武之人来去如风,战成一团辗转腾挪的时候,火枪和弓箭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当然,火枪可能比弓箭更快一点,但是真正的武林高手所使用的强弓硬弩,事实上和这个时代的火器相比,并差不了太多。   瞄准才能发射这是火器的基本要点,但事实上,对付快速移动的物体,瞄准基本上是无用的。   就好比如果一只猛虎在三十米的距离下向着你快速冲刺,对于老虎的速度来说,三十米差不多就是两秒钟的时间,两秒钟你想完成拔枪瞄准发射的动作,差不多老虎的嘴巴已经把你的头给含住了。   而对于武林高手而言,他们的速度比老虎更快。   第二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火枪太慢了。   不是火枪的子弹速度太慢了,而是在真正战斗中,方别和宁欢战成一团,哪里还有机会拔枪给对方来上一枪,这又不是两边拼刺刀,我一拉枪栓一枪就把你给轰了。   你有掏枪的功夫,那边宁欢就有功夫把你的脖子给斩断。   所以真正用火枪的时机,要么就是当初在龙门集市之后的小树林中,方别假意不敌红狐,出其不意抬手一枪,正中对方门面结束战斗,因为那个时候方别尚且不想在薛铃面前展示自己的真实实力,使用火器可以说是解决危机的最好办法。   要么就是方才,方别躲在暗处可以平静瞄准,看到商九歌遇险,就能够直接扣动扳机解围。   毕竟人再快也没有子弹快。   这也是尝试。   至于现在,宁欢选择从数十米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所倚仗的就是自己轻功冯虚御风足够高明,可以直接如同滑翔一般向着前方飘去,方别下城墙还要一步一回首来减速,当然是比不过宁欢的。   “你以为你在玩翼装飞行啊。”方别静静吐槽,然后静静在星夜下举枪瞄准空中的宁欢。   老实说,我也很擅长打飞碟的。   扳机扣动,击打燧石发出火花,随即引燃封装子弹中的火药,火药燃烧,在狭小的枪膛中膨胀出海量的废气,然后推动子弹沿着膛线旋转着前进。   向着空中的宁欢而去。   一声轰然枪响。   在空中的宁欢身形瞬间一滞。   “大人,时代变了。”方别静静吐槽。   然后拉动枪栓,将枪膛中的碎纸残渣退出,熟练地往里面再塞了一枚子弹。   “砰!” 第二百九十四章 逐鹿   枪管在黑夜中绽放出巨大的火光。   那是火药燃烧时候所倾吐出来的火苗。   其实宁欢一切都好,只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那就是目标太大了。   你想啊,在空中飘着,如同翼装飞行一般的姿势,怎么可能体积不大?   而体积大了的结果,便是无可挽回的活靶子。   方别手中的火枪一共分为两种,一种是简单可以藏在袖子里面的短枪,当时轰掉红狐的那一枪就是这一种,其优点就是隐蔽快捷,能够有效解决不够快的问题,抬手就可以轰上那么一枪,但是缺点就是不好瞄准,或者说完全没有办法瞄准,全靠手感。   所以即使当时面对红狐,方别也是引诱对方走到面前才抬手轰出来那一枪。   可以说是非常适合做那种我给你看个宝贝的惊喜。   不过这种短枪威力就很捉急,连薛铃的金刚不坏都打不破,面对高手来说基本上没有任何用处。   而和短枪相对应的,就是现在方别手中用来狙击宁欢所用的长枪。   严格来说,这是方别改良出来的燧发来复枪,命名的话,方别暂时还没有想好对这种枪进行命名,真不行就叫苇名剑法就很贴切。   开枪的时候一边扣动扳机一边喊大人时代变了,想想就感觉带感。   苇名剑法相对于这个时代的火铳来说,就是几乎颠覆性地改变,虽然说火药方面,方别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搞出来无烟火药,但是通过更加准确配比的黑火药经过颗粒化处理,还是可以有效担当发射药的重任,使用纸包做定装弹药,后膛装药,燧石击发,以及枪管中自己一条一条拉出来的膛线,方别虽然说是纯手工作业,但是却依旧搞出来了超越时代的武器。   哪怕说即使和近代的步枪相比,方别的苇名剑法都有很大的缺陷,毕竟彼此之间的工艺和科技差的太多,但是科学技术就是第一生产力,在这个时代,如果方别愿意将这种苇名剑法的制作工艺献给朝廷,并且朝廷愿意使用的话,可以说用不了多久就能够拉出来一支近现代军队,那个时代才真的是武功的末世。   毕竟,宁欢已经够强了吧,连苇名剑法都可以用剑挡下来,但是如果有三个人手持苇名剑法向他射击,宁欢就只有夺路而逃这一条路可以选。   或者横死当场。   方别暂时还没有让这个时代跑步进入现代化的想法,如果有这种想法,他也应该献上蒸汽机,而不是苇名剑法这样杀人的利器。   苇名剑法经过测试,通过机械瞄准的三点一线,足够保证一百米以内的精确度和杀伤性,不过三百米以外就望尘莫及了,这需要提高发射药的冲比以及更优秀的定装子弹,这就是方别所无能为力的地方了。   并且可以预想的是,如果这个世界没有穿越者成建制大规模地穿越的话,方别对于火器的改良也到此为止。   因为这种武器在对抗普通武者上有奇效,但是对付顶尖强者,除非方别真能够研究出来巴雷特级别的大狙,那么基本上没有什么帮助。   宁欢就以身试法证明了这一点。   一枪射出,宁欢的身形就在空中一顿,此时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方别也不会产生好可怜啊,要不我就住手的想法,少年双手沉稳地瞄准,发射,拉动枪栓退掉枪膛中的残骸,然后重新装药瞄准。   就这样,虽然射速不高,大概三秒才能够发射出来一枪,可是真的很疼啊。   在方别的视野中,宁欢接连中弹,随即放弃了继续当大鸟做枪靶的想法,瞬间向着地面急坠而去。   方别叹了口气,这样就彻底没有办法瞄准了,他收起苇名剑法,重新挂在背上,同时在城墙边缘纵身一跃,向着洛城之外而去。   之前不是说过,如果宁欢在不受伤的情况,想追上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现在。   宁欢已经受伤了。   ……   ……   宁欢确实受伤了。   他知道方别有那些威力巨大的暗器,这完全不是火铳这样粗劣的火药武器可以相提并论的。   但是宁欢当时自认为已经拉开距离,寻常暗器,有效射程不过三五丈,火铳的话,超过五丈同样完全没有准头可言,就算是内息外放的剑气,十丈也已经是极限。   而他和方别的距离,足足拉开了接近十五丈之远,这个距离只有强弓硬弩可以触到,而以弓箭的射速,方别顶多能放两箭已经是极限,况且弓箭箭身重阻力大,就算能够摸到宁欢,想对宁欢造成伤害几乎是痴人说梦。   这是宁欢根据自己的经验所做出来的判断。   而有时候,经验主义确实会害死人。   第一声枪响,即使是黑火药作为发射药的子弹,在定装弹药的加持下初速依然超过了音速。   十五丈接近五十米的距离,对于子弹来说,真的是就只是一瞬间,根本就不存在让子弹飞的情况。   换句话说,当你听到枪声的那一瞬间,你就已经中弹了。   方别也没有什么瞄准头之类的操作,他就是直接瞄准宁欢的身子打的,反正只要宁欢手上,那么这场追逐游戏就结束了。   于是他做到了。   第一发子弹从宁欢肩膀处钻了进去,然后卡在了骨骼的缝隙,第二发子弹击中了宁欢的右臂,擦伤,第三发子弹最为致命,几乎击中了宁欢的肺叶,鲜血顺着肺部的毛细血管涌出,让宁欢的口腔中充满了粉红色的泡泡。   他只能被迫在空中截停,然后落地,落地之后向着远方奔跑。   成名江湖数十载,宁欢从来没有一刻如同此时这样狼狈过。   而没有跑出一百丈,方别的声音就从身后悠悠传来。   “宁欢老师。”   “您再跑下去,可能要活活跑死了。”   “千万三思而后行啊。”   声音还是要比宁欢跑路的速度要快的。   正如同之前宁欢对于方别的嘲讽,现在方别的嘲讽更加有力。   宁欢最终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在星夜之下向着自己而来的方别。   “你是第一个把老夫逼到如此境地的人。”   “好。”   “很好。”   他这样说着,右手上,那把惨绿色的蚀骨剑重新旋转着从他的手臂中向下延伸。   “今日不杀你的话。”   “老夫誓不为人。”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一剑一剑一剑剑   看着眼前抽出蚀骨剑的宁欢。   以及他嘴里吐出的粉红色的泡泡。   没办法,你要是肺叶被打伤,你嘴里也吐粉红泡泡。   头上星光灿烂。   但是没有月亮。   “老实说。”方别叹了一口气对他开口道:“如果你第一时间没有跑的话,我想你现在胜算还大一点。”   “现在你中了几枪?三枪?还是四枪?”   “如果我最初只有六成胜算的话,现在最少已经有了八成。”   “你确定还要和我打吗?”   方别的话语慵懒而清晰,带着真实的逻辑。   先前状态全盛都不打,现在你受了伤,跑不掉才打,你以为自己还能够打过吗?   所谓征战之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宁欢之所以强大,很大程度上就是他认为自己几乎无敌于天下的心态。   如果能够破掉他的这个心态,那么这场战斗方别的胜算就会大增。   宁欢右手在嘴角上抹了一把,将嘴角的鲜血尽数抹掉。   “令狐小贼,难道你就没有听说过困兽之斗的想法?”宁欢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开始全身运转大悲赋功法,一时间,骨骼颤抖,肌肉移位。   他全身上下慢慢流淌出淡红色的汗珠,而与此同时,宁欢的表情也开始显得狰狞痛苦起来。   那三颗藏在宁欢体内的子弹,随着大悲赋的运转,一点点被他的肌肉骨骼给“挤出”身体之外,重新哐当哐当三声落在地上。   宁欢站在星夜之下,看着方别:“我宁欢一生纵横江湖而不败,你真的以为,你能够在这里将我杀死?”   方别看着眼前的红衣男人——在宁欢运功逼出体内的三颗子弹的同时,他的相貌也发生了改变。   原本宁欢是面如冠玉英俊潇洒的少年容貌,但是随着大悲赋的运转,他现在已经成了面容刚毅的中年人,看起来比之前的红衣少年更加稳重,少了一份妖异,而多了一份威严。   “我不知道啊。”方别笑了笑:“但是既然动了这样的念头,总要试一试不是吗?”   “宁欢老师。”   方别一口一个老师叫着,同时再次迈步上前,方别的速度极快,一动便几乎能够在原地拖出残影。   他原本在宁欢的二十步之外,但是一动起来,几乎转瞬就来到宁欢的面前,手中黑漆漆的长剑舞动,一剑向着宁欢斩去。   “宁欢老师,你看这一剑如何?”   如果可以的话,宁欢是绝对不想听方别这句老师的。   但是现在,方别的剑已经在了自己面前。   那么唯有一战。   方别剑至,宁欢只能挥剑格挡,同时左手伸出,大悲赋开始运转,左手掌心瞬间形成一个真气黑洞,向着四方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宝贵的真气。   但是方别的剑比宁欢想象中的还要快。   就这样毫无花销地斩落下来。   宁欢被一剑劈砍地倒退三步,还没有等宁欢缓过气来,却发现方别又是一剑砍了过来。   是的,没有任何花销,就是一剑一剑又一剑!   无论是力道,还是发力姿势,还是所挑选的角度或者说挥剑的时机,都无懈可击的一剑。   方别从十年前开始挥剑,每天挥剑一千次,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所以方别十年间就是挥剑三百六十五万次。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方别十年只练了这一剑,什么都不干,只为杀人。   宁欢再被一剑劈飞。   方别就不给宁欢任何花活儿,不像商九歌那样剑术精妙如斯,可以瞅中破绽轻松伤敌。   老实说,就算方别的对面是商九歌,那商九歌也得老老实实被方别一剑一剑劈飞。   因为快,因为准,因为狠。   更是因为没有破绽。   天下任何的剑几乎都有破绽,只有最简单的剑才没有。   方别将最简单的剑练了十年,这就是他独一无二的剑法。   “你这是什么剑法?”宁欢不可思议地开口说道。   在方别那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的进攻下,宁欢根本就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至少说宁欢还有格挡的能力。   当然,也仅仅是格挡的能力吧。   “我把它称为少年宫剑法。”方别一边劈砍一边认真说道。   “总之,就是砍砍砍就够了不是吗?”   方别这样说着,又是一剑毫不客气地向着宁欢的头颅上斩落。   基本上每一剑都是巅峰的速度,巅峰的力量,巅峰的准确程度。   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剑招。   方别的一剑,那就真的只是一剑罢了。   一剑一剑一剑剑。   一剑剑把你劈到崩溃。   宁欢已经忘记自己究竟接了方别多少剑,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无赖的剑法。   就是无与伦比的力量和速度,就是每一剑都斩在恰到好处的位置,一旦出剑,就让你没有丝毫的喘息机会。   就是一剑一剑一剑一剑。   直到把你劈死为止。   因为武道,原本就至简。   老实说,宁欢能够接下方别的一剑,原本就是极强了。   但是方别的一剑是一剑一剑一剑又一剑。   漆黑的夜空中方别挥动手中漆黑的长剑向着宁欢一剑一剑砍下去,既像是伐木,又像是拜年,但是这一剑一剑连环在一起,宁欢只能节节败退。   什么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什么天下武学无一不精世间无双。   方别真抡起剑来,只有一剑一剑,便能够把你砸趴下来。   而有那么一瞬间,空气中除了黑剑与骨剑单调并且连成一片的撞击声中,突然传出来一声有些不合时宜的脆响。   这声脆响原本轻微至极,但是随着方别的下一剑落下,响声居然连了起来。   宁欢本能地感觉到不妙,但是方别的剑实在太快了。   他能够完全把宁欢压制住让他喘不过气来,管你是大悲赋还是大喜赋,我有一剑足矣。   下一剑落下,宁欢手中的蚀骨剑突然在那一瞬间崩裂开来,无数的碎骨片向着四周爆炸开来,每一片都是最锋利的暗器。   宁欢早就知道自己手中的蚀骨剑即将在方别的连续打击下崩溃,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强行往蚀骨剑中注入内力,让它主动炸裂,而为自己取得一线生机。   在蚀骨剑炸开的同时,宁欢欺身上前,趁方别那一瞬间的停滞和面对蚀骨剑碎片打击的风险,一掌拍向方别的胸口。   “小贼去死!”   宁欢恨声出口。 第二百九十六章 终局   方别对阵宁欢,从第一剑开始,他一共劈出来二十九剑。   宁欢连一剑都还不出手。   这还是因为宁欢实在够强,才能够连挡二十九剑。   可是,方别这二十九剑,都砍在蚀骨剑的同一个位置上。   这蚀骨剑虽然蕴含剧毒,是可以吸取他人血液温养自身,沾之即死,触之即亡的一柄魔剑。   但是它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它是骨头做成的。   就算骨头再硬。   依旧只是骨头。   就像钻石是这个世界上最硬的物质,但是它却抵挡不住一柄大锤的敲击。   方别握剑向着蚀骨剑的同一个位置连砍二十九剑,可以说已经将蚀骨剑的内部震出无数的裂纹,可能下一剑砍下,蚀骨剑就会分崩离析。   要么说宁欢当即罢战,重新将蚀骨剑置于合适的血池中让其缓慢温养,要么就只能选择铤而走险,主动震裂蚀骨剑,让它那漫天的骨头碎片来为自己赢得那唯一的获胜机会。   宁欢选择了后者。   他在漫天骨片中欺身而来一掌向着方别拍去。   他相信自己势在必得,并且,也相信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而就在此时,那个少年的声音才静静响起。   “宁欢老师。”   “别忘了。”   “是剑比较长。”   方别收剑,然后刺出。   方别的每一剑都没有任何的花哨,只走直线,只走最强最快的路线。   这就是他修炼了十年的剑。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骨片散去,宁欢不可思议地望向前方,方别右手持剑,左手则拉起自己的布衣一角。   遮住脸颊。   方别的布衣看似平常,其实都是用天蚕丝夹杂玄铁丝线制成的,真正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挡住这些剧毒的骨片,当然也是寻常。   而方别右手的漆黑长剑,则平静向前一刺,正中宁欢的小腹。   宁欢双手紧紧握住长剑,不让方别拔出或者再刺入。   但是有一句话方别说的很对。   那就是剑终究是比手长。   这是最朴素的道理。   宁欢想要一掌击出,方别就伸手刺去。   两个人在漫天骨片飞扬之下互赌了一招。   结果就是方别的剑长。   “怎么可能!”宁欢看着自己小腹的漆黑长剑,喃喃说道:“怎么可能?”   “难道你真的不怕吗?”   那一瞬间,宁欢震裂手中的骨剑,来营造自己的必杀一击。   但是他没有想到,方别依旧能够不动如山,然后予以还击。   难道真的不怕吗?   “怕,当然怕,并且怕得要死。”方别右手握剑平静说道:“但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所以我赢了。”   方别用左手拉起布衣为自己挡住了大半的骨片,但是右手要伸出那柄剑。   所以方别的右手上已经密密麻麻扎满了那惨绿色的骨片,能够充分引起密集恐惧者的恐惧。   但是少年的笑容依旧平静。   “当我决定杀你的时候。”   “我不介意。”   “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样说着,方别在近距离抬起左手。   衣袖中的那柄短枪探出,指向宁欢的额头,扳机轰然扣动。   “砰!”   这柄短枪,没有办法瞄准,即使近距离,伤害也不够。   但是它唯独有一个优点。   那就是足够地快。   只要抬手就能够发射。   宁欢松开握紧漆黑长剑的双手,整个人向后轰然倒下。   那一瞬间,就好像倒下了一座山。   方别做完这一切之后,踉跄后退了两步。   毒随血入。   蚀骨剑中原本就有这天下最烈的剧毒,方别之所以在方才的那一瞬间选择握剑出手,就是因为自己如果退缩那么一刹那,宁欢近身,就是方别的死期。   方别从来没有自信到,能够在内功掌法贴身短打这些招式上能够胜过宁欢这个妖怪,况且宁欢的大悲赋在这种距离上的战斗下几乎无敌。   方别只有自己的剑是天下第一,他也只相信自己的剑。   于是便只能刺出那一剑。   追求自己想要的结果。   少年呲着牙开始在从刺猬一样的右手上拔骨片,直到将最后一片深入自己血肉的骨片都给拔干净之后,他才有些踉踉跄跄上前。   补刀是个好习惯,今生今世永不忘。   而在方别向前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在漆黑的夜空中,一个清冷的男子声音悄然响起:“令狐少侠武功之高。”   “让吕某敬佩至极。”   “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如此后浪,当今武林有幸矣。”   方别望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却看到吕渊一袭黑衣站在那里,表情平静地一步步走来,没有渔翁得利黄雀在后的窃喜。   只有赞叹和平静。   “薛铃这半年来,多亏你照顾了。”   方别叹了口气,然后笑了起来:“你以为现在的我就没有办法杀你了吗?”   吕渊摇头笑了笑:“老实说,现在的我,更想不顾一切先把令狐少侠给杀了。”   “但是少侠照顾了我家侄女那么久,恩将仇报,并非我之本愿。”   说出这些话的男人,目光清明冷静,哪里像平常那个只会大喊大叫昏庸无能的锦衣卫镇抚使。   这个世界上最深的隐藏,大概就是这样将真正的自己隐藏与庸碌不堪的无能外表之下。   “所以你想做什么呢?”方别看着吕渊,平静说道。   “我想带宁欢走。”吕渊毫不掩饰地说道。   他看了看宁欢地上的尸体。   “他可能还没有死。”方别看着吕渊说道:“如果你想带走的话,我们将这具尸体裁成两半,你一半,我一半,如何?”   吕渊哈哈笑了起来,但是只笑了一声:“令狐少侠,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吧?”   “我承认,今天你在和宁欢这一战中所展示的实力,不说当世前五,当世前十肯定是有的,在下自叹弗如。”   “不过,现在的令狐少侠,精疲力竭,身中剧毒,在下不愿趁人之危将令狐少侠杀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难道令狐少侠非要逼在下动手,来试试令狐少侠究竟还隐藏着多少底牌吗?”   吕渊的声音在夜空中缓缓回响。   方别看着对方。   看了一眼又一眼。   “你和薛铃是什么关系?”方别问道。   吕渊淡淡道:“我们都是薛大人的部下。”   方别点头。   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他送给你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没得商量   方别走路都走得摇摇晃晃。   在黑暗中的视野也有些模糊。   当然,至少说方别的大脑还是在清醒地运转。   宁欢蚀骨剑中的毒非常可怕。   其实对于现在的方别而言,已经很少有能够威胁他的剧毒。   但是这柄蚀骨剑不一样。   毕竟它是宁欢最得意的武器,其中也蕴含着这个世界最可怕的毒。   那些毒潜藏在蚀骨剑的碎片之中,然后随着血液进入身体,带着极强的麻痹性,让人行动迟缓,呼吸困难。   即使说方别在极力运转功力,来尝试不让气血攻心,但是在体内此消彼长地拉锯战中,方别已经没有办法再承担一场战斗。   哪怕说吕渊可能远远比不上宁欢的强大,但是能够无声无息地跟在两个人之后,并且旁观这场战斗做那最后的渔翁和黄雀,这个男人的隐忍和冷静,已经足够让方别尊敬。   他已经给方别了台阶,如果再不下的话,那么就只能是刀兵相见了。   方别并没有直接回到洛城,现在他的状态,也已经不足以攀登上洛城的城墙。   不过一切依然有预案。   方别来到洛城城墙的偏僻处,同样抬手吹出一声婉转的口哨声,随即霍萤就从城墙之上飘悠悠地落下地来。   她看着方别的神色,一言不发上前,方别也识趣地抬起右手,让对方看到自己那千疮百孔的右手。   霍萤那一瞬间确实是非常的心疼。   她抿住嘴唇,抓住方别的手查看:“好厉害的毒。”   这样说着,她思索片刻,然后从腰间拿出来一个小瓷瓶拔开瓶塞之后看向方别:“张嘴。”   方别张嘴,霍萤也就将那个小瓷瓶中的液体尽数倒入方别的口中,入口只觉地冰凉甘甜,流入胃中更是一条冰线。   不知道这瓷瓶中的液体究竟是什么成分,不过喝下之后,方别手臂和全身的麻痹感瞬间减轻了很多。   “这是什么毒?”方别问道。   “宁欢自己的毒吧。”霍萤摇头说道:“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毒,但是这种毒是从多种毒花毒草毒虫中提炼出来的,曼陀罗,曼珠沙华,眼镜王蛇,金线蛇,千足赤金蜈蚣,魔鬼蝎,还有一些毒物连我都分辨不出来。”   “所以没有办法对症下药,只能够依靠你自己的内功抵御,我只能施加一些帮助和影响。”   方别点了点头——霍萤虽然实话实说,但是有时候还是过于谦虚了,这种毒,如果霍萤没有办法的话,那么普天之下大概就没有人有办法了。   “对了。”霍萤在方别的右手上撒下白色的药粉,然后用纱布一圈一圈包了起来。   “宁欢怎么样了?”   “或许死了。”方别摇头笑了笑:“或许没有。”   “或许?”霍萤感到不可想象。   方别也会说出或许这两个字?   “有人救了他。”方别继续说道。   方别并没有说出这个人的姓名,因为没有必要。   “打不过吗?”霍萤继续问道。   “不知道,主要是不想打。”方别看着天空,笑了笑。   “对了,盛君千那边怎么样了?”方别第一次提到了盛君千。   自从方别回到洛城之后,盛君千就如同消失了一般。   斗兽棋中象狮虎豹狼猫鼠都各得其所。   只有盛君千这条犬悄无声息。   虽然听起来有点像骂人一样。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   “还好,已经截下了好几波报信的人,但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霍萤轻声说道。   “纸是包不住火的。”方别叹了口气:“朝廷那边,最终还是会知道,毕竟无论是青衣道人,还是说酒和尚,他们奉命守护天不老,寻找清净琉璃方的事情,是不会被人遗忘的。”   “那位圣人,谁知道他现在究竟走到了哪一步?”   方别并没有提及,那个中途出手抢下宁欢未死尸身的人就是锦衣卫的吕渊。   因为现在多说无益。   以及吕渊的态度,也让人感到模糊和暧昧。   他最后那句话,暗示他依然忠诚于那位死去的薛大人,而同样,证明自己对皇帝忠诚的最好方式,同样是百般刁难薛大人留下的那位孤女。   不过,如果唯结果论的话,在薛铃唯一的大树倒下之后,她不仅在锦衣卫中活了下去,并且还名正言顺地送出了燕京这个是非之地,虽说是自生自灭,但是何尝又不是唯一那一线生机?   霍萤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欠身,将方别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两个人在黑夜中渐行渐远。   ……   ……   不同于霍萤用半个肩膀撑起中毒的方别离开,吕渊这边,他站在原地望着似乎已经失去了全部气息的宁欢。   宁欢随着先是腹部中了方别的一剑,随即脑门上再中近距离的一枪,如同山岳一般向后倒下。   他的容貌也已经不再是最初那个风度翩翩面如冠玉的少年,当然也不再是最后和方别对战的那个冷峻威严的可怕中年人。   现在的宁欢,那一袭红衣中倒下的是一具衰老朽败的身躯,所有的力量都似乎从这具躯体中流失,只剩下干枯的躯壳本身。   “这就是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吗?”吕渊看着宁欢的尸身这样感慨着。   随即他弯下腰,就如同托起一座宝塔一般,就宁欢的尸体从中端托起来在右手上。   然后转身背对洛城离开。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总之当然不会是回洛城。   星夜寂寥,眼看着吕渊也即将消失在黑暗中的时候。   他的面前,也突然响起来冷清的声音。   “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你可以走了。”   吕渊看向声音起处,只见面前大树的树梢上,正站着一个有些影影绰绰的人影,她穿着翠绿色的纱衣,漆黑的夜色中看不清表情。   她的身躯伴随着树梢微微起伏,不过却没有一丝动摇。   只有一截雪亮的长剑在她的手中,光暗闪动。   吕渊站住,看向对方:“有的商量吗?”   面对眼前这个人,当意识到对方是谁的时候,就真的一点反抗的尝试都不曾生出。   何萍在树上露出一丝微笑。   “很抱歉。”   “没得商量。” 第三卷 横戈马上行 第一章 大雨落幽燕   大雨滂沱。   豆大的雨珠在窗外连成一片,如同雨幕一般,溅落在街道上的积水中,只看得泛黄的水花四溅。   屋檐下,盛君千独自端着一碗黄酒在慢慢啜饮着。   手边摆着一盘茴香豆。   一口酒,一颗茴香豆,除了没有排出来九文大钱之外,盛君千像极了那个穿长衫站着喝酒的人。   这里不是洛城。   这里是嵩县县城。   盛君千所在的地方,也是嵩县县城中最大的一处客栈。   名曰如意客栈。   “盛公子。”盛君千身后传来有些怯生生的声音。   盛君千回头,正看到客栈老板的女儿正在屋里看着他:“你又在喝酒了。”   “下雨天不喝酒还能干啥?”盛君千笑了笑。   他来到这里已经十天了。   这十天来,除了喝酒,就只剩下杀人了。   洛城的事情,方别说得很清楚,没有他掺和的余地。   “就凭你江湖榜乙榜的实力。”这是方别说的原话。   盛君千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就很气。   不过方别还是给了他另外的任务,另外重要的任务。   那就是来到嵩县,然后杀死某些想离开嵩县的人。   然后再杀死某些想来到嵩县的人。   天不老的传说当然还在嵩县流传,不过已经没有太过狂热者,因为已经太久没有人听说过天不老的消息了。   但是瓦罐寺还在那里。   瓦罐寺里面死了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   这原本是瞒不住的事情。   而方别要的,就是让这件事情尽可能久地瞒下去。   于是就用到了盛君千。   “要不要我陪你喝?”这位客栈老板的女儿站在那里怯生生地看着他。   眼睛有些慌乱地眨动,黑漆漆的眼眸有着几分灵动。   这位小姑娘才不过十七岁,生的也算是窈窕动人。   以及。   盛君千知道。   她喜欢自己。   盛君千摇了摇头,端起酒碗,遥遥向着这个小姑娘敬了一下。   “我一个人喝就可以了。”   这样说着,盛君千将满满一碗酒一饮而尽。   当然——是黄酒的话,并不醉人。   盛君千一口气能喝一坛。   这一碗当然也不在话下。   该死的方别!   盛君千在心中骂道。   老子我怎么说也是曾经的甲榜第一百名,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吊车尾了?   被发配到这里,还要被小姑娘喜欢。   老子就不喜欢小姑娘你懂不懂。   这个小姑娘轻轻咬住下唇:“我爹说,一个人喝酒对身体不好。”   这位小姑娘的名字叫做谢如。   没有叫如花也不叫宛如。   她就是谢如。   其实是挺好的名字。   但是盛君千不是那种喜欢小姑娘的人。   他宁愿去青楼里一掷千金,和那些青楼姐儿纸醉金迷昏天黑地,也不想和这些清清白白的小姑娘有半点瓜葛。   因为真的很麻烦。   也因为。   可能今晚之后他就不在这里了。   可能以后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盛君千往嘴里塞了一颗茴香豆。   咬碎。   豆子的香味在嘴中一点点漾开。   “你喜欢我哪一点我改行不?”盛君千认真说道。   谢如吓了一跳,然后跳起来躲进了里屋,就好像受惊的兔子。   嗯,对她来说,盛君千挑破这层窗户纸,就让她很是又羞又气了。   盛君千叹了口气。   端起酒碗。   空了。   拿起酒坛。   也空了。   盛君千想要招呼店小二再送一坛酒过来,然后想起来,这两天基本上都是谢如招待的他。   只能怏怏地放下酒碗。   窗外大雨滂沱。   ……   ……   没有酒喝,就只能看窗外的大雨,洛城之中应对宁欢的战斗,并没有盛君千插手的余地,而这里刚好适合他,所以盛君千也就来了。   其实盛公子也没有那么挑剔,这些天他杀了不少的人,可能还要杀更多的人,偏偏嵩县真的是一个小地方,县城小小的也破破烂烂,来到这里的第三天他就带着十两金子出门去寻花问柳,但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因为这里的烟花柳巷真的让盛公子提不起兴趣。   所以闲下来的时候,就真的只能喝酒。   而正在这个时候,大雨中的窗外走过来一个穿着蓑衣斗笠的人,雨珠从他的蓑衣上向下滚落,他在雨幕中抬起眼,和客栈窗台的盛君千对望了一眼。   然后抬手向上静静抛出一个蜡丸。   白色的蜡丸划出一个弧线,然后落入窗户里,在地板上滴溜溜打着旋然后停下。   盛君千叹了口气,弯下腰建起那颗蜡丸。   捏碎,里面是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个地点,写着两个名字,以及大致的容貌衣着描述。   盛君千将纸条看了三遍,确定将内容牢记在心中,然后站起身来,将纸条放在桌台上的油灯上点燃,看着它在指尖一点点化为灰烬。   盛君千房间里面的油灯一直都是亮着的,一来是他不缺油钱。   二来是因为他时时刻刻都在等这封信的到来。   盛君千烧完纸条,然后站起身来,从床头提起百断刀挂在腰间,然后推门下楼。   大雨落幽燕。   所以客栈空空如也,没有什么人。   “店家,有蓑衣吗?”盛君千问向在柜台后有点打盹的老板。   老板一个激灵,然后点了点头:“这么大雨,客官要出去?”   盛君千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露出来腰间的黑刀。   “嗯。”   其实自始至终,盛君千都没有隐瞒自己江湖人的身份,这柄黑刀就好像是一个符号,警告着所有人离他远点。   但是偏偏,有不长眼的小姑娘,偏偏要往自己身边凑。   大概,对于那些小姑娘来说,这样的自己,是真的很迷人和帅气吧。   你喜欢我哪一点我改行不?   如果人家就喜欢浪子的感觉,就喜欢这种饱经风霜的成熟和不羁。   那盛君千真的改不了。   他只能选择不招惹。   老板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柄黑刀,不过雨天出门,带刀不带伞,那么必定就是为了杀人。   老板从柜台下面翻找了一下,然后翻出来一件有些陈旧的蓑衣斗笠,放在柜台之上。   盛君千接过,然后在大堂中自己穿上,转身出门。   门外大雨。   盛君千站在门外。   “我去去就回。”   老板不置可否。   盛君千出门,而在这个时候,谢如一路小跑从自己的房间冲了出来,看着那个在雨中的男人。   “不用改!”   “你回来就成!”   盛君千叹了口气。   没有回答。   径直走入雨幕之中。   雨水沿着斗笠和蓑衣落下。 第二章 王谢堂前燕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   盛君千行走在雨中。   雨水打在斗笠上有着明显的滴答声。   口鼻间是潮湿的泥土的气息,带着一点点的青草和牛粪的味道。   脚下是污水横流,盛君千穿着草鞋,踩在积水中,路面的水足够能够淹没脚背。   虽然说雨天杀人真的很江湖,但是如果盛君千可以选择的话,他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   毕竟很多时候,风度和温度并不是可以两全的事情。   他提刀在空旷而狭窄的嵩县的街道中穿行。   空旷是因为这样的暴雨,街道上没有一个一个摊位,更没有行人,虽然是正午,但是天空却阴暗地佷。   而狭窄,则是因为嵩县县城本来就是一个很小的县城,街道原本就很窄,再加上很多人家在自己门前修建堆积的各种违章建筑,就当然显得很是狭窄。   谢如说他一定要回来。   盛君千用鼻子轻轻笑出声来。   他当然会回来的,不然的话,还能死在路上?   这样想着的时候,盛君千来到那张纸条所写的位置,这里是嵩县偏僻处的一条小巷,沿着小巷走到尽头,盛君千屏住呼吸,然后伸手敲门。   当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屋内的人被惊醒。   “谁?”里面的人警觉说道。   “是燕子吗?”盛君千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对方听到这句话显然放了心。   “我是王家的燕子。”   “你呢?”   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盛君千点了点头:“巧了,我是谢家的燕子。”   话音未落,门向内打开,在开门的那一瞬间,盛君千已然出刀。   百断刀划出冰冷的弧线向前而去,开门的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整个头颅就咕噜噜滚落在地,然后整个人才无力软倒。   鲜血如同喷泉一样向上涌起,然后缓缓落下,盛君千摘下蓑帽,轻轻前举,挡住喷来的血水。   随后盛君千没有丝毫迟疑,扔下染血的斗笠,迅速向着屋内提刀而去。   这次来的是东厂的探子,他们是奉命来调查关于瓦罐寺突然失去联系的原因,盛君千之所以住在嵩县县城,就是为了让薛崇方便给他提供情报,毕竟无论是从白云山瓦罐寺出来,还是从洛城乃至燕京去白云山,嵩县县城都是必经之路,可以略作修整,重新出发。   而薛崇则毫无疑问就是这嵩县县城的土霸王,有他帮忙,基本上任何一个来到嵩县的陌生面孔,都会被准确辨别出来,而薛崇是锦衣卫的底子,对于辨别这些东厂的探子更是一来一个准。   盛君千来到这里之后,已经按照薛崇的提示杀了很多人。   但即使是这样,纸永远是不会包住火的。   盛君千知道自己大概快要走了。   但是并不确定是什么时候。   这个房子很小,房间也不大,盛君千提刀冲入里屋,却惊讶发现空无一人——东厂探子也从来都是两人一组行动,这样能够提高任务的成功率,眼下门口杀了一个,按照情报,剩下的一个应该也会在这里才对。   但是眼前却空无一人,房间里都是很平常的摆设,而正在这个时候,头顶有风声响动,盛君千抬头,却看到一个白衣男子正居高临下一刀刺来。   盛君千叹了口气,让了一步,百断刀提起,和对方平静对了一刀。   那人瞬间经受不住盛君千百断刀中传出来的大力,整个人向着墙角飞了出去,撞击,翻滚,盛君千平静望着他,然后提刀上前走去。   “等等!”那人亲眼看到盛君千一刀便杀了自己的同伴,此时连忙在地上摆手:“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知道我们是什么……”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盛君千的刀已经到了。   “抱歉,我什么都不想要。”盛君千这样说着的时候,对方的脑袋也缓缓滚落在地。   事实上并不是盛君千很热衷于砍脑袋,而是因为他的刀确实很快。   砍脑袋基本上可以确定一个人绝对死了,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盛君千也很喜欢。   他伸手探入尸体的怀中,因为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所以很熟练地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厂腰牌。   其实盛君千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可是杀东厂的探子杀的这么熟练,这大概就是跟对了队伍的好处吧,当然自从在瓦罐寺后山参与杀了那两位东厂大官之后,真的就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再也没有什么好怕了。   然后就地将两具尸体身上的物品如同银两暗器秘籍功法之类的搜刮完毕之后,盛君千又大致在屋里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之后,才从怀里拿出来了那个已经很熟悉的墨绿色小瓷瓶。   不得不说,化尸粉这个东西,用多了是真的会上瘾的,居家旅行杀人灭口之必备良药。   当最后的流程也处理完了之后,盛君千出门,顺手捞起来那个被血溅了的斗笠,关上门,在大雨中的屋檐下坐下,在雨水里慢慢清洗那个沾了血的斗笠。   血水染红雨水,然后在无人的街道蜿蜒成红色的蛇,最终慢慢变淡为无色。   ……   ……   谢如望着门外的雨水,轻轻咬住嘴唇。   黑色的长发编成一个秀气的麻花辫。   她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叹息。   谢如回头,身后叹息的是她的老爹,也是这间如意客栈的老板。   如意客栈,如便是谢如的如。   “怎么了?”谢如歪头:“难道盛公子不好吗?”   谢如是真的很喜欢这个盛公子,强大,富裕,孤独,又忧伤。   他就像是游弋在天空的雄鹰,偶尔落足在嵩县这个小小的树上。   所以一眼望去,就彻底移不开目光。   “盛公子当然很好啊。”老爹摇头苦笑道:“但是他不会永远在这里住下去的。”   “或许他明天就会走,或许是后天。”   “你总不能强行让他带你走吧。”   “他是鹰啊。”谢如抿着嘴唇点了点头说道:“我又飞不了那么高。”   “但是,我真的就连被喜欢的价值都没有吗?”   老爹看着眼前的女儿,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和盛君千比起来,确实整个嵩县的小伙子都显得那么不值一提,那个少女不怀春,喜欢强大的人原本就是少女的本能。   但是喜欢不可能的人,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而正在这个时候,盛君千穿着蓑衣湿淋淋地踏入客栈之内。   他摘下斗笠,放在桌子上。   湿淋淋的雨水中已经看不到血的踪迹,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斗笠没有沾过血。   他有些疲惫地看着谢如。   “帮我拿坛酒可以吗?”   “谢谢。” 第三章 酒入愁肠   谢如愣了一下,然后连连点头,转身蹬蹬蹬地跑开。   而盛君千则走到客栈老板的面前,脱下蓑衣,看着对方的眼睛;“自家闺女,真的不管管吗?”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板看着盛君千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就这一个闺女,怎么管?”   “反正你过两天就要走了,只要不给她留念想,转眼也就过去了。”   “谁年轻的时候没喜欢过几个望而不得的人。”   “但谁能够永远年轻下去。”   盛君千看着如此旷达的老板,一时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只能说老板大概看得准?自己不是什么拈花惹草处处留情的浪子渣男?   可是就这样伤小姑娘的心,盛君千是真的有点苦恼。   “我真的快走了。”盛君千看着老板说道。   他已经在这里杀了很多人,虽然还可以继续杀下去。   但总之,真的杀不了太久了。   “能带走吗?”老板问道。   盛君千惊呆了。   这是亲爹?   还是说看自己这么靠谱?   自己靠谱还会天天带着刀出门,回来板着一张脸?   “不能。”盛君千认真说道。   是真的不能,盛君千如果要回山西的话是可以把谢如带回去的,虽然说谢如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都没有办法当盛君千的正妻,但是盛君千真的是很传统的男人,传统到非常乐于接受三妻四妾。   当然——三妻是没有的,正妻只有一个,没有平妻的说法,但是纳妾以盛家的财力地位,盛君千的武功身份,七八十来个妾还是没有问题的。   谢如当个妾还是绰绰有余,并且如果盛君千真的亮出来山西盛家的名号,这个真的一点都不过分。   况且盛君千还千真万确是个好人。   但是不能。   盛君千不回山西,至少暂时不会回山西。   他也不想把自己太早绑在那一座座庄园宅邸之中,抱着娇妻美妾生一大堆的孩子。   况且——盛君千见多了那些被锁在深闺之中的女子,现在的谢如灵动活泼,如果自己真的将她带回山西,那么最终她就会从一颗珍珠变成死掉的鱼眼睛。   他不想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以及最重要的就是——谢如喜欢他,是因为他是飞在天空上的雄鹰,偶然落地当然可以吸引无数的目光。   但是谢如却不足够吸引盛君千的目光,如果只是逢场作戏春风一度的话,像是谢如这样的小家碧玉,当然很多时候要比那些青楼花魁更有吸引力。   可这真的不符合盛君千的审美。   老板看着盛君千叹了口气:“公子真是个好人啊。”   盛君千这才反应过来——这位老板是在试探他。   因为现在谢如这些天对于盛君千实在是过于痴迷,所以说老板虽然没有明加劝阻,但是心里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这样说过之后,老板回头开口道:“如儿,出来吧。”   话音方落,就看到谢如抱着一坛酒从里屋走了出来,先是将那坛酒放在客栈的柜台上,然后抿住嘴唇看向盛君千:“盛公子,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盛君千叹了口气。   当然,盛君千也不怕被对方听到。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盛君千看着谢如静静说道:“喜欢我只会伤害你自己的。”   谢如点了点头,但是依然坚定看着盛君千:“但是如果我就是喜欢呢?”   如果我就是喜欢呢?   这句话真的让人没法接。   因为喜欢这种事情,本质上是一个人的事情。   你没有办法阻止别人喜欢你。   你只能让自己不喜欢那个喜欢你的人。   但是这同样非常的残忍。   “那么我没有办法回应。”盛君千伸手拍开那坛酒的封泥,这家如意客栈,别的不说,酒水还是不错的,虽然卖的贵了点,但是盛公子别的东西不多,就是钱多。   就算这酒再贵,和红袖招的花魁小姐比起来,还是便宜得不像话。   他给自己倒满一碗酒,然后递给谢如。   谢如懵懵懂懂地接过酒。   然后看着盛君千说道:“我不会喝酒。”   “如果你能够喝完这一碗酒并且不吐出来。”盛君千看着谢如说道:“那么我就带你走。”   “虽然,我即使能带你走,但是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   盛君千今年已经二十八了,谢如才只有十七岁。   当然,在这个年代,男的比女的大十一岁根本就不叫大。   这叫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就像无论是谢如还是谢家掌柜,都没有介意过这一点。   谢如那一瞬间眼眸中露出惊喜的神色,然后她不由偷眼看了一下自己的父亲。   谢家掌柜看着自己的女儿,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盛君千给谢如的一次机会。   男儿一诺当千金。   如果谢如真的能够做到,那么盛君千就会真的破例将谢如带走。   当然,就像盛君千所说的,即使盛君千能够把谢如带走,这对她来说,真的未必是什么好事情。   谢如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双手捧起酒碗,这是足有一捧大小的海碗,倒满一碗里面的酒足有六七两之多,况且这次谢如抱来的酒并非之前盛君千所喝的黄酒,而是烧酒。   烧酒便是经过蒸馏过滤的酒,酒精度数更高,也更烈。   谢如双手捧着酒碗,然后小小地抿了一口,脸便皱作一团,就像一个核桃。   因为她确实不会饮酒,更别说这样的烈酒。   但是她偷眼看向盛君千的时候,却看到盛君千的神色如水一般平静。   那一瞬间谢如心中一横,一大口烧酒便灌入腹中,然后她继续强忍着喉咙灼烧的感觉,大口大口吞咽着海碗中如水一般的烧酒,哪怕几欲呕吐,但是她还是强忍着继续喝了下去。   最终碗中酒尽,谢如也拿不住酒碗,酒碗从她手中跌落,然后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盛君千就站在谢如的面前,但是他并没有伸手接住酒碗。   “我。”谢如站在盛君千面前,少女面如桃花,满脸通红,表情介于痛苦和得意之间。   “我全喝完了。”   “接下来,该你履行……”   话音未落,谢如猛然跪倒在地上,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她虽然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但是那如何能够忍住。   她就这样跪在盛君千面前,大吐特吐起来。   屋外依然大雨滂沱,客栈中没有半个外人。   谢如几乎将自己整个胃都吐干净了,而这个时候,盛君千才蹲下身来,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雪白的手绢。   “擦一下吧。”   客栈中,瞬间响起女子幽咽的哭声。 第四章 新的江湖榜   盛君千看着眼前痛苦哭泣的女子。   他能够理解对方的感受。   哪怕鼓起勇气,哪怕说忍受痛苦。   哪怕说吞下一整碗的烧酒来证明自己。   但是,生理反应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按照之前和盛君千的约定,把酒吐出来当然就算是谢如输了,但是谢如所伤心的并不是输了。   而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这样地失态,难看地呕吐,把自己最不堪的那一面,最逞强的那一面都展现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   所以这才是最伤心的地方。   盛君千拿手中的手帕一点点擦干了谢如脸颊的泪水,然后再拭去她嘴角的秽物。   他叹了口气说道:“你看,我就像这碗烧酒,就算你勉强吞下去,但是并不会带给你快乐,只会给你无尽的痛苦。”   “因为你本来就不适合喝这么烈的酒。”   谢如有些无言以对。   她跪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脸,然后开口问道:“那我从现在开始学着喝,可以吗?”   “可以。”盛君千看着谢如,淡淡道:“但是我并不会等你。”   谢如嗯了一声。   然后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她的酒原本就只到了胃,然后就一口气全吐了出来,所以说事实上并没有喝太多,醉意也是吐完之后就几乎一扫而空。   她站了起来,看着盛君千:“盛公子,为什么你是这么温柔的人?”   原本谢如还不信,但是今天盛君千真正让她明白,自己确实不是适合对方的人。   这并不是单纯的喜欢就能弥补的。   但是越这样,谢如越能够感觉到盛君千的温柔和孤独。   盛君千笑了笑:“因为,我见过太多不开心的人,所以我只希望自己可以过得开心一点。”   “以及,尽量不要让别人伤心。”   就像盛君千去红袖招一样,他去那里,自己开心,别人也开心,大家都开心,没有人不开心。   这个世上哪里有那么好的地方呢?   而毫无疑问,如果谢如真的跟他走了,那么谢如终将后悔自己的选择,但是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雨幕中,一只全身满是雨水的白鸽,跌跌撞撞地摔进了客栈之内。   盛君千神色一变,连忙上前拾起小白鸽——其实正常情况下,蜂巢是不会给他直接联系的。   如果给的话,只有一种情况。   那就是江湖榜有变。   盛君千从白鸽的脚上取下铜管,然后摸了摸腰包,取出一小把稻谷出来,扔在地上。   因为这是训练信鸽所必要的一环,那就是在信鸽最终将信正确送到的时候,必须要给予食物奖励。   当然,这一条对于商九歌不适用。   对于商九歌来说,那是蜂巢给予她食物奖励。   在白鸽在地上啄食稻谷的时候,盛君千也打开铜管,果然,这次送来的是江湖榜的更新名单。   按照盛君千长久的习惯,他还是从后往前看,不过这一看,盛君千的目光就凝固住了。   江湖榜甲榜第一百名,抽刀断水盛君千。   ……   ……   看过那张江湖榜甲榜榜单之后,一直没有收到新消息的盛君千就知道自己没有继续留在嵩县的必要了。   就像之前一直都清楚的,盛君千不可能一直留在嵩县杀人杀人再杀人,一直杀到人头滚滚,一直杀到海枯石烂。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无论是青云道人还是酒和尚,他们两个都是货真价实的强二品高手,并且在东厂身居高位,是奉了圣人的直接命令,才留在瓦罐寺,一方面是为了看守天不老,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找到清净琉璃方的全方,以献给圣人。   而如今这两个人都在瓦罐寺被杀,天不老被窃取,可以说之前的谋划安排就真的全部落空,这种事情真的传出去,可是要比单纯的当初洛城出现蜂巢活动要严重地多。   二者当然都是打朝廷的脸,打圣人的脸,但是哪一个打得更狠,哪一个打得更痛,这不言而喻。   洛城原本就已经够乱了,如果说青云道人和酒和尚的死讯在上达天听,连同天不老失窃和清净琉璃方的下落彻底失去这两个消息,那么圣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那么就很难猜测了。   总之,圣人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眼下江湖榜已经更换,尤其是盛君千重新回到了江湖榜前一百的位置,那么就说明江湖榜上变动,可能要比很多人想象中的还要大。   也就说明,洛城的事情,已经初步告一段落。   盛君千也就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   他并没有耽搁,在喝光了那一坛烧酒之后,他收拾行装,结清房钱之后就冒雨离开。   并没有给谢如留下任何的念想。   因为给她留任何的念想都是在害她。   盛君千踏上了归途。   ……   ……   在盛君千离开嵩县不久,就又有一对报信的僧人,从瓦罐寺中出发,来到嵩县县城。   因为这之中有一个很微妙的时间差。   那就是无论是瓦罐寺往外面送信,还是说洛城乃至于汴梁这边向着嵩县派人调查,都需要一个等待的时间。   等人到目的地,再等人回来。   没有道理一天没消息就再派新的报信人出去。   而之所以纸是包不住火的,那是因为如果派出一对又一对信使都没有回音,傻瓜都知道出了问题。   毕竟这个年代没有电话电报,可以实现信息的即时连通,蜂巢之所以可怕,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蜂巢几乎掌握了这个世界最快的信鸽联络方式,通过大量经过专业训练的信鸽,可以让信息通过蜂巢的网络几乎很快就传遍整个世界。   但是朝廷没有那么快。   东厂出于秘密行动的性质,其实要比正常的朝廷驿站传递地更慢。   他们更相信用人信来传递,而盛君千则是坐镇洛城斩断这条人信的通路。   而现在,盛君千离开,从瓦罐寺走出来的僧人,也就顺理通过了嵩县。   然后抵达了洛城。   再到汴梁。   很快。   就有一匹快马载着六百里加急的信件,直抵燕京。   然后将这封信,送到了那位圣人的案几之上。 第五章 差点疯了的吕大人   六月十九日,一封密信快马加鞭送进了紫禁城中。   随后,没有人知道那一天在皇城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打扫宫殿的宫女,从圣人的寝宫中扫出来三个被打碎的青花瓷盏。   只知道第二天东厂太监袁崇,破天荒地没有出门,第三天出来的时候,走起路来尚且一瘸一拐。   当今圣上天禄帝已经近十年不上朝,只一意崇道玄修,自号万寿帝君,只有最亲近的宦官和内阁大臣才有机会一睹天颜。   但是整个偌大的朝廷,并没有因为圣人的怠惰而失去运转的能力,或者说这位万寿帝君对于整个朝政依然有着难以想象的掌控能力,所以即使不曾上朝,但是人人都知道这位圣人深居幕后,暗操独治,掌控着整个大周朝的命脉。   六月二十二日。   东厂掌印太监袁崇出宫,出燕京。   直向洛城而去。   却无人知晓。   ……   ……   洛城,燥热,蝉鸣在柳树中阵阵起伏,经久不落。   在这些蝉鸣声中,赵敬穿过柳荫,快步来到锦衣卫吕大人所居住的庭院之中。   原本宁欢授首,洛城危机迎刃而解,这原本是天大的好事,这几天无论是吕渊还是赵敬,睡觉也都舒坦了很多,空蝉大师只来到洛城两日,听闻宁欢身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就带着武僧们踏上了归途。   没有了罗教的威胁和掣肘,接下来,只要安心对付洛城的蜂巢势力就足够了。   或者说,有了杀死宁欢的功劳,外加接下来只要蜂巢愿意合作,那么这一次洛城之行,就可以心满意足地满意而归。   但是,吕渊现在看不到一点欢欣喜悦。   相反。   他在自己的屋里砸东西。   即使远在二十步之外,都能够听到远处房屋中传来的巨大闷响。   “你们都不劝劝吕大人?”赵敬看着那些离屋子远远的佣人婢女,皱眉说道。   佣人们面面相觑,最后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人站了出来,给赵敬指了指脸上的巴掌印:“请赵大人明鉴啊。”   “如果能劝的话,我们这些当下人的怎么会不劝呢。”   “吕大人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谁敢劝阻,就是一巴掌一脚招呼过来,我们可是全被打出来了。”   赵敬闻言叹了口气:“好吧,那么且容我过去看看。”   这样说着,赵敬向前走去,走到紧掩的大门处,刚刚推开,就看到眼前一个花瓶向着自己的脸上招呼了过来。   赵敬摇头抬手将花瓶从空中不动声色地摘了下来,放在手中看了看:“这可是上好的汝窑官窑的瓶儿,吕大人还真舍得?”   在赵敬的面前,整个客房已经被吕渊砸了个乱七八糟,一片狼藉,地上满是瓷片和木屑,好几个桌椅板凳被举起来砸了个粉碎。   吕渊回头,才看到站在门口的赵敬,一时间理智才战胜了愤怒:“赵大人,你怎么来了?”   “整个洛城府衙里都说吕大人得了失心疯,我这不是着急吗?”赵敬看着吕渊慢条斯理说道:“本来周大人想亲自过来的,我不是看周大人不会武功,所以才劝住周大人,自己过来看看?”   吕渊看着慢条斯理说话的赵敬,不由停下手,叹了口气:“赵大人看吕某像是失心疯吗?”   赵敬点了点头:“像。”   这个像字差点没把吕渊的失心疯给气出来。   吕渊顺手抓起手边一个刚巧没有摔碎的茶杯,向着赵敬扔了过去,而赵敬则不慌不忙,轻巧地将那个茶杯从空中摘了下来:“现在更像了。”   赵敬始终游刃有余,举重若轻,吕渊虽然气不打一处来,但是被赵敬这种插科打诨的劲头慢慢给安抚住了。   “关门。”吕渊看着赵敬静静说道。   赵敬点了点头,回身关了门。   看着赵敬身后的门关上了,吕渊才看着对方静静说道:“青云道人和酒和尚死了。”   赵敬表情不变。   他没有听说过这两个人。   “他们两个都是东厂的千户,五品千户,同样是御前带刀侍卫,奉圣人之命,在洛城嵩县白云山瓦罐寺看守。”吕渊看着赵敬,继续解释道。   赵敬这才明白情形的严重程度。   “他们死了?”   “什么时候?”   “谁杀了他们?”   赵敬接连问道。   “差不多在二十天之前。”吕渊看着赵敬有些疲惫地说道:“有人在从中作梗,杀了从瓦罐寺来洛城报信的人,又杀了从汴梁到洛城再到瓦罐寺问询的人。”   “所以,生生拖延了时间,将原本三天就能够得到的消息,推迟到了二十天。”   赵敬终于明白了为何吕渊如此狂怒的原因。   原本刚刚处理好宁欢的事情,已经算是焦头烂额,眼下终于有点好转,只要看好了蜂巢,让蜂巢不再兴风作浪,那么自己就能够安然回燕京论功行赏。   只是这样一来,别说论功行赏,恐怕连免职杀头的罪过都少不了。   毕竟——如今吕渊在洛城。   这件事情就是他的事情。   “如果知道是谁杀的,那么我还会如此狂躁吗?”吕渊冷着脸说道:“青云道人和酒和尚尸骨无存,他们两个人都是五品千户,修为高深莫测,按照你们江湖上的说法,都是二品中的好手,如今却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杀死,连尸首都没有找到,听说瓦罐寺里也丢了重要的事物,不过就算是我,也没有资格知道那件事物是什么。”   “我只能够连夜将这个消息送往燕京。”   “我不知道圣人会如何震怒?”   “我只想知道,我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虽然说这是东厂的事情,但是现在自从薛平大人死后,东厂已经完全凌驾于锦衣卫之上,就算是锦衣卫指挥使,在东厂厂公面前也要唯唯诺诺,不敢出一言以对。”   吕渊一口气说出了这些话,赵敬看了看满地的残骸,心想,如果自己是吕大人的话,可能要失心疯砸的东西更多一点。   “我有一个主意,吕大人不知道要不要听?”赵敬看着吕渊说道。   “你有什么主意?”吕渊看向赵敬。   之前赵敬是真的给吕渊出了不少主意,否则的话,洛城的事情就不会这么快的解决。   “很简单。”赵敬看着吕渊:“是非之地,尽快离开。” 第六章 半只手丢人吗?   是非之地,尽快离开。   这个道理吕渊当然懂啊。   但是怎么离开这就是问题了。   “怎么离开?”吕渊看着赵敬反问道:“圣上派我来此,职责所在,我怎么能够擅离?”   这就是吕渊苦恼所在了。   原本头疼宁欢,现在宁欢被解决了,原本以为可以安安稳稳地履行职责走人,谁能想到自己身边突然又扔了炸弹,怎能不让吕渊心慌愤怒。   他也知道这里是是非之地,应该尽快离开。   可是怎么离开?是圣人派他过来的,职责未履行,如何能够离开?   “这个当然很麻烦。”赵敬看着吕渊笑了笑:“但是呢,也没有那么麻烦。”   “吕大人为蜂巢,为罗教而来,如今罗教太上长老宁欢授首,这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了,至于蜂巢那边,只要谈好合作的条件,蜂巢做出让步,大人做出功勋,自然可以凯旋而归,只等论功行赏就行。”   “而不要等到朝廷再派人下来处理青云道人和酒和尚的事情,那个时候才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吕渊沉默不语。   这就是他最怕的事情了。   因为这次青云道人和酒和尚的死讯被人为拖延了二十天才发酵扩散出来,该跑的犯人肯定早跑了,该抹除的证据肯定也被抹除地差不多,如果能够找到凶手还好,如果找不到,那就要找替罪羊了。   自己就在洛城,并且那两位东厂千户死的时候自己差不多就在这里,肯定算得上是自己的责任,况且这是东厂的人,肯定会拿身为锦衣卫的自己来撒火气。   并且真的,很有可能会是东厂掌印太监袁崇亲自抵达洛城,那个时候,可能真要在洛城掀起腥风血雨。   所以他沉默片刻,终于看着赵敬开口。   “求先生救我。”   ……   ……   赵敬有没有救吕渊不知道,总之霄魂客栈之中,方别的右手依然被包的像是粽子一样。   虽然得到了最及时的治疗,但是少年暂时还是没有办法恢复如初。   右手的余毒未清,只是暂时克制住了蔓延,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水磨工夫,拔毒换药,以及运功调息逼毒。   只能说三五神功确实精妙,否则方别根本撑不了那么久,更别提在那复合的剧毒中保下一条命来。   而在方别面前,一只雪白的鸽子正在落下,然后被何萍拿在手里。   “萍姐你有点浪费了。”方别躺在床上看着这个翠衣的女子把鸽子上的铜管取下来,然后熟练地撒下一把谷子。   “怎么浪费了?”何萍回头看向方别:“如果你从开始就让我出手的话,也伤不成这个样子。”   “切。”方别切了一声:“那可是宁欢好吧,我废半只手杀一个宁欢,丢人吗?”   “倒是萍姐,你出手了。”方别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我相信你能杀宁欢,然后呢?”   方别说着摇了摇自己包成粽子的右手:“你只付出这个?”   “宁欢没有死。”何萍平静说道。   方别切了一声:“我也知道啊。”   “但是宁欢的尸体还是值钱的好吧。”方别看着何萍,敲了敲床头的那个木匣子,发出有些沉闷的声响:“结果就这?”   盒子里是一颗头颅。   宁欢的头颅。   这个世界,只有方别和薛铃知道,宁欢的头在这里。   但是现在只剩下了一颗头。   “我不确定他什么情况下才会死。”何萍淡淡说道:“但是我知道,只剩下一颗头,肯定活不了。”   “所以剩下的就都化了?”方别叹了口气:“拜托,那可是宁欢啊。”   “宁欢老师啊。”   “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宁欢啊。”   “是的,宁欢。”何萍点了点头:“但是你敢让他活着?”   何萍反问方别道。   “所以我准备把他裁成两截啊。”方别理直气壮说道。   这就是方别最初的计划。   把宁欢裁成两半,一方面可以确定宁欢不会秽土转生,另一方面宁欢的尸体,真的是大有价值。   就像方别说过很多次的那样,这可是修炼了天地交镇阴阳大悲赋的宁欢,可以用他的尸体做很多文章,进行很多研究。   当然,活着的宁欢更值钱,这就是那天晚上,吕渊冒险出手,虎口夺食一定要带走宁欢尸体的原因。   何萍也已经鉴定过了——那个时候宁欢还没有死,如果带走的话,真的可以救活。   现在宁欢只剩下一个脑袋了,那就真的翻不起什么浪花出来。   “价值不大。”何萍摇头说道:“大悲赋秘籍不在他的身上。”   “他已经练到这个程度了,当然不需要随身携带秘籍。”方别摇头道:“或者说大悲赋的秘籍原本也不在他的手里,他顶多最终借出来了一份抄件,并且全篇背会之后肯定也已经毁了。”   “所以你想练吗?”何萍看着方别问道。   “想啊,当然想。”方别点头,然后看着何萍,纠正自己的说法:“想练未必,因为可能没法练,但是很想看,宁欢在战斗中,确实有很多看起来很厉害的手段。”   如果说不是被自己那连续的二十九剑砍得宁欢晕头转向,他可能还有更厉害的手段。   “你当时就真的有把握杀他吗?”何萍反问道。   “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方别静静说道,少年的右手包成粽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当时已经是杀他的最好前提。”   “他和商九歌战过一场,为了杀死商九歌免除后患,几乎已经用了最后的底牌。”   “随后又被我用苇名剑法连打了七枪,虽然说他能用蚀骨剑将那七枪全部挡下,用剑削子弹我愿称他宁欢为世间最强。”   “但是他确实心生畏惧,转身就逃,乃至于丢下了自己的大弟子宁天。”   “接下来在洛城城楼上,我长啸通知了萍姐在外接应拦截,同时再次趁他在空中滑翔之时开枪,让他没有办法继续逃跑,只能正面和我对战。”   “那个时候的宁欢至多只有巅峰状态下的八成实力。”   “如果这种情况下我还打不过,或者说不敢打,那才叫真的不会抓住机会。”   这样说着,方别叹了口气:“不过,他居然接了我二十九剑。” 第七章 江湖第七   他居然接了自己二十九剑。   方别回想起来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是的,能接自己二十九剑的人,实在是强的有点怪物了。   “但是换一种说法。”何萍打开铜管,静静看着其中的内容,然后说道:“你能够砍宁欢二十九剑让他还不出手,甚至最后还杀了他。”   何萍看了方别的右手一眼:“代价只是半只手,你也很强了。”   “因为如果他能还手就是我死了。”方别摇头道。   “毕竟我练的本来就是杀人剑,你也知道,这世间上能够挡得住我一剑的人都不多了,更何况是二十九剑。”   “还好长夜足够重也足够厚,才能够让我一直把蚀骨剑砍断。”   “否则,我真不知道要砍多少剑才是结束。”   “所以害怕吗?”何萍静静笑了笑:“十年来,那是你离死亡最近的时刻了。”   “怕啊。”方别看着点头:“但是越害怕,我就知道自己越应该把他砍死。”   然后方别微笑:“所以我做到了。”   “嗯。”何萍点了点头:“你做到了。”   “江湖榜甲榜第七。”   “华山令狐冲你好。”   ……   ……   方别轻轻啊了一声。   他没有想到,这次自己真的上了江湖榜甲榜。   并且,一上就是第七。   虽然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是真的上了的时候,少年的心中还是复杂的。   说完全的不开心也是不可能的。   毕竟方别还是一个正常人,上次苟杂中上江湖榜乙榜只是牛刀小试,毕竟那次方别真的没有怎么出手。   基本只是戏耍。   而这次,方别接近底牌尽出,正面硬撼罗教太上长老悲苦老人宁欢,并且成功将对方击败乃至于击杀。   虽然说何萍盖棺论定说那个时候宁欢没有死。   但是真的是只剩下补刀罢了。   小腹中一剑,额头中一枪,这样的伤势,真的是只有宁欢这样的人才有机会活下来。   “没有想到。”方别开口说道。   “真的?”何萍很明显不信。   “真的。”方别点了点头:“其实比我想象中要高。”   宁欢在死之前的官方排名是第十九,当然,这样老黄历性质的排名并不能体现宁欢的真实水准。   随着宁欢这次出山,先战平逼退江湖榜第七的华山掌门商离,随后在洛城长街上,先破少林小金刚伏魔阵,随后再擒少林空字辈高僧大德空蝉,随后和不知来历的少女高手端午正面以少林绝学交手,随后再与江湖榜甲榜第四十一的黑天魔神黑无对上,轻松击败两人联手,最终携带其徒宁天宁夏离开。   整个洛城面对这位魔道巨擘表现得噤若寒蝉,竟然无一人敢阻拦,任由其带着两位徒弟进入洛城红袖招,强行霸占这处洛城最负盛名的秦楼楚馆作为临时下榻的行在。   在这个时候,很多人都相信,如果江湖榜重排的话,如此战绩的宁欢,新的江湖榜排名绝对不会低于前十,更有很多人相信,他可能会在江湖榜前五之列。   但是随后,宁欢就死了。   只在当天夜里。   当天入夜,江湖榜甲榜排名第一百的白衣剑仙商九歌仗剑前往红袖招挑战宁欢,并且在红袖招外,一招击败了宁欢大弟子,江湖榜排名第七十一的羽扇狂生宁天,斩断对方一臂,展现出来惊人的战力,随后入内挑战宁欢,不知经过,但是宁欢最终破墙而逃,宁夏不知所踪,而断臂的宁天被人斩杀。   至此,宁欢之危已经算是几乎解决。   随后,又有一人追逐宁欢而去,几乎半座洛城的人都看到他将宁欢追出城外,随后大战数十回合将其斩杀,而商九歌则亲自作证,斩杀宁欢之人,正是华山弟子,复姓令狐,单名一个冲字。   有华山小师姑商九歌的亲自背书,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华山令狐冲的存在。   所以说,在宁欢死后,华山令狐冲理所应当取代宁欢原本应有的位置,甚至超过了之前和宁欢战成平手的华山掌门商离,成为江湖榜甲榜第七。   要说高的话,那是真的很高。   但是江湖榜就是以战绩说话的地方,令狐冲能够击杀宁欢,那么江湖榜甲榜第七,一点都不显得意外。   “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何萍静静说道:“原本如果宁欢不死,那么即使宁欢没有新的战绩,他也会名正言顺地排在江湖榜甲榜第五,但是你杀了他,却只能排第七,你知道为什么吗?”   方别笑了笑:“因为令狐冲是凭空冒出来的角色,并没有之前的战绩积累,只能说这一次,令狐冲斩杀宁欢是在众多江湖人士的见证之下,并且有商九歌作为担保该人物的真实性,所以才会破格进入前十,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才感觉第七有点高了。”   “况且。”方别顿了顿:“别人不清楚华山令狐冲是谁,蜂巢还不清楚?”   “他们这样排,便是对你我示好。”   何萍不置可否。   是的,一个何萍自己就够蜂巢头疼了,而何萍自己捡来的野孩子仅仅十七岁,就能够杀死成名已久的宁欢,这让蜂巢如何不忌惮,如何不示好?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绝对的实力才是让人尊敬的基础,在江湖上,武功就是最大的本钱。   那样说的话,何萍和方别的本钱都大得让人羡慕。   “总之,最大的赢家是华山。”何萍淡淡道:“方别这个名字可以说永远不会登上江湖榜,而华山经此一役,虽然说商离因为和宁欢打平,又被你挤下第七,如今变成了江湖榜第八的高手,但是华山派却同时在江湖榜上拥有了两位前十的高手,可以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另外,华山商九歌,因为一招便击败了之前纵横江湖的羽扇狂生宁天,更在洛城摆下少年英雄会连战数日而未尝一败,综合排名大幅度提升,如今已经到了江湖榜第四十九位,进入了前五十之列,并且一次跨越了五十个排名,可以说是江湖榜自从创立以来,排名增进速度最快的人。”   这样说着,何萍看了方别一眼:“除了你。”   “那盛君千上来了吗?”方别不由开口问道。   何萍看着方别,点了点头:“盛公子回到了老位置。”   “第一百。” 第八章 一剑通神   听到这个消息,方别并不显得意外,他看着何萍:“让我猜一下现在江湖榜上的排名吧。”   新排列的江湖榜就在何萍的手中,经过宁欢这次出山并且最终死去,江湖榜上那原本已经许久不变动的排名,如今终于又有了大幅度的变化。   不过要想猜出准确的江湖榜排名,依旧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可以。”何萍点了点头。   “现任江湖榜第一的,肯定还是少林空明神僧对吧?”方别成竹在胸地说道。   少林空明神僧乃是武林正派的招牌,只要空明神僧自己不圆寂,或者不被人正面打败,或者说少林的招牌还在,那么他武林第一的名号就很难被人取下。   而事实上,这三个条件都很难达成。   空明神僧已经几十年不曾出手,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内力依旧高深莫测,养生之下再有十来年阳寿不成问题,圆寂自然不可能,而空明神僧就在少林寺之内,想要击败空明神僧,那么就要破掉少林的金刚伏魔阵,小金刚伏魔阵就非常难缠,更何况大的,可以说普天之下,就没有能够从金刚伏魔阵中走下来一圈的高手。   至于少林寺的招牌,少林寺屹立武林中传承千年之久,武道渊源深厚,可以说是江湖名门中历史最为悠久的门派,就算衰落,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所以不出天大的变故,这江湖榜第一的位置几乎不会变动。   何萍手里就拿着新排名好的江湖榜,自然点了点头。   “至于第二还是那个人吧。”方别笑着说道:“第三则是当今罗教教主丁苦雨。”   “第四则是白鹭书院院长白浅。”   “第五是阳心学派苏鸷。”   “第六为六扇门总捕头郭聚峡。”   “第七你说过了,华山令狐冲。”方别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真的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不得不令人佩服。   “第八是被挤到这里的华山掌门商离。”   “接下来依次顺延,第九是昆仑派掌门何书。”   “第十是罗教法王不灭金刚舒庆。”   “第十一则是蓬莱阁掌门怀灭。”   “……”   “第十三位峨眉派掌门真如师太。”   “……”   “第十六位武当掌门张不平。”   方别几乎如数家珍地将这耳熟能详的江湖榜甲榜前列的高手一一列数。   就像之前说过的,如果说宁欢没有死的话,宁欢可能会直接排到前五,将那位阳心学派的大圣人给挤到第六,而现在,宁欢身死,一个画风明显和别人不一样的华山令狐冲,则同样插在一堆掌门教主之间,成了那不一样的烟火。   “不对。”方别排到后面,突然皱眉摇头开口道。   “这次江湖榜甲榜,明确陨落的是宁天和宁欢,一个江湖榜第十九,一个江湖榜第七十一。”   “商九歌击败宁天,所以说能够升到第四十九的位置,那么黑无又在哪里?”   黑无这次出手,实则战绩不佳,和端午联手也最终败在宁欢手下。   但是因为宁欢之前的评价极高,所以说只要在宁欢手下不至于脆败,那么即使输了,也会有相应的排名积分。   更何况之前黑无和端午和宁欢真的打了一个有来有回,最终虽然落败,但是也算是输人不输阵,其中黑天魔功的强悍,以及端午的横空出世,给每个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黑无的排名略有提升。”何萍淡淡说道:“从最初的第四十一提升到了三十九。”   “那么端午呢?”方别反问道:“不会真的是双马尾菩萨吧?”   当初贫僧双马尾菩萨本来只是说着玩的,但是这次端午真的女装出场,并且用少林神功与宁欢大战之后,方别总感觉端午可能逃脱不了双马尾菩萨这个宿命了。   “当然不是。”何萍看着方别:“端午获得绰号为般若童子,排名第三十八,略胜黑无一筹。”   方别不由在心中叹息,这还真是个好绰号。   毕竟端午一介女子打扮用佛门武功,双马尾菩萨传神是传神,不过真的太过于羞耻。   而般若在佛教中意为无上智慧,而童子则同时包括男童女童,般若童子的意思即为无上智慧之童子,其实对于端午来说,也是非常的贴切。   “那我是什么绰号?”方别问道。   “你猜?”何萍淡淡道。   是的,上了江湖榜之后,大多数都会有自己的绰号,比如说商九歌的白衣剑仙,黑无的黑天魔神,这些绰号并不是自己取的,而是别人取的,都说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绰号,就是因为名字是在婴儿时期就起了,谁能够知道一个小小婴儿未来的发展?   而绰号不一样,绰号则是针对一个人的特点起的,所以一般紧扣主题,力求贴切。   方别倒是有些好奇自己的绰号是什么。   当然,像是江湖榜前列的这些掌门教主,事实上他们行走江湖的时候也有自己的绰号,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参商剑商离了,他以自己手中之剑为绰号,剑便是人,人便是剑,自有一般风韵。   而像是空明神僧,罗教教主这些,则是他们的位置就取代了他们的绰号,并且更加地贴切。   而令狐冲当然可以简单地用华山令狐冲来称呼,但是就像宁欢作为罗教太上长老,在上江湖榜上的时候依旧是自己的绰号悲苦老人当头,令狐冲也不能免俗。   “独孤九剑?”方别开始仔细思考:“不对,笑傲江湖?或者说乘龙快婿?那盈盈在哪里发啊,我去领一下。”   一时间方别想的绰号基本上都围绕着令狐冲本人来想的,因为一时间,方别还是不太习惯把令狐冲和自己当做完全的等价。   “都不对。”何萍静静摇头,然后说出来了方别的绰号。   “通神一剑令狐冲。”   方别脸色瞬间有些变了。   这个绰号,当然很贴切,自己就是一剑一剑一剑剑把宁欢给砍死的。   但是当时,这场战斗应该说除了吕渊之外,并没有旁观者,那么这个外号又是怎么流传出去的?   吕渊当然不会说自己在旁观这场决斗然后又被何萍给截糊了。   何萍叹了口气:“你们决斗的地点,离洛城并不远。”   “当然,这个不是关键。”   “关键是战斗过程是我提交的。”   “绰号也是我命名的。”   方别点了点头。   这是必须要进行的事情,毕竟自己与萍姐并没有真的叛离蜂巢,或者说,依然在享受着蜂巢的便利。   “那样的话。”方别看着何萍:“宁欢和宁天退出榜单,令狐冲和端午上榜。”   “那么盛君千又是怎么蹭上来的?” 第九章 关于盛君千上榜的推理   一剑通神和通神一剑还是有区别的。   一剑通神指的是手中的剑乃是通神之剑,剑剑皆通神。   而通神一剑,则是指的自己手中有一招通神的剑法。   两者看似相似,其实区别还是挺大的。   何萍看着方别提出来这个问题,微微一笑:“你猜?”   方别其实有点不想猜了。   不过对面是萍姐,还能怎么样?   只能猜呗。   总不能欠揍地说上一句,你猜我猜不猜。   这样肯定会挨揍的吧,肯定会吧。   其实真猜的话,也不是很难猜。   目前已知江湖榜上已经确定死去两人,便是宁天和宁欢,而这两个位置已经被端午和令狐冲顶上,原则上来说,上次江湖榜调整的时候,位列江湖榜乙榜第一的盛君千,是没有机会再入江湖榜甲榜的。   而何萍已经说出来了如今盛君千的排名,便是江湖榜甲榜第一百的位置。   那么就不是盛君千自己偷偷摸摸打了一个江湖榜甲榜人物。   这里请允许不太好意思地进行不负责任地揣测,那就是江湖榜虽然前二十的排名不太靠谱,但是后八十名大多是根据战绩和武道境界综合评价而出的,只要你在江湖榜呆的越久,那么这个排名对你的定位就越精准。   毕竟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像方别和商九歌一样,商九歌以一百名的排名一招击败第七十一名的宁天,初入一品就展现出来超强的一品杀力,因此再次更新榜单就是第四十九。   也不像方别横空出世,初入江湖榜就是以击杀宁欢这个原本预定为江湖榜第五的超级大佬,从而上次牛刀小试进江湖榜乙榜之后,这次真正展露实力,便能够站在甲榜前十的位置。   这些都是妖孽,并不是能够和正常人等量齐观的存在。   盛君千的升级打榜之路,真的是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击败一个个实力相仿的对手,然后爬上来的。   你让盛君千虐菜,嗯,可是,嵩县县城中那横尸累累,那雨水中飘动的血水,都是盛君千盛公子虐的菜。   虐菜是一回事,但是打架又是另一回事了。   盛君千自从来到洛城之后,吃瘪的次数真的是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但是那主要是因为盛君千突然来到了地狱模式副本,之前打困难模式的装备技能等级根本就吃不开,只能硬着头皮去打,最终就是大型辱盛现场。   总而言之,简而言之,盛君千能够重回江湖榜甲榜前一百,绝对不会是盛公子功夫突飞猛进的缘故,而单纯只是前面有人出现了意外。   “韩冬吗?”方别开口问道。   何萍叹了口气,看向方别:“怎么猜到的?”   霜雪剑韩冬,江湖榜甲榜第九十七位,江湖散人侠客,有一门独到的寒冰真气,配合他的霜雪千年剑法,是有希望在未来进入江湖榜前五十的人物。   当然,对于霄魂客栈而言,商九歌和他更为熟悉。   商九歌废掉的那段日子里,刚好霜雪剑韩冬找商九歌挑战,顺便拿回绯夜剑,在确定商九歌真的几乎武功尽失之后,韩冬最终选择离开,但是却被宁不喜偷袭击伤,并且在霄魂客栈休息了一段时间。   在商九歌破境一品的那天,他与商九歌如愿以偿战上了一场,当然,并不是商九歌的对手,另外因为之前被宁不喜造成的伤势尚且没有痊愈,综上所述,江湖榜暂时将韩冬移出江湖榜甲榜之列。   “因为没有别的可能了。”方别看着何萍:“单纯猜肯定猜不到,但是最近在洛城出现的榜上有名者真的不少,能够符合掉段标准的,也只有韩冬了。”   何萍点了点头:“是的,霜雪剑韩冬重伤未愈,实力大减,如今被列为江湖榜乙榜第二十四。”   “如果他能够克服伤势,并且重新有战绩传出,那么未来还是可以重新登临甲榜。”   “但是如果不能如愿,那么就只能继续沉沦。”   这也是大多数江湖人的宿命。   何萍并没有点明,但是再也没有人比方别与何萍更清楚的。   就好像在野外的动物那样,受伤是最可怕的事情,因为动物的世界没有医生,所以的伤痛都只能依靠自己的免疫力和自愈力来支撑,撑不过就是永远撑不过。   习武之人当然更能抗打,但是习武之人的内伤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疑难杂症也要比普通人更多,况且,人本来就是精密的机器,而习武之人这具机器要求的精密程度会更高,就好像对于专业运动员而言,一点点很小的伤痛就会对成绩造成巨大的影响,因为他们原本就在追寻人类的极限。   习武之人也是这样,韩冬如今重伤未愈,但是依然有二品的实力,依然在江湖榜乙榜,可是想要重回巅峰,那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方别叹了口气:“韩冬现在还在洛城吗?”   这几天事情实在太多了,方别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关注这个只排江湖榜第九十七的“小角色”,不过现在因为猜盛君千而想起来这个人,方别就忍不住问一下。   “你居然要问我吗?”何萍似笑非笑地说道。   “嗯。”方别点头。   “那么韩冬那天和商九歌比试过后,就已经离开了洛城,暂时不知去向。”何萍静静道:“以及,你想要小萤给他疗伤吗?”   方别轻轻嗯了一声。   他确实有这个想法,如果有霍萤这个金牌辅助的话,基本上只要有痊愈可能的伤势,霍萤都可以将这个过程加快好几倍。   毕竟——那个少女可能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医生了。   她有着整个霍家的遗产与传承。   “那个。”方别想到这里,不由看向何萍:“既然江湖榜更改了。”   “那么盛君千也快要回来了对吧?”   蜂巢会给每一个上了江湖榜甲榜的人物用鸽书邮寄榜单,盛君千重新上榜,那么必然就收到了新的榜单,就可以知道宁欢已死,商九歌端午都已上榜。   当然,最显眼的就是第七名的华山令狐冲。   那么,盛君千就会不在嵩县继续杀人的工作。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   “萍姐?” 第十章 银蜂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何萍看着方别:“我想你应该已经考虑好了?”   何萍有些慵懒地说道。   就和上次商九歌事件一样,这次宁欢履足中原这么大的事情,最终方别还是说服何萍让他一人来处理。   而最终,少年也将这件事处理的很好。   真的是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一点都不含糊的这一种。   而当这一切结束之后,方别对何萍说着这句接下来该怎么办,就有点心不在焉的味道。   “没有。”方别看着何萍说道:“因为计划赶不上变化。”   说到这里,方别也不由叹了口气:“我也想不到,林雪和霍萤她们真在白云山那边杀了两个大人物回来。”   这确实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方别不是无所不知的神祇,他顶多只是用更多的努力和谋划,争取一个更好的结果。   方别怎么想到,就是去找一个天不老,结果白云山那边有两个东厂的二品千户在蹲着等待,要知道,无论是在哪里,一品强者都不是大路货色,按照江湖榜的统计,整个江湖的一品武者也就七八十个的样子,看起来很多,但是各个势力划拉一下,比如说七大名门每个门派不多不少也该有三四个一品吧,西域罗教那边差不多也有七八个的样子,而更多像是盛君千这样不入门派的散修,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之下,讲真的,一品境无论在哪里都是非常珍贵的财富。   当然,最近洛城有点不正常是真的,盛君千原本自信满满认为自己天下皆可去得,万万没有想到来到洛城之后就开始无限吃瘪。   真的不是自己不努力,关键是对手太妖孽。   虽然说方别针对这个进行了补救措施,那就是让盛君千这个暂时在洛城帮不上忙,但是真的是在普通的困难场景,就是为祸一方的大Boss的盛君千,屈尊在嵩县进行杀人扫尾的工作,只要有薛崇的配合,那么盛君千就可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将整个嵩县杀得人头滚滚,基本上杀人不用第二招。   而事实上,这也有效地延缓了这个炸弹爆炸的时间,让方别可以在洛城从容地处理宁欢的事情,直到宁欢身死,江湖榜重排,盛公子也完成了任务。   那么问题就来了。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方别要问何萍该怎么办。   “先说说你的计划吧。”何萍看着方别,表情认真起来。   这次宁欢带来的危机,虽然危险重重,但是最终,结果却相当美满。   霄魂客栈一共八人,当然,如果算上霍萤的话,就是九人。   如今五个在江湖榜上有名,分别是第七的方别,第三十八的端午,第三十九的黑无,第四十九的商九歌,第一百的盛君千。   另外何萍身份特殊不参与排名,但是宁夏和薛铃,宁夏真要说起来,现在是有一百到八十这个区间的排名的,薛铃稍微弱一点,大概是乙榜前五十的水准。   这不叫兵强马壮?什么叫做兵强马壮?   或者说如果方别真的有心思,那么现在占山为王,从实力上讲,这就是又一个江湖名门。   虽然说——这个江湖名门大多数都是挖别人的墙角。   “我的计划吗?”方别笑了笑,看着何萍:“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这次发下来的,除了这江湖榜之外,应该还有任务结算吧?”方别问道。   何萍点了点头。   将从铜管中取出来的另外两张桑纸递给了方别。   方别取过,静静打开。   两张。   “地字号任务完成。”   “任务名称:解救蜂巢成员宁夏。”   “任务介绍:宁夏自罗教叛逃之后不幸落入前师尊宁欢手中,必须尽快将其解救。”   “任务完成评级:甲下。”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一百七十分,纹银三百五十两。”   方别静静将这张任务总结看完,然后目光才移向下一张纸。   “天字号任务完成。”   “任务名称:杀死悲苦老人宁欢。”   “任务介绍:悲苦老人宁欢自西域来到中原,危害武林,生灵涂炭,人人得以诛之,故下令将其刺杀。”   “任务完成评级:甲中。”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七百分,纹银一千三百两。”   方别将这两张纸都看了两遍以上。   然后悠悠叹息:“所以,我现在应该是银蜂了没错吧?”   事实上方别才刚刚升到了铜蜂,这次做完这个天字号任务,就马上升到银蜂。   只能说,这天下真的只有一个宁欢。   “其实已经快金蜂了。”何萍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轻轻咦了一声。   “刺杀宁怀远,积分五十分,跟踪空悟,积分七十分,诛杀黄河十七盗,积分十五分,调查商九歌,积分十五分,调查苟杂中,积分四十分,刺杀宁夏,积分七十分。”何萍静静开口说道,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毫无纰漏。   何萍身为引蜂人,对于手下的蜂巢刺客每一个任务当然应该牢记在心,更何况何萍只有这样一组蜂巢刺客。   “一共是二百六十分。”方别静静回答道。   在何萍说出第一个数字的时候方别就开始计算,等到所有的数字都说出口的时候,方别也已经算出了最后的答案。   当然,这样的简单加法,真的是基本操作。   “是的,一共是二百六十分。”何萍点了点头:“五十刺客积分从木蜂升级到铁蜂。”   “一百五十刺客积分从铁蜂升级到铜蜂。”   “五百刺客积分从铜蜂升级到银蜂。”   “而银蜂升级为金蜂,则需要一千五百刺客积分。”   “当然。”何萍说到这里顿了顿:“至于金蜂升级为玉蜂,我们都知道的。”   “需要一万刺客积分。”   杀一个宁欢给七百分,当然,宁欢的标准分是五百分。   那么一万刺客积分就需要杀二十个宁欢才够。   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   “解救宁夏是一百七十分,杀死宁欢是七百分。”方别看着何萍继续说道:“二百六十分加一百七十分再加七百分,一共是一千一百三十分。”   “简单按照总分来计算,铁蜂需要五十分,铜蜂需要两百分,银蜂需要七百分,金蜂需要两千二百分。”   “我现在一共是一千一百三十分。”   “所以我银蜂了。”   “对吧?” 第十一章 都赖方别   所以我银蜂了对吧?   方别这样平静说道。   并没有太多的惊喜和意外。   因为本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杀死宁欢进入江湖榜甲榜第七,相比之下,一个区区银蜂是真的有点不够看。   怎么说呢?   事实上,理论上要杀死二十个宁欢才能升到玉蜂,但这毕竟是理论值,萍姐和秦都是玉蜂,也没有见到江湖榜上被清空一遍。   当然,萍姐从十六岁杀到二十九岁,杀了整整十三年,才慢慢从木蜂杀到玉蜂的。   “是的。”何萍点了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对银白色的令牌,将其中一个扔给方别:“你的,还有林雪的。”   方别用左手接过令牌,在手中把玩了一下。   银蜂的令牌当然就是纯银制成的,在手中把玩起来沉甸甸的。   换句话说,银蜂令牌也终于值一点钱了。   毕竟这么大的银疙瘩,是真的有十两重了。   背面是虚化的蜜蜂翅膀,隐隐可以看到一个蜂巢的图标,正面则刻着一些复杂看不清楚的纹路,单论做工而言,银蜂的令牌和之前的木蜂铁蜂铜蜂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在防伪和确定身份上,令牌也有了更多的花样,因为银蜂在蜂巢中,真的已经开始享有大量的特权了。   方别在手中将这枚令牌看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何萍:“成为银蜂之后,就不需要固定在一个驻地执行任务,而可以任意在蜂巢指定的范围内逡巡。”   其实之前就有过先例,杀商九歌的时候,任务在洛城被何萍拦下来,于是蜂巢就提升了商九歌的任务等级,直接提升到了天字号,然后调动一组金蜂三组银蜂前来围杀。   而作为反例,这次宁欢事发突然,也打了一个蜂巢措手不及,所以蜂巢接连骚操作,强行将方别提升为铜蜂,然后以特殊规则——当前驻地情况下,铜蜂可以参与天字号任务,最终把任务下发到了方别的手里。   怎么说呢?   只能说办法永远是比苦难多。   只要蜂巢愿意,那么骚操作就是层出不穷的。   何萍看着方别,点了点头。   之前那三对银蜂可以来洛城执行任务,换句话说,如果方别想的话,方别也可以离开洛城。   “那么我们也可以走了。”方别看着何萍,认真说道:“虽然说我还是挺喜欢这里的。”   “但是鉴于有些事情发展的实在太快了,现在想不走,恐怕也得走了。”   “嗯。”何萍嗯了一声。   这就是方别反复向何萍征询意见的原因。   就像何萍说的那样,方别其实早就考虑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但是他必须征求一下何萍的意见。   因为方别已经打算离开洛城了。   “只能说所有的事情都是慢慢从小事发酵的。”方别笑了笑:“当初我杀宁怀远的时候,可真没有想到后面还会牵扯到那么多的事情。”   “但是这一切既然发生了,就只能随机应变,走一步算一步。”   “所以这个世界上,想要安安稳稳,就不要去沾染因果。”   “可是偏偏刺客就是最沾染因果的职业。”   “所以这天地间的刺客大多数都活不长。”   方别难得地开口说了这么多话。   何萍这次没有回答。   “所以走吧。”方别看着何萍,继续说道:“趁这次的风波尚且没有来到洛城,趁我刚好银蜂。”   “在一切开始之前离开,避免更多的风波和因果。”   何萍点了点头,淡淡道:“其实我挺喜欢这里的。”   八个月前在燕京的风雪中,两个人乘坐马车一路来到这个小城。   八个月之后,就要被迫离开这里。   虽然说之间确实经历了许多,也收获了许多,但是也到了不得不告别的时候。   “我也挺喜欢这里的。”方别看了看窗外。   然后在床上一个翻滚下床。   少年的手依然被包成粽子,方别走到窗前看了一下窗外。   窗外是小小的静谧的院落。   霄魂客栈今天没有开门。   ……   ……   入夜。   霄魂客栈大堂。   “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方别把包的像是粽子一样的手放在桌子上,不过并没有人敢轻视这个少年。   事实上,之前就没有人敢轻视方别,现在更不可能有了。   如今坐在霄魂客栈大堂长桌边的,没有不知道方别和那个华山令狐冲关系的。   所以他们也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宁欢,代价又是什么。   如果用这样一只手的代价就能够杀死宁欢这样的人物,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在自己的手上包一个粽子。   “有意见吗?”方别继续说道。   长桌周围坐了九个人。   九个人就是都在。   何萍,方别,黑无,商九歌,宁夏,盛君千,薛铃,端午。   还有霍萤。   当初方别排下了斗兽棋,那么今天,这个斗兽棋前所未有地清晰。   象狮虎豹狼犬猫鼠。   霍萤是什么呢?   霍萤大概就是单纯的霍萤吧。   是的,盛公子回来了。   盛公子风尘仆仆,星夜赶来,毕竟嵩县说近不近,说远那还真的不是很远。   方别话音刚落,薛铃就抿了抿嘴唇,开口道:“对不起。”   这件事归根到底,又是薛铃惹的祸不是吗?   如果不是薛铃杀了青云道人和酒和尚,之后才知道他们身后那可怕的背景和身份,在纸终于包不住火的当下,只能够选择暂时离开洛城,避其锋芒。   毕竟单纯因为蜂巢在洛城有所活动,那位圣人就千里迢迢让吕渊过来处理。   那么现在,有人动了那位圣人的东西,会有什么样的雷霆之怒,就真的可想而知了。   毕竟天子之怒,便会有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方别笑了笑,伸手将那枚银蜂的令牌从桌子上给薛铃推了过去。   “不要总说对不起了。”方别看着薛铃说道。   “如果真要说对不起,这个对不起不是应该从我开始说起?”   “如果不是我杀了宁怀远的话。”   “后面哪里还有那么多事情?”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一片哄笑声。   是的,如果宁怀远不死,那么宁夏就不会来,宁夏不会来,黑无也不会在洛城留下来,黑无不在洛城留下来,商九歌就不会去打虎还债,商九歌不去打虎还债,就不会被人追杀最终加入蜂巢,宁夏和商九歌不来,那么就不用去找天不老和紫背天葵。   不去找天不老,那么青云道人和酒和尚就不会死了。   所以说,都赖方别。 第十二章 世界这么大   薛铃也从桌上拾起那个有些沉甸甸的银色令牌。   触手冰凉并且沉重,大概没有人不会喜欢白银这种质密温润的贵金属吧。   薛铃看了看正面的蜜蜂翅膀,又看了看反面的防伪纹饰,不由叹了口气:“有点像是做梦。”   “我希望这不是梦。”宁夏叹了口气说道。   这个西域女子那天从红袖招离开之后,并没有去追宁欢看最后的结果,而是在洛城中绕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霄魂客栈。   她看着方别,静静说道:“无论如何,我都感谢你那天在山神庙中杀了宁怀远。”   “否则的话,我现在还在噩梦中无法苏醒。”   所有人都在静静听着宁夏的话语,虽然说即使是这里的人,也很少有人知道事情的全貌。   但是宁夏曾经在洛城长街那天主动让宁欢带走,从而解除了危局的事情,是所有人面前发生的事情。   这次的所有人,不包括盛君千何萍和商九歌。   “所以一切都过去了。”何萍坐在上首静静说道。   “总之,情况方别已经说过了。”   “因为青云道人和酒和尚被杀,并且他们所保管的天不老被取走,同时清净琉璃方的下落也失去。”说这些的时候,何萍并没有看向霍萤。   而是看着所有人。   虽然说霄魂客栈大多数时候做决定的都是方别,但是每个人都清楚,谁才是真正霄魂客栈管事的那个人。   哪怕说管事的这个人越来越当甩手掌柜。   “曾经我打算在洛城多呆一段时间,我在这个神州东游西荡居无定所已经很久了,所以能够有个地方安置下来,我也很开心。”   “但是眼下,如果那位圣人向洛城施加更大的压力。”   “可以预想,这种压力迫在眉睫。”   “我们该怎么做,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何萍缓缓讲述道。   “方别的意思是。”何萍依旧看着所有人:“应该暂时避其锋芒,刚好他现在拿到了银蜂的令牌,可以使用银蜂的特权,即不限制驻地,自由在全神州通过当地蜂巢组织接任务的权力。”   这也是曾经何萍所使用的模式,也是她更加熟悉的模式,因为何萍真的是带着方别几乎走遍了这个神州大地。   原本以为终于可以找个地方养老。   但事实上,养老果然是没有那么好养的。   “要走吗?”薛铃第一个开口说道。   道理真的是这么一个道理,其实在场的所有人,大多数都是比较居无定所的。   商九歌不说,毕竟正常情况下她此时应该睡在山里。   盛君千本来就是云游四海想去哪就去哪的蒙多。   黑无身为前罗教山门护法,也是一个被带着四处走的工具人。   相对来说只有宁夏比较稳定一点,但是最近也是只身一人从西域来到中土,并且来了就不打算回去。   端午也是跟着空悟远赴天竺才跑回来,说起跨国旅游,端午可以说在座的诸位都是渣渣。   而霍萤,虽然霍萤的事情,其实知道的人也不多,但是这位霍家大小姐确实是无家可归,当然,霍萤属于一个人就能够生活得很好的人,但是真的很容易让人怜惜。   如今霄魂客栈一共九人,只有薛铃,十七岁之前一直居住在燕京城中,身为薛平之女备受宠爱,然后随着一朝巨变,才被迫来到洛城。   没有想到洛城住了不到半年,就又要被迫离开。   所以薛铃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   哪怕说在霄魂客栈说是蜂巢刺客,实质上做了半年的厨娘,但是薛铃对于这份工作。   老实说还是很喜欢的。   在后面的一系列变故发生之前,薛铃曾经想过,其实如果能够在这里当一辈子的厨娘,不,呸呸,半辈子,半辈子。   总之,如果能当很久,其实也是不错的。   安逸,稳定,可以和很可靠的人一起生活,不用每天担惊受怕,不用应付那些难缠的家伙。   薛铃其实还是挺开心的。   但是,这么突然就要走了吗?   当然也不算突然,因为即使是铁憨憨如薛铃,心中也是所准备的。   但是哪怕有所准备,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依旧有些微妙的情绪。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要走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不想硬碰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事实上我们也没有非留在洛城不可的理由。”   “之前坚持留在洛城不走,一方面是情况没有那么危急,我们有把握处理好这些事情,而更重要的一方面,则是蜂巢想要压制萍姐的势力,这个时候主动离开洛城,就等于放弃那些相应的特权,甚至连你们四个都没有办法正式纳入蜂巢刺客体系里面。”   “所以需要坚持。”   “而现在,蜂巢方面已经妥协,并且愿意正视我们的实力。”   “银蜂令牌也到了,可以按照蜂巢的规矩,名正言顺地离开。”   “毕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次会是东厂的人直接降临洛城,那个时候,所要面临的压力要比单纯的锦衣卫大得多。”   说到这里,方别不动声色地看了薛铃一眼。   薛铃抿住嘴唇。   自从薛平死后,锦衣卫再也没有对皇权特务系统一手遮天的能力,而是进一步退化成东厂系统的附庸。   当然,这原本就是燕京城的常态,毕竟锦衣卫头子再忠心耿耿,也没有身为太监的家奴忠心。   历朝历代的士大夫们总要打倒宦官弄权,但是殊不知,宦官本来就是通过啃食皇权而平衡朝堂的重要手段。   任何人都可以做皇帝,唯独太监不可以,并且,太监还要紧紧抱住皇帝本人,因为无论多么权势滔天的大太监,当朝皇帝一死,那么这个太监的权势,也会烟消云散。   因为太监,本身就是依靠啃食皇权才能够兴风作浪。   “那么,我们要去哪里呢?”   对于离开洛城,除非洛城特别有感情,打算生于斯死于斯,那么是没有什么异议的。   而问题的关键是。   离开洛城,又要去哪里?   “你们有什么建议吗?”方别看着所有人,微笑。   “世界这么大。”   “想去哪里看看?” 第十三章 因为山就在那里   世界那么大,你想要去哪里看看。   听着方别这句其实很有吸引力的话,薛铃愣住了片刻。   她想去哪里看看?   其实想去的地方还是很多的吧。   只是话到嘴边,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想要去哪里。   而正在这个时候,另一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江南。”   几乎所有人都看向说话的那个人,正是宁夏。   宁夏看着方别,坐在桌前,表情淡淡,但是却分外地认真:“江南。”   宁夏又重复了一遍。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江南看一下。”   “江南吗?”方别沉吟了一下:“不错,还有人想去别的地方吗?”   “我我我!”话音未落,商九歌的声音就想了起来。   少女丝毫没有新晋一品高手的自觉,当然,她也没有华山小师姑或者说天下第一剑的自觉。   “我要去看海!”商九歌斩钉截铁说道。   话说回来,商九歌本来刚从华山下来就打算去看海,结果一样是计划比不上变化,本来说好的百川东到海,商九歌坐上河船一路顺流而下,怎么能够蹭到海边,谁能想到不长眼的黄河十七盗来劫船,商九歌被迫营业,先单挑黄河十七盗,然后就被卷进了孟州县衙的种种风波,最终虽然全身而退,但是计划也被打乱了。   再然后,就是被困在洛城出不去。   现在方别想要去哪里,商九歌当然还是很有声音的,那就是去看海。   “那个,我也想去看海。”端午在一旁有些怯生生地说道。   老实说,目前端午的状态是有点奇怪的。   那天端午正面迎战宁欢,真的是一时间打了个五五开,也顺利上榜了江湖榜第三十八的高位,而之后,端午和黑无也被霍萤捞了回来,经过检查治疗之后,两个人都硬的不像话,虽然都被打得挺惨,但是并没有伤筋动骨,很快就恢复了健康。   不过黑无大多数时间都在低功耗待机,毕竟黑天魔功的副作用在那里摆着的,而端午明明已经明摆着恢复了部分记忆,但是依然女装穿着,似乎非常满意如今这个角色。   为此方别和薛铃还单独找端午谈过心,毕竟贫僧双马尾菩萨当梗还可以,如果端午真的女装脱不下来,那么现在还好,以后可真的是会发育的。   是的——不仅女孩子会发育,男孩子也是会发育的!   而端午的回答是——我想再看看。   再看看,就是静观其变,什么都不变的意思。   如果端午不介意的话,那么薛铃也不至于闲操萝卜淡操心了。   “你不回少林吗?”薛铃在一旁开口问道。   其实之前空蝉大师走的时候,端午其实有机会跟空蝉大师一起走的,况且现在端午也不至于说是弱不禁风,真要打起来还是很能打的。   “先不回。”端午摇摇头说道。   “山下也很有趣。”   薛铃点了点头。   “好的,现在江南一票,看海两票。”方别则在一边积极地征求意见中:“还有谁有想去的地方吗?”   “只要你愿意说,我们就可以去。”   “总之,反正现在我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地,我们可以边走边看。”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盛君千:“盛公子,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盛君千没有想到方别会问道他,可能是确实重登江湖榜甲榜,瞬间也变得不是那么没有存在感了。   “我吗?”盛君千一时间其实没有想好。   盛君千十八岁出来闯荡江湖,如今屈指算来已经十年了,由于不缺钱的缘故,盛公子去的地方也有很多,所以方别说起来的时候,盛君千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地方没有去过。   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盛君千万卷书是没有机会去读了,但是万里路已经走了翻倍不止。   所以盛君千沉吟片刻,看向方别:“如果可以的话,未来我打算去西域那边看看大漠风光。”   宁夏在一旁不由噗嗤笑了出来。   因为宁夏从小都在那里长大,所以一点都不感觉稀奇。   “旅游本来就是从自己呆腻味的地方去别人呆腻味的地方的过程。”方别在一旁微笑说道:“可以,西域不错,其实从西域再往西去,那里同样有着无数陌生的国度,不过关河险峻,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西域的西边还有国家吗?”薛铃不由开口问道。   在她的认知中,西域就是西方之域的统称。   在大周之前的几个朝代,强盛的时候曾经彻底掌控西域,并且和西域更西边的国家发生过战争,但是大周对于那些化外之民并不是很感兴趣,经营的疆域基本只限于中土神州一域。   毕竟毫不夸张地说,中土神州本身就是这个天下最富裕繁华之地,天下无出其右者。   “有的。”方别笑着说道:“不过很远很远,到了那里,语言不通,风俗也不同,老实说麻烦地很,一来一回两三年都走不完,所以,那么远的门,暂时并没有兴趣。”   薛铃静静听着。   方别说有她就信。   “那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看看那西域之西的国家。”薛铃由衷说道。   哪怕关河险阻,哪怕不远万里。   为什么要爬山,因为山就在那里。   为什么要去那边看看?   因为那边有不可思议的国家与土地。   “那就很远了啊。”方别笑着说道。   “江南一票,看海两票,西域一票,西域之外一票。”   “还有票吗?还有票吗?买定离手。”方别看着周围继续说道。   原本离开洛城基本上算是战略转移了,但是这样以来,便变成了单纯的旅游计划指南,一时间空气就变得快乐起来。   “我也可以去江南看看。”一直在一旁当鸵鸟的黑无,这个时候幽幽醒了过来,开口说道:“不过如果回西域的话。”   “你们不要和我一起。”   因为黑无如果回西域,就是要和罗教算总账的时候了,那个时候,方别如果要掺和,就很难独善其身。   就好像宁欢虽强,但是身在中原,依旧被联合绞杀。   而到了西域,那边就是罗教的地盘,连蜂巢在西域都不好使,更别说其他门派了。   “到时候再说?”方别看着黑无和宁夏,微笑说道。   “那么你又想去哪里呢?”霍萤看着方别问道。   “我吗?”方别没有想到居然被反将一军。   “十一区?” 第十四章 不眠之夜   当方别说出十一区的时候,真的没有谁听懂。   “十一区?”薛铃疑惑开口问道:“有这个地方吗?”   盛君千摇头:“没有听过。”   “你们有人听过吗?”盛君千看向其他人。   霍萤摇了摇头,不过侧头微笑:“在哪个方向呢?”   “东方。”方别镇定自若地说道:“也就是瀛洲。”   古云海外有三仙山。   曰方丈,曰蓬莱,曰瀛洲。   说到瀛洲,在场就有不少人知道了。   “海客谈瀛洲,烟波微茫信难求。”霍萤开口念出来这句诗。   “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薛铃叹了口气接下来。   这首是李白的诗,对于这两位曾经的大家闺秀而言,真的是属于章口就来的范畴。   虽然有遇事不决选李白的风俗,但是这首诗,真的是李白的。   “东瀛吗?”盛君千也反应过来:“不过听说最近东瀛不怎么太平。”   “东南那边闹倭寇也闹了很久的样子。”   “是啊,就是因为这样,才想去看看。”方别微笑说道:“不过可能不会很快就去,就好像西域,西域之西一样,瀛洲可能要等到很久以后有空之后,再浮舟于海上,一探究竟。”   按照原本的世界历史推算,现在的东瀛,或者说十一区正处于战国时代,如果现在能够去东瀛转一转的话,确实会是很有趣的人生经验。   而话又说回来,之所以这个年代东南倭寇盛行,同样也和东瀛国内的大范围战乱有关。   就和后世那些战乱地区生产雇佣兵一样,乱世人命不值钱,所以就由大把的人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在刀口上舔生活。   “我感觉不错。”霍萤微笑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去瀛洲看一下。”   “那么,萍姐你想去哪里呢?”霍萤将目光移向一直安静旁观的何萍。   “我吗?”萍姐没有想到问题竟然抛到了自己这边。   毕竟大概除了霍萤,也不会主动有人追问萍姐想要去哪里看看。   其实现在整个桌子旁边,也只剩下何萍与霍萤没有说出自己想去的地方了。   其他人,黑无和宁夏这两个西域出生长大的人,很想去看一下江南的繁华与水乡。   商九歌和端午则是很想去看看海。   盛君千游遍大江南北,所以反而想去西域看看那边的大漠风光。   薛铃则是很向往西域之外的世界。   被将军的方别其实一时间也没有想好究竟要去哪里,所以话到嘴巴,一时间就真的很想去十一区看看。   这个年代的十一区,应该很有趣吧?   或许能够看到十一区战国时代那些豪杰们?   传说中的村长群架到底是什么风采,就真的很想去看看。   不过,只是想罢了。   如今在中原神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必要就远赴海外。   “我想趁着自己还能走动,多陪陪别儿。”何萍想了一下,最终这样回答道。   然后她看着霍萤:“那萤儿你呢?”   “你又想去哪里看看?”   “萍姐你这可是犯规的说。”霍萤叹了口气说道。   因为这真的很犯规。   别人都是说自己想要去哪里。   只有何萍说方别去哪儿她就想去哪。   这就是真的很犯规了。   如果说不是萍姐不参与党争,否则的话,这里在座的一个一个,全都要被三振出局。   何萍淡淡摇头:“我已经去过太多的地方了,大概也想不到有什么要去的地方。”   “况且我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不动,太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只要陪着别儿就很开心了。”   霍萤听着何萍的话,一时间也陷入了沉默。   其实何萍的感觉,在场大概只有霍萤能懂了。   因为对于何萍而言——大概,方别在哪里。   家就在哪里吧。   其实对于何萍而言,本来是没有家这个概念的,或者说,蜂巢就是她的家,是生她养她的地方,但是这个家并没有多少的温暖可言,反而是无尽的杀戮和竞争,只有最优秀者才能够活下去的游戏。   而遇到方别,则给了何萍另外一个选择。   就好像当初她执拗地不顾所有人的劝阻,留下来那个七岁的男孩一样。   她努力将方别当做她的弟弟来养育他长大,最终从来没有过家人的何萍,将方别当做了自己的家人,这一去就是十年。   现在如果没有方别的话,何萍又能够去哪里呢?   当然,还是那句话,天下之大,何萍尽可以去得。   但是天下之大,何萍愿意去的地方。   或许就是方别的身边吧。   现在,虽然方别总是不让何萍出手,但是何萍明白,其实自己确实可以当方别的最后一道保险,看着这个弟弟随便在外面浪,只要自己在这里,就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敢于作祟。   等到什么时候自己老了的时候。   大概才是要离开方别的时候了吧。   而霍萤也是一样。   天下之大。   并没有霍萤的家。   “我想去燕京。”霍萤突然开口说道。   商九歌看向霍萤。   霍萤表情不变。   继续重复了一遍。   “我想去燕京。”   方别叹了口气:“知道了。”   “那么,我们准备收拾行李吧。”   “让我们一个一个去。”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点小事情要做。”   ……   ……   深夜时分,洛城府衙。   蝉鸣聒噪,府衙中的水池中蛙鸣阵阵。   吕渊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觉。   当然——吕渊现在的房间已经不是之前的房间了。   之前的那个房间已经被吕渊砸得完全住不进人了。   即使之后,赵敬给吕渊出了主意。   但是这个主意究竟有没有用,吕渊心里也没有底。   包括吕渊和吕渊。   吕大人平常就算伪装地再好,但是只装庸庸碌碌是不够的,毕竟那位圣人用人,也不是只看忠心。   至少说相比于忠心,能干也很重要。   吕渊能够一路波澜不惊地升到锦衣卫镇抚使的位置上,那就是他也足够能干,并且还能够将自己的能干隐藏的很好,毕竟吕大人除了能干之外,还是一个对上谄媚对下严厉不近人情的两面人。   所以说大家很习惯就将他的升官理解为上能巴结上司,下能把手下往死里压榨这方面理解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左右逢源,不也正是这个样子吗?   而正在这个时候,吕渊的窗棂处,突然传来有节奏的叩击声。   少年的声音悠悠响起:“吕大人。”   “睡不着吗?” 第十五章 插标卖首   听着门外那有节奏的敲击声,吕渊叹了口气。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提拉着布鞋走到窗台前,伸手把窗户推开,果然,窗外站着一个人。   少年。   黑衣的少年。   方别一袭黑衣站在门外,唯独没有蒙面。   他看着吕渊,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吕大人看来没怎么睡好觉啊。”   “你不蒙面,是想来杀我吗?”吕渊看着方别,开口说道。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把对方的底裤都看了一半,所以现在,就算想装蒜,彼此之间装蒜的动力都很弱。   “哪里哪里,吕大人那天晚上能够放小弟一马,当然感激在心,怎么会恩将仇报?”方别微笑说道,然后将背后的包裹取了下来,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我听说吕大人想走了?”   吕渊点了点头。   因为这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吕渊如今需要尽快离开洛城这个是非之地,否则一旦说袁崇到来洛城之后,能够查出来瓦罐寺一案的凶手还好,如果查不出来,找人顶锅的时候吕渊就真的难辞其咎在劫难逃。   本来吕渊来这边做得好好的,就等着升官发财了,结果这无妄之灾,飞来横祸,虽然说之前在房间里面摔砸东西有表演的性质在里面,但是内心的愤懑说完全没有,当然也是假的。   而赵敬给吕渊出的计策同样是走为上策。   不过不同于方别这边说走就走的旅行,吕渊想走就不是那么容易的。   毕竟他是圣人派下来的,不能拍拍屁股转身就走,如果这样的话,圣人定然不会放过他。   吕渊想要走,那么就要拿出足够多的成绩再走。   表示圣人有识人之明,我吕渊在洛城功德圆满,旗开得胜,因此未来奏凯歌。   什么青云道人,什么酒和尚,什么神秘药材,都和我莫得干系。   目前来说,吕渊的功劳至少有一个,那就是宁欢确实是在洛城死了。   原本吕渊只要能够拿到宁欢的尸体,几乎就可以立刻回燕京复命,毕竟宁欢可真是当着天下人的面,表演了一招返老还童,以少年之身对敌天下豪杰,虽然说在方别手下身死之时,容姿已经重新变成了老人,但是这样一具尸身,对于热衷玄修的圣人来说,真的算是不错的收藏品。   毕竟所谓玄修,所为的不外乎是长生不老。   道家有长生,而武道无长生。   如果武道可以长生的话,那么历朝历代的皇帝们也不用辛辛苦苦地吞金服汞了,练功他不香吗?   眼下吕渊能够拿到武道长生的证据,只要献给圣人,那么就是祥瑞一件。   吕渊可没有考虑宁欢有没有复活这个可能,事实上,如果宁欢还能够活下来,那么相信万寿帝君反而会更加的高兴。   无论如何,这都是大功一件。   然而大功没有了。   虽然说吕渊虎口夺食,从方别的手中抢下来了宁欢的尸身,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何萍黄雀在后。   何萍那句没得商量,真的让吕渊心都拔凉拔凉的。   然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只能听何萍的把手上的宁欢放下转身离开啊。   这连不甘心多做不到,因为吕渊来到洛城,当然知道所谓的玉蜂何萍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他天天装憨憨,总会有人把他当成真的憨憨。   这一走,宁欢留下了,把命带走了。   无论如何,吕渊还是赚的。   而现在,看到方别手中的这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青布包裹,吕渊不由想到了某种可能。   “里面是什么?”   “宁欢的头。”方别淡淡说道。   “你们向蜂巢发布了杀死宁欢的任务,然后我们接下任务,顺利杀死了宁欢。”   “按照规矩,我应该给你送回任务完成的信物。”   “毕竟这是天资好的大任务。”   吕渊听着方别的话语,一时间难免有些心头火热:“方公子进来坐?”   “不用了。”方别此时还和宁欢隔着一个窗户。   虽然说对于两个人而言,无论是进来还是出去,都算不上什么阻碍。   但是有个窗户在,终究不一样。   因为窗户的隔断,无论如何还是要比门强上很多。   隔窗对望,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但是方公子不打算直接给我?”吕渊继续问道。   如果直接打算给的话,直接把包裹扔进来就行了,哪里需要费那么多的功夫。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对了,还是叫我令狐少侠吧。”   “好的,方公子。”吕渊点头说道:“我感觉如果我叫你令狐少侠,会更奇怪一点,毕竟如今令狐少侠已经成了江湖榜排名第七的大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和我这个锦衣卫隔窗交谈呢?”   “但是难道蜂巢刺客就不奇怪了吗?”方别静静吐槽道:“以及,原本这颗头是应该无条件交给你们的,但是因为某些原因,这颗头已经成了我们的战利品。”   至于是哪些某些原因,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吕渊从方别手里抢了宁欢的尸体,那么就等于从蜂巢手里抢了。   而虽然何萍又抢了回来,但是一来一去,就真的成了战利品。   况且,按照约定,吕渊要的是宁欢死,那么蜂巢就让宁欢死的不能再死。   这本质上也已经结束了。   而现在,方别带着宁欢的头来到吕渊的窗前,怎么说都有一些插标卖首的味道在里面。   “说吧,怎么才愿意把这个头给我。”   吕渊不动声色地看了方别的右手一眼。   方别的右手依然绑着厚厚的绷带,这标志着那天宁欢给方别留下的伤依然没有痊愈。   当然,既然那天吕渊都不愿意对方别动手,宁愿卖方别一个人情。   那么今天,吕渊更不会想从方别手中强抢。   而是既然方别主动过来,是卖,那么就一定有合适的价格。   “嗯,只要吕大人出得起合适的价格。”方别淡淡道:“我们一定会赠送吕大人一份厚礼的。”   “你想要什么?”吕渊问道。   方别看着吕渊:“紫气东来。”   吕渊看着方别,断然否决:“这绝对不可能!”   方别笑了笑,拎着宁欢的头转身离开。   吕渊看着方别即将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   一时间也有些牙关紧咬。   “等。”   “等等!” 第十六章 月下独酌   方别其实早有预料,毕竟宁欢的头对于吕渊来说却是很重要,如果能够带回宁欢的头颅,这不仅是吕渊的大功一件,并且宁欢返老还童的秘密对于这位道君皇帝也非常具有吸引力。   吕渊也不想在洛城久留,自从瓦罐寺那边暴雷之后,基本上所有稍微有理智的人都会想要暂时离开洛城这个是非之地。   所以在吕渊开口之后,方别也适当回头。   事实上,宁欢的头颅放方别这边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在方别手里已经进行过一轮无害化处理了,如果这宁欢还能秽土转生,那么方别只能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武侠世界了。   毕竟只有玄幻世界才能够有这么夸张的表现力。   如果待价而沽的话,除了罗教之外,恐怕这天下再也没有能比朝廷开出来最高价钱的。   问题是罗教方别也不敢卖不是嘛。   “这才对嘛。”方别看着吕渊静静说道:“合作愉快。”   “以及还有其他的交易内容。”   ……   ……   在夜幕的掩护下,方别来得也快去的也快。   吕渊最终拿到了那个青布包裹的盒子,打开之后,可以看到宁欢那张苍老的满是皱纹的脸神态安详地闭眼停放在那里,真的有种随时都会睁开眼睛的错觉。   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让人明白为什么宁欢非要修炼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只因为衰老死亡的恐惧,已经距离他迫在眉睫。   这是宁欢的头颅不假,吕渊看到这个头颅的第一眼就能够确定。   只是。   吕渊用手轻轻托起眼前的这个脑袋。   是的,分量轻的可怕,大概只有正常头颅的五分之一的分量。   大概——那个少年已经把这个脑袋里面掏空了。   毕竟卖头的话,只要外貌没有损坏就可以了。   君不见窃国者王莽的头盖骨,整整被之后的皇室收藏了数百年之久,直到被火灾焚毁才宣告终结。   而另一边,方别则也已经回到了霄魂客栈之中。   时间已经很晚了,不过由于已经决定离开,接下来霄魂客栈也不会再开张了,而是交给蜂巢处理,因为这里本来就算是蜂巢的财产。   当然——接下来袁崇就要来到洛城,蜂巢在洛城的存在,能不能够继续保留下去,就要画一个大大的问号。   在夜幕之下,方别刚跳上围墙,就看到了正在屋脊上独自喝着小酒的何萍,这位老板娘依旧一袭翠绿衣衫,在屋脊上摆上一方小矮桌,不过平常何萍喝酒就是真的只喝酒,而这次,小桌上除了酒之外,还有一小碟盐水花生。   方别摇头叹了口气,然后轻轻一跃,来到客栈的屋脊上:“萍姐?”   很明显,何萍这是在等他。   “怎么样了?”何萍开口问道。   “一切顺利,吕渊是个聪明人。”方别淡淡说道:“他和我们做了那些交易,一旦袁崇来了,那么他就很有可能被当做弃子扔出去,他虽然平日里韬光养晦,但是也没有真的让自己深陷险地的想法。”   “这次我们刚好互相给一个台阶下来,对彼此都好。”   何萍点了点头,然后静静伸手:“喝一杯?”   方别点了点头,在何萍的对面坐下,从怀中取出自己的白瓷酒杯放在桌上,然后倾倒满。   这次何萍的酒是清冽如水的烧酒,不得不说,萍姐关于酒的收藏真的很齐全。   方别慢慢伸手捻起三颗盐水花生,放入口中,然后才将杯中酒饮尽。   “谢谢。”酒很烈,但是方别的表情却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他只是看着何萍,然后轻轻道谢。   何萍喝酒是不需要下酒菜的,其实说白了,何萍喝酒是与她身上的病有关的,通过酒精的麻醉来暂时放慢对于世界的感知,是另一种笨拙的清净世界。   在还没有服下清净琉璃方开启清净世界之前,何萍需要大量的酒精来麻痹自己,当然,即使有了清净世界之后,喝酒也逐渐变成了一种爱好。   毕竟无论是谁,如果连续喝上十几年的酒,都会上瘾的。   何萍喝酒就只是单纯的喝酒,而之所以会摆上下酒菜,则是因为何萍在等方别。   “多谢这么多年你对我的照顾。”何萍侧头看着方别,静静说道。   何萍的表情认真。   所以就不带丝毫笑意。   暗淡的夜幕下,这位老板娘的脸庞平静如玉。   方别叹了口气:“老板娘。”   “我马上就不是老板娘了。”何萍认真说道。   何萍说的没错,马上他们就会离开霄魂客栈,萍姐就不再是老板娘了。   “那我们组一套马戏班子?”方别笑着说道。   他感觉到萍姐的情绪稍微有点不对,所以努力插科打诨地说道。   之前不是斗兽棋吗?象狮虎豹狼犬猫鼠。   刚好就是马戏团的阵容。   这个世界上没有到处跑的客栈,但是有到处跑的马戏团。   “马戏班子吗?”何萍侧头说道:“嗯,有点不感兴趣呢。”   “对了,方别。”何萍看着方别的脸,其实一般情况下,何萍叫方别不会叫全名,她还是比较习惯叫别儿之类的,就好像霍萤在她口中也是萤儿或者小萤一样。   从何萍的年纪来说,这样的称呼很合适。   “嗯。”方别点了点头。   何萍给自己倒满一杯酒:“其实这几天,我想的挺多的。”   方别笑了笑:“萍姐您想多了容易老。”   “就是因为老了才容易多想。”何萍看着方别:“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方别点了点头:“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是真的很久了。   方别与何萍两个人已经生活了很久了,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会这么快就加入其他的人。   先是林雪。   然后是端午。   再然后是商九歌。   接下来是盛君千宁夏黑无。   最后是霍萤。   霍萤是最初也是最后的那个人。   不知不觉就很热闹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已经可以坐上满满一大桌,而不是像最初那样,方别与何萍相对而坐,安静地吃饭。   安静地喝酒。   就像现在一样。   “你还记得谢源是怎么死的吗?”何萍突然问道。 第十七章 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你的阻碍   谢源是怎么死的?   或者说谢源是谁。   何萍是蜂巢的刺客。   她是玉蜂,玉蜂不需要搭档,可以单飞。   但是何萍并不是一开始就是玉蜂的,玉蜂也是从木蜂做起来的。   就算何萍几乎是蜂巢有史以来最强的那个刺客,但是她依旧是一步一步杀上来的。   之前宁欢的任务积分下来的时候,方别曾经在心中吐槽,以宁欢为标准推算的话,那么需要杀二十个宁欢才能够成为玉蜂。   这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宁欢可以杀。   但是何萍依然成了玉蜂。   因为除了杀宁欢之外,蜂巢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任务。   如果说杀宁欢算是S级任务的话,何萍就算是已经算是完成过二十次S级任务的人了。   “记得。”方别点头说道。   大概也不会忘。   谢源就是何萍的蜂翅。   何萍是蜂针。   当初何萍捡他回来,虽然说谢源真的很嫌弃,顺带劝了何萍很久。   但是何萍始终坚持,这个刺客少女很少坚持一件事情,但是当她坚持的时候,那么就不会放弃。   否则的话,在那个汪洋肆虐的岸上,她就不会带走方别。   就像收养猫狗小动物一样,没有说收养之后就再随手遗弃的道理,既然选择了养,那么就负责到底。   更何况,方别还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他是一个人。   捡了一个人回来,更要负责。   所以谢源虽然很嫌弃吧,但是最终,他依然和何萍一起照顾他,并且,只要何萍不说丢了他,那么谢源就再也没有劝过何萍一次。   除了最初的那次。   大概这就是搭档吧。   方别一直说何萍是他的老师,但事实上,谢源也是。   甚至说谢源教给他要比何萍教给他的东西更多。   比如——要代替他保护好何萍。   “记得就好。”何萍点了点头:“如果有一天有必要的话。”   “你要像我杀了他那样杀了我。”   方别看着何萍,静静摇了摇头:“我不记得。”   何萍叹了口气。   倒酒,满饮。   天空中只有一轮月牙。   月明星稀。   那么月亮暗淡的话,就会是星斗漫天,银河倒挂。   毕竟这是最绚烂的夏日晴空,并且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污染,更没有什么光污染。   只有一片清澈绚烂的星空悬在头顶。   “我之所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就是为了不做出那样的选择。”方别看着何萍一字一顿说道。   “你现在确实很强了。”何萍道。   方别也静静露出自己缠着绷带的右手。   能够十七岁亲手杀死宁欢,即使是当年的何萍,也远远没有这么强。   但是即使是当年的何萍,也没有方别而今这么努力与刻苦。   况且就好像方别一直说的那样,相比于那些资质变态到爆炸的武道天才,方别并没有什么习武的天赋。   相比于何萍,相比于商九歌,甚至相比于端午,或者说年轻时候的宁夏,他们都代表着这个世界上最卓越的武学天赋,而方别都没有。   他只有读遍万卷书的刻苦,与每天挥剑一千次的坚持。   然后走到了现在。   “所以我会努力变得更强,总有一天不需要这样的选择。”方别看着何萍继续说道。   他伸手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往嘴里放了三粒花生米。   咀嚼着咽下。   “其实谢大哥死之后我想了很久。”方别静静说道:“首先是不能死。”   “其次是我要活。”   不能死是自己不能死。   我要活是我要别人活。   听起来很简单的道理。   但是真的用上了遇到的时候,才会感觉到底有多难。   “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又不是现在。”何萍看着天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知道你究竟有多么努力。”   “我也亲眼看着你一步步的成长。”   “我是说。”   “如果有一天。”   “如果我成为你前进的阻碍。”   何萍从星空望向眼前的人。   这个二十九岁的女子眼中一片平静,就好像说着很平淡的事情:“那么就把我杀了吧。”   何萍的语气,大概就是就像今晚我累了,所以你来洗碗一样。   方别轻轻抿住嘴唇。   倒酒,没有捻花生米。   而是直接满饮。   “所以萍姐你是提前这样警告我的吗?”方别看着何萍说道。   “我没有记错的话,几个时辰前你刚刚说过。”   “你想在我身边的地方。”   “这并不矛盾。”何萍看着方别说道:“我想在你身边,如果我能够保护你,做你最后的底线的话。”   “那么我就愿意在你身边。”   “如果有一天,我没有办法帮你了,甚至成为了你的阻碍,你的累赘。”   “所以,如果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请务必杀了我。”   方别看着何萍:“萍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了?”   仅仅过了几个时辰,为什么何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即使是说方别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何萍的人。   但是面对此时的何萍,方别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离开洛城之后,前往江南之前。”何萍看着方别,静静说道:“我们要先去汴梁一趟。”   是的,最终商议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江南。   因为江南也有海。   看海可以去江南。   这样的话,江南一时间就拿到了四票,可以说相当的无敌。   “这我知道。”方别说道。   成为银蜂,并且决定离开固定的驻地,开始流动执行任务的时候,要到附近的分舵总舵去报备一下,顺便成为银蜂,也就意味着成为蜂巢的高层,不仅享用更高的权限,也能够拥有更多的情报级别。   很多时候蜂巢如果需要进行会议的话,银蜂也有资格列席旁听。   更何况,彼此银蜂之间,有时候就会像之前刺杀商九歌那次一样,会有组织之间的协调配合,这就需要和同为银蜂的蜂巢刺客熟悉一下,至少不会两眼一抹黑,同样也要认识一下那传说中的金蜂刺客。   虽然说现在感觉金蜂不怎么样的样子。   但是金蜂真的是整个蜂巢只有七对的存在,在玉蜂基本只是传说中的前提下,金蜂就是明面上最上级的存在。   “但是这次不太一样。”何萍看着方别。   淡淡道。 第十八章 我也希望永远和你在一起   这次有点不太一样。   何萍这样说道。   方别的神情不变。   夏夜其实很是凉爽,天气也很晴朗。   何萍的酒一样有着平均线以上的水准,大概收藏酒也是这个曾经的玉蜂刺客最大的爱好。   “有什么不一样?”方别问道。   其实他知道哪里不一样。   但是既然何萍说不一样,那么就要问为什么。   “因为人很多。”何萍淡淡道。   人很多,一方面是方别这边霄魂客栈人很多。   之前已经分析过了,现在霄魂客栈全员九人,江湖榜甲榜上面五位,不在榜单但是胜似榜单的一位,两位乙榜强力候选,随时都可以突入甲榜,还有一个超级医师。   这九个人呼呼啦啦浩浩荡荡来到汴梁,那么四舍五入就是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   至少华山派有了,少林派有了,连魔教都没有缺席。   但是蜂巢人也不会少。   毕竟,下棋的时候,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才会好玩。   单纯的碾压或者单纯的被碾压都挺没有意思的。   不对——碾压别人还是很有快感的。   但是如果被别人碾压,那一瞬间的挫败感可能会让你想要直接卸载游戏。   “人多又不是要打群架。”方别淡淡说道。   因为萍姐突然有这么悲观的情绪,方别是真的很不开心。   虽然说谢源的死大概是两个人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事情。   但是那种如果有一天我没用了,我会成为你的阻碍,那么你就勇敢把我扔下来抛弃掉的想法。   方别只要想起来就会感到恶心。   然后便是愤怒。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愤怒都源自于自身的无能为力。   “是啊,人多又不是要打群架。”何萍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   “但是人多就会很麻烦。”   “我们在汴梁见过蜂后,然后再见那几个金蜂,我相信秦必然不会来见萍姐,见完所有人之后,就是沿着大运河顺流而下直入江南。”方别开口说道:“这刚好也是当年炀帝下江南的路线,多好,相得益彰。”   “再说,我刚刚和吕渊见面,宁欢的脑袋和洛城蜂巢目前的布置图,换了紫气东来的秘籍和五千两银子。”   “反正我们都要走了,搬不走的东西打包卖了也合适。”   方别看着何萍,这样絮絮叨叨地说着。   “所以,不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好吗?”方别向着何萍伸出一只手。   何萍侧头看着方别,没有动。   “把手给我。”方别看着何萍静静说道。   何萍把手递给了方别。   方别伸手抓住。   虽然说何萍经常自己吐槽自己说已经老了。   事实上,可能是练武功本身就驻颜有术,也或许何萍自己心思纯净,总之二十九岁的何萍,看起来大概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何萍自己的手也是这样。   这是一双握剑杀人的手。   有时候也捏筷子。   有时候拿酒杯。   有时候也会握笔记账。   而现在这只手被方别握在手中,骨节分明,冰凉细腻。   就好像是一只退了皮的白蛇,冰冰凉凉,雪白光滑。   “你还记得吗?萍姐?”方别看着何萍的眼睛。   其实何萍的眼睛和商九歌有点像。   或者说练剑的人,都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过何萍的眼睛并没有商九歌的那样大,看起来更加的冷清,与空灵。   “记得什么?”何萍被方别的手握在手中,一时间其实有些羞涩。   其实认识了这么久了,拉拉手而已,本来不该有什么害羞的情绪的。   但是这次方别将何萍的手握得很紧,并且少年的手很热。   热得甚至有些发烫。   “当时在江水边。”方别看着何萍说道:“原本你给了我钱,让我自己找路活下去。”   “我说我无路可走,无处可去。”   “你就这样握住了我的手。”   “我至今还记得当时在我手里的铜钱的温度。”   “那样的冰冷。”   “但是,我从来没有再被像那天那样温暖的手握住了。”   “所以,不要说这样的话。”   “永永远远不要说这样的话。”   何萍耳尖有点微妙地发烫,还好天足够黑,即使是方别也没有发现。   怎么说呢?   原本何萍是做好心理准备才给方别说这番话的。   因为她坚信,未来有一天,自己一定会给方别带来阻碍,成为他的累赘,所以大家就开诚布公地说好。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何萍不希望做方别的累赘,希望方别可以下定决心。   何萍是很认真地思考这件事情的。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最后又被方别熟练地给反攻略了。   “呐。”方别看着何萍,继续说道:“其实长久以来,我才是那个害怕被抛弃的那个。”   “我一直以来拼命地奔跑,就是为了不被丢下在原地。”   “因为无处可去,所以拼命奔跑。”   “我曾经仰望着萍姐的背影,如今终于可以看清这个背影。”   “如果有一天。”   “我真的有超越萍姐的那一天。”   “我也希望这样握着萍姐的手,可以带着你一起走。”   “毕竟。”方别看着何萍,手上继续轻轻用力。   “萍姐再没用。”   “也不会比当初的我来没用吧。”   少年侧头,终于露出了微笑。   “我呢。”   “我也希望。”   “永远和萍姐在一起呢。”   ……   ……   由于快要走了的缘故,薛铃今晚并没有睡的很好。   接下来就要去江南了,其实想想,大概也没有很开心的感觉?   虽然说薛铃并没有去过江南,但是她从小在燕京长大,锦衣玉食的生活过惯了,也见多了燕京的繁华。   其实对于江南并没有太多的期待。   但是如果说可以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去江南看一下玩一下。   这就似乎很有趣的样子了。   薛铃认真地这样想着。   然后昏昏沉沉就进入了梦乡。   直到东方天际既白。   耳房的窗纸上也微微透出光亮。   这个时候,薛铃听到门外有静静的敲门声。   “谁啊?”薛铃迷迷糊糊开口。   现在应该很早的样子。   “我。”方别在门外这样开口说道。   “有什么事吗?”薛铃问道。   “有。”方别淡淡道:“方便进来吗?”   薛铃抿住嘴唇,然后说了声好。   方别推门而入,看到了还在床上的薛铃,不由叹了口气:“真的方便吗?”   薛铃点了点头:“嗯。”   “还行。” 第十九章 功法融合   大概对于薛铃来说,方别就是安心的代表吧。   所以就算是夏天只盖着一张薄薄的床单,也可以让方别进来毫不在意的样子。   毕竟——一直以来方别给人的印象真的有种谦谦君子的感觉。   至少是从来没有为美色动过心。   可能自己是真的不够香。   但是宁夏真的很香了好吧。   可方别真能狠心在宁夏背上划了三百六十刀都不翻面的。   哪怕翻面了可能就不过审了。   “有什么事吗?”看着站在门口的方别,薛铃开口问道。   方别叹了口气,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黑色封皮,没有任何字样:“看看这个。”   “这个?”薛铃在床上接过册子,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否则方别也不会早早叫自己起床。   看方别的表现来看,甚至说方别就是不忍心打搅自己睡觉,所以说一直等到天刚亮,就赶紧叫自己。   所以薛铃伸手接过打开,只看了一眼,表情就有些微妙:“这个!”   “很熟悉?”方别笑道。   薛铃怎么可能不熟悉啊!   如果不是现在自己的底裤都被方别看光了,这个时候薛铃早就跳起来了好吧。   因为这个黑色小册子上面写的,正是锦衣卫独门秘传心法秘籍紫气东来。   啊!我暴露了。   这是第一反应。   随即就是松了一口气。   对了,我早暴露了不是吗?   “这个是紫气东来?”薛铃问道。   以及这个我会啊,搞这么神秘做什么?   如果方别要问薛铃紫气东来的内功心法的话,薛铃还是会不介意给方别背出来的,毕竟现在薛铃大概也已经了解了方别的一些底细,知道方别如果有机会看秘籍的话绝对不会错过,简直就和看书会加经验值一样。   但是方别没有要。   不要就算了,可能方别看不上,反正薛铃自己体内的紫气东来真气,也被空悟那天给化了个一干二净,转化成了金刚不坏神功真气,如果要让薛铃再次放弃金刚不坏神功转修紫气东来,那薛铃肯定是舍不得的。   “对,紫气东来。”方别说道。   “那你早问我啊。”薛铃开口道:“我会啊。”   “你是不是忘了。”薛铃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把你是不是忘了我其实也是锦衣卫这句话给说来。   毕竟对不起,我是一个警察的戏码。   实在是有点出戏。   “我知道你会。”方别看着薛铃:“所以才让你看看。”   “这和你曾经练的有什么区别。”   听到方别这样说之后,薛铃也就继续往下翻了下去,紫气东来的口诀薛铃是背熟的,不过往下看了之后,薛铃却逐渐发现不对。   说这个小黑册子上面记载的是紫气东来吧,也没有错,毕竟里面的运转法门以及真气流经孔窍都是薛铃所熟悉的。   不过反过来,这里面记载的很多口诀和法门都和薛铃背会的那一套有些出入,具体来说,就是更加的复杂和精妙,如果说薛铃当初修炼的是这套紫气东来的话,那么恐怕能不能练成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是从哪里来的?”薛铃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猜?”方别微笑说道。   薛铃想了想:“吕渊?”   “真聪明,居然猜对了。”方别看着薛铃笑道。   “毕竟紫气东来算是锦衣卫的独门武学了,现在洛城除了我,也就吕渊手里有了。”薛铃说到这里顿了顿:“他怎么会把这个给你?并且,这个和我练的版本不太一样。”   “当然会有点不太一样。”方别看着薛铃说道:“就好像少林寺有少林基础心法,但是也有金刚不坏神功,易筋经这些进阶的高深内功一样。”   “一般来说,下级功法和上级功法之间有一定的衔接性,可以方便地转换修炼。”   方别一边解释,一边继续说道:“紫气东来也是这样,你最初所修炼的紫气东来是经过高人删繁就简的简易版本,容易修炼入门,就好像蜂巢的蜂巢心法一样,入门之后,就会有更加高深的功法来衔接转换。”   薛铃这下听明白了:“所以说这个就是真正的紫气东来吗?”   “吕渊真的愿意给你吗?”   “因为这是交易啊。”方别看着薛铃淡淡笑道:“各取所需罢了。”   “紫气东来的简易版本,应该算是绿色功法。”方别继续说道:“而完整版本的紫气东来,已经算是蓝色功法了,已经有值得一观的必要了,不过很奇怪的是,蜂巢内部并没有紫气东来的记录。”   “当然,一方面可能是锦衣卫对于功法的保管确实很严格,只有像吕渊这种级别的大员才有资格接触完整版的功法进行修炼。”   “但是也有可能有其他原因。”   “嗯。”薛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如今她大概也知道所谓的白绿蓝紫橙的区别了,并且也知道目前所知的半本橙色功法就只有宁欢练的那套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不过想要从宁欢口中得知大悲赋全文实在太难了,况且宁欢又真的太强,属于那种只有死掉的宁欢才是好宁欢的类型了。   “你怎么突然想要去找吕渊要这个?”薛铃问道。   “难不成是你想练?”   “有这个想法,不过更多只是一个尝试。”方别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总之,没有什么问题是吧。”   “嗯,功法的话,没有什么问题,修炼的路数没错,只是更加的精妙复杂,如果不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修炼紫气东来了,我会尝试修炼一下看看的。”薛铃点头说道。   当然金刚不坏神功是紫色功法,而紫气东来就算是完全体,也不过是蓝色功法,孰优孰劣可以说是一看便知。   “嗯,那样就好。”方别笑了笑:“因为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那就是锦衣卫的紫气东来心法,和华山的紫霞神功秘籍,究竟有没有什么联系。”   “紫霞神功秘籍原本我也没有,不过现在商九歌在这里,那么就等于有了。”   “所以我就顺便找吕渊要了一下紫气东来,来你这里鉴定之后。”   “我就去找商九歌。”方别侧头,微笑说道。   薛铃明白了——原来,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工具人。 第二十章 紫霞神功的特殊之处   在你这里鉴定之后,我就去找商九歌。   听到了如此正气凛然的发言,薛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就是把自己明目张胆地当工具人吗?   还当的这么熟练的样子。   “方别。”薛铃忍不住开口说道。   “嗯?”方别其实已经准备走了,他来找薛铃就是单纯确认一下紫气东来的真实性,虽然说让吕渊临时找一本紫气东来的假秘籍来骗自己不容易,但是家里刚好有一个曾经的紫气东来修炼者,真的是不用白不用。   “你好像,依然没有闲下来的意思。”薛铃看着方别说道。   同时看着方别的右手。   方别右手的绷带还没有拆掉。   事实上,霍萤一直还对方别的手进行着持续的护理。   “对啊。”方别点了点头说道。   此时东方刚刚既白,方别就闯入了薛铃的闺房。   “为什么呢?”薛铃不由问道。   有时候她其实很难理解方别的,方别的感觉,就好像身后永远有一条鞭子在抽他,让他永远不会停下来。   但是在薛铃看来,或者说对于薛铃而言,如果她是方别的话,绝对不会这么辛苦的。   明明,明明方别已经这么强大。   正面击杀宁欢,名义上的天下第七,仅仅十七岁的年龄。   可以说方别如今已经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强者,但是方别依然看不到停歇的迹象。   比如说现在,他要去找吕渊要紫气东来的秘籍,紫气东来的秘籍当然不好要,蓝色功法说起来不稀奇,但是仔细想想,华山的紫霞神功秘籍也就是蓝色的,目前武林大家所能掌握的惊世绝学,基本上都是紫色秘籍这个水准。   如果紫霞神功和紫气东来真的有功法融合的潜力,那么融合之后是什么级别?   难不成真的就是你没有玩过的船新版本?   这就真的有点吓人了。   “因为我明确知道还不够啊。”方别看着薛铃,笑着说道。   随着彼此关系的逐渐加深,很多事情方别也不再瞒着薛铃,所以薛铃才越来越发现,这个平时看起来慵懒的少年真的自律到了极点,到了近乎自虐的状态。   薛铃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   “所以,除了这个。”薛铃指了指方别手里的那本小册子。   “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真的,挺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的。”   “如果我真到了能够帮助你的那一天,我会很开心的。”   方别笑了笑:“你现在就在帮我啊。”   薛铃愣住了。   然后叹了口气:“好吧。”   “谢谢。”   ……   ……   即使是工具人,但是薛铃确实是帮了方别,哪怕说有点不想承认,但是方别这样一说,薛铃就感觉你讲的好有道理我居然没有反驳的余地。   而方别则在和薛铃告别之后,带着紫气东来的小册子继续敲开了商九歌的房门。   “有事?”商九歌已经起床了,一身白衣,有些宽松的白色内衣,黑色的短发乱糟糟的披散,事实上出来几个月之后,头发又长得有点长,不过商九歌暂时还没有再割头发的自觉。   少女的眸色黑白分明。   “有。”方别这样说着,将手中的小册子递了出去。   “这是?”商九歌接过但是并没有的打开。   “紫气东来。”方别言简意赅地说道:“锦衣卫所修炼的内功,按照我之前说过的分级,属于蓝色功法。”   “蓝色啊。”商九歌感慨了一句,因为她修炼的紫霞神功也是蓝色秘籍,紫霞神功能够在华山作为镇派的内功心法,定然是有很多不凡之处,而眼前的紫气东来既然也是蓝色功法,又是锦衣卫的独门内功,那么显而易见地也非常珍贵。   “是的,蓝色。”方别点头,看着商九歌依旧没有打开的意思。   毕竟商九歌是真的没有打开的意愿,她又对别人家的武学不感兴趣,她自己的剑法还没有练到家,就算是眼前是一本紫色的内功心法,或许商九歌都没有打开的意愿在里面。   “我想用这本换取紫霞神功。”方别紧接着说明了来意。   “如果我说不换呢?”商九歌理所当然地说道。   毕竟本门武功不是这样交换的。   否则的话少林寺用金刚不坏神功去华山交换独孤九剑剑法,岂不美哉?   用并不在本作中出场的枯荣大师的话来说,你连自家的武功都没有修炼到家,又何必去馋别人家功法的身子呢?   “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换吗?”方别看着商九歌说道。   “你不是三五神功吗?”商九歌很荣幸地保留了那天晚上的记忆,所以理所当然地说道:“看更多的武功秘籍本来就是你的爱好。”   “嗯,是我的爱好,但这次不一样。”方别看着商九歌认真纠正道:“因为紫霞神功有点特殊。”   “哪里特殊?”商九歌问道。   “因为你能练。”方别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个。”商九歌就有点不服气了:“为啥我能练就特殊了,就算我能练,我紫霞神功练的也不好啊,只是勉强不拖后腿罢了。”   这也是大实话,商九歌的内功相对于她的剑法是真的很不够看。   商九歌的内功真的是属于那种勉强不拖后腿的级别,她之所以能够顺利晋级一品境,和她之前在华山闭关许久都没有办法突破一品境的原因几乎是一样的。   那就是她的内功过关与否。   九阴绝脉在给商九歌带来了极大隐患的同时,又带给了她超强的敏锐和速度,助她在剑术上取得惊人突破,可是九阴绝脉修炼武功最大的缺陷就是经脉天生受损,需要经受非人折磨才能够修炼内功,并且相对于其他人而言,修炼速度事倍功半,所以九阴绝脉本身就不是适合习武的体制,但是只能说上帝在为你关上一扇门之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给你开了一扇窗。   而在获得了清净琉璃方之后,商九歌的经脉隐患暂时得到缓解,再加上连续的战斗练习,说实话,商九歌在下山之后,虐菜当然还是有的,但是还是实打实打过几场硬仗,最终才得以成功晋级一品境。   “因为能练就很特殊。”方别看着商九歌:“九阴绝脉,能练的内功不多。” 第二十一章 明玉功   因为能练就很特殊。   方别这样说了,商九歌就有点懂了。   九阴绝脉能练的内功不多。   商九歌意识过来:“那萍姐?”   “萍姐从小出身蜂巢,所修炼的自然是蜂巢基础内功蜂巢心法。”方别淡淡说道:“蜂巢心法并不适合萍姐修炼,但是当时她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没有人会为一个普通甚至还有病的小孩选取专门适合她的内功修炼。”   商九歌看着方别:“但是萍姐现在很厉害啊。”   商九歌相对于萍姐好的地方,就在于她有一个好师兄。   因为她九阴绝脉的根本不适合练功,所以说商离最初就没有想过教商九歌武功,毕竟像是华山这种名门正派,讲究的是内外兼修,谁能想到商九歌不练内功就能够率先领悟剑宗的无上奥妙,既然商九歌已经证明自己是武道天才了,所以说商离又为商九歌量身打造了一套修炼计划,毕竟和普通华山弟子不同,商九歌不是从基础内功开始修炼的,而是直接就上手紫霞神功。   这就要提到为啥华山派做不到人人有功练这个事情了,毕竟既然有紫霞神功这种高深秘籍,为什么大家纷纷要先从基础的基础内功开始练起,明明商九歌就可以直接练紫霞神功的。   这就要提到很多具体的问题了。   首先就是防泄密。   毕竟如果人人入我华山就可以得授紫霞神功,这个紫霞神功就成了烂大街的功法,也就没有保密不保密的必要,宁怀远之徒也就不用费尽心思混入华山,更重要的是,练了紫霞神功,便知道该功法的优劣得失,以后对付以紫霞神功为主功法的人就会大站先机,所以从防泄密的角度来看,就不会让紫霞神功广泛传播。   除了防泄密之外,当然还有阶梯化的考虑,毕竟任何门派的资源都是有限的,肯定会将更好的资源集中分配给更有天赋的弟子,比如说商九歌就是一个典型,她作为华山小师姑,学紫霞神功,学独孤九剑,自行闭关修炼,一切直接享受的都是华山最好的资源,当然,商九歌也是少数能够将这些资源最大化利用的人。   既然资源有限,那么肯定资源就会优先给最出色的弟子,同时如果二代弟子立下大功,或者在江湖中闯下名号,扬华山之名,华山当然也要进行奖励,对于习武之人而言,黄白财物反而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就是高深的武功秘籍,宁欢之所以离开中原前往西域,不也就是馋一本大悲赋的身子。   紫霞神功作为奖励授予有功弟子,算是恰如其当的事情。   而最后的原因就是衔接性质,之前说过,任何门派的武功都有一定的衔接性质,就算是薛铃所修炼的紫气东来,还有简化版和完整版的区别,简化版的威力当然没有完整版大,并且修炼速度也没有完整版快,但是简化版毫无疑问地通俗易懂,最重要的是普适性强,只要帮助修炼者打好基础,然后转修更高深的武学便是水到渠成。   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多少个空悟大师,愿意耗费毕生所学帮助别人打通经脉,植入功法种子,大多还是需要自己打好根基,好好修炼的。   因为这些原因,所以华山派的选择,也是大多数名门的选择,否则的话,也不会有那些白色绿色功法存在的必要了。   高深武学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很看资质,并不好练,华山空有独孤九剑秘籍,但是真正算是练成的,恐怕也只有商九歌一个,就算是商离,也不敢自夸独孤九剑大成,因为商离目前的主修剑法也并不是独孤九剑这样的武功。   “萍姐是很厉害。”方别点了点头:“因为她只有蜂巢心法可练,并且蜂巢心法并不适合她,强行修炼内功,结果就是承受巨大痛苦,并且进展也要比别人慢,也就是那个时间段,萍姐养成了喝酒的习惯,因为喝酒可以缓解她的痛苦。”   “不过虽然内功不行,但是萍姐的剑法武功却非常厉害,这和你的情况差不多,不过萍姐所面临的情况更加极端。”   “等到萍姐正式成为蜂巢刺客之后,凭借刺客积分,她才开始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要更换功法,因为蜂巢心法对她来说确实不甚贴合,所以才费心寻找替换的功法。”方别看着商九歌:“这也是萍姐为什么和你是同样的病,但是她的病情要比你严重地多的原因。”   “那就是你一开始就有相对适合的功法进行修炼,而萍姐却需要被迫修炼一本完全不适合她的心法。”   “当然,合适的功法并没有那么好挑选,不过还好,蜂巢内部有蜂巢心法的两门进阶武功,在进行了其他的尝试无果之后,萍姐选择修炼了蜂巢内部的后继武功,这两门武功一门是紫色功法霸秦神功,一门则是蓝色功法明玉功。”   “霸秦神功虽然等级更高,但是其大开大合威猛异常的特性完全不适合萍姐,反而是明玉功比较适合女性修炼,所以说最终萍姐选择了修炼明玉功。”   “而也是万幸,虽然说明玉功也不是最契合萍姐的武功,但是相较于蜂巢心法,却要好处许多,况且明玉功作为能够和霸秦神功并列的武功,虽然说在我的评级中要逊色霸秦神功一筹,但是相差却并不是太远,更何况同一门武功,因为修炼者的不同,也会产生巨大的差异。”   “萍姐原本因为修炼蜂巢心法所遗留下来的暗伤,因为明玉功的梳理,反而是好了大半,因此,萍姐的实力才开始了突飞猛进。”   “也大概就是那个阶段。”   “我遇到了萍姐。”   方别看着商九歌静静说道。   商九歌看着方别:“所以说,你才想要紫霞神功秘籍?”   “但是紫霞神功秘籍,就算相对适合萍姐,但是也未必有明玉功强啊。”   “不是未必。”方别看着商九歌毫不留情地开口说道:“是真的没有明玉功强。”   “明玉功算是蜂巢内部武功之中,排在前列的武功了,我的三五神功,很大程度就是以明玉功为基础构建的。”   “但是……”方别顿了顿。   “如果紫霞神功能够和紫气东来融合的话,那么结果就不一定了。” 第二十二章 您就是功法融合器先生?   融合?   商九歌感觉自己听到了了不得的词汇。   况且你以为你是在玩游戏王啊,说融合就融合的,三只青眼白龙打出来就能够融合成究极青眼白龙?   开什么玩笑?   你的三五神功会进化就很不得了了。   “融合?”商九歌不可思议地问道。   “嗯,融合。”方别点头说道:“就是将紫气东来和紫霞神功两门武功的运转相互比较融合,最终得到一个更加完美的版本。”   “如果一切理想的话。”方别看着商九歌:“新得到的功法可能会是紫色品质的。”   你怎么不说是金色传说呢?   商九歌看着方别,感觉对方很像是在江湖上卖大力丸忽悠人的骗子。   商九歌虽然看起来瓜,但是少女真的不傻。   如果别人对商九歌说我给你变一个魔术,我出一本紫气东来,你出一本紫霞神功,然后我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AABB输入秘籍,就会得到一本隐藏的超级功法。   商九歌是肯定不信的。   但是眼前的人是方别。   老实说商九歌就有点信了。   因为方别真的是那种一手打赢王炸的典型,最终这个少年也通过自己一直以来的表现,取得了大多数人的信赖。   “真的?”商九歌问道。   如果是别人的话,商九歌连这句真的都不会问。   “或许。”方别淡淡说道:“因为我没有看过紫霞神功,甚至在此之前都没有看过紫气东来。”   所以说你说自己看过很多武功秘籍也是骗人的了?商九歌下意识就想问,随即意识到方别可能看过很多武功秘籍,其中大多数应该都是白色绿色品质的,恐怕蓝色都很少,仔细想想也对,连萍姐的主修功法都只是蓝色,那么方别看过的紫色功法可以说少之又少了。   这样一想,还真的蛮心疼方别的。   “那你怎么确定两门功法可以融合?”商九歌不由问道:“凭什么都带一个紫字就可以?”   “这样说的话,金刚不坏神功和庚金杀拳肯定更配,或者说大力金刚掌。”   “其实他们还真的挺配,不过是作为配套功法,而不是融合使用。”方别认真对商九歌说道。   商九歌一时间有点无语,她只是在找几个有相同字的武功罢了,结果方别还一本正经的纠正。   其实你别说,大力金刚掌作为佛门武功,和金刚不坏神功确实很配,庚金杀拳虽然说杀性比较重,但是也适合以佛法感化,况且金刚不坏神功确实也很需要一些更加强悍的拳脚招式来增强威力。   虽然说薛铃因为时间不足的缘故,很多时候都是以罗汉拳伤敌,但是很明显,端午手中的七十二绝技,无论是大韦陀掌还是拈花指,都更加适合金刚不坏神功,不过很明显,那些高深武学,修炼肯定不如罗汉拳容易入门是真的。   “但是我虽然没有看过这两门武功,但是我看过这两门武功的使用者,首先带给我灵感的就是你,你显示出来和紫霞神功的相性很高,并且霍萤检查过你的身体之后,表示你身体因为修炼武功所造成的伤害要远小于萍姐。”方别认真说道:“不过即使这样,我也没有向你要紫霞神功的打算,因为我虽然帮了你一些忙,但是也没有到能够凭空要华山派一本至高内功心法的地步。”   “其次是紫气东来,紫气东来是锦衣卫的独门武学,基本上不在江湖上流传,所以平常紫气东来这门武功很少见的,但是在那些锦衣卫来到洛城之后,我也观察到了一些端倪,那就是紫气东来明显对于身体有温养改良的效果,这和紫霞神功是一致的。”   “所以我找吕渊换来了紫气东来的正本秘籍,在自行运转之后,感觉效果很不错,于是才来找你。”   方别隐藏了薛铃的存在。   因为如果提到薛铃,那就不可避免要讨论为什么薛铃可以鉴别紫气东来功法,薛铃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样给商九歌解释起来会有那么一点麻烦。   而商九歌则抓住了方别这句话的关键点:“你自行运转了紫气东来?”   “嗯。”方别点了点头:“我和别人不太一样的。”   “因为三五神功的缘故。”   看着商九歌好奇的眼神,方别只能继续向商九歌解释道:“我说过,三五神功一定程度上等于一鳞半爪功,便是东取一鳞西取半爪的武功。”   “因为我的资质不是太好的缘故,所以修炼武功的时候,每一种功法我都尝试修炼,你应该知道,由于每一种功法的真气运转路线和途径都不同,所以扩展出来的经脉图也不同,而这些扩展出来的经脉图,则是每一种内功的核心机密。”   “我所不同的一点,大概就是我的经脉是全通的。”   方别很平淡地说道。   道理也很简单,一鳞半爪,什么都练过,就好像同样是用水浇地,别人的武功只浇灌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方别则把这些一亩三分地汇总起来,让自己的三亩地都得到了灌溉。   这听起来很美好,但是如果你练功的时候真这样干,很有可能会被打死。   师父亲手打的。   “萍姐没把你打死吗?”商九歌看着方别认真说道。   这真的是习武之人的大忌,胡乱运行功法,很容易走火入魔,并且连基础都没有打好,就开始勇闯天涯。   只能说方别胆子真的很大。   “萍姐不舍得。”方别淡淡道。   这一切当然很难,通过基础内功打通全身经脉,乃至于逐步打通任督二脉,这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因为太过匪夷所思和离奇,并且确实很容易被师父打死。   但是真的没有人像是方别一样以资深做题家的身份审视这些内功,然后衡量其优劣得失,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努力找到属于武功的最优解。   我,方别,今日为做题家正名的感觉。   大多数人,基本上都是会按照秘籍上的说法依样画葫芦,最多也是像宁欢那样,在秘籍实在走不通的时候,才慢慢开始另辟蹊径。   像方别这样的,即使有,也大多数会自己把自己练的做火入魔。   “所以说。”商九歌看着方别:“你就是传说中的人形功法融合器?”   方别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商九歌这个吐槽。   他只能看着对方:“大概?” 第二十三章 因为你是方别   因为商九歌的疑问大概问到了事情的本质。   方别之所以能够尝试进行功法融合,是他因为三五神功的缘故,可以自行切换功法的潜质。   就好像商九歌而言,她主修紫霞神功日久,所以说经脉已经变成了紫霞神功的形状了,自身的经脉会变成适应紫霞神功的状态,这就说明了为什么不能轻易改换功法和需要合适的后继功法的缘故。   就像紫霞神功是华山基础心法的后继类型一样,因为两者根出同源,运行方法大致相似,转修功法可以事半功倍,而贸然改换其他功法,自己的经脉根本就不适应,就异常容易走火入魔。   方别从小就什么内功都练,虽然说要冒着被何萍打死的风险,但这样事实上让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充满科学探索精神的方别,最终成为了另类的武学天才。   你以为我练的是武功,我练的其实是科学弟弟们这种感觉。   先通过修炼多种内功心法来拓展经脉,然后确定最高效的功法途经,并且一路向上吸收更加精致高深的功法,从最初的白板功法到现在堪比紫色功法的程度。   这就是方别的三五神功。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想起来,还是感觉非常的神奇与不可思议。   输入两本蓝色功法,然后得到一本紫色秘籍,这样神奇的功法融合器,真的是天生外挂的感觉。   “其实之前我并没有尝试过。”方别看着商九歌说道:“之前的三五神功,都是基于我自身的模块化建造。”   “模块化建造?”商九歌又听不懂方别的话了。   “嗯,模块化建造。”方别想了想,大概很难用商九歌能够理解的话来说明了,那么就索性不说明好了。   “你们正常的武功修炼都是一体成型的,说金刚不坏就是金刚不坏,说紫霞神功就是紫霞神功,并且更换功法也是直接通篇替换,所以说虽然很方便,但是也会造成种种不便。”   方别对着商九歌认真解释说道。   “而三五神功不同,它是模块化建造,就好像堆积木一样,我可以根据需要,随时更换积木的种类和材质,让整个建筑本身更加的牢固,就好像原本这一块是木的,我经过一段时间会将它换成铁的,乃至于铜的,银的,金的,这样不断地升级改造提升。”   “就好像忒休斯之船一样。”既然商九歌听不明白,那么就可以说更多商九歌不明白的话,反正这样半懂不懂专业术语,故弄玄虚人间无敌什么的最有意思了:“一艘船你每天换一块木板,等到这艘船上的每一块木板都被更换之后,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但是商九歌听不懂忒休斯之船,但是每天换一块木板,堆积木这样的比喻,商九歌还是听得懂的。   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这里大概需要那个我完全理解了的表情包。   嗯,是这样啊,原来如此,我想我完全搞懂了——其实我什么都不懂。   方别其实并不在意商九歌是不是真明白了,反正这个时候把商九歌忽悠瘸了总没有错。   “其实我第一次尝试融合功法,或者说那个时候不叫融合,而是修改,就是给霍萤的游龙明雪功。”方别继续说道:“游龙明雪功同样是以明玉功为基础进行的劣化修改,变得适合霍家人的修炼。”   关于霍萤的事情,商九歌略有耳闻,但是却不大真切,所以她此时只是点了点头。   “所以,简单来说,你就是想用紫气东来交换紫霞神功,并且在获得两种功法之后尝试进行自行的修炼融合,看能不能取两者之长融合出来一个更加出色的新功法来?”商九歌已经决定不听方别忽悠了。   真的是听得越多,就感觉自己越瘸了。   我的大脑经不起如此的摧残.商九歌JPG。   “是的。”商九歌这句话简单直白,正中红心,方别只能点头:“当然,我暂时并不能确保一定能够融合成功,如果两门内功差异很大乃至于互相矛盾的话,那么我就没有办法进行取长补短地融合。”   “如果有共通的经脉运行并且精妙之处各有千秋的话,那么就可以进行融合操作,至于最终融合出来的结果,我不确定会不会能够上升到紫色品质,但是我想至少会比之前要强。”   “所以说得到新融合的功法之后,会交给华山吗?”商九歌随即问道。   毕竟商九歌真的一点都不瓜。   如果方别不说功法融合的事情,只是单独要以紫气东来交换同品级的紫霞神功,那么商九歌断然不会同意。   但是如果真的可以对紫霞神功进行提升,成为比紫霞神功更上级的功法,那么对于华山就是千秋万代的好事。   这样的事情,不要说是商九歌,就算是商离也会答应。   前提是——方别真能做到。   但问题是他是方别。   商九歌就真的相信方别能够做到。   方别叹了口气:“我都开门见山了,如果说我不把融合功法交给华山,你还会给我吗?”   商九歌点了点头:“也是。”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毕竟你不知道或许可以融合的事情,那么或许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畏,就不会提出想要融合功法的事情。   但是现在如果知道自己的紫霞神功是必备的融合素材,并且最终的融合成果可能是几乎能够与独孤九剑媲美的紫色功法,那么不想要是骗人的。   “如果你能够答应将一旦融合好的新的功法交给华山,那么我就可以把紫霞神功秘籍交给你。”商九歌看着方别认真说道。   方别看着商九歌:“你能做主?”   虽然说商九歌是华山小师姑,是事实上的华山大人物,但是眼前的少女真的只有十七岁。   “我能做主。”商九歌认真说道:“以前可能还差一点,但是现在我一品了。”   “我就能做主。”   真·拳头大就是真理。   “也是。”方别点了点头。“不怕我骗你?”   “怕。”商九歌点头:“毕竟你那么聪明。”   “但是因为你是方别。”   “所以。”少女侧头,黑色的眼眸中黑白分明。   “所以我愿意相信你。” 第二十四章 离去   看着眼前这样说的商九歌,方别一愣。   他叹了口气:“你这样说,我突然压力好大啊。”   以及有欺负小女孩的错觉。   因为方别想要找紫气东来和紫霞神功融合,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何萍,何萍如果能够拿到明玉功之后的后续功法,尤其是比明玉功还要合适的高深武学,那么对于萍姐的伤势会有很大的裨益。   当然,对于方别而言,如果二者能够顺利融合,其实方别手里还是缺乏一个有力的紫色武学,三五神功如果能够得到融合后的武功加持,威力也能够更上一层楼。   接下来,也是对于霍萤的报酬,霍萤这次为了方别破例留下来帮忙,方别是真的无以为报,但是又不能真的以身相许,那么帮助霍萤尝试更换一下功法,也算是方别的一份心意。   毕竟只要何萍能够更换功法,那么霍萤也就可以。   而帮助华山,则是一个附带的选项罢了。   所以方别对于商九歌的信任,压力很大。   “没关系的,你是一个好人。”商九歌毫不客气地继续甩给方别一张好人卡。   方别只能说自己接的无怨无悔。   “好吧,你带秘籍了吗?”方别只能转换话题。   “你感觉我像是带了吗?”商九歌反问道。   商九歌只身单剑下华山,下来的时候鞋子都没穿,你还想让她带本紫霞神功的秘籍下来,你也太难为人家小姑娘了。   如果可以的话,难道说还要带一本独孤九剑?   “看起来不像带的样子。”方别看着商九歌:“所以你可以全文背诵吗?”   商九歌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我背你写?”   “还是我背你记?”   方别看着商九歌:“嗯,都行,不过你房间里有纸笔吗?”   ……   ……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尤其是对于方别而言,他的记性虽好,但是毕竟不是图书馆,主要是他看过的武功秘籍太多了,在没有脑内图书馆的前提下,大多数内功心法都被他揉碎了整合进三五神功,而没有必要到现在还死记硬背着一套五虎断门刀法不是吗?   所以方别执笔,商九歌背诵,少女的声音朗朗上口,方别笔下运笔如飞。   事实上一篇紫霞神功能有多长?不过两千字罢了,纵然方别并不擅长簪花小楷,所以说一页纸并写不来太多字,但是最终写完也不过是薄薄的一叠,运功于手上便可以轻松烘干墨迹,这基本上是任何一个五品以上的武者都能够做到的事情,等到整理好这叠功法,方别就要告退。   “如果弄丢了,或者泄露出去。”商九歌看着方别认真威胁道:“我会要你好看的。”   “那么还真想看看商姑娘哪里好看。”顺利拿到紫霞神功,方别很是开心,所以开口的时候也有些随意。   商九歌冷哼了一声:“滚吧。”   方别掩门而出。   少女看着方别离去后关上的门,叹了口气。   “我是不是有点太相信他了?”   ……   ……   无论商九歌是不是很相信方别,总之,鉴于时间紧迫,尤其是方别已经过去把宁欢的头颅已经蜂巢目前在洛城的据点都打包卖给了吕渊。   毕竟闲着也是闲着,能够打包卖一个好价钱,总比被人连瓶瓶罐罐一起打碎的好。   吕渊需要足够多的功劳和斩获才能够顺利提前回京复命,和袁崇错开,而方别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洛城应对那一波又一波的压力。   方别能杀宁欢,但是方别能杀袁崇吗?   袁崇或许没有宁欢强,但是袁崇所代表的势力却太过于强大,朝廷鹰犬,朝廷鹰犬,有时候并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所以今天一整天,霄魂客栈都在进行最后的收拾修整工作。   其实也并没有太多要带走的东西,方别与何萍当初是一辆马车来到洛城,走的时候同样需要带走的东西一辆马车绰绰有余,薛铃是自己背着包裹仗剑千里而来,商九歌出来的时候连鞋都没穿,盛公子家大业大四海为家,因为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四海为家是真的四海为家露宿街头,盛公子到哪里都是别人的VIP顾客,黑无宁夏来的时候同样是轻装简行,端午除了一身女装别无所长。   至于霍萤,霍萤也是一个人孤零零惯了的。   大家说真的,谁都别笑话谁,收拾起行李跑路,真的一个比一个快。   唯一需要计较的,大概就是交通工具了。   原则上来说,这里并没有一个不能赶路,真运起轻功,那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但是九个人一路轻功长短,多少有点画美不看,况且这趟旅途算是换家之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洛城是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该带的东西,最终还是要带的。   于是最终,方别租了两辆大马车,连同车夫在内可以塞十二个人,但是人肯定是不会塞满的,另有那两匹黄河十七盗时期骑回来的白马,也一并带上上路,总之最终就是两辆马车两匹马,一行人在次日辰时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赶着马车最终一路出了洛城。   回首望着高耸的洛城城墙,即使是方别,此时也真的有些物是人非感慨万千之意。   “我们还会回来吧?”薛铃属于在马车里面的女眷,其实说来也有那么一点尴尬,虽然说蜂巢秉承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所以说蜂巢刺客总是一男一女,霄魂客栈有三对蜂巢刺客,所以说至少也有三个男孩子。   当然,理论上端午也是男孩子,但事实上,端午是真的不很排斥女装。   毕竟身为预定的小和尚小沙弥,他的铁棒是注定无用的,既然这样,那和女孩子就应该以姐妹相称,真当姐妹也没啥不是吗?   霍萤在方别允诺她如果紫霞神功和紫气东来功法融合成功的前提下,就给她一份作为之前的报酬,所以在收到报酬之前,霍萤还是会继续随行。   所以,能够骑马和驾车的人选就是确定的了。   方别和盛君千两个人作为比较容易抛头露面的男孩子,左右骑马逡巡警戒,驾车的人分别是薛铃和何萍,端午宁夏霍萤商九歌以及黑无端坐车中。   宁夏黑无一个车厢,端午霍萤商九歌则在另外一个车厢。   薛铃赶着马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方别看着她,指了指城墙之上。   薛铃抬头看去。   看到了一个穿着斗牛服的身影,正站在城墙上远远望着她。 第二十五章 送别   因为金刚不坏神功温养的缘故,薛铃如今耳聪目明远胜常人,况且那件斗牛服是那样的显眼,哪怕清晨尤有薄雾,薛铃依旧一眼看出来那人正是吕渊。   吕渊就是独自一人站在城头上,远望着赶早在洛城城门中进进出出的络绎行人,同样也望着薛铃与薛铃一行,面无表情,神色冷峻。   不过薛铃在城下,一时间情绪是有些复杂的。   她曾经是很不喜欢乃至于仇恨吕渊的。   毕竟父亲在时,吕渊是她的吕叔叔,对父亲忠心耿耿,说一不二,否则也不会成为锦衣卫内部的重要人物。   但是等父亲不在了,就算是人走茶凉,作为自己的吕叔叔,应该对自己关爱照顾才对,但是事实上,薛铃在锦衣卫的处境,之所以那样迅速地恶化起来,说起来就是以吕渊为典型的父亲旧部以极快的速度翻脸不认人,乃至于把她也当做瘟神来看待。   甚至多有排挤,绞尽脑汁想要驱逐她出锦衣卫使其自生自灭。   薛铃感受着这些人情冷暖,自然认为当时对她很好的那个吕叔叔只是看在父亲面子上的虚情假意,如今这个对她百般刁难的上司,才是其真实面目。   但是她也只能将自己包裹在这厚厚的壳中,少女自从出生以来就是在燕京中度过,在薛平独女的光环中长大,薛平薛平薛大人在燕京一手遮天,就算是首辅大人也要礼让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三分,虽然名义上锦衣卫指挥使只是正三品,但是薛平有太保加衔,位列三公,可谓是位极人臣,并且深得圣人信任,手下人才济济,树大根深。   有谁能够想到,这么大的一棵大树,也会树倒猕猴散?   薛铃那个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去。   也是这个时候,吕渊最终动手,将薛铃逐出了燕京。   以执行锦衣卫任务的名义。   这一去,前路漫漫。   这一去,生死未卜。   这一路走去,便再无回头的可能。   但是薛铃却因此,看到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一个在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屋檐下永远看不到的天空。   所以,少女此时看着对方,是真的神情有些复杂。   尤其是当吕渊又回来洛城之后,别的不说,单单对于薛铃,虽然说名义上薛铃是锦衣卫的暗探,所以他需要对薛铃多有倚仗,但事实上,吕渊给薛铃的信任和扶持,是薛铃就算是木头也可以感知到的。   况且现在薛铃也没有那么木头了。   当然——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   锦衣卫薛铃基本上已经没有回去的余地了,况且因为瓦罐寺之事已经知道父亲薛平之死有莫大猫腻的前提下,更是完全没有回去的可能。   哪里有才出龙潭虎穴,又自投罗网的可能。   方别要走,别人薛铃不管,自己肯定是要跟着走的。   但是这一走,吕渊又来送。   看着对方的影子,薛铃就有些百感交集了。   “他为什么会来?”薛铃问道。   名义上她还是锦衣卫的卧底,但是这一走,就算是和锦衣卫彻底断了联系,之前还有邹老先生,现在就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送送你啊。”方别静静说道。   方别并没有告诉过薛铃,那天晚上,吕渊曾经来抢过宁欢的尸体,并且,如果不是看在薛铃的份上,两个人或许已经动手了。   有些事情,薛铃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送我吗?”薛铃看着高处的男人,最终伸手向他挥了挥。   是啊,当初就是这个男人将她送到了洛城,现在她将要离开的时候,居然也同样是这个男人在城头相送。   心情微妙。   在薛铃的视野中,吕渊转身,从城墙上走下。   两辆马车也同时启程,向着汴梁的方向而去。   渐行渐远。   ……   ……   “吕大人今天早上怎么这么有雅兴?”另一边,赵敬看着穿着斗牛服的吕渊从城墙上走下来,不由开口问道。   “赵大人也很有雅兴嘛。”吕渊不动声色地说道。   如今尚且是辰时,天刚蒙蒙亮,夏季清晨的雾气尚且有些浓郁,雪白如同降下天空的云。   两个人都起来地很早。   “这不是沐浴皇恩,丝毫不敢怠慢。”赵敬看着吕渊说道:“吕大人,您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三日之后。”吕渊静静说道。   “这么快?”赵敬吓了一跳。   虽然说走为上策的主意是赵敬给吕渊出的,但是三天之后真的未免也太快了。   “就像赵大人所说的,沐浴皇恩,不敢有丝毫怠慢。”吕渊看着赵敬说道:“我离开燕京已经快一个月了,再不返回,恐怕有伤圣上之明。”   赵敬点了点头:“那么,关于蜂巢的事情,有着落了?”   吕渊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薛铃已经给我了洛城蜂巢的全部资料,这些都是她这半年来披肝沥胆得来的成果。”   “我已经向圣上呈上了表彰薛铃的奏疏,从今天开始,洛城全面清查蜂巢残党,定要将整个洛城扫荡一空,只有打扫干净屋子了,我才能安心离开。”   吕渊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让人根本找不到指摘之处。   赵敬点了点头:“大人英明,洛城有大人莅临,荡清寰宇,真乃洛城百姓之福。”   两个人这样互相说着冠冕堂皇义正言辞的官话,一边彼此擦肩而过。   毕竟,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都有事情要忙了。   ……   ……   离开了洛城,洛城的一切,就与方别等人再无干系。   两匹白马在晨雾弥漫的官道中前行着,两辆马车轧轧跟在后面,方别看着身边的盛君千:“盛公子一路上不怎么说话的样子。”   “方小哥希望我说些什么呢?”盛君千看着前方微笑说道:“总不能我们一起吹令狐少侠吧。”   “令狐少侠那么武功高强,义薄云天,有什么不能吹的。”方别笑着说道,然后顿了顿:“其实,这里的人大多都有一起走的理由,只有盛公子是个单纯的过客。”   “什么过客,我名字都写在你们家名单上了。”盛公子哈哈大笑说道。   “怎么,方小哥这个时候希望赶我走了?”   话音未落,盛君千在马上抽出百断刀,一刀信手向着路旁斩出。   刀气横扫之下,数人狼狈从路旁的灌木逃窜出来。   下一瞬间,整个清晨官道上,一时间杀声震天。 第二十六章 遇袭   在盛君千挥刀之后,杀声瞬间从四面八方炸响,不知道有多少人从道路两侧涌了出来,他们手持利刃,身着粗布短衣,蒙面而来,连商量都未打,就向着车队冲杀而来。   哪怕说这车队只有两辆马车两匹马。   盛君千和方别之所以骑马逡巡,就是为了防备这种情况,如今世道并不太平,盗贼四起,像是南边泛滥的倭寇,其实主力军反而是那些经营破产的假倭,像这次霄魂客栈这样的小型队伍,是真的很容易变成到盗贼们所盯上的对象。   什么,你说霄魂客栈的队伍不是很小?   两匹马车两个人的队伍,真的是太小不过了,反而是对方的阵仗,稍微显得大了一点。   大概是艺高人胆大的缘故,眼看着这些人冲杀而来,方别和盛君千都立在马上不动,冷静地观察着对方的进逼,几乎在几个呼吸之间,周围的草丛灌木中就窜出来几十号凶徒,方别叹了口气:“你惹得麻烦,你来解决?”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其实两个人方才突然开口说话,便是因为发现了路边这些潜伏的盗匪,故意吸引对方注意力说一些没有意义的闲话,同时驱马缓步靠近,才有了盛君千那凌厉一刀。   只是唯独让盛君千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那一刀横断山河虽然没有全力出手,但是七分力还是有的,是抱着一击斩杀对方的心思出刀,但是在他挥刀那一瞬间,那些灌木丛中所隐藏的贼人竟然全部逃了出来,这份机敏和反应,让盛君千不免又有些慎重。   “人太多了吧。”盛君千手轻轻按住刀柄说道。“我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哪吒。”   “林雪!你来!”方别也不含糊,当即就叫了另一个能打架的薛铃。   之前说过,两匹马,两辆马车,骑马的是盛君千和方别,驾车的是薛铃与何萍,如今何萍是最老神在在的人了,同样勒停马匹,看着四周的动静,静如处子,静观其变,而薛铃则原本就已经蓄势待发,此时听到方别呼唤,点了点头,从马车上一跃而出,向着那些盗匪冲杀而去。   盛君千点了点头,自己也腾空下马,手中百断刀横扫而出,有盗匪尝试持刀格挡,却被盛君千一刀直接将兵刃斩开,整个人也在惊愕中被分成两半。   而另外一边,薛铃身怀金刚不坏,也没有丝毫含糊,其实自从成为蜂巢刺客之后,薛铃自己平常也没有少经战斗,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薛铃大多数时候都在越级打怪,所以说经常被对方揍得狼狈不堪,只能够依靠金刚不坏神功硬抗,此时终于遇到了一大堆软柿子,所以说薛铃这次是真的如同虎入羊群。   大概金刚不坏神功才是最能够体现武侠魅力的武功之一,薛铃跃入敌阵,大开大合,别人砍在自己身上的刀刃,薛铃只用管他们是不是会砍花自己的衣裳,手臂就是盾牌,一抬一遮,便挡下刀枪棍棒,同时一拳一掌,便有一人腾空而出,金刚不坏,不仅有刀枪不入,更有金刚神力,打同级别的高手看不出来,但是打普通人,一拳就是一个断线风筝。   其实盛君千说得对,他武功虽高,这三四十人奈何他不得,但是这又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三四十个人从四面八方围来,他只能够遮挡一方,所以才需要方别出手合作,而眼下薛铃替他撑住另外一方的压力,整个战场瞬间就变得有些风平浪静起来。   眼看着盛君千一刀一个,砍人砍得不亦乐乎,薛铃刀枪不入,身边虽然人数不少,但是一会就起飞一个,毕竟真正的武林高手在面对普通盗匪的时候,形成的碾压实在太过于强大。   而正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   一只利箭自更远处的树冠之上破空而出,正向着白马之上的方别射来。   方别原本就在观望四方,此时见利箭射来,瞬间向着射箭之处望去,只见一个人影正快速从树冠之上跳动,他叹了口气,望着那箭来势,抬手接箭,只觉得此箭力道颇大,显然射箭之人用的是相当强悍的硬弓。   方别没有任何迟疑,捻箭在手,手持箭尾,以暗器手法将那支利箭瞬间甩出,直扑向远处射箭逃逸之人,方别原本是不打算动手的,一方面是懒,另一方面也是不怎么想展露武功,但是对方来主动挑衅他,那就是真的另当别论了。   由于灌注了真气的缘故,所以这一箭去势甚至要比来势更快,只见一支穿云箭,虽然没有千军万马来相见,但是却看到那一箭正中射箭之人的胸口,然后贯胸而过,将他牢牢钉在树干之上。   一箭之威,竟至于斯。   虽然说方别一招制敌,但是少年的表情却没有丝毫轻松,不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凝重起来。   原因很简单。   那就是为什么?   现在不过是巳时,此时官道上人烟稀少,确实很适合拦路埋伏,自己这边护卫也很松散,像是合适的肥羊。   对方人稍微多了一点,这不是很要紧,可能人家就是想要钓大鱼的,结果被自己这个小虾米给冲进了包围圈,有枣没枣打两杆子呗。   可是这弓箭就有点不对了。   如此强弓,相隔近二十丈一箭射来,箭法精准,就不是寻常人能够有的阵仗了,毕竟一个如此箭法的弓手少不得五年十年弓马娴熟的打磨,怎么会进这样的乌合之众之中?   并且早早埋伏于树冠之上,就等着射杀这次中埋伏的首领?   别看方别信手反杀,但那是因为他射的是方别。   有几个人能有在空中摘箭下来再反射回去的本事?   他们是绝对的有备而来。   “小心。”方别念一至此,马上开口向着四方报警。   而此时已经稍微有点晚了。   在道路旁的密林之中,只听得机弦声动,弩机张开,只一瞬间,就有二十来支劲弩利箭,向着那两辆已经停下的马车,攒射而去。   竟是一门心思要射杀车内之人。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车内究竟是哪些人。 第二十七章 屠杀   且让我们回忆一下两辆马车车厢中究竟有哪些人。   其实并不多。   车外是盛君千方别何萍薛铃,那么车内就是端午宁夏黑无商九歌外加霍萤。   薛铃所驾车中为端午商九歌霍萤,何萍所驾车中为宁夏黑无。   为什么要说这个?   因为之前这个并不重要,就好像当秦始皇出游之时,他在哪辆车上并不重要。   但是如果有张良在古博浪沙上招募力士以重锤击之,祖龙在哪辆车上就非常重要了。   现在就是这个道理。   眼看劲弩利箭向着两辆马车同时攒射而去,这速度这距离,即使是方别也没有办法出面想救,不过,换句话说。   车里面的人就真的需要救吗?   只见车夫位置的何萍望着远方的箭矢,低头拔下头上的青玉发簪,只信手一划,恰似王母娘娘当初划开银河的那一簪。   何萍虽然说没有划出银河,但是却有一道凌厉匹练随着发簪而出,剑气恢弘如大江大河,射来的弩箭瞬间凌空被切成两半,如同折翼的鸟雀纷纷坠落一地。   而在另一边,车夫位置没有人,但是马车车窗中却钻出一个双马尾的少女,不是端午又是何人?   事实上,端午如今已经超越黑无成了霄魂客栈中第三战力,只是很少有人注意到罢了。   端午体型娇小,是唯一能够毫不费力从车窗中钻出来的,这一点就算是霍萤也要大呼内行。端午跃出车窗之后,随即扔出一块红色方布,在灌注了金刚不坏神功真气之后,整块方布就瞬间变得坚如钢铁,虽然说没有口呼大威天龙,但是不得不说有那味了。   红色方布向着前方席卷而去,那原本锋利至极的弩箭在撞到方布都纷纷落地,端午落地的同时,黑无也双手握住马车窗户上沿,撑住身体的同时,从脚到腿再到身体地脱出,落地之后并没有迟疑,而是瞬间再足下用力,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向着之前射出弩箭的地方冲去。   哪里有遭受攻击还在原地引颈就戮的说法?之前马车里的人不动,是对马车外的人充满自信,但是现在自己受到攻击,那就另当别论了。   黑无一出手,那就是真的就知有没有,他几乎在一两个弹指的功夫就弹射起步,然后冲入之前弩箭攒射的隐蔽处,只听得那边瞬间一阵狼狈逃窜的响动,然后就是呼天喊地的惨叫,最终变得一片寂静。   方别端坐马上,一颗心顿时又放了下来。   至少说——对方确实是有备而来特意前来埋伏,甚至伪装成普通的盗匪。   当然,这些冲上来的盗匪确实是炮灰,脚步松散正手无力反手不精,根本没有同台竞技的资格。   但是这埋伏在远处打算渔翁得利,或者说是捕杀漏网之鱼的射手们,却一个个都是真正的精锐。   哪怕说这样的精锐依旧没有办法和顶级的武林高手相比,但是三品之下的武者,在方才的远程攻击下,已经变得非常危险。   这只能说明——他们并不是针对自己这边来的,甚至没有自己这边的详细情况。   如果知道自己这一队九人中,藏了五个一品两个二品,两个三品,更没有一个不能打的情况,谁敢去拦这样的凶神煞星?   不过说过吗,现在的霄魂客栈,四舍五入一下就能够Cos一下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   正在方别这样思索着的时候,薛铃盛君千那边也结束了战斗,盛君千常在江湖中行走,此时面对这些拦路打劫的匪盗,自然是没有丝毫的客气,他可是见多了这样横加杀戮羞辱妻女的惨剧,所以刀刀皆不留情,更因为从没有一人能够接下盛君千的一刀,所以还来不及让这些人胆战心惊,不战而逃,就已经被盛君千一人一刀了解了全部。   薛铃这边就柔和很多了,那些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就算打在薛铃身上也就像在给她挠痒痒一般,但是少女小拳拳捶你胸口就是一拳把你打飞的效果,况且这些盗匪武艺粗浅,连黄河十七盗都远远不如,老实说,黄河十七盗已经算是精品盗贼了,只是遇到了商九歌这个王者选手才显得他们黄金水平打出了青铜表现,薛铃也是一拳飞一个,等到最后对方反应过来,不由齐发一声喊,转身就向着官道四周四散奔逃而去,只剩下薛铃自己拔剑四顾心茫然。   但是还没有等到薛铃茫然结束,就看到一道黑影踏空而过。   之所以说踏空而过,是因为他的速度太快了,简直就像飞一样。   正是黑无。   黑无是真正的杀戮机器,一旦展开,眼前就几乎没有一合之敌,他几乎在眨眼之间就杀光了那些用弩箭偷袭之人,然后还能转过身来支援其他战场,此时黑无很快就追上了那个距离他最近之人,凌空一脚踢出,就看到那人的头颅就直接被踢飞出去,然后再撞到远处另外一个逃跑之人的身上,那人直接胸口骨骼尽数断裂,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   方别看着黑无的杀人动作,叹了口气。   黑无从小接受的就是最直接的杀人教育,可以说在场之人,哪怕是萍姐,都未必有这个十九岁的少年杀人更多。   毕竟萍姐杀人也不是滥杀无辜啊,能够上萍姐的杀人名单,可以说也是对他的一种莫大的认可。   当然——黑无如果能够选拔一下踢足球的话,那么黑无踢得真的也是杀人足球了。   不过一脚踢翻两个人之后,其他人跑得更快了,根本就是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更更怀疑人生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怪物。   而黑无则好整以暇地从口袋中掏出来圆滑的卵石,在手中略微掂量了一下,随后向着远方逃窜之人投掷而出,这真的是一石一个,堪比手炮,中石之人皆是透体而过,然后再向前奔跑片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掏了个透明窟窿,最终萎靡倒地。   只能说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原本宁静的洛城官道上,已经扔下了一地的尸体,在场之人,更是几乎连活着逃出去的都没有。   薛铃回过头来,有些茫然地看着方别:“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八章 究竟是谁杀了我,而我又杀了谁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刚从洛城出来,吃着火锅唱着歌,就要先去汴梁进行关于蜂巢工作的复命,然后交割清楚之后,再顺着大运河而下,就可以沿着当初那位隋炀帝的脚步,也下一次江南,看看所谓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人间天堂究竟是什么样子。   大家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不好吗?   结果才刚出来一会,就这样被这些莫名其妙的人给拦住截杀。   要是对方实力很强倒了罢了。   关键实力是真的一点都不强,是真的没有什么逼数挑选了自己根本就应付不了的敌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既然选择了拔刀,那就要有被杀的觉悟。   但是只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被人杀了个七零八落尸横遍野丢不丢人啊?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人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但是无论是连话都没问,就直接掩杀过来的这些普通盗匪,还是说那些隐藏在这些盗匪之后,远程用弓弩伤敌的精锐敌人,他们的意图薛铃毫不怀疑就是要把自己这些人全杀光,不留活口的杀光,甚至说不是单纯为了财物而来。   所以霄魂客栈这边的反击也是雷霆之势,切瓜砍菜一般让他们留下一地的尸体,甚至没有人有能力从这里离开。   但是拔剑四顾心茫然之后,无论是谁,都还是要问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或者说究竟是撞了什么邪,刚出来洛城就遇到这等祸事。   尤其是这一行人是方别还好,如果不是霄魂客栈这样豪华到震撼的阵容的话,其他的无辜百姓难道不是被这些人给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剩地杀死?   “我不太清楚。”方别面对薛铃的回答开口说道。   方别又不是神仙,能够熟知世间之事,事实上,离开了洛城,离开了这个尝试构建已久的情报网络,现在的方别,所能够获得情报的途径重新变得非常稀少。   “不过,问问就知道了。”   这样说着,方别翻身下马,开始查看地上的伤者。   盛君千的对手皆是一刀毙命,黑无下手也真的是拳下皆冤魂,而薛铃这边,虽然说金刚不坏神功也是一拳两个小饼饼的武功,但是她最终还是有些心怀不忍,所以说薛铃这边,被直接打死的有之,但是打成重伤无法逃跑的还是有的。   方别现在所做的,就是将这些还活着的伤员全找了出来,然后拎着一个进了小树林,片刻之后独自走出,再拎一个进去,如是反复,知道的人知道方别是在审讯,不知道的人可能感觉方别正在用餐。   直到方别将所有还活着的盗匪伤员都用完的时候,少年才回到霄魂客栈众人群中,不得不说,方别的审讯速度,真的是一流的快。   “怎么回事?”这次轮到何萍开口了。   即使是老经验如同何萍这样的,也对于这次遭遇袭击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毕竟如果说是针对自己的,这样的阵容是瞧不起谁呢?   如果说不是针对自己的,这个伏击的时间和地点到底是在糊弄谁呢?   “他们大多数什么也都不知道。”方别看着何萍耸肩说道:“只是被怂恿引诱过来抢劫的炮灰劫匪罢了,他们的据点在不远处的赤霞山,里面还有一些留守的同伙,不过也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那些射箭放弩的人,并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说到审讯,薛铃就忍不住想起当初她被方别用刀抵住脖子细细审讯的场景了。   不得不说,方别对于审讯,或许还真的有一手。   并且,估计那些人的尸首都在小树林里面叠着,问一个杀一个,杀一个再问一个的审讯手法,真的是太狠了,不过在此时,却也真的是最快获得情报的消耗性手法。   毕竟方别总不能抓一个舌头带到汴梁去细细审问吧,这也太本末倒置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盛君千在一旁问道。   他的百断刀上的血珠还在向下流淌,将地面染做黑红,盛君千不惮于杀人,否则也不会在嵩县整整快杀了一个月的人。   但是这么莫名其妙杀这么多人,其实还真是第一次。   杀人的原因只是他们想杀自己罢了。   “从最根本上来说,是一个误会。”方别慢条斯理地说道。   “如果能说这是一个误会的话。”   看着周围所有人的目光,方别继续说道:“他们赤霞山上的匪徒受到邀约,将在洛城通往汴梁的官道上干一场大的,拿一场富贵,一旦成功,金珠宝贝大把,美女田地无数,可以说是一场拼搏半生基业。”   “这听起来真的是很有诱惑力的样子了。”盛君千点头说道。   嗯,这是真的很有诱惑力的样子了。   毕竟大家抢一个是抢,抢一双也是抢,如今有人邀请自己来抢劫,还能干一票大的,何乐而不为啊。   “他们只知道这些对吧。”何萍在一旁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是的,毕竟你还指望他们说出来什么别的,我连着审讯了三个人,都声称如果和前面说的不一样,那么就死路一条,但是最终他们说的都是一模一样的说辞。”   “虽然最后他们都死了,但是可以姑且认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毕竟这也很符合逻辑。”   这也是为什么这群乌合之众会来这里埋伏的原因了。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究竟是谁让他们埋伏的,又或者说他们究竟要埋伏的是谁,才会导致这样误中副车。   薛铃在一旁说出来了自己的疑问。   “我只能说鉴于我不会通灵的缘故,这个问题暂时无法回答。”方别淡淡说道:“不过到了汴梁应该会一清二楚水落石出吧。”   “这个世界,只要有蛛丝,那么便有马迹,只要你留心观察,总有收获。”   “不过现在问题来了。”方别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   望着周围那满地的尸体。   “这么多人,究竟是谁杀的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陷入了沉思,然后,每个人都将目光看向了商九歌。   商九歌一时间:“我没动手啊。” 第二十九章 初入汴梁   商九歌一时间就很委屈。   明明宝宝什么都没有做,最后为啥一切都要宝宝来承担?   真的就是组织已经研究决定了,就让你来杀这些匪徒,反正你一个华山小师姑,江湖大女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杀黄河十七盗也是杀,杀赤霞山群盗不也是杀吗?   “我也不是谦虚。”商九歌试图争辩道:“我一个华山……”   “等等,等等!”方别感觉不妙当即打断商九歌的施法吟唱行为,“你别说了,你再说可能要有大祸降临了。”   “总之,这里你最适合背锅就够了。”方别看着商九歌认真说道:“不是你杀的,难道是盛君千杀的?”   盛君千提起来黑刀无辜地看了商九歌一眼。   嗯,刀口上还在淌血。   “或者说是黑无杀的?”   黑无面无表情地在一旁闭目养神,似听非听的样子。   “以及难不成是林雪杀的?”   薛铃就很气方别这么欺负商九歌,但是自己一时间想想,还真的没有什么能够帮忙的。   然后就有一些微妙的悲伤。   啊。自己也不想杀这么多人啊,解释起来好麻烦。   商九歌在官府,在六扇门应该有备案了,杀再多的人,都是行侠仗义,应该大丈夫的。   商九歌侧头想了想:“好的,我承认,都是我杀的行了吧。”   “都是你杀的那就简单了。”方别伸手拍了拍商九歌的肩膀。   也就是方别能拍商九歌的肩膀了,别的男孩子可能连爪子都没了。   “我们这就去汴梁报官,顺便把功劳安在你头上,你意下如何?”   商九歌面无表情:“只要你开心。”   ……   ……   虽然说这些匪徒都是死有余辜的赤霞山群盗,但是打扫战场也是必须的。   毕竟大路上这么多尸首,砸到花花草草,吓到小朋友就不好了。   不过血迹是很难搞了,恐怕只有下一场暴雨,才能够有所缓解。   掩埋谈不上,只是将这些尸首拉到路边,然后姑且用灌木丛之类的掩盖一下,以及将那些明显是乌合之众的赤霞山群盗和那些隐藏在后面用弓弩偷袭但也穿着普通人衣服的家伙分开摆放。   尸体总计有五十四具。   不得不说,这个数字还是挺高的。   毕竟杀人不是绣花,不是请客吃饭,顷刻间杀了五十四个人,除了黑无,就连盛君千都没有这样的经历。   老实说,有种被血洗礼壮行的味道。   将尸体搬运出官道,然后一行人继续前行,因为应对得体的缘故,无论是马车还是马,都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所以可以直接就扬鞭启程。   接下来的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汴梁城下。   时间刚刚来到了下午过半,毕竟之所以一大早起程,就是为了天黑之前进入汴梁,光明正大地交了入城费进城,也没有收到什么特别的刁难,进城之后,原本流程应该是先找一个客栈,把车马停下,把行李搬运下来,顺便也让马匹恢复一点马力。   但是方别却带着其余人等再一路赶着马车来到了郭府的门前。   郭府,便是郭盛的府邸。   下车,叩门,开门的还是上次的那个青衣的管家,上次来汴梁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情,所以说对方对于方别这个可以和自家少爷谈笑风生的角色印象深刻。   “诸位请进,府中自然有客房供诸位歇息。”青衣管家如是说道:“不过少爷暂时不在府中,所以说不能够出来迎接,在此在下向诸位表示歉意。”   “不在府中?”方别挑了挑眉:“那他在哪里?”   别人不在府中或许很正常,郭盛不在府中就有点奇怪了。   或者说不是有点奇怪,而是很奇怪。   毕竟他是郭盛,能躺着就不坐着的郭盛。   青衣管家不由有些面有难色:“不太方便说。”   方别噗嗤笑出声来:“难道说大白天就去了百花楼?不是吧,他去百花楼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百花楼同红袖招一样,是这汴梁城最大的秦楼楚馆,此时的人们不以狎妓为耻,反而算是一种流行的风尚,郭盛又不是官员,而是豪商世家,更算是无所顾忌,和盛君千一样,也是这种场所的常客。   “倒不是百花楼。”青衣管家叹了口气:“而比百花楼凶险数倍。”   这样说着,他看着方别:“几位别在门口,先进来说吧。”   等九人连同车马都进了郭家的宅子,郭府果然是深门大院的宅落,有的是屋子马厩来安置方别这一行人,待将几间客房都给方别这边安置妥当,方别再问起关于郭盛的事情,青衣管家才摇头说道:“说出来不怕笑话,我家少爷是去按察使衙门吵架去了。”   “按察使衙门?”听这么一说,方别也吓了一跳。   大周朝官制,按察使乃是掌管一省刑名弹劾之地,也就是说这个省的最高执法机关,自古言曰民不与官斗,郭盛一个商人,就算富可敌国,手眼通天,没事也不要去官府那边凑热闹,毕竟士农工商真的不是说着玩的。   别想不开啊弟弟。   “是的,按察使衙门。”青衣管家点了点头,这确实要比去百花楼这样的秦楼楚馆难开口地多。   “究竟是怎么回事?”方别继续问道。   “还是不因为我家近来好几批要紧的货物都莫名其妙地被人截胡了,这些货物中有送给宫里要紧的宝物,如今货物连同随行人员一起都下落不明,怎么能不让少爷怒火攻心?”   “但是根本一点音讯都没有,最近少爷没有办法,闲了就去按察使衙门那里住着,要求对方给他一个说法。”   “否则自己这边难过,也不让对方有丝毫的好受。”   货物被劫?   连郭家这种豪门皇商的货都敢劫?   这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了?   方别心中暗自思忖,然后再联系起来今天自己所经历的那番离奇遭遇,不由叹了口气:“郭盛他平常什么时候回来?”   “还要些时候。”青衣管家说道:“他带了厨子歌女一套班子去的,到了就在里面赖着一整天,天黑才回来。”   “那就好。”   方别点了点头。   “我过去看看情况。” 第三十章 衙门之上   “你?”青衣管家对于方别展现了充分的怀疑。   而方别则点了点头:“嗯。”   “我。”   “我去去就回。”   ……   ……   青衣管家当然管不住方别的去去就回。   而在汴梁的按察使衙门中,大堂之上,此时正鼓乐大奏。   “曹孟德在马上一声大叫。   关二弟听我说你且慢逃。   在许都我待你哪点儿不好。   顿顿饭包饺子又炸油条。”   郭盛一袭布衣,站在按察使衙门大堂之上,身后是吹拉弹唱,几乎把整个戏班子都拉过来了,唱的正是《关公辞曹》这出戏。   汴梁的按察使赵亨极看着眼前的郭盛,那是满头黑线却又真实奈何他不得。   虽然说按察使可是朝廷正三品的大员,真正的封疆大吏级别的官员,镇守一方几乎可称之为诸侯,全省之内的所有刑罚弹劾之案件,尽出他的门下,按照品级而论,即使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也不过同样是正三品。   当然,锦衣卫的正三品,和汴梁按察使的正三品,还是有些区别的。   顺便一提,曾经被蜂巢刺杀的那位户部侍郎周海天,也是正三品,当然,户部侍郎是京官,又是主管钱粮开支的户部副主管,其重要程度,当然又要比这位汴梁按察使高出不少。   大周朝中,士农工商,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地位最低的商人,自古及今,只有百姓造反的道理,没有听说过商人造反的可能。   所以商人虽富,但是地位却委实不高,甚至常常要受官吏欺压,不得不忍气吞声,屈服做小。   哪有像郭盛这样,自己反而霸占了按察使衙门来唱戏,按察使反而对他无可奈何的道理。   这说白了,就是郭盛这边理直气壮,而赵亨极这边理亏的缘故。   在郭盛身后,戏子们吹拉弹唱依然唱个不停,虽然说并没有戏服,但是乐器一奏响,戏腔一唱,只要不回头,那意思也就到了七八分。   “你曹大嫂亲自下厨烧锅燎灶。   大冷天只忙得热汗不消。   白面馍夹腊肉你吃腻了。   又给你蒸一大锅白菜包。”   赵亨极不由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看着堂下的郭盛:“郭少爷,郭公子,咱闹够了没有?”   “闹够的话,那就回去吧。”   “没有闹……”郭盛在堂下刚想说没有闹够,但是一想不对,怎么能够先示弱说自己是来闹的。“我哪里闹了,我有冤屈要来找按察使大人报官,按察使大人平不了小人的冤屈,小人本来想去燕京告按察使大人的御状,不过又因为燕京路途遥远,舟车劳顿,所以姑且在您这里练练手。”   “这不是怕按察使大人闷吗?”   “所以特意找一个戏班子给大人解闷。”   “大人您看这出关公辞曹,唱的如何啊?”   在郭盛这样说着的时候,身后的戏子依旧唱腔圆润,饱满十足,敢来按察使衙门唱戏,不得不说这唱戏的也是胆气十足。   “搬蒜臼还把那个蒜汁捣。   萝卜丝拌香油调了一瓢。   我对你一片心对天可表。   有半点孬主意我是沙雕!”   “够了!够了!够了!”赵亨极看着郭盛连声说道。   “郭少爷,郭公子,您想要什么,我给您还不成吗?”   “我要我那些货物,我要那些匪徒凶手。”郭盛抬起手,身后的戏班顿时停住了吹拉弹唱。   这位豪商公子看着台上的赵亨极,静静说道:“否则误了今年秋天给宫里朝廷的供奉,我郭家不好过,我也不会让按察使大人好过的。”   “好商量,这个好商量。”赵亨极连声说道,随即他的语气就带了些许接近哀求的神色:“但是郭公子也该知道,像这些匪徒肆虐的案子,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来,谁知道他们是那座山上下来的土匪?”   “再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我真的请示朝廷,发兵围剿那些山头,将整个汴梁境内的匪盗扫荡一空,这也同样是需要时间的,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完成的。”   “这汴梁城谁不知道郭公子你手眼通天,但是即使是郭公子您,不是同样没有查出来那伙凶徒的真正身份?”   “所以郭公子,您就不要来为难本官了,这并不是什么一朝一夕就能够了结的事情。”   “还请郭公子耐心地坐下来,我们从长计议,本官绝对会给郭公子一个公道,一个满意的答复。”   赵亨极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尤其是他一个三品大员的身份,却要对一个白身商人这样语重心长,不能不说姿态已经放低到了极点。   而郭盛冷哼一声:“保境安民,荡平盗匪原本就是赵大人的分内职责,如今分内职责都完不成,在这里给我和稀泥,那可不行。”   “你说来日方长,从长计议,我倒要知道,这个来日方长从长计议究竟是怎么一个回事?”   “是三天,十天,一个月?还是三个月半年,一年?”   “我需要赵大人给我一个明确的时间答复。”   “过了那个时间,您解决不了,我就要去燕京城告御状,第一个要参的就是赵大人你。”   郭盛得理不饶人,但是也有理有据,紧追不舍,赵亨极面露难色。   三天肯定是郭盛想要的答复,但是赵亨极真的是做不到了,十天也很勉强,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才勉强算是有点可能。   毕竟光是查清哪些贼人动的手,就很需要时间和精力了。   到时候又不是一张空口白牙就能够要回来那些珍贵货物的,还是要发兵讨伐,组织兵员同样是要惊动朝廷的事情,毕竟兵饷都是朝廷发的,不发兵饷,那可是一步都走不动。   赵亨极刚想开口,这个时候,衙门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阵击鼓声。   鼓声响亮浑厚,自按察使衙门的门口沉闷传来。   正所谓击鼓鸣冤是也。   郭盛有些意外,然后看着赵亨极:“赵大人,你的生意上门了,我暂避一下?”   郭盛虽然霸占了衙门大堂,但是总归还是有分寸的,毕竟来按察使衙门鸣冤报案的人,真的是少之又少,谁能想到还真的能够遇到一个出来? 第三十一章 报官   大周朝的衙门任何一个衙门外都有着鸣冤鼓的存在,虽然说鸣冤鼓自古有之,但是当朝太祖又强化了该鼓的存在,在大周律中规定,击鼓鸣冤而不接者,以欺君枉法论罪。   所以虽然说太祖皇帝已经故去百余年,但是该条法令已经深入人心。   此时,在衙门前手握鼓槌之人,正是方别。   一声声鼓响,错落有节,不多时,就看到衙门内一个皂衣公人步履匆匆走出来,上下打量着击鼓者方别:“你有冤屈?”   “报告大人,我没有冤屈。”方别静静说道。   公人气极反笑,毕竟这两天按察使衙门被郭盛折腾的不轻,每个人都窝着一肚子的火,毕竟天天给你唱关公辞曹,没几个人受得了的:“没有冤屈你敲什么鼓?”   “快去快去,再不去小心我们把你抓起来打板子。”   方别笑了笑:“虽然我没有冤屈,但是我有案要报。”   “报案你去找知县啊,再不成你去找知府衙门。”公人就很不乐意了:“这里是按察使衙门,按察使衙门你懂吗?”   一般人其实是不懂的。   按察使衙门大概相当于省高院和省检察院的结合体,虽然理论上这里也接案子,但是接的都是大案要案,哪里会处理平头百姓鸡毛蒜皮的事情。   “我说出来你可以不要怕。”方别看着公人静静说道:“我在洛城来汴梁的路上,被打劫了。”   公人一脸看神经病的眼神:“被打劫你还能来这里报案?”   “然后有人把贼人全杀了,一地的血,一地的尸体。”   “我看不行,就赶紧来报案。”   “毕竟人命关天啊,几十条人命啊。”   方别绘声绘色地给公人描述着。   公人这才吓了一大跳。   “你快点跟我进来!”   作为多年在按察使衙门当差的熟吏,他清楚知道,如果方别所说是真的,那么这究竟代表着什么。   ……   ……   于是堂很快就升起来了。   在一片威武声中,方别走到了大堂中央。   依然站着。   这里是按察使衙门的大堂,不像普通县衙那样正对着大街,外面可以有围观看热闹的不明真相的群众。   这里真的只有他一个人罢了,因为正常来说,击鼓鸣冤不是来这里鸣冤的。   或者说如果不是知道郭盛来到了这里,方别也肯定不会到这里来凑热闹。   赵亨极看着堂下的方别,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堂下所站何人?是否有功名在身?为何不向本官下跪?”   是的,为何不向本官下跪?   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江湖人都不愿意参与朝廷纷争,更瞧不起那些甘为朝廷鹰犬的习武之人。   原本闯荡江湖,追求的就是自由自在,哪里有动不动给人下跪的道理?那些为朝廷效力的武人,就算武功再高,碰到比自己品级高的官员,都要毕恭毕敬地行礼叩拜,毕竟,只要在朝廷的体制中,就要服从朝廷的规矩。   只有极少数的情况下可以免除下跪的待遇,不过这些情况目前的方别都不具有。   最常见的是有功名在身,不需要太高,只要考一个秀才,那么就可以不需要下跪。   以方别的,虽然说可能进士稍微有点难度,但是秀才绝对是手到擒来。   为什么没有,说白了就是没时间。   毕竟上辈子已经学了一生才战胜高考这个强敌,这辈子如果不能轻松一些,那又要重生何用。   见识过武功的玄妙之后,更跟在萍姐身边,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难度,委实有点大。   “并没有。”方别向着赵亨极躬身行了一礼:“根据大周律,如果百姓并没有犯罪,那么见官员不需要下跪,只需要鞠躬行礼即可。”   大周律上确实有这么一条,同样是当朝太祖爷制定的,不过实际实行中,其实照办的并不多,毕竟普通老百姓哪里记得住那样厚厚的一本大周律,况且见到县太爷,都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别人跪的,你就跪不得?   其实很多官员并没有看过大周律,就算有人看过,此时也不会站出来主动讲解说根据大周律百姓无罪不用跪官员,毕竟所谓父母官,父母官,既然已经是父母了,那么天地君亲师,跪天跪地跪君跪父母,理所应当不是吗?   无论如何?   看着跪在地上肯定还是要比鞠个躬要爽的。   你跺你也麻,是真的会上瘾的。   不过眼下方别主动提及,赵亨极就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看着堂下这个看起来清秀干净的淡薄少年:“那你又有何冤屈?”   “我没有冤屈。”方别静静说道。   赵亨极就有点怒了:“没有冤屈你击鼓鸣冤做什么?你要是消遣本官,那么本官这就赏你十个板子扔出门外。”   “有谁说击鼓就是鸣冤的?”方别反问道:“击鼓不是报官的手段吗?”   “我这是报官来的。”   “报官?”赵亨极愣了一下:“来我这里报官?”   “是的。”方别看着赵亨极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卖关子:“小人自从洛城前往汴梁,在官道路上遭遇匪徒截杀……”   “又是匪徒截杀。”赵亨极嘟囔了一句,然后不可思议看着方别:“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之前这种情况,都是连人带马被杀了个干净,货物也会被尽数掠走,哪里会有能侥幸活下来的好事?   你小子烧高香了知道吗?这还不知足?   “小人没有逃。”方别看着赵亨极说道。   “你没有逃?”赵亨极吓了一大跳。   “是的,没有逃。”方别淡淡道:“小人随行的同伴中,有一位武艺高强的女侠,她仗义出手,将那些盗贼杀了个干干净净,尸体堆在官道上,一共是五十四具。”   “小人害怕,所以来到汴梁城之后,就打听汴梁城最大的官在那里,别人给我指路,我就来这里报官了。”   方别说的半真半假,但是赵亨极也没有往心里去,他注意的点就在于那些匪徒全死了!   并且还是一个女人杀的。   “休得胡言!”赵亨极开口斥道:“那个女侠是谁?”   “她说她叫商九歌。”方别开口说道。   赵亨极瞬间就相信了。 第三十二章 真的吗?我不信   为什么相信呢?   当然是因为商九歌知名度高啊。   毫不夸张地说,现在商九歌已经是整个大周官场最出名的江湖人物了。   什么少林方丈什么华山掌门都要通通靠边站,只有白鹭书院的院长才能够稍微有那么一点存在感。   毕竟白浅除了是白鹭书院院长之外,白鹭书院也向朝廷输送了许多科举人才,这些人才都要称白浅一声老师的。   商九歌之所以出名?   当然是因为这位姑奶奶太能惹事了啊。   刚刚崭露头角,就剿灭了整个黄河沿岸都赫赫有名的黄河十七盗,你剿灭就剿灭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种瓜,后人吃瓜,你把黄河十七盗剿灭了,之前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然后当地的官府过去打打秋风,捞捞功劳,大家分工合作,何乐而不为?   结果就这个华山女侠较真,不仅较真,还真的被孟州知县押了过去,差点被打成黄河十七盗同党,结果又是一番大闹县衙,最终仰仗六扇门才收尾。   不过这最终的收尾可不是什么好收尾,孟州知县被就地问罪入狱,听候发落,最后处理结果是被贬为白丁,永不录用,孟州上下的官场也一番地震,这几乎已经成了前段时间整个河南地界官员的最大谈资。   毕竟光商九歌这个人就很有说道的地方。   十七岁的少女剑客什么的,听说长得还不赖,并且在江湖上地位超高,并且整个人也有些木头木脑的样子。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么时间久了大家就会把她遗忘,但是接下来,洛城那边就又出事了。   洛城出现了蜂巢的活动,而蜂巢的目标就是为了刺杀这个商九歌,一时间商九歌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并且直接上达天听,惊动了圣人,圣人派了锦衣卫镇抚使吕渊来洛城处理,可以说是相当的重视,之后听说有罗教高手在洛城整个搞得乌烟瘴气人人自危,这个赵亨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倒不是很注意。   但是无论如何,商九歌几乎等于灾星瘟神的观念,几乎就已经在整个河南地界各级官员心中立下了深刻印象。   “商九歌吗?她现在在哪里?”赵亨极不由问道。   “正在城中郭大官人府中休息。”方别实话实说道。   因为这件事少不了让商九歌负责背锅,所以没有必要说谎。   “郭……?”赵亨极这就有点忍不住跳起来了。   “你认识郭盛吗?”   “熟。”方别看着赵亨极,点了点头说道。   “郭盛!你给我出来!”赵亨极冲着衙门后的客房,大声喊。   ……   ……   方别就是为了找郭盛而来,但是郭盛却没有想到方别的到来。   等到方别来到面前,郭盛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戏班子:“说吧,想听什么戏,他们都会唱。”   “今天我不听戏,改天再说。”方别看着郭盛有点正经地开口道:“其实大致情况我已经听管家说过了,我想听一下详细情况。”   “也就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有你不清楚的事情?”郭盛看着方别:“真的吗?我不信。”   你怎么和某个姓鲁的女人一样!   方别就有点生气了。   “当然是真的。”方别看着郭盛说道:“你都快火烧眉毛了还来给我卖关子。”   “好吧好吧。”郭盛虽然说面对赵亨极的时候显得盛气凌人,一副你不给老子解决,老子就不走了的样子。   但是在方别面前,不觉就有几分迁就的感觉:“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几车货物而已,这些货物对于老子来说,九牛之一毛,大海之一勺,天地间之一泥球也,何足挂齿,何足挂齿。”   “何足挂齿你就来按察使衙门这里闹事?”方别这就不乐意了。   “这情况就有些不一样了。”郭盛看着方别认真解释道:“我的货物丢了一车又一车,总得有人负责吧,你看整个汴梁城中,掌管缉盗的官员最大也大不过赵大人了,我不来找他我来找谁啊。”   “都丢了些什么东西?”方别也就不继续和郭盛纠缠了,直入主题。   “一些金珠宝贝,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今年秋天要给圣人的贡品。等到冬至时节,祭天的时候或许会用到。”郭盛看着方别有些正色地说道:“有些东西是废了好大劲才搞来的,如果丢了,一时间是找不到替代品的。”   “可能到时候圣人会降下责罚。”   说到这里的时候,郭盛终于不再嘻嘻哈哈了。   汴梁郭家之所以枝繁叶茂树大根深,很重要一点就是他们算的是皇商世家,红顶的那种,郭盛敢来赵亨极这里耍横,理直气壮之外,更重要的是他自己其实也有官身顶戴,只是这些算是御赐的宝物,平时并不拿出来罢了。   有大周皇室背书,郭家的生意本来又遍布于五湖四海,甚至在海外都隐隐有些买卖,当然是黑白两道通吃,接近手眼通天。   不过就是这样,这次货物被劫,连郭盛都没有查出来一个所以然来,就真的很生气,但是没地方撒气的前提下,只能来找赵亨极。   两边真的一时就僵持住了。   “圣人降下责罚?”方别有点明白了:“难不成是祥瑞?”   要说当今那位圣人最喜欢什么,祥瑞肯定算是其中之一了。   或许可能连之一都没有。   古代讲究天人感应,什么叫做天人感应呢?   就是你皇上治理国家治理的好,感动了上天,所以上天就会降下祥瑞,来作为对你的认可。   至于祥瑞的种类是不限的。   什么三只脚的公鸡,什么活了几千年的王八,什么长了四只爪子的大蛇,总之只要不是平常常见的东西,都可以献上去当做祥瑞,并且能够获得大把的赏赐。   “果然不愧是你。”郭盛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我找到了一对白虎幼崽并一条纯白的白蟒,都是稀罕至极的物件,原本想着这次秋天献给皇上,定然能够得到封赏。”   “但是如今,东西却被人半路给劫了,现在别说封赏了,恐怕连责罚都是少不了的。” 第三十三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郭盛这么一说,方别就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原委。   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那就是郭盛载有重要货物的车队被劫了,但是一时间却根本找不到凶手,因为对方的手段干净并且凶残,根本就不留活口的。   并且行动如风,让人无法捉摸。   “是对头吗?”方别问道。   “是对头就好了!”郭盛看着方别说道:“我家的对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就好了,只要是他们做的,我就有把握查出来。”   “但是我查了。”   郭盛耸肩:“不是。”   方别点了点头,这就真的很难缠了,毕竟真正的对头那边,郭盛肯定是有安排内应的,这要只要对方有大动作,郭盛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其实大家都一样,很多时候都是明牌来玩的,谁那边的牌大,一眼就看出来了,也就不用额外的消耗。   但是这次不一样。   郭盛说不是他郭家对头的,那么就肯定不是,郭盛别的本事没有,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那么今天早上,我从洛城通往汴梁之时,同样也遭遇了袭击。”   方别看着郭盛简单说道。   “人呢?”郭盛问道。   “全死了。”方别回答。   “别这样啊老哥。”郭盛有点跳脚。   他好不容易才燃起来的希望。   “没用的,活着的我审问过了,没啥知道的,他们是从赤霞山上下来的,但是袭击你货物的未必是从赤霞山。”方别静静对他说道,顺便把那些负责冲杀的普通匪徒和那些藏在路旁使用弓弩埋伏的精锐一一给郭盛说了出来。   郭盛其实并不意味,而当方别提到了弓弩的时候,他才看向对方:“你的意思是说,这其中有官府的手笔?”   “这怎么可能呢?”   弓弩制造不易,使用也相当不易,一来是朝廷严加管制,二来也是寻常的武者,也没有谁有耐心去专心研修这样的上限不高的武器。   也只有朝廷手里,有大批军用的弩机弓箭以及训练有素的使用者,这原本也是朝廷面对江湖武者的最大优势。   那么问题来了,朝廷为什么要装作普通的盗匪来抢郭盛的货物,并且看起来是无差别抢劫的,只要符合某种条件。   还有就是这样不丢面子吗?   郭盛这次丢失的大多数货物最终都还是要交给朝廷的,这样多倒一次手,不累得慌吗?   “这当然有可能。”方别看着郭盛淡淡说道:“朝廷朝廷,朝廷也不是铁板一块。”   “至少说,朝廷中有些人很需要将功赎罪,狗急跳墙之下,难免会出一些歪主意。”   郭盛看着方别:“所以说方老弟你知道一些什么?”   方别笑了笑:“上个月嵩县白云山那边出了一点事情,你知道吗?”   “听说了,不过具体是什么还没有搞清楚。”郭盛回答说道。   “那么我就顺便告诉你吧。”方别看着郭盛:“锦衣卫在白云山瓦罐寺那边的两位千户官被人杀了,瓦罐寺中藏着一件对圣人至关重要的宝物也失窃了。”   “因此圣人雷霆大怒,派了东厂掌印太监袁崇自燕京而来彻查此事。”   郭盛静静听着,虽然心中惊涛骇浪,但是嘴上却不发一言。   这个时候就不是要作死问那事情是不是与你有关了,因为无论是方别回答是还是不是,都很不合适。   聪明的人,早已经学会了沉默。   他看着方别:“所以。”   “东厂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所以要找补的。”方别静静说了那个所以之后。   “死道友不死贫道,如果说这个事情处理不好,东厂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要被革职查办,又要有多少人掉了脑袋。”   “所有人都只知道厂卫权势滔天,欺上瞒下,无所不为,被那些特务盯上不死也要脱层皮,却殊不知在圣人面前,这些厂卫不过是豢养的鹰犬,鹰犬好用当然可以留着,鹰犬不好用了就可以全部打死喂下一批的鹰犬。”   “反正只要你掏的出骨头,就不愁没有人来你帐下为你效力。”   方别这样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郭盛:“我没猜错的话,你上过折子,说过今年秋天的贡品名单吧。”   郭盛额头瞬间冒出了汗珠,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汗:“这是惯例的,我家每年送上去的供奉,都要提前造单给内务府那边过目,以免不合上面的心意。”   “是啊,每年都要给上面过目。”方别笑了笑:“不过今年收成好,所以就丰盛了一些,甚至找到了祥瑞这种东西,你我都知道,我们这位道君皇帝,别的不爱,就爱修道成仙,就爱天人感应,就爱天降祥瑞,你只要能够把祥瑞送上去,他就愿意大大地恩赏。”   “本来这没有什么不对的,不过今年,东厂那边走投无路了,难免就有点吃自己人的味道在里面了。”   “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袁崇马上要下来了,袁崇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他或许动不了,但是洛城地界的东厂探子可以说有一个算一个,真的是一个个都要脱一层皮才能过关。”   方别说到这里笑了笑:“你看,我们这也不是打点行装在那位督公下来之前先跑路?”   袁崇的官职乃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掌印太监,是货真价实的宫中第二号的大太监,而东厂的首领,当然也可以叫做督公。   这也是真的要比吕渊不知道大到哪里去的大人物。   所以吕渊也想着赶紧跑,以免被这位督公捏到手里,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都说到这个份子上,郭盛哪里还不知。   “所以说提前知道我上过折子要今年供奉祥瑞,所以说先下手为强,抢了我的祥瑞当自己的功劳。”   郭盛说到这里不由啧啧两声:“这还是真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样说着,郭盛看着方别:“所以说,老哥你有办法救我没有?”   “如果你能够帮我一把,我听说你要下江南对吧?”   “我送你一条最豪华的大船。”   “让你一路下苏杭!” 第三十四章 十天之内   原本方别其实对于这一切也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尤其是方别自己的情报来源差不多已经断了干净的时候。   但是听到郭盛的遭遇,再联系到自己已知的情报,心中的推测就有了那么一个八九不离十了。   而现在听到郭盛的许诺,方别笑了笑:“别说没有那一艘大船……”   “那就没了。”郭盛果断说道。   “别别别,别这样啊,郭哥。”方别急得直叫哥。   因为郭盛真的也算是投其所好,他知道方别要去沿着大运河下江南,那么原本差不多是自己租一条船,如果自己能够送他们一艘顶级的客船,那可真是雪中送炭,瞌睡了送枕头。   毕竟对于方别来说,金银珠宝什么的,他可能还真的不稀罕,两边又是差不多快过命的交情。   “说吧,那么你是有办法了?”   郭盛看着方别,静静问道。   “老实说。”   “如果送不上祥瑞。”   “我这次真会有一些麻烦。”   “否则我来这里烦赵亨极干嘛。”   方别点了点头:“有一点想法。”   “不过需要我们先回去再说。”   ……   ……   其实此时天色已经有点晚了,按照赵亨极的意思,他今天就要见到商九歌,然后就去搬运那些死去的盗匪,不过看在郭盛的面子上,见商九歌这个姑且搁置一下,毕竟商九歌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又是舟车劳顿,搞出来点事就不好了。   而除此之外,在方别说明了战斗发生的地点和埋尸场所之后,赵亨极第一时间就派了精明得力的手下连夜骑马拉车前往了那边,一方面当然是害怕犯罪现场被进一步破坏,而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之前因为这些匪盗肆虐,赵亨极这边的压力其实也很大,确实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眼下商九歌既然又出手帮他解决了这些匪徒,那么就同样是明摆着的功劳,更可以用来塞那些借此揶揄弹劾他的同僚,算的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而另外一边,方别和郭盛也顺利回到了郭府。   “你确定你可以放着赵亨极去收敛那些尸体报功而不管?”等下了马车,进了自己的地盘,郭盛才这样开口说道。   “我能怎么管?”方别反问道:“以及我去报官不就是为让官府出手把这么多的尸体收敛掩埋,毕竟收尸这件事情,他们才是专业的。”   “况且。”方别看着郭盛:“这些人都是商九歌杀的,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好吧,和你没关系,和你没关系。”郭盛看着方别无奈说道。   “你们会在汴梁住多久?”   在汴梁住多久就决定了方别有多长的时间帮助郭盛解决他的问题。   “不确定,但不会很长,也不会很短。”方别静静说道:“我们来汴梁一是因为有大运河的缘故,顺流而下可以免去很多舟车劳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蜂巢这边很多事情要在汴梁交割。”   “这是不会太短的原因。”   “而袁崇正在路上,虽然说他会直接抵达洛城接管那里的一切事物,然后将整个洛城乃至于嵩县白云山那边翻一个底朝天出来。”   “但是短期内汴梁还是安全的。”   “只是汴梁距离洛城终究还是太近了一点,不是久留之地。”   “这就是不会太长的原因。”   方别看着郭盛:“具体的话,短则十天,多则一个月。”   “当然,别看我和萍姐这样,我们在蜂巢还是有不少朋友的,只要到了汴梁,我们还是可以拿到很多有用的情报的。”   方别笑了笑:“只要我们想知道的话。”   郭盛点了点头,这一点他还是认可的。   对于方别与何萍的能量,这个世界上很少有比郭盛更清楚的了。   “那就多谢了。”郭盛看着方别:“我这就给你们准备大船。”   “按照最快的十天来准备。”   “那就非常感谢。”   方别点头说道。   然后拍了拍郭盛的肩:“你确实长大了呢。”   “我印象中你还是那个拖着鼻涕的小屁孩呢。”   “敢情那个时候你就好到哪里去了?”郭盛笑骂道:“你那个时候瘦的跟猴一样,当然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到这里,郭盛看着方别,叹了口气。   “人的话。”   “如果不死。”   “那么迟早都是要长大的。”   ……   ……   与霄魂客栈不同,郭盛这边的房子又多又大,所以说即使来了九人,也足够给方别安排一个大院落,院落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屋子。   而方别再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候,很多人都已经吃过晚饭,乃至于睡下了。   只说明方别出去的时间确实已经很久了。   “情况怎么样?”方别刚刚坐下,给自己倒满一杯茶的时候,就听到何萍的声音从身后静静响起。   “不怎么样。”方别摇头说道:“郭盛找到了一些祥瑞想要献给圣人以获取封赏,结果因为东厂之前吃了大亏,所以也要拆了东墙补西墙找补,思来想去,就盯上了郭盛,因此出动了自己的私兵联合汴梁周围的盗匪,在汴梁四方官道上埋伏,只要是合乎规格的车队,他们都通通抢了,并且不留一点痕迹。”   “我们今天就是那个误中副车的副车。”   何萍点了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做?”   “已经报官了。”方别说道:“汴梁的按察使名叫赵亨极,正为这事焦头烂额,所以我们这是瞌睡送枕头,功劳名头还是交给商九歌,毕竟商姑娘背锅是专业的。”   “至于郭盛这边。”方别顿了顿:“我已经揽下来了,他的奏折单子已经上去,眼下别的贡品还好,这祥瑞是真的不好找补,毕竟如果随便都能够找到祥瑞,那么祥瑞也不会这么值钱了,也不用东厂拉下脸来抢。”   “十天吧,我答应他在十天之内,替他查清楚他祥瑞所存放的位置。”   “并且给他带回来。”   “作为回报,他会给我们一条大船。”   “一条可以直入江南的大船。”   何萍点了点头,看着方别将那一杯茶水饮尽:“所以说,你是打算正面与东厂交锋一次了?”   方别回头,看着何萍:“不是交锋过了吗?” 第三十五章 我的朋友很少   是的,说交锋过了也没有错,毕竟如果不是薛铃盛君千以及霍萤与青云道人酒和尚的正面交锋,也不会闹出这样大的祸事出来。   只能说一切惊涛骇浪都起于微末,蝴蝶扇动一次翅膀,就有可能引起一场风暴。   “是你。”何萍看着方别静静说道。   方别只能叹了口气,然后轻轻说了一声好吧。   是的,薛铃盛君千霍萤不算。   算的是方别自己。   “其实有点头疼的。”方别看着何萍说道。   何萍看着方别,没有说话。   “是真的很头疼。”方别重复了一遍。   “但是你还是答应郭盛了。”何萍说道。   事实上,是在方别确定要帮忙之后,郭盛才加了那一艘大船。   一艘大船当然很贵了,但是更贵的是方别的帮忙。   郭盛是确定方别的帮忙,是值一艘大船的。   这很重要。   “不答应能怎么着?”方别笑了笑,会有看向窗外的黑夜:“你看我们都在人家家里住着了,吃人嘴软,拿人手软,现在连身子都在人家家里住着,那不是全身上下都软吗?”   “还有。”方别继续静静说道:“我的朋友很少。①”   “但是郭盛算一个。”   “虽然不是举手之劳,但是既然被卷入其中,那么能帮还是帮一下吧。”   “你打算怎么做?”何萍问道。   当何萍问出来这句你打算怎么做的时候,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永远是——需要我帮忙吗?   如果不需要,那么就说出来你的计划。   “看着打呗。”方别笑着说道,看着萍姐认真的表情,方别才止住笑容:“其实,大致搞清楚事情才一两个时辰,我有什么好办法,我又不是大罗金仙。”   “不过大致思路是有了,等到明天蜂巢的情报过来,我再和其他人商量一下,从长计议就好。”   这样说着,方别看着何萍:“毕竟,现在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互相依靠了。”   现在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互相依靠了。   何萍听着这句话,缓缓点了点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蜂巢那边?”   “打算带谁过去?”   晋级银蜂的蜂巢会议,是不需要带引蜂人一起过去的,因为银蜂就意味着一定程度上可以脱离引蜂人单飞,直接从蜂巢那里接到任务,这也是银蜂和之前的木铁铜蜂最大的不同。   “当然是萍姐你了。”方别看着何萍,认真说道。   何萍轻轻抿着嘴唇看了看方别,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林雪也要带着,林雪之外,商九歌不太方便带。”   毕竟商九歌实在太直了,搞不好就真的在那边和大佬打起来。   而且商九歌打起来估计没有人拦得住的,毕竟商姑娘如今已经一品了,彻底登上了当今一流高手的行列之中,之前方别嘲讽商九歌就算回了华山也镇不住场子。   那么这一次,恐怕就能够镇住了。   “我打算带黑无。”   何萍点了点头。   作为工具人,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黑无更合适的了。   真的是金牌打手,好用的不得了,所以每个用过的都爱不释手。   “对了。”方别看着何萍继续说道:“我前两天找吕渊换了紫气东来,经过林雪鉴定之后,又找商九歌换了紫霞神功。”   也就是俗称的空手套白狼,一根曲别针换别墅。   毕竟宁欢的头对于方别与何萍而言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到了吕渊那里,却能够换紫气东来和五千两银子。   紫气东来对方别何萍而言也没有什么用,但是却能够找商九歌换来几乎同级别的紫霞神功,这笔生意就真的做得很Nice了。   “你还想尝试一下?”何萍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点了点头:“并且已经初步确定有融合的潜力。”   “甚至融合之后有机会成为紫色功法,最差也是和明玉功类似的顶级蓝色功法。”方别看着何萍的脸:“如果萍姐改修这种新的功法……”   “如果我不修呢?”何萍看着方别静静说道。   “萍姐不修就不修呗。”方别笑了笑:“我还能强逼着萍姐改换功法?”   “不过紫气东来和紫霞神功确实有很多可取之处,融合之后的威力不可小觑。”   “如果萍姐可以转修,那么修炼游龙明雪功的霍萤就可以同样转修这门功法,商九歌也可以尝试修炼这门紫霞神功之后的进阶功法。”   “老实说,萍姐没有一门紫色品质的内功傍身,我一直都很在意。”方别看着何萍继续说道:“不过紫色品质的武学,即使在江湖中也不多见,更是需要适合萍姐的武功。”   是的,金刚不坏也是紫色品质,给何萍何萍能练吗?   “我不需要。”何萍静静道。   是的,武功练到极致,事实上连所谓的武学品质都是浮云,何萍最初所练的内功乃是绿色品质的蜂巢心法,更换后的明玉功也不过是蓝色品质,但是这并不妨碍何萍成为玉蜂,而服用清净琉璃方之后所领悟的清净世界,则是不折不扣的紫色功法,这就是后话了。   “到时候萍姐就会说真香了。”方别笑了笑:“不过功法即使融合也没有那么快,我需要一点点修正其中的细节,等到梳理妥当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到那个时候,我会将融合之后的功法抄本给萍姐,不求萍姐真的修炼,但求萍姐背诵一下。”   何萍看着方别,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毕竟方别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如果再拒绝,就未免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不过在何萍的心中,之所以不想修炼所谓的新功法,并不是害怕方别会在功法中做手脚来害她,而是恰恰相反。   是因为何萍并不希望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这虽然说有一点矛盾,但是这确实是何萍的真实想法。   “你还有什么时候要说吗?”何萍思考之后静静问道:“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这里是何萍的房间。   “嗯。”方别想了想。   “还有一件事情。”   注:①:我的朋友很少,但我的后宫很多,这部动漫估计现在看的朋友已经很少了。   毕竟也已经算是老番了。 第三十六章 孟婆与胡辣汤   “还有一件事情?”何萍看着方别。   “嗯。”方别认真说道。   “明天我想喝胡辣汤。”   ……   ……   明天我想喝胡辣汤。   这确实是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专门叮嘱一番。   何萍记住了,所以第二天一早,热腾腾的一大锅胡辣汤就摆在了院落的中央,飘香四溢。   胡辣汤算是河南地区的特产,虽然其貌不扬,但是味道却醇香可口,非常开胃提神。   可以说北方虽然没有类似于南方皮蛋瘦肉粥之类的咸粥,但是胡辣汤却很好地取代了这样的咸粥位置,成为了一种非常老少咸宜的早餐汤羹。   胡辣汤的胡便是以胡椒为主,同样以大骨熬制的高汤为底料,再加入胡椒,辣椒所研磨的粉末,再加以勾芡面粉,生姜八角肉桂之类的辛香调料,大火烧开之后,再放入羊肉面筋,等到羊肉面筋在锅中翻腾煮熟之后,再将面筋水倒入锅中,继续熬煮,直到汤汁变得粘稠,再放入粉条,葱,盐,味精,酱油之类的调料调味。   最后起锅之时,再加入适量的香油香醋做最后的调味。   这便是胡辣汤。   方别说早上要喝胡辣汤,何萍便早上起了一个大早,郭府的厨房里什么调料都有,胡辣汤作为地方美食配料也是常备,不过何萍并没有叫任何人帮手,自己在厨房忙活了快一个时辰,最终赶在东方既白之时,将一锅胡辣汤熬好放在院落中,锅下以文火缓慢加热,不使其冷却。   当然,胡辣汤的佐餐食物非常的广泛,几乎有万物皆可泡胡辣汤的风俗,不仅油条可泡,葱油饼可泡,馒头可泡,包子可泡,锅盔可泡,千层饼可泡。甚至有些时候,连糖糕这种甜口的早餐,都可以泡胡辣汤食用。   当然,至于风味,那就真的见仁见智了。   “早上起来看萍姐在锅边,真以为自己到了奈何桥。”方别笑着开口说道。   商九歌一时间没有GET到这个梗,不由开口问道:“为啥?”   “因为孟婆在卖孟婆汤啊。”方别哈哈大笑说道。   周围人也不由一同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当然就是大家一起环坐用餐,这次配胡辣汤的倒是非常传统的油条,虽然说早餐吃油条难免有些油腻,胡辣汤看起来也是黏糊糊的很是腻人,偏偏胡辣汤加入胡椒香醋之后,酸辣可口,出乎意料地非常解腻,更开胃爽口,配合起来倒是真的很好吃地紧。   商九歌很快便吃完了一碗,向着孟婆,不,是何萍亮出来空碗:“再给我来一碗。”   等商九歌如愿以偿盛了一碗回来,方别看着商九歌有些油腻腻的嘴角,笑了笑:“我给你讲一个笑话吧。”   “笑话?”商九歌愣了愣,然后看向方别:“讲啊,我挺爱听笑话的。”   “话说孟婆一直在奈何桥边卖孟婆汤,但是她自己从来没有尝过这汤是什么味道,于是终于有一天她耐不住好奇,给自己盛了一碗。”   “然后呢?”商九歌听到这个故事就很好奇后续,毕竟真的很有趣的样子。   虽然一点都不好笑的样子。   “然后就完了。”方别看着商九歌。   “孟婆喝了汤,就继续在奈何桥边卖汤,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卖的汤的味道,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了,给自己盛了一碗。”   商九歌愣了愣,然后喝了一口汤。   “一点都不好笑。”   “那我给你讲一个好笑的?”何萍在一旁开口说道。   “好啊。”商九歌连忙说道。   连周围薛铃等人也竖起耳朵在听,毕竟方别的笑话讲的真的不少,但是萍姐真的没有讲过什么笑话。   “话说孟婆天天在奈何桥边卖孟婆汤,日日夜夜,无休无止。”萍姐静静开口说道:“这样的日子永无尽头,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找到了阎王爷,对阎王爷说。”   “我已经在这奈何桥边不知道多少岁月,就算我有天大的罪孽,如今也该偿还清楚了,我想我是时候要投胎转世,再世为人。”   “阎王哈哈大笑说道:我早就在等你说这句话了。”   “孟婆,你为地府工作五百年,劳苦功高,快快喝下此汤,然后便可以投胎转世,到人间重走一遭。”   “孟婆领命喝完了孟婆汤。”   “眼神逐渐由清明变得浑浑噩噩,随后又变得清明起来,她看向阎王,阎王也看着她。”   “你可知你是谁?阎王这样问道。”   “孟婆摇头说她不知道。”   “好,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做孟婆,我派你去奈何桥旁,执掌此桥,以后每一个过桥的孤魂野鬼,都要喝一碗孟婆汤才能够离开。”   “等到你感觉功德圆满之时,才能来找我,投胎转世。”   “再世为人。”   “孟婆拜谢领旨,然后就重新回到了奈何桥旁。”   “向着每位过桥鬼卖起了羹汤。”   何萍一字一字说完,其实何萍讲的这个故事活灵活现,真的非常的生动。   但是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笑。   虽然说确实有些好笑。   毕竟这样一个被自己的孟婆汤玩弄的孟婆,真的是可怜可悲又可笑。   但是就算是商九歌,也能够听明白其实何萍口中的孟婆,几乎也就是自己了。   气氛无端地变得有些沉重。   端午其实在失忆之后就没有怎么吃过荤腥酒肉,恢复记忆之后,更不会吃这碗胡辣汤,他的早餐只是小葱拌豆腐和白粥馒头,听到这句话,不由颂了声阿弥陀佛。   而方别则低头笑了笑,然后抬起头来:“我给大家唱一首Rap好吗?”   虽然只是为了排解气氛岔开话题,但是薛铃还是愣了愣:“Rap?”   周围人都无法理解Rap究竟是何方神圣,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给大家唱首歌的意思。”   方别翻译了一下。   “好啊。”宁夏笑着开口说道。   “请。”   方别点了点头,拿起吃胡辣汤的汤匙轻轻敲了敲面前的空碗。   响声灵动轻快。   “你看这碗,它又大又圆。”   “你看这汤,它又香又甜!”   话音未落,周围人不由再哄堂大笑起来,连原本脸色平静的萍姐,都捂住了嘴。   而方别的歌,其实还没有唱完。 第三十七章 大碗宽面也很贵   不得不说,孟婆汤和胡辣汤可能真的很像。   黏糊糊,热腾腾看起来乌七八糟一碗汤,没有人能够知道孟婆汤的味道,因为喝下这碗汤的人都已经忘记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   有人说孟婆汤是用阴间的鬼魂同凡间的药材一起熬制出来的,也有人说这是用人世间的八种泪水收集煎熬成汤,眼泪易得,鬼魂难求。   但是无论如何,孟婆就只是那个卖汤的工具人。   此时何萍讲完了第二个孟婆喝汤的故事,然后方别就唱起了歌。   这个歌最初是那么的好笑,以至于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笑出声来,毕竟这两句歌词虽然押韵,但是却真的拉郎配到了一个极致,真真是为了押韵什么都做得出来。   不过方别的歌还没有唱完。   “碗大,宽无影。”   “面长,消失。”   “像儿时的回忆。”   虽然方别最初唱的那句算是改了歌词,但是后面唱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按照大碗宽面的歌词来唱,毕竟即兴创作改歌词还是很难的,总容易唱错词。   “从来不敢去相信。”   “大碗能让你开心。”   “但这却是我本意。”   “也许是一种天意。”   方别一边唱一边用汤匙轻轻敲着碗沿,洁白的汤匙被方别敲出了一点架子鼓的味道。   “切磋武艺切磋一下。”   “武林高手来一比高下。”   “千军万马就一声令下。”   “面馆相见就千钧一发。”   到此时的时候,其实旋律已经起来了,虽然没有配乐只是清唱,但是方别的声音清越动听,倒真的是别有一番风味。   事实上就像从来没有人听过何萍讲笑话一样,当然也从来没有人听过方别唱歌。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方别就这么唱了,并且唱的虽然古古怪怪从来没有听过,但是意外地却很好听的。   并且很有感觉。   “何必针锋相对。”   “你看这碗又大又圆。”   “相聚就要举起杯。”   “你看这面又长又宽。”   方别的声音在小小院落中回响,错落清脆,其实这些唱词简单易懂,甚至要比关公辞曹那样的通俗唱词还好好理解。   “武侠小说看流泪。”   “从来不相信魔鬼。”   “有时生活特别累。”   “别馋大碗宽面别流泪。”   “这碗大。”   “千万别虚荣心作祟。”   “真心话。”   “这大碗宽面也很贵。”   “先别说话。”   “不想给你机会先别怼。”   “就散了吧。”   “听完这首歌就洗洗睡”   其实方别也没有想过把整首歌唱完的,毕竟很久没唱过了,这里也没有伴奏什么的。   不过当汤匙敲在碗上,清脆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知怎么的感觉就上来了,歌词也如同流水一般从口中涌出。   “我这一生漂泊四海,看淡了今朝。”   “月高高的挂无暇。”   “人生能有几次机会,相聚甚是少。”   “情谊别轻易忘掉。”   这两句带着唱腔的歌词响起来的时候,周围人都不由轻轻捂住嘴巴。   毕竟这两句不仅非常地应景,并且旋律也相当地优美。   方别轻轻抿住嘴,不动声色地舔了一下嘴唇,才继续唱了下去了。   “门前雨落下。”   “我浪迹天涯。”   “有儿女情长。”   “悲欢离合呀。”   “一声笑傲江湖。”   “闯江湖。”   “分出胜负。”   方别最后一句歌词唱完,周围人依旧鸦雀无声,意犹未尽的样子,方别笑了笑,轻轻拿起汤匙再敲了敲,继续用方言唱道:“你看这个面,它又长又宽。”   “就像这个碗,它又大又圆。”   “你看这个面,它又长又宽。”   “就像这个碗,它又大又圆。”   周围人方才有些如梦初醒的味道,互相看了看,彼此又轰然笑了起来。   而何萍看着方别,微笑道:“好一句笑傲江湖。”   怎么说呢?   其实笑傲江湖真的是很有逼格的一句话,毕竟有资格说出这四个字的人实在太少了。   “很有意思啊。”商九歌点头说道:“虽然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古怪的歌。”   “不过朗朗上口挺好听的。”   方别拿着汤匙轻轻敲了敲碗沿,淡淡地笑而不语。   是的,其实他本来都没有打算唱这首歌的,那一瞬间只是想起了你看这碗又大又圆的梗,不过有些歌真的就是一唱就停不下来,一唱就是一整首曲子。   宁夏则抬手轻轻鼓掌:“我一向以为汉人在歌舞方面没什么天赋,不过你改变了我的看法。”   别这样姐姐,其实汉人是没有什么歌舞天赋,这个技能点一般都是你们点的。方别在心中说道,不过嘴上还是淡淡地开口。   “总之,今天还是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说的。”方别看向所有人。   于是所有人也将目光望向了方别。   方别现在毫无疑问已经是这九人组的真正灵魂人物和领袖,也只有这个少年才能够将这九个人链接起来。   这种能力,本身就是一种名为人格魅力的东西。   “什么事情?”薛铃开口问道。   然后再低头喝了一口胡辣汤。   “关于昨天的事情。”方别看着他们:“昨天知道了一点东西,今天又具体查了一下,基本八九不离十了,所以需要向诸位汇报一下。”   此时东方既白,这里是郭府内部的一个小院落,幽静偏僻,并不怎么用担心隔墙有耳。   “到底是怎么回事?”薛铃对于这个一直都念念不忘。   “东厂。”方别言简意赅说出来这两个字。   薛铃抿了抿嘴唇:“真的?”   薛铃不太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虽然现在只有九成的把握。”   少年这样说着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但是相信我,九成已经很多了。”   “事情是这样子的。”   接下来,方别简单将事情大致的来龙去脉说了出去,因为这里的很多人都是当事人。   简单来说就是因为失去了天不老和清净琉璃方之后,东厂自己这边继续将功补过,否则就要背上大黑锅。   尤其是随着厂公袁崇的到来,这份紧迫感越来越重,最终他们决定铤而走险冒充匪盗来抢劫郭盛家供奉的祥瑞。   “是一对白老虎?”商九歌听到老虎就很喜欢。   “我抢到了能不能带回华山养着?” 第三十八章 把大象关进冰箱   我抢到了能不能带回华山养着。   这是怎样的狼虎之词。   不过这样的话被商九歌说出来,真的就是很没有违和感。   “不行,那是要上贡的。”方别板着脸说道。   “好吧。”商九歌垂下眼眸,很不开心地说道。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薛铃问道。   “把大象装进冰箱里需要几个步骤?”方别反问道。   其实在这个时代,大象是有的,否则就没有盲人摸象这个典故了。   冰箱也是有的,大户人家都有冬日储冰用的冰窖,夏天就可以取出来使用,这些切割好的冰块可以直接卖钱,也可以加入一些香料蜂蜜捣碎做成碎冰,也有很多人喜欢吃。   但是把大象装进冰箱,就让人有点无法想象了。   薛铃摇了摇头。   “三个步骤。”方别笑着伸出了三根手指。   “第一,打开冰箱。”   “第二,把大象放进去。”   “第三,关上冰箱。”   “当然。”   “如何去找到丢失的祥瑞。”   “同样也是这三个步骤。”   “第一,找到祥瑞在哪里。”   “第二,去拿到祥瑞。”   “第三,带回来。”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实施起来呢?   薛铃看着方别:“所以你找到祥瑞在哪里了吗?”   方别点了点头。   “嗯。”   “我找到了。”   ……   ……   燕垒山在汴梁的南面。   黄河之下。   之所以山名燕垒,是因为这座山有一面非常陡峭的绝壁,绝壁上有很多燕子栖息构筑的巢穴,远处看着那些黑白的燕子飞来飞去,在山上栖息,因此名为燕垒。   另一方面。   这个名字也能够说明燕垒山的险峻。   萧十三就在燕垒山上。   他穿着普普通通的灰布麻衣,脚下穿着草鞋,正从一块风干的腊肉上撕下一条条肉干,然后塞进面前的笼子里。   笼子不大,白铁制成,看起来就很坚固。   笼子中一对雪白的虎崽显然看起来很饿,明明塞进来的并不是新鲜的血肉,而是硬邦邦的风干肉,但是它们还是在笼子里撕扯了起来,最终各自抢到一条便开始撕咬着进食。   老虎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甚至可能还没有断奶。   能够找到这样的白虎幼崽,真的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萧十三就这样静静看着面前的这两只老虎,看着它们啃食殆尽自己塞进去的肉干,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的时候,再撕下来一条,静静扔进去。   于是就又迎来新的一番争抢。   所谓狼吞虎咽,就在眼前。   “真不愧是郭老板,居然这样的一对白虎都能够被他找到。”   在萧十三的身后,有人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萧十三并没有回头,他依旧在饶有兴趣地喂着眼前的老虎:“你的蛇怎么样了?”   “在睡觉。”对方这样说道:“蛇只要多塞几只老鼠青蛙就够了,吃一顿就睡十几天。”   “倒是这样才几个月大的老虎崽子,从深山老林带出来,居然还能生龙活虎,这才是真不容易的事情。”   “我听说郭老板每天都给这些老虎崽子喂参汤喝,唯恐招待不周。”萧十三淡淡笑道:“不过到了我们的手里,它们每天只能喝清水吃肉干。”   “不过看起来依旧没什么毛病。”   萧十三身后的人不由笑了起来:“我们这样劫郭老板的东西,郭老板知道,不会怪罪我们吧。”   “起风了,只能艰难前行。”萧十三看着眼前争抢食物的两只小白虎,静静说道:“如今我们自身难保,就不要去考虑别人的处境了。”   “是啊。”提到此事,那人也不由点了点头:“万万没有想到,瓦罐寺那边竟然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事。”   “最终惹得督公下来。”   “督公这次来汴梁,定然是人头滚滚,血流漂橹。”   “如果不快点找到应对之法,恐怕你我二人的项上人头,都未必保得住。”   听到这话,萧十三也不由沉默片刻:“总之,我们在这里喂好老虎养好蛇,等到督公过来我们把这两样东西献过去,足以保住你我二人的脑袋。”   “说的也是。”身后之人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确定这燕垒山安全吗?”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萧十三摇头道:“不过在那许许多多不安全的地方中,这燕垒山,已经算安全了。”   “你知道吗?”   “赤霞山上那些人死了。”   “死了?”身后之人吃了一惊:“什么时候?”   “就在昨天。”萧十三说道。   “昨天?”身后人显然没有听说这个消息:“怎么回事?”   “因为我们的行动是独立的,所以说有些队伍收工了,有些队伍还在进行活动。”萧十三淡淡说道:“不过他们运气不好,撞到了硬茬。”   “由于他们都死了的缘故,所以并没有详细的情况传过来,我只知道赵亨极昨天晚上带了人去收尸,带的棺材都用完了还没有装满。”   “而我们的人今天早上才将信给用鸽书寄了过来。”   “都死了?”身后之人先是一惊,然后有些感慨:“死得好。”   “当然死得好。”萧十三静静说道:“虽然我相信他们大多数都会守口如瓶,但是保不准里面有那么一两个软骨头。”   “很多事情不上秤不到四两重,上了秤那就一千斤也打不住。”   “如今便是这个样子。”   “我们只需要在这燕垒山等下去。”   “等到督公过来,等到郭老板倒霉。”   “等到这两件东西被顺顺利利送进燕京。”   “我们也就可以回去了。”   萧十三的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传来静静的少女声音。   “真的吗?”   这样说着,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从山上围墙中跳了进来,她黑发白衣,肩上扛着一根细木棍,旁若无人地走进,然后看了看萧十三面前的笼子。   “我挺喜欢这两小只的。”   “把它俩留下来,我放你们两个人走。”   “怎么样?”   商九歌带着商量的语气对萧十三说道。   而在商九歌之后,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慢慢走了过来,她轻轻叹了口气:“商姐姐。”   “我们说好了的。”   薛铃看着商九歌说道。   “老虎我们不能要。” 第三十九章 我有特殊的谈判技巧   萧十三和他身后的男人,都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两个如同神兵天降走进来的少女。   一时间都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她们分明知道自己两个人是谁。   并且指明了是为什么而来。   不过她们又是怎么找到的?   虽然说燕垒山距离汴梁城并不远,也就是三四十里的路,但是这道路委实崎岖又险峻,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这两只白虎和那条长了爪子的白蛇,也不会被搬到这里来收藏豢养。   可是真的就是说曹操曹操到?   刚刚知道赤霞山的同僚出事,自己这边就被打上门来了?   这个世道,多多少少有点太疯狂了吧。   “你们是谁?”   萧十三看着商九歌和薛铃,定住心神问道。   他希望和对方商量一下。   如果有的商量的话。   “来拿东西的人。”薛铃看着萧十三开口说道。   眼前的两个人穿着都平平常常,但是这个就放在屋檐下的铁笼子和铁笼子里面两只缩着的小白虎足以证明方别说把大象关到冰箱里只需要三个步骤并不是一个空话。   毕竟现在他们已经完成了第一个步骤了。   那就是找到白虎。   “这东西是两位姑娘的?”萧十三将手中的腊肉继续撕下来一条放进笼子里面,不过因为外面商九歌比较凶的缘故,也或许是差不多吃饱了,总之两只小脑虎还在笼子的角落瑟缩着。   大概是商九歌是真的打死过老虎的那种人吧。   “算是吧。”商九歌看着萧十三说道:“总之我们是受郭盛的委托而来。”   听到郭盛的名字,萧十三的眼睛终于有点危险地眯起来了。   “那么两位姑娘又打算怎么做呢?”   “杀了我们吗?”他这样问道。   “如果可以不杀的话那就不杀好了。”商九歌依然是那样一副平淡的样子:“我们只要拿走东西就好。”   “姑娘好大的口气。”萧十三点了点头:“那么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   这样说着,萧十三率先上前,他穿的原本是普通布衣,身上也似乎手无寸铁,但是就在扑过来的那一瞬间,他手臂一伸,一条黑色锁链流星锤就从他的手中飞出,同样是非常阴险莫测的奇门兵器,毕竟所有的武器,只能在看到的那一瞬间才能够证明它的威胁。   不过商九歌并没有动。   因为在商九歌的身后,薛铃先动了。   薛铃原本就在紧盯着萧十三的动作,因为商九歌真的是谈崩专家,她参与谈判的,基本上最终的结局都是开打。   当然,如果担心架打不起来的,那么拜托商九歌去谈判也是一个办法,毕竟商九歌是真的是我有特殊的谈判技巧。   在萧十三扔出流星锤的那一刻,薛铃也便已经挡在了商九歌面前,锁链流星锤飞过来那一瞬间,薛铃便已经抬臂格挡。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条流星锤中所灌注的内力竟然要比薛铃想象中大得多,少女虽然皮肉没有受伤,但是也不由连续后退数步,感觉气血有点翻涌。   “小心。”薛铃不由出声提醒:“他有点东西。”   其实很多时候薛铃习得金刚不坏神功之后多了很多坏习惯。   比如说现在从来不担心切菜的时候被菜刀切到手,因为根本就不在怕的。   反而要担心菜刀会不会卷刃的问题。   不过此时,薛铃真切感受到了那种气血在胸口翻腾不止的感觉。   当初无形剑刘平夜对阵空悟的时候,因为刘平夜自己堕境的缘故,其手中剑已经无法伤到金刚不坏炉火纯青的空悟,所以选择了近身以掌法搏击。   并且真的用其所领悟的黯然销魂掌成功击伤了空悟,让空悟之后和黑无的战斗中带伤上阵,否则或许不会沦落到最终坐化圆寂的地步。   当然薛铃还不太懂,毕竟那个时候薛铃并没有自己去亲身练这个金刚不坏。   但是现在薛铃就懂了。   想要破金刚不坏,主要有两种办法,一种就是以神兵利器配合高超的招式内力,就像何萍商九歌这样,在她们面前真的没有什么绝对的金刚不坏。   而另外一种,则是单纯以内力灌注然后施以重手,打比方的话,就好像你身穿雪亮明光铠,刀枪不入看似威风,但是被人拿钝器那么一锤就要歇菜。   金刚不坏也是这个道理,金刚不坏神功其实不怎么怕锐器,除非就是之前说过的绝世神兵配超强招式内功,才有机会击破金刚不坏。   但是像黯然销魂掌这样,以精妙内力灌注其身,然后自内而外催伤敌人的,就有些防不胜防了。   萧十三的这记流星锤,多多少少就有这个味道,所以说他的流星锤就藏在袖子中,战斗的时候只需要猝不及防地这样伸手一甩,偏偏还能够携带浑厚内力,就真的让人有些防不胜防了。   便如同商九歌那样,商九歌习惯是后发制人,攻其弱点,见招拆招无招胜有招的路数,碰到这样内力深厚的是真的很容易吃亏,毕竟你伸手去打对方的兵器,行的是四两拨千斤的险招,但是如果拨不动,那么受伤的就只能是自己了。   其实更吃惊的反而是萧十三,他是非常清楚自己的流星锤威力如何,他这些招数有点三板斧的味道,见过有防备另说,但是没有防备真的有点一打一个准的意思在里面。   可是这势在必得的一招,竟然被薛铃一个弱女子以一只手臂轻松挡下,非但没有骨肉催折,甚至看起来就是有点喘气的意思。   “知道了。”商九歌点了点头,同时已经手握那根细木棍,向着萧十三而去。   一棍笔直刺来,剑如雷霆。   商九歌可是现在正面比剑能够胜过宁欢的人,其威力如何可以说获得了官方认证,面对宁天那样的一品好手,就能够一招制敌,其剑招之精妙,说一句当今江湖天下第一都不过分,当然,那是手持绯夜的商九歌,这次商九歌出门没有带真剑出来,威力可以说有些大打折扣,可是如今已经正式步入一品的商九歌,就算是手握一根木棍,依旧能够斗得倒天下一流高手。   萧十三无处可躲,招式已竭,只能够向后疾退不止。 第四十章 我不做人了!   其实面对商九歌的攻势的时候,或许后退才是最好的应对之策。   只有以退为进,才有反击的机会。   当然,前提是你要比商九歌进的快。   萧十三向后疾退,他的流星锤有些一锤子买卖的意思,招式用老之后,就不好再出手,原本商九歌再进一步就能够点中萧十三的胸口,只要萧十三不像曾经的那位铁牛兄弟一样,天生一口先天气在体内运转,从而百穴闭塞,那么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毕竟商九歌的战斗,从来也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不过此时,那个一直在看戏的男人也动了。   他其实原本有点看戏的味道,他并不认识商九歌和薛铃,甚至因为这两位都是女流之辈而有些轻视,但是随着薛铃正面接了萧十三一锤,商九歌一根木棍就把萧十三逼得只能连续后退,他就感觉事情有些不对了。   于是在萧十三后退的同时,他上前一步,用手按住刀柄骤然向着商九歌拔刀出手。   拔刀那一瞬间,刀身与刀鞘摩擦的声音隆隆响起,如同雷霆声动。   雪亮的一刀向着商九歌斩出,少女轻轻抿住嘴唇,回转木棍,以棍为剑一剑点出。   只听着咔嚓一声轻响,商九歌手中木棍被男人一刀斩成两截,但是商九歌依旧向前推出了一步。   这可谓是艺高人胆大。   可以说商九歌欺身进了他的刀光之内,就是算定对方一刀之后,并没有机会斩出来第二刀。   事实上商九歌赌对了。   少女用的只是寻常的木棍,长不过五尺,被一刀削落,那么现在还剩下三尺半。   商九歌就手持着这三尺半,真气灌输其中,少女白衣如雪,进逼,随后将这根木棍刺中了对方的胸口。   贯穿。   血滴从他的后背透出的木棍尖端一滴滴涌出。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商九歌也平静看着他。   “如果你不想杀我的话。”   “我也不会杀你。”   这样说着,商九歌静静抽出木棍。   商九歌一棍便刺中了他的心脏。   所以武功到了极致,摘花飞叶,一草一木便可伤敌。   商九歌虽然说并没有到摘花飞叶的地步,但是单凭剑术论,商九歌在江湖上如今已经可以真的说不做第二人想。   对方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然后颓然向前倒去。   他原本还有很多话要说,至少还想痛痛快快地打一场,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在商九歌面前,生死的一瞬,过于短暂。   薛铃也看到了这电光火石之间的交锋,一瞬间有点明白,为什么方别声称无论如何都不会和商九歌动手了。   因为商九歌的招式,有时候真的过于惊艳决绝。   生死一瞬。   只有萧十三知道,和自己同行之人名曰温雷,手中一柄春雷刀使得出神入化,可以算得上是江湖上有数的顶级好手,只是因为进了东厂便不曾继续在江湖上走动,但是真如果要走动的话,排名很有可能在甲榜之上。   是的,如果排的话盛公子又不可避免又要被挤下来了。   但是就在方才方寸刹那之间,春雷刀出,依然春雷声动,这个白衣女子非但不退,反而迎刀而上,借着对方斩去她手中木棍的当口,以棍为剑,一击杀人,就让人更感觉不可思议的胆识与可怕的判断力。   江湖上什么时候出现过这样可怕的少女?   萧十三脑海中不由涌现出来一个人的名字:“你就是商九歌?”   他开口问道。   商九歌点了点头:“是的,本来我没想过一定要杀人的。”   “不过你们有杀我之心,我也只好以杀人为目的战斗了。”   少女手中的木棍还在淌血。   萧十三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如果原本温雷还活着的话,自己大概还有机会和这两个敌手周旋,乃至于挣扎出来一线生机。   但是当温雷一招身死之后,自己的挣扎大概就会显得有气无力了。   就好像那两只困在笼子里的小白虎,当被关进笼子的那一瞬间,其命运也已经在冥冥中注定。   想到此处,萧十三不由凄惨笑了起来。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阁下为何要如此如此苦苦相逼?”   听着萧十三的凄然的笑声,薛铃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商九歌则望着对方,平静道:“想活下去当然没有错。”   “但是如果以伤害别人的方式活下去,那么别人也有伤害你的权力。”   “不就是比拳头大吗?”   “现在我的拳头比你大,我是不是比你更值得活下去?”   商九歌总是非常擅长这些直接的逻辑,萧十三一时有些哑然,他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笑地有点癫狂。   “不愧是华山商九歌,其人如剑。”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萧十三看着商九歌和薛铃:“不过,在临死之前,我有几句话想问。”   “不知你们能不能满足我?”   “我无所谓。”商九歌看着萧十三说道。   此时她和薛铃二对一,萧十三真的是插翅也难飞。   如果说最初温雷没有死的话,或许局势还有回旋的余地,但是现在既然已经杀死了一个,此时就很难善了了。   就算说薛铃商九歌愿意放眼前的萧十三离开,但是萧十三又能去哪里呢?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去找郭盛那边借祥瑞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已。   那么大好布置毁于一旦,只有萧十三一个人逃走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可以问,我未必会答。”薛铃看着萧十三如是说道。   萧十三笑了笑:“好吧。”   “那么我的第一个问题。”   “那就是你们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因为有人给我们指路。”薛铃看着萧十三说道:“他说在这里,我们就来了。”   “于是果然在这里。”   萧十三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那么,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会选择这个燕垒山作为这次行动的藏匿基地吗?”萧十三反问道。   薛铃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这里距离汴梁比较近?”   “错了。”萧十三哈哈大笑起来。   在方才试图拖延时间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一处墙角。   “因为!”   “这里是东厂在汴梁储存火药的地方!”   这样说着,他从腰间抽出一根火折在空中划亮,火焰点燃火药,瞬间在商九歌和薛玲面前,燃烧出来一条灿烂的火龙。   二人同时色变。 第四十一章 补刀的重要性   在武侠世界中,火药大概是最犯规的武器了。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再如何金刚不坏,在足够的火药面前,也是金刚体魄薄如纸。   即使强横如宁欢,基本上已经站在了武道境界的上限处,但是面对方别精心改造过的燧发枪,就算能够展现剑劈子弹这样的惊人业绩,但是最终也不免中枪落地,被迫和方别进行生死决战。   事实上火药诞生的很早,但是武器化的进程却非常曲折和漫长,最初火药只是单纯的火药,在爆炸原理还没有彻底阐明之前,火药充其量只是作为方便引燃纵火的材料,但是随着研究的进行和军事科技的发展,枪炮也开始慢慢出现。   大周朝有神机营,便是专门以火药武器为主组建起来的制式军队,既然有专门的军队,那么火药的制作便成为重中之重的事情。   毕竟火药一旦储存不善发生火灾,那么就真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比如说王恭厂,王恭厂,和王恭厂。   如果不是萧十三提及,薛铃和商九歌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燕垒山,竟然是汴梁专门用来储存火药的地方。   那么东厂挑中这里,一来肯定是看中这里的险峻地形,以及距离汴梁比较近方便转移。   而另外一方面,可能就是毁尸灭迹死不认账比较方便。   怎么说呢?   就像之前萧十三说过的,很多事情不放在台面上,那么就真的无伤大雅,但是放在台面上,那就是捅破天的大事。   东厂假冒土匪抢劫皇商打算上贡给朝廷的贡品,这样的事情真的要是传出去,那真的是满朝哗然,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但是如果就这样在小范围地传播,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就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所以事情的关键,就在于敢于做这件事情的人,都已经提前有去死的觉悟了。   薛铃看着那快速燃烧的火龙,之前没有嗅到火药的气味确实有些失职,不过老实说这里的火药气味也真的很淡,萧十三所点燃的,很有可能是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就提前设置好的火药线路,一旦点燃,就会引燃整座燕垒山的所储藏的火药。   到了那个时候,真的就是好大一棚烟火。   “快跑!”薛铃大声开口道,同时拉住商九歌,开始迅速向着山门外跑去。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白虎祥瑞,没有什么要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老实说薛铃都没有自信在这样级别的火药爆炸中活下来,或者说直接诚实点,如果这些火药真在脚下爆炸,那就是必死无疑百死无生之局。   而商九歌这种玻璃大炮更别说了,身为江湖人士,这样不明不白地被火药炸死大概是最憋屈的死法了。   看着薛铃和商九歌快速逃跑的背影,萧十三在原地哈哈大笑起来:“快逃吧,越快越好。”   他自己一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当行动败落之后,萧十三既然不能杀人灭口,那么只能够销毁一切证据,就如同大火烧仓,落得一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只有将所有的证据抹去之后,那些还活着的人才能够更好地生存下去。   其实他心中很清楚,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   以火药的燃烧速度,很快就会引燃地下室里那早就储藏好的一桶一桶的火药,这些火药最终爆炸会将整个燕垒山的山顶给掀掉。   不会有谁能够在这样的爆炸中生还。   这就是萧十三给所有不速之客所准备的最终大餐。   曾经他以为自己没有机会完成这样的最终谢幕,但是两位善良的姑娘给了他完成表演的时间。   所以现在看着她们仓皇而逃的背影,萧十三真的很开心。   那是一种几乎发自内心的开心。   他在火药的燃烧中狂笑着,等待着那场梦寐以求的爆炸的到来。   既然不能得到,那么就全部毁灭。   既然说有人不让他们活下去,那么就一起都去死好了。   这样的世界,才是公平的世界。   而这个时候,萧十三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一个有些慵懒的少年声音:“你不感觉火药烧的有点慢吗?”   是的,火药烧的有点慢。   按照萧十三的估计,其实现在,不对,其实刚才,就应该爆炸了才对,如果再拖下去,那么那两个女人或许还真能逃过爆炸的中心,那样可能还能捡一条命。   以及——究竟是谁在和自己说话?   萧十三诧异回头,看到了一张平平无奇的少年面孔。   他左手握着一柄雪亮的匕首,若无其事地伸出,然后刺中了自己的心口。   他的右手缠着雪白的绷带。   “你看,无论是林雪还是商九歌,都很不喜欢补刀。”   “老实说,这是一个坏习惯。”   ……   ……   郭盛一个人在房间中,数着茶杯里的茶叶。   茶叶是信阳毛尖。   碧绿色在茶水中翻腾。   就好像郭盛之前说过的那样,他家里有好几大片上好的茶山,除了给皇室上供,除了远销神州各地之外,还能够分出最上等的货色来自己享用。   而现在郭盛看着杯中的茶叶,无心品茶。   有人说观看茶叶最终在沸水中舞动的姿态,也是一种占卜,那么现在郭盛就很想知道,方别那边究竟怎么样了。   虽然说方别和他约定十日之期,但是郭盛对于方别,真的是有一种超乎常理的自信。   因为这个少年对于他答应过的事情,从来没有违约过。   所以得季布一诺,胜得千金。   而得方别一诺。   恐怕万金都打不住。   方别说会帮他找回那些丢失的东西,那么就一定能够找回来,关键就看是什么时候找回来。   郭盛相信会很快,并且希望越快越好。   而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谁?”郭盛抬头问道。   “少爷,是我。”门外传来了青衣管家的声音:“宫里的瑞公公来了。”   “他点名要查看少爷在之前礼单中提及的白虎白蛇。”   这么快就来了吗?郭盛看着杯中盘旋的茶叶。   果然有些人就是能够闻到腥气。   “给他说我正在更衣。”   “马上就到。”郭盛这样说着,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然后起身。 第四十二章 瑞公公   瑞公公正坐在客厅品茶。   他穿着猩红的三品御用监的官府,表情矜持而沉静。   茶杯里拍的茶并不是郭府招待客人常用的信阳毛尖,而是西湖的龙井,浅绿的茶叶在嫩黄明亮的茶汤中翻腾,更是显得赏心悦目。   瑞公公并没有喝光茶杯里的茶。   非但没有喝光,甚至他喝了很久,还没有喝到一半的量。   因为他在等人。   而正在这个时候,郭盛则快步走了进来,热切到:“原来是瑞公公,瑞公公没有提前通知郭某人,以至于让郭某怠慢了公公,实在抱歉,实在抱歉。”   这样说着,郭盛上前,从袖子中取出一块青碧色的圆形玉佩,不动声色地塞进瑞公公的右手中:“公公为圣上做事,殚精竭虑,真是辛苦了。”   “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不辛苦,辛苦的是圣上。”瑞公公也同样不动声色地回缩右手,将那块玉佩放入袖中,虽然没有眼看,但是这块玉佩触手冰凉,细腻如同羊脂,是上好的玉料,哪怕说瑞公公经在御用监做事,见惯了皇家的极品货色,但是这样的品质,依然非常少见。   况且,皇上的是皇上的,自己的是自己的。   尽管如此,瑞公公开口的时候,依然显得非常地冠冕堂皇。   “圣上心怀江山社稷,大周百姓,我们替他分忧解难乃是本分,也是一片忠心。”   “是是是。”郭盛连声说道,然后坐在了瑞公公身边:“这次的茶,瑞公公您可还满意?”   “有心了。”瑞公公叹了口气说道:“郭少东家竟然知道咱家是从杭州那边过来的。”   “我还听说瑞公公许多年都没有回去了,前几年江南那边有着织造府的缺,但是最后却阴差阳错没有放瑞公公过去。”郭盛热络地说道,对于这些大太监的资料,真的是一点一滴都要好好调查清楚,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宫里人,谁都能够瞧不起他们,但是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那位深居重宫中的万寿帝君。   “所以特意吩咐给您准备了上好的明前龙井,不知是否有解思乡之情?”   “实不相瞒,咱家进宫的时候,别说是这样的好茶,就连茶沫子都喝不到。”瑞公公笑着举起茶杯呷了一口,然后咂着舌头细细品味:“老实说,什么乡音乡味,本来就没有的东西,也就无从体会了。”   “现在的咱家就是给圣上奔走的老奴,聊解圣上的忧心罢了。”   这样说着,瑞公公放下茶杯看着郭盛:“我这趟过来的用意,你想必已经知道了?”   “郭某愚钝。”郭盛摇头说道:“不止瑞公公为何造访寒舍。”   “你不愚钝,你聪明着呢。”瑞公公笑了笑,看着郭盛道:“不过你装糊涂,咱家不能陪你一起装糊涂。”   “春前你就上了折子,说要秋天送皇上几件东西,我们眼巴巴地瞅着,其中有几件尤其金贵,我们也不敢给万岁爷说。”   “道理呢,你也应该懂,那就是这些东西是上天赐给咱们的,可遇不可求,今年有了明年就没了。”   “要是提早给万岁爷说了,万岁爷惦记上了,那么到了秋天你送不上来,我们也没有找地方补,万岁爷要是怪罪下来,你当然要吃不了兜着走,我们这些也吃不消。”   瑞公公说的慢条斯理,声音柔柔地带点阴气:“你看,如今已经过了六月,马上就要立秋了,眼看迫在眉睫的事情。”   “而最近我又听说,郭少东家这边有点不太平。”   “你前两天不是一直都在赵亨极赵大人那边闹,这两天又听说汴梁城这边出了盗贼。”   “我就想要知道一下。”   “您打算给万岁爷送上去的东西,出没出什么差错。”   “如果没有出差错,那么赶明我们就把单子瞅空给万岁爷报上去,最近万岁爷心情不大好,袁公公已经下来了,得赶紧给万岁爷找一点开心的事情让他乐呵乐呵。”   “如果出了差错,我们也好修改一下单子,现在如果报错了,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你自己找死一个人找去。”   瑞公公看着郭盛静静说道:“可别拉着我们一起。”   郭盛笑容平静:“瑞公公这是哪里的话。”   “欺君之罪可是死罪,郭某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这份意思。”   “是的,前几天汴梁这边闹盗贼,确实有不长眼的来抢了我家的货物,郭某也拜托朋友去查了。”   “用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   “毕竟我郭家在汴梁立足也有百余年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但是……”郭盛轻轻说了一个但是,目光紧盯着穿着大红猩猩袍的瑞公公:“至于给圣上的贡品,我那肯定是一万个小心,那几样东西现在正在我库房里面放着呢,保证万无一失。”   郭盛这番话说的九真一假,让人难以分辨。   真的就是他的货物真的被劫了,并且这两天他也去了赵亨极那边闹,并且他确实拜托了方别来帮他查清这些事情的究竟,尤其是找出来那些东西的下落。   但是假的就是那几件祥瑞没有丢,还在库房深处小心收藏着。   这真真假假,让人真的很难分辨。   “那样就真的太好了。”瑞公公喜怒不形于色地开口说道。   “这样我们就可以回去告诉万岁爷,告诉他今年有大喜事。”   “所谓否极泰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正诚如是。”   这样说着,瑞公公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随即站起身来。   “走吧。”   郭盛心中一惊。   他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公公要走?我来送送公公。”   “谁说我要走了?”瑞公公看着郭盛,白净的面皮上没有半根胡须,连喉结都不明显。   他的表情中带着些许的阴郁和更多的平静。   “我说我想要去看看那几件祥瑞。”   “就在郭少东家库房中的祥瑞。”   “敢劳请郭少东家带路?”   “让咱家移步一观?”   郭盛站在原地,一时间感觉如遭雷击。 第四十三章 咱家平生只爱品茶   虽然知道瑞公公此行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但是郭盛依旧没有想到瑞公公真的就是奔着将军来的。   他坐在原地沉默片刻,然后笑了起来:“瑞公公哪里话。”   “我家库房最近收了不少的东西,凌乱的很,如果公公想看的话,我马上下令让人打扫,改日瑞公公送下请帖,请瑞公公来看。”   “您看如何?”   郭盛笑得满面春风,瑞公公也陪着郭盛一起笑了起来:“难得你有这份心。”   “其实也不是不行……”   看着郭盛的表情,瑞公公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是杂家身为圣上的老奴,凡事都要为圣上分忧,为圣上解难。”   “如果只是平常时候倒也罢了。”   “如今下面接连出了几件让万岁爷不高兴的事情,现在宫里边都等着这事儿让万岁爷开心开心,所以丝毫怠慢不得。”   听着瑞公公这些绵里藏针话中带刺的话,郭盛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来。   因为只有他自己清楚,库房里有什么啊。   库房里什么都没有。   难不成真能带瑞公公去看空气,告诉他这只白虎乃是上天赐下的祥瑞,只有最聪明的人才能够看到。   所有的愚蠢的或者说对皇上不够忠心的都将完全看不到他的踪影。   不知道瑞公公会不会说我把你当聪明人,你却把我当憨批?   看着一时间沉默的郭盛,瑞公公笑了笑:“看来郭少东家有些为难?”   “好吧,那么我姑且再问一句。”   “如果今天不看的话,郭少东家什么时候能够我请帖,让我去看看郭少东家在单子上写下的那些祥瑞。”   “三天。”郭盛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   虽然说和方别约定的是十天,今天才是区区第二天,但是郭盛相信,五天的时间,方别绝对能够帮他找回来自己需要的东西。   况且万一方别逾期,自己到时候也能够借故推辞一下不是吗?   瑞公公端起茶杯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呷了一口:“这茶确实不错。”   “公公如果您要是喜欢的话。”郭盛笑了笑:“我这就给你府上送上十斤茶叶。”   “郭少东家太生分了。”瑞公公看着郭盛,手上端着白瓷的茶碗,用碗盖轻轻撇去茶叶。   “郭少东家刚才说过,咱家是江南人士,最喜的就是泛舟湖上,采茶南山。”瑞公公把茶杯放在手上,看着郭盛:“您看,我的这个心愿如何?”   郭盛心中暗骂了一声老狐狸。   不知道是闻到腥了,还是有人提醒,总之瑞公公这次来者不善,而自己真的没有祥瑞拿出来给瑞公公看,就像瑞公公所说的,这种祥瑞真的不是有钱就能够买到的,更要看机缘巧合,真就是天人感应的事情。   皇上想要看祥瑞,下面的人就会争先恐后给皇上献祥瑞。   什么叫天人感应,翻译翻译!   这就叫天人感应。   如果皇上说自己不想看祥瑞,谁送祥瑞砍谁头,那么保证偌大国家就不会再出一个祥瑞。   不过是上有所好,下必投之。   郭盛原本也不过就是想送祥瑞来增加一下自家在圣人面前的印象分,毕竟家大业大,上面的关系必须打通打好,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原本一件好事,现在就被拿捏到了。   现在让瑞公公给自己宽限三日,瑞公公竟然真的敢直接要郭盛一座茶山,这样一座生产上等茶叶的茶山,一年的产量足有数十万斤之多,虽然品质稍有差别,价格也参差不一,但是在本省一斤茶叶平均可以卖到五钱银子,出了省一家茶叶八钱到一两二钱不止,而如果能够远销海外,一两茶叶能够卖到三两银子之多,可以说一座茶山不论价值,单单每年的净利润,扣除税赋以及诸多开销之后,进项也有十万两白银之多。   瑞公公这还真的是狮子大开口,可偏偏打蛇打七寸。   对方就这么开出来了自己的价码,那么郭盛就要有所回应。   是愿打是愿挨,扔块石头听个响。   “那不止瑞公公是想去江南采茶,还是去信阳那边,看看那边的风土人情?”郭盛笑着问道。   虽然很不想笑,有点想哭,但是这个时候依然还要耐得住性子。   “江南不错,信阳的风光我也想去看看。”瑞公公叹了口气,摩挲着茶杯的表面:“人老了,就是有点贪心不足啊。”   “要不,郭少东家给个建议让咱家参考一下。”   两座茶山都要吗?郭盛叹了口气,这可真是大出血了。   要不就真的给瑞公公提建议,说江南太热,信阳又有点冷,不如去爪哇岛看看那边的风光?   这种话只能在心中想想,却万万说不出口。   而正在这个时候,有梳着两条小辫子的茶童托着茶盘缓步走入:“少爷,给您上茶了。”   真有点新茶到货,欢迎品尝的味道,不过这个时候郭盛哪有心情品茶啊,以及这次上的又是什么茶?   上了信阳毛尖瑞公公想要信阳的茶山,喝了江南龙井瑞公公可能就想要半个西湖,那么这次如果上了普洱,上了乌龙,上了碧螺春,上了铁观音。   瑞公公睹物思人,如果挑花了眼挑不过来,让郭盛来帮他挑哪座茶山适合养老,这又该怎么办呢?   于是郭盛挥了挥手:“先下去吧,这里不需要送茶。”   “但这是苏管家特意让我送的,少爷,喝一杯吧。”茶童站在原地,开口说道。   声音清脆利落,朗朗上口。   郭盛心中一动:“那就放下来吧。”   茶童上前将手中托盘放下,上面只一盏青花瓷的盖碗茶杯。   郭盛现在原本没有什么心情喝茶,不过茶童特意提到了苏管家,让郭盛有些在意。   他拿起杯子,瞬间就感觉到杯子比想象中要轻很多。   郭盛心中一动,然后把茶杯端到面前,假意喝茶,其实打开了盖碗。   只见茶碗之中哪里有茶水的存在,倒是有一张铺在其中的纸条,白纸黑字,字迹熟悉。   上面只有四个字。   写着“万事俱备。”   郭盛看着这张纸条,一瞬间嘴角轻轻上勾。   “瑞公公。”   郭盛看向一旁开口说道。 第四十四章 祥瑞回归   瑞公公当然不知道就在这片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很明显,当郭盛掀开茶杯之后,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   “瑞公公。”郭盛看着对方:“您真的想要现在就要看那几件祥瑞吗?”   瑞公公被郭盛突然的态度转变有点惊讶到了。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郭东主带路。”瑞公公不缓不慢地开口说道。   郭盛笑了笑,站起身来。   “那我们走吧。”   ……   ……   其实郭盛并不清楚,即使方别能够及时,不对,这已经不是及时了,这已经是神兵天降兵贵神速的级别了——将那两件祥瑞带回来。   那么方别又会将其带到何处。   所以和瑞公公一起走出门外之后,郭盛第一件事就是叫来苏管家带路。   苏管家就是方别上次见过几次的那位青衣管家,全名苏珍,是郭府的大管家,也是郭盛的左膀右臂,可以说苏管家几乎是郭盛最信任的人了。   “少爷有什么吩咐?”苏管家来到郭盛面前,躬身行礼之后,看着郭盛问道。   “瑞公公想要去看那几件东西,虽然我说仓库中杂乱不堪,恐污了公公的眼。”   “但公公说这是涉及到万岁爷的大事,丝毫马虎怠慢不得,或许瑞公公也怕我们保存看管这几件祥瑞中间出了差错。”   “所以,你就来给瑞公公带路。”   “让我们都过去了看看。”   苏管家点了点头,看着瑞公公再行礼:“见过瑞公公。”   “承蒙不弃。”   “且随我来。”   于是郭盛和瑞公公都跟在了苏管家之后,向着郭府的后院走去。   瑞公公表面上走的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却不由泛起了嘀咕。   是的,这是有人给他透了风,所以他才亲自过来探探虚实,顺便看能不能捞一点好处。   之前瑞公公所说,同样也是九真一假。   因为最近下面好出了几件让万岁爷焦头烂额的事情,所以宫里头这边都憋着劲想让万岁爷高兴一下,而刚巧郭盛打算入秋送上祥瑞来讨圣人的欢心,所以瑞公公作为御用监管事,提前下来郭盛这边探探究竟因果,这并没有什么逻辑上的矛盾。   但是挑这个时间过来打郭盛的七寸,那么就有瑞公公的私心在里面了。   如果郭盛真的把那几件祥瑞保管地妥妥的,并没有像瑞公公听到的风声那样,祥瑞已经被人劫走,郭盛追讨无门,那当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情,瑞公公回去就能够把折子给上了,大大夸奖郭盛一番,算是各取所需的双赢。   所谓的双赢,并不是一个人赢两次。   但是,如果郭盛真的把祥瑞丢了,瑞公公这边报上了祥瑞到时候却没有送上来,皇上没有放在心上倒也罢了,如果记住了,到时候再问,就真的要掉几个脑袋了。   就像瑞公公说的那样——你想死别拉着我们一起死。   也是这个道理。   所以特地来确认一下,如果郭盛真的丢了祥瑞,那么自然要改了单子,不过改了单子,同样要问郭盛的罪。   这座茶山,就是因此提出来的交易。   破财消灾而已。   而此时听着郭盛这般笃定地让苏管家带路,与之前的表现大相径庭,瑞公公心中,就不免有些打起了嘀咕。   总之闲话少说,一行三人没有让别人跟着,走到郭府后院,然后再从一座假山的侧面往深处前行,便突然感觉前方豁然开朗。   原来汴梁历来便是多水之地,郭府竟然是建筑在一座天然溶洞之上,此时郭家利用这处溶洞,在其中修建重重门户,便是一个天然的储物库。   即使是瑞公公,看到这样的手笔,也不由啧啧称赞。   而苏管家则手握着一串钥匙,一扇扇打开前方的厚重木门,瑞公公感受着周围的空气,不由开口问道:“这处仓储修建于地下,本来应该是一处溶洞,但是为什么我身在其中,却没有丝毫的气闷陈腐的感觉?”   郭盛笑而不答,而苏管家则摇晃了手中的钥匙,笑道:“瑞公公,不是我们不说,但是这涉及到了我们赖以生存的根本,所以只能沉默以对。”   瑞公公碰了个软钉子,但是也知道自己这样问多少有些唐突,只能转换话题:“那么请问,祥瑞究竟在何处?”   “就在前方了。”苏管家这样说着,从钥匙串中取出来又一柄看起来异常精致的铜制钥匙,打开了前方的木门。   只见这扇门开启之中,前方一时间天光下澈,豁然开朗,将整个溶洞中照的亮亮堂堂。   竟然是溶洞上方有曲折的日光一束一束照射下来,连带着外界的空气,将整个洞府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而在洞府的左侧,瑞公公赫然看到一个白铁制成的笼子,笼子中,一对看起来不过几个月大的白虎幼崽,正在那里吭哧吭哧地吃着捣成肉酱的食物,看起来格外地香甜。   瑞公公愣了片刻,然后不由开怀大笑起来:“郭少东家。”   “好手段,好手段。”   “咱家一定会在万岁爷面前,给你多多美言两句。”   “请你静候佳音。”   ……   ……   汴梁西湖小筑。   一处热气腾腾的黑石温泉旁。   秦赤裸着上身坐在温泉之中,黑发披散,他手中有着一叠信纸,其上白纸黑字,不知内容。   只是秦每看过一页,手中内劲吞吐,那一页纸瞬间就被震得粉碎,化为飞灰,然后落入温泉之中。   顷刻之后,秦看完了手中所有的信纸,然后叹了口气:“殷夜。”   “属下在。”幽幽的女声从秦的身后传来。   “你怎么看?”秦问道。   他半边身体都浸泡在滚烫的温泉中,但是身体却没有流半滴汗珠,他的肤色是接近古铜的色泽,而在胸口处,却有着一个骇然的碗大疤痕。   “属下不知大人所问何事。”殷夜平静道。   “呵呵。”秦低声笑了出来:“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   “我在问关于何萍那个贱人的事情。”   “你怎么看?”   虽然浸泡在滚烫的温泉中,秦的声音依旧如同寒冰一样彻骨。 第四十五章 此诚不可与争锋   殷夜一身黑衣,站在浑身赤裸的秦身后,由于蒙面的缘故,并看不清她的表情。   “大人天威莫测,属下不敢妄加猜测。”   “你敢,你有什么不敢的。”秦静静说道。   “说吧。”   霄魂客栈全体离开洛城驻地,前往汴梁这边寻求银蜂的特权登记以及事务交割,这并不是秘密。   并且,这不仅是秘密,更是需要提前告知蜂巢总部才能够完成的事情。   当然——秦方才所看的那些文件中,内容要比普通人所知道的多得多。   毕竟蜂巢的情报网络,自称天下第二的话,就没有谁敢自称天下第一。   秦又是蜂巢中所隐藏的玉蜂刺客,权限之高,毫无疑问站在蜂巢的最高序列。   他方才所看的,正是蜂巢中目前所有成员的精确情报,因为这些情报大多数都是绝密,所以即使是秦,也必须阅后即焚。   “此诚不可与争锋。”殷夜最终缓缓开口说道。   “有意思。”秦笑了起来:“那些东西你也看过了?”   “属下没有。”殷夜寂静说道:“不过大人素来与何大人不和,所以关于何大人的事情,属下一直都会多加留意。”   即使在秦面前,殷夜也将何萍称之为大人。   并且话语淡淡,宠辱不惊。   这联系到方才秦所说的那句你敢,你有什么不敢的,真的是别有风味。   “所以你还叫她大人?”秦回头,看着黑暗中的女子,笑道。   笑得皮笑肉不笑。   “别忘了。”   “她已经不是玉蜂了。”   “她现在只是蜂巢的引蜂人,已经失去了玉蜂的全部权限。”   “但是大人也必须承认。”殷夜静静说道:“何大人是蜂巢自从创立以来,出现过的最强的一位玉蜂。”   所谓最强,那么就至少要比秦强。   秦只能继续笑了笑:“老实说,殷夜你要不是跟在我身边,我想你早就死了。”   “殷夜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实话实说,有问便答,无问不答。”黑衣女子这样说道,依旧在原地,在阴影中站的笔直。   “那么你说吧,你怎么看。”   “属下已经说过了。”殷夜看着温泉中秦的背影,氤氲的热气蒸腾之中,这个黑发的男子就好像一尊泡在池水中的雕像。   “此诚不可与争锋。”   “怎么说?”秦看着前方,静静说道:“我不是让你说此诚不可与争锋的。”   “我是让你说,为什么不能与之争锋?”   “这次如果放任何萍和她的那个小家伙离开汴梁,那便是如同游龙入海,再也没有办法限制了。”   “属下不知道。”殷夜的声音在这个小潭周围幽幽响起:“大人与何大人到底有什么不可开解的矛盾,这一晃都四五年了,参商不相见。”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秦静静说道:“你只要告诉我,为什么此诚不可与争锋就够了。”   听到秦这样说,殷夜不由定了定心神:“如今的霄魂客栈,羽翼已成,蜂巢既然没有趁宁欢来袭之际将霄魂客栈彻底打压拆散,那么就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   “如今,方别已经通过正面击杀宁欢,以化名令狐冲正式登上了江湖榜甲榜,并且排名第七。”   说到这里,殷夜顿了顿:“这也是自从江湖榜创立以来,蜂巢成员所登上的最高的名次。”   “仅就这一点而言,方别已经远远非池中之物。”   “我早就知道他非池中之物。”秦冷冷说道。   那天在叶家宅邸,方别一招未出之剑就将秦直接逼退,随后扬长而去。   这件事情几乎被秦引为奇耻大辱,几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但是事后秦细细回想之际,确定即使再将当时的情景在重演千次万次,他都会在那避其锋芒。   因为那一剑所流露出来的锋芒与威能太过于耀眼,以至于秦根本不愿和这一剑相对。   而在之后,方别亲自击杀了宁欢这等魔道巨搫庞然大物,向世人证明了他真正的实力,秦才知道那天自己所感应到的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而是如果自己真的一意追杀,那么死的人绝对可能是自己。   “而除了方别之外,商九歌随着服用了清净琉璃方而正式踏入了一品之境。”   “她原本就是当世几乎剑术最高之人,如今裨补缺漏,更几乎从何大人那里习得了清净世界的精义,虽然说未能够像何大人那样将清净世界推到极致,但是依旧不可小觑。”   “此是其二。”   “其三的话,少林弃徒释然化名端午,虽然恢复记忆,但是依旧在霄魂客栈中以女装厮混,尽管如此,洛城长街与宁欢一战,其佛门武功精义,即使在少林寺中也不多见,得了空悟高僧三分之一的金刚不坏传承与舍利子精华,当今武林,若论境遇之奇,无人能出其右。”   “除此之外,罗教前山门护法黑无,黑天魔功已经精进大成,原本就是罗教极为棘手的角色,如今虽然屡屡遭受重创,至今尚未痊愈,但是黑天魔功有遇挫则强的特性,逝者不死,必将再起,起势更烈。”   “所以无论小觑谁,都没有资格小觑这位魔教山门护法。”   “当今天下一品境不过寥寥百人,而霄魂客栈之中,一时间就已经汇聚了五人之多。”   “何大人自从那天之后再没有真正全力出手过,没有人知道全力的何大人究竟有多么强大。”   “方别能够杀宁欢,已经证明他实力已经站在当今武林的最顶端,只有寥寥数人能够胜过他。”   “而无论端午商九歌或者说黑无,都不是寻常一品境。”   “如果我们想要在洛城给他们增添麻烦,那么很有可能反噬自身。”   “所以。”殷夜静静单膝下跪,看着眼前的秦。   “属下说此诚不可与争锋。”   “便是此意。”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秦听着殷夜的讲述,不由笑了起来,并且笑声越来越大。   连温泉之上都开始泛起层层波澜涟漪。   殷夜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而秦的声音则在笑声止息之后慢慢响起。   “如果我偏要争呢?” 第四十六章 哑巴亏   如果我偏要争呢?   如果说方别在场的话,肯定要嘲讽秦赵敏附体,毕竟你一口一个我偏要勉强,我一口一个我偏要争。   果然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傲娇。   不对——这并不是同一个世界,不过反正没差了,同一个傲娇是没错的。   殷夜跪在地上,沉默些许,然后说道:“那殷夜当然为大人马首是瞻。”   “好一个马首是瞻。”秦笑了笑:“那么,你有什么主意吗?”   “主意?”殷夜一时间愣住了。   之前她说的是此诚不可以争锋。   但是秦偏要争,那么殷夜胳膊又拗不过大腿,秦可以说是整个蜂巢最有权力的高层之一,秦要做什么,她只能够执行罢了。   但是这还要殷夜来出主意?   “对,主意。”秦重复了一句。   殷夜轻轻抿住嘴唇,这位女子的嘴唇薄而鲜红,如今抿成了一条线。   “请给殷夜一点时间。”   “啊哈哈哈哈哈哈。”秦又笑了起来:“这不像你啊。”   “你会不准备预案?”   殷夜跪在地上摇了摇头:“报告大人,之前所准备的预案,都是对方何大人与方别师徒二人的,如今霄魂客栈来到汴梁的有整整九人,并且不乏一品好手,之前的计划,都没有办法进行。”   秦点了点头。   “既然你没有计划的话。”   “那就听我的计划吧。”   殷夜叩首。   “属下遵命。”   ……   ……   当方别回到郭府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深夜了。   门外已经是星斗满天,清辉洒落,远处有蛙声阵阵,寒鸦落枝头。   少年轻车熟路来到何萍的门外,然后敲了敲门。   “进来。”何萍轻声道。   方别推门,然后掩门。   “怎么样?”何萍问道。   “一切顺利。”方别静静说道:“小角色罢了。”   如果萧十三和温雷两个能够上江湖榜的二品角色,知道方别这个小角色的评价,不知道会不会三尸神暴跳,从而起死回生。   并且这两个人都有东厂的跟脚,虽然说和那一僧一道比起来有些差距,但是差距已经着实不大了。   “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何萍说道。   “因为路很远。”方别说出来了理所应当的理由,并且无懈可击。   “不过林雪被吓得很惨,商九歌倒是坦荡得很,说如果真活不下来,那么该死的要死啊。”   “她说的竟然如此有道理,我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面对一个能说出该死的是要死的人,你真的没有办法和她讲道理。   “发生了什么事情?”何萍问道。   何萍今天一直都在郭府里面没有外出,自然没有未卜先知到在燕垒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燕垒山是汴梁府卫所储藏火药的重要库房,并且相当机密,连我们之前都没有打探到什么风声。”方别淡淡说道:“当然,或者说这其实是东厂的手笔,汴梁卫所只是背锅侠。”   “总之,在战斗的最后,萧十三想要引爆这些卫所的火药,这大概也是他们预先商量好的计策。”   “毕竟这件事,要么做的天衣无缝,要么就要堵住所有人的嘴。”   毕竟无论如何,官府势力假扮盗贼去抢夺正经商人的货物,乃至于杀人越货,都是完全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如果这牵扯到东厂,更是往皇上的脸上扇耳光。   朝堂之上那些卫道士们,大概也会用雪片一样的奏折将司礼监淹没,除非皇上能够再掏出庭杖,一个个言官御史挨个大棒子打过去,打得皮开肉绽一个个血肉模糊,最好打死十个八个一打两打,才能够平息这场风波。   毕竟——被皇上打可是一种荣耀。   被皇上打死了,那就是天大的荣耀。   这种荣耀,其实还是有很多人愿意要的。   既然如果一切曝光了就是大麻烦,所以说,更多的人还是愿意这一切隐藏在黑暗和阴影之下。   而要堵住所有人的嘴,那么只有死人才是不会说话的。   “结果呢?”何萍不由问道。   “我提前摸进去探查了整个燕垒山库房的情形位置,当然也发现了那些火药。”方别静静说道:“当然,那个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毕竟这个世界上能够杀我的,除了那些人之外,这样大量的火药也是很吓人的。”   “所以我更改了他们事先预备好的引火线路,并且设置了数个安全装置,以免这些火药发生意外。”   “总之,战斗还是很轻松的,东厂虽然说有能够和商九歌媲美的高手,但是这些高手毫无例外都不在汴梁。”   “毕竟高手那里是大白菜,可以大范围地生产。”   “百户温雷被商九歌当场杀死,另一个百户萧十三,假意拖延,却趁机点燃了早已经预备好的火药药捻,林雪吓得拉着商九歌当场要逃,不过如果正常爆炸的话,整个山头都要被掀飞,哪里逃得掉。”   方别慢条斯理地说道。   明明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但是方别却描述地云淡风轻。   这也大概是方别的日常了。   踩点几乎是方别最大的爱好,如果一个地方没有踩过点,方别恐怕连去上厕所都会绕着那里走。   “嗯。”何萍点了点头:“善后呢?”   “温雷和萧十三既然是东厂的人,善后需要非常稳妥处理,否则要招致麻烦。”   “毕竟。”何萍顿了顿:“袁崇马上就到了。”   “这个时候还动东厂,节外生枝非常不妙。”   其实最初在商量的时候,何萍就提到过这件事情。   何萍也是属于那种不怕事,但是也很不想惹事的主。   “等到我们带着祥瑞撤离之后,我在那里设置了延时引燃装置。”方别慢慢悠悠地说道:“等到我们到山脚下的时候,那处卫所便已经被引爆了,算是我延后完成了萧十三的遗志。”   少年说的毫不害臊:“总之,大概所有的一切都化为齑粉了。”   “东厂应该知道他们吃了这个哑巴亏。”   “但是哑巴亏是哑巴亏的原因,那就是他们只能吃了,却不能够吭声。”   “只能等到年末的时候,报上这两个人的阵殁。”   “仅此而已。”   何萍点了点头,这确实是最好的处理手段了,方别的善后,从来都是让人绝对放心的。   虽然说宁怀远的死引发了一连串的后续,但是这些后续是很难善后的。   或者说方别已经完成了彻底善后。   毕竟——宁欢也同样死在方别的手下,什么叫做一家人整整齐齐。   “对了。”方别继续说道。   “紫气东来和紫霞神功的功法融合。”   “完成了。” 第四十七章 新的问题   功法融合成功了。   方别如是说道。   少年的表情平静,就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然后他静静补充了一句。   “紫色品质。”   何萍点了点头。   也同样不动声色。   方别就有点绷不住了:“紫色品质啊萍姐。”   “但是未必适合我。”萍姐静静说道:“你没有必要做这样多余的事情的。”   “这并不是多余的事情。”方别看着何萍说道。   “这是必要的事情。”   多余的事情,和必要的事情,区别还是很大的。   “以及,我今天已经测试过了。”方别继续说道:“效果很好。”   因为方别所修炼的是三五神功的缘故,所以他是能够随时更换自己的功法,就好像随插随拔的电池一样,只有真气是自己的,起自丹田,但是作为运行方式的功法却如同软件一样可以随时切换。   何萍悠悠叹了口气:“我总感觉你那样会出问题的。”   作为方别在武道之路上的领路人,对于方别的修炼情况,其实如今连何萍的不是很清楚了,毕竟方别是走在一条前无古人后也未必有来者的道路上,越往前,就越没有人有资格给方别指引,只有自己可以摸索向前。   但是何萍总认为,方别的路前方总会出现问题,尤其是在方别喜欢胡搞的情况下。   是的,方别这么苟的人,依然会选择在功法上进行胡搞,最典型的就是他现在在融合成功紫霞神功和紫气东来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开始尝试着运行,这就不是直接即插即用的问题了,这还是彻彻底底的热插拔,就像昨天方别日常修炼的还是他那套模块化的三五神功,今天就能够切换成紫气东来和紫霞神功的新融合功法来运行,来进行封装测试。   当然——这份待遇大概也只有萍姐才能够享有,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知道这样的危害和隐患有多大,就像热插拔最容易毁硬件一样,这样无缝切换修行内功,是非常容易走火入魔的行为。   “我自有分寸。”方别缓缓说道:“我不会拿自己开玩笑的。”   何萍看着方别的脸:“你发誓。”   “我发誓。”方别笑了笑并起三根手指举起:“说谎要吞针千根。”   何萍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发誓的,正常不是应该天打五雷轰或者说子女男的代代为奴,女的代代为娼吗?   不过真的就实施难易程度来说,请求上天降罚或者挑战因果律,果然是自己吞一千根针要轻松很多。   “好吧。”何萍轻轻说道:“那就告诉我新融合后的内功心法吧。”   方别点了点头,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出新的内功心法的运行路线以及口诀心要,这些大多数都是从紫气东来和紫霞神功秘籍中的原句中提取出来,但是在运行的细节上,方别经过了自己的尝试进行了修改和优化。   萍姐原本就是这个世界武学天赋最高的人,方别说了几句,她就意识到了这个功法的不凡之处。   “有点厉害。”何萍淡淡评价道。   “当然厉害了,我说了,紫色品质。”方别带着轻微炫耀的语气说道。   “紫霞神功的重点在于温养经脉,属于道家的养身真气类别,对于内伤有非常好的疗效,并且祛毒效果同样优秀,在蓝色功法中品质应该算得上中上,而紫气东来作为锦衣卫,或者说皇室内部流传的内功心法,其历史可能会更加悠久一点,武功路数更逼近霸道。”   “所以我在刚拿到这两种功法的时候,其实有点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方别看着已经在慢慢运转新功法的何萍,这样有些絮絮叨叨地说道。   事实上,练别人几乎空口白牙说出来的武功,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因为只要对方稍微心存歹意,在功法中设下陷阱,就几乎是几乎无解的杀局,毕竟所有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就算你武功再强,身体内部的修行依旧是精细无比,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内伤乃至于走火入魔。   也只有方别与何萍之间,才会有这样几乎毫无保留的信任。   方别愿意为何萍强行切换这样的新融合功法来测试。   而何萍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按部就班尝试修炼方别所说出的这些新功法的修炼路径。   毕竟,两个人之间是十年的生死相交,相濡以沫。   在何萍修炼的时候,她周身开始慢慢散发出氤氲的紫气,无论是紫霞神功还是紫气东来,其功法的得名都是源于修炼之时会周身散发出来紫色的雾气,在与人争斗的时候,如果内力运转到极致,同样会有这样的紫气弥漫,可以说是招牌性质十足。   也正是因为这个共同点,方别才盯上了这两种功法。   毕竟这些年来,为了治好萍姐的病,方别真的是几乎想尽了各种手段,直到现在,少年才有机会将自己曾经的设想之一付诸实地。   “或许紫气东来和紫霞神功原本就是一部功法的两个残片,或者说是受了相同起源的启发分别创立的,就好像从葵花宝典中可以分化出辟邪剑谱和葵花宝典残片一样,或者说九阳神功中会有少林峨眉武当九阳功的区别。”方别淡淡开口说道:“总之,最终的融合比我想象中顺利很多,很多运行的线路都可以拼接重合。”   “并且可以有效提供运行的效率和功法的威力。”   “新功法的威力相当不错,今天我杀萧十三的时候,运行的便是这种新功法,只是,现在唯独只有一个问题。”   在方别说这些话的时候,何萍已经顺利按照方别的指引将真气运行一周,何萍是真正识货的,她自己试了一下之后,才确定方别为什么会那么得意。   毕竟方别是真的复现了一部紫色品质功法,这怎能不得意。   “确实要比明玉功更适合我。”何萍叹了口气,最终下了判断:“以及,那个问题是什么?”   方别看着何萍:“名字。”   “新的功法叫什么名字?”   “我们总不能叫《紫霞神功和紫气东来融合版》?”   “或者,紫霞—紫气。”   “就像尚海大众和华晨宝马一样?” 第四十八章 紫极天象   何萍一时间当然没有办法GET方别那么多的梗,毕竟尚海大众是什么?华晨宝马又是什么?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是什么东西,何萍现在不知道,以后不知道,并且也没有必要知道。   她只要知道这又是方别的胡言乱语半懂不懂的话就够了。   “名字吗?”何萍侧头想了想:“没有名字可以吗?”   何萍还不是很想想名字的。   “紫气天罗怎么样?”方别就毫不犹豫地尝试用别人的名字来套自己的秘籍。   看了看方别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名字,何萍有点意外:“起名字这么容易的吗?”   “其实并不容易。”方别摇头说道。   “不过,其实有一个名字很合适。”   “什么名字?”何萍问道。   方别笑了笑,轻轻出口:“紫极天象。”   ……   ……   新的内功名为紫极天象,这个名字当然并不是随随便便想出来的,又或者像紫气天罗那样去拾人牙慧。   就像方别之前所介绍的那样,紫极天象乃是由紫霞神功和紫气东来两部蓝色功法融合而成,因为其主要目的是给何萍做后续功法,所以说方别也有针对明玉功所进行的一部分改良,让其切换可以更加的圆滑。   所谓圆滑,就是能够让萍姐可以尽量无缝地直接从明玉功过渡到紫极天象这部功法之中。   方别与何萍在房间里一直商量交谈到了深夜,方别详细向何萍讲述了紫极天象的优劣得失以及自己在改良中所遇到的麻烦与心得,在确定已经没有遗漏之后,方别才选择告辞离开,而这个时候何萍将方别叫住。   “还有事情吗?”方别回头笑着说道。   “有的。”何萍看着方别。   “这是最后一次吗?”   “或许是第一次吧。”方别看着何萍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可以通过自己生平所学,真正帮助到萍姐。”   “所以说。”   方别微微笑,目光静静望着何萍:“不要再说什么我不重要这样的话了。”   “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所以我希望您能够更长久地陪伴在我身边,而不是说出那样如果自己没用了,就自愿被取代这样的话。”   “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何萍静静听着方别的话,最终低头叹了口气。   “好的。”   这位清冷的女子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现在大概,我终于感觉到你长大了。”   “当我不是一味蜷缩在萍姐的羽翼下接受保护,而是可以尝试站在萍姐身前为您遮风挡雨的时候。”方别站在门口看着灯光下的素雅女子:“这当然是长大了。”   “明天见。”   这样说着,方别静静掩上了门,然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何萍看着关上的房门,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自己笑了出来。   “其实如果你要报当初我救你的那点恩情的话,其实大概早就还清了。”   “连我也没有想到。”   “我竟然会因为当初的无心之举而收到回报。”   “其实我一直以为,像我这样的家伙,大概是注定不得善终的存在。”   “我其实已经乐意接受那未知的悲惨的结局,在所有的结局中,如果说能够被你亲手所杀死,那大概也是我想要的结局。”   “毕竟相对于被自己所厌恶的,所陌生的人杀死。”   “被自己所喜欢的人心甘情愿地杀死,大概也算是我最后一点价值的体现。”   “不过,既然你已经如此地努力想要让我活下去。”   “那我也就勉为其难地。”   “努力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吧。”   何萍展颜一笑,然后向着那个并不在这里的人,开口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   ……   ……   次日清晨,今天的早餐是豆腐汤。   和胡辣汤相似,豆腐汤也是河南的特色早餐之一,因为河南大多数地方都比较干燥,饮食之中需要补充更多的水分,汤汤水水之类的食物往往更受欢迎,而相比于那些更加昂贵的牛羊肉,豆腐则毫无疑问更加地廉价,更加美味未必,但是营养却并不逊色。   相比于用牛羊骨熬成的高汤,豆腐汤一般用的是鲫鱼熬制,熬的汤色雪白,如同牛乳一般,才算是合格。豆腐一般是用鲜嫩雪白的水豆腐,待到大火烧开,再将豆腐捞出来备用,一般流程是先在碗中放上油炸金黄的老豆腐,雪白如玉的水豆腐,在热汤中过上一遍之后,再往碗里放姜汁,蒜末,芥末,胡椒粉等等,如果喜欢吃辣,则可以再加一点牛油熬制的油辣椒,撒上一点便红彤彤地甚是喜人。   一般地道的豆腐汤都是不放盐的,雪白的盐粒就放在桌上,让食客根据自己的喜好酌情添加。   待到碗中的白豆腐,炸豆腐,粉丝,葱段,或者可以加一点炸丸子都放起之后,调料齐备,再浇上之前准备好的热腾腾的高汤,一碗豆腐汤便宣告成功。   不过,今天的厨师是薛铃。   只能说薛铃如今已经是一个出色的厨娘了,半年的厨娘生活,让她已经非常适应这个角色。   只需要再配上擀得薄薄的死面烙饼,煎的两面金黄喷香四溢,再切成细丝,酌情放入碗中浸泡,等到饼丝浸透高汤,配合嫩豆腐炸豆腐以及细粉丝一起食用,食材的丰富层次感,会让人流连忘返。   总之每个人吃的都很开心,毕竟路边盗贼之事解决之后,可以说暂时无事一身轻。   而正在一群人正围着桌子喝着豆腐汤的时候,就看到晴朗的天幕下,一只白鸽扑腾腾落了下来,然后站在了一身翠衣的何萍面前。   商九歌顿时来精神了:“鸽子!”   少女上次吃过一次,对于其美味一直念念不忘,哪怕说因为条件所限,那只鸽子只是拔了毛烤了吃,并且佐料也很缺乏,但是因为喂的肥美又经常锻炼的缘故,好吃那是真的好吃。   如果做成炖鸽子汤,一定会更好吃的。   “这个不能吃。”方别在一旁看着商九歌说道。   然后少年叹了口气:“所以说,该来的总还是会来的。”   何萍点了点头,伸出一根手指,那只鸽子就扑腾腾落在了何萍的指上。   眼眸朱红如血。 第四十九章 蜂巢之约   商九歌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见的鸽的名字。   但是这并不重要了,商九歌从来没有想过知道它的名字,只需要记住很好吃就对了。   此时,这只相似的白鸽就停在何萍的手指上,何萍用手轻轻摩挲了一下鸽子的脑袋,然后取下了鸽子脚踝处绑着的铜管,手指轻轻一抬,鸽子便飞下了何萍的手。   何萍随即举起筷子夹出面前豆腐汤里面雪白的豆腐,然后信手掷出,在即将落地的那一瞬间,原本足有麻将牌大小的豆腐块便瞬间碎裂成绿豆大小的小块,摊碎一地,白鸽发出兴奋的咕咕声,然后连续小跳着来到豆腐面前,开始啄食。   事实上对于鸽子而言,对于豆腐这种粗粮细作典范的食物,它们同样也不会拒绝。   何萍又继续夹出两三块豆腐喂给鸽子,自己这边才打开鸽子送来的铜管,里面依旧是一张薄薄的桑纸,这基本上已经是蜂巢传递消息的惯有套路。   不过来到汴梁这个蜂巢大本营之后,蜂巢的反应却相对有些滞塞。   今天已经是方别一行人来到汴梁的第三天了。   第一天入住,第二天主要解决东厂盗贼燕垒山的事情,顺便以最快速度把祥瑞送回了郭盛那边。   今天是第三天,原本以为时间就会这样过去,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吃着豆腐唱着歌。   结果鸽子就到了。   何萍看完了那张桑纸上的内容,然后将那张桑纸递给了身边的方别,方别点了点头,结果桑纸,只见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簪花小楷,字迹娟秀清丽。   “三日之后,西湖小筑,蜂巢集会,不可不来。”   没有落款,只画着一只鲜红色的蜜蜂,简笔勾勒,却不可谓不传神。   方别笑了笑,将手中的桑纸再递给薛铃,薛铃快速看过一遍,再交给身边的盛君千,不多时,这张桑纸就在霄魂客栈所有人手中传递一遍,最终又回到了何萍的手中。   白鸽已经吃光了豆腐,展翅飞走,而何萍则手指轻轻一捻,手中的桑纸就如同被无数利刃切割,瞬间在何萍的手中粉碎。   “诸位怎么看?”何萍看着所有人,这样平静说道。   “还能怎么看?去呗。”商九歌第一个说道。   然后商九歌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小声说道:“我能去吗?”   商九歌很想去。   特别想去。   “不能。”方别想都没想。   “你名声太大了,不能去。”少年这样说道。   明明你令狐冲的名声也不比我小。商九歌在心中思忖道,但是还是没有说出口:“我易容可以吗?”   “不可以,你想打架拦不住。”方别残忍拒绝。   “好吧。”商九歌就真的有点不开心了。   虽然她承认方别说的对,商九歌是那种很容易见猎心喜的人,比较率性直为。   “能去几个人?”宁夏在一旁静静开口道。   其实宁夏的身份稍微有些微妙。   “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是越多越好。”方别淡淡道:“并且为了防止对方偷家,这里也要留几个有分量的角色。”   霄魂客栈中目前有分量的角色差不多就是五个。   也就是销魂芜湖,啊,不对,是霄魂五虎。   何萍,方别,黑无,端午,商九歌。   这五个一品境差不多是霄魂客栈的顶级战力,并且无论放在哪个门派,都算得上是门派长老山门护法这个级别。   其实本来也差不多是这样。   正常情况下,何萍都是扮演守家的角色,毕竟有何萍守家,那真的是基本万无一失,外面的人可以随便浪。   “我吗?”端午不能喝豆腐汤,毕竟是用鲫鱼熬成的高汤,但是单纯的豆腐还是可以吃的,无论是炸豆腐还是煮豆腐,再淋上一点香油和醋,就是很美味的早餐了。   “对,你。”方别看着端午点了点头。   端午就是那种最合适的守家角色了。   实力很强,深藏不露,看起来又人畜无害。   当然,端午和商九歌相同的一点就是,他俩的身份都有些特殊,不适合经常出席一些敏感场合。   “那我能去吗?”盛君千还是很想去看看世面的。   “到地方打不过别人很惨的。”方别看着盛君千:“盛公子确定要去?”   “淦!”盛君千瞬间就被方别刺到了。   再加入霄魂客栈之后,盛君千越来越感觉自己是有极限的。   周围那些家伙究竟是什么妖孽啊摔!   “安了安了。”其实盛公子有一点好,那就是很有自知之明,毕竟盛公子是真的闯荡江湖十年之久,江湖夜雨十年灯,期间经历的风浪当真不少,能够走到如今这一步,你要说是盛公子是庸才,那么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所以方别并不介意开盛君千的玩笑。   “如果你要想来的话,我可以给你加一个位置。”   “不过老实说,过来之后可能要打架。”   “所以还是看你的选择。”   听到要打架盛君千就有点虚了。   他并不是虚打架,他是虚跟着方别打架。   跟着方别遇到的对手档次都会高出一两档,就让盛君千真的很有挫败感了。   “那。”盛君千并没有开启御用声呐,而是飞快思索了一下之后就做出了决定。   “我守家。”   “Ok。”方别笑着点了点头:“既然这样的话,三天之后去西湖小筑赴会的人就已经确定了。”   “确定了吗?”薛铃一脸惊讶。   “是的,确定了。”方别点了点头。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又指了指一身绿衣的何萍:“萍姐。”   再指指已经吃到第三碗豆腐汤的黑无:“黑无。”   最后看了看一脸惊讶的薛铃。   薛铃看着方别:“不是吧。”   方别点了点头:“是的。”   “还有你。”   “林雪。”   “我吗?”薛铃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出场机会:“我可以吗?”   “你是我的搭档,我的蜂翅,当然可以。”方别理所当然地说道,说的薛铃一阵恍惚。   随着方别展现出来的实力越来越强,薛铃尽管非常努力,但是还是感觉距离方别的位置越来越远。   直到现在方别重申了薛铃是他蜂翅的事实,薛铃还是有点不可思议。   “有异议吗?”方别环视四周,看向所有人,开口问道。 第五十章 我结婚以后你帮忙吗?   方别问其他人有没有异议,基本上也是做决定的意思在里面,毕竟之前已经把不能去的人排除了。   商九歌不能去,盛君千考虑之后不要去,宁夏不方便去,端午又要守家。   而去的人中,何萍作为引蜂人,不可不去,否则方别就更希望何萍在家里乖乖守家。   守家也是何萍的老本行。   方别是主力蜂针,也几乎是这次鸿门宴的主角——毕竟,别人不知道,蜂巢这边排的榜单,还不知道你小子就是令狐冲?   薛铃是方别的搭档蜂翅,但是也在可去可不去的范围,薛铃是自己不好意思主动说要去的,但是方别已经开了口,少女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而黑无,金牌打手,用过的都说好,根本就不需要解释。   而唯一一个有没有意见的人,同样坐在这里,低着头一点点吃着雪白的豆腐。   霍萤听到方别说有没有意见,少女抬起头来,汤匙中躺着白玉一般的豆腐,很难分清是脸白还是豆腐白。   “我又不去的。”霍萤静静说道:“我只是在等你手好而已。”   我只是在等你的手好。   这也是霍萤一直留在这里的原因。   毕竟说白了,霍萤并没有真正加入霄魂客栈,其实在带回天不老之后,霍萤其实就打算离开了,甚至说已经告别了一次,但是那一次因为最终看方别遇到了麻烦,霍萤才临时留了下来。   等到打完宁欢,方别右手受伤,又是霍萤帮助方别医治护理的,眼看现在方别的手已经快好了,霍萤差不多就要再次告别。   方别看着霍萤,少年侧头笑了笑:“要不要去看看?”   霍萤同样看着方别。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   或者说,两个人几乎是在场最聪明的人,所以说,很多话尽在不言中。   比如说如果霍萤去参加蜂巢的集会的话,那么以什么身份?   观察员外卡?   开什么玩笑?   所以说如果霍萤要去的话,方别就会给霍萤安排合适的蜂巢内部身份,也就是霍萤正式加入霄魂客栈的标志。   霍萤当然清楚。   而霍萤则静静摇了摇头,张开嘴,一口将那块雪白的豆腐吞入口中。   “我不去了。”霍萤淡淡说道:“你把约定的报酬给我之后。”   “我就走。”   ……   ……   约定好的报酬就是已经约定好的意思。   霍萤这次来洛城,确实帮了方别不少忙,她确定判断了萍姐伤势的进程,对宁夏进行了调理,同样主持调整了商九歌的状态并且配置最适合她的清净琉璃方来帮她开始尝试掌握清净世界,是商九歌成功进入一品境的最大功臣。   只能说像霍萤这样的技术型人才,在哪里都是急缺的,虽然说方别的医术也马马虎虎,甚至能够主持对宁夏的祛毒手术,但是这些肯定是霍萤看不上眼的,毕竟霍萤才是真正专业的。   班门弄斧是很蠢的行为,自从霍萤来之后,方别就没有再试图在医术上一展身手。   毕竟用你的业余来挑战别人的吃饭本领,即使是方别,也没有机会胜过霍萤。   当然——霍萤是方别的朋友。   很早很早的朋友,以及很好很好的朋友。   用方别的话说,霍萤是他的第一个盟友。   霍萤过来帮忙,是真的单纯帮忙就够了,只要方别默认自己欠一个人情,霍萤就什么都可以不要。   霍萤是那种一句话就可以叫来的人,然后默不作声地悄然离开。   但是方别并不想要这样做。   霍萤注定是那种很苦的女孩,当她说出来自己就是霍家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方别认识的妹子中,几乎每个妹子都很可怜,宁夏很惨,薛铃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是貌似最顺利的商九歌,她真的是如同野草一样生长,最后才长成了野草一样的商九歌。   而霍萤,她最大的苦是因为她太聪明,太懂事了。   霍萤的房间也是最简单最朴素的那一个,少女的房间中永远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夹杂着一点茉莉的味道,方别走进来之后嗅了嗅,然后笑道:“你才住了几天?”   是啊,你才住了几天,就在这个房间里留下了你的味道。   “否则我可能会睡不着。”霍萤淡淡说道:“总之,背吧。”   方别看着霍萤那张平淡雪白的面孔,看了又看,最终伸出了手。   霍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让方别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并且将她发际的那朵小红花给稍微别了别。   因为偏一点更好看。   “辛苦了。”方别看着霍萤说道。   “不苦。”霍萤静静摇头说道:“就像你一样。”   “只要活下去就不苦。”   “如果有撑不住的那一天,我可以帮忙。”方别继续说道。   其实这样的话,方别可能只对霍萤一个人说过。   对于商九歌,方别本来说的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管,最后管了也是不情不愿的。   宁夏方别也是最初有点甩手掌柜的意思,是宁夏用自己的表现最终打动了方别。   萍姐当然不一样,萍姐是方别求着让她管的。   而只有霍萤,方别可以明确说出这样的话。   “即使我以后结婚了,你也会帮忙?”霍萤开口嘻嘻笑道。   只有在方别面前,只有两个独处的时候,这个冰雪一般的女孩才会有一点生气。   方别忍不住笑了起来,苦笑:“当然。”   “流氓。”霍萤看着方别有些促狭地说道。   方别这才有点反应过来:“啊,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如果霍萤结婚了有丈夫了,还要你帮忙吗?   帮什么忙?   以前都是方别调戏别人的,万万没有想到被霍萤给调戏了,该不该说学医的都是流氓的这种感觉?   但是方别接下来却静静摇了摇头:“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方,只要你叫我一声,我都会到的。”   “只是因为你是你,你是霍萤。”   “与其他的一切没有什么关系。”   霍萤看着方别,一时间视线有些模糊。   模糊不是因为泪水,而是恍惚。   恍惚间她想起来当初林雪来找她的时候,那个时候林雪问我们或许可以帮到你。   而霍萤那个时候的回答冷清无比:“这个世界,并没有人会帮我。”   那个时候的她独自双手撑起地面在悬崖边站了起来,夕阳晚照中走下斜坡,影子修长。   而现在,方别并没有问,而是直接对着她做出了承诺。   霍萤看着眼前的少年,缓缓叹了口气:“那么,你能做我的丈夫吗?” 第五十一章 F2A的试探   霍萤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平静。   黑白分明的眼眸,就像是豆腐与黑色的珍珠。   少女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霍萤也并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   薛铃或许也很喜欢方别,但是薛铃并没有办法这样F2直接A过去。   但是霍萤可以。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所以说很多时候试探都是没有必要的。   这也是聪明的一部分。   而方别摇了摇头:“现在不行。”   方别看着霍萤鬓角的红花。   “以及不是你不行。”   “是任何人都不行。”   方别这样明白地说道。   “如果未来,可以的时候,我会给你这个答复。”   霍萤笑着摇了摇头,因为这差不多是她可以猜到的答复了。   虽然方别说的很明白,不是你不行,是任何人都不可以,因为方别根本就没有准备好要喜欢一个人。   目前方别最重要的两件事情,一个是活下去,一个是帮助萍姐活下去,仅仅做出来一个将来会帮助霍萤的承诺,对于方别来说就是破天荒的事情了。   “大概是因为我不够强吧。”霍萤被这样拒绝一点都不生气,或者说带着点解脱的味道。   其实现在的情况下,如果方别突然答应了,霍萤就有点傻眼了。   即使说方别答应了霍萤也不会说反悔,一个表白一个接受表白,那么接下来就要和和美美在一起了。   但是就像方别一样,霍萤其实短期内并没有结婚的打算。   虽然霍萤确实也很小,今年也只有十六岁,但是在这个年代,十六岁结婚并不算早,毕竟豆蔻娉婷十三余,古人都是炼铜术士了。   但是霍萤背负太多,也不打算找别人来背负。   其实两个人各种方面都很像,所以说才会结成盟友。   “即使你够强也不行啊。”方别看着霍萤笑道:“你看萍姐够强了吧,反而我要天天没日没夜地想要超越萍姐来保护她。”   “也是。”霍萤点了点头:“总之,闲话少说,你背吧。”   一时间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不过两个人即使说了有些犯规的话题,彼此之间依旧非常的平淡。   真的只是试探罢了。   哪怕是F2A的试探。   霍萤说你背吧,就是让方别背关于紫极天象的功法内容。   只要方别背过一遍,霍萤就能够记住,这是出于天才的自信。   于是方别就真的开始背。   并且对于霍萤,肯定不是只背一遍就结束了,在背过之后,方别又详细向霍萤讲述紫极天象这个功法的修炼的注意事项,随后引导霍萤再将紫极天象按照正确的流程运转一周,看看效果。   这个运转一周基本上就是每一种内功心法的必经之路了,别看平时方别随便就热插拔无缝切换别人的功法,那是因为方别自己的主功法也是三五神功,而对于普通武者来说,每一种内功所修炼的路线经脉孔窍都是不一样的,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   所以说目前来说紫极天象在融合成功之后只有三个合适的传授对象,便分别是何萍,霍萤以及商九歌。   本来薛铃也不是不能练,但是在被空悟化去体内的紫气东来功法之后,也就没有适合修炼紫极天象的基础了。   简单来说,就紫极天象的转修难易程度,其实是明玉功大于紫霞神功大于紫气东来,而没有这三门功法的,紫极天象就相当于一门全新的内功,想要修炼就等同于从头开始。   为什么最适合明玉功其实很简单,虽然说紫极天象是由紫霞神功与紫气东来融合而成,但是方别因为最初想要融合功法的初衷就是给萍姐找更适合她的进阶功法,明玉功就是九阴绝脉勉强能够修炼的内功,而紫霞神功毫无疑问更加适合,紫气东来也有这样的潜质,所以说以紫霞神功和紫气东来融合出紫极天象之后,方别再根据明玉功的运行方法进行了修改,这才使得功法最终完成。   而又因为紫极天象是需要交给商九歌作为报酬的,方别目前对于言而有信这一点还是很坚持的。   所以说配合紫霞神功是第二要点。   至于修炼紫气东来的人,鉴于薛铃没有机会转修其他功法的前提,所以方别对于紫气东来真的就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让其完美扮演了工具人的角色。   霍萤也在方别的指点下从头到尾完成了紫极天象的运转,虽然说霍萤的眼光没有萍姐那么毒辣,但是练过一遍之后,霍萤也感受到了这门功法的不俗之处。   “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霍萤静静评价道:“紫色武学吗?”   自从方别说出来这个分级标准之后,由于非常的简明易懂,所以说霍萤等人也开始使用,毕竟相对于通俗的说法,用颜色来区分真的是非常的直观。   “是的,紫色武学,并且还是非常不错的紫色武学。”方别对着霍萤笑道:“由于你有游龙明雪功的底子,所以修炼这门紫气东来进展会非常顺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有机会在二十五岁之前踏足一品境。”   当然,能够将一门紫色武学修炼到大成,是毫无疑问的一品境,比如说薛铃,比如说黑无,比如说商九歌,不都是靠一门紫色武学吃饭的吗?   不过唯独不同的就是商九歌了,因为商九歌大概是少数能够将紫色功法进一步推演的存在,这也是很多人重视商九歌的原因。   当然——唯一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一品功法基本上是一品境高手的进身之阶,而现在,霍萤也算是获得了这个敲门砖。   “谢谢。”霍萤静静感谢道。   “如果真的感谢的话,不妨就留下来?”方别不动声色地说道。   对于霍萤,他只能挽留。   霍萤则笑了笑:“不必了。”   “我也有很多要做的事情,并且现在也不是非我不可的情形。”   这样说着,霍萤看了方别的右手一眼。   方别的右手依然包扎着厚厚的绷带。   至于是不是真的重伤未愈,恐怕只有方别自己知道了。   当然,霍萤也知道。   “另外。”霍萤看着方别,淡淡笑了笑:“我喜欢你又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我并不是那种苦苦喜欢的人。”   “如果得不到回应,我也没有必要在你身边苦苦依恋,看着你和别的女孩子玩闹对吧。” 第五十二章 秘籍   听到霍萤这样说,方别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霍萤就是那种特别拎得清的女孩,这是霍萤最大的优点,但是有些时候,拎得清也会让人感觉很无奈。   霍萤的态度很清楚,那就是我喜欢你,我也不掩饰我喜欢你,但是你如果不回应我的话,我就不会在你身边苦苦纠缠,自己远走高飞至少说离你远一点,自己落得个耳根清净。   毕竟霍萤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那种喜欢就应该死缠着的花痴女孩,喜欢但不卑微,就是霍萤的底线。   而方别这个时候还在思考要说点什么。   毕竟该说的方别其实已经说过了啊。   他拒绝霍萤,并不是因为霍萤有什么不好,而是因为无论是谁都不行。   少年认为自己还不够强大,现在更不是时候,所以他不打算喜欢任何人,就像方别所说的,喜欢就意味着弱点。   现在萍姐已经是方别最大的弱点了,方别并不希望给自己增添其他的弱点。   就好像一边是萍姐,一边是霍萤,自己应该保护哪一边,现在的方别如果面临这种选择的话,真的就是妈和女朋友掉水里先救哪边,所以方别拒绝这样的命题。   直到有一天他可以两个都救为止。   “嗯,我知道了。”方别只能点了点头。   霍萤F2A发动了自己的攻势,最后又轻描淡写地将攻势取消,这样的能力,真的也只有霍萤才能够做到。   “等到我伤好再走好吗?”方别看着霍萤笑道:“以及你也要去江南对吧。”   少年向着霍萤展示自己绑着绷带的右手。“到了江南,或许还是会有机会相见的。”   霍萤点了点头,然后笑了笑:“你是不是还没有给商九歌秘籍?”   “马上。”方别点头说道,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你看,我都给她写出来了。”   ……   ……   是的,与何萍与霍萤的待遇不同,给商九歌准备的,就是这样一本册子。   “给。”当方别递出这本小册子的时候,商九歌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色。   “这么快?”一边这样说着,商九歌接过小册子人,然后翻开看了几页。   不得不说纸质还是不错的,方别没有真的糊弄商九歌,用平常蜂巢发布任务的桑纸,蜂巢的那种桑纸真的非常的薄,入水即溶,销毁非常简单方便。   而现在方别给的这个小册子,用的乃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蚕丝,也就是那种在蚕丝中混杂金属丝的制作方法,使其变得坚韧无比,水火不侵,可以说是最上等的武功秘籍原料之一。   对于方别来说是花了血本,但是对于这本紫极天象的紫色功法来说,内容要比材质珍贵千百倍。   “叫什么名字?”商九歌第一反应还是这新秘籍的名字。   因为方别的封面是空的。   “我起了一个名字,但是可能你们华山不喜欢,所以我把封面空了留着你们自己填。”方别笑着说道。   商九歌看着方别:“你起的名字?说来听听?”   “紫极天象。”这并没有藏私的必要,方别就直接说了。   “紫极天象?”商九歌就真的感觉不错:“好名字,就叫这个了。”   这样说着,商九歌从头到尾再将秘籍翻阅了一下:“咦,感觉不错哦,这是你亲笔写的?你字也很不错的样子,不过就是一想到华山将要传承你手书的秘籍就有那么一点微妙的不爽。”   “当然,只是一点点而已。”   商九歌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看着秘籍,其实武功秘籍大多都不长,尤其是紫极天象只是一本内功心法,内功心法就注重在经脉的运转和流经的穴道,也真的不会很长。   但是就不要想着这样手书的秘籍有多么高大上,方别背诵的那部分,其实算是给何萍与霍萤进行了微调的版本,因为方别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所以没有办法像自己调整三五神功一样帮何萍霍萤调整,但是他对两个人运转功法的了解程度,却几乎无人能出其右,毕竟明玉功是萍姐的主修功法,也是方别所接触的几乎第一本蓝色功法,而游龙明雪功更是方别牛刀小试改良出来的第一本秘籍,此消彼长之间,方别的实力更能得到充分的体现。   并且方别还能够在身边做全职的辅导老师,对于目标的修炼具体进程进行精细的指导和解惑。   因为——方别自吹一句自己就是紫极天象的创始人,那是丝毫不为过的。   有创始人在旁边指导的机会,那可真的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或者说几乎没有人有这样的机会。   而这个时候,商九歌也已经粗略翻过了这本被方别成为紫极天象的秘籍。   很不错。   商九歌也是识货的,虽然说其中大概只有三分之一不到还能够看出来紫霞神功的痕迹,但是基本上可以视其为全新的秘籍。   而这样一本全新的秘籍,其中所指出来的很多真气运行方法,是商九歌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但是看起来,效果应该非常不错。   “我能够运行一下吗?”商九歌看着方别问道。   这个少女从来都是理直气壮地这样问。   “它已经是你的了。”方别看着商九歌淡淡说道:“这是约定的一部分。”   “那多谢了。”商九歌点了点头,将紫极天象的秘籍铺平放在桌子上,开始尝试修炼第一段。   方别在一旁看着,并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离开的表示。   他也挺想看看商九歌修炼这本紫极天象的效果,另外他也确实没有在这本紫色秘籍中设置什么暗门陷阱,毕竟真被别人看出来,方别就基本上颜面扫地了。   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紫极天象并不像基础秘籍那样适合所有人的修炼,更准确来说,紫极天象最适合的人就是何萍,如果以何萍的契合度为百分之百来计算,那么放在霍萤身上,顶多有百分之八十,而对于其他人,可能连百分之五十都不到。   至于商九歌的契合度有多少,方别挺想知道的。   毕竟——商九歌也是九阴绝脉。   正在这个时候,商九歌的周身,已经开始氤氲起来迷离的紫气,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神秘与微茫。 第五十三章 商九歌的紫极天象   方别看着,一瞬间有些微微的呆滞。   我勒个去!   商九歌修炼这个并没有为她量身打造的紫极天象,其契合程度看起来至少也有和霍萤一样的百分之八十,至于有没有更高,这就真的不好说,毕竟方别对于商九歌远远没有对于霍萤了解。   毕竟这本紫极天象虽然说确实可以放到华山派让那些修炼紫霞神功之后没有后续功法的人来转修,这个转修并不是说商离这种已经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毕竟商离想要转修紫极天象的难度就是真的有点高了,差不多要和宁欢转修大悲赋的难度相仿,而紫极天象虽然不错,但是方别还是没有自信,或者说不是没有自信,而是可以笃定没有大悲赋强大,商离凭借紫霞神功就能够和宁欢打了一个接近五五开,再转修紫极天象是真的没有这个必要。   但是那些三四十岁的华山中坚力量,面对这个紫霞神功的进阶版本,那就是非常有吸引力了。   因为——紫极天象确实很强,是真的很强。   方别自己只是简单运转了一下,就感受到了其强大,连萍姐都对其表现出来了认可,这份认可并不是认可方别的努力,而是因为紫极天象是一本货真价实的紫色功法。   方别认证,童叟无欺。   而商九歌就更不一样了。   商九歌如今才十七岁,可以说起步就是紫霞神功打底的,资源好到羡慕到没天理,如果说商九歌十七岁就能够更换到紫极天象这样的紫色功法,那么未来的前途是更加的万丈光明。   方别突然感觉自己需要考虑一下是不是引狼入室的问题了,毕竟以商九歌的进步速度,在拿到合适的内功功法之后,保不准自己今后真的有可能打不过商九歌。   尤其是商九歌目前所展示出来的对于紫极天象的契合程度,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高得多。   想到之类,饶是方别,也不由有一些嘴角抽搐,因为商九歌是真的很容易发疯的一个人,当然,按照商九歌自己的说法来说,自己其实很冷静。   但是精神病人思维广,智障儿童欢乐多,商九歌虽然已经十七岁了,但是很多时候还是会做出一些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以前商九歌就很强了,比如说黄河十七盗和孟州县衙这两件事,商九歌就完成的非常率性恣意。   当然在来到洛城之后,商九歌连续吃了几次瘪,气焰被稍稍打落一点,随后被何萍暂时废去了武功,那段时间可以说是商九歌最低谷的阶段了,而接下来霍萤带着天不老和清净琉璃方回归,救商九歌于水火,商九歌也不负众望,恢复之后高密度连战无数场,最终以阵斩宁天一臂的成果,宣告了自己的强势回归。   现在如果再加上紫极天象,毕竟当今江湖,基本上没有真正的橙色武学存在,即使有,也不是正常人可以练的,紫色武学便几乎堪称绝世武功,自己现在,差不多是真的有点在培养武林第一的感觉。   商九歌这趟下山,似乎真的下对了。   商九歌遇到方别,似乎是真的捡到宝了。   方别想到这里,就是真的有那么一点无奈了。   而这个时候,商九歌也睁开了眼睛:“好厉害!”   商九歌直接做出了这个兴奋的评价。   大家都不是等闲之辈,自己运转一下,就知道这个功法的质量如何了,并且商九歌已经意识到了紫极天象的几个相当强悍的用法,毕竟就战斗智商而言,整个霄魂客栈,何萍第一,方别第二,而第三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商九歌。   如果说谁是最容易越级挑战的人,那么同样也非商九歌莫属。   “满意的话,那么我就先走了。”方别这个时间点就有那么一点稍微不爽了。   虽然说自己亲手培养出来一个和自己息息相关还是友好势力的未来江湖第一还是蛮有成就感的,但是商九歌的问题就是她天赋太高了。   高到方别有时候都会想自己如果不努力是不是就会被商九歌给超过去了。   而现在,方别教给了商九歌紫极天象之后,这种预感就更强了。   这就非常不妙,方别甚至想要今天回去需不需要将每天的一千剑加倍,加倍成每天两千剑。   让商九歌知道自己的少年宫剑法不是闹着玩的。   “等等!”商九歌叫住方别:“我感觉这个紫天什么买的很适合我啊。”   “比之前练的内功都适合我,你果然不是吹牛的。”   方别就有点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主要是不想说话。   虽然方别从来都知道商九歌的武学天赋是高于自己的,方别更多是依靠勤能补拙以及动脑子来弥补这一点。   但是今天被天赋党碾压还是有点不爽。   “谢谢。”商九歌则浑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因为在商九歌的心目中,她已经确定方别比她强了,是她需要努力超越赶超的目标,所以就没往这方向想。   “这本秘籍,我可以带回华山对吧?”虽然之前有过约定,但是亲身见证过秘籍的威力之后,商九歌还是希望再确认一下。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但是叹了口气:“我不保证其他人会有和你一样的修炼效果。”   别说和你一样,能有你的百分之五十就不容易了。   当然,即使是百分之五十,但是依然也要比当初的紫霞神功强。   毕竟其实越高阶的武学就越挑资质,比如说紫霞神功,能够完全贴合紫霞神功的修炼要求,做到百分之百的发挥就很难了。   “嗯。”商九歌点了点头,这点她还是懂的。   毕竟独孤九剑也是紫色功法,就放在那里,但是整个华山,除了商九歌还有几个人能够完全领悟独孤九剑?   几乎没有了吧。   “对了。”商九歌看着方别,有点跃跃欲试的味道:“大后天的蜂巢集会。”   “真的不让我去吗?”   少女是真的很想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着隐约的渴望。   尤其是得到了新内功,就真的很想找合适的对手切磋一下。   方别又死活不和自己打。   “不行。”方别看着商九歌,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一点都不想听到商九歌因为大闹蜂巢会场,而再次在江湖榜甲榜提升排名的消息。 第五十四章 大船   当给商九歌也送过秘籍之中,关于紫极天象的后续任务也已经全部完成。   接下来所需要考虑的,便是两天后的蜂巢集会。   虽然知道这注定会是一场鸿门宴,但是在不想与蜂巢撕破脸的前提下,蜂巢召唤便不能不应。   少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硬邦邦的床上——虽然说郭盛这边有大把的软褥,但是方别还是更加习惯睡这样的硬床。   真气自行运转之中,方别便悠然进入了梦乡。   ……   ……   第二天清晨起床,方别刚刚走出房门,就看到了一个清秀的青衣小厮在门外等候着:“我家少爷有请。”   他家的少爷便是郭盛,方别点了点头:“那就带路吧。”   青衣小厮在前面走着,方别也就跟着他的身后,走过了几重楼阁,便看到了正在吃早茶的郭盛。   郭盛这次穿着黑色描金的绸衣,显得笔挺精神,面前摆着十数盘茶点,便是郭盛今天的早餐。   看到方别过来,郭盛立刻起身迎接,方别笑了笑,让郭盛把他让入座中,也不客气地伸手执箸夹起一只虾饺放入口中,再喝下一口温热的茶水:“我已经是被榨干的柠檬皮了,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单纯吃个茶点不行吗?”郭盛看着方别淡淡道。   “别人可以,但是你不行。”方别笑道:“说吧,有什么事吧。”   “我听说蜂巢来找你了。”郭盛开口说道。   方别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   郭盛笑了笑:“没有事的。”   “这是郭府,就算是蜂巢,也很难把手伸进来。”   “话别说的那么满。”方别看着郭盛:“你们郭府连个一品都没有,还敢说这种大话。”   “我们没有一品的人,但是我们有一品的阵啊。”郭盛笑呵呵地说着。   “以及,说正经的。”郭盛看着方别:“你快要走了吧。”   “嗯。”方别点了点头:“去那边参完会就走。”   “大概会再在汴梁逗留三五天吧。”   郭盛点了点头,然后自己夹起一个叉烧包:“像你信里说的那样,打算去江南?”   方别在来到汴梁之前,是给郭盛写过信的,毕竟郭盛这样一个有钱的大腿,真的是不抱白不抱。   “嗯。”方别简单点头,同时继续吃着桌子上的茶点。   不得不说地主老财确实是很会享受,而郭盛就是地主老财中的地主老财。   “船还要吗?”郭盛继续问道。   “要啊,怎么不要?”方别笑道:“不过你准备好了吗?”   之前在祥瑞问题上,郭盛答应过,如果方别能够顺利找到祥瑞,让他渡过难关,那么郭盛就会直接送方别一条大船让他乘船下江南。   现在方别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承诺,就到了郭盛兑现报酬的时候了。   “不太好找,所以拖延到了现在。”郭盛静静卖了个关子。   事实上,他的不太好找,也不过从他承诺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五天的时间。   只能说,郭少东家不愧是郭少东家。   “等你吃完。”郭盛看着方别笑道:“我就带你去看一下。”   “顺便,交代一点东西。”   郭盛说的很是认真。   ……   ……   既然郭少爷这么开口了,方别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早茶吃起来还是很快的,很快用过早茶,坐上了郭府的马车,一行人就向着大运河那边浩浩荡荡当而去。   一路上依旧是繁华街市,叫卖声声,郭盛指着外面的店铺:“看,这条街上的铺子,有快一半都是我家的。”   “我知道啊。”方别笑了笑:“我还知道,整个汴梁城有三分之一都是你郭家的,所谓富可敌国,也不过如此了。”   “富可敌国不至于,不过是祖上荫庇,以及我辈努力罢了。”郭盛淡淡说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外乎如是。”   “我们先走吧。”   “有什么话,到船上说。”   方别静静点了点头。   说到船上说,那就到船上说吧。   也只一袋烟的功夫,有郭府标志的马车没人敢拦,郭家也有自己专门的装卸码头,直到马车停住,郭盛指了指窗外:“到了。”   方别也向窗外看去,一眼望过去,表情瞬间就有点微变:“你没有开玩笑吧。”   “我开什么玩笑。”郭盛表情淡淡地看着方别:“我说过的话,有开玩笑的吗?”   在窗外的码头,晨光照耀下,有一艘足有三层高的楼船正停放在运河之畔,阳光揉碎在水波中,碧波荡漾,来来往往的人群如同群蚁蠕行,上上下下搬运着货物。   虽然说郭盛说过要给方别准备一条能够下江南的大船,但是有眼前这么大,眼前这么好的船,方别还真没有想到。   这样大的船,要多少两银子才造得出?   十万两?   五十万两?   总之大炮一响黄金万两,造船这行当,很多支出基本上是外行人估算不出来的。   “下去看看吧。”郭盛这样说着,自己先下了车,方别只能跟在郭盛身后。   马车旁的人想跟上方别郭盛两人,郭盛挥了挥手:“不用跟过来,我和我兄弟两个人聊聊。”   而等到郭盛走到那些搬运的人群之中,有人认出来了郭盛,又是少爷东家之类的叫法响了起来,而郭盛挥了挥手,让他们散去,这些人也就搬运着身上的东西,一蜂窝就离开了。   转眼之间,这个郭家专属的货运码头上,几乎只剩下来方别和郭盛两个人。   两个人沐浴在晨光之中。   “走吧。”郭盛继续说着,走上了码头上的踏板,向着那艘停靠在码头的三层大楼船走去。   方别看着郭盛,笑了笑:“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你是郭家的少东家啊。”   “你小子早该意识到的。”郭盛笑骂道:“整天和我没高没低的。”   这样说着,郭盛拉着方别的手,走到了楼船的内部,然后沿着内部的楼梯,一直登上了顶楼。   这艘船足有五丈来高,也就是十七八米,五六层楼的高度,爬上去真的殊为不易。   方别做梦都没有想到,郭盛会把这样一艘船送给他。   “这艘船原本是跑远洋的战舰。”郭盛看着运河的涛涛河水,静静道。 第五十五章 海上皇帝   其实方别并不是很意外。   当郭盛说这是跑远洋的战舰的时候。   毕竟走运河的漕船,大能运,小能运,不大不小也能运,但是像眼前这艘大船这样的,遮天蔽日四五丈高,造起来是真的有点吓人了。   别的不说,光水手恐怕就要七八十号一百来人了吧。   人少了这艘船是根本玩不转的。   和当初商九歌从黄河十七盗那边开来的船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问题是,既然这是一艘原本会跑远洋的战舰,怎么会出现在运河内河里,又会到郭盛的手中。   方别只是看着郭盛,等待他给自己一个回答。   “很好奇?”郭盛慢悠悠地说道。   方别点了点头:“不意外,只是有点好奇。”   不意外是因为郭盛确实有能力拿出来这么一艘大船,而很好奇是为什么郭盛要将这样一艘大船送过来,以及这艘大船的来历是什么。   因为当初郭盛只是答应送方别一艘船,在方别原本看来,能够将霄魂客栈八个人加个霍萤装进去就可以了,但是这样一艘大船,足足可以装下三五百人不带喘气的,就很夸张。   但是没有必要送这么大的船吧。   “当然一切都是有原因的。”郭盛靠在船沿的栏杆上,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河风:“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赚钱的买卖是什么吗?”   郭盛这样问道。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最赚钱的买卖都在刑罚上写着的。   方别在心中想着,然后摇摇头,看着郭盛:“你是生意人,你当然比我更知道。”   “这个世界上最赚钱的买卖,就是远洋贸易了,便就是下西洋。”郭盛看着方别说道:“这样一艘船,在泉州港装满丝绸茶叶和瓷器出海,在神州能卖一两银子的货物,拉到东瀛能卖三两银子,拉到大秦波斯能卖五两银子,拉到弗朗机那边就是十两银子不止。”   这我知道啊。   方别在心中说道,其实你要是真想知道,我还能够教你一手三角贸易,那才是一趟几十倍的利润,就是有点损阴德。   “所以说,海上的贸易,郭家也有参与?”方别看着郭盛问道。   “在商言商,有时候盘子做大了,就有些身不由己了。”郭盛淡淡道:“只要是赚钱的生意,郭家都会涉及,陆上的做完了,然后就会尝试海上的。”   “但是如今朝廷实施海禁,片板不得下海,东南那边又闹倭寇闹得紧,恐怕海上的生意不太好做吧。”方别开口说道。   “没有想到你还挺了解这东南的形式。”郭盛听到方别这样说,不由有些刮目相看:“是的,东南那边生意不太好做,倭寇猖獗地很,不过说到倭寇,就又有一番公案了。”   这样说着,郭盛笑了笑,看了看四周,然后缓缓说道:“你听说过汪直这个人吗?”   方别神色微变,然后强行保持平静,真的就是强制不慌:“你说的是那个号称徽王的汪直?”   汪直可真的是大大有名的一个人,方别没有听过才是怪事。   不过在这里听到,方别就很怀疑郭盛所说的那个汪直是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汪直。   “正是。”郭盛叹了口气:“他是汉人,但是却在东瀛那边做起了好大的生意,东南海面上的事情,基本上都是这位五峰船主说了算。”   “而这一艘船,原本也是他专门找我来定制的。”   “只是因为中间出了一点事情,他没能来收货罢了。”   “什么事情?”方别就不由好奇地问道。   “汪直很多人认为他是个海盗头子,但在我看来,汪直他更多是一个生意人,毕竟现在在海上跑买卖,手里没有家伙那也就没有底气,只靠劫掠船只是没有什么前途的,只有自己能够掌握成熟的航线商路,才是一条源源不断的生财门路。”   “如今海上的商路,十条有八条是这位徽王把控的。”郭盛有些侃侃而谈的味道:“我郭家自从我爷爷那一辈起家,到现在已经是三代了七十年积累才到了今天的气象,而这个汪直,仅仅不到二十年的功夫,所积累的财富就几乎已经超过了郭家,这条财路真的是谁都眼红,但是想要染指却是真的千难万难。”   “总之,汪直的生意做大了之后,就总想着洗白上岸。”郭盛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笑了笑:“招安吗?”   这个时候就该李逵弟弟出马了:招安招安,招甚鸟安。   “是的,招安。”郭盛没有笑。   “毕竟汪直如今年纪也不算小了,在海上半生漂泊,年纪大了总想落叶归根,衣锦还乡。”   “并且你别看官府把他当贼寇,但是在瀛洲,这位五峰船主真的是好大的威风,在东南地界,他也是堪称海上皇帝的存在。”   “那他悬赏额多少?有十五亿吗?”方别猛然开口说道。   “悬赏额?”郭盛一时间没有绕过来这个弯。   事实上能够绕过来方别这个弯的,真的没有多少人。   “那么看来是没有了,果然四皇是没有那么好当的。”方别笑着说道:“别理我,你继续说吧。”   “好的。”对于方别有时候喜欢胡言乱语,郭盛是领教过的,所以也不甚在意。   大概在别人的眼中,方别也是属于那种有些电波的类型。   “总之,最近汪直正在和官府接触,准备接受招安,一方面是获得朝廷的认可,另一方面也是给他手下混饭吃的兄弟你找一个归宿。”   “当然,汪直的招安并不是说说而已。”   “他是要和官府谈条件的。”   “谈条件的?”方别看着郭盛。   郭盛点了点头:“是的,谈条件。”   “如果朝廷答应,他将会把每年两成的收入当做税收交给朝廷,这一年差不多就是两百万两白银的进项。”   方别点了点头,如果是汪直的话,他一年有一千万的收入,方别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怎么说呢?   当大周朝实施海禁之后,所有的远洋贸易,基本上都是被这个汪直给一手包揽的,一千万两白银,真真不在话下。   “解除海禁,开港通市。”郭盛静静说出来这八个字。 第五十六章 我不喜欢   听着郭盛开口说出来的这句话,方别感觉自己丝毫没有意外。   毕竟屁股决定脑袋,在商言商,在贼言贼。   汪直毕竟不是普通的贼,他是如今整个东南地界最大的海贼,可以说跺跺脚整个东南都要震三震。   汪直自称徽王,乃至于自立了小朝廷,所谓海上皇帝之说,可以说是名副其实。   “但是朝廷怎么会答应呢?”方别看着郭盛说道。   “朝廷当然不会答应,闭关锁国乃是国策,片板不得下海是从太祖爷时立下的规矩,如今东南沿海倭寇侵扰,朝廷不厌其烦,而汪直就是最大的倭寇头子,哪里有和贼谈买卖的道理。”郭盛淡淡说道:“所以如今,除了那个姓胡的之外,朝廷又派了一位两浙总督来处理东南的倭情,可以说,马上会有一场大热闹可以看了。”   “那么你站在哪里?”方别看着郭盛说道。   “别看我,我是老实本分的商人,违法乱纪的事情是不做的。”郭盛正经说道,不过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好吧,正经点,郭家有钱有货,在金山边却不得入,着急还是着急的,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郭家的基业在神州内陆,犯不着花大价钱组织远洋船队,和那些海盗分出高下,一决雌雄。”   “所以,我们入了那位五峰船主的一股,当然——是用了白手套的,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我们名下。”   方别看着郭盛,淡淡说道:“你说的好像有点多了。”   “不多,不多。”郭盛笑着摇了摇头:“多乎哉,不多也。”   “如果这就算多的话,今天我也不会叫你来这里了。”   “我之前给你说过,这艘三层楼船,原本是战舰,是汪直委托我们造的,也是我们入股的资本之一。”   方别笑了起来:“你不会是想让我给你送货吧。”   送货上门的送货。   “是,也不是。”郭盛看着方别静静说道:“这艘船船底,有我送给汪直的一批货物,是之前没有交割的最后一部分。”   方别看着郭盛的眼睛,然后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怕麻烦。”   给汪直的东西,还是汴梁郭家给汪直的东西。   那真的是要多麻烦有多麻烦的东西。   “这并不是我给汪直的东西。”郭盛看着身后的大江大河,静静说道。   方别看着郭盛,没有开口,郭盛叹了口气:“你不是常说,狡兔三窟吗?”   方别有些意动:“你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郭盛淡淡说道:“你将这些东西带给汪直,这就是你认识他的进身之阶。”   “虽然说他是个海贼,但是做海贼能够做到他那个份上,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的成就。”   “在东南地界,汪直就是影子总督,你到了江南,认识汪直和不认识汪直的区别,会比你想象中要大。”   郭盛看着日下的江河,静静开口道。   方别总有一种有些微妙的感觉——那就是郭盛有一点交代后事的味道在里面。   明明这位郭公子郭少东家才不过二十岁,连春秋鼎盛都算不上,端的是英雄年少。   “你还有什么难关吗?”方别开口问道。   虽然说郭家的大部分难关,都是方别没有能力解决的事情,但是很多郭家解决不了的事情,方别反而意外地有办法。   其典型就是这次祥瑞事件,除了方别,大概没有谁能够这么快锁定东厂藏匿的位置,并且顺水推舟地解决。   “暂时没有。”郭盛笑着摇了摇头:“或者说,郭家过关已经过了很久了,但是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此话怎讲?”方别看着郭盛问道。   “总之你并不需要了解那么多。”郭盛静静说道:“与你无关,多说无益,就是这个意思。”   “你只需要知道,之所以这次东厂敢打我们郭家的主意,他们自己有些走投无路狗急跳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郭家这块肥肉,已经放在那里快一百年了,每个人都看在眼里,看在眼里就想忍不住啃上那么一口。”   “总之呢。”   “这一次,你带着这些货物下江南,自然会有人认得这艘船,也自然会有汪直的人和你接洽。”   “他现在正在和两浙官府斗法,你现在下去,那就是雪中送炭。”   “他会对你另眼相看许多。”   郭盛说的有些繁琐和絮叨。   但是这位少东家浑然未觉。   此时的郭家少东家,脸上并没有意气风发,所剩的多是疲惫。   “我不太喜欢他。”方别不动声色地静静说道。   不喜欢他,他指的便是汪直。   其实坦白来说,单纯从历史上讲,汪直并不算是一个纯粹的坏人。   或者说,单单坏人这两个字都要打上引号。   虽然说汪这个姓似乎有汉奸的种族天赋,汪直也确实和瀛洲交往过密,瀛洲那边基本上就是他的大本营。   但是汪直和常规意义上的汉奸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因为——并不是他给瀛洲人打工,而是瀛洲人给他打工。   就好像你雇了几百个黑叔叔来给你盖房子修路,反而你就成了黑叔叔的走狗。   这天下并没有这个道理。   但即使这样——方别依然不喜欢汪直。   因为两浙倭乱,起自汪直。   “老实说,我也不喜欢。”郭盛静静道:“但是人生在世,我们多多少少要和不喜欢的人打交道。”   “如果你不喜欢我的安排,那么我会另外找人去把这批货给他送过去。”   郭盛话音未落,方别原本懒散的目光骤然凝聚起来。   他一把将原本依靠在栏杆上的郭盛直接抓了下来,而同时,数道箭矢破空而来,一边发出尖锐的哨声,一边刺在了方才郭盛倚靠的栏杆处。   郭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方别则一言不发,拉着郭盛的手将他一路从楼船的船顶扯了下来。   “明摆的事情。”方别确定来到船舱之中,对方的弓箭再无法射入,才看着有些喘气的郭盛说道:“有人想要杀你。”   “或者还要杀我。”   这样说着,方别信手抄起手边的扫把,笔直刺出。   在他二人前方,一个黑衣人痛苦地捂住了肚子,然后颓然倒下。   一瞬间——似乎整艘船都是敌人。 第五十七章 小人报仇   郭盛能够感觉到自己瞬间鼓动起来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郭盛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自家的地盘遭到袭击。   方才还自信满满地说在自家地界自己绝对安全,谁知道转眼就被人盯上了。   并且,看对方的举动来看,这分明是想要自己的命。   这样想着的时候,郭盛不由看向方别,却看到这个冷清的少年轻轻抿着嘴唇,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没有事吗?”郭盛开口问道。   “你不是说过的吗?”方别淡淡说道:“有我在就没事。”   “不过我们现在需要搞清楚的,是究竟是谁在这里动的手。”   “这很重要吗?”郭盛不由问道。   两个人声音都不高,这个楼船内部的结构错综复杂,但是方别却似乎要比郭盛走的还要熟练,郭盛的脚步有些散乱,但是方别的足印却始终都踩在郭盛的步点里面,让人根本就觉察不到这是两个人。   “很重要。”方别静静说道:“如果不搞清楚是谁,那么有一有二,有三有四,至死不休。”   这样说着的时候,又有一个黑衣人从阴影处闪出,还没有等他出手,就被方别信手一掌重新拍落在阴影中,生死不知。   郭盛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方别出手了,他们认识的时候彼此还是孩童,不过郭盛始终相信方别是真正的武林高手,今日一见,郭盛才确定方别的武功有多高。   高到至今为止,这些敢于潜入这个楼船之中的敌人,尚且没有一个人能够接得住方别随随便便的一手一脚。   但是方别也不出去,就在楼船中带着郭盛绕圈。   最初郭盛还能够感觉到方别有点走迷宫的小白鼠的意思,但是随着一遍走过,整个楼船的三层结构基本上已经完全印入了方别的脑海中,就如同拿着地图走迷宫一样精准。   “但是这样就能够找出来凶手吗?”郭盛就不太相信了。   方别打架的手法不像要留活口的样子。   “可以。”方别静静说道,这样说着的同时,用手抓住郭盛的手腕往回一拖,在郭盛被拉过来的同时,方别上前就是一脚,又有一个黑衣人被方别再踹进阴影之中。   这似乎就是方别一个人的个人秀场。   方别一拳一脚看似平平无奇,但是真的就没有人能躲过,真的就是比商九歌的剑还神奇。   “那你说下究竟是谁?”郭盛不由开口问道。   “还能是谁?”方别叹了口气:“你最近和谁结了大仇你不知道吗?”   一说结下大仇,郭盛立刻反应过来了:“这又是东厂的手笔?”   “我都既往不咎了,他们还来找我?”   “那是你咎不起,而不是你既往不咎。”方别看着郭盛毫不留情地揭穿。   是的,当祥瑞顺利回到手中,对于郭盛来说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   他不会再去找东厂的麻烦,更不会拿着这模糊不清的证据去控告东厂。   毕竟这样真的是有几条命都不够的。   但是郭盛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不计较的前提下,东厂竟然直接对自己动了杀心?   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你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了吗?”郭盛忍不住问道。   方别的手段他是信任的,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但是为什么对方偏偏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还带着兴师问罪肉体毁灭的感觉。   “就是因为我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方别淡淡说道:“因为这里面有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什么道理?”郭盛问道。   他依然被方别拉着在船舱中走来走去,从最初的几乎哪里都是敌人,到现在想要找到一个敌人都很不容易,郭盛已经懒得数方别究竟在这里解决了多少人了。   郭盛唯一有点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到现在他的人还不过来?   要是说从苏管家一下所有人都背叛了他,这是绝对的无稽之谈,但是明明船上已经打得这么热闹,但是为什么来的都是想要杀自己的敌人?   “那就是可以省略一切过程,只看结果的道理。”方别静静说道,在方别说话的同时,两个人再次走上楼梯,楼梯盘旋向上。   “东厂从你的手里抢了祥瑞打算献给圣人讨圣人欢心,给自己请赏。”   “他们也足够小心,将这些祥瑞藏到了足够安全,并且方便销毁证据的地方。”   “原本即使中途出了什么意外,也可以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方别道:“只要砰地一声,看一场大烟火就好了。”   “虽然他们是这样的想,但是未必就是真的想这样做。”   “毕竟砰了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现在,在东厂的人看来,他们死了两个实力颇为出色的精干百户,丢了整个燕垒山的库存,这样的话,最起码要将所有的真相都抹去吧。”   “然后,他们就听说了祥瑞已经重新回到了你郭少东家的库房里面。”   “这本来是应该在燕垒山上一起飞灰湮灭的东西,可是现在人死了,东西却被送了出来,燕垒山上所发生的一切都被那场大爆炸来掩盖,就算是福尔摩斯再世,也没有办法从那一片狼藉一地瓦砾中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如果有人足够聪明的话,他们会省略中间的过程,直接看结果。”   “那就是他们处心积虑抢了你的东西,然后现在东西又回到了你的手里,他们反而吃了大亏。”   方别这样说着,到这里才看向郭盛:“如果是你,你该怎么办?”   郭盛完全明白了。   但是明白了反而更不开心了:“这么大一个坑,能跳过去吗?”   “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方别说道:“我原本只是有点担心,担心东厂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我想他们至少要投鼠忌器一点,一次不成,大家相视一笑,互相揭过,一炮泯恩仇,相忘于江湖。”   “但是很明显,他们并不想这样做。”   “东厂从不吃亏,你让他吃了那么大的亏,他们肯定要报复回来。”   “而现在看来。”方别这样说着,再一记鞭腿将又一个黑衣人扫地撞墙跌入隔板。   “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第五十八章 队伍里有坏人   方别说着非常简单易懂的逻辑。   这个逻辑只有一个核心。   那就是我欺负你可以,但是你不能反击。   你反击了就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就是不懂得点到为止。   当然,如果真要说的话,一切的起因是瓦罐寺中青云道人和酒和尚的死去,连同他们所失去的东西,成为了圣人迁怒于东厂办事不力的源头。   而为了减轻圣人的怒火,便需要找到足够取代天不老之物献上去,但是像天不老这样的奇物又岂是唾手可得?   所以一来二去,最终他们依然将矛头对准了郭盛。   接下来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了,郭盛的货物被劫,所以转而拜托方别,方别出手取回货物,甚至毁了整个燕垒山,东厂失去两员得力干将,吃了大亏,又追查不出来究竟是何人所谓,所以也只能够将满腹的怒火,倾泻在了郭盛头上。   这就是这次刺杀的起源。   在方别开口之前,郭盛也是茫然无措的。   但是当方别开口之后,抽丝剥茧地说出来这一切的缘由,郭盛才有些恍然大悟的味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你是怎么想明白的?”郭盛开口问道。   他们此时依然在这个巨大的楼船之内和对方捉着迷藏。   一旦被发现就是一场兔起鹘落的战斗,但是毫无疑问,方别是唯一的胜者。   “难道你没有发现,到现在你的人都没有进来吗?”方别淡淡说道。   郭盛一时间哑然。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郭盛问道:“一直在这里面吗?”   “是的,等。”方别简单说道。   “等什么?”郭盛问道。   “等对方沉不住气。”方别笑了笑:“有时候,我们需要换位思考,推心置腹一下对方的反应。”   郭盛点了点头,他并不是笨人,只是眼前的一切进入了他的陌生领域。   原本在郭盛的计划中,今天他只是出门给方别交代一些事情,也算是给自己留一条后手。   所谓狡兔三窟,就是这个道理。   这艘船是郭盛打算送给方别的践行礼物,而船底的货物,以及船上的水手,则是要送给汪直来完成两个家族之间的交易。   郭盛原本的想法,是拜托方别来替他完成,因为前面郭盛说过,这是真正的雪中送炭,所以汪直一定会心怀感激,方别有郭家的引见,在江南认识汪直这样通吃黑白两道的大人物,基本上算是刻意横着走了。   这也是郭盛送给方别的礼物。   但是方别拒绝了。   并且理由也非常地简单——那就是他不喜欢汪直。   郭盛其实并没有感觉太意外,虽然说本来这是他送给方别的礼物,但是方别不收,也没有强行让方别收下的道理。   但是——这个时候突然发动的刺杀,就真的很奇怪了。   也就是说,发动刺杀的人,对自己的行动了如指掌,甚至说在郭家内部也有自己的内应,知道自己今天要来这个码头和方别一起看船,所以说看情况,他们应该是提前埋伏在了这座楼船之内,就等着郭盛送上门来。   那么他们是想要杀掉自己吗?   郭盛随即又想到了这个。   杀掉自己当然有很多好处,其实在郭盛的成长中,所经历过的杀局也数不胜数,当初与方别的相识,也是从一次杀局中延伸开来的。   不过现在和当初是不一样了。   活着的郭盛要比死掉的郭盛用处更大。   “他们不想杀我。”郭盛突然说道。   “聪明。”方别笑了笑:“怎么看出来的。”   “想杀的话早就杀了。”郭盛看着方别:“他们提前潜入了楼船内部来埋伏,用弓箭来开启刺杀的前奏,就是为了把我们逼入楼船内部,好生擒下来。”郭盛的思路畅通之后,开口就有些滔滔不绝的意思了。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这么强。”   “我本来就这么强。”方别微笑地说道:“所以说我们只要等就够了。”   “时间现在在我们的手里。”   “还有你说外面至今没有人进来,我才意识过来。”郭盛继续说道:“我相信我的人里面并不完全是忠于我的。”   “但是……”郭盛轻轻说了一个但是。   以及他说了一个非常绕口的相信句式。   “但是我相信我的人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忠于我的。”   这是郭盛的自信,也是他敢于在出了祥瑞劫案之后依旧敢堂而皇之地离开郭府的原因。   之前郭盛说过,在郭府之中他几乎是绝对安全的。   那么反过来,郭府之外,郭盛就没有那么安全。   “清场的命令是你下的。”方别静静提醒道。   当时郭盛只是挥了挥手,码头上的所有人都有序离开了,当时看起来是很霸总的风格,但是现在看来,反而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是的,但是队伍里有坏人。”郭盛叹了口气。   郭盛下了清场的命令,但是却被有人给严格的执行了。   严格的程度就是——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外面都没有动静。   方别最初是出于谨慎的态度,而选择进入楼船之中和对方周旋,毕竟逃避刺杀的时候,去越复杂的环境,就越方便逃脱。   况且这里是郭盛的主场,时间在郭盛这边,只要拖延下去,那么坚持就是胜利。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就是这边明显不对,外面却没有人来查看,甚至连呼喊的声音都没有,就非常地反常。   所以越是这样,方别就越不想出去了。   这就变成了一个比拼耐心的游戏。   当然——对于方别而言,不出去还有一个好处。   那就是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做了什么。   因为方别所打倒的绝大多数人中,连方别的样子都没有看清。   更不要说方别的招式和武功路数了。   尽可能地少暴露关于自己的情报,这也是方别为人处世的重要原则。   “两位居然还有空聊天呢。”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隔间中响了起来,同时一道冷冽的刀光划出,方别用力拉住郭盛,将他往后一抛,自己信手一抬,用手臂挡下了这记刀光。   木质的楼船隔板,缓缓碎裂下来,缺口之外,一个白衣的刀客正在冷眼旁观。 第五十九章 方别的身上有什么?   “好硬功。”刀客看着方别用手臂挡下了他的刀气,不由开口赞叹道。   他下意识地以为方别可能是专门修习肉身的外功强者,而方别则看着他笑了笑:“终于有扎手的点子了。”   “你打算先聊?先打?”方别看着对方,他一身白衣,腰佩长刀,脸上用白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你看我想是想聊天的样子吗?”对方冷冷笑道:“你把他留下来,你就可以走了。”   对方所说的他,当然没有别人。   或者说,只有一个人能够成为这个目标。   郭盛听着他的话,一点都不惊慌。   有方别在,慌个毛。   况且他相信,方别是绝对不会丢下他的。   “好啊。”方别笑着点了点头。   郭盛心瞬间凉了半截。   连刀客都有点意外,而方别则继续慢慢说道:“你如何保证我放了他之后,能够安然离开这里?”   刀客瞬间愣住了。   其实这只是一句场面话啊,并且有时候敌人心中动摇,就如同围三缺一的攻城之法一样,如果你步步紧逼,不留活路,那么只能逼得全城人同仇敌忾,万众一心地共御外辱。   但是如果你留出来一个活着的口子,那么就指不定有多少人心中嘀咕着想要逃出去。   刀客可没有想过放了方别之后他怎么离开,只是希望对方可以不战而逃。   不过随即,刀客就缓缓开口:“我承诺你离开之后我不会对你出手,至于能不能够从这座楼船中逃生,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还真是说得轻巧。”方别笑了笑:“你是东厂的人?”   “我……”这位刀客刚刚开口说出来一个字,就看到之前那个一直微笑说话的少年,不动声色地一剑斩来。   前脚还在问问题,后脚整个人就化作一道残影,方别手中是没剑的,原本方别的战斗,基本上也都是徒手。   但是这一瞬间,方别的手中出现了一道雪亮的匹练。   这就是一剑。   郭盛什么都没有看清。   他只是在等待方别与这名刀客谈判的结果,万万没有想到,方别边谈判,边就是一剑扔了过去。   然后在郭盛面前,他看到那名刀客所有的惊愕都被锁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之前没有看过方别的出手,也不清楚方别的真正实力,或许他对自己的实力也颇为自得。   但是总之,这最终化为了他的取死之道。   当方别决定出剑的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少年,究竟有多么强大。   但是高手相争,生死原本就是在一瞬间。   郭盛看着对方的半个身子慢慢掉了下来,然后整个人才接着重重倒地,血从断口中涌出,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方别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他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就是全力施为,虽然这一剑和当初劈宁欢的那些剑比起来可能还差一点,但是毕竟,天下间没有那么多的宁欢。   对于这个无名的刀客而言,他是真的连方别的一剑都接不下。   当然,他注定是真正的无名,此时他已经死了,方别都没有兴趣撕下他蒙面的面巾。   “你从哪里拿出来的剑?”郭盛忍不住就问了。   “秘密。”方别言简意赅地说道。   少年的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毕竟,方别是不会什么都不带地出门。   当然,也没有人有机会对方别进行搜身检查,知道这个时候,才会知道这个看似相貌平平的少年身上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别人都是女孩子的裙子底下究竟有什么。   而对于方别来说,他衣服里面藏了多少机关暗手,这次才是一个永远不知道的谜。   就好像方别抬手就能够抽出一把剑来砍人一样。   现在这把剑重新从方别的手上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只有地上的尸体能够证明这一切。   “他很厉害吗?”郭盛看着地上的尸体继续说道。   “二品,很厉害了。”方别静静道。   虽然说现在有点一品不如狗,二品满地走的感觉,但是事实上,在江湖中二品依旧算得上是准一流高手,毕竟二品中的强者是可以凭借战绩登上江湖榜甲榜的。   “二品?”郭盛对于江湖九品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此时看着一位二品高手连方别的一剑都没有接下来,那究竟是方别太强,还是这个二品高手太弱?   “我是偷袭的。”方别看着郭盛好奇的眼神,开口淡淡说道:“如果正常交手的话,可能要废一番功夫。”   “我信你个鬼。”郭盛看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方别:“还有东厂究竟要拿我怎样?”   “连二品高手都出动了。”   “二品高手是很值钱,但是没有值钱到那个程度。”方别笑了笑说道:“目前来看,东厂在汴梁应该是没有一品高手的,是真的没有。”   如果有了的话,那就已经出动了,或者说,因为督公袁崇还没有来,所以说东厂在汴梁没有一品高手?   而之前锦衣卫去洛城,明面上也是没有一品高手的,但是也有一个吕渊在那里万年扮猪吃老虎。   “还有吗?”郭盛问道。   “应该还有。”方别笑了笑,然后上前,用手拎起那半边身子,来到了楼船的窗边。   从窗口往外看,正可以看到滔滔河水。   蓝天白云。   方别将手伸了出去,让所有人都看到那滴着血的半边身子。   血水落入运河之中,湮灭无痕。   “还有谁来当下一个?”方别在楼船之中鼓动真气,缓缓说道。   声音以整个楼船共振,向着四周震震传出。   当然,没有人能够听出来这是方别的声音,方别所露出窗外的,也只有一截手臂。   “这样好吗?”郭盛看着方别这种挑衅的举动。   “这个时候最好了。”方别回头淡淡笑道:“伤其十指不如断一指,真正想要对方畏惧,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狠狠将其打痛。”   “我一直在找这艘船里最强的那个人。”   “把他杀了之后。”   “我很想知道。”   “他们是不是还愿意再派出更强的人来送死。”   方别的话音未落,整个运河之上,响起了尖锐的哨声。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第六十章 谋定后动   在运河两岸,在楼船四处,响起来的是尖锐刺耳的哨声。   这些哨声是用特殊的哨子含在口中用力鼓动而发声,可以说真气越强,则声音越大越发刺耳。   郭盛原本还不知道这哨声是什么意思,但是随即看到,在哨声响处,楼船四周的窗户甲板上纷纷有人纵身一跃跳入水中,扑通扑通如同下饺子一般,郭盛来不及细数,但是怎么看也超过了五十人之多。   这还不包括方别留在楼船上的那些。   这是撤退的哨声。   “真不愧是你。”郭盛看着表情平静的方别,由衷赞叹道。   方别的思路实在是太清晰了。   从开始到最后,方别始终都没有被对方打乱节奏。   退入楼船,观察局势,小范围小批次地解决敌人,直到遇到对方真正的强者,而斩杀之后,立刻展示立威,随即便是被痛苦打脸的全线后撤。   如果不是方别,换做另外任何一人的话,可能都没有方别这样冷静。   “我还是疏忽了。”方别则并没有什么喜色。   他静静松手,手中那半截带血的人体径直坠入水中,溅起水花旋即不见。   “对于这场刺杀。”   “事先我一点都没有觉察。”   方别的脸上满是不满与愧疚。   ……   ……   当哨声响起来之后,就如同鸣金收兵的铜锣响动一样,在楼船四处埋伏的敌人纷纷不管不顾,跳船逃走。   这大概也是他们事先就决定好的逃脱路线。   当然,有逃掉的,就有逃不掉的。   那哨声响起的时候,就算说郭府队伍里面的坏人再如何尝试掩饰,也终究是掩饰不住了。   苏管家第一时间赶来跪在郭盛面前向他请罪,郭盛虽然说刚刚经历了这场刺杀,有些惊魂未定的味道在里面,但是这次真的是任谁都没有办法预料的情况,尤其是东厂竟然在自己的内部安插了谍子,所以在稍加劝慰之后,郭盛就拉过苏管家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苏管家瞬间神色大变:“少爷,给我三天的时间,我一定要给你交代。”   “那就好。”郭盛重新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才有些如鱼得水的味道。   之前在那幽暗的船舱中和方别一起辗转腾挪,死中觅活,虽然说方别的战力依旧是压倒性质的,很给人安全感,不过那环境实在是太压抑了。   郭盛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送的大楼船,自己还没有享用到其好处,就赶上去参与了一波密室逃脱。   只能说是大写的惨。   “还要看吗?”郭盛看着方别说道。   其实他们的话题并没有结束,但是被这样一打岔,无论是谁,都没有继续下去的心思了。   “回去吧。”方别静静道:“我想回去之后。”   “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有的忙的。”   此地不宜久留,便是打道回府。   ……   ……   汴梁城中有一处最高最豪华的宅子,这处宅子便是汴梁漕运司的官邸。   漕运乃是国家命脉,运送粮食,盐铁,税赋,以及贡品,都要通过这条贯通神州南北的大动脉。   再没有铁路的年代,运河就是最金贵的货运方式。   所以说大运河虽然耗资巨大,甚至说曾经覆灭了一个帝国,但是这条河依旧流淌在此地,造福黎民千秋万代。   而此时,这处漕运司中却发出了一声阴冷的叹息:“失败了。”   “当督公南下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失败了。”   红衣的瑞安瑞公公看着面前的黑衣的贾道,沉声说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处处被动,所有的挣扎不过是困兽犹斗的苟延残喘罢了。”   贾道看着瑞公公:“我至今没有想明白,那两个人为什么会死?”   那两个人当然就是瓦罐寺的那两位,青云道人乃是强二品的高手,并且一直以来假装跛足,更有潜龙丸这种可以临时激发潜力的珍贵丹药,如果按照综合实力算的话,差不多能够在江湖榜八十名左右。   而酒和尚虽然实力稍逊,但是他的酒阳功按照方别的评价标准,是蓝色上品的武学,酒和尚将数十年的光阴都用在浸淫此功上,可以说虽然酒和尚还是二品,但是却能够和很多一品暂时交手不落下风。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二人都是东厂的元老,千户的官职并不是什么大白菜,任何人都可以拥有,正是因为如此,守护天不老谋夺清净琉璃方的重任才会交给这两个人。   但是,现在他们死了。   “我也想不明白。”瑞公公叹了口气:“咱家不懂江湖,不知道江湖险恶,但是那两位都是老江湖了,手底下的功夫也俊朗地很,况且瓦罐寺也是易守难攻之地,有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并且杀了他们,再夺走天不老。”   “依旧能够顺利逃脱。”   “这不是关键。”贾道沉声说道:“关键是,两个人的尸身现在都没有找到,不过现场倒是找到了两个人的兵器和部分残余的衣物,以及激战的痕迹。”   “但是没有尸体,就没有办法判断凶手的武功路数,也就没有办法找到凶手的蛛丝马迹。”   “更可恶的是。”   “青云道人和酒和尚是一个多月前死的,但是这个消息传出来,还不到十天,这些天里,我们往瓦罐寺派的有人,瓦罐寺往外报信的也有人。”   “但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半路上给人杀了。”   这样说着,贾道用力拍桌,只见黄花梨木的桌面上瞬间出现了五个鲜明的指印。   可见贾道的功力相当不凡。   “而到现在为止,我们连谁杀的他们都不知道。”   “我在东厂干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样混账的事情。”   “被对手牵着鼻子走,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们究竟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   “多说无益。”瑞公公看着贾道淡淡说道:“等督公下来,那么便是我们的无能。”   “原本以为拿了姓郭的那小子一点东西,多少就可以搪塞过去。”   “但是没有想到,他连着去赵亨极那里闹了那么久都没有结果,但是突然就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把我们的燕垒山给炸了。” 第六十一章 借刀杀人   把我们的燕垒山给炸了。   瑞公公有些无奈地说出了这句话。   是的,就像青云道人和酒和尚之死一样,到最后完全是一笔糊涂账,找不到任何线索和痕迹,这种无头案又如何能破?   “所以我们才试图去找郭盛的麻烦。”贾道皱着眉头说道。   “但是同样失败了。”瑞公公看着贾道:“周柏已经是我们这边仅剩不多的高手了,他如果死掉的话,那么我们就没有足够调动的机动力量了。”   “不,还有。”贾道摇头说。   瑞公公有点不可思议,看着贾道:“你的意思是?”   “蜂巢。”贾道的话语言简意赅。   “你疯了?”瑞公公站了起来:“如今蜂巢谁敢沾惹就是一身骚。”   “督公马上到了,如果被督公知道,有多少个脑袋够你砍的?”   “如果不找蜂巢的话,脑袋就能够乖乖在脖子上不掉下来吗?”贾道看着瑞公公说道:“既然横竖是死,倒不如铤而走险。”   瑞公公听着贾道的话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他看着对方,最终占了起来,拂袖而去:“这一切与我无关。”   贾道看着瑞公公的红衣背影,摇头冷笑:“胆小鬼。”   ……   ……   “地字号任务:刺杀汴梁郭盛。”   “任务介绍:郭盛乃是汴梁郭家如今的少东家,家财万贯富可敌国,然品行不端,惹祸上身,今日需刺杀之。”   “任务期限:十日之内。”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八十分,白银一百五十两。”   方别看着手里的这张桑纸,一时间有点哑然失笑起来。   “这是在向我们示好。”何萍在一旁静静开口说道。   “我也知道啊,不过我就是想笑。”方别淡淡道。   原本以为来到汴梁就可以休息一下了,再不济蜂巢已经把西湖小筑的邀约给发过来了,那么这几天就是单纯的度假了,但万万没有想到,从楼船上回来不久,一只白鸽扑腾扑腾就飞过来了。   然后打开一开,迎头就是一个地字号任务。   “其实我想杀郭盛差不多算是天字号任务了吧。”方别看着何萍说道。   “不到。”何萍摇头:“郭盛自己武艺稀松,所以说等级不会高,地字号已经是看在他的身份上了。”   “这样说也有道理。”方别点了点头,手里夹着那张桑纸:“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就这样去把郭少爷杀了?”   “你去?”何萍看着方别。   “当然不是我了,我刚救了他一命,没有必要这么快就收回去。”方别笑着说道:“不过,萍姐能够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你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何萍淡淡道:“我已经说过了,是示好。”   “我也知道是示好啊。”方别淡淡笑道。   蜂巢的几乎所有的刺杀任务,都是接到之后再发布出去的,也就是有委托人才有执行人。   以蜂巢的实力,也同样很清楚方别和郭盛的关系,所以说接到了这个刺杀郭盛的任务之后,就非常麻利地派发给了方别。   这基本上已经是卖人情给方别了。   毕竟天下第七的令狐冲,玩归玩闹归闹,但是真的不和你开玩笑。   “但是这也有点太快了。”方别说道。   在何萍面前,两个人都非常了解蜂巢任务的运作机理,所以可以说出来这个太快的判断。   “这个任务不会是太早发布的。”方别看着何萍说道:“否则的话,今天早上郭盛就不会被人刺杀了。”   “但是他们失败了。”何萍说道:“你杀的那个人叫做周柏。”   “周柏吗?”方别念了一下名字:“没注意。”   “算是一个二品的刀客,可能要比盛君千差一点,但是并没差很多。”何萍继续解释道:“算是汴梁中东厂这边你能够一时间拿出来的最高的高手了。”   “结果被你一刀杀了。”   “不是一刀,是一剑。”方别纠正道。   “好吧,一剑,反正没有什么差。”何萍叹了口气:“其实有些时候我也挺可怜他们的。”   确实挺可怜的,毕竟事情的起因是青云道人和酒和尚的死,对于东厂来说,本来算是无妄之灾。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方别笑了笑:“你看我也很可怜呢,但是就没有多少人可怜我啊。”   “以及其实说白了,他们也并不是非要郭盛死。”方别看着何萍,清冷说道。   “他们想要的是郭盛身边保护他的人死。”   “是的。”何萍并没有否认这个可能。   道理很简单,东厂尝试杀了一次郭盛,但是因为方别在郭盛身边的缘故,无果而终,甚至说连自己这边的大将又赔了一个进去。   加上之前看守祥瑞的萧十三和温雷,三个二品境的高手说没就没,这可不是什么大白菜,东厂这边亏得那是心肝都疼。   况且汴梁又是一个小地方,至少相对于燕京来说是一个小地方,所以并没有一品高手坐镇——虽然哪怕真的有一品高手,但是八成也不够看。   总之思来想去,最好的主意便是借刀杀人了。   借蜂巢的刀,杀郭盛的人,反正都是狗咬狗,东厂别的不多,钱还是不少的。   唯一的隐患就是被朝廷发现和蜂巢的勾结,这可能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但是蜂巢的又一个好处就是几乎任何时候都替客户保密,除非说你发的任务太过于特立独行,让别人猜到就是你。   就像这次一样。   “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呢?”方别手中捻着桑纸看向何萍。   “你去和郭盛商量一下?”何萍淡淡笑道:“你看他的脑袋能卖多少银子。”   “这还真是一个好主意。”方别也笑了:“若是平常还行,不过现在,他正在头疼自己内部的内鬼,暂时还是不要和他开玩笑的好。”   “我自己解决就行了。”方别淡淡说道。   “嗯。”何萍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帮他一下?”何萍继续说道。   “我帮他的已经很多了,有些忙可以帮,有些忙不必要帮,有些忙不能帮。”   “还是要分的清楚地。”   方别淡淡说道。   “以及。”少年看向何萍。   “萍姐的紫极天象,练得怎么样了?” 第六十二章 知己知彼   其实方别把紫极天象还没有给何萍几天。   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天而已。   但是事实上,对于萍姐这样的人来说,紫极天象作为明玉功的进阶功法,只要三天,就能够练出来很多东西。   所以方别故有此问。   “还行。”何萍淡淡说道。   但是方别却并没有善罢甘休:“具体是哪里还行?”   “功法还行。”何萍点了点头:“修炼紫极天象之后,之前经常会刺痛的那些孔窍,如今的痛感已经少了许多,至少对我而言,这是一门相对于明玉功更加合适的功法。”   方别叹了口气,有时候萍姐就是这样,有点闷葫芦的意思。   你问她练得怎么样,她就说还行。   你问她哪里还行,她才会具体告诉你哪里可以。   其实想想萍姐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那几个人之一,那么就莫名感觉有点萌。   “这次的事情,应该有秦的参与。”方别说道。   “哪些?”何萍问道。   “或许是全部。”方别说道。   “从西湖小筑的邀约,到今天早上遭遇的刺杀,现在我们手里的这封鸽书,都有他的影子。”   “毕竟他是玉蜂。”何萍淡淡说道,话语中不置可否,但是并没有太多的愤怒和怨埋,反而是有些理所当然的感觉在里面。   这就是玉蜂的权力。   “这里是汴梁。”方别看着何萍说道:“这里也是他经营已久的大本营。”   “上次来取紫背天葵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他。”   “三年不见,当初萍姐给他留下的伤已经痊愈大半,霸秦神功非但没有倒退,反而有又精进。”   “我差点要对他出那一剑。”   “然后呢?”何萍问道。   其实当时的情形,方别给何萍讲过,只是说讲的并不分明。   “然后他退了。”方别说道。   准确来说是沉了。   毕竟当时秦自湖的那边一路而来取方别的狗命,但是面对方别含鞘未出的一剑,秦果断怂了,停下了沉入湖中。   “有点意思。”何萍说道。   “总之,那一次我只是猛龙过江,这一次我们大家集体送上门来,秦对我们用怎样的手段我都不感觉意外。”方别继续说道。   “但是无论是早上的刺杀,还是说现在的任务,都不过是恶心我们的小手段,秦没有直接动手,就还是顾忌萍姐的存在,不想撕破脸皮,彻底闹得大家下不来台。”   “但是……”方别轻轻说出一句但是,同时看着何萍:“这次西湖小筑的赴约,将会是不折不扣的鸿门宴。”   “我知道。”何萍淡淡说道。   “萍姐你光知道还不行。”方别摇头看着何萍说道。   “见招拆招当然好,但是能够料敌机先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到了那里,对方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可能会如何发难,这也要首先列好计划,只有有备无患,才能够万无一失。”   方别的话语中带着苦口婆心的味道。   何萍看着方别,眼神有点无奈。   虽然何萍已经认同了方别的潜力,两个人也经常事无巨细地交谈商议。   但是只有这一点何萍还是有点受不了对方,那就是关于做计划这方面的严谨程度。   虽然说方别的计划真的是百分之九十乃至于百分之九十九都用不上,毕竟方别会做各种情况的预案,但是当未来真正到来的时候,只有一种可能。   就好像那只处于生与死叠加态的猫,在打开黑箱之前,没有人知道这只猫是生是死,而方别则就是预先给出两套解决方案,无论是猫生还是猫死,都可以第一时间就地解决。   而现在现实中,所有的事情并不是只有正反两面,所以方别需要做的事情更多。   所以这样的方别,总是给人很累的感觉。   但是反过来说,就像当初在洛城那样,明明已经出现了最差的结果,宁欢在所有人预料之外提前出现,并且血战长街,轻而易举地击败了他的所有挑战者,乃至于要进一步血洗所有的反对者,即使这样,方别也还是有一个宁夏顶包的预案。   毕竟,再差的预案,也好过于没有预案。   这就是方别的人生信条,就好像他每次考试,都要提前复习无数次,将所有可能考到的知识点都温习一遍一样。   知己知彼,方能够百战不殆。   “所以呢?”何萍看着方别说道:“这里不是我们的主场。”   不是自己的主场,就意味着情报收集方面要受到极大的限制,尤其是他们的敌人刚好也是蜂巢成员,并且站在蜂巢的最顶端。   “不是主场有时候也有不是主场的优势。”方别淡淡说道:“总之,秦目前来说,应该是不会撕破脸强攻,他还是倾向于在规则内解决问题。”   “既然在规则内,那么一切就有迹可循了。”   “不出意外的话。”方别看着何萍:“秦应该会追究萍姐擅离职守,丢失分舵的责任。”   何萍作为洛城方向的引蜂人,洛城就是她的势力范围,也是她所执掌的分舵,更别提何萍来到洛城之后,先将洛城的其他蜂巢势力驱逐出去,眼看是营造一方诸侯的氛围。   但是如今,因为步步压力紧闭,何萍犯不着真要独抗袁崇到来的压力,所以选择避其锋芒,借着方别晋升银蜂的时机,选择金蝉脱壳,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也是大多人会做出的选择,毕竟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   但是不在人情世故上指摘,但是在规则上,何萍确实是擅离职守,并且将整个洛城的剩余蜂巢架构,都卖给了吕渊作为他的进身之阶。   当然,卖的是方别,并且其实洛城蜂巢的主要架构就是霄魂客栈,以及说出来你不信,霄魂客栈一直都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唯一优点的灯下黑,锦衣卫并不知道整个洛城有且仅有的一个蜂巢核心据点,就是自己唯一所掌握的一个。   这种事情——搁你你信吗?   所以大多数时候,锦衣卫那边都在和并不存在的东西斗智斗勇,然后越斗越感觉对方深不可测,所以更加的谨小慎微。   但是,蜂巢管这些吗?   如果要问罪的话,这就是最好的切入口。 第六十三章 规则之下   听到方别这样说,何萍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然后她看着方别,点了点头:“也对。”   “萍姐你别也对啊。”方别看着何萍有点崩溃了。   当然,也不算是崩溃,毕竟和萍姐在一起这么久了,对于萍姐的性格和习惯,还是比较了解的。   怎么说呢?   在和方别相关的事情上,何萍确实可以做到非常护犊子的程度,以至于现在方别已经开始主动要求萍姐给自己一点空间,让他来主动解决一点问题。   事实上,方别也表现得很好。   但是,关键是这个但是。   但是在方别之外的事情上,事实上萍姐也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刺客。   或者说萍姐才是那种最合格的刺客,也是蜂巢所能够培养出来的最锋利的剑。   毕竟萍姐是蜂巢唯一一个从来没有失败过的刺客。   从来没有失败过,也从来没有败过。   对于萍姐来说,无论对待怎样的目标,都全力出手,不给对方留丝毫机会,就是她的处世哲学。   可以说萍姐已经算是很谨慎了,但是和方别比起来,萍姐依然是一个莽夫。   比如现在,何萍就很不想去思考该怎么应对。   或者说,何萍这一瞬间浮现在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那就是本来就是这样啊。   我,何萍,擅离职守。   该罚。   “不能有这种想法。”方别努力打碎萍姐的幻想。   “我们是有正当理由的,别忘记了。”方别看着何萍:“我升任银蜂,拥有在神州范围内自行流动接取任务的权力。”   “并且按照规则,我可以选择脱离引蜂人自行接取任务,或者说继续跟随引蜂人,一起在神州流动。”   “这同样也是规矩。”   “所以并不算擅离职守。”   何萍有点被方别忽悠瘸了。   也对。   毕竟之前并没有这样的先例。   就是引蜂人同时担任蜂巢的地区首脑,然后再跟着银蜂跑路,导致最终当地的蜂巢架构整体坍塌。   没有的,之前完全没有这样的先例。   毕竟能够掌控一个区域的地区首脑,怎么会跟着自己手下的银蜂跑路?   跑路就算了,跑路还导致当地蜂巢组织全灭的,蜂巢历史上恐怕只有何萍一个人了。   虽然整个事件还是可以说一句警官先生你听我解释,但是很有可能会被骂一句有什么好解释的然后开枪。   唯一的解决办法,大概就是商九歌那种解决办法。   就是我拳头大,所以你来好好听我讲话。   这其实有点利用规则的味道在里面。   因为擅离职守并且导致所属的机构覆灭当然要担责,哪怕说洛城还活着的蜂巢成员都撤了回来,但是就像两军交战,你擅离职守导致阵地丢失,就算你辩称我们撤得快所以一个人都没有死。   但是很不幸——这并不能成为你的功劳。   “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何萍不由问道。   “据理力争呗,说白了就是互相泼脏水。”方别看着何萍笑道:“以及,说到泼脏水,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们还没有算账呢。”   “什么事情?”何萍问道。   何萍还真忘了有什么可以算账的重要事件。   而方别幽幽吐出来三个字。   “周海天。”   何萍神色微变。   “他很强对吧。”方别继续说道。   何萍点了点头。   “一个三品的户部侍郎,为什么会武功,并且武功相当不弱,又没有白鹭书院的跟脚,萍姐你就没有想过是怎么回事吗?”   “以及究竟是谁委托了这个刺杀的任务。”   “而蜂巢为什么接下来这个任务,还以天字号的任务等级发布,直接交给了萍姐来处理。”   方别看着何萍,目光微微聚焦:“也就是说,连蜂巢也想让周海天死不是吗?”   何萍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的事情,因为她只是服从命令,完成任务罢了。   这是她的工作而已。   而此时当方别提及,何萍才意识到,或许方别真的对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   “我不知道。”何萍最终说道。   何萍虽然不笨,但是这种级别的推理和抽丝剥茧,并不适合她。   说到底,萍姐其实更接近商九歌那种类型,而何萍确实也将商九歌当做自己的另一个影子。   “那么答案其实也很简单,那么蜂巢也想让他死,至于为啥想让他死,我们不知道,暂时不知道,也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但是周海天的死,却掀起了轩然大波。”方别继续说道:“原本江湖与朝堂井水不犯河水,泾渭分明自成界限。”   “而周海天一死,这种界限却被人为地打破了。”   “就算萍姐你确认了周海天确实有问题,但是朝廷只看到了他的三品大员被江湖组织刺杀,从而开始不惜一切代价地对蜂巢进行绞杀。”   “我不知道在这场几乎很明显的阳谋中蜂巢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但是我唯独可以知道,并且可以确定的是。”方别看着何萍:“蜂巢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秘密或许要比我们所知的更加幽深,更加黑暗。”   “但是究竟要不要去将这个秘密捅穿,我想还是不要为好。”   “因为有很多时候,无知反而是一种福气。”   以何萍的身份,以方别的智力,有时候在面对蜂巢这样的庞然大物的时候,也会感到一些无力感。   哪怕说在现在的方别看来,蜂巢的实力并没有那么强,七对堪堪一品境的金蜂外加一两个强一品境的玉蜂,就是蜂巢明面上的最高战力。   当然,这份战力在江湖中已经称得上一方霸主。   但是——现在即使说霄魂客栈,就又和这一方霸主打打擂台的资格了。   毕竟霄魂客栈如今一品境同样也是五个,并且个个上了或者没上和上了没有区别的江湖榜甲榜,可以说是气焰滔天。   何萍轻轻抿住嘴唇不说话。   因为这些是连何萍都很少去思考的问题。   而方别可能,一直以来都在思考。   以及慢慢触摸蜂巢力量的极限。   “其实,对我来说,我只有一个问题没有想通。”方别继续说道。   他看着何萍。   “蜂后大人。”   “真的是蜂巢的最高领袖吗?” 第六十四章 蜂王   蜂后大人。   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含糊并且神秘的称呼。   究竟谁是蜂巢的主人,毫无疑问,就是蜂后。   无论是兵蜂也好,工蜂也好,蜂巢之中,当然是以蜂后为尊。   但是当方别提出这个问题之后,何萍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然后她才静静点了点头:“是的。”   是的便是承认,承认蜂后是蜂巢中至高无上的领导者。   “那么蜂王呢?”方别看着何萍,继续说道。   有蜂后当然就有蜂王。   事实上,在动物界的蜂巢结构中,蜂后是负责产卵的雌性,而蜂王则是负责与蜂后交配的雄性。   也只有在蜂群之中,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女尊社会,蜂王的价值就是单纯地提供工具,简称工具蜂。   也就是说,真正在自然界的蜂王,其地位是很低的。   但是人类社会并不是一个女尊的社会,虽然说蜂后同样是蜂巢名义上的领袖,但是,蜂王在其中又扮演怎么样的角色呢?   “这不是你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何萍淡淡说道:“至少也要等你成为金蜂。”   “金蜂。”方别有点意犹未尽地说出金蜂这两个字:“其实我一直在思考。”   方别看着何萍:“蜂巢最初是如何建立起来的。”   “那些门派的建立我还是能够理解的。”方别继续说道:“如果有人武功出众,那么开宗立派,占山收徒,几代下来,便成为一个门派,传承武学,行走江湖,扬名立万,落叶归根。”   “但是蜂巢的建立伊始,就是为了收集整个江湖的情报,收集整个江湖的武功秘籍,并且向整个江湖接收任务,然后训练特定的蜂巢刺客来完成这些任务。”   “其实,瀛洲有类似的存在,他们称之为忍者。”   “不过相对来说,我们更加专业。”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组织,最初是如何建立的,有什么纲领,有什么目的?”方别看着何萍,静静说道。   就像方别所说的那样。   就像他当初和薛铃见面的时候这个少年所说的那样。   他不相信组织。   从来都不相信。   正因为蜂巢是如此的庞然大物,所以说方别才越加地不相信。   本能地不相信。   何萍看着认真的少年,轻声道:“不要去想太多。”   “有些事情,我选择不告诉你,就是因为你太聪明了。”   有些事情,是何萍都不会告诉方别的。   身为玉蜂的何萍大概是曾经属于蜂巢最高权限的那一批次,所掌握的秘密可能要带到棺材的那一种。   或者说,何萍认为,即使是现在的方别,告诉他那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也会是灭顶之灾。   “薛平是不是蜂王?”方别看着何萍,开口问道。   少年的话语平静。   薛平就是薛铃的父亲,锦衣卫前指挥使,位极人臣的存在,足以在燕京城一手遮天。   但是——他会是蜂王吗?   “不是。”何萍这次没有含糊过去,而是直接给了答案。   因为这种问题,含糊过去并没有意义。   “知道了。”方别点了点头。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这一次何萍主动开口说道。   这就等于逐客,或者说想要终止交谈。   何萍不想在这些问题上和方别继续浪费时间。   因为方别的那些问题,何萍真的一点都不想回答。   “所以什么时候我们可以谈谈这些?”方别看着何萍,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何萍之所以很多时候会说出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那么我希望是你将我杀死这样的话,恐怕就和蜂巢的秘密有关。   这些秘密,有着连何萍都无法承受的重量。   “等你天下第一的时候。”何萍看着方别说道。   这位翠衣的女子话语平静。   方别笑了笑。   “好啊。”   “一言为定。”   ……   ……   “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方别这样说着,一边将一张桑纸放在了郭盛的面前。   “啥好东西,让我看看。”郭盛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拿起那张桑纸,看着看着,郭盛的脸就耷拉起来:“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你真要杀我啊!”   “不是我要杀你,是蜂巢要杀你。”方别慢条斯理地说道:“你看我够兄弟,讲义气,才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这张绝密的任务记录给你看。”   “然后呢?”郭盛看着方别,有点警惕地说道。   “给钱消灾。”方别看着郭盛说道。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郭盛脖子一梗,开口说道。   于是方别就伸手一记手刀切在郭盛的脖子上,虽然没有用力,但是郭盛还是吓了一跳,一缩脖子:“你来真的啊!”   “不来真的还来假的啊。”方别看着郭盛叹了口气:“这确实是蜂巢给我下的任务单,你看你一个不到七品的小菜鸡,居然给你了地字号任务的评级,真的是太瞧得起你了。”   “哼哼,小爷我怎么说也是郭家的少东家,地字号怎么了。”郭盛稍微有点得意地说道,然后他随即声音一沉,看向方别:“谁委托的任务?”   “你仇家那么多,我怎么知道是谁?”方别卖个关子说道。   “你别以为我就不知道。”郭盛看着方别叹了口气:“是东厂那边对吧。”   “这么聪明?”方别故作惊讶。   “我怎么说也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不至于那么蠢。”郭盛看着方别:“今天早上他们吃了大亏,那个被你一剑杀了的人似乎挺厉害的,你看你把他杀了之后,他们就树倒猕猴散了。”   “既然自己尝试失利,如果还咽不下这口气的话,那么也就只有借刀杀人的法子了。”   “连我都知道,蜂巢是这个世界上最快的刀。”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郭盛的话语认真。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方别看着郭盛问道。   雪白的桑纸依旧在郭盛的面前,黑色的字迹娟秀工整。   “凉拌呗。”郭盛身后往椅背一躺,摆明了就是要躺平被带。   “如果你想来杀我,我真防不住,不过真的,哪一天老哥你真的有杀我的打算,那么也就别和我说,一刀切了就行。”   这样说着,郭盛看着方别:“但是如果你不想杀我的话。”   “只要你还在郭府,那么谁想杀我,都要先过你这一关。”   方别笑了笑,看着郭盛。   “但是我要走了啊。” 第六十五章 玉魄   但是我要走了啊。   郭盛听到这句话,不由跳了起来。   他看着方别:“我现在跪下来抱你大腿,你能不能不走?”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方别看着郭盛羞道。   “和命比起来,出息算啥!”郭盛看着方别,认真说道:“那可是蜂巢啊。”   “好啊。”方别看着郭盛:“跪下来抱我大腿叫我一声哥,那么我就多留十天。”   郭盛苦着脸:“你还真打算让我跪啊。”   “我们是兄弟,跪天跪地跪父母,没听说跪兄弟的啊,这辈分都乱了啊。”   “所以你还是不怕呗。”方别笑着看着郭盛的表演:“总之,我既然过来找你,那么在离开之前,我会把这件事情摆平的。”   “摆平?”郭盛吓了一跳:“怎么摆平?”   郭盛算是局外人,但是就算局外人,郭盛也听说过蜂巢的大名,最近一次蜂巢名震天下,就是因为行刺了朝廷命官三品大员周海天。   周海天杀得,一个小小的郭盛如何杀不得?   所以之所以如今蜂巢被朝廷如此忌惮,基本上就是当做头号恐怖分子对待,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蜂巢坏了规矩,乱了章法。   “山人自有妙计。”方别看着郭盛笑道:“不过我这次来,需要问你借一样东西。”   “先说好,项上人头可不借。”郭盛断然拒绝。   “那么命根呢?”方别看着郭盛。   “也不行,想都别想!”郭盛嫌弃道。   “但是我这次来,真的是借命根的。”方别看着郭盛:“我要借玉魄。”   郭盛骤然停住,他看着方别:“你借玉魄做什么?”   “你就说你借不借吧。”方别看着郭盛,静静道。   “不借!”郭盛断然说道。   “如果玉魄出了什么闪失,那可要比我的命都重要。”这样说着,郭盛突然警觉:“咦,你怎么知道我手里有玉魄。”   “我将玉魄带来汴梁,不过半年的功夫。”   “我就是知道。”方别看着郭盛笑着说道,当然,这个时候方别朝郭盛笑就让郭盛有点瘆得慌,所以方别笑了一下就停住,继续解释道:“咱俩老交情了,我也就不和你说虚的。”   “萍姐身体有病,你也知道。”   “当初我们来找你们郭家,其实就是想借玉魄一用,不过后来又出了那么多事情,玉魄也没有借成。”   “然后一耽搁就到了今天。”   “你看,本来我们的交情也不错了。”   “但是我之前还是没有提这个要求,一来是因为现在萍姐的病情已经得到了初步的控制,玉魄只是锦上添花,再不是雪中送炭,萍姐也不再执着于此。”   “二来,就是无功不受禄,我平白无故,也不方便借这么宝贵的东西。”   方别说到这里,郭盛已然叹了一口气:“别说了,既然是萍姐的事情,我借。”   “别那么爽快,还没说完呢。”方别看着郭盛,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先给你说我借玉魄要是做什么,以及借多久,有什么用。”   郭盛知道方别是有备而来,点了点头:“你说吧。”   “蜂巢邀请我和萍姐后天去西湖小筑赴约,萍姐最近和蜂巢的关系其实不怎么好,所以说,这场约是鸿门宴一点都不为过。”   “虽然我现在已经不算弱了,但是在蜂巢的眼中,他们所真正重视的也只有萍姐一个人。”   “前些天,我得到了一本适合萍姐修炼的内功心法,然后作为萍姐的进阶功法给她修炼,功法不错,但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萍姐的修炼速度有点慢。”   “慢?”郭盛这就不理解了。   何萍才算是那种真正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   方别的武学天赋相比于何萍而言真不算什么。   什么时候轮到方别嫌何萍慢了。   “我想要萍姐在后天的西湖小筑之约上出手。”方别看着郭盛,静静说道。   郭盛惊呆了:“你疯了?”   “之前不行,但是现在可以了。”方别看着郭盛解释说道:“萍姐不能出手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功法和她的体质依旧不算配合,而萍姐的清净世界消耗又实在太大。”   “所以萍姐只要出手,就会损耗本源,可以说动一次手,就少活几个月甚至几年。”   郭盛看着方别,等待方别的进一步说明。   “我给萍姐的新功法,有希望让萍姐不动用清净世界就拥有一定的战力,并且新功法更加适合萍姐,让萍姐战斗的时候消耗更少。”   郭盛明白了:“玉魄能够帮萍姐练功?”   “是的。”方别没有想到郭盛这么聪明,直接就绕到了关键点。   “萍姐修炼新功法的进展不错,但是还没有这么快就到熟练对敌的程度,你别看我,我当然不行,我不行不代表萍姐不行。”方别看着郭盛说道:“总之,如果说你把玉魄给我,萍姐借助玉魄来修习那门内功,我有把握让萍姐在西湖小筑之约到来的时候,就有相当的战力。”   郭盛不住点头。   这其实就到了郭盛的未知领域了,但是方别说的挺有道理的,所以郭盛相信就够了。   因为方别的态度摆在那里。   “这是我借玉魄的原因,而解决你被悬赏这件事情的关键也在这里。”   “正常情况下,蜂巢发布的悬赏令基本上没有撤销的可能性,即使我不做,也有人做。”   “总之,你的名字被挂上了悬赏令,那么就有数不清的人想要你的脑袋。”   “而为什么你的名字会上去,而悬赏令刚好又发到我的手里,其原因就是因为萍姐。”   “他们都想知道萍姐这只老虎究竟老到了什么程度,是老到了牙齿都掉了,还是说只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毕竟是骡子是马,都要拉出去遛一遛。”   “如果萍姐能够在西湖小筑之约上出手。”   “那么就海晏河清,一切无事。”   “如果说萍姐没有出手,而是我出手代劳,那么,我并没有办法压住蜂巢的蠢蠢欲动。”   “只有萍姐可以。”   方别这样说着,目光同时望着郭盛:“以及。”   “玉魄我借七天。”   “等到我离开汴梁的时候,就还你。”   郭盛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抬头问道:“七天够吗?” 第六十六章 合理分配   “够了够了。”方别笑道:“如果我要是借一年,你给吗?”   “不给。”郭盛斩钉截铁说道,不过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好吧,什么时候要?”   “这东西太过于重要,所以不要经第三人手。”   “我亲手交给你,到时候,你也要亲手交给我。”   “现在。”方别看着郭盛,静静说道。   ……   ……   “这就是玉魄?”何萍摊开掌心,只见女子素白的手掌中,一块不过婴儿拳头大小的青色玉石静静躺在那里,灵光流转,周流不息。   “至少郭盛是这样说的。”方别看着何萍笑道:“我也没有见过真真的玉魄长什么样子,总之他说是就是。”   何萍闭上眼睛,用心感受,只觉得手中的温凉玉石正在散发着细微的不可见的光芒与气息,放在手中,就在一点点向着自己的四肢百骸钻入。   所谓九阴绝脉,所谓百窍俱开,就是可以更多的感受身边那些游离的灵气,从而拥有更敏锐的感官。   而在何萍的手中,在闭上眼睛之后,在何萍的意识世界中,几乎感受到手中就是一块灵气的聚合体。   “是玉魄没有错。”何萍点头说道:“你怎么去把这个借过来了?”   “以及郭盛还真的愿意借?”   “他一听是萍姐需要,就直接借了。”方别静静说道:“别的不说,郭盛真的是那种大事不糊涂的人。”   何萍静静点了点头:“有心了,那孩子。”   这样说着,何萍看着方别:“你借了多久?”   “七天。”方别说道:“我们走的时候就还回去。”   “这七天萍姐你用五天,给霍萤用一天,给商九歌用一天。”   因为这三个人目前都在修炼紫极天象,如果有玉魄的帮助,哪怕只是一天,也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尤其是对商九歌与何萍这种九阴绝脉患者而言。   “嗯。”对于方别的安排,何萍并没有什么意见。   她沉吟了片刻,继续开口说道:“其实即使没有紫极天象,我也没有虚弱到只要出手就会死掉的程度。”   何萍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笑了笑:“别说死掉了,就算萍姐掉根汗毛我都会心疼的。”   “既然有用的话,那么玉魄就先放在萍姐这里了。”   何萍听出来了方别的言外之意:“所以你现在要去哪里?”   “我去找一下薛铃。”方别静静说道。   何萍点了点头:“那就去吧。”   “那么萍姐再见。”方别看着何萍微笑道:“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给你找来这东西,请务必好好使用。”   何萍叹了口气:“好的好的。”   就这样,方别推门离开,何萍看着手中的青碧色玉石,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这家伙,本事越来越大了啊。”   这样说着的同时,何萍盘膝而坐,静静运转紫极天象,紫色的云气从她周身孔窍升起氤氲,再和这青碧色玉魄所散发出来的灵气相融合,呼吸吐纳,一张一翕。   ……   ……   而与此同时,薛铃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稍微有些百无聊赖的感觉。   因为真的一切都变了。   原本以为离开洛城,大概就是开启一场全新的旅行。   但是等到走出来之后薛铃才发现,真的是一切都变了的感觉。   一切都变了。   再也没有朝九晚五一般的生活,每天就是买菜做饭买菜做饭,虽然忙碌但是充实的厨娘生活,偶尔再和方别一起去做一下蜂巢的任务,这些任务并没有薛铃原本想象中的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反而有那么一丝丝行侠仗义的快感。   难道不是吗?   第一个任务杀的是华山的叛门弟子宁怀远,第二个任务虽然说是跟踪空悟,但是最终却传承了空悟高僧的衣钵,并且带回了端午小和尚,第三个任务去剿灭黄河十七盗,都算得上是堂堂正正,怎么做都不会感觉有违自己本心。   当然,后来才知道,因为洛城是萍姐地盘的缘故,所以说大多数的任务都是经过萍姐事先挑选的,所以说才会有这么多看起来特别合适的任务让方别与薛铃来完成。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虽然霄魂客栈随着时间的推进,开始越来越繁荣昌盛,但是如今在袁崇的压力之下,也不得不被迫离开,当然,方别很巧妙地将离开和出游这两个概念混淆,将原本的被迫出逃,变成了主动的游山玩水行走江湖,冲淡了许多人心中的不安。   比如说薛铃。   但是现在的生活,就是薛铃想要的生活吗?   薛铃不知道。   现在的少女,在郭盛的府邸之中,每天那就真的是吃了睡睡了吃,当然,其实也没有几天,但是薛铃就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有点生锈的样子。   哪怕说前几天刚刚和商九歌一起去了燕垒山一趟,现在薛铃才有点理解为什么商九歌那么喜欢打架。   因为打架真的很好玩的说!   但是在燕垒山根本没有打好,萧十三就犯规地用了炸药。   还好有方别的存在。   否则自己现在大概和萧十三他们一样,已经被在山上炸的支离破碎了。   想到方别,薛铃不由再叹了口气。   她真心感觉,自己,完完全全追不上方别了。   即使学了金刚不坏神功还追不上。   而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静静的敲门声。   薛铃愣了一下:“谁?”   “我。”门外传来方别的声音。   薛铃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点窃窃的喜悦——你小子,竟然会深夜敲大姑娘的门了?   虽然仔细想了一下,方别其实挺喜欢晚上敲别人的门的。   并且真的是什么都不做的那种。   “进来吧。”薛铃开口说道。   于是方别推门而入,环视了一下四周:“睡得还舒服吧。”   “可以。”薛铃点了点头:“倒是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要做?”   方别笑了笑,手往桌子上轻轻一拍,一卷桑纸被拍在桌子上。   “你自己看吧。”   薛铃有点不知所以然地拿起那张桑纸,展开之后细细看去,不过看到第一行字,薛铃的神情就为之一变,等到看到了最后一个字,少女“蹭”地站了起来。   “我不允许你杀郭公子!” 第六十七章 月光下   方别似笑非笑地看着突然又正义感爆棚的少女。   其实就是很好玩啊。   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薛铃当初是薛平之女的时候,高高在上,锦衣玉食,并且深受薛平的保护,能够养成这样正直的性格,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只能说没有经过社会的毒打。   但是等到薛平死后,薛铃成了薛家孤女,身世浮沉雨打萍,甚至被迫来蜂巢当刺客卧底的时候,薛铃依然能够保持本心,虽然是有点好笑好玩,但是也说明,这个少女的性格本来就是这样。   比如说现在看到这样一份要求去杀郭盛的任务的时候,薛铃的第一反应就是你不能杀他。   而不是像当初的方别那样,曾经问过何萍一个问题:“我们作为刺客,如果说被告知刺杀的目标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亲人。”   “那么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何萍当时的回答非常的简单。   “杀了他。”   “或者杀了自己。”   这就是何萍的思维方式。   而对于薛铃来说,她差不多没有考虑过杀自己的问题。   但是,遇到这种任务,虽然说经历过很多,但是薛铃的第一反应,依然是不能杀。   只有这三个字就够了。   而随后,薛铃也看到了方别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神,一瞬间少女的脸也蹭地红了起来。   一时间薛铃有点臊地不想说话。   “郭盛是我兄弟,又不是你兄弟,你那么在意做什么?”方别看着薛铃说道。   薛铃轻轻抿住嘴唇,然后开口说道:“其实我认识他。”   方别看着薛铃:“咦?”   “什么鬼?”   “你俩有婚约吗?”   身为前世看过很多网络小说的人,方别一瞬间脑海中浮现了无数指腹为婚的戏码。   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什么的。   当然——现在是莫欺少女穷了。   毕竟现在的郭盛和薛铃比起来,毫无疑问是薛铃比较穷。   “你这哪跟哪啊?”薛铃忍不住啐了一口。   “郭盛的郭家虽然富可敌国,但是和我家又不是一路的。”薛铃辩解道:“士农工商,这是太祖爷订下的规矩,就算说郭家身为皇商,有赏赐的顶戴官服,但是说到底,也和我们不是一路的。”   说到这里,薛铃轻轻抿了抿嘴唇,然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我爹活着的话,我要是想和郭盛结婚,那么恐怕就像司马相如求卓文君一样,恐怕要被赶出家门当街卖酒。”   “那你怎么认识郭盛?”方别看着薛铃说道:“郭盛好像没有认出来你的样子,你也没有给我说过。”   “你要是给他说我是薛平的女儿,那么他自然就认出来我了。”薛铃看着方别笑道:“现在的我,是你这边一群莺莺燕燕中间不起眼的一个厨娘,他怎么会把现在的我和当初的我联系在一起?”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虽然对于现在的薛铃来说差不多就是这个调调,这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曾经要赶上来巴结自己的人,现在变成了自己需要仰望的人,如果是平常人,大概就像是当初韩信去樊哙府中做客,樊哙恭敬迎上,好吃好喝招待,而韩信出门的时候,却要长叹曰:生乃与哙等为伍。   而薛铃此刻的境地,比之韩信,却又远远不及了。   不过方别看着如是这般言语的薛铃,倒是又笑了起来。   “你又笑什么?”薛铃看着方别说道。   “我笑你有趣。”方别淡淡道:“你是不是睡不着?”   薛铃静静点了点头。   “睡不着就出去走走?”方别继续说道。   “我们两个?”薛铃反问道。   “所以应该再叫两个?”方别反问道:“叫上霍萤和宁夏?”   薛铃瞬间抿住嘴唇,愤怒开口:“你敢?”   不过话已出口才发觉不对,不过已经晚了,只羞得满脸飞红。   方别故作不知,已经向前推门而出。   只见清亮月光自门中射入,放眼望去,一边银白,庭中竹柏影如藻荇交横。   “好月色。”薛铃忍不住说道。   “好月色,所以出去走走吧。”方别笑着说道。   薛铃咬了咬下嘴唇,然后跟在了方别的身后。   两个人一路走出了郭府。   虽然说现在的汴梁城不一定安全,但是跟在方别身边,那就是铁定的安全了。   在路上方别并没有和薛铃说什么话,两个人走起来甚至有些沉默。   路上也并没有什么人,现在已经到了子时,也便是早就到了宵禁的时间,两个人行走在空旷的洛城街道上,微凉的夏日晚风带着一点点河水的腥气而来,有一点点水草的味道。   其实就算两个人什么话都没有说,薛铃也感觉这样走着很好。   薛铃是很喜欢方别的,甚至很多时候,薛铃也不去掩饰自己的这种喜欢,以至于被方别明确拒绝过。   但是喜欢一个人原本那就是自己的事情。   所以,其实薛铃有点希望,这条路可以更长一点。   但是人生之中,永远没有走不完的路。   哪怕这条路确实很长,但是还是会有走完的时候。   方别在薛铃面前停住,然后开口道:“到了。”   薛铃并不知道是什么到了,但是她抬起头,随即惊讶地后退了半步。   在她的面前,在那郎朗明月之下,有一条大得骇人的楼船如同巨龙一般,正横卧在大运河之上,河上波光粼粼,倒映地楼船满是清辉。   如此恢弘巨大的战船,即使是薛铃,也从来没有见过。   “这是什么?”薛铃不由开口问道。   “郭盛送给我们下江南的船。”方别淡淡说道:“喜不喜欢?”   有种朕的江山如画的感觉。   毕竟拉别人来看一整艘船来装逼,可是要比看房子看车什么的带感多了。   “所以你还想着杀他?”薛铃想起来了那张悬赏令,于是就不由开口说道。   “对啊,杀了就没有人来讨债了。”方别哈哈大笑着。   “我们上去看看?”方别这样说道。   “我们?”薛铃注意到这个用词。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我们。”   这样说着,方别向前走上船侧的横木,看到薛铃仍然在远处,方别笑了笑,向着薛铃伸出了一只手。   月光下,少年伸出手邀请少女上船。 第六十八章 如果我说我都喜欢   月光清凉如水,照得大运河一片银白。   薛铃看着站在木板上的方别,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掌,那一瞬间,是真的心神一动。   但是她没有伸手。   “我自己能走。”薛铃这样开口说道,带着微微的倔强。   方别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黑发少女,其实薛铃长得是真的一点都不难看,准确来说,薛铃其实很好看。   皮相也好,骨像也罢。   薛铃是被养在深闺中的大小姐,但是从小也修炼武功,也接受琴棋书画的教导,只是一朝家道中落,凤凰落架不如鸡。   但是无论如何,薛铃是曾经的一品大员之女,最最清贵人家的小姐。   如果薛铃没有发生那些变化的话,那么她和方别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或者说薛铃和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飞鸟与鱼,或者说两条永远相交的平行线。   直到薛铃的生命轨迹开始发生了改变。   一路下坠,少女跌跌撞撞地闯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个粗粝野蛮的丛林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不能随便帮助他人,不能给别人添麻烦,人是可以随随便便杀死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害死自己。   薛铃无所适从,也曾经以为自己可能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毕竟在十七岁之前,薛铃只需要依靠父亲就可以活下去。   十七岁之后,少女只能依靠自己活下去了。   然后她遇到了方别。   很多时候薛铃也会想,如果自己没有遇到方别会怎么样?   或者说那天,方别并没有留下她会怎么样?   或许自己就会在这个江湖中溺死吧。   但即使活下来,活下来的那个自己还是当初的自己吗?   薛铃就不知道了。   但是日子就是这样来到了现在,如今的薛铃,金刚不坏神功护体,在方别的指点下,江湖经验也逐渐老道起来,虽然说依旧维持着内心的道德准则,不愿意去做那些自己不愿做的事情。   或者说只要有方别的保护,薛铃就不用去勉强做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可是现在,薛铃看着方别伸出来的手,却开口选择了拒绝。   我自己能走。   方别看着薛铃,愣了一下,然后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那就走吧。”方别在前,薛铃在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入了船舱之中。   之前战斗的痕迹已经被很好地修补过了,虽然说有些地方还是能够看出来一点端倪,但是已经无伤大雅。   和上次一样,如果聊天的话,在逼仄的船舱里聊天虽然说可能会更加隐蔽一点,但是难免会有些沉闷。   走出楼梯,只见清辉明月,月涌大江流。   “叫我出来有什么事情?”薛铃在方别的身后开口问道。   少年没有回头,他穿着月白色的长衣,高而瘦,但是衣服依然撑地有点大,没有人知道方别的衣服底下究竟藏了多少东西。   大概也只有方别知道他的衣服下有多少东西了。   “聊聊?”方别看着面前的明月说道。   “有什么好聊的?”薛铃微抿着嘴说道。   自从上次在树林的交谈,自己的底牌几乎被方别掀光之后,其实两个人就再也没有很深入地聊过了。   况且在那之后,方别为了应对宁欢的威胁,进行了多番布局和努力,真的是非常的忙碌和紧张,薛铃就是真的只作为方别计划中的一颗螺丝钉,单纯完成自己的任务。   等到宁欢死后,原本薛铃以为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但是没有想到气还没送,就要赶紧跑路。   来到汴梁之后也有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样子。   老实说,薛铃现在有那么一点的迷茫。   “能聊的东西有很多啊。”方别笑了笑:“聊人生,聊理想,聊将来有什么打算,聊自己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样的景色,喜欢什么天气。”   少年看着对方:“如果想要聊的话,什么都可以聊啊。”   “但是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要找我聊。”薛铃抿着嘴唇说道:“我没有宁夏好看,没有霍萤聪明,也没有商九歌能打。”   方别静静看着薛铃,然后噗嗤笑了出来:“你还在想这个啊。”   “想都不让想?”薛铃说道。   “想当然可以想,我现在大概要理解霍萤为什么一定要走了。”方别说道。   “什么?霍萤要走?”薛铃原本以为霍萤已经准备留下来了,反正霄魂客栈这边也缺一个医生。   现在听到霍萤要走,薛铃忍不住吃了一惊。   虽然说薛铃刚才是有点酸霍萤,但是对于霍萤本人,薛铃还是很认可的。   霍萤是很有那种惹人爱恋的天赋,而偏偏霍萤的性格又是那样的倔强冷清,所以说反而有双倍的吸引力。   老实说,由于霍萤太拎得清又太懂事的缘故,所以说薛铃不喜欢谁,也没有办法不喜欢霍萤。   即使说有情敌的这么一层意思在里面。   “她大概有点嫌弃我身边女孩子有点多吧。”方别苦笑说道。   “难道不多吗?”薛铃看着方别:“难不成你还真想找三妻四妾,四个都还不够?”   “不,我只要一个。”方别看着薛铃,认真说道。   “一个?”薛铃有点不敢相信。   毕竟这个时代,有能力的男性,哪里有只娶一个老婆的?   只要说你养得起,别说三妻四妾,就算是七十二宫妃子,三千佳丽,也没有人管你。   前提是养的起。   而毫无疑问,方别养三千佳丽或许养不起,但是七十二宫妃子大概努把力还是可以的。   到时候大家一起宫斗?看谁是正宫谁是侧妃?   然后争着给方别生猴子?   想了想这个场景,薛铃就有点忍不住想笑了出来。   不过,薛铃看着方别。   “为什么?”薛铃说道。   虽然说薛铃的父亲薛平,就真的只有自己母亲一个发妻。   “不为什么。”方别笑了笑:“大概就是个人的审美吧。”   “因为感情本质上自私的,我也没有兴趣让你们都成为我的翅膀。”   “所以呢。”薛铃看着方别:“那你现在吊着我们又是什么意思?”   “喜欢不喜欢说个准啊。”   方别看着薛铃,摇头笑了笑:“如果我说我都喜欢,你信吗?” 第六十九章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如果我说我都喜欢呢?   听完这句话,薛铃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了。   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渣吗?   方大渣男?   我花你个花心大萝卜,方你个大头鬼。   “我信,我怎么不信。”话到嘴边,薛铃还是有点黯然说道。   这其实和方别之前说的话有些矛盾。   既然都喜欢,那么为啥不都娶了呢?   反正这是社会允许的规范。   方别看着薛铃的表情,淡淡笑了笑:“你看,这就是只娶一个的原因所在啊。”   “因为人的贪欲是永无止境的。”   “我挺喜欢你的啊,说真的,挺喜欢的,如果不喜欢的话当初就不会把你留下来,虽然你最初饭做的不好,但是做的时间长了也有模有样的。”   “况且落难大小姐的人设,其实理解之后还是挺带感的。”   “我也挺喜欢霍萤的,毕竟我和霍萤认识了那么久,霍萤那样的女孩,是真的让人没道理不去喜欢。”   “至于宁夏,老实说,只要长眼睛的男人不会不喜欢宁夏吧,不会吧不会吧,腰细腿长的顶级御姐,偏偏性子外柔内刚的,还自带凄惨身世Buff。”   方别一一历数着,最后把商九歌一笔带过。   怎么说呢。   商九歌总让你感觉她是你兄弟。   毕竟想让商九歌开窍,和石头开花差不多。   “这个世界上的女子千千万万,美好的也有很多,就好像这个世界上的花,没有道理你喜欢莲花就不喜欢牡丹,喜欢茉莉就不喜欢百合,喜欢丁香就不喜欢海棠。”   “而女子肯定要比花的种类要多。”   “但是挑国花的话,虽然有些国家会多选几种,但是大多数国家,还是只选一种,而不会朝三暮四。”   薛铃感觉自己有点被方别给绕晕了。   “所以呢?”薛铃忍不住追问道。   “我不选,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没有准备好,我已经给你们解释过很多次了,我总不能真的每天都对你们说走开你们这些可恶的女人,耽误我练功吧。”方别看着薛铃带着轻微的笑意说道。   “当然,其实现在比之以往已经要好了很多,因为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也终于逐渐快要达到自己的瓶颈。”   “虽然说我最终还是走了一条捷径,并且拿出来了不逊色于任何人的努力,将自己提升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但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短期内不会有太显著的提高而来。”   “现在的实力是我过去十年努力的结晶,而我走出下一步,又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   “难道你现在还不够强吗?”薛铃惊呆了。   薛铃没有亲眼目睹方别究竟是怎么一剑一剑又一剑活生生把宁欢砍到生活不能自理的。   但是还是看到了方别是怎么把宁欢一剑扫出墙去,并且最后宁欢的死,肯定是由方别一手包办了。   老实说宁欢之强,已经强到有些匪夷所思,强到差不多已经突破了薛铃想象的极限,并且几乎没有弱点。   因为在薛铃看来,商九歌其实已经强到变态了,而宁欢单纯剑法就能够和商九歌相持住几乎不落下风,而且只要使出全力,商九歌就顷刻落败,这样的压倒性实力,竟然被方别这个十七岁少年独立斩杀。   一方面是证实了方别之前说的我要多看看此言非虚,另一方面,方别还真能把宁欢砍死。   “当然不够。”方别看着薛铃说道:“比方说,我打不过萍姐。”   “你打过吗?”薛铃忍不住就问了。   看方别和萍姐的关系,感觉根本就没交过手吧。   “很小的时候和萍姐切磋过,形成了心理阴影。”方别淡淡说道。   薛铃不知道方别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但是一定很大。   “那现在呢?”薛铃问道。   “当然没有,如果切磋过我就不会活着在这里和你说话了。”方别叹了口气:“我现在还不如萍姐,就算我有一天实力真的超过了萍姐,但是真正生死相搏,最后死的那个人还会是我。”   这也是为什么何萍曾经多次表示,如果有哪一天他俩被迫交手,何萍希望是方别杀自己的原因。   因为何萍是方别唯一的弱点,也是最容易能够杀他的人。   “所以多强才够呢?”薛铃忍不住问道。   “当我真的能够保护萍姐那一天,就像萍姐曾经保护我那样。”方别淡淡说道:“别人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我也差不多。”   当然,对于方别来说,大概就是萍姐未保,何以家为。   那么现在方别就只有一个问题了。   那就是萍姐实在太强了,想要保护萍姐这个目标,定的有点高。   薛铃只能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就搞不懂你了。”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不太清楚。”   “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给我的感觉,总是什么都不想要。”   方别明明那么强,却那么苟,不是被人打上门来,是根本不会主动惹麻烦的。   但是就算这样,麻烦也是接二连三地过来。   “我想要什么?”方别笑了笑,然后看着薛铃:“很简单。”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如果可以的话,能够尽量精彩地活下去,不用蝇营狗苟,不用提心吊胆,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活下去。”   方别如是说道,薛铃看着眼前的少年,虽然他说的很简单,但是亲身陪伴方别的薛铃,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这个愿望到底有多么艰难。   因为真的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就好像别人来找你麻烦,如果你是七品武者,对方来一个六品就能够把你打趴了,然后你可以安慰自己说,自己的人生也没有那么艰难。   但是方别不一样。   方别是别人来六品不行,来五品不行,来四品不行,来三品不行,最后来了二品,来了一品,都连方别的边边都没看到就被打回去了。   最后直接惹出来了宁欢,然后方别才勉为其难地亲自出手,三下五除二把宁欢干掉,然后告诉所有人,嗯,这大概就是我的真实水平。   方别能说这个世界太艰难吗?   如果在六品的时候就被人打趴,不就没有那么多事了吗?   但是方别不行。   所以方别就只能变强。   因为如果下次遇到麻烦。   下次遇到的敌人比宁欢还强该怎么办?   因为,宁欢虽然很强了,但是至少有一点所有人都承认。   在江湖之上。   宁欢远远算不上最强。 第七十章 如果有个人   面对这种情况,方别只能说一句,生活不易,猫猫叹息了。   所以说——我这么强真是抱歉了?   当然,宁欢确实算不上最强,如果在江湖榜上排的话,这一次强势出山接近所向披靡的宁欢如果能够活到江湖榜换榜,那么凭借这次出山的一连串强势战绩,应该会被排到江湖榜第五的名次。   只是说宁欢并没有活到那个时候,而是被一个之前从来名不见经传的华山令狐冲击败并且杀死,这就拉低了宁欢的排名,而蜂巢也必须捏着鼻子将华山令狐冲排到江湖榜第七的位置,因为这样做的话,就没有办法对宁欢之死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   但是——如果宁欢真的能够按照他的计划,通过宁夏将自己的大悲赋更上一层楼的话,那么宁欢就真的是天下第一的有力人选。   可惜并没有。   “好吧。”薛铃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薛铃也大概明白了霍萤为什么想走了。   呆在这样的方别身边,其实也挺没劲的。   “我明白霍萤为什么要走了。”   方别淡淡点了点头:“所以我今天想要来找你聊聊,这件事就是其中一件的事情。”   薛铃静静嗯了一声。   “因为我也喜欢你吗?”薛铃这样说道。   其实很多东西,说穿了也就有点破罐破摔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   但是囚被戳穿的少女情怀,那么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方别现在身边的四个妹子,其实真的喜欢方别的,也就是自己和霍萤了。   霍萤是因为和方别从小认识,也被方别的性格所吸引,更因为他们的经历有些互补,按照方别的说法,他们是最接近盟友的人。   所以,霍萤喜欢方别薛铃一点都不意外。   而除了霍萤,对于宁夏而言,方别是她的大恩人,是那种可以以身相许自荐枕席的恩人,就情感上来说,宁夏对于方别也完全不算反感,甚至可以说是挺喜欢的。   不过宁夏对于方别的情感,感恩的意味是要远大于喜欢的。   事实上,方别目前身边的所有女孩子中,也是只有宁夏是最容易得手的,因为只要方别开口,宁夏就愿意委身。   只是方别不开口,宁夏也就微妙地与方别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而不让方别感到不适或者难堪。   只能说,霄魂客栈所有人中,宁夏的经历非但其实是最惨的——毕竟其他人没有宁夏这样被杀全家还要被迫认贼作父的经历,并且宁夏的成长也是最难的。   因为他是真的必须谨小慎微,时时刻刻戴着面具来隐藏自己,但即使是这样,最终也要接受自己一直都是宁欢掌中玩物的这个事实。   如果宁夏真的争的话,那么差不多薛铃霍萤加商九歌绑一起才能够和这个妖女在争宠方面打一个平手。   但是偏偏宁夏又不争。   在经历了宁欢之死之后,现在的宁夏就好像是一朵过早绽放的花朵,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寂寞的味道。   除了宁夏之外,就是商九歌了,商九歌那是真的好兄弟级别的,主要是那位少女太过于风光霁月,面对张铁牛都能够说出你如果能够把我打晕并且扛回家,那么我就当你媳妇这样的虎狼之词。   如果方别真的用强把商九歌给打晕了,然后扛回家,可能商九歌真的会感觉在所有的男人中,方别算是比较厉害又靠谱的那个。   但是想让商九歌喜欢上方别,那估计是很难了。   是的——要先等这位姑娘开窍。   “嗯。”方别点了点头:“爱而不得很辛苦的。”   “我还没到爱那个程度好吧!”薛铃赶紧分辩道。   “我只是……”薛铃斟酌着字词:“我只是感觉你这个人的还不错而已,对我也挺照顾的,就像你说的那个什么来着,什么斯德哥尔摩?”   “总之。”少女微红着脸看着眼前的方别:“总之只是我暂时离不开你,所以对你产生了依恋而已!”   “说不定再过两年你求着我我都不喜欢你了。”   薛铃微红着脸在月光下对着少年这样说道。   方别认真地看着月光下的少女的脸。   月光很白,很清,也很冷。   然后方别微微笑了起来。   “总之,即使不相爱,相处也很有趣啊。”方别看着薛铃这样说道。   “欣赏一个人,并不是必须要相爱结婚的。”   “当然,如果有一天你感觉自己遇到了一个对的人,感觉除了他自己谁都不想嫁,那么就可以努力争取一下。”   “但即使是这样一个除了他自己谁都不想嫁的人,最终的结局也未必会美好。”   “可是如果要让你挑的话。”方别看着薛铃:“你是会选择遇到那个自己看到了就感觉今生非他不嫁的人,但是最终却求而不得。”   “还是说,永远都不遇到这个人,然后浑浑噩噩地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随便在人海之中找一个不是那么碍眼的人嫁了。”   方别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清冷而干净。   这让薛铃总会有种错觉,那就是方别其实要比自己大很多。   事实上也是这样,方别实在是有着和年龄完全不相称的成熟,甚至你不知道他的这份成熟究竟从何而来。   以及方别的这个问题,真的是很难回答。   你是选择遇到一个一遇误终生的人,却求而不得,饱受相思之苦。   还是说从来没有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最终选择将就。   这真的是困扰许多人的问题。   薛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薛铃缓缓说了个我字。   然后接下来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如果说真的有那个那么好的人,嗯,不是你的那么好的人,那么我肯定会拼尽全力去争取啊,我会告诉他我对他的情绪,我会努力提升自己让他认同我。”   “然后如果他真的不喜欢我。”   “那不喜欢就不喜欢好了。”   薛铃抬头看着方别。   少女的眼睛中闪闪发亮。   “本姑娘那么优秀那么棒。”   “你不喜欢我是你自己眼瞎。”   “那么他就不是那个我命中注定的人。”   “我离开就好了。”   薛铃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方别一直都看着薛铃的脸。   也看着她闪闪的发亮的眼睛。   “所以。”少年笑了起来。   “真好呢。” 第七十一章 王者之战   此时清江明月。   明月照大江。   楼船之上,薛铃如是说道,方别听着笑了起来,最终只能够开口说一句真好。   薛铃能够想通到这个程度,那就是真好了。   因为薛铃其实真的是一个犟脾气的,有时候真钻了牛角尖,那就是可能一辈子都钻不出来。   但是这次薛铃的这个回答,却让方别是真的有点意外。   能够说出这番话的女孩,其实就是只能用真好两个字来评价。   “我们后天去西湖小筑赴蜂巢之约,你也要去。”方别看着薛铃:“这就是我要给你说的第二件正事。”   第一件正事就是之前和薛铃聊的那些。   简单来说,就是因为霍萤的缘故,方别想要和薛铃再开诚布公地谈一下。   之前虽然也有聊过这方面的话题,但是其实重点不在感情上。   而这一次,就是彻彻底底聊的感情。   而最后,薛铃的这番话,差不多是让方别刮目相看了。   只能说,薛铃真的是一个很棒的妹子。   因为薛铃无论怎么说,都是方别的蜂翅,在方别短期内没有换蜂翅的打算的话,那么对于薛铃的心理问题,一定要时时关注,查漏补缺。   毕竟作为蜂巢的搭档,事实上薛铃才是方别现在关系最密切的人。   “嗯。”薛铃点了点头:“我没啥信心。”   “什么叫做没啥信心?”方别听这话不由笑了起来:“如果你没信心的话,那么普天之下,还有多少人能有信心?”   老实说,薛铃在加入蜂巢这半年来,已经委实打了不少硬仗,远的不说,就说之前让薛铃独当一面的白云山瓦罐寺一战,虽然说起到扭转战局作用的是霍萤所珍藏的无能胜香,但是只有无能胜香,没有薛铃的金刚不坏百毒不侵,也是完全不行的。   当然,也是这一仗最终引发了大波澜,那就是后话了。   简单来说,薛铃现在的江湖经验,已经比很多老江湖都要足了,至少说,不能妄自菲薄了。   “是真的没有什么信心。”薛铃叹了口气。   自己毕竟是被带躺的那个。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就是我薛铃以卧底的身份加入蜂巢,不要说三年三年又三年,现在才半年多过去了,我就成了蜂巢的银蜂,马上要去参加蜂巢的高级别会议。   说出来你怕不怕哦。   反正薛铃是真的很怕,并且也很慌。   如果不是意识到自己是方别的蜂翅非去不可,她甚至已经有点怯场了。   “到了那里,你可能需要出手打一架。”方别继续淡淡说道。   “打架?”薛铃惊呆了:“为什么要打架?”   不要打架,不要打架,金坷垃的好处都有啥,谁说对了就给他,不是吗?   “因为江湖事,说到底是凭实力说话的事情。”方别看着薛铃淡淡说道:“尤其是蜂巢,更是凭借实力说话的地方。”   “如果你实力强,腰杆子就硬,没道理的事情到你这里也是有道理。”   “如果你没实力,那么就是任人宰割的下场,就算有道理,到你面前你也是没道理。”   薛铃静静抿住嘴唇不说话。   因为方别说的太有道理了,让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反驳。   “蜂巢原本就和我们有点不对付,这次洛城事件,因为宁欢的压力,所以最后蜂巢是捏着鼻子给我们让的步。”方别继续说道:“但是既然现在宁欢死了,那么事情就算过去了,秋后算账这种事情,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数见不鲜,而偏偏,我们又擅离了洛城,虽然说同样是在规则之内,但是很容易被人攻击说道。”   “况且现在洛城的蜂巢组织架构已经接近全毁,这个锅最后肯定要扣在我们头上。”   “所以那该怎么办?”薛铃忍不住说道。   现在的薛铃,已经完全把自己当做霄魂客栈的一员了。   “打呗。”方别笑了笑说道。   “打?”虽然说方别之前已经说过了打这件事情,但是现在再提起来,薛铃还是有点不可思议:“打就可以了吗?”   “如果打架不能解决问题,还有什么能够解决问题呢?”方别笑了笑:“吵架吗?”   “总之,决斗这种事情,还是有它存在的意义的。”   “等到了西湖小筑,肯定要被骂,骂完之后就是算账,总之都是一些很无趣的事情,虽然说这也是江湖的一部分,但是无趣终究还是无趣。”   “不过还好,蜂巢是一个可以用拳头说话的地方,所以我想商九歌一定很喜欢这里。”   薛铃在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蜂巢有个规矩,叫做王者之争。”   “你知道吗?”   “在一个蜂巢中,事实上蜂后与普通的工蜂并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哪一只工蜂运气好被安排上了王台上,给它喂食蜂王浆,那么它就能够最终生长发育成蜂后。”   “但是一个蜂巢之中,同时最多只有一个蜂后。”   “如果两只蜂后同时破茧,那么它们就会立刻展开不死不休的决战。”   “在这个决战的过程之中,所有的工蜂都会在一旁围观,而不会参与其中。”   “直到一只蜂后获胜之后,工蜂们才会蜂拥而入,将新王抬上为它营造的宫殿之中,而将死去的蜂后的尸体随意抬走丢弃,乃至于啃食。”   “这是无比高效的决斗方式。”   “而在我们蜂巢,这样的决斗方式同样也有。”方别带着平静的笑意说道:“蜂巢内部不论有什么矛盾,最终都可以通过蜂王战来解决。”   “胜者为王败者寇,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到时候,无论秦那边如何发难,总之,蜂王战就是最后保留的手段。”   薛铃听明白了。   “那么有谁会出战?”   薛铃大概明白,自己一定是会出战的,否则方别不会这样说。   “你。”方别点了点头说道。   “黑无。”   “还有萍姐。”   “三场吗?”薛铃看着方别,所以说有三个蜂王战吗?   这不是有点成何体统的样子。   “而且萍姐也要出手吗?”   “真的没有关系吗?”   对于萍姐不能随便出手的事情,在霄魂客栈内部随着方别的多次有意无意地行动体现,已经不是秘密了。   “是的,三场。”   “还有,萍姐必须出战。”方别看着薛铃,静静说道。 第七十二章 可以输   萍姐必须出战。   薛铃就不怎么能够想到萍姐必须出战的理由。   因为在薛铃看来,就算方别说自己没有萍姐强,但是整个蜂巢之中,能比方别更强的,差不多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吧。   现在的薛铃差不多相信,就算方别遇到秦,应该也不会落于下风。   所以萍姐有什么必须出战的道理呢?   明明之前方别一直在避免何萍的全力出手。   “为什么?”薛铃忍不住问道。   “因为这就是理由。”方别看着薛铃说道:“只有萍姐可以,其他人都不行的战斗。”   “好吧。”薛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其实我完全不懂,但是我必须要装作自己懂了。   “为什么是三场?”薛铃继续问道。   “因为蜂翅一场,蜂针一场,然后引蜂人也要打上一场。”方别这样淡淡说道。   “三局两胜?”薛铃继续问道:“以及不能一个人打三场吗?”   “虽然说一串三是真的很美妙的事情,但是不行。”方别说道:“因为遇到矛盾就要解决矛盾,能打三场可以解决的矛盾,肯定要比一场来的简单。”   “那我真的可以吗?”薛铃又提心吊胆起来了。   不是薛铃没信心,而是方别之前已经说过了这次都会有谁一起去。   方别,薛铃,黑无,还有何萍。   另外三个都是货真价实的强一品,薛铃挤在其中,那就是真的可怜弱小又无助,并且还不能吃。   “要不要把商九歌叫过来?”薛铃建议道。   “你是我的蜂翅啊,自信点。”方别叹了口气说道:“以及商九歌不行,这种场面商九歌不能来,她可能会太兴奋了控制不住自己。”   薛铃愣了愣,才发现其实也是。   方别这次挑选的人,都是属于那种比较冷静听话的人,这样的话,到了西湖小筑之约,即使说局面再怎么难看,自己这边也不会失控。   “以及商九歌是蜂针。”方别又补充了一句。   这下薛铃才反应过来。   是的,商九歌是蜂针。   霄魂客栈目前有三个蜂翅,宁夏,薛铃,以及盛君千。   以及看着身为蜂翅的盛公子真是有点抱歉了。   但是这三个蜂翅中,薛铃反而就是不怎么显得弱势了。   盛君千不来,并且来了很容易吃瘪。   宁夏是有些不方便。   这样一来,薛铃自己反而就真的是最好的人选了。   “好吧。”薛铃点了点头:“那我尽力。”   这样说着,薛铃叹了口气:“反正我皮糙肉厚,应该不会被打死吧。”   让一个十七岁的少女来说她自己皮糙肉厚,真的是很失礼的行为,但是偏偏薛铃又真的是皮糙肉厚的选手。   “我看着,没有人能把你打死的。”方别静静说道:“但是,你可能会被打的挺惨的。”   “挺惨的嘛?”薛铃看着方别:“我们的对手,就是秦吗?”   “他也会派出来一个蜂针一个蜂翅以及一个引蜂人对等战斗吗?”   “是的,蜂王战分为先锋战,中坚战,和大将战三场,第一场先锋战就是蜂翅之间的对决,中坚战则是蜂针对蜂针,因为蜂针才是一组蜂巢刺客最强杀力的体现。”   “接下来就是大将战了。”   “大将战当然就是引蜂人之间的对决了。”   “那么谁会和萍姐打呢?”薛铃忍不住问道。   方别笑了笑:“还能有谁,当然是秦了。”   “秦?”薛铃惊了个呆:“他不是玉蜂吗?”   “所有的玉蜂同时都是引蜂人。”方别静静解释道:“或者说,是有权力招收大量麾下刺客,并且发布任务的人。”   “所以说,玉蜂在蜂巢内部,才算的上是一方诸侯。”   “这样啊。”薛铃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意识到了点什么:“那么萍姐……”   萍姐在当玉蜂的时候,似乎并没有营造自己的势力范围?   “是的,萍姐那个时候事实上是被秦所压制的。”方别看着薛铃说道:“虽然说秦的实力并比不上萍姐,但是秦依旧是非常强横的一品境高手,并且他更善于谋划,算得上是智勇双全的类型。”   “所以说直到萍姐正式退休为引蜂人,选择我作为她的蜂针之后,霄魂客栈才在机缘巧合下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也就有了和秦掰掰手腕的能力。”   薛铃点了点头。   是的,机缘巧合。   其实方别并没有真的处心积虑找合适的人选加入过。   因为萍姐之前说过,她和其他引蜂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她并没有自己的蜂巢训练营,可以直接从中选拔优秀的苗子,从小培养以变成自己的得力助手。   萍姐有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方别。   当然方别也没有让萍姐失望,以自身的努力成了萍姐当之无愧的SSR。   自己算是自投罗网送上门来,端午其实来的不情不愿,方别硬着头皮才接受,并且现在都只是霄魂客栈的编外人员。   宁夏和黑无原本是作为敌人上门的,商九歌则是自己上门来卖兔子的,盛君千的到来就是比较微妙,原本以为盛公子锦衣玉食,啥都不缺,应该会看不上自家的这个霄魂客栈。   但是可能盛君千就真的看上蜂巢发老婆这一点了。   你看现在,盛君千不就和商九歌愉快地一组了?   哪怕说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完成过一次任务。   不过千九组的名号差不多已经打出来了。   “所以,我可以输吗?”薛铃在小声说道。   方别笑了起来:“哪里有未战先言败的道理。”   “你可以输,但是没必要。”方别静静说道:“如果真的不是对手,那么认输并没有什么丢人的。”   “但是不要放水,全力以赴,也算是给你这半年的成长,做一个最终的总结。”   得到了这个可以输但没必要的承诺,薛铃才有些放下心来。   在方别身边时间久了,就有这样一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很容易没有自信。   毕竟方别把所有的事情包圆地太过了,一旦离开方别,就真的很容易慌。   “那这是第二件事情。”薛铃点了点头:“那么第三件事情又是什么呢?”   少女抬头看着方别。 第七十三章 贼船   原本薛铃感觉这次出来并没有什么好谈的,不过等方别开口之后,薛铃才发现,其实能谈的东西还真不少,并且还很有必要。   第一件事就是解决自己的情感问题,因为很多东西就是压在心底容易出毛病,如果说出来了,那么就会好受很多。   方别也不是那种说出来就连朋友都没得做的类型。   以及方别说的很清楚,薛铃想想也很对。   即使不在一起,单纯做朋友相处也很好啊。   霄魂客栈中,和商九歌的相处是最让人舒服的,因为商姑娘是真的痛快爽利,直来直去的性格,霍萤也不错,虽然霍萤有些冷清倔强,但是无论如何,人真的是一个好人,并且非常地善解人意。   宁夏算是让薛铃有些不太舒服的对象,怎么说呢?   任何一个正常的妹子,碰到宁夏这种妖艳贱货都会心生警惕,毕竟宁夏实在生的太美又太有攻击性。   但是相处的时间久了,对于宁夏有更多的了解,并且宁夏平常也慢慢开始学着收敛自己因为修炼了姹女神功所以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出来的媚意。   至于第二件事情,则是目前来说最大的正事,在此之前,薛铃对于即将会到来的西湖小筑之约是没有准确认识的,虽然知道可能是鸿门宴,但是怎么个鸿门法,是不是埋伏五百刀斧手于帐下,摔杯为号就冲出来把自己这边剁成肉泥,这就是完全不知道的未知领域了。   所以方别就是给薛铃提前打了一个预防针,可能会遇到什么情况,到时候她可能会出战,以及即使败了也没有关系,只是要小心不要丢掉性命这些。   那么第三件事情呢?   或者说如果有第三件事情的话。   至今薛铃还记得,当初空悟高僧打算说三件事情,开始说到第二件事情就力竭圆寂,真的就成了我们至今仍未知道那天空悟所说的第三件事情究竟是什么。   这总不会成一个Flag吧。   “第三件事情吗?”方别笑了笑,看着薛铃。   “第三件事情就是离开汴梁之后的事情了。”   薛铃点了点头。   方别继续说道:“如果我们能够顺利度过汴梁这一关,然后就可以不再留恋地离开汴梁,那么接下来,就是像之前所说的那样,顺大运河而下,直入江南。”   “而我们身下的这艘楼船,就是郭盛答应过要送给我们的大船。”   “如果将来哪一天想要远赴瀛洲,这艘船也不是去不得的。”   薛铃这个时候就没法插嘴了,所以只能点头。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呢?”方别看着薛铃问道。   薛铃就不能只是点头了:“为什么要问我呢?”   “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方别看着薛铃笑了笑说道。   “我们这边,无论是我也好,萍姐也好,乃至于商九歌,盛君千,宁夏与黑无。”   “我们原本就是江湖人。”   “但你并不是。”   薛铃沉默。   因为方别说得对。   她确实不是江湖人。   并且风马牛不相及。   如果不是人生的变故,薛铃也不会就这样沦落江湖。   但是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当初的薛铃没有办法自保,所以说就莫得选择。   就好像薛铃曾经问方别,为什么你那么怕死,还要选择刺客这么危险的职业。   方别的回答就是这个我莫得选择。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又有谁愿意当舔狗呢?   如果不是真的没有选择,又有谁会走这条路呢?   而方别如今已经有了其他的选择,少年还是留在蜂巢内,安心做他的蜂针,服从蜂巢的命令杀人。   这是因为虽然说已经有了别的选择,但是方别已经很难出去了。   要出去就是带着萍姐一起走。   但是带着萍姐一起走有多难,这是一个只要想想就能够想清楚的问题。   “我。”薛铃张嘴只说出来了一个我字。   就好像薛铃其实一直告诉自己的。   如果有人告诉十六岁的自己。   十七岁之后自己就会跑出燕京去当一个刺客,那么她一定会感觉对方是个疯子。   但是现实永远是最疯狂的。   而如果说当初的薛铃莫得选择,那么现在的薛铃已经有选择了。   她可以选择回去,也可以选择抽身事外。   以及有件事情,方别从来没有告诉过薛铃,那就是吕渊可能是她父亲这边的人的这件事情。   因为再从当初那天晚上推演来看,其实吕渊最好的选择就是当场出手偷袭将方别杀死,就算说方别之前的表现太过于骇人,吕渊心有余悸,那么主动现身讨要宁欢的尸体,则是下策中的下策。   而之后吕渊所说的看在你照顾薛铃的份上,以及我是薛大人的人这两件事情,联合之前吕渊所做的事情,就有七八成的可靠性。   因为你看一个人,永远不是同一个说了什么,而是看一个人做了什么。   比如说吕渊,他是真的成功将薛铃从燕京城以官方的名义送了出去,虽然说是将薛铃送入了龙潭虎穴,但是又有谁知道,燕京城的这个龙潭虎穴,是不是要比洛城蜂巢的龙潭虎穴更凶险呢?   “我还没有想好。”薛铃说道。   “如果以前没有想好,那么现在就到了需要想好的时候了。”方别看着薛铃静静说道:“再往前走,你就没有退出的余地了。”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但是如果一直不回头。   那么当你距离岸边越来越远的时候,那么就没有回头的必要和资格了。   “那我感觉这里挺好的。”薛铃咧开嘴笑了笑。   少女红唇白牙,月光如水。   “我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了。”薛铃看着方别。   “在这里挺好的。”   “我感觉江湖也挺好的。”   “我感觉你们也挺好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在洛城就留下来了。”   “所以。”   “就还让我跟着你吧。”   “到哪天我不想跟了。”   “我希望我也有离开的勇气的能力。”   “这不是挺好的吗?”   薛铃这样说道。   方别笑了笑,看着薛铃。   “好吧,既然你真要上贼船。”   “那么我就继续说了。”   “这艘船。”   “是郭盛送给我们下江南的船。”   “以及船里面,还装着一些货物。”   方别看着薛铃。   “打算送给汪直的货物。” 第七十四章 月夜   薛铃这才反应过来,方别为啥要问她要不要下船。   我现在下船还来得及吗?教练?   即使是薛铃也是听过汪直这个名字的。   怎么可能没有听过。   徽王汪直,可是如今整个东南海域最大的海盗,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如今的两浙总督是谁,但是却不可能不知道汪直是谁。   “我。”薛铃只能再说一个我字。   然后她看着方别:“为什么要答应?”   因为别人不敢说,汪直肯定是一个坏人,这样的一个坏人,为什么要答应和他合作?   以及郭盛一个皇商,一个之前薛铃曾经主动说不能杀他的人,却支支吾吾地和汪直做起了买卖,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人。   “因为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好人和坏人之分的,更多是介于黑与白之间。”方别看着薛铃说道:“其实老实说,最初我拒绝了,郭盛也答应我讲这件事情交给别人来办。”   “因为汪直除了海盗买卖之外,更多的做的是走私的生意,将神州的物产卖到海外诸国,然后将海外诸国的奇珍再卖回神州,互通有无而已,也只有如今的朝廷有海禁之令,片板不能下海,才会有如今的局面。”   方别慢条斯理地说道。   薛铃一脸我不听我不听的样子。   “当然。”方别话锋一转:“不过其实我最后选择答应郭盛,其实只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薛铃就忍不住问了。   “我想见见汪直。”方别静静说道。   “一个大海盗有什么好见的?”薛铃撇了撇嘴说道。   薛铃是真的不感觉汪直有见的必要。   “如果是别的海盗,那么就真的没有见的必要了。”方别笑了笑:“但是这个汪直,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见一见为好。”   虽然说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的汪直最终是什么下场,但是在真实世界中,汪直可是盛极而衰,在其威望达到鼎盛的时候,选择了急流勇退,向朝廷投诚接受诏安,原本以为可以安稳做一个富家翁,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最终被诱杀而死。   死前这位大海盗叹息道:“死我汪直一人不足惜,只是苦了两浙的百姓。”   果然,汪直死后,倭寇之乱最终彻底失控,就像必须有一个巫妖王一样,如果这个巫妖王不存在了,那么结果必然是天下大乱,失去控制。   “好吧,那么我们真要帮他送货吗?”薛铃看着方别:“这不就是资敌吗?”   如果被发现的话,资敌绝对是死罪。   即使是郭盛,恐怕也压不住。   而郭盛选择将这一切告诉方别,这本身也就是郭盛对方别的信任。   “资敌?或许吧。”方别淡淡笑了笑:“接下来,汪直和朝廷在两浙地界将会有一场斗法。”   “而我则是要去看看。”   方别看着薛铃,静静继续说道:“这取决于我要不要杀死他。”   少年的笑容平静而锋锐。   ……   ……   “今天的月很好。”黑无看着窗外,如是说道。   这个黑瘦的少年坐在窗台上,而在桌子前,则坐着正在抄写经书的宁夏。   宁夏抄的是心经。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这些字迹从宁夏的笔端流淌而出,最终形成文字,当这一句佛经写完,宁夏才抬头看一眼窗外月色,然后说道:“是很好。”   “姐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黑无继续说道:“虽然说到现在,仇已经报了一半,但是还有另外一半的仇没有报。”   “仇当然要报,但是并不是现在。”宁夏静静摇头说道。   手中笔并没有停下,黑色娟秀的簪花小楷,在宁夏的笔端如同游龙一般蜿蜒出现。   “我不知道我们现在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用处。”黑无继续说道。   “宁欢已经死了,已经没有人能够威胁你了。”   “如果我们想在中原留下来,那么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就可以了。”   “如果想回去报仇的话,宁欢死后罗教应该会乱上那么一阵,趁机浑水摸鱼的话,应该也会有所成果。”黑无在窗台上看着抄写佛经的宁夏说道。   宁夏抬起头来看着黑无:“那如果说报仇之后,我们要做什么呢?”   “报仇之后。”黑无有些愣住了。   他伸手敲了敲脑袋,有些用力所以发出了就像是敲打石头一样的砰砰声。   只是黑无浑然未决。   “报仇之后?”   黑无绞尽脑汁,他的大脑其实已经收到了黑天魔功很大的影响,即使是黑无,也必须舍弃大量的记忆,才能够勉强让自己的神智保持在能思考的程度上,而不是彻底被黑天魔功炼化成一句只会供人驱使的傀儡。   但是报仇之后这四个字,明显对于黑无来说已经超纲了。   他最终只是茫然地看着宁夏,然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或许我们在报仇的过程中已经死了。”   “哪里又管得了以后。”   “是啊。”宁夏静静开口说道:“哪里管得了以后?”   “但是,如果有不死就可以报仇的方法,你要不要尝试呢?”   黑无看着宁夏:“你是说方别吗?”   方别的强大,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当时方别自夸说自己可以杀黑无,其实当时无论是宁夏还是黑无自己,都是不信的。   不过姑且是找到了共同的敌人,结成了统一战线,随着对于方别的接触越多,评价也就随之越高。   可是即使是那个时候,也没有人能想到,方别真的能够杀死宁欢。   在宁夏最绝望的时候,她只能够将方别答应过她会杀死宁欢作为自己的最后精神支柱。   但是宁夏没有想到,方别真的能够说道做到。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得知宁欢死去的那一刻,宁夏的精神依旧是恍惚的,甚至说不出是喜悦。   只觉得重担卸下,浑身轻松的感觉。   “是的。”宁夏看着黑无:“但是并不是让方别来帮我们。”   “而是尝试着在方别身边,变得更加强大起来。”   “更加强大?”黑无看着宁夏:“你要知道。”   “对于我而言,身体的容器,已经到达极限了。” 第七十五章 即使此生不嫁   身体的容器到达了极限。   这样的说法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不太好懂,但是宁夏当然不是别人。   因为黑无所修炼的武功乃是黑天魔功,这是一种将人体潜力压榨到极限的魔门武功,按照方别的算法,这黑天魔功是不折不购的紫色武学,速成,威力强大,当然,缺点就是副作用巨大,有损智力,并且就像黑无所说的,黑天魔功会受到身体容器这个有些虚无缥缈东西的影响。   也就是说——当身体的容器到达极限的时候,在修炼这门魔门武学,就会真正进入瓶颈。   可能数年都无法寸进。   “身体的容器吗?”宁夏喃喃说道,然后她看着黑无:“你感觉方别的天赋怎么样?”   “方别?”黑无顿了顿,然后摇头:“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宁夏就不由问道。   “他的天赋,其实我感觉一般。”黑无开口说道:“至少和商九歌这种天生习武万中无一的妖孽差距很大。”   “但是偏偏他以十七岁的年纪修炼到了这个地步。”宁夏看着黑无说道:“能够杀死宁欢的地步。”   其实无论是宁夏也好,黑无也罢,他们两个人差不多也算是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修习武功了,黑无直接修炼的是罗教至高典籍之一的黑天魔功,更是少数能够将黑天魔功修炼至大成的存在。   宁夏虽然稍逊一点,但是她从小跟在宁欢身边,接受的是宁欢的亲自指导。   无论你对于宁欢的人品如何评价,但是宁欢的武学造诣那是丝毫不能黑的。   况且宁欢教徒弟也真的有一手,他可是能够教出来宁天这样的一品境徒弟,可比其他很多一品境不知道高出到哪里去了。   宁夏以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进入三品,再通过曼珠沙华进阶二品,宁欢的功劳不可谓不大。   而对于方别来说,虽然说萍姐的实力现在也是有目共睹,但是萍姐教人的能力可能是真的不强,也就是能够稍微指点一下,对于方别,修炼武功之道,完全就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随后方别就靠自己十年的时间修炼到了武林第七的地步。   这,这难免有点过于吓人了。   “所以你就认为他有帮我们的机会?”黑无开口问道。   “是因为除了他,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人能够帮你解脱桎梏了。”宁夏静静说道。   毫无疑问,黑天魔功对于黑无来说,既是恩赐,也是桎梏。   黑无沉默不语:“我不认为他能够帮助我。”   “难不成我要将黑天魔功的功法秘籍背给他听?”   “如果你愿意的话。”宁夏看着黑无说道。   “我之前怀疑他所修炼的功法,和当初宁怀远想要修炼的武功一样,乃是万象森罗。”   “不过后来霍萤告诉我,虽然有些像,但是并不是。”   “他将其称之为三五神功。”   “三五神功的本质,便是观千剑而后识器,通过大量阅读和修炼不同的武功秘籍,比较这些武功秘籍的优劣得失,从而在其中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武功路数。”   “前段时间他从商九歌那里得到了紫霞神功,又从锦衣卫那边换到了紫气东来功法,随后尝试将两种功法融合,创造一种新的武功。”   “具体成功没有我还不清楚,但是至少说他有这个能力。”   黑无已经渐渐明白了宁夏的意思:“你是说,想让他帮我改良黑天魔功?”   “如果可以的话,又未尝不可。”宁夏看着黑无认真说道:“现在的你,已经不再需要时时刻刻维持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来降低别人的警惕,来让自己保持理智。”   “如果说能够将清醒的时间延长,那么绝对会是一件好事。”   黑无沉默片刻:“我会考虑的。”   “那么姐姐你呢?”黑无看着面前依旧在抄写佛经的宁夏:“姐姐你留在他身边,又想要做什么呢?”   “难不成,你真想嫁给他?”   听到这话,宁夏不由笑了起来。   “只要不是瞎子,那么都一定能够看出来我很美。”宁夏静静说道:“那天在房间中,他对着我的脊背下刀,连下了三百六十刀,手都没有抖那么一下。”   “现在而言,他毫无疑问是我的大恩人,报恩有很多种方式,最简单的莫过于以身相许。”   这样说着,宁夏抬头看向黑无,这个西域女子的眼神平静至极:“如果他只是一个好色之徒倒也罢了,但是他不是的话,那么我只能留在这里,慢慢偿还恩情。”   “直到我感觉恩情偿尽,或者他主动赶我走的时候。”   “那么时候我就会离开。”   黑无看着宁夏,幽幽说道:“那我就害怕姐姐旧恩未偿又添新恩。”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帮你杀宁怀远的恩情你都还没有偿完,接下来他又杀了宁欢,这样天大的恩情,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偿。”   “那么我就甘愿在他身边做一小婢。”宁夏平静说道:“只要他不嫌弃的话。”   “我的傻姐姐啊。”黑无抬头望月,叹了口气:“你没有发现,其实他现在有点若有若无地躲着姐姐,就是害怕姐姐有时候会一心报恩,结果弄巧成拙?”   “所以我也从来没有主动去找过他。”宁夏看着窗台上的黑衣少年说道:“总之,现在的关系,我就感觉挺好的。”   “毕竟只要彼此活下去,只要彼此在一起,那么无论多少恩情,总有偿尽的那一刻。”   “只怕英雄暮年,红颜易老。”黑无叹了口气:“姐姐能跟他多少年?五年?十年?”   “我知道姐姐并不介意委身下嫁,乃至于为婢为妾,但是岁月蹉跎,如果他真的不收下姐姐,姐姐还能真的去自荐枕席?”   “或者说,姐姐这辈子,就没有想过去嫁给别人了?”   宁夏笑了笑,手下依旧运笔如飞,心经已经抄过一遍,宁夏又开始从头抄第二篇。   “即使真的此生不去嫁人,又如何?”   宁夏的声音在房间中静静回响。   黑无看着容姿绝色的姐姐,一声叹息。 第七十六章 蜂巢的记录   即使此生不嫁又如何?   如果这话被方别听到了,方别只会说四个字。   浪费资源。   毕竟宁夏可不是没人要的赔钱货,相反,宁夏是真正奇货可居可以囤积居奇的抢手货。   如果说宁夏真的按照她所说的终生不嫁,那么不是浪费资源又是什么?   当然,宁夏终究不是货物,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她所做出的选择和决定,除了她自己之外,并没有任何人有置喙的余地。   包括方别。   “好吧好吧。”黑无笑着说道:“那么马上就是那个什么西湖小筑之约了,姐姐希望我过去大展身手吗?”   “不要掉以轻心。”宁夏看着黑无平静说道:“蜂巢不可等闲视之,无论如何,何萍与方别,都是蜂巢培养出来的怪物。”   “这次如果蜂巢有心的话,那么一定也会是非常可怕的怪物登场,即使是你,也未必能够言必胜。”   “既然要打的话,当然就是赢了。”黑无静静说道:“如果是秦的话,我确实没有把握一定能赢。”   毕竟当初他和秦是结结实实打过一架,然后又是货真价实处于下风。   “秦怎么样?”宁夏不由问道。   “很强。”黑无简单说道:“正常打的话,我打不过他。”   宁夏点了点头,那确实是很强了。   “不过和宁欢比的话。”黑无继续说道:“虽然说不太好比较,但是毫无疑问,宁欢给我的压迫感会更强一点。”   当初和宁欢那一战,黑无真的是全力出手,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几乎被对方给打废了。   宁欢带给黑无的压迫感,毫无疑问也要比秦更加强大。   “也就是说,秦不会是方别的对手了?”宁夏下意识地说道。   而黑无静静地摇了摇头:“未必。”   “未必?”宁夏看着黑无。   “是的。”黑无点了点头:“那一天,方别当然是未尽全力。”   “但是,秦真的就竭尽全力了吗?”   “至少我并不这样认为。”   宁夏静静地点了点头。   笔下的佛经抄完了最后一笔。   ……   ……   西湖小筑,温泉弥漫。   “剩下的情报收集地怎么样了?”秦依旧泡在温泉之中,半个身子裸露在热腾腾的乳白蒸汽之中。   虽然说此时的温泉已经很烫了,但是秦的皮肤颜色依旧没有一点泡的发红或者发白的表现,依然是正常的颜色。   是淡淡的小麦的黄色。   “情报收集困难。”殷夜的声音从秦的身后静静传来:“关于方别的情报实在太少了。”   “太少了?”秦笑了笑:“我怎么感觉一点都不少?”   “我最近收到的全是他的情报。”   “情报是很多,但是具体的情报太少了。”殷夜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方别作为蜂巢注册认证的蜂巢刺客,所有的任务都有详细的档案记录,也就是说他的每次战斗都有据可查,按照常理来说,我们应该对他了如指掌才对。”   “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我们对于方别的资料严重缺失,大概是属于那种,只有当方别展露出来某个级别的实力,我们才能确定。”   “原来他有这个实力。”   “就像方别在真正杀死宁欢之前,我们从来没有一个人认为,方别有这样的实力。”   “认为最终会是何萍大人出手,最终和宁欢一死一伤。”   “因为这是最符合我们利益的结果,所以说在此之前,我们才对洛城的蜂巢组织进行了巨大的让步。”   结果蜂巢最终被打脸了。   何萍没有出手。   出手的是方别。   并且方别真的杀死了宁欢。   于是方别就以化名登上了江湖榜甲榜第七,某种程度上来说。   这也是一种架在火上烤。   “继续说下去。”秦静静说道。   于是殷夜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来说,我们对于方别这个人不可谓不重视,但是越重视,我们就会发现对他掌握的情报就越少。”   “这中间有一个核心因素在里面。”殷夜看着秦:“那就是我们关于方别的情报,都是通过何萍大人来转报的,以前我们就怀疑何萍大人会对战斗记录进行加工和篡改,而事实证明,她不仅这样做了,并且做的非常巧妙。”   “那就是我们原本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了,但是事到临头去查阅那些记录的时候,就等于什么都不知道。”   “比如说方别的第一个任务记录,讲的是方别杀死华山叛徒宁怀远的战斗记录,在战斗中,方别使用特殊处理过的钢丝,隐藏在暗处诱其对自己出手,从而一招制敌,从此苟杂中之名登上了江湖榜。”   “第二个任务记录,追踪空悟高僧,他提前做好功课,在空悟的必经之路和最好的伏击地点进行了布置和伪装,最终观看了那场战斗的全过程,并且坐收渔翁之利,不知道以什么手段获得了空悟的信任,他的搭档林雪获得了金刚不坏神功传承,连服下舍利子的端午也同样加入了他们的霄魂客栈麾下。”   “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就应该对霄魂客栈多加警惕,但是当时,更多是处于对何萍大人的尊重,所以没有进行更多的干预。”   “而第三个任务,公派任务剿灭黄河十七盗,这同样是何萍所挑选的任务,这次任务难度不大,但是他们却在任务过程中遇到了华山商九歌,这是根据记录上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殷夜冷清说道,一切娓娓道来。   秦静静聆听,不发一言。   “这次任务主要是由商九歌完成的,所以说最终对于方别的任务评级不高,不过他们后来同样提交了一份关于商九歌调查报告,所以说最终两份任务一起结算。”   “而黄河十七盗之后,因为商九歌缘故所引起来的孟州县衙的风波,这就是多少属于后话了。”   “从这些任务记录中,不知道秦大人看出来什么没有。”殷夜看着眼前的男人,恭敬说道。   秦叹了口气,这种具体的案宗他也会看,但是蜂巢的任务汇总案宗浩如烟海,秦也不是很闲的人,所以说,像是殷夜这样把关于方别的所有案宗都拿出来细细观看的,是几乎不存在的事情。   “这三次任务,他根本就没有真正出过手。” 第七十七章 隐忍   前三次任务,方别根本没有真正出过手。   当这个数据摆在面前的时候,就算是秦,也不由有一点惊讶。   因为何萍所给出来的那些任务记录,其实细节相当详尽,不过对于蜂巢而言,它只管任务的完成记录,哪里会管你是怎么完成任务的?   就好像黄河十七盗,那是全程抱着商九歌的大腿完成的,所以说最后给任务评级的时候给的真的很低。   可是即使这样,蜂巢也完全认同这个任务记录。   不过现在想来,方别身为蜂针,连续三个任务都没有本质上出手,这真的非常可疑。   哪怕说这很有事后诸葛亮的风范。   “那么接下来呢?”秦不由问道。   “接下来么?”殷夜轻微地叹了口气:“等到黄河十七盗任务结束之后,就是商九歌以剿灭黄河十七盗,大闹孟州县城而名震天下,天下皆知华山商九歌下山,所以说有大量针对商九歌的刺杀任务投放在我们这里。”   “于是我们就针对了商九歌的数个刺杀任务。”   “并且按照商九歌飘忽不定的轨迹,在她可能出现的几个地方都下达了任务,但是最终偏偏,她前往了拒绝了这个任务的何萍所在的洛城区域。”   殷夜说到这里不由是一声叹息:“或许这也是一种天意。”   “我们强行施压任务不成,所以最终选择了猛龙过江,将商九歌的刺杀任务直接提升到了天字号,并且派遣了一对金蜂三对银蜂来协助完成,这样的刺杀阵容,就算是江湖榜甲榜五十名左右的目标,也未必能够逃生。”   “但是我们失败了。”   秦颔首不语。   因为最终这不仅失败了,并且还是惨败。   一对金蜂三对银蜂,云娘韦天耀一组惨败,云娘被杀,韦天耀被擒,后来侥幸逃脱,但是彻底下落不明。   剩下两对银蜂,颜冰谢晴,周苦夏禾两组,被不知怎么突然出现的黑无与宁夏死死压在据点不能出战,最荒唐的是金蜂齐楚燕韩,竟然被方别的蜂翅林雪以金刚不坏神功击败,甚至说燕韩最终身负重伤,养伤至今。   使一个金蜂重伤的事件,当然算不上小事。   所以洛城行动之后,蜂巢与何萍的关系骤然恶化下来。   而何萍却似乎浑然不知,又向蜂巢上了请求扩大手下蜂巢刺客势力的报告,并且这份新任刺客名单的内容更是有些让人瞠目结舌,从而引发了蜂巢与霄魂客栈的真正冷战。   直到宁欢到来,局势糜烂,蜂巢才被迫让步,以近乎丧权辱国的姿态,答允了何萍的所有要求,并且全部超级加倍,来换取何萍的一次出手,杀死宁欢这个祸害。   但是宁欢死了,却并不是何萍杀的。   而是之前从来不显山露水隐藏至今的方别。   在那之前,很多人猜测方别会很强,但是极少人能够想到方别可以强到那个程度。   正面单杀宁欢。   “所以说。”秦回头看向殷夜,这个男人目如鹰隼:“这是方别的唯一一次正式出手记录?”   殷夜颔首,静静说道:“是的。”   “那么记录上又是怎么写的?”秦问道。   其实秦当然看过这份至关重要的任务记录,但是这个时候,秦更想知道殷夜的看法。   “红袖招中宁欢逃窜,方别追击,于洛城城墙之上以火铳重创宁欢,随后在洛城城外与宁欢正面对敌,激战杀之,方损半臂,宁欢授首。”   殷夜静静说道:“我认为,记录可信。”   “记录是可信的,因为当时洛城看到这一幕的人有很多。”秦冷冷说道。   这要包括了当时在洛城城墙上响动的枪声。   当然,这个记录的唯一模糊之处,就是方别如何杀死了宁欢?   激战杀之,是怎么一个激战法?   方别损伤半臂,又是怎么损伤的。   这个记录都没有提。   “何萍大人对我们一直有所提防。”殷夜低头说道。   “并不是从这次任务开始的,从方别的第一个任务开始,她就对我们有所提防,所以当我们真的想要找到方别的详细情报的时候,就感觉完全找不到。”   “非但如此。”秦静静叹息说道:“当初在洛城长街的时候,宁欢出手大杀四方,其实当时,方别就在现场,如果按照后来他单杀宁欢的表现,当时的他,就有机会将宁欢杀死。”   “但是他却隐忍不发。”   “甚至说任由宁欢将当时已经接近加入霄魂客栈的宁夏带走,并且因为宁夏是宁欢的重要炉鼎,凭借宁夏,宁欢有机会踏入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更高境界。”   “此时的宁欢已经非常可怕了更何况是更上一层楼的宁欢。”   “这就是我们被迫对宁欢施加更高赏格并且希望何萍那个贱人可以不计前嫌出手一次的原因。”   “而如果方别当时在洛城长街出手,那么他的实力就会大白于天下,我们就不用了像现在这样,尝试从各种蛛丝马迹分析方别的实力和武功路数。”   “只能说,这份隐忍,让他变得更为可怕。”   这样说着,秦忍不住抚摸了一下自己胸口的伤疤,这个伤疤至今还会隐隐作疼,让他想起当初的那一剑。   以及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在叶家府邸的时候,面对方别的那含蓄的一剑之时,秦会选择避其锋芒。   因为那一剑让秦唤醒了关于当初的阴影。   “是啊,如果当初他在洛城长街出手,我们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殷夜叹了口气:“不过即使这样,大人还打算进行蜂王之战?”   “不是我要进行蜂王之战,而是说何萍那个贱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秦冷冷说道:“她唯一扭转局势的机会就在于蜂王之战,她如何不会抓住这个机会。”   “如果进行蜂王战的话。”殷夜静静说道。   “如果进行蜂王战的话。”秦接口说道:“那个贱人手下,能够拿得出手的蜂翅,不过就是林雪宁夏盛君千三人。”   “这三人之中,要数宁夏最强,宁夏有正面击败自己的师兄宁笑的战绩。”   “但是她会不会出战,我姑且存疑。”   “不过无论是谁出战,这一战,你都要赢。”   秦看着身后的女子,静静说出了她的名字。   “殷夜。” 第七十八章 时间管理   面对秦的这句话,殷夜无声地点头。   做出了自己的回应。   “那是自然。”   ……   ……   一夜悄无声息地过去。   无论这一夜都发生了什么,当一切过去之后,就是真的永远过去了。   和方别的那番谈话之后,薛铃回到房间之后,竟然一觉睡得香甜。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她还是被方别给叫醒了。   “现在很早啊。”薛铃抱怨道,因为睡得很晚又睡得很香的缘故,她是很不想早起的。   更何况现在又不是霄魂客栈时期,就算起来了,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起来做饭了!”方别板着脸说道,不过板到一半就笑了起来。   “我吗?”薛铃指向自己,愣了一下:“萍姐呢?”   说实话,最近其实都是萍姐在做早饭。   虽然说萍姐这样高的高手给自己做早饭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但是既然萍姐都不说什么,那么大家还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   毕竟别看萍姐武功高,其实萍姐做饭也是有一手的,毕竟霄魂客栈在薛铃来之前,兼职厨娘的就是何萍。   只能说这年头,一个刺客没有什么其他的手艺,可能真的活不下去。   “萍姐在练功。”方别言简意赅地说道。   薛铃有点意外。   因为在此之前,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何萍练功的。   一般来说,何萍空下来的时间,基本上都在喝酒喝酒和喝酒。   并且萍姐总是在喝酒,但是却从来没有见她喝醉过,大概这也是一种本事。   不过方别这么简单地说,薛铃也就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   “那我们吃什么呢?”薛铃问道。   “鸭血粉丝汤?”方别问道。   薛铃顿时耷拉了脸。   “我不会!”   她是真的不会,鸭血粉丝汤是金陵的特色早餐,薛铃一个燕京人,怎么就会金陵的鸭血粉丝汤了。   “不会没关系。”方别笑了笑:“我教你啊。”   ……   ……   其实从原则上来说,来到郭府之后,其实方别这边的一日三餐都应该是由郭府的厨师负责,但事实上,这一日三餐都是方别这边自己的人来做的,只有食材的是郭府提供的。   不得不说,郭府提供的食材都是上好的。   平常做饭的人主要是萍姐,然后就是薛铃,方别有时候也会打下手。   而除了这三个人之外,盛公子是完全不会做饭的,按照盛公子的话说,有钱能使磨推鬼,有钱还怕没饭吃?   黑无也是,茹毛饮血吃生的都不在话下,如果有熟的可以吃,他也欢迎,但是让他做饭不如杀了他。   至于宁夏,宁夏其实也是一派大小姐的作风,因为怎么想宁夏在悲欢殿中作为宁欢的禁脔都不会到自己做饭的地步。   商九歌则算是野外生存小能手,毕竟可以分文不带下华山并且可以活下去的小师姑,基本上已经是一个人间传说了。   但是人间传说归人间传说,道理我们还得认真说。   因为商九歌烹饪条件有限的缘故,她烤一条鱼,做一只叫花鸡还是勉强可以的,但是做比较复杂的餐食,就还不如杀了商九歌比较痛快。   还有端午同样目前是只会吃的饭桶小和尚。   于是乎整个霄魂客栈,除了编外成员霍萤,饮食届的扛把子依然是客栈三巨头,也就是何萍,方别,以及薛铃。   薛铃位列其中,那也是完全不心虚的。   少女毕竟是霄魂客栈的头号厨娘!   鸭骨架,姜片,凝固的暗红色的鸭血,以及有些发黄的坚硬的粉丝。   薛铃看着眼前的这些食材,一时间厨娘少女也有点一筹莫展的味道。   但是这并不是全部,切好的鸭肝,一小段一小段的鸭肠,小颗的鸭心,鸭珍也同样切成了一小片一小片。   所谓鸭血粉丝汤,基本上也是利用了鸭身上的全部部位。   鸭鸭那么可爱,为什么我们要吃鸭鸭。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鸭鸭真的很好吃。   薛铃看了看制作鸭血粉丝汤的全部材料,又看了看旁边的调料。   翠绿的香菜,嫩黄色的姜蓉,还有雪白的葱花,细如雪粒的精盐,居然还有一小罐诱人的白胡椒粉,一小瓶香油,一小瓶鲜红的辣椒油。   还有一个卤包。   这么多的材料和调料,如果是让商九歌来的话,恐怕她已经一筹莫展地抓瞎了。   但即使是薛铃,她也感觉自己差不多也歇菜了。   这么多,该怎么做呢!   她只能抬头看向方别:“你说好的!”   你说好的,我不会你教我。   “对啊,我说好的。”方别笑了笑说:“先用冷水把鸭骨架给氽一下。”   氽,就是把东西放进锅里去煮。   但是冷水怎么氽,那当然是把冷水给烧开。   于是薛铃也就放一锅冷水,小心地把鸭骨架放了进去,开火,眼看着冷水逐渐沸腾,鸭骨架中的血水也逐渐渗了出来,用勺子将血水浮沫撇去,如是几许,直到再也没有血水渗出来的时候,才作罢,薛铃看向方别,方别笑了笑继续说道:“再用冷水放入姜片大火煮开,小火煲汤半个时辰。”   动不动就煲汤半个时辰,你们南方做菜都是这个调调?   薛铃就很气了,不过方别的话还没停:“与此同时,你再用冷水加姜片,将鸭肝鸭肠鸭心鸭珍同样放进去氽,烫去血水。”   方别标准一个指挥型大厨。   关键薛铃还不能说你行你上啊。   因为方别那肯定是真的行。   方别是不会在自己的陌生领域自取其辱的。   “好的好的。”薛铃这样说着:“以及这些鸭杂碎烫去血水之后也放进鸭架里面炖高汤吗?”   “别别别。”方别制止了薛铃的想当然。   “再找一个锅,把卤包放进去,然后把这些鸭杂碎也放进去,小火卤上半个时辰。”   “这就是一个时辰了?”薛铃看着方别。   毕竟鸭架子炖半个时辰,鸭杂碎卤半个时辰,这不是一个时辰是什么?   “笨蛋,还是半个时辰。”方别笑骂道:“时间管理懂不懂。”   俨然方别就是一个时间管理大师的样子了。   “时间管理?”薛铃似懂非懂。   “很厉害?” 第七十九章 这么快吗?   不管时间管理是不是很厉害,总是方别是很厉害对了。   虽然说这两样一个煲半个时辰,一个卤半个时辰,但是如果有两个锅的话,那么确实只需要半个时辰。   而方别的指挥还在继续。   方别充分发挥了能哔哔绝不动手的风范。   “烧开水,放鸭血,等待鸭血也随之沸腾的时候捞出来。”   薛铃其实已经有些手忙脚乱了,还好说充分的武学素养支撑了她的行动,只能说每个做厨师的大概都有练武功的天赋。   “然后呢?”薛铃看着暗红色的鸭血在煮沸之后逐渐变得有些鲜红透亮,上下翻飞,然后开口说道。   “煮粉丝。”方别惜字如金。   “怎么煮?”薛铃就开口问了。   少女完全变成了方别的工具人,哪怕说方别是真的只说话不动手的,但是薛铃毫无疑问是一个良好的提线木偶。   “用锅煮。”方别板着脸说道。   薛铃有些幽怨地回头瞪了方别一眼。   “另起一锅开水,把粉丝放进去煮软,你泡了吗?哦,泡过了,那就好。”方别抬眼看了一下粉丝,因为粉丝这种干货,在使用之前都是需要先泡一下的,否则煮起来就很噩梦。   那么现在薛铃面前已经有三个锅了。   一个炖着鸭架子,一个卤煮鸭杂碎,还有一个煮着鸭血已经在沸腾之后捞出来放在碗里备用,现在正在煮着粉丝。   一时间,热火熊熊,不过还不算手忙脚乱,毕竟那些小火炖着的,真的就是暂时完全不用去管。   “然后呢?”薛铃问道。   “鸭架差不多快好了。”方别说道。   “那该怎么办?”薛铃问道。   少女亦步亦趋。   “弃汤,食鸭架,味甚美。”方别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骗鬼啊!”薛铃这就气不打一处来了。   这鸭架光秃秃的几乎一点肉都没有了,因为怎么说呢。鸭血粉丝汤一般都是用来做烤鸭之后的剩余产品,就好像你吃烤鸭的时候别人从来不会说把整只鸭给你拖过来自己片,所以说片鸭肉剩下来的鸭架真的就是光秃秃的。   而鸭血粉丝汤用的其他产品,鸭血鸭心鸭珍鸭肝鸭肠,哪一个不是儿女亲家,哪一个不是两鬓斑白?   又串了。   总之,就如同燕京的卤煮一样,这金陵的鸭血粉丝汤,薛铃算是看明白了,也是利用平常不怎么吃的鸭杂碎废物利用做出来的,也就看到底好不好吃。   “我哪里骗鬼了,我只是骗人而已。”方别看着薛铃,笑了笑:“所以说你还是有点自主意识的。”   “总之,先把鸭架扔了或者放一边,它没用了。”   “把汤捞出来放碗里。”   “几碗?”薛铃继续问道。   “能放几碗放几碗。”方别笑着说道。   事实证明,是十三碗。   “放鸭血。”薛铃放鸭血。   “放粉丝。”薛铃放粉丝。   “放香菜姜蓉葱花盐白胡椒香油辣椒油。”薛铃不想放但是还是照做。   最后再放切片并且卤好的鸭杂碎。   拿筷子轻轻一搅拌。   “好了。大功告成。”方别说道。   “就这?”薛铃忍不住开口说道。   就这?   还以为多麻烦呢?   就好像刚才手忙脚乱的人并不是自己一样。   “对,就这。”方别轻轻敲了敲薛铃的头。   “会变笨的!”薛铃捂头,虽然没有抱头蹲防,但是依然怒视方别。   毕竟本来就不怎么聪明。   “那就变笨呗,变笨总比膨胀好。”   方别这样说道,然后回头大声喊道:“吃饭了。”   此时,天际才刚刚出现一轮红日。   只能说薛铃是真的起来的很早了。   ……   ……   “这汤味道真不错,我能再来一碗吗?”商九歌意犹未尽地说道,少女作为吃货的地位其实是不可动摇的。   虽然说平时商九歌真的是自己一个人做饭吃饭,但是如果有人一起吃,并且有人给她饭吃,少女真的是却之不恭心花怒放。   比如说每次聚餐商九歌都吃的和一个正常男人一样多,但是居然这样都不胖,可能这就是剑道少女的特长吧。   鸭血粉丝汤一般是搭配汤包使用,当然,你要搭配油条这种百搭食物也没有谁说你,倒是汴梁有充分的做灌汤包的经验和技术,所以现在人人面前都是一笼灌汤包。   商九歌已经吃掉了一笼灌汤包,现在正要再吃一碗鸭血粉丝汤。   “这么热闹?”有女声从房间中传来,清冷含笑。   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来着,不是萍姐又是谁?   正如同之前方别说过的,萍姐一直都在屋中练功,所以说做早饭都没叫她,如果萍姐不出来的话,可能午饭都没萍姐的份了。   毕竟以萍姐现在的实力,完全辟谷可能还做不到,但是七八天不吃不喝,对于萍姐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此时走来的萍姐看在方别商九歌几人的眼中的时候,都感觉她身上多了某种若有若无的气质,真要说的话,是说不上来,但是却真的还有。   “你练成了?”方别也没有寒暄,直接开口问道。   所谓练成,当然指的就是紫极天象了。   何萍从拿到紫极天象就开始修炼,因为方别主要是给何萍调整出来的,所以进展飞快,但是即使这样,方别也没有满足,又给何萍找来了玉魄来辅助修炼,拿到玉魄之后,何萍更是已经连续闭关修炼了接近两夜一天。   现在终于算是出关的时候了。   “还行。”何萍简单说道。   “那我试试。”方别这样说着,然后拿起筷子以筷为剑,正点向何萍的咽喉。   虽然说方别没有全力出手,顶多只有五分的力度和速度,但是那一瞬间,还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方别的动作。   只有何萍依然一动不动,平静含笑看着方别。   方别静静停在何萍的面前,他手中的竹筷已经探出。   探出四寸。   然后那四寸在何萍雪白的咽喉一尺之前,瞬间化为飞灰,向着四周飞舞,然后缓缓落地。   灰飞烟灭,其色雪白。   周围人一片寂静。   商九歌看着何萍,叹了口气:“这么快吗?”   “紫极天象?” 第八十章 休要胡闹   商九歌静静说出来了紫极天象这个名字。   其实在场很多人对于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就算说真的没有练过或者看过,但是对于方别这两天尝试进行武学融合的事情都有所耳闻。   不过到底成功没有,又到什么程度,这方面的了解算是见仁见智,每个人都有微妙的不同。   而何萍如今的情况下,则毫无疑问,算是连成了?   “算是。”何萍淡淡说道。   “紫极天象一共有九层,我现在算是勉强练到了第三层紫气东来,可以说是略有小成。”   所以说几天的时间练到了第三层吗?   周围人早就知道何萍其实武学天赋很妖孽,但是妖孽到这个程度,还是有点惊讶的。   “什么效果什么效果?”商九歌开口问道。   说来惭愧,商九歌连第一层都没练到。   毕竟彼此之间的待遇完全不一样。   “效果吗?”何萍看着商九歌,稍微沉吟了一下:“你想要什么效果?”   “刚才那是,真气自行激发护体吗?”商九歌看着何萍,反问说道。   因为在方别方才竹筷刺入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几乎感到何萍身周的真气骤然凝聚,然后出现了激发护主的效果。   这说明何萍的真气凝练程度真的到了一个级别,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差不多吧,不过不太一样。”何萍摇了摇头:“不是自行。”   不是自行,便是何萍有意控制的意思。   方别看着何萍,笑了笑:“那就有点厉害了。”   “你创出来的武功,厉不厉害居然还要问我?”何萍笑着反问道。   “毕竟我又没有练到第三层。”方别哈哈大笑道。   这样说着,方别给何萍递上一碗鸭血粉丝汤:“要喝吗?”   何萍接过汤,拿起汤勺舀了一勺有些透明的汤汁,然后点头:“好鲜。”   “谁做的?”   “我我我我!”薛铃连声说道,满是骄傲。   “下次继续努力。”何萍向着薛铃轻轻翘起了一个大拇指。   ……   ……   第三日说到就到。   第三日清晨,早早的,薛铃黑无何萍以及方别四人已经站在了庭院之前,天际初白。   “走吧。”方别淡淡说道:“萍姐带队吧。”   “你不带队吗?”何萍带着淡淡的笑意反问道。   “您是老大,当然是您来了。”方别笑着说道。   “好吧。”何萍当仁不让地走在了前面,然后淡淡开口:“且随我来。”   这样说着,何萍腾空而起,一直飞跃上了郭府宅院的院墙,方别薛铃与黑无紧随而上,他们四人一路飞檐走壁,这世界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变成了路,但是对于他们而言,只要能够跳上去的,那么皆是畅通无阻的道路。   不多时,就穿过了汴梁僻静的宅邸区,在晨雾的掩盖下,西湖小筑已经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了面前。   而正在这个时候,数只响箭从四方向着何萍射来,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声音,何萍不闪不避,那些响箭其实并没有瞄准何萍的身体,而是在四方封锁住她的位置,想要将何萍强行逼退,却没有想到何萍在空中没有任何动作,那些响箭刚刚触及何萍身周三尺之地,便纷纷折断在空中化为齑粉。   显然连发出响箭警告之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武林之中虽然有真气外放这个说法,但是终究是需要依靠招数和劲力吞吐释放而出的,就算是将内外功修至登峰造极的一品高手,也没有办法做到这样的事情。   而何萍却没有进一步咄咄相逼,她翩然落地,此时距离西湖小筑那个精致的黑色宅院还有足足数十丈之远,就静静开口说道:“洛城引蜂人何萍,应邀而来,何必刀剑相逼。”   “误会,都是误会。”秦森冷的声音从小筑中向外慢慢传出,随后西湖小筑的大门洞开,一身黑衣的秦从中走出,远望着薄雾中一袭翠衣的何萍,笑了笑:“手下人不懂规矩,见有人来势汹汹,所以放了响箭示警,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样说着,秦抬手轻轻拍了拍,就看到身后有人鱼贯而出,手捧托盘,每个托盘上都是一个热气腾腾的人头。   “敢对大人出手的人,我们已经当即问罪,敢问何萍大人满不满意?”   薛铃刚刚落地,就看到了远处如此骇人之景,虽然说薛铃也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但是就因为这样的理由杀人,并且还是刚才活生生的四个人转瞬就变成了四个在托盘上的人头,这种反差让薛铃真的有些恶心作呕。   这样的风范,总让人想起当初荆轲刺秦之前,只因夸一句弹琴的美人手很美,太子丹就将那位美人的手砍下来放在托盘中送给荆轲一样。   虽然这除了重视更多的是威慑,但是却总让人感到恶心。   不过除了何萍之外,黑无神色如常,他原本就对这样的事情漠不关心,或者说他看过更多残忍黑暗的事情,何萍是从生死中厮杀而出的绝世强者,当然也不会把这点事情放在心上,况且秦杀的是自己的人,她何必为对方的人动颜。   只有方别笑了笑,开口冷冷说道:“秦大人,狗咬人,是狗的问题呢?还是主人的问题?”   “把狗脑袋砍了,主人就能够摘掉关系吗?”   “驭下不严应当受罚。”秦看着方别淡淡说道:“所以方少侠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低见倒是还有一些。”方别看着秦微微笑道:“狗咬人有罪,但是罪不至死。”   “我想请秦大人将这些人的头重新安上去,不知秦大人是否做得到?”   方别的声音轻飘飘地沿着薄雾传到另一边,秦的表情微微变色。   毕竟这种刁难人的问题,亏方别也能够提得出。   虽然说方别挺想听到对方有人说一句这有何难,然后上手就把这些脑袋一个个再给拧回去。   但是这样斩断头颅的伤势,就算武功高强如宁欢,医术高超如霍萤,都会一筹莫展,更何况眼前的诸人。   而正在此时,西湖小筑之内,静静飘来一个冷清清脆有些空灵的女子声音。   “小方别,休要胡闹。” 第八十一章 蜂后一瞥   这一声小方别休要胡闹一出,在场所有人除了薛铃之外神情皆是一变。   随即连同方别在内,无论是秦那一方还是何萍这一方面,所有人闻言都不约而同地单膝向着西湖小筑下跪,唬得薛铃也不明就里地赶紧跟着跪下。   就连黑无都稀里糊涂地单膝跪下。   然后同时口称:“谨遵蜂后殿下法旨。”   蜂后?   那个说话的人就是蜂后?   薛铃猛然意识到。   虽然说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苗正根红的银蜂蜂翅,但是处于某种意义上的职业敏感,薛铃还是第一时间想到,如果说她能够把这个蜂后抓到然后送回燕京,这究竟该是怎样的功劳。   当然——这样的功劳也只有在脑海中想一下罢了。   毕竟——不知道有谁能够做到这件事情,看就连何萍,也对这位所谓的蜂后殿下毕恭毕敬。   “所有人起来吧,进来,既然何萍回来了,那么今天的蜂巢会议,就正式开始吧。”   ……   ……   有些人的话,就是一句顶一万句。   蜂后殿下发话之后,再没有人提这四颗脑袋的小小插曲,秦收起脑袋,何萍也带着方别三人,从西湖小筑的正门进入了这个神秘的庭院。   只见这个庭院从外面看起来不大,但是里面却另有洞天,薛铃甚至怀疑自己所看到的庭院布置暗合九宫八卦奇门遁甲之数,如果外人进入,不谙阵法的话,别说入内刺杀,就连能够从此阵逃出都会千辛万苦。   “这里有阵法吗?”薛铃低声问向前方的方别。   “减字梅花阵。”方别静静回答道。   薛铃愣了一下,她并没有听过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阵名。   方别笑了笑:“你只要知道很厉害就行了。”   这样说着,一行四人继续前行,最终到了一个小院子处。   说是小院子,其实一点都不小,这里东北角有一座小小的假山池沼,以及一个相当大的空地院落,上面摆着一张张方几矮桌,矮桌上摆放着各色食物点心以及酒水。   可见在何萍来之前,这里就准备设宴款待了。   而当然,这里并不是只有何萍一行四人,这个小院子中差不多有十来条这样的方几矮桌,每张矮桌差不多能够供四个人坐在一起,所以差不多此时整个小院落中有四五十人的样子。   薛铃大致扫了一下,只能够感觉到在这里坐着的人实力都相当不凡,不过再多的,就有点感知不到了。   “诸位,正主到了,可以开始了。”秦一马当先地走入,如是宣布道,而小院落中大多数人也将目光投向了何萍一行人,薛铃能够感到瞬间周围倒吸的一口冷气。   “她果然还活着。”   “她当然活着,她怎么可能死去。”   “她今天又来到这里做什么?”   “听说她在洛城做了引蜂人,而最近洛城出了大事。”   ……   这样的窃窃私语在四周弥漫开来,而秦则轻轻咳嗽了一声。   所有的议论瞬间终止,周围变得鸦雀无声。   秦的模样冷峻挺拔,不苟言笑,他在蜂巢之中积威深重,既是如今隐藏在幕后几乎唯一的玉蜂,更在蜂巢内部有着强大的势力网。   可以说之前何萍与蜂巢的抗衡,就是主要和这个男人进行的抗衡。   “坐吧,四位。”秦看着何萍静静说道。   “我说过,下次你出现在我面前的话,我会亲手取你性命。”何萍没有坐,而是看着秦的脸轻轻说道。   “是的,你这样说过。”秦冷冷笑道:“但是你要搞清楚情况,何萍大人,如今并不是我去找大人你,而是大人你过来找我。”   “即使这样,你也要杀我吗?”   “如果真要杀的话,你大可试试,我也想知道当初堪称无敌的何小姐,如今到底还剩下多少本事在身上,还是彻底老掉牙了,连剑都拿不起了。”   秦这样淡淡讥讽道,不过薛铃看方别与何萍都没有动作,就只能乖乖站在原地。   毕竟不管怎么说,薛铃虽然之前没有见过秦,但是此时哪里不知道秦是蜂巢此时真正的实权人物,也可以说是这场鸿门宴的最大黑手。   如今只能静观其变,看看秦的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了。   “如果可以的,我会试试的。”何萍这样说着,在院角的一个空着的矮桌前坐下,接下来是方别薛铃和黑无,也亦步亦趋地跟上。   秦静静看着何萍的动作,一言不发地冷笑一声,然后才接着说道:“今天之所以蜂后殿下召集这场会议,主要是有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算是最小的事情,那就是何萍手下的一对蜂巢刺客,以半年的时间就最终晋升为了银蜂,创下了我蜂巢自从创立以来的最快速度的晋级记录,因此蜂后殿下希望在此亲自表彰鼓励,以为榜样。”   此言一出,周围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薛铃和方别,薛铃明显感到了那些目光的不善。   事实上对于大多数的蜂巢刺客而言,他们并不知晓别的蜂巢刺客的晋级情况,毕竟光是自己完成任务就比较竭尽全力了,况且除了任务之外,大多数的蜂巢刺客都像当初的方别薛铃那样有着作为隐藏的表面职业需要忙乎。   也只有像是当初洛城商九歌刺杀事件中,别人猛龙过江的时候,你才能够大致判断对方的等级。   所以说,薛铃和方别晋升银蜂的事情,其实在蜂巢内部也没有广为告知。   但是,银蜂就可以离开固定驻地开始在全神州进行游历执行任务,这一点的权限就意味着,银蜂已经是蜂巢绝对中坚的主力,就如同眼前一样,这个小院里面坐着的蜂巢刺客们,最低也是银蜂级别的。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知道银蜂的晋升之路之难。   毕竟任务不是你拼命刷就有的,还要看蜂巢给你派发的任务,半年能接几个任务?   能够让人从木蜂一路刷到银蜂?   开什么玩笑?   于是有人当即就开口了:“就连何萍当初没有这个速度,他们俩是怎么做到的?”   秦笑了笑,当着所有人的面平静开口:“如果我说他们杀了宁欢呢?” 第八十二章 还天丹   如果他们杀了宁欢呢?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寂静。   此时当然不会有人不知道宁欢是谁了。   宁欢何许人也,罗教太上长老,孤身入中原,魔功盖世,逼退华山掌门商离,战洛城长街,轻破少林小金刚伏魔阵,擒少林高僧空蝉,随后与罗教山门护法以及横空出世的佛门强者般若童子激战,以一敌二轻松取胜,一时间整个洛城之大,再无一人敢向宁欢挑战出手,最终以宁欢接走弟子宁夏,入住洛城红袖招而告终。   原本这个凶焰滔天的魔道巨擘,一时间风头无二,放眼江湖,竟然一时间找不到能与之制衡者。   之前商离算是唯一一个出手的排名江湖榜前十的正派领袖,却没有拦下仅仅排名第十九的宁欢,一时间差不多被人引为笑料。   但是随着这次宁欢在洛城的大发魔威,才有人重新审视了当初商离与宁欢在黄河畔的那一战,连带商离原本已经下跌了许多的声望也开始水涨船高起来。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解决宁欢才是此时中原武林的心腹大患。   就连武林泰斗少林的提前出手布置——用来对付宁欢的小金刚伏魔阵最终都被宁欢破掉,即使是武学祖庭少林寺,能够找出来一对一稳胜宁欢的强者,也是殊为不易,其他名门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说能解近渴,他们真的愿意用自己这边的绝顶高手去和宁欢堂堂正正来上一战,冒着绝顶高手战死的风险?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是天下皆准之理,毕竟在宁欢来之前,赵大先生就通过了六扇门系统向七大名门发出了预警,但是最终也是只有华山和少林做出了准确的回应,但是这两个出手的名门都折戟沉沙,其他没有出手的门派,难道还会跃跃欲试?   不过是瑟瑟发抖罢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不可一世的宁欢,在短暂向着整个中原武林放射光芒之后,就死了。   是的,死了。   干脆利落地死掉了。   并且还是被之前一个藉藉无名的小辈给干掉了。   这个小辈自称华山令狐冲,于是他也就坐上了绝无仅有的排行榜火箭,直接空降了江湖榜甲榜第七,将原本第七的商离挤下来一位。   但这次所有人都心悦诚服。   因为这真的是一个你行你上啊的问题。   如果不能上。   那么敬请别BB。   不过此时,就算是蜂巢中的很多人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没有人将它将蜂巢内部的任务联系上,毕竟自己也知道蜂巢有几斤几两,即使是如今蜂巢战力顶梁柱的秦,对上那个魔功大成的宁欢,胜负起码也是三七开。   嗯,秦只有三。   可是当秦亲口说这次有一组蜂巢刺客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就从木蜂晋升为了银蜂,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铁定不信的。   而当这个消息与宁欢之死联系起来之后,所有人第一反应是恍然大悟,随即就是深深后怕与不可思议。   “难道说是何萍出手然后将功劳交给了她的刺客?”   “一定是这样,怎么可能连银蜂都不是的刺客就有把握刺杀宁欢?”   “整个蜂巢之中,恐怕有把握杀死宁欢的只有何萍吧。”   所有人依旧在议论纷纷,而秦则冷笑了一声,看着端坐在矮桌前看似浑然无事的方别,轻声阴冷说道:“究竟是谁出手杀了宁欢,现在不该站出来表示一下?”   何萍静静站了起来:“宁欢是我杀的。”   周围人一片恍然大悟,而秦则笑了笑:“好吧,你说是你杀的,那么就是你杀的。”   “这件事情我们姑且不提。”   “便如同蜂后殿下所说,你手下的刺客组合创下了蜂巢有史以来最快的晋升记录,何萍你不但作为刺客是蜂巢之中最出色的蜂针,即使作为引蜂人,也丝毫不落任何人的下风。”   “所以蜂后殿下很喜欢,既然喜欢,那么就有赏赐。”   “何萍听令。”秦看着何萍语气阴冷地说道。   但是何萍一动不动地看着秦。   “何萍听令。”秦继续又说了第二声。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两位玉蜂之间的对决。   何萍与秦之间有矛盾在蜂巢中根本不是什么秘密,甚至说如果不是秦的话,或许何萍也不需要这么快就选择了退休。   当然——也有人说何萍的身体已经到了不堪重负的地步,但是究竟如何不堪重负,这倒没有多少人能够真说个清楚。   “我在听。”何萍看着秦,冷冷说道。   “这是蜂后殿下的命令。”秦说道。   “狐假虎威而已。”何萍看着秦淡淡说道:“我只听从蜂后殿下,而不听从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丑。”   听到何萍这样说话,周围人都有些瑟瑟发抖起来,毕竟他们都是在秦的积威之下成长至今的,还没有想象过真的有人敢这样当面顶撞挑衅。   不对——至少说之前方别也这样做过。   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何萍听令。”而正在此时,在深深的宫宇之中,那个冷清空灵的女声再次响了起来。   何萍点头,向着宫宇之中的那个女子静静单膝下跪:“属下听令。”   “何萍你教导有功,给蜂巢立下了大功劳,此功劳不亚于完成十次天字号任务,因此,特有赏赐。”空灵女声从宫宇之中幽幽传来。   薛铃在一旁听着这个女子的声音,心中其实非常纳闷。   这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真的非常年轻,但是为什么包括秦和何萍这样的顶级强者都对她毕恭毕敬。   难不成她能比何萍和秦更强?   还是说她的身份尊贵功劳巨大什么的?   想到这里,薛铃不由身体倾向方别,然后低声问道:“蜂后就是蜂巢地位最尊贵的人吗?”   方别有点无奈地看了薛铃一眼,如今的薛铃内力大成,已经可以做到传音入密,这样的声音别人只能看到她嘴唇嚅动,但是声音却能够安稳地传达到自己的耳中。   但是这样的问题,是真的非常不合时宜。   所以方别轻轻摇了摇头,拒绝在此时回答这种问题。   这真的是杀人诛心的问题,哪怕说薛铃可能只是单纯的好奇。   “我将赐给你一颗还天丹。”宫宇之内,蜂后继续静静说道。 第八十三章 赏罚分明   薛铃并不知道还天丹是什么东西。   但是至少能够感觉到是很厉害的东西。   因为虽然说当蜂后开口之后,除了自己的这个铁憨憨之外,周围已经静的连落根针都听得清楚。   但是当还天丹三个字出口,周围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显然这种丹药非常的珍贵。   而何萍则单膝跪在地上轻轻摇头:“属下恳请蜂后殿下收回成命。”   “属下暂时不需要还天丹了。”   “如果可以的话,属下申请将还天丹更换为补天丹。”   “还请蜂后殿下应允。”   薛铃看向方别,想了想继续开口问道:“什么是还天丹,又什么是补天丹?”   这两种丹药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不是吗?   可能要比清净琉璃方更厉害一点?   以及这样的问题又不敏感,你总能回答我了吧。   方别只能再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开口说道:“还天丹的话。”   “顾名思义,是一种丹药。”   薛铃听完这话很想打方别。   不打的原因一个场合不对,一个是打不过。   而听到何萍的这句话,在宫宇之中的蜂后沉默片刻,然后静静拒绝:“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何萍。”   “那么属下感谢蜂后殿下赏赐,感激不尽。”何萍如是说道。   “赐丹。”蜂后言简意赅。   随后便有穿着黄衣的童子从宫宇深处走出,手捧托盘,红色的盘子中只有一个雪白的小瓷瓶,想必小瓷瓶中,装的丁然就是那所谓的还天丹。   “殿下赐你的。”黄衣童子来到何萍面前,如是说道。   “多谢殿下。”何萍站起身来将托盘中的那个白色瓷瓶握在手中,收入袖中,然后回头望向秦。   “如果这是第一件事情的话,那么第二第三件事情又是什么?”   “召集如此多人来到此处,该不会就是想要给我一颗还天丹吧。”   秦看着绿衣的何萍,静静摇头:“你所言甚是,当然不是,所以接下来就是第二件事情了。”   “蜂后殿下的行事风格,从来都是赏罚分明,该赏的要赏,该罚的同样也不能落下。”   秦说到这里不由低声笑了起来,他继续看着何萍:“何萍,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洛城的引蜂人,毕竟你到了洛城之后,真真好大威风,原本我们在洛城布下的眼线被你一扫而空。”   “不过那个时候你是玉蜂退位,即使行事豪横一点,我们也就捏着鼻子忍了。”   “而接下来,商九歌入洛城,你强行抵制组织所下达的任务,甚至说还存心干扰组织的正常任务进行。”   “银蜂刺客云娘之死,至今没有弄清楚,不过不清楚的事情有时候才是最清楚的事情。”秦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何萍,不过何萍始终神色淡淡,没有丝毫多余的表露。   “其余两组银蜂刺客被罗教宁夏黑无给直接堵在了据点之中,没有办法协助执行任务。”   “如今这两个人都在你这位引蜂人麾下,你要不要承认,当初他们的举动,是你指使的?”   此言一出,周围人又是一片哗然。   虽然说关于宁夏黑无商九歌加入蜂巢这件事情,上次已经开过蜂巢会议讨论了,他们大多数也有所耳闻,但是在此之前,何萍居然敢胆大妄为到强行干扰组织进行正常任务,这就真的有点大逆不道,狂悖无比的味道了。   “当然,这还不是全部。”秦看着何萍继续静静说道:“在此之后,齐楚燕韩这对金蜂刺客出手,已经将商九歌逼入绝境,但是此时,根据齐楚的描述,当时对他们发动攻击的那人,用的是少林金刚不坏神功的法门。”   “如果单纯是这样倒也罢了。”   “但是我刚好查到,你们的那位银蜂蜂翅林雪,刚好机缘巧合学到了少林金刚不坏神功。”   这样说着,秦将那阴鸷冰冷的目光转向了一直在旁边紧张地吃瓜看戏的薛铃。   薛铃万万没有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自己的戏份,身体一下就紧绷了起来。   “敢问这位林雪姑娘,燕韩是不是你打伤的。”   薛铃刚想回答,就被秦打断继续说道:“你先不要急着回答,多想想,多思考一下。”   “这里可不是寻常场合。”   “这里是蜂巢的高层会议。”   “你的一言一行,都不止有一双耳朵在看,一双耳朵在听。”   薛铃那一瞬间是真的紧张了,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在一旁的方别看向秦:“吓唬小姑娘有什么本事,这有什么难说的,我说就是了。”   “当时我们是一组搭档。”   “我全程都在林雪身边,我可没有看到林雪打伤燕韩的事情。”   “况且燕韩是金蜂刺客,所完成的高难度任务不计其数,与齐楚的配合亲密无间。”   “他们分开就是强二品的武道强者,如果配合起来,寻常一品敌人正面都不是对手,如果偷袭的话,甚至有机会杀伤江湖榜甲榜前五十的敌人。”   这样说着,方别又指了指薛铃:“你看这位林雪,瘦胳膊瘦腿的,虽然说侥幸学了金刚不坏,但是至今依旧是三品的底子,至今没有正式进入二品。”   “这样大的实力差距,你说林雪打伤了金蜂燕韩,到底是你给我们脸上贴金,还是在暗示那两位金蜂竟然如此废物。”   还好此时齐楚燕韩并不在此地,这里大多数都是同为银蜂的刺客组合,也有一两对金蜂,但是并不是齐楚燕韩。   否则这话一出,扎心的同时,那可就结仇了。   说你业务水平不熟练,大概就是刺客世界中最为打人打脸的事情了。   而薛铃则有点惊呆了。   她原本以为人证物证确凿,自己除了承认还有什么办法?   万万没有想到,还真有办法。   那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所以说,你这是不承认了?”秦看着方别,这个黑衣的少年,如是冷冷说道。   他的威压无形释放,让普通人几乎可以喘不过气来,但是方别依旧含着笑望着秦。   “没有的事情,怎么承认?”   “以及秦大人。”   “为什么不叫齐楚燕韩二人,出来和我们当面对质?”   我完全不在怕的。 第八十四章 其罪有三   这还是真的完全不在怕的。   方别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将目光望向秦。   因为这件事情很明白啊。   把齐楚燕韩叫出来一问就知道了。   但是秦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金蜂游历整个神州,又岂会在一个地方长久逗留?”   “早在两个月前,他们已经去了岭南那边执行任务。”   “那就是没有人证了?”方别看着秦,微笑说道。   其实这么说也没有错。   那一夜的洛城之战,最终结果就是像秦所说过的那样,银蜂云娘战死,韦天耀逃脱,银蜂周苦夏禾,颜冰谢晴四人被黑无一人阻拦于小院,没有办法前去支援。   真正和商九歌交手的也就是齐楚燕韩这对金蜂,最终燕韩重伤撤退,整个战斗并没有其他的目击者。   所以说——方别这个时候真耍赖的话,秦一时间并没有太好的办法。   况且你让齐楚燕韩过来证明说自己连薛铃都打不过,这不是自己砸自己的招牌吗?   还是大庭广众之下砸的,那就稍微有一点绝望。   秦微微一笑:“所以说,你真的就有恃无恐吗?”   “方别。”   秦叫出了方别的名字。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秦对于方别的重视。   上次他们相见,也是在汴梁,那一次见面,秦选择了避其锋芒。   不过这一次,锋芒似乎避无可避。   “不敢。”方别淡淡说道。   不过口说不敢,但是少年脸上并没有多少畏惧。   虽然说方才何萍站出来主动揽下了杀死宁欢的功劳,但是对于秦而言,宁欢究竟是谁杀的,并不是什么秘密。   因此,秦也真正开始将方别当做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物看待。   “有什么不敢的?”秦站在原地扫视了何萍方别一眼。   “既然你们不愿承认正面对抗组织干扰正常执行任务的罪责,那么,如今你们来到了汴梁,我想知道,洛城那边,现在究竟还是谁在负责?”   秦望着何萍说道。   “洛城的蜂巢组织架构已毁。”何萍看着秦静静说道。   “声音太小,我听不到。”秦笑着看向何萍。   既然可以不承认之前刺杀商九歌任务中的从中作梗,那么只能说你们手脚做的干净,说是正面和组织对抗,但是无论方别也好,何萍也罢,要么没有亲自出手,要么出手就是不留后患,所以说真要死不承认,蜂巢也不好将何萍压迫地太难堪。   但是洛城的蜂巢组织这件事情,就算是白纸黑字任谁都无法抵赖的事情。   因为在何萍来到汴梁之后,洛城原本的蜂巢组织就已经荡然无存。   就像何萍所说的那样,洛城蜂巢组织架构已毁。   不过秦让何萍声音再大一点,其实已经接近刻意羞辱,而除了秦之外,其他人当然也听的清楚。   不过正因为听得清楚,所有人才终于有点失色。   因为洛城是个大城。   当然,和燕京这样的皇城帝都没法比,就算和汴梁这样的漕运重镇商业大城比起来,也稍微有点逊色,但是洛城依然是一座大城。   之前何萍强行空降洛城,摧毁了洛城原本的蜂巢网络,实行了接近一人的独裁,从而在洛城一手遮天,这姑且算是何萍玉蜂的特权,所有人都捏着鼻子承认了。   但是这才半年过去,何萍如今离开洛城,留下来的是全毁的洛城蜂巢网络。   要知道,毁灭总要比建设容易的多。   如今洛城蜂巢苦心经营的网络毁了,再去建设那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况且现在朝廷其实已经在紧盯着蜂巢,欲要将蜂巢除之而后快的当下,之前因为周海天之死,蜂巢已经进行过一轮收缩,主动放弃了一批外围的分舵和据点以供朝廷泄愤。   但是转眼间,又丢了一整个洛城。   这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得不思考一下——何萍这个洛城负责人,蜂巢引蜂人当的是否够格。   就像秦所说的,赏罚分明。   何萍能够培养出来一对半年银蜂的蜂巢刺客,作为引蜂人当然是大大的出色。   但是半年多的时间,将洛城这个大城的蜂巢组织损失殆尽,这又真的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洛城的蜂巢组织架构已毁。”何萍看着秦,静静重复了一遍。   声音一点都没有放大。   还是那平静中带着淡淡冷漠的声音。   秦不由笑了起来。   “蜂后殿下,是由您来宣布对何萍的惩罚,还是由我来代为宣布?”   赏罚分明,功过不抵。   前面赏过,后面便是罚。   而正在此时,方别则慢悠悠地开口:“为何要罚?何罪之有?”   “汝之罪有三。”秦看着方别,冷冷说道:“其一。”   “恶意对抗组织,干扰组织正常任务执行,恶意挑起内讧。”   “其二,守土一方,当保寸土不失,何萍你执掌洛城,但是最终却节节败退,导致洛城蜂巢整体被毁。”   “其三,危难当前,临阵脱逃,借助方别成为银蜂的机会,企图金蝉脱壳,逃脱罪责,蜂后殿下明察,其会让你等这些小心思得逞?”   秦的声音冷峻坚毅,掷地有声,说的周围人也是点头不已,毕竟这三条罪状,除了第一条被方别矢口否认之外,剩下两条都是事实,是连何萍都亲口承认的事情。   “何萍,你可知罪?”秦选择越过方别,直接发问何萍。   何萍这一次则平静回望秦,选择了沉默以对。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何萍这是认罪了,只有方别哈哈大笑起来。   “何其荒谬!”   少年几乎视此地于无物。   “身为银峰,在此地连续大放厥词,行为不端,我想,你没有在这里的必要了。”秦看着方别淡淡道:“来人,把方别赶出去。”   此言一出,瞬间秦的身后就窜出两道鬼魅一般的身影,一左一右,向着方别而来。   那黑影速度奇快,普通人可能根本就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而方别这边,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眼看着对方已经欺身到了方别身前,少年才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手而已。   左敲右挡,左边砍中那人肩膀,右边挡住对方的擒拿,并且顺势回拖,让对方干净利落地倒在地上吃了个狗啃泥。   一切只在顷刻之间发生,方别微笑看着秦。   “就这?” 第八十五章 蜂王战   一切兔起鹘落,发生顷刻之间。   秦突然发难,显然是有备而来,真的有点埋伏五百刀斧手于两侧的感觉。   但是更让所有人惊讶的是,方别的应对手段。   从刚才那两道鬼魅身法来看,对方显然是轻身功夫擅长,准确来说的话,应该说修炼的乃是蜂巢的高深轻功蜂影步。   按照方别的划分标准的话,蜂影步乃是属于蓝色品质的轻身功法,在紫色轻功非常少见的前提下,蜂影步基本上算是江湖上最上等的武功了,同样兑换的难度也相当大。   即使是大致估算,方才那二人也是三品朝上的高手,在蜂巢之中也算是精锐暗卫这个档次的存在。   可是就是这样等级的高手前来压制方别,执行秦方才那个驱逐命令,明明何萍一动都没有动,但是就是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衣少年自己选择出手。   一只手,在向左敲中对方的肩膀直接将其用尽力震晕的同时,向右挡住对方本来想要抓住自己肩膀的擒拿手,顺势一带,对方就如同三岁小孩一样被方别整个带到了地上,硬生生摔了一个狗啃泥。   看起来有点大人打小孩的味道。   可是从方才这两个人的身法来看,他们绝对算不上什么小孩。   那么就是方别——相对来说有点太大人了。   真的是那种,常威你还敢说自己不会武功?   方别顷刻之间解决这两位三品的高手,一边轻蔑说出就这二字,一边冷眼睥睨秦。   “怎么,就这么怕我说话吗?”   秦这一次的西湖小筑之约,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所以说方别在选择前来赴约的时候,就没有真正想过如何善了。   既然不能善了,那么就只能恶了。   “贤侄果然好身手。”秦笑了笑,看着方别说道。   “谁是你贤侄了?”方别看着秦冷冷道。   “我与何萍乃是同辈,你是何萍的弟子,那么你不是我的贤侄又是什么?”秦淡淡道,随后看着方别:“此地是蜂巢高级别的集会,你在这里出手,坏了规矩,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总之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吧。”方别看着秦静静说道。   因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毕竟秦之前给何萍盖的那三顶大帽子实在太大了。   其一曰对抗组织,谋求私利。   其二曰守土失利,局势糜烂。   其三曰重担在肩,临阵脱逃。   一般来说,随便将一顶帽子扣在头上,那么恐怕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况且是这三顶大帽子都扣上。   如果真的沉默认罪的话,那么何萍能不能够活着离开汴梁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当然,如果何萍反抗的话,恐怕是此时西湖小筑的阵容,也未必能够拦住何萍,况且这次方别来还带了黑无,薛铃就算是添头,也是约等于二品强者的添头,再加上留在郭府宅院几乎绝对安全的销魂客栈剩余人等,就像之前说的,销魂客栈就等于一个迷你的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要是真的闹将进来,那么是谁都吃不了好的。   这才是方别真正的底气。   那就是不怕掀桌子的底气。   “你还不知道蜂后殿下的责罚,就想畏罪作乱。”秦冷冷看着方别:“如果蜂巢人人都如同你这班,那么偌大组织,还如何成事?”   这样说着,秦回身向着身后那深深看不到尽头的宫宇开口:“蜂后殿下,属下知道您一直很喜欢方别,但是宠溺不意味着他可以为所欲为。”   方别笑了笑:“别说了,多说无益,打就是了。”   这样说着,方别同样站了出来:“蜂后殿下,我申请和秦进行蜂王战。”   “还请殿下同意。”   蜂王战三字一出,一时间四座皆惊。   “蜂王战?”   “方别发疯了吗?”   “以及方别能够代替何萍开口吗?”   “蜂后殿下会答应他吗?”   “蜂王战的请求一般不会被拒绝,因为这就是组织的最高争端解决机制,不过如此草率提出蜂王战,那么就要看蜂后殿下的意志了。”   一时间虽然说周围那些金峰银蜂已经看了很久的戏,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只是这场宴会的配角,真正的主角就是眼前的何萍与秦。   但是方别如此活跃,确实让他们始料未及。   并且,之前方别所展示出来的实力,真的有点深不可测的样子。   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这恐怕是没有人知道的事情吧。   秦有点意外地回头,看向方别:“看来你早就想好了对策啊。”   “否则我为什么要这么嚣张?”方别冷冷回应道:“既然早晚要打,又何必吃你的亏。”   因为来之前已经想好了所有的预案,知道此行绝对没有办法善了,但是像秦这样咄咄逼人的攻势,还是让方别稍微有点意外。   不过还好。   终究还在计算之内,并没有偏差太多。   反正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这一次销魂客栈离开洛城注定会充满争议,免不了被人发难,但是有些事情,与其逆来顺受,倒不如奋力一搏。   “有意思,真有意思。”秦哈哈大笑说道,然后他看向那道宫宇的深处。   “蜂后殿下,既然方别提出这样的请求,那么,就要看您的意思了。”   一时间,庭院之中所有人都接近屏住了呼吸,等待那位蜂后殿下的意思。   或者说旨意。   “我也感觉挺有意思。”宫宇之中,那位蜂后清脆空灵的声音从中慢慢弥漫出来:“只是,何萍。”   蜂后说出了何萍的名字。   “如果选择接受这次洛城失利的责罚,那么此事便算揭过,一切告一段落。”   “但是,倘若你选择蜂王战,那么败者所受的惩罚,将会远远超过你负责洛城却导致局势糜烂的惩罚。”   “请千万,三思而后行。”   “我知道,你的身体一向不大好,所以才会赐你还天丹。”   何萍之前一直保持缄默,此时蜂后开口,何萍终究不能继续沉默下去:“谢蜂后殿下关心。”   “何萍身体如今已经好多了,所以才更想要补天丹,而不是还天丹。”   “蜂王战。”   何萍看向秦。   笑了笑:“我想可以。” 第八十六章 先锋战   我想可以。   随着何萍的这句话出口,一时间整个场中所有人的神态心情不一一而足。   而宫宇之中,蜂后传来一声弥漫清幽的叹息。   “既然你已经这样决定了。”   “那么我也多说无益。”   “但。”   “此战不分生死。”   方别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那深深的宫宇。   却没有开口说什么话。   所谓蜂王战,就是蜂王在巢穴中出穴时候,如果遭遇到另外一只同时出穴的蜂王,那么双方就会凭借本能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胜者会获得统率整个蜂巢的权力。   而蜂巢的蜂王战,事实上则是一种最高的终端解决机制。   就像商九歌所信奉的拳头才是硬道理的哲学一样,这本来就是江湖上最无可争议的一条哲学。   毕竟所谓江湖,粗砺,混乱,以武为尊,充满了暴力武学和人性的肆意张扬。   正是因为如此,侠义之道才会如此被人推崇。   因为所有人都喜欢那种稀少宝贵的东西。   而蜂巢,同样也是一个以武为尊的地方。   拳头大,同样是道理。   眼下,秦就在拿道理在压人。   你是不是阻碍了蜂巢的任务?   方别这个还能够含糊过去。   那么你是不是让蜂巢在洛城的组织受到了破坏?   这个没法圆了,还是方别亲自卖的情报。   虽然说方别有一万个解释和理由。   但是这种情况下,根本不会有任何人听方别的解释。   然后就是私自离开了洛城,丢下了烂摊子,弃土而逃。   这说起来也是有一万个理由,但是秦都可以选择不听。   因为事实没有改变,你所改变的只是解释。   就好像战败之将,何足言勇。   你就算说一万遍那是因为手下的参谋指挥和士兵都是一群饭桶,你自己英明神武天下无敌。   但是仗打输了。   一切都是虚妄。   在对方占据完全的主场优势的情况下,企图依靠三寸不烂之舌来摆平对手,那么难度可不是像诸葛亮舌战群儒那么简单。   而是赤壁之战前夕,面对曹操的八十三万大军,手下只有几千人的诸葛亮选择直接进入曹操大营,企图骂死曹操终结战争。   真正的谈判,只有在赤壁一炬之后,樯橹灰飞烟灭,一切才有说道的价值。   此时,便是用拳头决定的战场。   ……   ……   当蜂后允诺进行蜂王战之后,毫无疑问,这个小院也就被开辟为战场。   原本诸多人围坐的矮桌被悉数撤下,空出来一个几乎有五六丈见方的空地——这也是西湖小筑之中最大的空地了。   观战者有许多。   但是参战者却很少。   就像之前方别给薛铃说过的,蜂王战一共有三场,先锋战,中坚战,与大将战。   而作为第一场的先锋战,薛铃就已经站在了这块空地上。   心情忐忑。   虽然蜂后殿下明确界定了不能够分出生死,但是即使不分生死,把人打伤打残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   看秦与何萍之间的态度,两边的矛盾,毫无疑问是相当的不小。   而正在这个时候,薛铃感觉有人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抬头看向来人。   对方也是一个女人。   黑衣的女人,当然也是黑发。   她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不过蜂巢中的女人,大多数看起来都比较冷清木讷,毕竟从小接受的教育和寻常女孩真的是截然不同。   在蜂巢,服从命令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你是林雪?”还没有等薛铃开口,对面的女子就看着她笑着说道:“我是殷夜,秦大人的助理蜂翅,我其实并不愿意参加这场蜂王战,还请林雪小姐手下留情。”   薛铃没有想到对方开口会这么客气,这是真的有些意外。   她不由回头看向身后的方别。   方别并没有开口,而是看着她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薛铃心中大定,回头看向这个殷夜:“也请殷夜小姐赐教。”   这样说着,薛铃静静摆出来架势,这算是金刚不坏神功的起手架势,名曰金刚法相,以守代攻,金刚不坏真气运转全身,所有人都看到薛铃的身上有一层薄薄的如同金粉一样的金色。   这已经几乎算是金刚不坏神功小成的征兆了。   薛铃自从得到这门少林神功之后,几乎日日勤学苦练,到今天有这般成果,倒也不是很不可思议。   而殷夜则看着金身罗汉一般的薛铃,轻轻捂嘴笑道:“既然林小姐不攻的话,那么殷夜就得罪了。”   这样说着,殷夜轻移莲步,快速上前,起手就是看其平平无奇的一掌,向着薛铃轻飘飘攻来。   薛铃并不认得这是什么掌法,不过眼下是真正的当众对决,定然是丝毫不敢怠慢,她现在除了罗汉拳之外,最近又新学了一套达摩掌法,同样是佛门武学,同样是和金刚不坏神功搭配的武功。   少林武功其实也就是这点好,很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这样的拳法掌法,寻常武僧用来那就是稀松平常,但是薛铃以少林金刚不坏来施展,原本的十分力气,却能够发挥出十二分出来,算得上是非常出色的配套武学。   薛铃所使的这一招叫做“达摩渡江”,这一掌以臂渡江,状如一苇,笔直前探,这一掌,看似速度不快,但是却几乎有山海大力,寻常二品强者都未必敢伸手去接。   薛铃其实看这个叫做殷夜的女子有些客气,所以说出手的这一招,并算不上什么杀招,少女不求杀敌,但求对方避让。   避让之后,薛铃已经想好下一招用“韦陀伏虎”,以乘胜追击之势再补一招。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殷夜竟然不闪不避,和自己的金刚不坏神功正面对上了一掌。   薛铃那一瞬间心中哎呀了一声,不免自己先卸了三分力道,毕竟这个殷夜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硬功心法的练家子,要是一掌把对方打死了该怎么办?   却没有想到,薛铃和对方肉掌相碰,只感到了一股雄浑如山海的力道向自己涌来,薛铃一时间竟然完全抵敌不住,连续向后倒退了十来步,胸口气血翻腾不止。   她惊讶看着殷夜,殷夜一掌之后,竟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你也会金刚不坏?”   薛铃忍不住问道。 第八十七章 斗转星移   这一掌对碰,薛铃端得是难受至极。   对方的掌力和自己比起来可以说是相差无几,如果自己开始没有留手,全力施为的话,那么可能被震得气海翻腾的人就不会是自己了。   金刚不坏神功说是刀枪不入,但是说实在的,就是很怕对方以高深内气强行震伤身体。   之前空悟之所以伤势积累,就和先中了刘平夜的黯然销魂,随后再吃了黑无数招鼎盛功力的黑天魔功拳脚导致。   但这些就算不算什么,那么真正让薛铃无法接受的是,从殷夜掌中传递来的掌力,竟然就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金刚不坏内力!   这就让薛铃大吃一惊了。   殷夜站在原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静静说道:“林姑娘真是好心肠,这个时候还要留力三分。”   “不过,接下来,恐怕你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这样说着,殷夜继续足尖一点,整个人继续轻飘飘地向着薛铃攻来,依旧是一拳一脚,看似绵软无力的赤手攻击。   至少在别人看起来是这样的,但是在薛铃看来,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她也以为是自己因为留力了才会方才吃瘪,所以这次她一拳一脚大开大合,都用了十成的金刚不坏神功之力,但是和眼前这个殷夜的交手,每一拳一脚都好像是打在自己的身上,对方看起来若无其事岿然不动,自己却被拳脚之中的反震之力给震地七荤八素。   薛铃在上来之前其实已经想过很多种情况了,最糟糕的情况下,自己上台直接被一品境的强者吊着锤也不是没有想过。   眼前的这个殷夜看起来也不是很强啊。   无论是速度还是武功招式,乃至于内力,都没有强到让薛铃绝望的地步,但是,和对方的拳脚相攻,每一次碰撞,对方看起来都是若无其事,自己则每一次都被震得手脚发麻,气血翻腾。   自己练了金刚不坏神功也有些时间了,只能说金刚不坏神功不愧是佛门秘宝,方别钦点的紫色武学,练起来就是和别的妖艳贱货不一样,但是像眼下这样被摩擦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薛铃又是一记下山伏虎,和对方再轰出一记,然后对方浑然无事,自己倒是连退了七八步,不过即使这倒也罢了,关键薛铃一时间喉头一甜,张口吐出了一口血水。   薛铃看着眼前的血水自己都发愣了。   自己被打吐血了?   没这个道理吧。   上次和酒和尚也是硬碰硬地打架,自己都没被打吐血,这次和殷夜看起来并不怎么激烈的拳脚过招,自己竟然吐血了?   殷夜看到薛铃吐血,居然没有第一时间上来抢攻,而是看着薛铃笑了笑:“林雪姑娘看起来状态不怎么好啊。”   “还要不要继续?”   “要!”薛铃斩钉截铁说道。   这样说着,薛铃自己伸手一抹嘴唇,挥拳就向着殷夜攻去,殷夜若无其事地看着薛铃,有些关心地问道:“真的没问题吗?”   说着的同时,薛铃已经到了近旁,殷夜伸手一挡,薛铃自己瞬间就感觉对方手掌中有一股雄浑大力传来,自己被直接震飞了出去,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过饶是如此,薛铃也感觉自己体内气海翻腾,又想要吐血,不过再吐就太丢人了,她心一横,将喉头血硬生生咽了下去。   这个人怎么这样难打!   薛铃这次有点投鼠忌器,不太敢上去了。   而这个时候,少女的耳边传来了方别静静的叹息:“别铁头娃了。”   薛铃下意识就想回头看方别,但是方别的声音随即就到:“别看我,打就是了。”   如果能打过我会不打?   薛铃心中是真的非常气闷的。   打架打这么憋屈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不过方别的声音还在静静响起:“殷夜的武功,叫做斗转星移。”   斗转星移?   薛铃没有听过这门武功,但是听这门武功的名字,她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启发了。   “当然,这门武功还有一个名字更加广为流传,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薛铃就听过了,不过这基本上是一个江湖传说,难道说还真有人把这门武功给练成了?   不过此时是方别单方面的传音入密,又没有办法去问,仔细想来,方别大概是看自己这个铁憨憨打的太可怜了,看不下去了才出声的。   否则真要是明面上开口,或许这就算是干扰比试了,又有什么责罚就不好说了。   而殷夜看到薛铃又被打飞之后突然站住不动,也就看着少女,静静开口道:“怎么,林雪姑娘这下想通了?”   “你这是什么武功!”薛铃突然脑瓜子一灵,开口问道。   殷夜静静笑着看向薛铃:“哪有比武的时候告诉别人自己的武学路数的道理?”   “林雪姑娘如果想要继续打,那么我就继续奉陪。”   “如果林雪姑娘认输的话,那么这局比试就到此结束。”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个人内力相交,为什么你看起来没有什么事情,但是我却被反震地那么厉害。”薛铃继续假装铁憨憨地说道。   殷夜轻轻捂住嘴看着薛铃:“如果这都说了,那么这场比试还打不打了?”   对于刺客来说,对方的情报本来就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也是方别无论如何都不想要暴露自己的实力以及底牌的原因。   有备之战和无备之战,可以说完全是两个领域的事情。   而方别的声音也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斗转星移有特殊的真气运行通路和修炼方法,但是简单来说,就是能够将别人打过来的真气四两拨千斤打回去。”   “你之前所受的内力震伤,都是你自己的内力反震你自己的结果。”   薛铃虽然已经想到这一点,但是被方别直接点破还是比较不开心,再联系到殷夜主动暗示自己力度不够,让自己加大力度,只能说这个看起来还有点善心的小姐姐,其实内心也是真的蔫坏。   可是,就算知道对方是斗转星移,自己还怎么破?   总不能不用真气和对面打吧?   如果没有金刚不坏神功的真气,自己的全身本事,恐怕连五六品都没有吧,这架还怎么打。   “可以考虑一下当乌龟。”方别静静补充道。 第八十八章 如果我不想赢   什么叫做当乌龟?   我薛铃从今天开始就是薛乌龟了?   哪有这个道理啊。   而方别的解释也随之而来:“俗话说得好,只要我不想输,那么就不会输。”   “只要我这把我不想赢,那么谁都赢不了我。”   “斗转星移转的是你的功力,如果你就不打算赢殷夜。”   “殷夜自然也就拿你没办法了。”   薛铃这才算完全了解方别的思路,一时间也是目瞪口呆——原来可以这样吗?   不过与此同时,薛铃刚才主动和殷夜开口争取的那点时间,现在也算是用完了,殷夜见薛铃既不想认输也不想继续打的态度,就只能叹了口气,继续轻飘飘地欺身上前,然后再一拳向着薛铃打来。   薛铃虽然说有心要当乌龟,但是总不能真的双手抱头蹲防当乌龟吧,所以她也就随便轻飘飘地回了对方一拳,金刚不坏神功内力完全锁在身体里,丝毫不外泄。   这一次双方两拳相交,果然,薛铃就没有感觉到对方那边如山海一般的大力向自己涌来。   两个人只是轻飘飘对了一拳,对于薛铃这种完全锁住金刚不坏神功的妹子来说,这种伤害真的就和挠痒痒差不多。   但是殷夜,却相当认真地看了薛铃一眼,轻微抿嘴一笑,但是却并没有说什么。   如果薛铃不说的话,那么任谁都会以为是薛铃自己发现的这个秘密,而不是旁边有个传音入密的方别。   “所以说姑娘是不想赢了对吧?”殷夜看着薛铃,后退两步说道。   就像方别说的,只要我不想输,那么我就不会输。   薛铃现在把内力完全锁在体内,不去搞什么内力雄浑,附在拳脚中轻松伤人的把戏。   殷夜的斗转星移再厉害,也没有厉害到能够借根本没有的内力来打薛铃吧。   但是这样一来,薛铃自己的拳脚也是轻飘飘的,总不能两个妹子打架,真的演变成扇耳光揪头发乃至于滚在地上王八拳互搏吧。   不过再退一步说。   如果真滚在地上王八拳互搏,有金刚不坏的薛铃,也是站着压倒性的优势。   “我也没有什么办法。”薛铃看着殷夜,老老实实说道。   虽然当乌龟很羞耻。   但是但凡有一点办法,薛铃也不会选择当乌龟的。   “你看我都吐血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被自己震吐血的。   方才的那个效果,其实类比的话,大概就是一个人对着一堵坚不可摧的钻石墙拼命挥拳头的景象,充分证明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个物理学定律。   殷夜只能点头。   “所以说你想争个平局?”   薛铃凭借金刚不坏神功,本着不想赢就不会输的原则,和看起来攻击力不足的殷夜混个平局是没有问题的。   毕竟,能够破金刚不坏神功的防真的是一个很难的事情,所以说薛铃刚开始的时候才敢大开大合想要和对方硬碰硬战上几个回合,毕竟单纯比硬,薛铃还真没有怕过谁。   然后就被教育了。   “如果可以的话。”薛铃诚恳说道。   如果真是平局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来的时候方别已经说过了,让她本着长见识的原则过来,输赢无所谓,能赢当然最好,但是输了也不是不行。   反正薛铃真的是暗黑四天王中最弱的那个,在薛铃身后出场的是黑无,再然后是何萍或者说方别,哪个不是朝廷栋梁,哪个不是儿女亲家。   “但很抱歉,我不能平局。”殷夜看着薛铃,诚恳说道。   “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那么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我所修炼的乃是蜂巢秘传武学之一的斗转星移,又号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殷夜看着薛铃淡淡道:“如果是寻常,想要破林雪姑娘的金刚不坏,是真的要费好大一番功夫。”   “但是有了斗转星移,我只要将林姑娘打过来的金刚掌力,以四两拨千斤之法再打回去就可以了。”   “如果姑娘没有看出来的话,这局我也就兵不血刃地胜了。”   “不过如果姑娘看出来的话,那么斗转星移用不了了,殷夜也只好用下一招了。”   这样说着的同时,殷夜整个人瞬间拖出一道残影,向着薛铃飞速而去,如果说之前殷夜的动作大概就像是一只黑蝴蝶一样轻松写意,那么此刻林学的动作则像是一只穿越风雨的黑色雨燕。   转瞬就到了薛铃身旁。   薛铃如今已经打定主意当乌龟了,所以看着对方来势汹汹,再一拳向着薛铃轰来,薛铃也是毫不含糊地伸手格挡。   一股真气瞬间在薛铃与殷夜之间炸开,殷夜向后飘出来数步之远,薛铃则感觉手臂微麻,也踉踉跄跄地向后倒退数步。   “这又是什么?”薛铃真惊了个呆。   本来以为殷夜的攻击力不足,所以才要靠斗转星移来凑。   不过刚才这一拳,最终以真气在两个人的肢体相触那一瞬间彻底爆开,威力竟然也非常惊人。   只是殷夜看起来如此柔弱的一个女子,斗转星移还算是比较贴合,但是她如何又会这样一门爆裂的拳法。   “这个可以说。”殷夜看着薛铃笑了笑,简单说道:“八极拳。”   八极拳吗?薛铃愣了一下。   八极拳好像是很普通的武功?   大概也就是白色武学?   顶多是绿色?   连蓝色武学都不是好吧。   但是方才,打在薛铃手臂上的效果,薛铃甚至感觉这是一门紫色武学!   “改良过的。”殷夜淡淡说道。   薛铃相信是改良过的,因为方才这门拳法就是靠的真气瞬间爆炸一般的爆发所形成的超强杀伤力,这样的使用方式薛铃在此之前根本就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以说方别想让薛铃来参加这个蜂王战来增长一下见识。   现在看来,真的是增长了很多见识。   “既然林姑娘认为我没有办法打伤拥有金刚不坏神功的你。”   “那么我只好证明给你看了。”殷夜看着薛铃如是说道。   八极拳吗?   这样的武功?   薛铃在心中有些踌躇不定。   因为殷夜说得对,这门八极拳确实可以伤她。   尤其是在薛铃打定主意要当乌龟的前提下。   这八极拳差不多能够一点点把龟壳打烂。   “认输吧。”   而正在这个时候,方别的声音,在薛铃的耳边再次静静响起。 第八十九章 认输   认输?   薛铃感觉自己有点听错了。   这么随随便便就认输吗?   别的不说,这个殷夜,薛铃也没有感觉对方有让自己感到窒息的压迫级别实力啊。   除了之前不知道斗转星移的底细,铁憨憨出全力自己震自己被打吐血之外,后面这个八极拳也没有薛铃所想象中的那样地崩山摧的威力。   也就是威力巨大足够破金刚不坏神功防的武功了。   “你是想让我认输吗?”薛铃看着殷夜,静静说道。   其实现在周围的看官还是不少的,不过因为蜂王战是非常严肃的场合,就算是方别,也只能以传音入密的形式,给薛铃一些提示,而没有办法直接开口。   所以说之前外围虽然有很多观众,不过基本上可以将这些观众都给无视掉。   这句问句依旧是一语双关的,明面上是问殷夜,但是事实上却是问方别。   我感觉——没有认输的必要啊。   “是的。”殷夜看着薛铃说道。   “我只劝降这一次,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战斗了。”殷夜清净冷清地说道。   而与此同时,方别的传音入密也虽迟但到地在耳边响起。   “是的。”方别的声音没有一丝迟疑。   “殷夜的八极拳是一种非常凶险的拳法,要远比你所以为的凶险得多。”   “当然,她使用真正的八极拳是要给自己的身体带来很大的负担的,不过即使如此,我也不建议你用金刚不坏去硬抗她的八极拳。”   这其实又变成了一个矛与盾的问题。   毕竟乌龟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这样吗?薛铃听着方别的解释,在心中暗暗嘀咕道。   老实说,她其实自己也清楚,如今的局面,自己想赢是很难的。   毕竟殷夜一手斗转星移,自己就立于不败之地,薛铃唯一的胜算就是靠金刚不坏神功和对方打王八拳决胜负。   但是殷夜又露一手八极拳,并且是效果非常吓人的八极拳,薛铃无论做什么,此时都要三思而后行了。   还有方别几乎没有犹豫地劝告。   如果是在求胜和落败之间,薛铃或许还是可以选择拼一下的。   但是如果是在求平与落败之间,这就没有那么多需要苦苦坚持的理由了。   “我认输。”薛铃最终看着殷夜,开口说道。   殷夜表情并没有太多的惊喜,她只是认真看了薛铃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场地。   就好像她才是那个认输离场的人。   “第一场先锋战,林雪对决殷夜。”秦是一直在一旁观看这场战斗,不过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殷夜胜。”   这样宣布过结果之后,秦才看向方别与何萍:“你们的蜂翅看起来不怎么样啊。”   “下一个出场的人是方别吗?”   “所谓三局两胜,只要下一局输了,你们将要迎接的便是地狱。”   “不知道你们想清楚了没有。”   在蜂巢基本上也是遵循赢家通吃的原则,尤其是蜂王战这种形式,如果说何萍的蜂王战真的输了,那么就像之前蜂后所说的,要比单纯承担负责洛城的失利惩罚要重得多。   如果说之前那算是失职发落,那么如果蜂王战输了,就等同于战败者下场了。   “秦大人何必那么多话。”方别看着秦淡淡道:“生死看淡,不服便干。”   “第一场输了就是输了。”   “至于第二场你们赢了,再来说发落的事情。”   这样说着,方别回头看向黑无:“该你上场了。”   黑无点了点头,一步步走到庭院中庭,然后看向对面,等待自己的对手。   所有人都看到了黑无这样一个有些干瘦的黝黑少年,黑无才是那种真的其貌不扬,又真的很瘦,寻常人根本感觉不到他体内的力量。   不过这里并不是寻常人,所以说很快就有人说出来了黑无的名字。   “黑天魔神?”   “黑天魔神黑无?”   “他加入蜂巢了吗?”   “好像是的,蜂王战兵不允许外人参与,如果说蜂后大人也认同黑无参战的话,那么黑无就已经是标准的蜂巢身份了,只不过我听说黑无同时还是罗教的山门护法,就看将来怎么处理这个关系了。”   而在另外一边,薛铃已经小跑到了方别身边,少女其实刚才那一战,打的还是很累的,别的不说,之前没有看破斗转星移,不对,也不能说没有看破,只能说在方别点出来斗转星移的存在之前,薛铃可是真的结结实实自己吃了自己好几拳。   薛铃这一次才真切感觉到,自己的拳头砸在别人的身上,究竟有多么疼。   “对不起。”薛铃小声道歉道。   “我让你认输的,有什么对不起可言。”方别一边看着台上的黑无,一边静静说道。   “如果你要是死扛着不想投降,那么我才头疼呢。”   “那样会怎么样?”薛铃忍不住问道,然后少女想了想:“其实如果有赢的机会的话,我或许还会再打一会,但是我在场上想了很久,完全想不到该怎么赢她。”   以薛铃平时的手段,打架不外乎大开大合,以力服人,但是殷夜的斗转星移直接就把这条路堵死了,并且殷夜还有能够伤到金刚不坏的八极拳,这打下去就很没有意思了。   “如果你死扛着不认输,那么场上大概会打的很惨。”方别说道:“她的八极拳我有帮她改过一点,最终的效果就是让真气在接触的那一瞬间小范围爆炸,杀伤力相当惊人,但是这样不仅对于承受者来说杀伤力惊人,对于使用者而言,经常使用甚至会损耗寿命。”   “她是秦的部下,所以说这一战她是非赢不可的。”   你改的!   薛铃别的没怎么记住,就记住了这一点。   “你是不是蜂巢里面的女孩子你基本上都认识啊!”薛铃忍不住就问道了。   “是的。”方别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不仅女孩子,男孩子我也都认得,尤其是有银蜂以上潜力的人,在训练营里面我已经认了个全。”   少年如是静静说道。   “好吧。”薛铃只能哑口无言。   “对了,你不怕黑无输吗?”   薛铃决定岔开话题。 第九十章 中坚战   你不怕黑无输吗?   这多少就算是一个杀人诛心的问题了。   就算你想过我上场未必能赢的问题。   但是黑无上场一定能赢吗?   现在可是先输了一场,如果再输的话,这场蜂王战也就结束了,也就没有关于以后的这个问题了。   “怕啊,怎么不怕。”方别看着已经站在场上的黑无,慢条斯理说道。   “但是黑无不会输。”   “这么自信吗?”薛铃看着方别的侧脸:“还有如果我想要赢殷夜的话,有什么办法?”   老实讲,被殷夜以这样的方式打败,是真的很不爽。   就是那种最高不过打平,随便可能就要被暴虐的感觉,很不爽。   “以你的条件吗?”方别看着薛铃。   “当然是以我的条件啊。”薛铃理所当然地说道。   如果是以方别的条件,方别估计一剑就把殷夜砍了,也没有说什么要用什么方法去答应殷夜的道理,毕竟一力降十会,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那么你可以用兵器。”方别开口笑着说道:“斗转星移需要使用手臂上的穴位孔窍,巧妙将对方的劲力原样打回去,并且你出十成力她也能回十成力,算得上是非常上等的劲力法门。”   “想要克制的方法,事实上只有两个,一个是你功力比她高出很多,就好像大江大河之于小池塘,小池塘灌满溢出来,也就没有办法给你斗转星移了,比如说空悟黑无这个级别的选手,殷夜就没有办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只有你这样的半瓶水,会被她欺负。”   薛铃知道自己是半瓶水了,不过这样被方别说还是有点不开心:“那用兵器呢?”   “并且算是内力的不良导体。”方别看着薛铃淡淡说道:“虽然说真气确实可以灌注入兵器中使用,但是相对于人体,兵器对于真气的传导性并不好,况且兵器也有钝器利器之分,钝器还好说,利器你让她斗转星移一个看看。”   “那如果空手呢?”薛铃看着方别问道,金刚不坏神功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这是一个空手的武学,随便拿一个兵器,可能就没有金刚不坏那味了。   当然,或许也有,但是薛铃目前还没有合适的兵器武功拿来练,就很吃亏。   “空手的话就很难了。”方别摇头说道:“殷夜的招式要比你精妙,斗转星移又克制你的金刚不坏真气,八极拳更可以破金刚不坏的乌龟壳,可以说处处占先,虽然说你们真要打下去,你们两边都讨不得好,她的八极拳就和七伤拳差不多,伤人先伤己,纵然把你打的够呛,但是自己也绝对不好受。”   薛铃听明白了,确实,当时薛铃自己在打的时候也感觉到了,那就是没有感觉殷夜真的有很强的,但是偏偏在自己的长处上面,殷夜反而就是比自己长上那么一点。   就把人打的很难受。   “所以说如果是你上场,也打不赢了?”薛铃问道。   一瞬间还有点开心。   毕竟连你都打不赢,我打不赢就一点都不丢人了。   “不好说,反正不好打。”方别看着薛铃:“这就是我从来不和不知底细的人交手的原因了。”   “就算自己强于对方,也很有可能被对方的底牌阴地找不着北,如果碰到这种刚好克制自己的对手,那么就是打得窝囊又赢不了。”   薛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猛然看向方别:“你的意思是,我的战斗资料,都被这个殷夜掌握了?”   仔细想想还真是,殷夜的战法就是完全克制自己的,所谓兵战为下,心战为上,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就是这个道理。   从开始打算起,殷夜就给自己营造了一个自己绝对赢不了的印象,并且在之后逐渐加深这种印象,直到自己主动认输。   或许从殷夜的那个角度来看,如果真把这场战斗演变到必须自己要用八极拳来硬碰硬才分出胜负的地步,那么真的是虽胜尤败。   这样一想的话,这个叫做殷夜的女人,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你猜?”方别看着薛铃笑了笑说道。   不过这个你猜就和肯定差不多了。   薛铃也就知道了答案。   “我想我大概有点懂了。”薛铃说道。   其实之前薛铃和别人打架,很多时候就是打一个信息差,没有人会想到薛铃看起来一个弱女子,居然学的是最刚猛的佛门金刚神力,结果一个照面往往就被薛铃打飞,不仅黑无吃过这方面的亏,就连在白云山上,对阵酒和尚和青云道人的时候,因为这个信息差造成的优势也帮到了薛铃很多。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被别人给对症下药完全压制了的。   确实——只有自己亲身吃一次亏之后,才会把有些东西理解地透彻——就好像方别为什么从来不愿意在公开场合展示自己的武功一样。   没有神秘感之后,就算你真的是天下无敌,也总会被别人瞧出破绽然后打败。   “那么,黑无没有关系吗?”薛铃看了看已经站在场上的黑无。   黑无的对面还没有人下场。   不过黑无的战斗资料,肯定是你要比自己的更多的,因为黑无的战斗方式,老实说非常的单一。   “没有关系。”方别看着黑无摇头说道:“黑无好就好在登峰造极。”   “所谓一力降十会,说的就是黑无这种人。”   “你不要忘了,在当初洛城长街上,黑无可是能和宁欢过招并且有来有回的人,就算最后被打伤,养了一个星期就能生龙活虎的人。”   “他才是那种,天生的战士。”   薛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正在这个时候,在黑无的对面,终于有一个穿着土黄色长衫的人一步步走下场中,看着眼前的黑痩少年:“黑天魔神?”   黑天魔神是黑无在江湖榜甲榜上的外号,这个外号虽然威猛凶悍,但是和黑无自己那干瘦黝黑的样子,是真的很不像。   黑无侧头瞧了瞧对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你和我打吗?”黑无有些干瘪地问道,然后第二句就是:“可以开始了吗?”   对方想了想:“可……”   他只说了一个可字,黑无已经冲了上来。   膝撞!   这个干瘦的少年在他不动的时候你会感觉他就好像快死一样的虚弱错觉,但是他动起来你才会发现他其实就是一头暴龙!   黑无的动作过快,以至于几乎拖出来一连串的残影,在场更多人只是看到了他提膝撞向那个土黄色长衫人的那一幕。   对方选择了封臂格挡。   不是不想躲,而是根本躲不开。   气浪在两个人撞击的那一瞬间向着四周爆开,同时空气中也响起了如同音爆一般的炸裂声。   所有的音爆事实上都是突破音障的表现,便如同当你高速抽打鞭子时候所发出的响鞭声音。   而此时,便是黑无与这人的撞击,产生了音爆的效果。   “哇。”薛铃在一旁不由惊呼开口。   “他是谁!”   那个穿着土黄色场上的男人挡住黑无的一记膝撞,然后向后飘出一丈之远,落地的时候,双足也在青石的地面留下来两个清晰的脚印。   显然刚才那记硬碰硬的对决,他并没有占到上风。   但是即使如此,接下来黑无一记膝撞没有死,这就是可以吹一辈子的事情了。   老实说,即使是薛铃自己,也没有把握说可以接下黑无的一记膝撞。   毕竟他可是黑无啊!   “应该是耿泰。”方别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同时淡淡开口。   虽然说方别认为黑无不会输,但是这场战斗真的打起来的时候,方别还是看着对方有点目不转睛的意思。   “耿泰是谁?”薛铃还真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联想到蜂王战的规矩:“他也是秦手下的蜂针吗?这么厉害,难道是金蜂?”   方别摇了摇头:“寻常金蜂哪里有耿泰这么厉害。”   “他是犯了大错被囚禁的金蜂,原本是有机会升到玉蜂的人。”   有机会升到,那么就是还没有升到。   “被囚禁?”薛铃问道。   她只是没有想到原来蜂巢还有监禁Play这种玩法。   “是的,如果说这次蜂王战我们输了,我们也有可能被囚禁。”   “现在我们可以说还有一点自由,不过如果蜂王战输了,那么就可能会彻底沦为蜂巢的工具。”   这么可怕吗?薛铃看着方别,却没有从对方的脸上看到害怕的神色,其实想想也对,就算囚禁也是把自己抓起来,方别真的想跑,这个世界大概没有人能够抓住他。   “他犯了什么错?”薛铃问道。   “和我们差不多。”方别淡淡说道:“也是关于想要争取独立性,反抗蜂巢的命令,最终被擒获的下场。”   这样说着,方别回头看了一眼薛铃:“天字号任务,萍姐亲自把他抓回来的。”   薛铃明白了。   所以说这还是冤家对头了?   还有现在知道蜂巢的叛徒为什么会惨了,毕竟如果真犯了事,直接被蜂巢挂上悬赏令,真的是就算杀不了你,烦也能够把你烦死。   而何萍还在蜂巢做任务的时候,那真的是会成为支配所有人的恐惧,毕竟任务从来没有失败过你怕不怕。   “那,那为什么会站在那里?”薛铃又问了。   “大概是和秦达成过什么交易吧。”方别淡淡说道:“他修炼的也是霸秦神功。”   也是霸秦神功?   薛铃不记得方别给自己说过秦修炼的也是霸秦神功吧,不过也好,现在知道了。   “那么现在,黑无还有赢的机会吗?”薛铃有点虚了。   只能说秦也是有备而来,似乎猜到了方别这边会选择蜂王战的模式来获得话语权,所以也就提前把自己这边可能用来参战的人来准备好了。   “如果是秦自己上场的话,那么黑无赢不了。”方别看着前方静静说道:“不过如果是耿泰的话,这些年他应该没有好好修炼。”   “所以,至少说六四开。”   “并且,我可以压五文钱,压黑无会赢。”   五文钱吗?这么小气嘛?   “那我就也压五文钱,压耿泰会赢。”薛铃也毫不客气地玩了对冲。   “那就一言为定了。”方别认真说道,同时从袖子里数出来五枚黄澄澄的铜钱放在手中:“五文钱在这里。”   所以你是当真了吗?   薛铃有点头大,不过现在的少女也不是当初的那位锦衣卫少女了,自从在霄魂客栈当了厨娘之后,一个月三钱银子的工钱,鉴于霄魂客栈管吃管住,虽然说真的不多,但是也算是饿不死。   现在薛铃的钱袋中,还是真的也有铜钱的。   不过既然方别这么认真,薛铃也就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她也从钱袋中数出来五枚铜钱,放在手中:“这是我的。”   “那就看比赛了。”方别看了看薛铃手中的钱,心满意足地指了指面前。   “不管怎么说,霸秦神功和黑天魔功的对决。”   “都会很好看的。”   而在场上,暂时忽略方别与薛铃的这些插曲,黑无一记膝撞被对方封挡之后,同样落下,望着对方目光稍微露出来积分玩味。   “秦是你什么人?”他稍微嘶哑地说道,顺便毫不掩饰地抬头望了一眼站在场外的秦。   当初,黑无和秦是在湖上长廊是正正经经战过了一场,并且没有占到上风,算得上是让黑无印象深刻的一场战斗。   而此时,这个人所用的武功,差不多和秦算是一个路数。   “差不多算是我的徒弟吧。”耿泰看着黑无淡淡说道:“不过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他现在已经超过了我,而我没有想到,才几年没有走江湖,江湖中如今竟然又出现了一个将黑天魔功练到如此地步的人,实在是不可小觑,不可小觑。”   土黄色长衫之下,耿泰两鬓有些斑白,明明看起来不过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但是显然这些年的牢狱之灾让他还是吃了一点苦头。   “那么我不能杀你对吧。”黑无看着耿泰,继续说道。   其实如果耿泰说可以杀的话,黑无其实不介意真的把耿泰杀掉。   如果不能杀,那就只能说算了。   “原本是可以的,既然蜂后殿下说不分生死,那么也就不分生死。”耿泰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过,杀人是要看本事的。”   “我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样说着,耿泰上前迈出一步,然后凌空一掌,向着黑无推去。 第九十一章 木大木大!   黑无看着耿泰推来的那一掌,表情不由有些凝重。   不过在下一刻,掌风已至。   这一掌根本没有打在黑无的身上,因为耿泰自始至终都是隔空推掌,之前说过,虽然说真气外放所使出来的劈空掌力剑气在虐菜的时候通常都会有奇效,但是在面对上和自己同级别的对手的时候,剑气基本上就是徒劳无功的产物。   典型就是当初黄河之畔宁欢与商离的那一战,明明二人都是剑道的绝顶高手,但是除了最初的试探曾经用过剑气之外,接下来真正的战斗都是一剑一剑的正面交锋。   因为这里面有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剑气虽然很快,但是还不够快。   并且,剑气和子弹一样,只要射出去就不会拐弯,没有传说中只要甩枪速度足够快就能够打出来拐弯子弹的道理。   所以对于高手而言,剑气显得比较呆板,在面对同级对手的时候,除了偷袭之外很难真正奏效。   也没有说有谁能够一道剑气远程撕裂对方的兵器,毕竟这不知道要高多少个段位才能够做到这个效果。   剑气是这样,劈空掌之类的掌风拳风也是如此。   但是耿泰的这一掌不一样。   一掌落下,黑无整个人瞬间离地而起,向后栽去,然后一头撞入身后的假山之中,只看到偌大的假山一时间崩塌,尘土飞扬的同时,将黑无也掩埋其中。   薛铃看得惊讶:“这个……”   这一掌这么厉害吗?   “没事,只是看起来厉害罢了。”方别在一旁静静说道:“还没有到能够伤黑无的程度。”   方别话音刚落,就看到那倒塌的假山乱石堆中伸出来一只手,那只手在空中用力握紧的下一瞬间,那原本掩埋黑无的乱石堆便爆炸开来,无数乱石向着四周砸去,还好周围的旁观者都至少是三品朝上的武林好手,才没有被这些碎石搞得手忙脚乱,薛铃也自觉上前,伸手握拳打飞几块向着方别何萍而来的石块。   而在真气爆发的中央,黑无站在原地,伸手擦了擦嘴角:“有点意思,你的武功和秦还不太一样。”   “同一门武功,不同的人用起来本来就不太一样。”耿泰静静说道:“不过黑天魔功确实很硬。”   吃了他那一掌,寻常一品境的强者也会有点承受不住,而黑无却能够像个没事人一样,果然不愧是和金刚不坏神功并列为正邪两大最强炼体武功的功法。   “那么接下来,又该我了。”黑无哈哈大笑着的同时,整个人再次如同离弦之箭向着耿泰射来,脚下的石地在黑无起身的那一瞬间寸寸断裂。   因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就算是坚硬的岩石,也挡不住黑无发力那一瞬间的足下爆发。   其实黑无的攻击手段相当的简单,这本来也是人类最普遍的攻击方式,拳打,脚踢,膝撞,肘击,黑无几乎把自己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当成自己的武器,一旦近身,那么便是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的爆裂攻击。   耿泰连挡连退,仅仅是正面接下来黑无的这些攻击,对他来说已经是非常艰难,更别说趁机反击了。   薛铃也真的是看的目瞪口呆。   相比于当初和空悟的那一战,现在的黑无难说和当初比起来究竟孰强孰弱。   毫无疑问,和空悟的那一战算得上是黑无的巅峰状态,能够在硬碰硬上正面撼退空悟,一拳一脚尽显威能,不过因为空悟金刚不坏的缘故,所以说当时黑无出手的时候几乎招招都是最强攻击,真的是火星撞地球一般的碰撞。   而现在的黑无,则是狂风骤雨一般的压制打法,因为很明显,耿泰虽强,但是相比于空悟而言,则并没有那么强的身体强度,黑无不用担心破防的问题,所以直接饱和攻击就对了。   只能说黑无的战斗智商其实要比很多人想象中要高,或者说,这大概本身就是黑无的一种本能。   反正简单来说,那就是如果黑无对面的是薛铃自己,薛铃肯定连一个照面都撑不下来。   因为薛铃自己目前的金刚不坏,黑无是可以轻易破防的。   这算是打破了之前薛铃曾经所产生的一点点小小幻想,毕竟她曾经全力一拳把不闪不避全靠内力的黑无给打飞过。   但是正面对敌的话,可以预见差距是真的非常大的。   方别也紧紧盯着两个人的战斗,其实不仅是方别,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场战斗。   因为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接近巅峰的对决。   黑天魔神黑无乃是江湖榜甲榜上的新贵,虽然说不如华山令狐冲那样惊世骇俗,但是一上榜就在甲榜前五十,准确来说是甲榜四十一,随后在洛城长街与宁欢一战之后,虽败,但是排名继续提升,因为那一战观看者甚多,并且作为能够短时间内和宁欢抗衡的强者,黑无的江湖榜排名更是只升不降,虽然说只是从四十一提升到了三十九,但是江湖榜上的排名,真的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在前一百之列之后,几乎每一次排名的变动,都意味着一场腥风血雨。   而与黑无相比,耿泰毫无疑问江湖榜上无名。   就如同何萍无名,秦也无名一样,作为曾经的金蜂,并且是有力玉蜂竞争者的耿泰,一念之差被蜂巢抓获囚禁,真要是排名的话,将霸秦神功同样练到巅峰的耿泰至少也有前四十的名次,不过由于江湖榜原本就是蜂巢排的,不排自己的高手几乎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则,毕竟保持神秘,也是蜂巢作风的一大原则。   当然,因为漫长的囚禁,以及年龄的老去,此时已经四十朝上的耿泰已经不复曾经的巅峰,虽然说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就像商离那样,年近花甲依旧有惊人战力,或者说宁欢这样七老八十的老不死一出江湖依旧搅动地腥风血雨。   但是蜂巢的牢房并没有那么好呆,而更重要的是败在何萍手下对于内心的动摇。   如今秦能够将他请出来帮自己打这一场蜂王战,已经出乎了很多人的预料。   就好像现在很多人都好奇何萍究竟还剩下多少实力一样,当耿泰出现的时候,也有很多人想知道这个曾经的第一金蜂,如今到底还有多少令人忌惮的力量。   而眼前,所有人都看到了。   霸秦神功,实质上并不是一种炼体功法,之前秦已经展示过了,不过就像黑无所说的,虽然是同一门武功,并且耿泰和秦之间的渊源颇深,但是一门武功被不同的人施展,最终的效果依旧有着微妙的差异。   在秦施展的时候,周身的护体罡气极强,以至于连黑无都很难打破,和秦交手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受这股护体罡气的摧残,并且收放自如,黑无不仅很难对秦造成伤害,甚至说长时间被霸秦神功的真气浸染侵蚀,反而说黑无逐渐开始有些不适。   和秦的战斗接近于一种属性克制,或者说,霸秦神功原本就是对付黑天魔功的克制功法,所以说,秦特意找来自己的半个师父耿泰来接这场蜂王战,存的便是这个心思。   而耿泰的霸秦神功与秦的真的有些不同,虽然说双方都有很霸道的护体罡气,但是相比之下,耿泰所展示出来的那种罡气外放所造成的杀伤力,要远远比秦的强。   就好像方才耿泰的那一掌,原本黑无就是存着先接一掌试试水的想法,因为黑无的打发是真的和别人不一样,因为自己真的很硬的缘故,他习惯于先接下别人的试探攻击,然后判断对手的实力,进一步选择对应的战法,当然,这个习惯也就导致了之前和薛铃的那一战的轻微吃瘪。   不过就好像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耿泰选择在罡气外放这一手上面更下功夫,因为他是负责执行任务以及处决的蜂针,强化自己的攻击能力无可厚非,但是在基础的护体罡气上,他又不及秦。   所以说此时面对黑无这狂风骤雨一般的连打攻击,耿泰真的除了且战且退之外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膝撞肘击拳打脚踢,时不时还会有铁头功动作,可以说黑无的攻击并没有什么成熟的招式,他一律都是采用最简单高效的杀人手段,因为一旦说力气到一个境界,那么真的就是一草一木皆可杀人,更何况一拳一脚。   “此情此景,我不由想起了一个画面。”方别看着黑无连打,不由开口说道:“真可惜黑无不能去当形象代言人。”   “什么画面?”薛铃好奇问道。   “那就是木大木大木大木木大木大!”方别叹了口气说道:“我第一次看到现实中有人能够这么打出来。”   话音未落,黑无已经把耿泰几乎逼到了院子的边缘。   原本耿泰一掌把黑无打进假山,两个人本来已经到了院子的一头,但是黑无这样一路木大木大打下来,反而把耿泰一路再压了回去,什么叫做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   震声。   不过此时已经退无可退,耿泰只能叹了口气,变掌为拳,不再见招拆招地格挡,虽然说格挡对于他的霸秦神功而言,是更好的处理手段。   但是现在已经挡不下,退不了了。   既然挡不下退不了,那么只能够挺身一战。   变掌为拳,霸秦神功发动,两个人终于对了自从交战以来的第一记硬碰硬的攻击。   双拳交击,黑无的拳头没有丝毫花哨,而耿泰的拳头则密密麻麻包裹着霸秦神功的护体罡气,两个人的拳头先是在虚空中交接,虽然没有结结实实地撞击在一起,但是空气中依旧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如同玻璃摩擦一样的刺耳粗砺的声音。   随后在下一刻,一声如同玻璃破碎一般的轻响,黑无的拳头终于压碎并且突破了耿泰的护体真气,然后正正砸在耿泰的拳头上。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嘎巴嘎巴的连响。   秦神色顿时一变。   当两个拳头真正交在一起的时候,耿泰的骨头,确实没有黑无的硬。   那一瞬间,耿泰的整条手臂,瞬间被黑无正面撞碎,整个人向着后方斜飞了出去,最后落在了秦的怀中。   耿泰的右手软趴趴地垂落在地,就好像被人抽去了骨头,但事实上情况也差不多,因为黑无几乎把耿泰的一条手臂给打碎了。   不过黑无杀意已决,哪里肯善罢甘休,将耿泰打飞出去之后,自己随即跟了上去要给耿泰再来一记致命攻击。   这其实也算是黑无的战斗风格,那就是趁你病要你命,一旦黑无发起狠来,除非说对方的实力真的强于他,就像是宁欢那种,否则稍有短板被黑无抓住,那真的是瞬间非死即伤。   不过此时在他面前的是秦。   秦看着向自己冲来的黑无,原本就因为耿泰的伤势而心中怒火中烧,此时见黑无送上门来,哪里肯放过,自己一手抱着耿泰,一手向着黑无一拳轰出:“滚!”   秦盛怒出手,直接催发了十二成的霸秦神功功力,黑无飞到一半就感觉不对,不过人已经到了,在黑无的字典中从来没有后退两个字。   但是虽然没有后退,但是却可以变通,黑无直接只用三分力出手,然后顺着秦的拳力直接向后倒飞,在空中连翻数个跟头然后单手按地着陆,身体在石面上滑行数丈之远,右手在地上留下了五条清晰的抓痕。   无论怎么说,黑无这一次撤退,是将秦的面子给足了。   当然,黑无如果全力和秦对轰的话,面对盛怒的秦,当然不可能输得这么惨,但是也绝对讨不得好。   更何况如果秦真的抓住机会把黑无暴揍一顿,黑无也没有找地方说理去。   而这样的处理,却毫无疑问恰到好处地解决了问题。   “抱歉。”耿泰在秦的怀中叹了口气:“我好像真的老了。”   耿泰虽然说曾经是蜂巢最强的金蜂刺客,但是已经数年没有出手了,被囚禁了数年之后,他的战意已经下滑了很多,否则也不会被黑无这一套不讲道理的木大木大给完全压制。   “可以宣布结果了。”   而在秦的对面,方别看着对方,静静说道。 第九十二章 分庭抗礼   可以宣布结果了,方别如是说道。   也确实可以宣布结果了。   耿泰被黑无一拳将整条臂骨打碎,依然无力再战,如果说没有灵丹妙药回春之术,恐怕今生这条手臂就废了。   这里其实已经很难确定黑无当时的具体想法——他究竟是真的想要将耿泰杀死?还是说故意重伤对方,来不违反这次决斗的规则。   毕竟事实上如果黑无真的将耿泰杀了,那么他其实很难离开这座西湖小筑。   不分生死是蜂后亲自立下的规矩,如果黑无违反的话,那么黑无就同样以命相抵,至于霄魂客栈这边会不会被直接判负,这就要看蜂后殿下的意思。   总之,简单来说,如果真的杀了耿泰的话,后果很严重。   “黑无他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薛铃在一边看得分明。   其实在薛铃看来,她真的感觉黑无和耿泰的实力其实差不多就是在伯仲之间,毕竟刚开始真的也是打的有来有回,严格来说,只要能够接下黑无的攻击,就有机会打败黑无,况且霸秦神功确实对黑天魔功有一定的克制效果。   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黑无通过一连串的猛攻之后将耿泰彻底击溃并且重伤,接下来那假意的追杀逼迫秦出手将他打飞,是真的非常符合人设又讨巧的行为。   其实薛铃并没有看到黑无保持理智时候的冷静与些许的阴鸷,大多数时候黑无展现在所有人面前都是浑浑噩噩不带掩饰的残忍与恶意,不过此时,黑无的表现,却不由让人为之眼前一亮。   “这大概只有黑无自己知道了。”方别淡淡说道。   黑无确实是那种天生的战士,最好用的工具,过去十几年来,黑无一直接受的都是最高效的战斗训练,并且修炼的武功也同样是最顶级的杀戮功法,可以说黑无是天生的杀戮兵器。   但是在这个杀戮兵器的外表之下,黑无自己是怎么想的,恐怕只有黑无自己知道了。   而在方别的对面,秦一拳逼退黑无,看着怀中脸色苍白喘息的耿泰,一边给他体内渡入真气帮助他稳固伤势,毕竟两个人修炼的都是霸秦神功,功出同源,互相治疗起来也是事半功倍,而另一边,他面色阴冷地看着借他这一拳远遁的黑无。   在别人看来是黑无杀得兴起,结果被秦大发神威一拳给打了回去,但是秦之前和黑无交过手,对于黑无究竟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底的。   当然,一个月前在汴梁的那次交手,那个时候黑无的伤势伤未痊愈,顶多只能够发挥出来八成实力,这一次虽然说又和宁欢血战长街,但是因为有霍萤的调养和医治,再加上黑无的惊人体质和黑天魔功的恢复,状态要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好上不少。   如果不是认为耿泰对上黑无有胜算,秦也不可能将自己的这半个恩师送上这里坑害。   不过最终是这样的结果,如果不是在蜂后面前,恐怕秦就要自己出手好好收拾黑无了。   哪怕说黑无已经给足了他的面子。   “这一局。”秦冰冷的眼神扫视四周,耿泰也在他的手中站定,不过脸色依然苍白如纸,右臂也无力低垂,和方才那个意气风发的一品强者不可同日而语。   其实在场的蜂巢成员有很多还是和耿泰是一个时代的人,对于这位当初的最强金蜂记忆犹新,不过这次再见,只能说岁月不饶人,耿泰相比于当初的巅峰状态确实有所下滑,囚笼生涯更是给他的心性带来了不可磨灭的损伤,可是即使如此,被黑无这样一个后辈以这样近乎侮辱的方式打败,只能说拳怕少壮这句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黑无的拳头,可能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拳头之一。   “黑无胜。”   “接下来,开始第三局大将战。”   “这一战,将由我亲自下场。”   这样说着,秦伸手抓住自己身上的黑色大氅,用力挥开,露出了大氅之下一袭黑红相间的劲装,这是非常适合战斗的装束,可以说秦对于这场蜂王战也是势在必得。   他站在场上,抬头看向一直作壁上观的方别:“只是不知道,这一战下场的究竟是你?”   他又看向一直沉默以对的何萍:“还是何萍何大人。”   还没有等方别开口说话,何萍就已经轻飘飘地走下场中,站在了秦的对面。   与秦的黑红劲装相比,何萍依旧一身浅绿色的衣衫,黑发如瀑,静静望向对面的男人。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好久没有这样站在对面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你给我留下了会痛一辈子的伤疤。”秦看着何萍阴冷说道。   “没有将你杀掉真是遗憾。”何萍淡淡说道:“我本来是想要杀你的。”   “你算是我第一个想杀却没有杀掉的人。”   “那还真是遗憾啊。”秦嘴上说着遗憾,但是表情却没有一点遗憾。   “我很好奇,你居然可以活到现在。”   “大概是我有一个很好的弟子。”何萍静静道:“并且,如果对手是你的话,我想我并不需要用出全力。”   “真的吗?”秦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带着真气,震得所有人耳膜都有些隆隆作响。   而在笑声中,秦迈步上前,毫无花哨的一拳轰向何萍的门面。   何萍看着秦的来势一动不动,如果是寻常时候,何萍此时已经出剑,不过真要对付秦这样的对手,即使是何萍,也要使出清净世界来应对,这样的话,对身体的负担真可谓是用一次,就要少活几天。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何萍之所以答应下场,就是因为修炼了紫极天象的缘故。   那一瞬间,紫极天象的真气运转全身,何萍伸出芊芊素手,在空中径直挡向秦的拳头。   “不自量力!”秦冷哼一声,霸秦神功运至巅峰,一拳摧山裂石地向着何萍砸去,只见因为护体罡气运行至巅峰,所有人看向此时的秦,都感觉他周围的空气是近乎扭曲的。   “自不自量力,也要试了才知道。”何萍冷清说道,紫气自身周氤氲而生,清幽萦绕,秦的拳头已经砸在了面前,却被何萍用两根手指轻盈接下。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呆了。   何萍,用两根手指,接下了秦的拳头?   “萍姐这么厉害吗?”薛铃原本还有些担心,不过看到这一幕,不仅心放进肚子里面了大半,同时惊喜问道。   说实话,看到何萍能够大发神威,这真的比什么都要高兴。   以及这样一来,自己第一局输了的影响,真的可以一笔勾销?   毕竟——这一局出战的可是萍姐。   “萍姐原本就很厉害。”方别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战斗现场。   事实上,无论是第一场薛铃对殷夜,还是第二场黑无对耿泰,或者说是这第三场何萍对上秦,方别都在场下看得目不转睛。   你甚至可以说,看别人打架本来就是方别的重要爱好之一。   毕竟,观千剑而后识器。   看武功秘籍当然是观剑,但是又哪里比亲自看这些顶级高手的厮杀更能给你体会和领悟。   而方别则从小都跟在何萍身边,可以说何萍的大多数战斗,方别都是唯一活着的观众。   因为何萍的对手,绝大多数都死了,只有少数,像是耿泰这样的重要人物,击败之后并不是杀死,而是选择投入蜂巢的监狱。   即使是现在,看别人的决斗也是方别的重要爱好,当初在树上看空悟与黑无的战斗,就知道方别到底有多么熟练。   当然,现在对于方别而言,还能够给他启发和感悟的战斗已经很少了,不过对于可能爆发的任何一场高级别的战斗,方别依旧本着多多益善的原则,能看的绝对不会缺席。   而对于秦来说,他则更为震惊。   可以说这个世界秦差不多是对何萍的武功最为熟悉认识最深刻的人,毕竟和全力的何萍交手并且最终活下来的人,他几乎算得上是唯一的一个。   不过,现在的何萍,和秦所熟悉的那个何萍,几乎判若两人。   从最简单来说——那就是这个何萍要弱的多。   是的,要弱的多。   秦见过何萍那惊世的一剑,当时何萍告诉秦,杀他只需要一剑,那个时候秦正意气风发,怎么相信何萍的狂妄言语。   但是秦万万没有想到,真的也就是只需要一剑。   “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不想杀你。”那个时候的何萍一剑就贯穿了秦的胸膛,秦引以为傲的霸秦神功在何萍面前就如同纸糊的一般。   不过,何萍并没有选择贯穿秦的心脏,虽然这对何萍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当时那个少女拔剑,看着秦在她的面前无力跪倒,看着血如同喷泉一样从创口中涌出。   “不过,也仅限于这一次。”   “如果下次你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会砍下你的脑袋。”   秦永远忘记不了当初的何萍,以至于这许多年过去,虽然说在修习霸秦神功的路上,秦几乎已经超越了历史上的任何一个修行者,但是在对上何萍这件事上,秦依旧没有丝毫的自信,因为当初何萍给他的那一剑,至今秦还是没有把握能够挡下来。   不过这一次,何萍并没有选择出剑。   她选择出了两根指头。   这两根指头就挡住了秦的拳头。   但是也仅仅是挡住罢了。   秦收拳出拳,霸秦神功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在他的身周炽热升起,而何萍依旧神色淡淡,始终只用两根手指,闲庭信步一般就挡下了秦的所有攻击。   “何萍所使用的什么武功?”   此时终于有人注意到了此时何萍全身萦绕的紫色云气,这些紫色云气如同有灵性一般在何萍的身周浮动缠绕,何萍每一次格挡,这些云气都有其各自固定的变化。   “何萍原本修炼的乃是蜂巢的明玉功,虽然是明玉功是与霸秦神功并列的两大顶级功法,但是明玉功不如霸秦神功基本上是公认的,当初何萍也是体质不适合修炼霸秦神功,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修炼明玉功的。”   “那她现在所使用的武功绝对不是明玉功!”   “到了何萍这个境界,转修内功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明玉功已经算是江湖上顶尖的内功了,何萍究竟能够从哪里找到比明玉功还要厉害的武功。”   “最关键的是我们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武功。”   此时看着何萍与秦在场下切磋,周围的人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与寂寞,纷纷和周围的人议论不停。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虽然说耿泰已经算是上一代的传奇,但是秦和何萍,才是代表这个时代蜂巢最顶尖的人物。   虽然说从之前何萍与秦的交谈来看,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次交手,而那次交手毫无疑问是何萍赢了。   但是那次交手毕竟只发生在秦与何萍二人之间,而现在,这是在所有蜂巢精锐面前,两大玉蜂毫不掩饰地一次交手,这如何不让他们热血沸腾。   “紫极天象对吗?”薛铃是知道方别所融合的新功法的名字的:“萍姐明明才修炼了几天,怎么就到了能够与秦分庭抗礼的地步了?”   是的,分庭抗礼。   何萍并没有用剑,也没有用她自创并且专属的清净世界,而是单单依靠紫气东来,依靠自己的两根手指,就能够与身怀霸秦神功的秦至少在表面上打了个有来有回。   当然,这之间自始至终何萍都是在防守,没有主动进攻过,但是有之前黑无与耿泰的交手经验,所有人都已经清楚,能够在这个级别的战斗中保证连续封挡对方的攻击而不紊乱,这本身就是极高的武学造诣。   “是的,紫极天象。”方别点了点头。   其实何萍能够将这门武功运用到这个地步,也是有些出乎方别的意料。   毕竟你别看这门武功是方别自己推导出来的,但是方别也只是推导到可以运行无碍的地步,而何萍现在的紫极天象的境界,是连方别都没有接触过的地步。   “毕竟。”方别看着薛铃,有点不要脸地自夸道:“是我创的不是吗?” 第九十三章 很能打就够了   毕竟是我创的。   听到方别这样有些不要脸的话,薛铃竟然感觉没有反驳的余地。   因为,紫极天象确实是方别创出来的,毕竟如果没有方别,就算有别人能够集齐紫气东来和紫霞神功这两本秘籍,但是也绝对不可能将两种武功有机融合在一起。   更何况方别还没有对薛铃说过,其实紫极天象对于明玉功也有相当多的借鉴,这才是确保何萍能够快速上手的根本。   “不过。”薛铃看着场中最终还是有些忧心忡忡地开口:“如果萍姐不出剑的话,能赢吗?”   如果何萍不出剑的话,能赢吗?   这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从目前来看,不用剑的何萍确实没有什么有力的攻击手段,目前来说,何萍主要是利用紫极天象这门内功的特性中和抵消霸秦神功的罡气,然后利用自己出色的身体协调能力和战斗经验,方能够和秦斗一个有来有回。   但是能够挡住不败,没有办法打倒秦,终究是无法取得这次战斗的胜利。   “严格来说不需要赢。”方别看着薛铃静静说道。   “不需要赢吗?”薛铃惊呆了。   她并没有办法理解这个逻辑。   “是的,不需要赢。”方别认真地给薛铃做了一个确认。   看着薛铃疑惑不解的眼神,方别笑了笑,给薛铃进行进一步的解释。   “其实,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场刁难吗?”   薛铃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   因为无论如何,秦最终拿出来对付霄魂客栈的借口,是真的师出有名的。   就像秦所说的,赏罚分明,那么霄魂客栈能够培养出来半年银蜂的自己和方别,这当然是功劳,该赏。   但是同时,执掌洛城,但是却导致驻地沦陷,惨遭破坏,于情于理,这确实是霄魂客栈的过失,哪怕说客观借口能找很多,并且在霄魂客栈这边,基本上已经挣扎到了极限。   毕竟在和蜂巢暂时脱钩之后,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苦苦支撑与锦衣卫的较量,并且还能保证局势不进一步糜烂,真的已经很难得了。   老实说,当初在知道霄魂客栈面临的情况的时候,薛铃自己是完全想不到最终会迎来这样好的结果。   毕竟当初蜂巢切断了和霄魂客栈的联系,甚至暗中出手从中作梗,希望霄魂客栈被削弱,另一方面锦衣卫咄咄逼人而来,带着大批的好手,最后还有宁欢在远处的虎视眈眈,那位悲苦老人,即使至今看来,还能够感受到他所带来的具有窒息感的压迫恐惧。   但是最后,蜂巢被迫服软承认霄魂客栈的合法性,锦衣卫也要捏着鼻子和蜂巢合作,借蜂巢之手除掉宁欢,而方别最终在饱受质疑之后终于出手,于星夜一人一剑单挑直取宁欢项上人头,从而一举登上江湖榜甲榜。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薛铃真的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精彩的展开。   可是在那之后,随着东厂袁崇携圣人之怒自燕京而来,此诚不宜与之争锋,更何况,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了。   继续在洛城和薛崇死磕是为了什么?   霄魂客栈有什么不能够离开洛城的理由?   答案就是,这个理由并不存在。   洛城并不是霄魂客栈任何一个人的家,这里本来就是一个暂时的落足地,就好像方别永远狡兔三窟,到一个地方先设置几个安全屋来当做避难所一样,既然洛城不适合呆下去,那么就只能选择离开洛城,另辟居所。   老实说,薛铃也很想下江南去看一下江南的大好风光,毕竟旅游嘛,行走江湖嘛,谁不喜欢?   而蜂巢的阻碍则主要就是那个低级蜂巢刺客不能够擅离驻地,不过这个随着方别晋升银蜂也迎刃而解。   谁能够想到秦换个角度就能够用这个问题毫无节操地来兴师问罪。   这里薛铃就要问了,洛城的烂摊子,换成谁能够做得更好?   难道真的要等霄魂客栈团灭在洛城,他们才会送上一个满门忠烈的牌匾,然后在背地里拍手称快?   在这一瞬间,薛铃真的想了很多,不过薛铃最后也没有想到方别这边更好的解决办法,以及如何应对秦的这层攻击。   “不清楚了对吧。”方别笑了笑:“但是事情真的很简单。”   “那就是看萍姐还能不能打。”   “能不能打?”薛铃好奇了。   萍姐能不能打我还不知道?   萍姐依旧可以把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吊起来打啊。   “是的,能不能打。”方别看着场下游刃有余与秦激烈战斗着的何萍。   两个人的战斗确实很激烈,秦的攻击大开大合,威猛至极,任何人设身处地,都会感觉危急万分,朝不保夕,连秦的一记攻击都挡不下来,但是偏偏何萍真的就用两根手指游刃有余地封堵住秦的所有攻击,虽然说只守不攻,但是身周的紫色烟气氤氲不散,何萍的气息也就悠悠不绝,即使和秦大战许久,何萍也始终没有露出疲态。   这已经不是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可以和人连续打架七十五分钟并且再跑三十公里的问题了。   而是何萍真的证明她不仅很能打,并且如今内力的底子好的不可思议,可以维持她进行长时间的高强度战斗了。   这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都很重要。   他们也清楚地明白——可能蜂巢的天,确实会变了。   “你要知道,萍姐是少数主动退休的玉蜂。”方别看着薛铃说道:“退休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个是何萍确实完成了前所未有的海量任务,积累了数不清的刺客积分,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用这些积分换取一次退休的机会。”   “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更为现实。”   “那就是萍姐在退休前夕,她的身体,确实有一些撑不住的迹象,如果说蜂巢继续派给萍姐天字号任务的话,我不清楚萍姐还能够支撑多久。”   “所以选择退休,是势在必行的一件事情。”   “而人走茶凉,身为玉蜂的时候就如同现在的秦,是蜂巢的最高决策层的一员,对于蜂巢的走向有举足轻重的指引地位。”   “但是离开作为引蜂人。”   “虽然算得上是一方诸侯。”   “可是你要知道,以萍姐的性格,还是挺容易得罪人的。”   “这些人如今就围绕在秦的身边,像是一堆苍蝇嗡嗡嗡个不停。”   “这次的刁难,就是那些苍蝇的手笔。” 第九十四章 一窍而已   “他们?”薛铃看向四周,不知道在周围冷眼旁观的那些人中,究竟谁才是苍蝇。   不过薛铃也明白了方别所讲的道理。   这个问题的关键,确实就在何萍身上。   因为何萍的虚弱,所有很多人认为有机可乘,甚至说当方别选择爆出来自己的大部分真实实力来对蜂巢进行对等威慑,蜂巢依然没有停下自己这边打压的步伐。   毕竟说到底,方别还是太年轻。   年轻当然好,年轻意味着无限的潜力,但是年轻同样也意味着人微言轻。   即使是江湖辈分已经高到不可思议,并且如今实力也稳稳站上一品的商九歌,严格来说,已经算是江湖上的一号真正大人物了。   但是商九歌就在霄魂客栈,你看有谁把她真的当成根葱了?   当然,商九歌不被人当回事主要是因为商九歌的性格过于大大咧咧,毫无威严,可是年轻没架子,也是重要原因。   方别也一样,就算方别已经展现出来自己的实力,但是对于蜂巢的大多数人来说,他们更加畏惧的是蜂巢的第一刺客何萍,即使说何萍如今已经愿意选择收敛辉芒,但是余威犹在,可镇山海。   而今在眼前,所有人都看到了何萍的另一面。   她不动用兵器,竟然就能和秦打一个平手出来!   而在战场当中,就算是秦,久攻不下何萍,心中也是震惊难当。   他也不清楚何萍如今所用的究竟是什么武功,他与何萍其实算是蜂巢相当长时间的绝代双骄,在那一次真正交手之前,他一直以为何萍的武功不过和自己相若,甚至说还不如自己,但是那一次交手之后,他才终于开始正视何萍的实力,不过即使这样,秦也知道何萍的致命弱点,也是几乎每个人都知道的。何萍先天有亏,不适合习武,一旦习武,一旦动用她的绝技,那么就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可以说别人的武功都是耐用品,只有何萍是消耗品。   若非如此,何萍如何需要在二十九岁的年龄就选择功成身退?   不过再退一步说,正因为何萍是消耗品,那么何萍愿意将自己的最后光与热送给哪位仇敌,才是真正的人间恐怖。   毕竟有谁有自信可以躲过何萍的刺杀?   于是才有了何萍即使退居洛城,也有那一次又一次对何萍的试探,并且也因为何萍在这些试探中始终没有出过手,所以说蜂巢的试探也开始层层加码。   如果眼前也算是试探的话,几乎也是蜂巢所有的试探中最无所顾忌剑拔弩张的一次了。   这样思考的同时,秦再一拳挥出,即使说包裹了霸秦神功的功力,但是打在何萍的手指上依然如同棉花一样软绵绵完全打不上力道,连所有的霸气真气都几乎被吸收抵消。   何萍身周的紫色真气似乎有着非常不可思议的卸力,并且生机勃勃,自成一体,秦本能地感觉到这是一门极为高深的武学,不过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学,秦即使想遍所有自己知道的武功典籍,也找不到这种功法的下落。   念一至此,秦向后小跳一直跳出来一丈,算是暂时脱离了战圈。   何萍并没有追赶,而是在原地静静看着秦:“你又想做什么?”   “并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想做什么。”秦看着何萍说道:“你这又是学的什么武功?”   “奇了怪了。”何萍看着秦淡淡说道:“我学了武功也要告诉你吗?”   “今天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我不出剑的话,你究竟有没有办法奈何我?”   “奈何的办法当然还是有的,就是比较麻烦。”秦看着何萍慢条斯理说道:“不过而今你既然展现出这份实力,其实今天的蜂王战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蜂巢之所以选择对何萍施压,就是想知道何萍这件消耗品如今大概到了什么程度,就是何萍一直隐藏实力选择不出手,一切都由方别来处理解决,事情才在一定程度上被推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但是如今既然何萍不仅出手了,并且可以和秦在正常一品之战中交锋一炷香的时间不落下风,新掌握了一门不知名的高深内功,几乎弥补了自己的内伤缺陷,这样的何萍,已经值得所有人的尊敬,这场蜂王战当然也就没有了继续的必要。   只要何萍继续证明自己的威慑能力和价值,并且愿意证明自己对蜂巢的忠诚,那么蜂巢就不会舍得将何萍这样的人物推向自己的对立面。   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不,我想还是有必要的。”何萍笑了笑:“你既然打完了,那么轮到我出手了吧。”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何萍。   之前何萍展现出来的是那神秘内功精巧的卸力能力和生生不息的运转代表的醇厚。   那么现在何萍说她要进攻,那么究竟是出剑呢?   还是说继续用这门神秘内功的进攻?   连秦也生出了兴趣,毕竟蜂后下了命令这蜂王战不分生死,何萍一向是讲规矩的人,如果何萍不讲规矩,那么当初他与何萍的那一战他就不可能活下来。   当时即使说何萍对他生出了杀心,但是鉴于他与何萍同是蜂巢玉蜂,并且并不是任务目标的前提下,何萍才选择胜而不杀。   而现在既然蜂后殿下亲口否决生死,那么何萍就不会选择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挥动屠刀。   当然,这是仅仅对于何萍而言,如果换成了方别,那么一切就说不准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秦不由望了一眼在一旁观战的方别。   方别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和薛铃的谈话也一直是有一遭没一遭的,所有精力还是放在何萍的这场战斗上。   虽然之前方别说的有些轻松,但是毕竟是紫极天象的第一次实战,连方别都想知道紫极天象在何萍手中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到什么程度。   毕竟紫极天象并不是什么腐朽,而之前何萍依靠一门并不适合自己的蜂巢心法都能够取得那般境界,随后转修了明玉功之后变成了蜂巢第一刺客。   那么现在有了自己专门为萍姐融合创造的紫极天象,萍姐又能够发挥到什么境界,方别很想知道,所以也就目不转睛。   此时秦看向方别,两个人一时间四目相对。   不过此时秦的对手是何萍,方别就没有必要严阵以待,依旧一副懒懒提不起精神的样子看着秦,在平常时候,方别真的是一个慵懒的人物,毕竟这也是方别的重要伪装之一。   方别的宗旨就是绝对不要引人注目。   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即使你真的秀于林,那么你最好先把根扎地深一点。   不过在与秦对视的同时,方别最终还是伸出一根手指,静静指了指秦的面前。   秦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方别的动作,但是下一瞬间他就知道方别指的是什么了。   方别指的是何萍!   何萍发动了攻击!   虽然与其说是攻击,倒不如说何萍静静伸出了一根手指。   之前何萍用来格挡秦的拳头,一律用的是两根手指,这次用的是一根手指,那么当然就有些许的不同。   在何萍轻轻点出手指的那一瞬间,一道锋利炽热的内息瞬间从何萍的食指孔窍汇总激射而出,向着一丈之外的秦攻去。   这当然也是一种真气外放,凌空杀人。   只是,何萍的这一道真气,要比寻常一品境的凌空剑气更快,并且更加凝聚。   只一瞬间,就来到了秦的面前,然后轻而易举地突破了秦密布全身的护体罡气,在秦的护体罡气中烧灼出来一个小口,然后刺入了秦的身体之中。   直到此时,秦才意识到何萍发动了攻击。   当然,在突破了秦的护体罡气之后,即使是何萍,那道指力真气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只是撕开了秦的黑红劲装,然后在秦古铜色的皮肤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白痕——虽然说秦并不是纯粹的肉身强者,霸秦神功也不专注于锤炼身体,但是秦的肉身力量,竟然同样处于一个顶级的状态。   “这是……”秦感受到灼痛之后,霸秦神功护体罡气被破的讯息才慢慢传达到他的意识中,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何萍只伸出一根手指,隔空一丈,就能够破开自己的护体罡气?   即使是秦,这一瞬间也有些在风中凌乱。   这才几天不见,何萍就掌握了如此凌厉的攻击手段?   虽然在绝对的杀伤力上,相比于何萍的剑还有些不够。   但是这样隔空杀人的招数,即使说是偷袭,但是对于秦这样的超一流的一品高手有效,就真的有点惊世骇俗了。   “小玩意。”何萍这样淡淡笑道,同时手指继续在空中轻点,在她轻点的同时,数道凌厉至极的指力如同剑气一般破空而出,向着秦继续刺去。   不过这一次就有些光明正大挑战的意味了,秦有防备之下,就和上次截然不同了,不过之前偷袭都没有能耐秦如何,秦心中对何萍的这种凌空一指的手段威力有了大致的估测,所以这次应对起来,就显得更加游刃有余。   这一次何萍一共连点三下,也就是同时放出来了三道凌空指力,而秦并没有草率格挡,而是同样调动全身的霸秦真气,霸秦神功本身就是一门霸道地调动周身内息外放的手段,就好像之前耿泰的那凌空一掌能够直接把黑无打飞但只是近身的能力稍微欠佳而被黑无最终一拳废掉相似,秦其实真气外放的能力也相当强悍,只是说绝大多数情况下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而现在,就是有这样做的必要了。   当何萍的紫极天象真气刺入,秦的霸秦神功瞬间如同泥沼一样,将那三道指力尽数包裹,然后磨灭,当然过程稍微有些曲折,毕竟相对于秦的霸秦真气,何萍的凌空指力虽然在绝对的真气量上远远不及,但是却占了一个精纯和汇聚的便宜。   所以即使有秦刻意的霸秦神功阻拦,这三道凌空指力还是有一道突破了秦的防御,再次在秦的黑红劲装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不过这次就连皮肤的白印都没有留下。   “相当了不起。”即使是秦,面对这样的手段也不由由衷开口赞叹道:“不过这门凌空指力应该是何萍你自创的?我明显感到了其中的生疏。”   “对啊,自创的。”何萍笑了笑说道:“毕竟之前没有这样的条件。”   之前没有这样的条件,是指何萍因为九阴绝脉的缘故,先天孔窍无法闭合,自行向外泄露真气,所以对于何萍来说,光是利用真气进行一些基础武功的强化和增幅,就几乎要耗尽全力了,哪里有功夫再使用这样的凌空手段来挥霍。   同样的道理也可以放在商九歌身上,毕竟何萍与商九歌很有同病相怜的味道,你几时看到商九歌曾经玩过真气外放的手段,哪次不是拿着剑砍砍砍。   虽然说商九歌拿剑砍的效率可能要比她用什么凌空掌法剑法的效率高,但是事实上,连岳平山这样的三品强者都能够斩出来剑气,没有道理商九歌用不出剑气的道理。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的残酷。   商九歌真的用不出剑气。   何萍之前也用不出。   而在修行了紫极天象之后,一切情况都变了。   紫极天象首先是针对九阴绝脉的治疗功法,可以有效针对九阴绝脉之前开启的孔窍进行一定的修复和辅助愈合,而何萍之前服用清净琉璃方,已经差不多可以自行关闭一些不必要的浪费孔窍,而此时,再加上紫极天象,何萍就同样能够在需要的时候,将一些孔窍完全打开。   所谓清净世界之所以强大,就是全身孔窍全开,全身心地感受世界,从而造成攻击力和速度的不可思议增幅,这是方别都没有办法学会的。   而现在,何萍用的这凌空指法。   只需要全开一窍。   一窍足以。   一窍就能够攻破秦的霸秦神功护体罡气。 第九十五章 一边接水一边放水的水桶   这是真的一窍而已。   之前的清净世界,算是周身三百六十孔窍全开,那造成的消耗,当然可想而知的巨大。   所谓的清净世界一停到十八停的区别,只是说这些孔窍所开启的幅度的大小。   但是这一记凌空指法,却只开启食指上一处穴道,使真气所无阻碍地雄浑涌出,方最终引起这样恐怖的效果。   不过这些细枝末节的方面,一记今后可以继续开发的方面,何萍当然没有必要和眼前的秦仔细说道。   千言万语,只需要总结成一句这是我自创的小玩意罢了。   秦当然也不至于打破砂锅问到底,这种关于修炼的细节以及功法的问题,有些时候即使亲密如夫妻,都不会与之分享,毕竟这涉及到自己的功法命门之类的重要问题。   而秦与何萍非但不是如夫妻的亲密关系,更是对立多年的仇敌关系,此时更没有理由和立场去问。   而在薛铃那边,薛铃却可以毫无顾忌地不懂就问,传音入密问向方别:“你的紫极天象还有这么多效果和特性吗?”   之前何萍出关的时候,只展示了一个对于真气的操纵,即自行利用护体真气磨去方别用来试探的竹筷,不过那个时候,显然没有开发出来这么多花里胡哨的用法。   “并不是我的。”方别苦口婆心纠正道。   嗯,是我改良融合创造出来的。   但并不是我的。   因为我自己是真的没有怎么练。   方别的三五神功才是最适合自己的武功,没有必要去削足适履地去强行转修这个紫极天象,虽然这个紫极天象看起来真的很厉害的样子。   当然,紫极天象是紫色功法,并且还是相当不俗的紫色功法,目前所知的那些紫色功法一一摘出来,比如说金刚不坏,比如说六脉神剑,比如说黑天魔功,比如说霸秦神功,哪个不是威风堂堂,那个不是牛叉轰轰。   没道理紫极天象偏偏没有姓名。   不过何萍能够将才练了没几天的紫极天象发掘出来这么多用法,一方面是何萍真的是战斗领域的天才。   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何萍之前实在是太穷了。   “萍姐之前太穷了,现在一时阔了起来,即使是萍姐,一时间也有些炫耀的味道。”方别开口向薛铃淡淡解释道。   “穷?阔?炫耀?”方别的这些话拆开薛铃还懂,不过合在一起那就是真的不懂了。   “是的,萍姐之前太穷了。”方别向着薛铃静静解释道:“萍姐练内功很难的,并且就是一个四处漏洞的口袋,你装点苹果也就算了,偏偏装的全是水,你没听说过那个经典的数学问题,一个水桶一边放水一边接水,问这个水桶里面的水多久能接满?”   “有这么蠢的问题吗?”薛铃惊呆了,毕竟薛铃是没有经历过小学数学的摧残,没有办法理解一个多少小时能放空又多少小时能装满的水桶,同时开始放水和接水多少时间能够接满这样的宇宙终极问题:“现实中谁会有那么傻啊!”   “别说,还真有。”方别叹了口气:“难道你没有一边充电一边玩手机吗?”   “好吧,冒昧了,你还真没有过。”   “当我刚才什么也没有说。”   “总之,我们言归正传,萍姐就是这样一个一边放水一边接水的水桶,所以说最后能够留下来的水量非常有限。”   “当然你要说好处,当然也是有好处的,那就是因为真气一直没有办法真正盈满的缘故,所以说萍姐的经脉也是非常的坚韧宽阔,这也是她使用清净世界的重要屏障之一。”   毕竟马路不够宽的话,如何供八车道相向而行?   “但是好处归好处,坏处的话,那就是萍姐的真气一直都是不够用的,所以萍姐的战斗风格从来都是全力出手,一击必杀,很难有人看到萍姐出第二招,不过我怀疑很多时候萍姐可能就没有出第二招的力气了。”   “总之,这样的苦日子萍姐过了很久了,所以养成了很不好的习惯,即使说后来转修了明玉功,这种情况已经改善了许多,但是一个饿怕了的人,你给他美味佳肴他并不会全吃完,而是会选择留一部分当储备粮,以备不时之需。”   “而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方别静静做着总结:“萍姐阔了。”   听方别这么一解释,薛铃才慢慢有点明白了:“所以说,紫极天象修炼之后,萍姐这水桶不漏水了?”   你的悟性真是高,这个比喻太贴切了,只要你不把这个比喻告诉萍姐就行。方别在心中淡淡腹诽道,不过嘴上点了点头。   “说严格不漏水是不可能的,除非就像是曾经那个张铁牛一样,全身孔窍封闭,留一口先天真气在体内自行运转,才能够保证水桶不漏。”   “而寻常人,自始至终都是漏水的,区别不过是漏多漏少。”   “而对于现在的萍姐而言,她所积聚的真气,终于可以十有八九地保存在体内。”   “这对普通人来说大概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毕竟你辛辛苦苦修炼的内力,不留在体内还能够留在那里。”   “但是对于萍姐而言,这就是莫大的馈赠了。”   “萍姐大概这辈子体内都没有这么多真气过,真的是久旱逢甘霖,所以说,她才会倾向于玩一些之前从来没有机会玩过的玩法。”   “比如说现在所使用的凌空指力。”   薛铃这下才是完全懂了。   原来萍姐其实这么可怜吗?   不过,这些关于何萍的修炼细节,恐怕也真的是只有方别才能够掌握吧。   因为方别才是与何萍最亲近的人。   而在场上,秦最终冷笑一声;“好吧,我承认有点意思。”   “不过如果只是这点意思的话,那么想要凭借这个不拔剑就击败我。”   “我想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这样吗?”何萍看着秦淡淡说道。   这样说着,她向着秦伸出一只手。   手刀。   那一瞬间,那只手臂上的所有孔窍同时打开,紫极天象的真气向着何萍的那只手臂上汇聚。   只见紫色氤氲,云蒸霞蔚。   何萍看着秦笑到:“那这样呢?” 第九十六章 绝代双骄   何萍只是伸出一只手臂,但是那只手臂上蓬勃而出的紫色真气让任何一个看到的人都为之动颜。   何萍之前给人的印象都是依靠招式和速度见长,至于真气的雄浑程度从来不是其长项,毕竟九阴绝脉在修炼上有着巨大的硬伤。   但是现在,这个硬伤似乎被弥补了。   看着何萍手臂上的氤氲的紫气,如果何萍使用这条手臂来战斗,那么她的右手便是一柄无双的战刃。   “万万没有想到能够看到萍姐变成泽拉图的那一天。”方别看着何萍的右手,有点感慨地说道。   “泽拉图又是谁?”虽然说对于方别很多时候的方言方语都无法理解,可是不懂就要问。   “en taro,泽拉图。”方别轻声说道,然后进一步解释道:“一位很厉害的黑暗圣堂武士,总之和萍姐现在的共同点就是能够在手臂上形成战刃,虽然说他的战刃是绿色的。”   薛铃决定闭嘴。   因为方别说的这些话薛铃真的一个字都听不懂。   但是其实也蛮好的。   因为方言方语真的是只在方别认可的人面前说,平常的方别,是真的那种慵懒认真又极度淡漠的一个人。   慵懒是对这个世界的漫不经心。   认真是对所有事情的态度。   而淡漠则是真的淡漠。   他只关心和自己相关的事情,对于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几乎是绝对冷漠的淡然。   至少薛铃和方别刚认识的时候,方别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过类似的话。   所以,薛铃想了想只能问:“那么很厉害对吧?”   “它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方别叹了口气,感觉对于这个梗已经玩烂到自己都不愿意提及的地步:“具体还是要看使用的人,不过如果使用的人是萍姐的话。”   “我感觉靠谱。”   毕竟即使是方别,也从来没有尝试过利用喷薄而出的真气制造那如同圣堂武士灵能战刃或者说绝地武士那样制造光剑,如果这样的话,感觉这个世界的武道境界瞬间就上了一个档次。   当然,六脉神剑的完全体效果应该也是六柄数丈长的光剑挥舞,而不是biubiubiu的机关枪。   但是无论如何,萍姐目前确实做到了。   毕竟以萍姐的实力和武道境界,一旦说方别能够解决何萍的真气问题,那么说何萍真的能够在武道上彻底玩出来花。   客观来说,何萍如今其实已经是真正的武林大宗师身份了,单单从武道境界上来说,只是缺点就是知名度实在是太低。   毕竟没有一个刺客,希望自己知名度高的。   而秦也充分感觉到了何萍手中那柄紫色战刃的恐怖,如果真打起来的话,这柄紫色战刃甚至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自己切成两半。   如果霸秦神功的护体罡气没有办法中和抵消何萍书中的战刃的话。   不过,秦看向何萍:“即使是你,维持这样一柄真气之剑,也没有办法持久吧。”   何萍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举起手来看着右手上那继续向外喷薄而出如同火焰一样的战刃,其长不过三尺,并且事实上,最终这柄战刃的长度与锋利程度,都是由自己真气来控制的。   大概如果何萍不惜一切代价来维持的话,这柄战刃可以长达一丈。   虽然说没有四十米大刀,但是三米长的大刀挥出去,也可以问一句你怕不怕。   但是这样的战刃缺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消耗真的维持不住。   “并不需要一直维持。”何萍看着秦静静说道:“只需要杀人那一瞬间开启就好了。”   对于杀人而言,何萍是真正的专家。   便如同两个人交手的那一瞬间,原本空手的何萍瞬间在右手中凝聚这柄真气战刃,那么不要说没有防备之下谁都有可能被何萍当场斩杀,就算你提前知道有所防备,那又有什么用呢?   这可是最长可达一丈,锋利程度等同绝世神兵,并且还握在何萍手中的战刃。   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就感觉可怕到了极点。   “也是。”秦点了点头。   如果说这真气战刃的激发速度足够快的话,那么没有必要一直维持,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刻展开就能够万军从中取上将人头如同探囊取物。   “其实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搞出来这个东西,但是想必你也不会说,我也就不自讨没趣了。”秦站在不远处看着何萍说道:“当然,你这样的天才搞出来什么武功我都不会太意外。”   “原本来说,你既然亮出来了这个,那么这场战斗就更没有继续的必要,我认输就可以了。”   “但是,看到这样厉害的武功,不亲手尝试一下,总感觉会有点遗憾。”   这样说着,秦回头看向那座宫殿:“蜂后殿下,我希望您能够暂时收回此战不分生死的成命。”   薛铃在场外听到秦这样说,不由惊呆了:“他真的不怕死吗?”   只要稍微有点常识的人,就会知道在何萍这样的真气战刃下会是什么下场,秦就算再怎么自负,如何敢以身犯险?   如果说秦最大的倚仗就是确定何萍不会杀人,尤其是在蜂后面前,违背蜂后的禁令杀人——这就和公然叛变没有什么两样,而何萍事实上,一直维持着对蜂巢的忠诚,这也是方别最为头疼的地方了。   否则的话,两个人远走高飞也不过是面对蜂巢无休止的追杀罢了。   “秦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怕死的人之一了。”方别淡淡说道:“当然,论怕死他当然比不上我。”   说的好像是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一样,薛铃在心中疯狂吐槽。   “但是除了怕死之外,秦是真的一个很优秀的武者,否则的话,他也没有办法将霸秦神功练到这个地步。”   “早年他将萍姐视作最大的对手,在蜂巢内部,两个人也几乎是以绝代双骄的形式存在,不过那一次偶然的交战,才让秦认识到了他与萍姐之间存在的差距。”   “萍姐击败了他却没有将他杀死,这让秦在感激之余,也将此视为平生奇耻大辱。”   “虽然说两个人的梁子真的形成很久了,两个人几乎代表着刺客的两个极端。”   “萍姐是那种更加传统的刺客,她并没有什么手下和羽翼,除了我之外,就只有自己。”   “除了喜欢喝一点酒这样的爱好之外,其实萍姐是那种真正苦行僧一般的人物,从小被蜂巢养育长大,大多数的人生信条和三观都是蜂巢给予她的。”   “对她来说,完成任务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事情。”   “当然,对于萍姐来说,最大的意外就是遇到了我。”   方别说这句话的时候,对着薛铃淡淡笑了笑:“其实我越了解萍姐,就越明白,她当初决定收留我真的是一个奇迹。”   “她并不是什么喜欢扶危济困的菩萨心肠,用萍姐当初对我说的话,那就是她并不是一个好人。”   “萍姐也从来没有把她当做一个好人,充其量,萍姐她只是保持不作恶罢了。”   “在没有任务的前提下,萍姐不会主动杀人,也不会用自己的武功去做一些为非作歹的事情。”   “但是你让她做一点好事,依旧是很困难的事情,因为这是没有必要,没有收益的事情。”   “可是萍姐就是把我留下来了。”   “并且在谢大哥死去之后,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其实我的性格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萍姐而形成的,但是萍姐毫无疑问,也因为我改变了许多。”   “否则,至少她不会做出那个退休的决定。”   薛铃静静听着,方别与何萍之间的故事,可能真的能够写一本书。   不对,或许应该说是再写一本书。   “但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秦为什么会选择这样做。”薛铃看着方别说道。   “其实我已经说了。”方别笑了笑:“我说过萍姐代表着刺客的一个极端,而秦就是另外一个极端。”   “当然,秦当然也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刺客,毕竟每一个蜂巢刺客,都是依靠着一次次的任务慢慢爬上刺客的顶端。”   “秦也不可能是一个任务不做升到玉蜂的位置。”   “与萍姐一样,他也出身于蜂巢的训练营,只是蜂巢的训练营一旦最终完成刺客分组,那么彼此之间就成为真正的路人,然后在各自的战线上彼此拼杀,然后凋零。”   “只有极少数才有机会一直活到最后,然后爬上蜂巢的顶端。”   “当然,萍姐和秦就是爬到最后的人。”   “萍姐是一心将自己修炼到最强的人,因为只有最强才有机会一次次完成那些艰难到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秦则算是认识到了刺客的极限。”   “那就是最强之人只有一个,你很难保证自己一直都是那个最强的人,所以说秦慢慢走向了引蜂人的路线,他开始豢养更多属于自己手下的刺客,并且开始联合其他强有力的刺客组合,以他为中心,在蜂巢中形成了一个刺客联盟。”   “就好像在洛城发生过的那样,如果说碰到了一个比较困难的任务,比如说刺杀商九歌。”   “这样的任务交给萍姐来完成,那么萍姐就会说去去就回。”   “刺客的任务其实非常的枯燥与无聊。”   “说白了究竟是到达任务地点,杀死任务目标,然后拿信物回去复命,说白了就和魔兽世界那些日常任务一样。”   “不过其实跑腿的功夫更多,真正杀人的时间只有一瞬间。”   “但是世界上只有一个萍姐。”   “老实说,其实是当初的商九歌,蜂巢之中更能够单独完成刺杀任务的也不多。”   “而秦所组织出来的刺客联盟此时就展现出来其效果了。”   “就像杀商九歌一样。”   “一个银蜂肯定杀不了。”   “但是如果一组金蜂配合三组银蜂,老实说那天你晚上没有你们捣乱,你感觉商九歌能活下来吗?”   明明主要功劳是你好不好。薛铃继续腹诽,不过对于商九歌能不能活下来这个问题,其实就是很清楚的。   那就是那一天如果没有外人帮助商九歌的话,商九歌必死无疑。   “她会死。”薛铃静静做出来这样的判断。   “这就对了。”方别看着薛铃:“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萍姐,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完成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么蜂巢就这样听之任之?”薛铃反问道。   薛铃从小在锦衣卫中长大,耳濡目染之下,或者说自己的父亲薛平大人本身就是段位极高的驭下高手。   此时虽然说薛平已死,但是薛平的那些部下依然明里暗里地保持着对于薛平这个已死之人的忠诚,对于薛铃这个薛平之女,也是进行着微妙的照顾。   而薛铃,也第一时间认识到了这样做的不足。   那就是如果说真的让秦在蜂巢之中形成自己的势力,那么让大家都只知秦,而不知蜂后,最终结果就是秦将原本的蜂巢高层架空,让他们变成自己的傀儡。   其实从现在蜂巢的情况来看,隐隐都有这种趋势。   不过今天确定了蜂后的存在,并且意识到蜂后现在还在整个蜂巢有着极高的统治力,那么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发生才对。   “是的,听之任之。”方别点了点头:“毫无疑问,秦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唯一的疑问就是他的野心究竟止步于何处。”   “究竟是止步于成为蜂巢的玉蜂,成为那个仅次于蜂后殿下的掌权者,甚至直接成为传说中那位蜂王殿下,或者说更进一步。”   “这没有人可以知道。”   “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   “在秦决定使用这种方法并且将其慢慢推行之后,蜂巢的任务完成率与速度较之以往都有了一个非常大的提升,老实说,如果秦能够活到以后,那么他绝对是一个优质CEO的候选,而萍姐则更多是一个冲锋陷阵的产品经理。”   “但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秦的这种方法有用并且好用,帮助蜂巢避免了更多的失败,保存了许多经过了大量培训的蜂巢刺客。”   “除此之外。”   “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   “什么因素?”薛铃不由问道。   方别看着薛铃,淡淡回答到:“很简单。”   “刺客也是人。” 第九十七章 矛与盾   刺客也是人,这似乎是一句绝对的废话。   毕竟你见过哪个刺客不是人的?   这又不是什么科幻世界,由专门的机器人来当刺客的。   每个担当刺客工作的,当然也是不折不扣的人。   不过薛铃听到耳中,心中一动。   “刺客也是人。”方别看着薛铃,继续重复了一遍。   “刺客并不是那种高冷到不食人间烟火,活着就是为了杀人的可怕存在。”方别看着前方正在对峙的二人,静静说道:“刺客也是人,需要吃饭,需要喝水,需要睡觉,也需要过正常人过的生活。”   “严格来说,刺客也不过是一种职业罢了,不过区别就是屠夫杀猪,刺客杀人。”   “虽然说蜂巢也豢养有真正的死士,但是大多数的蜂巢刺客,并不是死士。”   “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选择加入蜂巢,有些人想要更加酣畅淋漓的战斗,有些人想要高深的武功秘籍,有些人想要掌握难以企及的权力,还有些人单纯只是想赚一点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愿意做蜂巢的刺客,至少说他不是无欲则刚的圣人。”   “就算是商九歌,她也是为了打更多的架,见更多厉害的人,才选择加入了蜂巢。”   “并且,可想而知,蜂巢对商九歌这类人的控制极弱。”   “然后呢?”薛铃问道。   其实薛铃已经明白了,但是她更想听方别说出来。   “然后秦的方式更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方别看着薛铃说道:“我说过,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萍姐,萍姐是目前蜂巢所培养出来的最强大最专业的刺客,可是,何萍只有一个。”   “对于其他人来说,完成任务意味着风险和死亡。”   “毕竟在刺杀过程中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   “如果有人能够帮助自己显著提高刺杀的成功率,并且可以更快得到自己在蜂巢中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战斗,秘籍,权力,和金钱。”   薛铃默默点头。   是的,即使是自己,也更希望组织中出现一个秦这样的人物,来协调组织那原本形同散沙的蜂巢刺客,从而提高任务的完成率和自己的生还机会。   “这与萍姐矛盾吗?”薛铃问道。   既然说何萍与秦有这样大的矛盾,那么就意味着两个人的基础理念有着重大的差异。   不过,目前来看,萍姐追求的是自身的强大,秦追求的是协同的效率,两个其实并不矛盾,其实是可以共存的?   “原本是不矛盾的。”方别说道:“所以说最初链各个人还算是相安无事。”   “但是很快,随着两个人在蜂巢中的地位慢慢提高,其实力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强,那么原本没有矛盾,也会生出来矛盾了。”   “这里不得不夸赞秦一句。”   “虽然秦是真的打不过萍姐,但是他其实主要的精力其实已经不在修炼上,但是他最终还是将霸秦神功这种威猛霸道的紫色功法练到了接近前无古人的巅峰。”   “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秦也一味追求个人武力的巅峰,那么他能不能够攀登到更高的境界。”   “但是很明显,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方别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两个人的矛盾,最初是从秦打算拉拢萍姐开始的。”   “拉拢?”薛铃问道。   “对,拉拢。”方别点了点头:“因为很明显啊。”   “萍姐自从在蜂巢出道开始,就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蜂巢刺客,任务完成率一直保持着百分之百,个人的战力也在一次次生死搏杀的磨砺中飞速提升。”   “可以说很快何萍之名就已经传遍了整个蜂巢,而秦则开始初步实施自己的计划,开始拉拢蜂巢之中那些同样有意合作完成任务的刺客组合。”   “而如果成功拉拢萍姐的话,那么秦的工作就是事半功倍。”   “但是萍姐拒绝了?”薛铃问道。   这几乎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即使是现在的何萍,薛铃都怀疑会对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   更何况是当初的何萍。   “是的,萍姐拒绝了。”方别说道:“萍姐其实对于这个世界上感兴趣的东西很少,况且所有的任务,确实她一个人就可以完成,根本不需要其他蜂巢刺客的合作。”   “这是两个人最初结梁子的开始,不过随着秦的工作范围越来越大,其实一定程度上,在蜂巢内部也就形成了两种路线之争。”   “是单独完成任务提升自己与合作完成任务提高成功率和生还率的冲突?”薛铃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是的。”   “我说过,这两种路线其实本质上是没有冲突的,但是对于蜂巢的高层来说,他们就不能听之任之了。”   “提高任务的成功率,对他们来说当然有很大的好处。”   “但是如果让秦这样的角色在蜂巢内部合纵连横,掌握巨大的势力,那就会有被秦彻底架空的危险。”   “而何萍当然是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刺客类型。”   “忠诚,高效,不问多余的问题,一心只执行任务。”   “如果说蜂巢能够有二十个像是萍姐这样的刺客,那么蜂巢就算一统江湖又有何难?”   “但是我说过,萍姐只有一个。”   “所以他们需要秦。”   “秦是一个强而有力的领导者,确实能够将蜂巢带到更远的地方。”   “但是他们同样也需要萍姐来对秦来进行一定的制衡。”   “以免秦手中的权力膨胀导致失控。”   “所以这就是秦与萍姐两个人同时进阶为玉蜂的原因,并且因为种种原因,两个人身边都聚集了一些支持者。”   “当然,毫无疑问,秦那边的支持者更多一点,不过对于萍姐而言,她只要手中的剑依然锋利,那就并没有人敢打扰她。”   只要手中的剑依然锋利。   薛铃默默念这句话。   当然,眼下的局势,大概就是蜂巢其他人在猜测何萍手中的剑究竟锈到了什么程度。   “那么萍姐退休的原因,就是因为伤病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没有办法再去连续执行这些高强度的任务了。”薛铃看着方别说道。   “而萍姐退休之后,秦这边也开始缓慢试探萍姐的状态,只要萍姐露出一丝虚弱,他们就会冲上来将萍姐撕得粉碎。”   “我说的对吗?”   “对,也不对。”方别淡淡说道。   “哪里对,又哪里不对?”薛铃忍不住问道。   不是明明都对吗?   “即使萍姐真的虚弱,他们也不会冲上来将萍姐撕碎,因为即使是虚弱的狮子,也不是卑鄙的豺狼可以挑战的。”方别看着薛铃淡淡说道:“但是他们会不停地用这样那样的手段,用软刀子杀人,直到将萍姐逼到墙角。”   “退无可退。”   “但是眼前却又看不到敌人。”   退无可退,但是眼前却看不到敌人。   只要想到这个画面,就感到有些凄凉。   薛铃看着方别:“那么现在?”   “那么现在,我们选择主动出击。”方别笑了笑:“既然眼前没有敌人,那么就找出来敌人,然后战而胜之。”   “就够了。”   “接下来,就是萍姐的个人演出了。”   薛铃点了点头,将目光聚焦向下方的战场。   两个人之间的交谈用的是传音入密,语速极快,所以说两个人聊了很久,场中人依旧没有真正交锋。   当然,准确来说的话,他们都是在等待蜂后的回应。   秦请求蜂后取消不分生死的规定,哪怕说这个规定现在来看更多是要保护他。   但是秦依然想要体验一下何萍手中真气战刃的威力。   而蜂后则同样沉默了许久,最终其声音才从殿宇之中传了出来:“我不允许。”   毕竟如果允许解除,分出生死的话,今天的秦与何萍之间,八成就真的要死一个。   并且死的那个人九成是秦。   就像方别所说的那样,虽然说现在秦在蜂巢内部攫取了极大的权力,但是同样的,如今蜂巢之中暂时很难找到第二个人取代秦的位置,成为蜂巢铁血的领袖。   蜂后虽然名义上是蜂巢的最高首脑,但是蜂后真的极少展现出来自己的战力,蜂巢的稳定,其实主要是依靠玉蜂来维持的。   而秦就是目前蜂巢之中唯一的玉蜂。   “那真是遗憾呢。”秦叹了口气说道,他看向何萍:“我知道,如果蜂后不允许的话,你是绝对不会在这里杀我的。”   “我只是不希望在蜂后殿下面前杀人罢了。”何萍对于蜂后倒是几乎绝对的尊敬和忠诚,薛铃却完全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不过这个问方别,大概方别也不会说。   “哪怕这样,我还是很想领教一下这所谓真气战刃的威力。”秦这样说着,霸秦神功继续运转,整个人身周的真气都近乎炽热的燃烧起来,透出某种炽亮的红色。   方别看着秦身周的真气,也不由吃了一惊:“好吧,秦居然比我想象中还要强。”   能够将霸秦真气的护体罡气修炼到近乎实质的地步,那么说明秦几乎是真的已经把霸秦神功这门武功练到头了。   只是不知道秦还有没有找到并且修行其他的紫色级别的武学,毕竟秦眼下才不过三十出头,真的是正值武学的鼎盛状态,有大量的时间进行其他武学的修行来提升自己。   或者说秦认为单纯一门霸秦神功就已经足够自己使用了。   这就要看秦自己的取舍了。   “好的,那就如你所愿。”何萍这样淡淡说道,然后静静上前一步,手中的紫色气刃那一瞬间向外喷薄而出,长度瞬间涨到了五尺,然后向着秦一剑挥去。   秦严阵以待。   他之前已经领略过何萍紫极天象的雄浑与坚韧,不过那些时候,何萍主要是利用紫极天象的真气进行防御,而现在,这些紫色真气喷薄而出形成战刃,其锋利与坚韧又到了什么程度,就像是梨子的味道一样,只有自己亲自尝了才能够知道。   所以秦才会想要让蜂后取消不分生死的禁令,好让何萍全力出手。   因为秦始终还是相信,掌握这门神秘武功的何萍,没有道理会比手持长剑展开清净琉璃的何萍更强。   除非是同时将二者开启的何萍,不过这样对于何萍的消耗会急剧增加,反而会违背了何萍不希望过多消耗的初衷。   当然,秦并不是抱着必死之心来接何萍的战刃的,相反,正是因为他有着足够的自信,所以才想要尝试这最高强度的战刃。   看霸秦神功与何萍所修炼的神秘武功,究竟哪个更强一些。   而现在,场边的所有人,也都看着何萍手持紫色气刃一剑斩落,而秦则怒喝一声,向着何萍的战刃一拳挥出。   当然,两个人的手掌都包裹着最精纯的真气作为格挡的手段。   一时间,紫极天象真气与霸秦神功真气在虚空中相遇。   两个人的身体明明没有任何的触碰,但是却同时在空中僵持起来。   何萍的紫色气刃面对秦极度凝聚的霸秦神功,终于还是没有办法斩下去,因为单纯论真气的雄浑精纯程度,天下间比秦要更强的,本身就屈指可数。   而何萍虽然连夜恶补好几天的紫极天象,并且有郭家的玉魄相助,但是临时抱佛脚的功夫虽然有用,可是想要真正与秦正面相抗衡,毫无疑问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原来也不过如此。”秦见自己抵敌住了何萍的战刃,哪怕说这战刃更强的是出其不意的偷袭暗杀,而不是这样光明正大的正面对拼,但是以霸秦神功抵挡住这形成气刃的磅礴真气,不得不承认秦的可怕。   这样大笑之后,秦霸秦真气瞬间再度告诉运转,源源不断的赤红色真气从他的体内向着右拳汇聚,这一瞬间就连何萍脸上都隐约露出了吃力的神色。   毕竟真的和秦比拼内力,那就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简直是班门弄斧不自量力。   几乎刹那之后,秦运足真气终于将何萍的紫色战刃彻底打碎,并且乘胜追击,右拳包裹着炽热通红的霸秦真气,向着何萍一拳打来。   这一拳,可不是何萍用两根手指能够挡下的。   “给我败!”秦怒吼道! 第九十八章 海不迎我自来也   场外所有人都看到了秦使用霸秦真气正面硬撼何萍的紫色战刃,并且最终将战刃彻底轰碎,然后乘胜追击,向着何萍而来。   此时就连薛铃,都不由绷紧了嘴唇,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虽然说薛铃对于何萍也有着接近无底线的信任,但是秦的这一拳威能确实骇人。   薛铃毫不夸张地认为,这一拳如果打在自己身上,那么即使是自己现在的金刚不坏,也很有可能被一拳彻底打死。   就连黑无也未必能够抗的下这一拳。   只能说秦作为蜂巢目前唯一的玉蜂,就算说绝对战力在何萍之下,但是也是绝对不容小觑的大人物。   哪怕说蜂巢如今并没有把秦列在江湖榜上,但是以薛铃的见识,结合秦目前的表现,可以说秦绝对是江湖榜排名前二十的恐怖人物。   你再结合前二十里面有接近半数都被各大名门掌门人占据的事实,那么秦的真实战力可能在往上提升一点。   只有真实的战斗和杀戮才是最好提升实力的手段,原本薛铃对于这句话还是将信将疑。   但是现在看到何萍与秦,薛铃开始慢慢相信这句话是真的。   而何萍看着秦飞来的拳头,神色如常。   她当然知道这一拳两根手指是肯定挡不住的,所以说她只是足尖轻点,就向着身后轻盈退去。   秦哪里会容忍何萍逃走,足尖再连点几点,石板的地面瞬间被秦踩出来几个凹陷与龟裂,整个人的速度瞬间大增。   而何萍则以逸待劳,左手笔直伸出,拇指扣紧,四指平直,呈手刀状,向着秦轻轻一划。   那一瞬间,一道紫色的匹练剑光,向着秦的咽喉笔直划去。   那道从何萍手中飞出的匹练剑光,竟然锋利到了无以复加,速度也快到了极点,秦太多的真气凝聚在了拳头上,而剩余的护体罡气面对这道紫色的波光,竟然如同初阳溶雪一般不堪一击,节节败退。   可能下一刻,这道波光就会彻底斩断秦的脖子。   秦不由纵声大笑,大笑的同时,张开大嘴露出银牙,看着何萍的紫色剑光一口咬了下去。   “这都可以!”薛铃此时如同看过山车一般,眼看着何萍马上就要落败,谁知道何萍其实早就还藏着一记还击的剑光,并且这道剑光还锋利至极。   可是眼看着秦已经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秦竟然选择张开嘴巴,向着拿到剑光一口咬下。   即使是有着金刚不坏的薛铃,面对何萍这道剑光也不敢力敌,难道说秦自认为自己的牙齿可以坚硬到这个地步?   可是就在薛铃的面前,秦一口咬下,瞬间将那道剑光从中咬得粉碎,然后手上的拳头去势不竭,继续向着何萍的门面招呼而去。   而何萍幽幽叹息,选择伸出了右手。   以手为掌。   正面接下来秦的这一拳。   那一瞬间,狂风大作。   这是真正的真气碰撞,两种性质截然不同的真气以毫无花销的方式再度撞击在一起,一瞬间,两个人的中心形成了明灭相间的龙卷,然后直升天空。   狂风以两人对拳的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将每个人的长发衣角都高高吹起。   “谁赢了?”薛铃不由开口急切问道。   “继续看下去。”方别静静说道:“如果萍姐不出全力的话,秦真的是一个非常难缠的对手,秦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没有短板,没有弱点。”   “除非你真的比他强,否则想要胜他,简直千难万难。”   而在风暴中央,何萍看着面前的秦。   他拳头上的炽热真气已经慢慢止歇,在何萍的紫气东来真气的包裹下,即使是霸秦神功,也差不多算是强弩之末。   “你比当初更厉害了。”何萍由衷说道。   在被自己贯穿胸膛重伤之后,数年之后,秦居然还能够恢复如初,更胜以往,只能说这个男人比想象中的要可怕的多。   “多谢夸奖!”秦有些狰狞地笑道。   战到此刻,秦已经不能够从容面对,不过他此时看向何萍,眼中已经没有仇恨,只是单纯燃烧的战意。   何萍算是秦的一生之敌,当初惨败给何萍算是秦这一生中最大的耻辱,如今竟然有机会洗刷这次的耻辱,让秦如果不战意沸腾。   击败她!   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蜂后面前击败她!   何萍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强大,而这样强大的何萍如果真的被秦正面击败的话,那么何萍的所有神话都会成就秦的传奇。   这是秦在设计这次蜂王战的时候原本没有策划过的事情,因为连秦都不认为自己能够在何萍面前占据优势。   不过现在,这个奢望似乎已经变成了现实。   “比起当初。”秦看着何萍的眼睛。   “你似乎真的变弱了。”   “我不这样认为。”何萍静静看着秦,右手变掌为爪,突然抓住了秦的拳头。   “你要做什么?”秦不明就里。   “揍你。”何萍言简意赅。   她抓住了秦的拳头,然后向着自己这边拉动。   秦哪里会如何萍所愿,当然运足全身的力气抵御,即使是何萍,想要将秦拉动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但是何萍也从来没有真正想过将秦拉过来。   海不迎我自来也。   秦不过来,那么何萍就过去。   在秦用力抵住何萍的拉扯的同时,何萍自己借力贴近,然后左手迅速贴近秦的胸膛。   寸拳!   紫极天象!   何萍从来没有可以展示过自己的近身功夫,因为用剑的何萍,从来没有人能够近她的身。   但是现在如果何萍不用剑的话,身怀紫极天象的她,当选择展开近身攻击的时候,那同样是一场噩梦。   寸拳。   在极短的距离瞬间发力,爆发出来不可思议的威力。   而此时,何萍的寸拳打在了秦的胸口,可以清晰看到秦的胸口瞬间凹陷了下去,整个人几乎都要飞了起来。   但是他飞不起来。   因为他的拳头还在何萍的手中。   何萍生生将几乎要被自己打飞的秦重新拉了下来。   在秦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何萍静静收起左手,然后再一拳轰出。   “八极拳!” 第九十九章 我家大门常打开   何萍当然没有将八极拳三个字大声念出来。   虽然说大声念出来招式名字毫无疑问会增加杀伤力,但是这样充满耻度的事情原本就不是何萍的爱好。   她只是近身,寸拳之后即将把秦打飞的那一瞬间,再将秦重新拉回来,再补上一记重拳。   而轻喊出八极拳的人是薛铃。   薛铃不久之前才刚被八极拳打过,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果然,确实是八极拳。   紫极天象的真气在何萍的拳头前汇聚,压缩,最终在触及秦的胸口那一瞬间彻底爆炸开来。   只见烟云飞荡,两个人瞬间在爆炸的中心分开,何萍翩翩落地,就如同一片枯叶,而秦则被那一拳彻底炸出去好远,然后才堪堪在空中稳定身形,刚刚站定,就忍不住低头呕出一口鲜红的淤血。   “我输了。”秦看着地上的血迹,静静说道。   没有丝毫推诿抵赖的意思。   输了就是输了。   这样说过之后,秦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着场外走去,只留下何萍一个人站在原地。   “八极拳有那么厉害吗?”薛铃看着方别,不由好奇问道。   其实薛铃万万没有想到,何萍最后会使用八极拳作为一锤定音的绝杀招式。   “你说厉害也挺厉害的,你说不厉害也就那样。”方别看着独自站在场中的何萍,笑着说道。   “你自己接过殷夜的八极拳,应该知道,单纯就爆发的力量而言,八极拳应该是所有近身短打功夫之中的翘楚。”   “秦虽然没有金刚不坏,但是霸秦神功的护体罡气同样接近万邪辟易。”   “萍姐只是擅长在合适的时候用合适的武功罢了。”   “她感觉八极拳很合适,于是就用了。”   薛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而何萍则依旧站在场中,看着秦一步步走上了台阶,站在了宫宇的屋檐下。   “可以公布最终的结果了。”何萍看着秦静静说道。   两个人的战斗,最终还是点到为止。   当然,如果继续打的话,何萍就算不用剑,乘胜追击也有机会将秦斩落马下,但是如果没有一击必杀的机会,也难说秦有没有什么绝命反击的能力。   两个人的战斗基本上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秦主攻,何萍主防御的战斗,虽然说在外人看来,那阶段的战斗已经非常激烈了,两个人都拿出来了一品级别的实力进行了激烈的攻防,但是这个阶段,无论是谁,都没有将局势升级的想法。   而在这一阶段结束的时候,秦就说了,如果何萍想要结束,这场战斗已经没有意义了。   只要何萍证明自己还能打,那么何萍就依然是蜂巢的栋梁,整个蜂巢都需要她的存在。   当然,由于秦想知道何萍的紫极天象还有什么能力,于是何萍就先展示了那凌空指法,随后则是凌空指法进阶的紫色真气战刃,虽然说目前还没有名字,但是这样将真气运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算是弥补了萍姐之前因为真气不足导致战力不够持久的重大缺陷。   但是最终,秦还是凭借自己更加精纯的霸秦神功硬撼真气战刃成功,将战斗拖到了第三阶段。   第三阶段,两个人其实更多的用的才是真本事。   贴身短打,就如同商九歌的剑心通明独孤九剑一样,攻其必救,招招命中要害。   何萍在面对秦的时候,最终还是选择了开启清净世界,选择用了一套凌厉迅疾的近身功夫来终结这场战斗。   挡拳,抓手,寸拳,回拉,八极拳。   在方寸之间,顷刻之内,何萍将两个人的攻守之势转换,在场极少有人能够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无论如何——何萍已经赢了,这就足够了。   “我说过,我输了。”秦看着何萍静静说道:“我原本以为两年之后的你会比当初更弱一点。”   “现在来看,你未必能够比当初更强,但是毫无疑问,没有变的更弱。”   何萍冷冷看着秦,不发一言,而是将目光看向宫宇深处。   这场蜂王战是由方别提出来,由蜂后殿下应允的战斗。   那么现在三局两胜,分出胜负,那么也就到了蜂后殿下裁决的时刻了。   “请蜂后裁决。”何萍看着宫宇,最终静静开口道。   而蜂后毫无疑问一直在关注这场战斗,毕竟两个人一直是蜂巢几乎名副其实的两个最强战力。   所谓王不见王,事实上何萍与秦的见面屈指可数,但是每一次相见都几乎意味着一场大战。   当然,绝大多数的战斗并没有发生在外人的面前。   只有这一次不太一样。   何萍当众击败了秦,虽然说这场战斗中秦依旧展现出来了非常强悍的实力,但是何萍毫无疑问更加的强大。   足以威压整个蜂巢。   “你与秦的这一战,战意纵横,杀意凛然。”蜂后从深深的宫宇中开口说道。   “我很欣慰你们选择遵从了我的意志,没有在我面前分出生死,否则蜂巢损却你们二人中的任意一人,都是我们莫大的损失。”   当蜂后开口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插口说话。   还好蜂后停顿了片刻,方别才恰到好处地开口说道:“但是蜂王战,我们赢了对吧。”   “今日之事,又该如何了结处理?”   今日之事,是不折不扣的鸿门宴。   所以再来之前,方别就敏锐地决定,唯一能够解决目前困境的,只有让何萍真正出手,震慑蜂巢,才能够继续保持两边默契的和平。   因此方别在融合出来紫极天象之后,再去找郭盛借来郭家的传家宝玉魄,来帮助何萍的修炼以至于速成。   其实在方别看来,即使这样,才修炼了几天的何萍没有道理将紫气东来修炼到这个地步,毕竟视觉效果是那样的酷炫。   不过如果联系起来何萍其实明玉功是真的已经登堂入室,转修紫气东来,并不是说将明玉功彻底废掉重修,而是在明玉功的基础上改进通行的经脉路线,从而让原本的明玉功真气进而发生蜕变。   事实上这才是玉魄的最大功效之一。   蜂后被方别抢白打岔,不由在宫宇之中传出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小方别。”   “你说该怎么办?”   “我说的蜂后殿下又不听我。”方别看着宫宇笑着说道:“不过,架也打完了。”   “我们想说两句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蜂后静静说道:“不过我很好奇,有什么话是不能在打架之前说的。”   “因为在打架之前说话,并没有听我们说话。”方别淡淡说道:“毕竟那个时候那么大的帽子扣上来,无论说什么,都是狡辩罢了。”   “并没有什么意义。”   “只有这场架打了之后,他们才会乖乖听我们说话。”   让别人听自己说话,是真的一门非常高深的学问了。   蜂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方别的这番话。   因为道理,还真的是这个道理。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如果说没有这场蜂王战的话,按照之前秦的趋势引导的话,这场西湖小筑的集会,就会变成单方面对霄魂客栈的批判和惩罚。   不过蜂后在这其中是什么角色,其实也是相当微妙的。   “你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蜂后静静道。   “我要说的很简单,那就是洛城是我们主动放弃的,因为洛城依旧没有继续呆下去的必要了。”方别看着秦,如是说道。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们也要先获得蜂巢的允许,再撤出洛城。”秦看着方别,低声说道。   这个坚硬的男人嘴角还有一丝血迹。   “我不习惯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别人的手上。”方别看着秦,淡淡说道:“袁崇就在来洛城的路上,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还在洛城的话,霄魂客栈是绝对会被第一个封锁搜查的地方。”   “因为你们都知道的,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霄魂客栈是对锦衣卫不设防的。”   薛铃在一旁有些哑然,这个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这是很明显的道理。   锦衣卫从第一天开始就知道蜂巢在洛城的据点之一就是霄魂客栈,薛铃还曾经多次通过华清浴场的暗道去给邹老先生传递过或真或假的蜂巢情报。   当然,在吕渊到来之后,赵大先生成功说服吕渊驱狼吞虎,借刀杀人,所以说霄魂客栈没有成为第一个用来立威捣毁的场所,而是通过薛铃来和蜂巢沟通,获得彼此都想要的结果。   对于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方别所说的细节是他们所不知晓的。   什么霄魂客栈是被锦衣卫已知的据点,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吗?   毕竟因为周海天之死,蜂巢已经和朝廷接近公开为敌,锦衣卫一旦知道霄魂客栈的位置,那么第一时间就肯定是雷霆打击。   难道说还真的有假惺惺的黄鼠狼给鸡拜年?   而这件事,秦当然是知道的。   只要是霄魂客栈上报蜂巢的情报,秦都是有截取查看的权限。   所以说方别的每次战斗记录,都由何萍亲自进行了模糊化的处理,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   “他说的可是真的?”蜂后在宫宇之中问道。   秦静静颔首:“禀告蜂后殿下,方别所言属实。”   秦并没有说更多的细节,主要是因为薛铃在场。   薛铃其实已经有些尴尬了。   如果真要说开去,那么自己这个锦衣卫卧底突然跑到了蜂巢的大本营,不仅见到了两个玉蜂,就连仅仅在传闻中的蜂后殿下就在这里。   假设说薛铃真的能够将这里一网打尽,那么凭借这个功劳取代吕渊的位置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但是理智还是会让薛铃克制住自己举报的欲望。   当然,秦没有将这一切说开,薛铃一瞬间还是非常感激的。   此言一出,周围人都有些骚动。   蜂巢之所以能够在江湖中存在,其重要的原因就是隐蔽。   要按方别这么说,洛城的蜂巢据点,从一开始起就处在一个我家大门常打开,张开怀抱等你的状态。   就让人感觉非常地不靠谱。   原来洛城的蜂巢是在这种情况下坚持运营的吗?   按照之前秦的说法,即使这样,何萍还培养出来方别这个半年之内到达银蜂的超级精英?   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有办法和锦衣卫暂时合作,驱狼吞虎,但是却没有办法和袁崇如法炮制。”方别继续侃侃而谈。   “因为锦衣卫和我们之间有共同的敌人,袁崇来到洛城,只是为了替那位圣人发泄怒火。”   “虽然说我们确实向蜂巢报备了即将离开的事情,并且没有等到回应就选择了动身。”   “但是有些事情,一旦失却先机,想走就恐怕走不了了。”   “大家都是江湖人士,这点简单的道理,应该也是明白的不是吗?”   周围人无言以对。   袁崇是东厂的厂公,如果此次真的来到洛城的话,那么手下一定有着大量的东厂爪牙。   当然,如果这些不算什么的话,那么真正可怕的是袁崇本人就是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江湖中很多人传说袁崇就是那个贴身保护圣人的大内高手。   而如今游龙入海,袁崇拥有整个朝廷的大势,自己又身怀绝世武功,只要说方别何萍的脑袋没有秀逗,就不会选择在洛城和对方硬碰硬真刀真枪地厮杀一场。   话又说回来,方别从来都不是硬碰硬的爱好者。   “但是你们给蜂巢造成了真实的损失。”秦看着方别阴冷说道:“我已经得到了消息,蜂巢在洛城之前苦心经营的网络已经全毁掉了。”   “是的。”方别点头说道,“并且是我亲自毁的。”   少年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   “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秦看着方别说道:“难道说你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我只是知道不这样做的后果罢了。”方别淡淡笑道:“我且问你,秦大人。”   “倘若说留在洛城的人员,资料以及那些储备的物资,不是我提前处理,而是被袁崇找到,顺藤摸瓜的话。”   “如果说袁崇今天就找到这处西湖小筑,将这里所有人一网打尽。”   “我都不会感到意外。” 第一百章 尘埃落定   很多时候,最怕人说实话。   因为方别现在说的就是大实话。   这些话一出口,所有人头上都开始冒出冷汗。   果然同样一件事情,就看你从什么角度来阐述了。   从秦的角度来说,何萍执掌洛城,最终落荒而逃,导致洛城蜂巢之前的苦心经营尽皆付之东流,并且几乎没有做任何的抵抗就做了逃兵,如果人人都学何萍的话,蜂巢大概明天就可以解散了。   这些有说错吗?   连何萍都很难开口反驳。   因为这就是事实。   当然,方别说的也是事实。   可是这番话如果在蜂王战之前说,几乎所有人都会以为方别是在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毕竟事实是不会因为狡辩而改变的。   但是蜂王战之后,整个情形就有点不一样了。   这场蜂王战,主要是证明了霄魂客栈的实力。   出战的三人,最弱的是薛铃,但就是最弱的薛铃,也是金刚不坏堪比二品境的存在。   在蜂巢之中,二品境基本上是精锐银蜂到普通金蜂级别的存在。   而黑无则是能够正面打败耿泰的一代凶神,何萍则亲自出手击伤了秦。   而现在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了霄魂客栈的具体实力,毕竟之前宁欢一战,霄魂客栈真的算是精锐尽出。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霄魂客栈,也没有选择和袁崇硬碰硬。   因为——是真的不值得。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是真的没有人愿意去做。   设身处地的话,自己处在何萍方别那个角度,能够处理地更好吗?   一旦生出来这个想法,那么就不由有些犹豫了。   “强词夺理!”有人在人群中大声呵斥道。   方别看着他:“你是周元对吧,银蜂蜂翅。”   周元很意外方别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他究竟是谁,要知道在这里的蜂巢刺客大多数是从神州各地召集而来的,河南境内的刺客尚且不及半数。   而他其实是从外省听到召集而来的。   但是方别却能够一眼叫出来他的名字。   “我就是周元,敢问方别兄弟有何指教?”周元看着方别说道。   “指教谈不上,只是眼下,如果在下以五百蜂巢积分为酬劳,邀请阁下去洛城收拾残局。”方别看着对方静静说道:“阁下愿意吗?”   蜂巢的刺客积分是可以转让的,虽然说在功勋积累上面没有办法转让,但是单纯从兑换角度,是可以转让的。   单纯从兑换银两上来看,一点蜂巢积分能够兑换二两银子,五百点蜂巢积分就是一千两银子。   这毫无疑问已经是一笔巨款了,毕竟一亩良田,不过五两银子左右,一千两银子,便是两百亩良田,而刺客积分则主要可以兑换一些合用的功法材料武器之类的用途,这些用单纯的银两可真的是一点都不好购买。   再说地具体一点,那就是刺杀宁欢的任务,最终奖励的刺客积分也不过七百积分,并且这还是看在方别任务完成地干净利落,高评级拿到了两百积分的溢价。   现在方别用这五百积分去请周元去洛城走一遭,周元脸上不由露出了难看的神色:“方兄弟何必开玩笑。”   是的,开什么玩笑,这时间洛城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哪里有赶着送死的道理。   “周兄是嫌弃积分不够多吗?那一千积分怎么样?”方别继续笑眯眯地望着对方:“只需要去洛城收拾残局,就能够拿到堪比两次天字号任务的收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周兄一次天字号任务还没有完成过吧。”   能够被蜂巢评为天字号任务的无不是艰难重要的任务,寻常银蜂,真的完全没有机会接触到,就算说上次刺杀商九歌,算是一个小号的天字号任务,也是由齐楚燕韩这对金蜂带队,三对银蜂辅助的待遇。   老实说,周元是心动的。   这可是一千刺客积分,以及周元也相信方别拿的出,毕竟方别刚刚完成了刺杀宁欢的天字号任务,那个级别的奖励,想想就让人感觉眼热。   但是只要稍微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往现在的洛城凑啊。   那可真是赶着送死。   携带帝王盛怒的袁崇,是等着别人来当自己的刀下亡魂,好大开杀戒,替君王泄愤,这个时候凑上去,真的是洗干净脖子等死。   毕竟袁崇虽然说从来没有在江湖上出过手,但是很多人都相信,他其实就是大内第一高手。   周元身旁的女子此时抬头看着方别,轻声细语说道:“方别你不要逗他开心了,或许他真会接这个任务。”   方别看向周元身边的黑发女子,淡淡笑了笑:“既然洛姐开口,那么就点到为止。”   “还有周元不敢接,那么在场都是我蜂巢的栋梁精锐,我且问一句,我如果以一千两蜂巢积分为酬劳,聘请在场的任意一位前往洛城收拾残局,为期一月。”   “如果一个月之后功勋卓著,一千积分拱手送上。”   “这个工作,有人愿意吗?”   虽然说没有功勋积累,让刺客等级提升,但是一千刺客积分,毫不夸张地说,就是方别以私人名义发布了一条天字号任务。   当然,就单纯的任务难度来说,应该要比天字号任务要低。   毕竟不需要和任何人战斗,需要的只是在袁崇的搜查和压力下在洛城正常运转蜂巢,收拾残局,好等待下一位组织上的接替者。   但是场下无人回应。   如果说场下有一些愣头青的话,看到这一千刺客积分的奖励,外加方别这样一激,或许真的会接下这个任务。   但是现在能有资格参加这次西湖小筑之约的人,至少都是蜂巢的银蜂,饱经风霜磨砺,也很清楚如今的洛城是怎样的狼虎之地。   老实说,正常情况下,之前锦衣卫到来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知难而退,而不是选择夹缝中求生存。   霄魂客栈能够坚持到袁崇携东厂而来,已经是非常值得肯定的功绩了。   这样将心比心之下,很多人的心态终于发生了一些变化。   秦一直在冷眼旁观方别的应对,此时才冷笑出口:“果然伶牙俐齿。”   “我且问你,如果我去洛城一个月,整顿洛城残局,这一千积分还作数吗?”   方别看着秦,淡淡笑道:“如果大人愿意以身犯险,那么当然作数。”   “不过,我要劝大人三思而后行。”   “毕竟有些事情,是逞强不得的。”   “况且。”方别顿了顿,面带微笑说道:“秦大人如今有伤在身,如果有什么闪失的话,不是我蜂巢的重大损失?”   秦冷眼看着方别,沉默不语。   因为他确实受伤了。   之所以还能够勉强撑着,主要是底子还行。   也因为他与何萍的厮杀,点到为止,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吃了何萍一记寸拳,一记八极拳罢了。   虽然说这两拳都比想象中要重得多。   但是秦只能表示——他还能坚持一下。   而宫宇之中,蜂后殿下的声音也慢慢响起:“汴梁还需要你来主持,秦,不要莽撞。”   秦转身向着宫宇行礼:“遵命。”   蜂后此举,也算是给秦一个台阶下,毕竟秦的话已经放出去了,想要收回去真的很难,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就好像当初五丈原前,司马懿龟缩不出,一心想要和诸葛亮耗下去,诸葛亮心知时日无多,所以送女装去给司马懿解闷,众将大怒而司马懿喜形于色。   当然,接下来司马懿还是上表向魏帝多次请战,但是魏帝则多次下令司马懿绝对不能出战,就和那种如果你们不拦着我,我就真的跳下去了,你们快拦住啊这种感觉。   而方别则静静等着秦完成他的表演,然后才叹了口气:“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霄魂客栈在洛城苦苦经营,先后多次在重压之下保存实力,发展壮大,期间成功在半年之内培养出一对银蜂,但是因为敌人的压力过大,所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提前撤退,并且蜂巢内部的资料文件没有丝毫泄露,组织财产一律带回,甚至连人员伤亡都不曾出现。”   “如果这样还想要责罚。”   “试问之,今后深陷死局,连救亡图存的努力都不应该有?只能束手待毙吗?”   不得不说,方别的口才还是真的很好的。   他先让所有人设身处地,来思考如果是自己身处那种情况,应该如何处理,能不能做得更好,最直观体现就是一千刺客积分请你去洛城,就问你敢不敢去收拾残局的。   事实证明,除了秦之外,没有人敢去。   而秦敢去的原因,则是因为单纯的艺高人胆大,霸秦神功霸道无比,就算真的失败,大概率也能够全身而退。   当然——现在秦还受着伤,况且秦在蜂巢中的地位实在太高,让谁也不可能然秦去以身犯险。   然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蜂后殿下的裁决。   虽然说不清楚今天这场鸿门宴的主导者究竟是秦还是蜂后,但是从具体的应对上,蜂后一直是偏向于和稀泥的状态,而秦则扮演咄咄逼人的那一方。   “情有可原。”蜂后沉默片刻之后开口说道。   方别很想知道情有可原之后有没有那句罪无可恕。   “按照蜂巢的规矩,原本是应该予以处罚的。”蜂后继续说道:“但是具体情况有具体的分析。”   “便如同方别你所说的,如果真的到了穷途末路,那么束手待毙,还是奋力一搏,这要看个人的选择。”   “就洛城这件事来说,虽然说最终结果是洛城组织架构全毁,但是毫无疑问,霄魂客栈已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做到了最好。”   “所以,我的意见是取消责罚,功过相抵。”   “在座的诸位,可有什么意见?”   蜂后清脆的声音从宫宇之中传出,虽然蜂后口说有什么意见,但是事实上,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   因为之前的蜂王战,已经比过了拳头了。   霄魂客栈的拳头如果真的比秦的拳头还要大还要硬的话,那么蜂后最终所做出来的判决,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人情。   所以最终,周围人只是一片“蜂后殿下明察秋毫。”   “蜂后殿下英明。”   这样之类的废话,毕竟大势已去,再在这个问题上对霄魂客栈纠缠不休,那就真的是失了智。   “还有一件事情。”确定离开洛城这件事情已经彻底揭过之后,方别看着宫宇继续开口说道。   “什么事情?”蜂后问道。   “很简单的事情。”方别说道:“蜂王战的结果已出。”   “如果说这场蜂王战输的是我们,那么当然就一切听候秦的发落。”   方别说是这样说的,如果万一真输了,方别可不会选择像是耿泰那样在蜂巢这边被关上十年八年当做备用战力,跑是一定要跑的。   但是现在既然赢了,那么就可以追讨战利品了。   “而我们如今赢了,那么秦大人又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秦看着方别,冷冷勾起嘴唇:“你又要什么代价呢?”   “方别。”   事实上,赢了蜂王战就不追究离开洛阳的责任,这是这场蜂王战的潜规则,但是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但是天下的道理少有讲那么明白的,只能默认是潜规则。   当然,如果方别这边输了,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如果听候发落的话,输赢的结果并不对等。   方别这样开口,就是给蜂王战继续找补。   当然——既然是找补,就不能够提什么太过分的要求,比如说让秦当场自尽之类的。   所以方别笑了笑:“秦大人别紧张嘛。”   “我一向很知道分寸的,毕竟也是在组织里面呆了十年的人。”   “作为蜂王战胜利的结果,我想向殷夜小姐借斗转星移一观。”   “不知道秦大人意下如何?”   在秦身后,殷夜有些惊讶地看向方别。   她没有想到方别会提出这个请求。   而秦则冷冷笑了笑:“可。”   方别点头:“那真是多谢秦大人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次来秦大人说了三件事情。”   “那么敢情问一下。”   “第三件事情又是什么呢?” 第一百零一章 汪直的刺杀名单   是的,如果你还没有忘记的话,秦确实说了,今天会议的议题主要是三件事情。   而前两件事情都与霄魂客栈有关。   一件是针对半年晋级银蜂的奖励,一件是对于霄魂客栈未经允许离开洛城并且最终导致洛城组织崩塌的惩罚。   一功一过,一奖一惩。   这就是规矩。   因为秦是按照规矩出招的,所以方别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率先打破规矩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所以应对之法也只有规矩之内的蜂王战。   现在蜂王战结束,一切尘埃落定。   那么也就轮到了说第三件事情的时间。   当然,如果按照秦所谓的正常发展,那么现在说第三件事情的时候,霄魂客栈已经不在这里了。   秦看着方别点了点头:“是的,第三件事情。”   “不过这第三件事情就与你无关了。”   毕竟前两件事情就要把霄魂客栈解决了。   当然,眼下最终点到为止,两边虽然打了一架,但是彼此除了黑无下了黑手之外,其他人都真的是高手过招,点到为止,并没有真正撕破脸皮,那么表面上的融洽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大家一起塑料姐妹花,其实也挺好的样子。   “那就洗耳恭听了。”方别看着秦,淡淡说道。   不过现在每个人已经不在矮桌上坐下了,之前这个小院被开辟为战场,并且彼此之间,除了薛铃和殷夜之间的战斗场面稍微小了一点,剩下的四个人打起来都挺激烈的,整个场地受到了多番破坏,地面多处龟裂塌陷,假山也被崩坏出一地碎石。   再把桌子搬回来坐下已经很难了,只能每个人按照之前大致的位置站着。   方别回头确认了一下何萍的状态,何萍看起来稍微有些疲惫,毕竟和秦的战斗,并不是她之前擅长的速战速决雷霆攻势,而是单纯的真气大比拼,这算是何萍的弱项,但是能够在弱项上面战胜对手,则更能够体现出来何萍修习了紫极天象之后的强大。   除了何萍之外,薛铃其实状态最好,虽然说被自己反震地七荤八素,不过好在真的是点到为止,在最终生死相搏之前,就已经认输放弃。   至于黑无,虽然说黑无与耿泰战斗的时候真的称得上是霸道无双,但是这样狂风骤雨的木大木大攻击,对于自己来说一点负担也没有是痴人说梦。   况且耿泰虽然说状态下滑,但是依然是一等一的高手,黑无占据上风一击败敌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整场战斗而言,黑无其实胜负不过是在五五开的区间。   只是黑无有能够将五五开的胜负提升到接近百分之百的地步,这就是个人的战斗天赋了。   秦也当然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次召集大家集会,其实主要目的大家都已经看到了,是需要处理洛城蜂巢的问题,不过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解决,那么我们也需要关注一下南边的事情了。”   “南边的事情?”有人议论道。   “南边究竟有多南?”再有人发问。   不过大体上,并没有人猜到秦究竟想说南边的什么事情。   “今天我们要说的,是倭寇之乱。”秦叹了口气,选择了开诚布公。   “倭寇?”这就又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名次了。   “倭寇不是朝廷的事情,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的活动范围在东南沿海不多,倭寇也惹不到我们头上,就算退一步说,真惹到我们头上了,在坐的所有人,难道害怕什么小小的倭奴?”   一时间,场下又有人议论纷纷。   方别抱肩在一旁冷眼旁观。   不过即使是方别,也没有想到,蜂巢集会说的第三件事情竟然是倭寇。   为什么要聊倭寇呢?   毕竟倭寇对于朝廷来说,大概算得上是心腹之患,但是对于蜂巢来说,差不多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存在。   反正倭寇侵扰的都是普通的百姓,对上真正的武林高手,那些倭寇手中的武士刀再怎么锋利,也不可能是中原高手的对手。   而有些人则沉吟了一下,试探着发问:“难道说蜂巢有意思要去东南协助驱逐那些倭奴?”   “我们并不去做那些无聊的事情。”秦冷冷说道。   “当然,之所以会提及倭寇的事情,只是因为这真的很重要。”   而在场下,薛铃看着方别:“为什么秦也会说倭寇的事情?”   虽然说倭寇侵扰沿海已经算的上是沸沸扬扬的事情,只要有眼睛有耳朵的人,差不多都知道沿海地界不是很太平。   但是不是很太平是一方面,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倭寇再怎么能打,难道说还能过打到洛城?   或者说打到燕京城?   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自告奋勇去东南驱逐倭寇的人,终究还是少数。   “我怀疑和汪直有关。”方别静静说道。   “汪直?”薛铃大吃一惊。   怎么又会和这位徽王联系在一起?   “是的,汪直。”方别看着薛铃静静道:“东南局势糜烂,朝廷已经开始正式对汪直下手,汪直也肯定不会束手待毙,他们注定会以东南各省为棋盘,好好较量一下。”   “但是那又和蜂巢有什么关系呢?”薛铃好奇问道。   我们蜂巢是杀人的,又怎么会和这位海贼王扯上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最大的关系,就是汪直有钱。”方别看着薛铃说道:“汪直可能是这个时代,最有钱的人了,甚至你说他比皇帝有钱,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比皇帝有钱?”薛铃不可思议地说道。   “皇帝富有四海,这天下不应该有人比他有钱不是吗?”方别笑了笑:“但是皇帝的钱,并不全是他自己的,他的钱多,手下要养的人也多,军队要养,百官要养,各级衙门要养,这些钱,从税赋中来,最后也用在了百姓手中,就算说当今的圣人,算是生财有术的那种了,但是他的财终究还是不多。”   薛铃静静听着,对于皇帝的钱并不全是皇帝的钱这个概念,薛铃还是明白的。   一国之大,用钱的地方林林总总,灾民要赈,军队要养,你也不能让文武百官饿肚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万事万物,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远的不说,就近的,既然朝廷想要解决东南的倭患,想要解决汪直这个徽王,那么就要拿出真金白银来镇场子。   否则只有空白支票的话,到哪来都不会好使。   只是这样,薛铃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蜂巢会和汪直扯上关系。   虽然说严格点说,蜂巢和任何人扯上关系都不意外,只要能够出得起价钱,蜂巢就是一个合格的中介平台。   “我想大家应该都听说过汪直的名字。”秦在台上静静开口说道。   虽然说之前和何萍的战斗受了一点伤,不过秦并没有立刻离开去养伤,而是坚持着要主持完这场规模相当大的蜂巢会议。   就好像方别之前说过的,如果袁崇能够在这个时候找到西湖小筑,并且进行突袭的话,大概能够抓到近半的蜂巢骨干,从此之后,蜂巢就算不死,也会半残。   当然——袁崇并没有这个可能。   而当听到了汪直的这个名字,在场的所有人自然都不陌生。   因为很久以来,倭寇之乱,基本上都是和这个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   “徽王吗?”   “他自号五峰,人称五峰船主。”   “听说他在东瀛有很大的买卖,在海面上也有一支数量庞大的舰队,听说光战舰就几百艘呢。”   “听说如今海面上的所有生意都是他罩着的,海面上行船,只要能够打出来五峰船主的令旗,那么所有海上讨生活的好汉们都会对你礼让三分,不过就是听说那令旗有点贵。”   “他又怎么会和蜂巢扯上关系?”   “我最近听说朝廷有解决倭患的动向了,那么汪直现在不是正在被架在火上烤?”   “既然这样的话,他又怎么会和我们扯上关系?”   一时间,场下的议论声又起。   秦不动声色地听着下方的一轮,然后叹了口气:“汪直可是给我们开了一份好大的刺杀名单。”   “刺杀名单?”有人问道。   “是的,刺杀名单。”秦点了点头:“名单之上,东南各省的总兵千户,巡抚总督们,纷纷榜上有名,明码标价。”   “汪直允诺,我们只要杀掉榜单上的任何一人,他都会向我们支付丰厚的报酬。”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为之愕然。   汪直疯了吧?   竟然想通过蜂巢去刺杀整个东南各省所有的军政要员?   “这是真的吗?”   “汪直这是疯了?”   “哪怕说我们刺杀了周海天,但是周海天已经是好大一个马蜂窝了。”   “如果再敢动东南各省那些二三品大员的手,那么朝廷岂不是要气疯了?”   “大概汪直也想要祸水东引?想要我们帮他分担压力?”   “反正我们现在已经被朝廷人人喊打,列入了必杀名单上。”   “那你说我们应该刚好将计就计,干一票大的?”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所有人的讨论慢慢恢复正轨,开始聊到这份汪直的刺杀名单上。   “不知道秦大人是什么意思?”有人选择直接发问秦。   虽然说是秦挑起的这个话题,这样的话,秦心中也应该有一个判断以及倾向。   不过既然将这个话题拿到这个场合来讨论,与之前的霄魂客栈问题不同,是否选择和汪直合作,是否接下汪直这个大号的刺杀名单,是决定了蜂巢未来走向的重要问题,真的是任何人都怠慢不得。   “我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兹事体大,我还是希望能够和大家商量一下,而不是自己独断专行。”秦看着所有人,有些情真意切地说道,浑然不见平常的霸气。   “秦到底有什么算盘?”薛铃忍不住,再次问向方别。   “算盘不至于。”方别摇了摇头说道:“这是火中取栗的事情,做好了当然也有些好处,但是没做好就真的惹上一身腥,并且还引火烧身。”   “如果我是秦的话,那么肯定会一口回绝。”   “毕竟等汪直能够蹦跶到明年,对于蜂巢来说,才是值得合作的对象。”   “如果汪直连立秋的过不去的话,那么就真的一切免谈。”   而在场下,既然秦想要征求其他银蜂的意见,所有人不由又开始议论起来。   “我总感觉这汪直有点不安好心。”   “肯定是不安好心,就是存着分散注意力的心思,并且我们真的下场了,能够替他分担好大的压力。”   “并且朝廷想要除掉我们的心未必要比除掉倭寇的心要低。”   “但是朝廷的官应该都挺好杀的?一个二三品大员就是天字号任务了,杀起来也肯定要比真正的一品高手要容易,这样的机会真的是千载难逢啊。”   “再千载难逢的也要自己有命去取,更要有命回来。”   “如今东南沿海就是一趟浑水,我不建议我们过去引祸上身。”   果然这件事情涉及的方面有点多,每个人都有点自己的想法,但是汇总起来,那就是杂乱不堪了。   并且在场除了秦之外,剩下的蜂巢刺客并没有真正的尊卑之分,或者说即使你真的是金蜂刺客,而我只是一介区区银蜂,但是金蜂银蜂之间,并没有什么严格的从属关系,金蜂想要命令银蜂,真的是难如登天。   也只有秦这样能够在蜂巢之中掌握实际权力的玉蜂,才有资格对于每一个蜂巢刺客的动向,做出来明确的指令。   真的只有秦一个人能够做到罢了。   所以如今秦想要征求所有人的意见,却发现每个人的意见都不统一,似乎也不可能统一。   这真的叫做,别人说的话,随便听一听,自己做决定的感觉。   不过,秦这边,却最终选择将目光转移到了方别身上。   “敢问方别小友。”秦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别,虽然说之前被何萍击伤,但是现在霸秦神功运转之下,秦给人的感觉是在飞快地恢复,甚至说现在他的伤势就已经不是很碍事了。   当然——也可能只是秦的掩饰。   “你有什么想法呢?” 第一百零二章 禽兽不如   方别没有想到,秦竟然会选择直接向他发问。   这隐约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所以即使是方别,也没有急着第一时间回答。   而当秦开口之后,确实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方别的话回答。   虽然说之前的蜂王战中,方别并没有出手,但是前后的表现来看,相比于何萍,方别或许才更像那个核心任务一些。   “我的看法吗?”方别看着秦说道。   “对,方别小友的看法。”秦静静说道:“我很期待。”   “可是我并没有什么高见。”方别摊手说道。   “那么方别小友只需要告诉我,你认为我们是否应该和汪直合作就行了。”   秦看着方别说道:“你只用说是,或者不是就够了。”   是或者不是。   应该或者不该。   方别只能幽幽叹了口气:“秦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我方某人了吧。”   “所有的尊敬都是自己挣来的,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秦看着方别,冷冷说道。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方别看着秦:“那么我认为隔岸观火是最好的选择。”   隔岸观火,便是冷眼旁观。   “我知道了。”秦点了点头:“在场的所有人。”   “三日之后,将一同前往江南,去看这场对岸的大火。”   ……   ……   第三件事,比薛铃想象中要快得多。   随着秦最终做出了决断,随后原本还有丰盛的午餐在等着方别他们。   不过方别并没有选择在西湖小筑进餐,而是选择了向秦告别。   秦并没有挽留,蜂王战之后,对于霄魂客栈的一切攻击努力都几乎变成了徒劳。   所以说一行人转身离开,在走出西湖小筑之后,薛铃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所以说,现在算是结束了吗?”薛铃问道。   “难道你还不满足,想要加戏吗?”方别看着薛铃笑着说道。   薛铃当即摇头。   哪里的话,这次来西湖小筑,所有人都知道是一场鸿门宴,到了之后也确实是一场鸿门宴。   四个人从清晨来到这里,等到离开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在了头顶。   其中的遭遇,其惊险刺激也不足为外人道。   “我只是在想,结束的要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事实上蜂王战我们赢了之后,就已经结束了。”方别看着薛铃笑着说道。   “为什么?”薛铃这就有点不懂了。   “因为今天秦原本打算立威的。”方别看着薛铃淡淡说道:“我们就是他来立威的对象。”   “先通过介绍我们这对半年成为银蜂的刺客组合,然后通过洛城组织失守的事实来发难,一捧一贬,再通过蜂王战来击败我们,这将会让秦将自己在蜂巢之中的威望提升到极致。”   “这样的话,他再提出那个关于汪直的刺杀名单的时候,便可以说一不二地决定,而不需要像刚才那样,尝试去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事实上,为了准备这次蜂王战,秦也是下了万全的准备。”   “什么准备?”薛铃倒是没有感觉秦有什么准备。   况且有准备还被打个一败涂地,这不是更丢人了吗?   “一切的准备,其实很多时候,秦是一个很值得学习的对象,谋定而后动,不大无把握之战。”   “这三场蜂王战,第一场是懂得斗转星移和八极拳的殷夜。”   “第二场则是这世界上霸秦神功的另一个修炼者前金蜂耿泰。”   “第三场则是秦自己亲自上阵,对阵不能全力出手的萍姐。”   薛铃愣了一愣,这样一想,还真是。   秦这三场战斗的人选,都是经过慎重考虑的,甚至说将方别这边可能出战的人以及顺序都考虑过了。   只是最终的结果不尽人意,就等于说将之前的周密筹划和准备全盘抹杀。   “但是他还是输了不是吗?”薛铃只能这样说道。   “是的,输了。”方别点了点头:“只是说在秦的方案中,同样也有着输了的预案,毕竟萍姐不会真的在蜂后面前杀了秦,就像我之前说过的,秦对于蜂巢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没有谁能够轻易地将他取代。”   薛铃嗯了一声,然后看向走在前面的何萍:“所以我们只能做到这样吗?”   面对秦的威胁和挑衅,最终只能够见招拆招,即使说最终获胜,也没有办法秦造成实质的伤害。   这样一想,就真的很不爽了。   “当然不是。”方别淡淡说道:“今天应该会是秦的最后一次挑衅了。”   “最后一次吗?”薛铃可没有那么自信。   “是的,最后一次。”方别笑了笑:“今天萍姐出手,就是了结一切的一次出手。”   “况且,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至少。”方别看着薛铃。   “今天晚上,殷夜会给我送来斗转星移。”   ……   ……   既然方别说今晚殷夜会过来敲方别的房门,那么入夜之后,方别还在屋内,就听到了外面静静的敲门声。   三长一短的敲门声。   清脆又沉稳。   方别叹了口气:“进来吧。”   “不问问我是谁吗?”殷夜在门外这样说道。   “以及你屋里应该没有别的女人吧。”   “听起来你很期待我屋里面有别的女人一样。”方别笑了笑:“进来吧。”   “你总不至于不敢进来吧。”   “毕竟你是能够杀死宁欢的人,我不敢进来,也没有什么意外不是吗?”殷夜在门外轻轻说道。   然后推门而入。   方别抬头,看向门口。   只见门外的月光如同水银一般泄入,殷夜一身夜行黑衣,黑色长发简单束成马尾,站在门口,侧头看着方别。   “怎么,没看够啊。”方别没好气地说道。   “当然没有看够,毕竟好多年没有见到你了。”殷夜站在门口笑着说道。   “你这样说搞得我们之间以前好像有过什么一样。”方别看着对方:“我话说在这里,我可是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正人君子。”殷夜淡淡敷衍道:“我真搞不清楚,宁夏就在你这里,你居然还能够忍住不吃,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我大概真的还不算男人?”方别看着对方:“从年龄来看。”   “我应该只是一个男孩。”   方别的生日是八月十八,中秋节的三天后。   眼下还没有中秋,那么说就是还不到十八。   所以说方别才只有十七岁,未成年,说方别是个男孩,真的不算说错。   不过殷夜却并不这样看。   她静静伸手刮了刮脸皮:“真不知羞。”   如果说在未来,十七岁的男孩子自称男孩,当然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但是这并不是未来,而是古代。   在这个年代,十三四岁就能当爹了,方别十七岁自成男孩,除了装嫩之外,还有不害臊的因素在里面。   “没听说过永远十七岁吗?”方别笑了笑,然后看着殷夜:“秦还真的愿意让你来见我?”   “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答应过的,本来也是你赢了蜂王战的收获之一。”殷夜静静伸手撩了撩头发:“有句话怎么说呢?今夜我就是你的人,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听起来我好像有点禽兽不如的样子。”方别看着殷夜说道。   毕竟有些事情,做了是禽兽,不做就是禽兽不如。   “你本来就禽兽不如。”殷夜点了点头说道。   “毕竟禽兽还有七情六欲。”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方别叹了口气:“秦究竟在想什么?”   “很简单,那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蜂巢的两位玉蜂,依然水火不容。”殷夜叹了口气说道:“只有这样,蜂巢才会对他放心。”   “什么叫做让所有人知道。”方别看着殷夜:“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我家萍姐和你家的秦大人,本来就是势同水火。”   “需要装吗?”   “有些事情,又不是从现在开始的。”殷夜静静说道,但是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   “你想学斗转星移吗?”   “想啊,不然让你过来做什么,我没记错的话,之前蜂巢是没有斗转星移的。”方别这样说道。   方别几乎看过了蜂巢的所有武功秘籍,所以斗转星移这样的功法,如果有的话,方别根本不会错过。   毕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真的很帅气,能够借用别人的劲力攻击对方,更是非常实用的武学。   只是之前的蜂巢并没有这门武学。   “是的,这是最近才拿到手的。”殷夜点了点头说道。   “秦没有办法修炼吗?以及究竟是从哪里拿到的?”方别继续问道。   确实,殷夜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深夜敲了方别的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然后方别就在专心问问题。   不过,殷夜与方别的相识,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只是如今天各一方,各为其主,说起来也比较微妙和尴尬。   但是两个人的基础默契,还是挺好的。   “秦大人暂时没有办法转修其他的武学。”殷夜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至于斗转星移是从哪里得来的,依旧无可奉告。”   “你直接说一句这是禁止说明的事项不就得了。”方别叹了口气:“不过你在秦身边,似乎很得到他的信任?”   如果不得到信任的话,也不会得到斗转星移这样的武功了。   斗转星移在方别看来,介于蓝色功法和紫色功法之间,其部分的功效已经算是紫色品质了,但是没有得到具体的秘籍和功法内容,方别已经没有办法下最终的结论。   “秦大人并不信任任何人。”殷夜静静说道。   “我大概知道秦为什么喜欢你了。”方别看着殷夜:“你真的是在其位而谋其事。”   殷夜的最大优点大概就是专业了。   在其位谋其政,她为秦服务,就不夹杂一丝个人情感,全心全意地为秦服务,整理资料,参加战斗,修炼武功,善后,规划,展望未来。   殷夜就是那种蜂巢所能够培养出来的最专业的人士,而最专业的人就服务于蜂巢中地位最高的玉蜂。   也算是相得益彰。   “只是聊尽人事而已。”殷夜淡淡说道。   她看着方别:“夜还很长。”   “夜没那么长。”方别看着殷夜,笑了笑说道:“今天只聊公事,不聊私事。”   “我还想再问一下。”   “汪直究竟是怎么回事?”   “具体是哪方面?”殷夜开口问道。   “比如说,这次究竟是汪直去找的蜂巢,还是蜂巢找上了汪直?”方别问道。   “有区别吗?”殷夜问道。   “区别很大。”方别看着殷夜淡淡说道。   殷夜叹了口气:“这……”   “这不是禁止说明的事项。”方别看着殷夜说道。   殷夜如果到了这里,还是一问三不知,那么殷夜的到来就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殷夜也表明了今晚还很长,有什么事情,不一定非要站着说。   还可以坐着说,乃至于躺着说。   但是只有方别才知道,今夜并不长,殷夜能够来一趟,并且是光明正大来一趟,真的很不容易。   两个人虽然说在之前确实有一点交情,但是这点交情眼下并不够用。   即使够用,方别也不会用。   因为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好的交情,当然要用在最关键的事情。   “你似乎对这个很关心的样子。”殷夜站在原地说道。   “当然关心,因为接下来即使没有今天秦的召集,我们也打算去江南看看。”   “不过眼下既然蜂巢想要倾巢出动。”   “那么我不免又有些改了主意。”   “嗯。”殷夜低低嗯了一声。   她看着方别,叹了口气:“这次是汪直主动来找蜂巢的,并且给出了非常优厚的合作条件。”   “当然,这些合作并不仅仅只限于那份暗杀名单,而是全方位的合作。”   “如果可以的话,汪直会协助我们,建立蜂巢的东瀛分部。”   “东瀛分部?”方别看着殷夜:“蜂巢连神州都不怎么管得过来。”   “怎么这么快就想起来瀛洲了?”   殷夜看着方别,静静说道:“因为东瀛有皇。”   方别的动作瞬间停住了。   “翻译翻译。”方别看着站着的殷夜。   “什么叫做东瀛有皇。” 第一百零三章 东瀛有皇   东瀛有皇。   即使是殷夜对方别这么说,方别也没有第一时间领会到殷夜的意思。   当然,东瀛确实是有皇的,但是神州就没有吗?   并且神州的皇怎么说也要比东瀛的皇大一点,所谓日出处天子见日落处天子的故事,其实是并不被允许的事情。   毕竟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就是字面意思。”殷夜看着方别,这样沉静说道。   “就是因为是字面意思,所以才让你翻译的。”方别看着殷夜说道:“为什么东瀛有皇,蜂巢就要去凑热闹?”   “要知道东瀛和神州相隔大海,我们的信鸽绝大多数都没有办法跨越那辽阔的海洋,虽然说有鸿雁传书的典故,但是想让鸿雁来帮我们送信,我想蜂巢的技术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吧。”   蜂巢之所以能够存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蜂巢非常发达的鸽书系统。   通过那些被严格训练的鸽子,蜂巢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发布任务,获得情报,并且形成自己的独有情报网络。   很大程度上,鸽书就是蜂巢的核心竞争力,也是能够对其他类似组织形成降维打击的存在。   毕竟除了蜂巢之外,也没有任何一个组织和门派,能够驯养这样大量的信鸽,虽然说罗教似乎有专门训练的苍鹰猛禽来尝试进行传递,但是这些猛禽速度虽然速度更快一点,但是因为训练困难,数量稀少,其实只有在传递最重要的消息的时候使用,而没有办法像蜂巢那样形成完整的网络。   可是鸽子并没有办法飞跃大海。   至少信鸽没有办法。   “信鸽可以飞过高丽。”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叹了口气。   是的,殷夜的地理确实学得不错。   虽然说目前倭寇主要是在侵扰东南沿海,而那些倭寇主要来自东瀛,但是在大陆上距离东瀛最近的地方并不是东南,而是并不属于大周的高丽。   高丽虽然不属于大周,但却是大周的朝贡国。   不是有种说法叫做能够当大周的狗,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   对于高丽而言,差不多确实是这个意思。   “所以说想要经略东瀛,必须先经略高丽?”方别叹了口气:“其实恕我直言,连中原武林蜂巢还没有完全渗透控制,又何必好高骛远,想要去高丽东瀛发展。”   “要知道高丽东瀛天高皇帝远,即使发展出去分部,总舵这边并没有什么有效手段控制,最终还是会形成割据,这样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就是因为中原武林尚且没有控制,所以说总部这边才想要建立高丽和东瀛的分部,毕竟。”殷夜淡淡说道:“虽然总部在大周朝廷的打压下目前还没有什么大的损失,但是自从周海天死后,蜂巢的活动空间真的被大幅度挤压。”   “我明白了,其实也是狡兔三窟的道理对吧。”方别叹了口气:“不过我其实一直有件事情想不明白。”   “什么事情?”殷夜看着方别问道:“看我能不能说。”   “不是你能不能说的问题,是你知不知道的问题。”方别看着殷夜说道:“周海天是萍姐杀的,天字号任务,并且周海天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相反,他的战斗力比你想象中还要强大,只是说杀他的人是萍姐,所以说才没有翻起来什么水花。”   “也是这个任务,坚定了我和萍姐选择退出的决心。”   “因为在这样给别人当刀,可能到最后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殷夜沉默不语。   “那么我的问题来了。”方别看着殷夜说道:“刺杀周海天的任务,究竟是谁向蜂巢提交的?”   “而为什么蜂巢还要偏偏接下这个任务,并且选择了萍姐来完成。”   “周海天是户部侍郎,正三品的户部二把手,户部主要掌管天下钱粮,可谓是油水最足权力最大的部门之一,仅次于等同于天官吏部,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蜂巢可以选择向这样级别的大员发动刺杀。”   “这件事情上,我感受不到蜂巢有任何的利益。”   “蜂巢又是无利不起早的性格,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做?”   “就是为了引起朝廷的注意然后引来朝廷打压的吗?”   “这件事情因为是萍姐亲自动手的,所以说我们只能憋着,毕竟人是我们自己杀的,总不能杀了之后再去怪罪蜂巢的乱命。”   “但是周海天之死背后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我其实有心在查,不过所有的线索最终都在中途被斩断了。”   “连亲自动手的我们调查都是这样的结果,我真的很难想象这件事情还有谁能够查出来最后的真相。”   方别一口气说了很多。   少年罕见的认真。   周海天之死,蜂巢确实越过了底线,即使是方别,也感到非常的不安。   尤其是何萍作为直接凶手,真到了不得已时的时候,真的有那么一丝可能被蜂巢当做替罪羊给推出去。   但是何必呢,何苦呢?   “你说完了没有?”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说完了。”方别说道。   “那么我告诉你,这个命令,是蜂后直接下的。”殷夜清冷说道。   方别看着殷夜的脸,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殷夜不该说的。   殷夜是最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人。   但是她现在偏偏就是说了。   殷夜看着方别的表情,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方别看着殷夜淡淡说道。   蜂后直接下的命令。   这透露着非常危险的信息。   “我们都知道,蜂后殿下并不是单纯的吉祥物。”殷夜淡淡说道:“从最直接来说,目前所有的玉蜂金蜂以及最强的那些银蜂,都是直接受蜂后殿下的领导,所有的引蜂人,最终都不过是殿下的引蜂人,能见她的蜂巢刺客虽然不多,但是也真的不少,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成为这一代的蜂后已经七年了,七年的时间里,虽然大多数时候,她都表现的更像是一个用来推到幕前的傀儡,但是你我都明白,她并不是傀儡。”   “至少无论是你的萍姐还是我的秦大人,对她的尊敬都是发自内心的。”   “我并不清楚秦大人为什么对蜂后殿下如此尊敬,何萍大人我还能够理解,因为何萍大人是最讲规矩的人,而在蜂巢,尊敬蜂后殿下就是最大的规矩。”   “但是秦大人不一样。”   “他并不喜欢规矩,只有在规矩对他有好处的时候,规矩才是规矩,更多的时候,他总是希望能够在规矩之内找到能够方便自己发挥的余地。”   “可是即使这样,我服侍秦大人也有三年了,这三年间,秦大人就是蜂巢中最勤劳最能干的那只玉蜂。”   “如果没有他的话,如今蜂巢一时间实在找不出第二个能够替代他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萍姐不杀他的原因了。”方别看着殷夜淡淡说道:“命令是蜂后殿下直接下的?”   “你怎么知道的?”   方别与何萍收到任务的时候,只是看到了一只黑色的信鸽。   黑色的信鸽在蜂巢也非常少见,代表着最高级别的任务和礼遇。   方别相信签发周海天任务的人级别一定非常高,准确来说,方别相信那个人就是秦。   但是现在殷夜告诉方别不是。   方别有些意外。   但是殷夜告诉方别那个人就是蜂后殿下。   方别就很惊讶了。   “因为当时我就在一旁服侍。”殷夜看着方别静静说道。   “我可不可以将这视作一次挑拨离间?”方别淡淡道:“毕竟我没有办法去向蜂后殿下正式求证。”   除非方别疯了,方别才会去找蜂后殿下当面求证。   “可以。”殷夜点了点头。   “回到最初的话题。”方别有些疲惫:“东瀛有皇,信鸽可以从高丽出发,抵达东瀛,在汪直的协助下,蜂巢可以在东瀛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东瀛现在应该处于战国阶段,也有着自己的忍者。”   “不过老实说,东瀛的忍者在蜂巢的刺客面前,差不多就是土鸡瓦狗一般的存在,我们过去确实能够将其打一个人仰马翻。”   “如果是最乐观的情况,我们可以扶持一位诸侯,比如说织田信长之类的,帮助他一统东瀛,毕竟没有什么生意能够比谋国更大了。”   “但是,然后呢?”方别看着殷夜静静说道:“将过多的精力放在一个蕞尔小国上,又何必呢?”   “东瀛确实有一点资源,但是据我所知,东瀛的武道并不发达。”   “虽然说东瀛也有相当于我们一品高手的剑豪,但是那数量实在太少,质量也确实不高。”   “老实讲,我感觉商九歌跑过去打上一年,回来就是东瀛剑圣你信不信。”   遇事不决放商九歌,有时候也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   “如果真的有机会掌控东瀛的话。”殷夜看着方别:“东瀛并不小,并且如今正是战国,一旦统一,可战之兵将会达到三十万。”   “如果中原有变,这股势力就有机会逐鹿中原。”   “我知道,先打高丽,再打东北,最后占据神州,伺机称霸世界。”方别百无聊赖:“这个剧本东瀛拿到手里不知道几百年了,并且几乎没有什么新花样。”   “当然,这次的花样就是我们引狼入室。”   “难不成。”方别看着殷夜:“蜂后殿下真的想做一次女皇?”   “我没记错的话,洛城曾经就有一位女皇。”   “这太远了。”殷夜淡淡说道:“不过眼下,如果朝廷给蜂巢的压力如果更大的话,蜂巢确实会选择将总部从神州撤离,搬到高丽或者说东瀛,遥控指挥神州方面的进程。”   “那到时候指挥我们的就是一批东瀛老爷?”方别对于这个真的是完全提不起兴趣:“以后见面就是太君你好,花姑娘大大的有?”   方别的梗其实殷夜并没有办法体会。   老实说,除非你真的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很难想象,东瀛一个小国,竟然真的有机会蛇吞象,企图将整个神州一口吞下。   在蜂巢的大多数人看来,东瀛不过是一盘棋,一块肥肉,一块等待开拓的处女地。   而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这个年代的东瀛,一个汪直横渡东海,就能够成为名副其实的一方诸侯,雄霸一方,如果说蜂巢选择经略东瀛的话,成就绝对不止一个汪直。   而现在,与汪直的合作,就是最好的跳板。   当然,蜂巢选择这样做的契机,差不多就是周海天死后,朝廷选择给蜂巢越来越大的压力。   被方别这样嘲讽,殷夜有点不自在:“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个想法。”   “但是总部确实有人这么想。”   “那么蜂后殿下怎么想?”方别问道:“秦又是怎么想的?”   “他们两个人如今差不多就可以决定蜂巢的所有事务。”   “蜂后殿下的话,她的想法大概没有人能够知道。”殷夜静静说道:“其实蜂后殿下挺喜欢你的,现在殿下还在汴梁,如果你选择去求见的话应该可以见到……”   “见什么见,不见。”方别挥手否决这个想法。   “秦呢?”   “秦大人不支持。”殷夜静静说道。   “奇怪。”方别看着殷夜:“今天是谁提出来要帮助汪直完成暗杀名单的?”   “如果真把暗杀名单上的人都做了,明天我们就得赶最快的船去东瀛,否则朝廷真的会疯了然后把我们当做倭寇一起宰。”   如果说秦的态度是不支持经略东瀛的话,就没有道理今天扔出来这个汪直的暗杀名单了。   “他想看一下其他人的态度。”殷夜看着方别叹息说道:“当然,也顺便看一下你们的态度。”   你们便是方别与何萍。   别人不知道,但是秦不会不知道这两个人掌握着怎么样的力量。   “如果早点说的话,那个时候我就明确反对了。”方别看着殷夜,当时因为秦突然提问,方别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给出来了一个模棱两可的隔岸观火的选项。   但是秦那个时候,将隔岸观火直接理解为了前去东南近距离看火。   怎么说呢。   汪直给出来的那个暗杀名单,大概就是一份裹着蜜糖的毒药了。   或者说是投名状。   蜂巢杀了这些人,以后就没有办法撇开汪直自己单干了。   “秦大人想看火。”殷夜看着方别。   静静说道。 第一百零四章 两个信使的见面   秦大人想看火。   殷夜这样说道。   想看的火有很多种,但是并不知道秦究竟想看哪一种。   “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不感兴趣。”方别看着殷夜静静说道:“我只希望秦不要引火烧身。”   “更不要烧到我们头上。”   “这个你可以放心。”殷夜淡淡说道:“秦大人虽然说很多时候很执拗,但是他却是一个非常有分寸的人。”   对于这句话,方别只能表示认同。   因为秦确实是一个非常有分寸的人呢。   虽然说在这过去的许多日子里,秦确实或多或少做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也或多或少给霄魂客栈增添了一些麻烦。   但是至少有一点,那就是秦真的很讲规矩和分寸,对于霄魂客栈的所有动作,都是在规则的允许之内,并且只要霄魂客栈进行合适的应对,他也就适当让步。   让彼此的关系始终在一张一弛中徘徊,哪怕说今天这样已经到了蜂王战的危险地步,但是最终依然在蜂后的弥合下斗而不破。   双方斗争的默契,不得不说始终都很高,就算此时,连殷夜的到来,也是彼此之间交流避免战略误判的手段。   所谓王不见王,便是正常情况下,何萍与秦并不会见面,之前两次见面,最终都大打出手。   而这种态度,无论是不是做给整个蜂巢看,单单这种态度,就很重要。   所以方别和殷夜作为那两位玉蜂的代表,两个人的见面就可以等同于两位玉蜂的见面。   “好的。”方别看着殷夜淡淡说道:“那么现在你可以说斗转星移了。”   既然所有多余的话都说过了,那么就开始说这次的正事。   至少是名义上的正事。   “你真的要听吗?”殷夜看着方别。   “那当然。”方别理所当然说道。   “因为我真不会。”   方别所修炼的按照方别的说法是三五神功,按照宁夏的说法算是万象森罗,但是殊途同归,方别都需要修习大量的武功。   可以说只要合适的武功,方别都不介意修炼,这能够给三五神功提供有力的模块,以便于将三五神功推进到尽善尽美之地。   如果可以的话,方别希望将三五神功缓慢推进到橙色功法的地步。   万事万物殊途同归,虽然说评判橙色功法有着很多不同的标准,但是对于方别而言,橙色功法无一例外,都能够带来生命层次的蜕变。   虽然这一步真的很难,但是方别并没有放弃这方面的努力,反正人生在世,总要有些期望和盼头,让三五神功蜕变为橙色功法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方别找到一本橙色功法然后修习,不过这样一来,三五神功的主体不可避免要被这本橙色功法取代,这就是方别所不想看到的事情了。   他更需要一本更适合自己的三五神功,量身打造,而非削足适履。就像方别可以凭借一本只是紫色功法的三五神功正面击败修炼大悲赋的宁欢,证明没有最强的功法,只有最强的人。   而要完成这一步,不断去看别人的战斗,不断去修炼新的武功。   “好的好的。”殷夜有些敷衍地说道,她认真看了方别一眼:“其实所有人没有想到,你真的能够杀宁欢。”   是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方别,一个修炼十年的十七岁少年,何德何能能够杀死修炼了七十年的绝世天才,其实对于蜂巢而言,最好的也是最期待的结果,莫过于何萍出手,击杀宁欢,随后引动何萍的内伤,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样一死一伤,才是顺了蜂巢的心意。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顺蜂巢的心意。   比如说方别。   方别强势斩杀宁欢,登顶江湖榜甲榜第七,一时间天下皆惊。   而对于蜂巢来说,这就意味着霄魂客栈真正需要注意的可怕人物,除了何萍以外,更有一个方别。   “只是运气罢了。”方别静静说道。   “对你而言,不是运气,你不是会将所有的机会放在运气上面的人。”殷夜看着方别说道:“一旦你决定出手,那么宁欢就一定会死。”   殷夜真的很了解方别。   因为当初在蜂巢训练营,殷夜就是整个训练营最杰出的天才,否则也不会毕业之后,没有成为蜂巢刺客,而是直接来到了秦的身边,作为那位大人的左膀右臂。   对于秦而言,让殷夜这样的天才去当一个按部就班晋升的蜂巢刺客,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只是没有谁知道殷夜自己的想法,当然,这个时候殷夜的想法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最重要的是——殷夜从来没有表露过自己的想法。   面对殷夜的这番话,方别罕见地没有办法回应。   因为这件事情是无法狡辩的,那就是当方别出手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想好了宁欢究竟该如何死去,而不是依靠一些虚无缥缈的运气。   “因为相对于我来说,萍姐更重要。”方别淡淡说道。   如果方别不出手,那么霄魂客栈无人能与宁欢抗衡,事实上方别最初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随着霄魂客栈除了自己与萍姐之外的高端战力全数落败,最终能够出手的人也就真的只剩下了两个。   不是方别,便是萍姐。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方别是鱼。   而何萍乃是熊掌。   殷夜看着方别的眼睛,想从这个少年的眼睛中看出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但是方别平静与殷夜对视,殷夜只能够默默叹了口气。   今天的方别,其实破天荒告诉了她很多东西。   殷夜这样想着,然后开始慢慢给方别讲述斗转星移的精要以及口诀。   ……   ……   其实殷夜的到来,霄魂客栈之中并不是没有人觉察。   而是相反,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了。   但是知道,并不意味着阻拦。   “今天在西湖小筑那边一定很有意思对吧。”商九歌瞪大眼睛看着薛铃,想从薛铃这个前往西湖小筑那边的唯一人选之中撬出来一些情报,来满足自己旺盛的好奇心。   虽然说这位华山商九歌对于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东西都漠不关心,但是她对于剑道与极境的追求,却是永无止境的。   这也是为什么包括商离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商九歌有希望突破一品这个极境,从而正式进入一品之上。   这将会给武道带来开天辟地的变化。   薛铃看着商九歌,微抿住嘴唇不想说话。   哪怕说薛铃和商九歌的关系真的一点都不差。   这次去霄魂客栈的一共有四个人。   方别与何萍这俩想问什么东西都很难,尤其是商九歌现在已经确定这俩自己打不过。   虽然很不甘心。   毕竟自己已经真正到了一品境,成为了这片江湖与武林屈指可数的一品强者。   可是依旧,不是那两个人的对手,就很伤心。   除了方别与何萍,另外一个人则是黑无,不过即使是商九歌,也不是很擅长与黑无沟通交流,所以说唯一能问的对象,就是薛铃了。   并且商九歌与薛铃的关系真的挺不错的。   “不是很有意思。”薛铃看着商九歌说道。   眼神中带着淡淡的无奈。   老实说,去了之后薛铃才确定,方别的判断是对的。   如果商九歌过去了的话,这个家伙一定会大杀一场。   如果说商九歌取代的人是黑无的话,那么她取代要挑战的对象便是耿泰。   虽然说目前来看,黑无在面对商九歌的时候依然不是全无胜算,但是和当初的碾压相比,两个人更加倾向于五五开。   虽然说黑无天生都很擅长战斗,但是商九歌同样也很擅长。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这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明明很有趣对吧。”商九歌虽然没有揪住薛铃的衣领左右摇晃,但是从她的话来看,她是真的很有这种想法。   薛铃闭上了嘴巴。   商九歌最擅长的领域大概就是把别人拖到自己的境界然后干净利落地将其击败。   有些事情和商九歌讲并讲不清楚。   “那么。”商九歌绞尽脑汁,然后开口说了一个薛铃会感兴趣的事情。   “那个女人是谁?”   “哪个女人?”薛铃问道。   “刚刚进来的那一个。”商九歌说道。   刚才进来的只有一个女人。   而商九歌所指向的也是那个女人。   “秦的人,好像是他的私人助理。”薛铃这个倒没有隐瞒的必要。   以及如果说商九歌取代的是她的位置,对上殷夜的话,那么薛铃就可以赌自己的全部家当,赌商九歌会赢。   “私人助理?”商九歌想了想:“那就可以先杀掉了?”   “不能。”薛铃看着商九歌摇头说道:“她是秦的信使,这次来是为了给方别传授斗转星移而来。”   是的,官方的身份,正经的任务,方别真的和殷夜接触的时候,只能这样光明正大地进行,否则的话,就会引来极大的猜疑。   “好吧。”商九歌有些遗憾地说道。   如果薛铃说殷夜能杀的话,商九歌真的有可能冲出去将殷夜杀掉。   也未必能杀掉,谁知道的?   但是殷夜在商九歌面前,一定会非常地狼狈。   “你难道没有发现方别身边最近的女孩子越来越多了吗?”商九歌看着薛铃苦口婆心地说道:“明明是你先来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事实上我并不是先来的,霍萤来的就要比我更早,还有殷夜,认识方别的时候我一定还不认识。   薛铃在心中说道,不过话到嘴边,只是淡淡的:“习惯了。”   是真的习惯了。   方别虽然不渣,虽然不到处留情,但是他真的是很吸引女孩子的目光。   方别身边的这些女孩子,有些是很早认识的,有些是刚刚认识的,有些则是闻其名而不见其人,如今才刚刚看到,就是属于很早就认识的那种。   “这都能习惯?”商九歌惊呆了。   商九歌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围绕在方别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以及对于男女之事,商九歌自己都算是那种一懂半懂的类型。   不过至少说有一点商九歌还是很清楚的,就是薛铃这个态度不正常。   “可惜我打不过他。”商九歌叹了口气说道。   如果说之前还没有明确判断出来方别的实力,那么等到宁欢死后,等到如此强大的宁欢死去之后,那么商九歌至少知道,方别所隐藏的实力,是自己所无法抵御的。   “如果能够打过的话,我一定把他找过来狠揍一顿。”   商九歌看着薛铃:“我感觉他很危险。”   现在不是商九歌感觉很危险,而是方别感觉很危险。   原本他还在继续修炼斗转星移的功法,然后就在一瞬间感到了莫名的危险感知,然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让殷夜有些意外地看着方别。   究竟是哪个家伙在想方别了呢?   殷夜看着方别,不由笑了笑。   “打喷嚏有什么好笑的!”方别抬起眼看着殷夜。   “我只是感觉很好笑而已。”殷夜淡淡说道:“斗转星移就是这样,如果还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我就要走了。”   此时天色并不算晚,虽然说殷夜来的不早,但是两个人之间交流的情报,其实也真的不多。   最重要的那部分情报,事实上没有办法交流,只能够摸摸揣测彼此内心的所思所想。   “如果可以的话。”方别看着殷夜说道:“离开秦。”   如果殷夜继续留在秦的身边做他的左膀右臂,那么如果当某一天秦遭到了清算,殷夜就难逃一死。   无论选择清算秦的人究竟是方别,何萍还是其他人,但是并不会改变这个结果。   “只要秦大人不让我离开,我是不会走的。”殷夜看着方别,静静说道。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完全不会背叛的人,只看你开的价码够不够多。”方别看着殷夜说道。   “那如果我嫁给你呢?”殷夜看着方别,突然展颜笑道。   笑的样子非常的轻松随意,不过对于殷夜来说,这个笑容因为太轻松了。   反而有些不像她。   “现在不行。”方别看着殷夜的脸,少女的脸庞秀丽纤细。   殷夜幽幽叹了口气。 第一百零五章 呔,妖精看打   似乎认识方别的每一个女孩都想嫁他。   当然,商九歌除外。   商九歌想打他。   其实道理说白了也很简单。   那就是方别真的长得挺好看,性格虽然有时候有点蔫坏,但是无论如何,从担当方面,从负责方面,方别都是远高于平均线的存在。   如果说女孩子的最高追求是安全感的话,那么方别就是最能给人安全感的存在。   不信的话可以看一下萍姐,就知道被方别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的人有多么幸福了。   而有句话叫做,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而毫无疑问,如今的方别就是免费的,单身,强悍的单身,任何人都可以追求方别,而不需要背负任何道德上的负担。   就算失败了,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如果成功,不就赚大了吗?   论感情基础,殷夜其实和方别其实真的没啥深厚的感情,至少说和霍萤还差着一些段位。   但是这挡不住殷夜就是想有枣没枣打两杆子啊。   方别拒绝了也就拒绝了,但是如果同意了,那么殷夜不就是大赚特赚了?   毕竟虽然说优质的女孩子真的很少,但是优质的男孩子才是价若珍宝,自古英雄爱美人,但是哪个美人又不爱英雄的。   方别则看着殷夜:“你这样有意思没有。”   虽然说现在方别身边妹子不少,但是真正敢F2A上去的也只有霍萤一个人,宁夏情感含蓄内敛,完全不像最初她给人的印象,其实想想也是,宁夏一直都是戴着面具在伪装,真正的宁夏是什么样的,大概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恐怕现在的宁夏,才是更接近真实的宁夏。   薛铃只是隐约表达出来了喜欢方别的意思,然后就不知道被方别发了多少张好人卡了,简直不要太惨。   而这些人中,怎么排队,都轮不上殷夜的。   “怎么?我喜欢你你吃亏了啊。”殷夜看着方别静静说道。   “不敢不敢。”方别有点赔笑。   被殷夜这样的妹子喜欢,是真的不会吃亏。   不过殷夜的喜欢有多少真情实意,恐怕就是一个迷了。   “既然不答应,那就算了。”殷夜看着方别笑了笑:“本来我今晚还想留下来的,不过看来你不会让我留下来。”   “可以啊。”方别看着殷夜:“你睡床,我睡地上。”   殷夜看着方别:“切,死处男。”   “你们这些女妖精。”方别看着殷夜摊手说道:“我就问你睡不睡了。”   毕竟你们这些女妖精都想吃老衲的唐僧肉,老衲怎么会让你们得逞。   “睡啊,怎么不睡!”殷夜点了点头,越过方别,然后走到方别的床上,脱鞋,躺下,钻进被窝。   只露出一张小脸,看向方别。   “我看你明天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方别有点无可奈何。   是的,你让殷夜上床,殷夜还真敢上。   有什么不敢上的,谁怕谁啊,谁吃亏还说不定呢。   而目前来看,真有可能是方别吃亏。   “没事。”方别看着殷夜:“反正你也洗不清了。”   “你回去秦会不会揍你?”   毕竟私人助理跑到方别屋里过了一晚上,干柴烈火孤男寡女什么的,什么该发生的都有可能发生不是吗?   “不会。”殷夜看着天花板,“他只管工作上的事情,生活上的,我做什么他都不会管的。”   “听起来倒是蛮好的搭档。”方别笑了笑,然后去柜子那里取出来了备用的被褥,在地上铺好。   铺的离殷夜挺远的。   殷夜也看着方别的动作:“离那么远干什么。”   “我怕你夜袭。”方别一本正经地说道。   殷夜看着方别:“瞧你那个小气样。”   什么时候夜袭变成了妹子夜袭别人,而不是反过来的。   这样说着,殷夜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是夜袭,你就搬走几尺有什么区别?”   “因为房间就这么大。”方别看着殷夜认真说道:“我还是不想出去睡的。”   “嗯,那我也不想出去睡。”殷夜看着方别:“明天早上咱俩一起出去,估计能够惊掉一地的大牙。”   “你可以尝试扶墙而出。”   “滚。”方别言简意赅。   当时怎么没有看出来殷夜有这么损的。   “我感觉你还是变化挺多的。”方别也钻进了被窝。   两个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   彼此都看着天花板。   “人总是会变化的,哪里会一成不变。”殷夜看着头顶,郭府的屋顶并没有蜘蛛网,反而可以看到一些很漂亮的壁画与雕塑。   毕竟是大户人家。   “比如说今天,如果我不是脸皮厚一点,我也没法钻进你的被窝不是吗?”   真——钻进别人的被窝。   物理意义上。   “是的。”方别叹了口气:“你过来我会打你的,我先说好。”   “所以我并不打算过去啊。”殷夜说道。   “对了方别。”殷夜继续说道。   “嗯?”方别嗯了一声。   “你说今晚。”殷夜继续看着天花板说道:“会不会是我们一生距离彼此最近的时刻。”   “听你这样说,总感觉有点那啥。”方别叹了口气说道:“不过,这个我也不知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今晚绝对不是,未来虽然不可捉摸,造化弄人,但是,我们依然可以凭借自己,对未来做出一定的改变。”   殷夜叹了口气。   方别就是属于那种有贼胆没贼心的人。   他真的什么都敢去做,就是没有这个心。   “阿嚏。”殷夜没忍住,打了一声喷嚏。   然后脸稍微有点红地抿住了嘴唇。   “怎么了。”方别问还是要问一句的。   “没什么。”殷夜静静说道。   刚才,嗅到了方别的味道。   毕竟这里是方别的被窝,所以到处都是他的味道。   鼻子有些痒痒的。   心中也有些痒痒的。   比不过即使是死。   殷夜也不会将这些告诉方别。 第一百零六章 未闻花名   在今夜接下来的时候,殷夜与方别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只是睡觉罢了。   单纯地睡觉。   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   殷夜原本以为自己可能睡不着,但事实上,在方别味道的包裹下,殷夜睡得比想象中还要快,还要沉。   几乎刚想到入睡,整个人就已经沉沉陷入了梦境。   并且,几乎没有做任何的梦。   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远处的鸡鸣声将殷夜唤醒,殷夜慢慢张开眼睛。   睁开眼睛所看到的第一个事物,就是方别的脸。   少年的脸。   方别并没有离殷夜很近。   当然,也不是很远,方别站在殷夜的一尺之外,静静看着殷夜的睡颜,直到殷夜张开了眼睛。   “变态。”殷夜看着方别,静静从嘴中吐出来这两个字。   “我怎么变态了。”方别看着殷夜不满意地说道。   “我一醒来就看到你在偷窥我,这不是变态是什么。”殷夜看着方别,睡醒之后的殷夜一点都不凶,反而有那么一点慵懒。   殷夜当然是不折不扣的大美女,不过即使是大美女,还是有着最后的矜持。   虽然说殷夜并没有和衣而睡,但是还是穿着贴身的小衣,也没有故意什么春光乍泄什么的去诱惑在地上睡着的少年,神女有梦襄王无心,殷夜虽然受过相关的色诱方面的训练,但是老实说,并没有什么实战的地方,而如果色诱的对象是方别的话,那么为了不要自取其辱,还是早早死了这条心。   方别拥有着远远不是他年龄所能比拟的克制力与理智性,敢于质疑这件事情的人,最终都付出了自己应有的代价。   “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会不会夜袭。”方别看着在被窝里的殷夜,认真说道。   “如果我真夜袭钻进你的被窝呢?”殷夜看着方别问道。   少年血气方刚,除非方别不是一个男人。   “那么我会考虑要不要把你踹出去。”方别看着殷夜认真说道:“头可断,血可流,抢我被子者,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你这样会单身一辈子的。”殷夜有点咬牙切齿。   “当然,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做那种无聊的事情。”方别看着殷夜继续说道。   殷夜是真的那种是非曲直看得很清楚的人,如果类比的话,可以将殷夜比成霍萤。   当然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但是如果说方别身边的女孩,和殷夜最像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霍萤。   所以霍萤才敢无所顾忌地F2A,所以殷夜才敢借着话头真的钻进方别的被窝。   因为她们两个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事情,又会为此承担什么后果。   看似莽撞,但是其实冷静无比。   霍萤能够承担直球方别被拒绝的后果,因为少女从来都不是破釜沉舟,既不是重逢的号角,也不是胜利的宣言。   只是一次顺水推舟理所当然地试探。   也理所当然地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意料之中没有惊喜但是也可以接受的答案。   殷夜当然也一样。   殷夜和方别的感情基础远远没有和霍萤那样的深厚,两个人之间更多像是单纯的同学关系,就好像同一个班里的两个学霸,对于彼此都相当的了解,但是也没有更深入的交流。   所以自始至终,殷夜都没有说我喜欢你这样的话。   只是按照殷夜的标准来看,方别各方面都符合殷夜的要求,所以说有枣没枣打两杆子。   如果方别乐意的话,殷夜不介意和方别有一段露水情缘或者说真的就此在一起,甚至说连秦都不是两个人的阻碍。   但是以殷夜对于方别的了解,方别的最终反应更可能是今晚这样的反应。   可是那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比如说在方别的房间方别的被窝里睡上一觉,即使什么都没有发生,殷夜就感觉很爽。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类比的话就好像一个女生最喜欢的明星,如果说这个明星真的有朝一日会娶你为妻,一生一世对你好,那么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女孩能够拒绝这种诱惑。   但是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概率实在太小了。   可是换一个条件,那就是你愿不愿意在你最喜欢的明星刚刚睡过觉的床上也睡上一晚,并且那个明星本人就睡在你的床边地上。   这种待遇,估计也没有几个女生会拒绝。   这大概能够更准确来描述此时殷夜的感受。   并且——殷夜发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自己真的睡着了,并且睡得非常香甜。   殷夜其实有很严重的失眠症,因为过于繁重的工作和过于聪明的大脑,导致她真的很难让自己真正静下来。   所以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晚,但是又必须很早起来。   这是依靠长期的自律才能够维持的生活,但是同样长期缺乏睡眠的话,即使是铁打的人,也支撑不了很久。   而殷夜真的撑了很久。   这一夜,是殷夜自从十年来睡的最香的一夜。   可能不是因为方别。   但是绝对和方别有很大的关系。   殷夜此时看着方别,轻轻抿住嘴唇,不说话,然后才慢慢吐出来几个字:“如果我这样做了呢?”   “我会把你踹出去。”方别认真说道。   不打一点马虎眼。   这个年代还没有钢铁直男这个说法,但是方别这个表现,真的会是一辈子单身的死直男。   “滚。”殷夜看着方别,最终凶狠地吐出来这个字。   “这是我屋。”方别向殷夜确认道。   你让谁滚呢。   “我换衣服。”殷夜看着方别,义正言辞说道。   殷夜睡觉还是脱了衣服的,虽然没有脱完。   方别一时间有点无语,然后少年弯腰,抱腿,身体蜷缩成球。   慢慢从门口滚了出去。   是的,说滚就滚,说到做到。   殷夜看着方别的背影,一时间没有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然后,笑着笑着,慢慢就笑不出来了。   你宁愿滚出去都不愿意看我换衣服?   “给我滚回来!”殷夜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然后方别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抱歉,滚远了。”   殷夜重重跺脚。 第一百零七章 辞汴梁   既然方别已经滚走了,那么殷夜没有办法,只能够一件一件穿好衣服。   当然,她脱下的衣服也很少。   准确来说只有两件。   上衣下裳。   然后对镜整理妆容,没有衣衫不整,没有云鬓半松。   虽然说之前殷夜让方别扶墙而出,但是方别更进一步,直接选择滚了出去,但是殷夜依旧可以一副春宵苦短日高起的姿态去出去,来给方别加点料。   只是这样很无聊,殷夜并不喜欢。   此时雄鸡初鸣,日初升,天际白。   殷夜走出方别的房间。   天空还是微黛色的,这个小院子里也并没有人,连方别都没有看到。   无人迎接,也无人欢送。   殷夜轻轻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后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小院的围墙之上。   ……   ……   “她走了。”何萍看着殷夜的背影,静静说道。   “是的,她走了。”方别看着何萍说道:“但是我总感觉,她还会回来的。”   “那是因为你总是在女孩子上面有一种蜜汁自信?”何萍看着方别说道。   “不,只是经历了这么多这样的事情。”方别静静说道。   “所以要我说,你就先挑一个不行吗?先处着,就算不结婚,也可以先交往着啊。”何萍叹了口气:“这样就不会有那么桃花债往你身上扑。”   “瞧萍姐说的。”方别挠了挠头:“我总感觉这样更不负责。”   比如说方别先找个薛铃当备胎,骑驴找马,等到自己真正喜欢的或者说等到时机成熟,然后把薛铃一脚踹开,再去另觅新欢。   薛铃:方别你做个人好吗?   老实讲,方别还是挺想做一个人的。   还是好人。   毕竟方别真的收到过了很多张好人卡。   何萍没有接方别的这句话。   “不知道她回去会对秦怎么说。”何萍淡淡说道。   “可能就是实话实说。”方别笑着说道。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走?”何萍继续问道。   之所以还留在汴梁,是需要得到蜂巢的同意之后,再进行进一步的转移。   而眼下蜂巢既然同样有意向与汪直合作,各取所需,那么无论谁是狼谁是虎,江南之行,总归有更大的必要。   “马上。”方别回答道:“先把玉魄的借用期用完再说。”   玉魄毕竟只借了七天。   “也是。”何萍点了点头。   这些天来,何萍真的得到了玉魄的很大好处,否则的话,也没有把握能够在几天时间里,就能够将紫极天象修炼到第三层的地步。   ……   ……   西湖小筑,晨光熹微。   蜻蜓在一朵尚未展开的莲花上停住,荷叶上蹲着一只闭目养神的青蛙,青蛙一直盯着那只蜻蜓,相对于普通的猎物而言,这只蜻蜓个头稍微大了一点。   但是青蛙依然很想尝试一下吐出来舌头。   毕竟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结果。   于是青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吐出舌头,向着那只红翅膀的蜻蜓激射而出,但是伸到一半,就好像碰到了无形的墙壁,弹射出来的舌头无力地被弹了回来。   而蜻蜓也受到了惊吓,振翅向着远方飞走。   殷夜在池水旁看着这一幕,稍微有些失神。   而在她的身后,秦阴冷的声音静静传来:“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有。”殷夜点头说道:“不过不方便在这里说。”   “好的。”秦点了点头:“那么还是老地方吧。”   西湖小筑算是蜂巢在汴梁的大本营,不过因为西湖小筑的来历神秘,最终的产权归属也非常地模糊,所以说在官府的层面上,西湖小筑的底细本身就是禁忌的一种。   正是依靠这种禁忌,蜂巢才能够在汴梁已经危如累卵的当下,依旧可以气定神闲地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与使命。   秦说的老地方,是他那处半露天的温泉,因为体内依旧残留有何萍那阴冷的剑意,所以秦很依赖通过温泉来压制自己的伤势。   当然,这里也是秦的专属场地,整个西湖小筑中最为神秘的地方之一。   不过在殷夜看来,这里并没有什么神秘的。   秦并没有脱衣进入温泉之中,而是随意席地而坐,然后看着眼前的殷夜:“所以,说吧。”   殷夜点了点头,于是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方别对于殷夜的怀疑是实话实说。   但事实上,殷夜选择了一句话一句话说。   从最初的敲门开始,到方别说的每一句话,到殷夜所说的每一句话,殷夜都能够没有任何谬误差错地向秦复述出来,并且某些殷夜认为比较重要的话语,还模仿了当时方别的情绪与语调。   当然,大多数时候方别的情绪和语调都是接近固定的,这方面的价值并不是很大。   方别其实和殷夜聊了挺久的。   那么殷夜将这一切完整复述给秦,也用了挺久。   然后讲到殷夜在离开的时候,突然改变了主意,然后钻进了方别的被窝里面。   秦依旧静静听着,不发一言。   这个就与翡翠王冠没有什么关系了,就像殷夜所说的,她与秦其实就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秦只管她的工作,并不管她的生活。   “然后我就睡着了。”殷夜看着秦说道。   秦挑了挑眉毛,是真的有点意外:“睡着了?”   “睡着了。”殷夜确认说道。   关于殷夜的失眠症,秦并不是有没有耳闻的程度,而是一清二楚的程度。   所以当殷夜说自己一觉到天亮的时候,连秦都不得不感到意外。   “你真的喜欢他吗?”秦向殷夜确认道。   “不清楚,应该算不上喜欢吧。”殷夜看着秦静静说道;“毕竟我与他并没有什么深交。”   “但是就我的标准来说,他是目前最契合标准的那一个人,所以说真的选择他的话,我也是愿意的。”   秦笑了笑,然后就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所以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所以我想要向秦大人暂时告别。”殷夜看着秦说道:“很抱歉我希望暂时离开您的身边。”   “所以你想你去哪里?”秦问道。   两个人一起用了很多所以。   因为所以,科学道理。   所以代表着一种承接的关系。   “我想要和他们一起去江南看看。”殷夜这样说道。   “当然,我可以继续成为秦大人的耳朵和眼睛。”   “帮助您注视着您所希望注视的人。”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对于这样的请求,答应的可能性真的无限低。   因为对方的气味能够让自己更好地睡觉这样一个有些滑稽又不可思议的理由,自己最得力的助手竟然想要跟着对方跑了。   泥人都有三分土性,更何况秦不是泥人。   他就是秦。   秦看着殷夜的眼睛。   殷夜黑色的眼睛静静与秦对视这。   然后秦点了点头。   “好的。”   ……   ……   郭府。   碧色的玉魄被藏在匣中,但是依然能够看到从木匣中溢出来的淡绿色灵气。   这样的至宝,整个江湖恐怕也真的只有这一件。   而这一件玉魄此时就在方别的手中。   “交易完成。”方别看着面前的郭盛,这样静静说道。   当初用来借郭盛玉魄的条件,就是解除蜂巢对于郭盛的刺杀。   虽然说郭盛如果一直呆在郭府的话,那么他的安全是绝对可以保障的。   但是如今的问题就是——郭盛并不希望一直待在郭府的方寸之地。   那么萍姐的出手就很重要。   也只有萍姐出手,才能够扫荡一切牛鬼蛇神。   郭盛接过木匣,看着方别:“萍姐怎么样了?”   “比你想象中还要生龙活虎一点。”方别笑着说道:“当然,我这次来不仅是要交还玉魄的。”   “那还有什么事情?”郭盛问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知无不谈。”   “当然可以,不过你或许也未必真的会说。”方别依旧淡淡笑着说道。   方别的笑容就是他最大的伪装。   “所以你想问什么?”郭盛想了想,没有打包票。   因为虽然方别本人是真的绝对可以信任。   但是到了郭盛这个级别的话,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并不是郭盛知道的每一件事情,都要亲自告知方别知道。   “我想了解关于汪直的更多事情。”方别看着郭盛说道。   “我已经说了很多。”郭盛稍微有点意外,然后他认真向着方别解释道:“汪直的情报真的很神秘,能够掌握的不多,他也很擅长隐藏自己。”   “如果这一次不是为了要给朝廷斗法,汪直掀开了自己之前隐藏的很多底牌,否则的话,我们能够掌握的情报就更少。”   “那么有什么你知道但是我们不知道的情报呢?”方别看着郭盛说道。   “你之前不是对汪直不感兴趣吗?”郭盛道。   “此一时彼一时。”方别静静解释:“蜂巢出了关于汪直的任务。”   “当然,并不是杀汪直。”   “而是尝试帮汪直杀人。”   郭盛微微有些咋舌:“你们蜂巢就这么擅长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有些土,不动也得动。”方别说道:“我打算明天就走。”   “那批货物,能不能再给我搬到船上。”   “我希望有机会和汪直真正见上一面。”   “而你的那些货物,就是最好的敲门砖。”   “感情我只是一个工具人。”郭盛看着方别说道。   “你本来就是工具人。”方别笑了笑说道:“当然,最好的工具人。”   “可以吗?”方别问道。   郭盛沉默了片刻:“你能保证汪直一定会死吗?”   “所以保证是一份资料,不保证则是另一份资料吗?”方别看着郭盛说道。   如果让汪直知道郭盛曾经泄露了这些东西,并且在一切结束之后,汪直这个大海贼还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倒霉的就是郭家。   这一刻,可以说是一个非常经典的站队时刻。   “汪直活不过今年。”方别看着郭盛道。   在真实的历史上,汪直确实没有活过尝试与朝廷斗法讨价还价的那一年。   不过当如今的一切都被彻底搅乱的时候。   汪直能不能活过今年,方别其实不太确定。   不过有句话准备怎么说呢?   如果别人不想要体面的话,那么就有人会帮他体面。   汪直如果真的能够活过今年的话,那么方别是会不惜一切代价,让汪直去死。   虽然说死汪直一人,苦两浙百姓。   但是大乱之后方有大治。   汪直是留是除,其实方别自己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定数。   “好的。”郭盛看着方别:“我会尽快在你离开之前给你整理一份完整的汪直材料。”   “甚至包括汪直有几房小妾,又生了几个儿子,甚至说在两浙地界,汪直又置办了多少良田美宅,这里面都会有相应的记录。”   方别看着郭盛,嘴角静静露出微笑:“多谢了。”   郭盛点了点头,没有说不用谢。   因为将这些交给方别,郭盛自己,是真的承担这更大的风险。   只是他愿意相信方别罢了。   只因为方别值得相信。   ……   ……   在汴梁的最后日子里,要比薛铃想象中的还要快。   当重要的事情结束之后,剩下的时间里,只剩下数着将要离开的日子。   而当数着倒计时的时候,任何的倒计时,最终都会毫无美感地抵达最后一个数字,然后消失。   或者说倒计时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东西。   因为倒计时的本质,就是时间。   郭盛所允诺的那座大船,此时依旧停留在运河码头,不过与上次方别见的时候相比,还是进行了许多的紧急修缮,总体看来,依旧磅礴恢弘,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水上高楼。   当然——这本质上就是一座水上的高楼。   薛铃站在楼船的最顶端,看着四周渺小的一切,第一反应就是其实他们应该给这个楼船起一个名字。   比如说广域静默号之类的名字?   而正在这个时候,薛铃的身边传来了声音。   “这就要走吗?”薛铃回头,然后看到了穿着一身白裙的殷夜。   她戴着草帽,黑发飘扬,如无其事,平平淡淡地站在薛铃的身边。   薛铃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你,你怎么在这里?”薛铃惊呆了。   “我想上船。”殷夜侧头看着薛铃:“可以吗?” 第一百零八章 燕九   扬州,海上。   只见烟波浩茫,碧波万里,却见一艘战船正在海面上劈波斩浪向着岸上而来。   “那是什么?”正在海边捡贝壳的少女伸手指着那艘战船问道。   而在她身边的大人神色瞬间变了。   如今朝廷实行海禁,沿海片板不能下海,所以说即使现在这边就是海边,那些寻常依靠捕鱼为生的村民,也没有办法再出海捕鱼。   当然,这里特指遵纪守法的村民。   “快走,三妮!”他一把搂住少女,然后向着村落奔跑而去。   “我们需要马上通知大家!”   “倭寇又来了!”   ……   ……   战船之上,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人正在用雪白的绢布擦拭手中的太刀。   他手中太刀长约四尺,逆十字花纹,刀柄上细细缠着麻绳,如今他正在一点点地擦拭着刀身,就好像在擦拭自己的爱人。   “好刀!”年轻人身后传来一声粗犷的叫好声。   年轻人头也没回,而身后那人继续说道:“我出五十两银子,买你这柄刀,怎么样?”   年轻人就好像在听身边苍蝇在嗡嗡,虽然很烦人,但是也没有必要特地去打苍蝇。   毕竟苍蝇打死了也蛮恶心的。   所以他静静用雪白的绢布自上而下将刀身全部擦拭干净,然后收刀入鞘。   “不卖。”他终于开口说出两个字,语调冰冷寡淡。   “我们是要去神州对吧。”他额外多说了一句。   “你还是第一次来神州对吧?”身后那人有些贪婪地看着这个年轻人手中的刀,不过对方不卖,在这里也不好强抢。   不过如果等下了船,那个时候,无论是谁,出一个三长两短,都应该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那个时候,这柄刀就是无主之物了。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介意来套一下这个年轻人的情报。   “第一次。”年轻人静静说道:“我的名字是燕九。”   “代号对吧,我听说有些贵族武士们也来这边讨生活,就不肯用自己的真实姓名,不像老子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野田平八郎是也。”平八郎哈哈大笑说道。   “幸会。”燕九冷淡说道。   他已经可以看到了海面上的陆地。   “没有船。”燕九说道。   是的,没有船。   即使到了岸边,即将靠岸的时候,面前也没有船,当然也没有码头。   “燕九公子有所不知吧。”平八郎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如今神州朝廷实行海禁,我们也没有办法找正经的码头靠岸。”   “所以说只能让大船到海边,然后再乘坐小船到岸上。”   “岸上自然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原来如此。”燕九静静说道。   平八郎打量着这个公子哥,他手中的太刀当然是极好的那种,平八郎自己是野武士,所以也有家传的打刀,平常也没有少接触精良的刀剑,但是能够和这个燕九手中的太刀相提并论的精品,却几乎见所未见。   恐怕只有大名级别珍藏的名刀,才能有这样的花纹和光泽。   不过——如果这位公子哥上岸就死掉的话,那么他的刀就是自己的了。   在平八郎这样思考着的时候,第一批小船已经被放了下去,在海面上摇摇晃晃着,而一个汉人打扮的船主走出来向着燕九抱了抱拳:“各位大人们,你们可以下船了。”   “祝愿各位大人武运昌隆。”   燕九看着那个有些干瘦的船主,他的头上缠着白色的头巾:“只有我们下去吗?你们呢?”   “根据五峰船主的命令,只有你们下船。”船主看着燕九,不客气地说道:“如今五峰船主在岸上有一些麻烦。”   “五峰?”燕九默念着这个名字,然后看向船主:“汪直吗?”   “大胆!”船主闻言勃然大怒:“五峰船主的名讳,也是你能够叫的吗?”   汪直虽然说老巢与根基都在东瀛,但是他本人可不是什么二鬼子,在汪直的海盗集团中,虽然也有一定数量的东瀛人,但是身居高位的一个都没有,充其量不过是打手与死士。   毕竟因为武士道的缘故,这些武士们更加悍不畏死,又迂腐不知变通,是上好的死士人选。   燕九闻言微微色变,他考虑片刻,随后道歉道:“不知五峰船主的名讳不能直呼,还请见谅。”   “算你识相。”船主冷哼一声,然后用方言暗骂一句:“死猪猡。”   燕九虽然听不懂方言,但是别人是不是在骂人还是能够看出来的,不过眼下情势比人强。   这船是汪直的,船上的人,大部分也是汪直的手下,就连他们这些被千里迢迢从东瀛运过来的货物,也能算是汪直的财产。   只能说这位徽王在海面上一手遮天的能力,如今真的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他也遇到麻烦了吗?   又究竟是什么麻烦?   燕九想了想,感觉自己不感兴趣。   “请问我们的任务是什么?”燕九看着船主继续问道。   “杀人。”船主看着燕九冷冷说道。   “上岸之后,所有的人都是你们神州人,你确定要让我们杀?”燕九看着对方问道。   “你们这些野武士,在东瀛也不过杀人罢了,如今在这里更没有大名抓捕你们,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五峰船主让你们过来,就是让你们大闹一场的。”   “闹得越大越好。”   “闹得越不可开交越好。”   燕九看着对方的脸,最终点了点头:“好的。”   “我明白了。”   ……   ……   这艘船上,所有的货物都是人。   不仅是人,更是来自东瀛的武士。   寻常的倭寇之乱,分为真倭和假倭之分。   真倭自然就是真的从东瀛而来的浪人武士,为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而来相较于普通百姓,他们经受过专门的战斗训练,单兵作战能力极强,也是历来最受官府忌惮的一群人。   但是可想而知,即使是在东瀛,浪人武士的数量也是很有限的,也就是如今正值东瀛战国时代,诸侯割据,大名之间互相征伐,大量百姓流离失所,才会导致如此多的浪人武士无人管理。   而假倭,则是跟随倭寇一起作乱劫掠的神州人士,狐假虎威,烧杀抢掠,若论无恶不作,恐怕要比真倭还要残忍几分。   就像燕九方才还问一下,你们这些神州人把我们送来神州也杀神州人,真的不介意吗?   不过他们哪里在意。   就算这些东瀛人不来,神州人杀神州人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少过。   燕九上船,说是船,其实就是小舢板,只有风平浪静的时候才能够使用,稍微有点风浪,就可能翻了。   这次运来的东瀛武士燕九也不知道数量,但是五六十人肯定还是有的,一口气凑齐这么多武士让他们上岸大闹一场,不能不说,这个五峰船主的手笔,比想象中还要大一些。   毕竟,有一件事情,虽然说这个船主没有说,但是燕九自己也不傻。   这五六十个人,上了岸,人生地不熟的,就算能够屠灭几个村落寨子,等到神州的朝廷官兵围上来,难道说还真的能够走得脱?   说是武运昌隆,恐怕就是让他们黄泉路上一路走好,多拉几个人垫背的意思。   舢板靠岸,燕九上船。   身边越来越多的武士也踏上了沙滩,不过他们的装饰林林总总错杂不一,简单来说就真的是野武士,并没有主家的家徽,而岸上居然还有人接应。   那个汉子似乎在海边等待了许久,一见到这些武士就迎了上去:“各位大人就是从东瀛来的对吧。”   燕九藏在武士中间静观其变,而平八郎则主动上前:“小哥可是五峰大人的人?”   “正是,奉五峰船主之名,特来接应诸位。”那个汉子点头,然后向着身后一招手:“送上来吧。”   话音未落,就看到两人一组,各自抬着一个大桶走了上来。   “诸位大人请看。”   “这是?”平八郎虽然说不是第一次来神州了,但是这种服务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是什么东西?”   “五峰大人命令在下给诸位大人准备的补给。”那个汉子笑着说道:“打开吧。”   话音未落,那些大桶就被纷纷打开,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双双崭新的草鞋布鞋,一小袋一小袋雪白的盐粒,一块块用海苔紫菜包好的饭团,一锭五两的银子,以及一捆捆深棕色的长衣,林林总总,不可胜数。   简单来说,就如同这个汉子所说,这些就是这次上岸的武士们人人有份的补给。   包括食物,钱财,鞋子衣物,乃至于药品供应。   毕竟千里迢迢花大价钱把人运过来了,当然要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每人一份,每隔三天重新补给一次,如果各位大人有什么需要的话,无论是美食金银华服美人,只要提前知会一声,就自然会有人给各位大人送上。”   “女人也可以送吗?”听到这话,有人立刻兴奋起来:“好久没有碰过女人了。”   “当然可以。”汉子笑着说道:“只要给我们是三天的准备时间,就能够给各位大人送过来。”   “三天!那太长了!”说话的那人恶狠狠地说道:“离这里最近的村落在哪里?”   “我自己去找就行了。”   汉子脸上不由有些不好看。   之所以汪直要给这些家伙沿途补给,就是要省掉他们自己去劫掠奸淫的功夫,按照汪直所安排的路线,好好在这东南地界上走上一圈,杀人当然是越多越好,动静也是越大越好。   因为朝廷有些人始终不认为汪直是什么大人物,又能有什么能量,对于这种人,只有将耳光扇在他们脸上,他们才知道痛。   而这七十二个货真价实的浪人倭寇,就是汪直送给两江总督的一份厚礼。   念一至此,汉子叹了口气:“我给诸位大人带路。”   反正总要杀人。   他自己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烧杀抢掠的事情自己也没有少干,就不要这个时候装温良了。   “只有五里的路程。”   ……   ……   大运河上,楼船正在顺流而下,风正一帆悬。   两岸的江景已经看了很多,楼船虽大,但是郭盛也随船送了不少船工水手,否则依靠方别这些人,想要将这艘大船开起来真的是难上加难。   当然,大船的好处,就是能够把自己想装的所有东西都给装进去,霄魂客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单独房间,相对于车马劳顿,水路更加的安稳快捷,像是这样的大船,航行在河面上,几乎有如履平地的感觉。   “殷夜在这里真的没关系吗!”薛铃看着方别大声说道。   殷夜可是秦的人!   而秦是何萍的死对头。   让这个死对头在霄魂客栈这边插一根针真的好吗?   况且这根针昨天晚上好像在方别的房间住了一晚都没有出来。   所以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对女孩子不感兴趣,但是真正的答案只是身边的女孩子还不够好看?   不对,宁夏还不好看?   宁夏最起码不是秒杀殷夜吗?   总之薛铃现在差不多是一肚子的气。   “这个嘛。”方别看着薛铃:“那就有些说来话长了。”   “但是如果长话短说的话。”方别侧头揉了揉眉心;“那就是如果殷夜真的想来的话,我们赶不走。”   “与其说让她暗中跟随,还不如光明正大地住下来。”   “两害相权,终究还是取其轻的。”   “住下来?”薛铃就不开心了:“住哪里?”   “住你房间吗?”   亏我还相信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是真的不近女色。   现在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她或许有这个想法。”方别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方别大概有点猜到殷夜为什么会跟上来了。   但是事实上,殷夜跟上来的话,会有双倍的方便。   所以方别也没有理由和立场拒绝她的到来。   光明正大地住下来,总要比偷偷摸摸更好不是吗?   “但是我不会允许的。”方别看着薛铃,认真做了确认。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薛铃是完全不信的。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只雪白的信鸽,扑棱着翅膀在上方盘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向着楼船落了下来。   方别和薛铃同时停住。   信鸽的话——说明蜂巢已经有新任务了。 第一百零九章 雪中送炭   “地字号任务:刺杀邱大鱼。”   “任务介绍:邱大鱼乃是朝廷在东南抗倭的重要将领,应委托人要求,应在合适的时间内将其刺杀,瓦解朝廷在东南的势力军心。”   “任务期限:一个月。”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一百五十分,纹银三百两。”   “地字号任务:刺杀广济奇。”   “任务介绍:广济奇是东南小有名气的青年将领,潜力巨大,应委托人要求,应在合适的时间内将其刺杀,防患于未然。”   “任务期限:两个月。”   “任务奖励:刺客积分一百三十分,纹银两百两。”   一只信鸽,一卷铜管,两张桑纸,两个任务。   看完这两个任务,薛铃与方别对视一眼。   “没有想到这么快。”薛铃叹了口气说道。   确实,完全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在此之前,方别这边已经很久没有接到任务了,主要是因为和蜂巢总部的关系有一点僵,以及暂时离开洛城的缘故。   不过这次汴梁西湖小筑之约后,和蜂巢之间的龌龊隔阂暂时算是化解了一下,秦也做过预告,说蜂巢很有可能会接下汪直的一系列暗杀名单,只不过,能有这么快还是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可能是委托人那边催得很急。”方别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   他拿起来那两张纸,放在手中:“这算是我们成为银蜂的第一个任务。”   “你怎么看?”   “我的话?”薛铃看着方别,想了想开口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完成这两个任务。”   “当然,我知道,完成与否,我的意见并不重要。”   “一切都由你来决定。”   “这可不是你妄自菲薄的时候。”方别摇头说道:“我既然问你,那么就说明我认为你的建议很有参考性。”   “那么我不想完成。”薛铃看着方别:“原本东南的局势就很糜烂,朝廷的军力不足,兵员素质也十分堪忧,面对那些倭寇,很多时候都没有办法与之正面对敌,只有依靠一些精兵猛将,才能够勉强维持住局面。”   “而这次任务中所提到的这两个将领,都算是如今东南海面上的擎天之柱,或者说未来栋梁。”   “如果我们真的把这两个人杀了,那么东南的局势,当即崩溃,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来,就是真正的生灵涂炭。”   “我们便是这一切的帮凶。”   方别静静听着薛铃的话,然后淡淡笑了笑:“但是蜂巢不在乎对吧。”   是的,蜂巢不在乎,蜂巢只在乎要不要完成任务。   毕竟蜂巢连杀周海天的任务都能够下发出去,更何况杀两个相对来说不是那么重要的军官。   “蜂巢可以不在乎,但是我希望在乎。”薛铃说道。   方别点了点头:“那你怎么看呢?”   “我?”薛铃很诧异为什么要问自己两遍怎么看,而这个时候,殷夜的声音在一旁静悄悄地响了起来:“没什么好看的。”   “你怎么在这里!”薛铃有点跳脚了。   之前完全没有发现对方居然在偷听。   “我本来就在这里啊。”殷夜一脸看傻瓜的表情看着薛铃:“我过来又不是游山玩水的,本来就是监视你们的。”   “偷听你们说话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薛铃没有想到殷夜真的可以将这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明明不是偷听被抓包了吗?   “所以你怎么看?”方别看着殷夜说道,眼前的少女绣花鞋小白裙,看起来非常的干净而休闲,相对于平日里殷夜的打扮,现在的少女真的算得上是游山玩水的休闲打扮。   但是方别让她上船,当然是因为殷夜有着她独特的价值。   比如说现在。   “我说过了,没有什么好看的。”殷夜看着方别,静静说道:“名单是汪直给的,任务是蜂巢下的。”   “蜂巢刺客只负责执行任务。”   “而不是问为什么要做这些任务,也不会问这些任务完成之后有什么后果。”   “萍姐就是这样做的,然后萍姐杀了周海天。”方别看着殷夜静静说道:“现在看来,在完成任务之前,多问一句为什么,并没有错。”   “那你叫我出来做什么?”殷夜用手撑住脸颊,看着方别:“对了,手边有吃的吗?”   方别叹了口气,从口袋中取出来一块饴糖递给殷夜,殷夜接过一把塞入口中。   “多谢。”   薛铃感觉自己不应该在车里,她应该在车底。   所以说是个妹子和方别之间的默契都要比自己这边要好吗?   我为什么要受这个气啊摔!   “汪直最近的麻烦不小,所以说治病当用猛药。”殷夜继续说道:“朝廷之前排了邱大鱼率军突袭了汪直在浙江的老巢,算是以打促谈的办法,不过把汪直打得有些元气大伤。”   “所以说汪直的刺杀名单,就将邱大鱼排在了前列。”   “另外,根据可靠消息,汪直重金从东瀛本土运过来了一批货真价实的浪人武士,想要让他们在东南大闹一场,让朝廷看看,倘若没有他制衡的话,那么那些不受控制的东瀛武士会给朝廷带来怎么样的麻烦。”   “荒唐!”薛铃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咬牙说了一句。   什么叫做如果没有汪直制衡的话。   “很多时候,做事不讲过程,只看结果。”殷夜看着薛铃静静说道:“汪直在海面上纵横二三十年,从来都不是什么宅心仁厚心慈手软之辈。”   “这次朝廷派邱大鱼的突袭,是真的把他打的有点疼了,所以说他的反击也必须猛烈一点,否则就没有办法维持他五峰船主的名头了。”   “如果我最近想见汪直的话,有什么办法?”方别在一旁突然开口问道。   “最近汪直不会见什么外人,如果你真的想见的话,可以通过蜂巢的渠道。”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不,我不通过蜂巢的渠道。”方别直接否决了殷夜的建议。   “那么应该没有什么办法。”殷夜开口说道。   “倘若我手中有要和汪直完成交易的货物呢?”方别说道。   “货物?”殷夜疑惑道。   下一秒殷夜就意识到了方别指的是什么:“你是说郭家与汪直的交易?”   “所以说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方别挠了挠头。   “算不上人尽皆知,当然,只要是情报,别人给出来好价钱,蜂巢也就不会藏私。”殷夜看着方别说道:“郭家一直想要在汪直的海上贸易上面分一杯羹,毕竟汪直的海上帝国,能够和太多人做交易。”   “其实如果不是朝廷自视甚高的话,汪直也确实有和朝廷做买卖的本钱。”   “当然,问题就是朝廷不认可汪直的本钱罢了。”   “总之闲话少说。”方别看着殷夜道:“我手里有这些东西,想要找汪直进行交接,虽然说来的时候,郭盛也给了我几个方法,不过我想知道,你有什么其他的主意没有。”   “你想要哪方面的主意?”殷夜问道:“还有这次交易的货物都是些什么?”   “具体我还没看究竟是什么东西。”方别说道:“不过在眼下送过去的,肯定不会是寻常玩意。”   “我想要的是,能够直接见到汪直的主意。”   “而不是被随便一个小头目就给接受了我手里的东西。”   “雪中送炭的东西吗?”殷夜按住额头沉吟说道:“那还真的是有点意思。”   “我们现在先下去看看。”   “如果合适的话,那么我可以想办法,让你直接见到汪直。”   “不过。”殷夜看着方别,目光冷静锋利:“不能杀他。”   “汪直现在很重要,他还远远没有到去死的时候。”   “瞧瞧你说的这话,我想是那种会随随便便杀人的人吗?”方别叫屈道。   “问题是你就是。”殷夜淡淡说道。   “还有,我们去船舱里面看看吧。”   “看看郭东主到底给汪直准备了一些什么东西。”   “我也要去吗?”薛铃看着基本上已经成了电灯泡的自己。   当方别和殷夜开口说起来的时候,自己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插嘴的空间。   “当然。”方别看着薛铃笑了笑。   然后拉住了薛铃的手。   殷夜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起来。   ……   ……   郭盛的那些货物都在舱底。   因为这艘楼船真的很大的缘故,所以便能够装很多东西。   在装很多东西的同时,还能够隐藏更多的东西。   此时呈现在方别三人的面前,就是一口一口的沉重木箱。   每一个木箱上面都挂着锁。   “你有钥匙吗?”殷夜看着方别问道。   “因为郭东主大概不想让我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毕竟我只是一个送货的。”方别看着殷夜笑道。   “那么介意我打开吗?”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请便。”方别淡淡道。   方别还是不怎么想亲自打开这些上锁的箱子,虽然说看一看没啥,但是郭盛并没有让方别看,那么至少说明里面的东西不大适合看。   “好的。”殷夜笑了笑,伸手摸上第一个锁头,也没有见她怎么动作,就看到那个锁头在她手中一声脆响,竟然没有钥匙自行打开,薛铃看着有点目瞪口呆。   如果是她自己的话,用金刚不坏神功,倒是可以直接将那锁捏开,不过捏开容易,想要将锁头复原,就是难上加难了。   而殷夜居然能够自行开锁,这个操作真的未免太溜了。   “斗转星移竟然还有这个用法。”方别看着殷夜的动作,不由夸赞了一声。   老实说,殷夜的武功真不算高,她的综合实力大概也不过是三品左右,如果凭真才实学的话,打起来她还真的不是薛铃的对手。   不过殷夜的强大之处也就在于她能够灵活地运用自己所掌握的武功,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就好像她现在开锁一样,虽然很多人都能够打开这些紧闭着的锁,但是能够像殷夜这样举重若轻的人,这个世间倒也真的没有几个。   “只是雕虫小技罢了。”殷夜淡淡说道,然后一只手托住木箱的上沿:“那么我就打开了。”   方别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就是默认。   殷夜于是手上轻轻用力,打开了第一个箱子。   只见金光璀璨。   连薛铃都忍不住伸头往箱子里面看了一眼,一眼之下,不由有一点失望。   箱子里是一块块金银锭,铸成了元宝模样,整整一箱,就要比当初在黄河十七盗那边缴获的赃物还要多。   这一大箱子的金银,加起来一共差不多折合有一两万两银子那么多,虽然称得上是一笔巨款,但是对于郭盛而言,这笔钱也算不上什么。   当然——手笔还是很大的。   “第一箱是金银。”殷夜静静说道:“可能是定金,也可能是尾款,当然,也有可能是单纯的礼金,不过究竟是什么,就要问郭盛本人了。”   “但是从第一个箱子来看,其他箱子的价值,也一定相当高。”   这样说着,殷夜来到了第二个箱子面前,同样伸手托住锁头,然后内力游走其中,精巧控制,打开了机括锁舌——殷夜打开的锁就好比最精巧的锁匠打开的一样,没有任何暴力破坏的痕迹,这样的话,看完之后可以重新将锁给锁上,没有人会知道这些锁曾经被人打开过。   不过看殷夜这么熟练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偷看过多少东西。   “我们来看看第二个箱子。”这样说着,殷夜伸手掀开了第二个箱子的盖子。   这次掀开之后,殷夜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这次倒是发现有趣的东西了。”   薛铃再探头往里面看去,只见到整个箱子里面对面了一个个用油纸包裹着的长条状物体,整整塞满了一口大箱子。   “这是什么?”薛铃忍不住问道。   不过还是没有上前去查看。   方别叹了口气:“应该是火铳。”   这样说着,方别上前拿起来了一根油纸包,先是掂了掂重量,然后静静撕开了上面封装的油纸。   “这样不要紧吗?”薛铃有点不好意思说道。   你这么撕开了,我们怎么放回去啊。   “不要紧,反正也没打算还回去。”方别这样说着,就像拆快递一样,将外面包裹的油纸全部撕开。   里面,果然是一条乌黑油亮的崭新火铳。 第一百一十章 郭家的礼物   火铳,又称火筒。   算得上是这个世界上最原始的火器了。   很多人说炮是放大的枪,但事实上,应该反过来才对——枪是缩小的炮。   火器本质上是使用火药作为推进力使用的武器,放入火药,放入枪弹,点火发射,毫无疑问,虽然说炮的用料更多,威力更大,但是从制作的难度上来看,想要制作一根细并且匀称的铁管,要比制作一根炮管需要的制作工艺更高。   但不管说到天边,火铳依然只是火铳,前装弹药,单次发射,瞄准困难,弹道飘忽,相比于弓箭而言火铳的最大优点,大概就是不需要人来拉动弓弦发力,对于兵员素质要求不高,训练也算简便。   如果真要和方别手里的燧发膛线枪相比,那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就算天上地下的区别,有一点还是很明显的——那就是无论是火铳还是燧发枪,都是这个时代毫无疑问的违禁品。   郭盛能够搞到这么多火铳——差不多一整口箱子,少说五十条,多说就是一百条的火铳,已经可以武装起来一只小小的军队。   而这些火铳又是要送给汪直作为礼物。   就让人不免有点心生疑惑。   郭家究竟要做什么,才在汪直身上下这么大的赌注。   “火铳。”薛铃面色复杂地说道。   薛铃当然见过这个东西,燕京城中有神机营,就装备着大量的火器,算得上是当今最先进的火器军团,真要有一百条火铳攒射,那么面前基本上没有什么武林高手之说。   就算是大成的金刚不坏黑天魔功,面对攒射的火枪,能挨一两枪,十来枪,还真能挨几百枪的?   “嗯,火铳。”殷夜点了点头说道:“郭家下的赌注还挺不小的。”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现在拿这条船去报官,回头就能把郭家给抄了。”   “就算抄不了,也能让郭家脱一层皮。”   殷夜看着方别的表情,笑了笑:“好吧,我开个玩笑而已。”   这样说过之后,似乎是为了掩盖一下什么,殷夜继续往下打开了下一个箱子,这里面是一捆捆各色名贵丝绸,这些丝绸的质地款式花色都是上上之选,不过与之前两个箱子比,爆点就少了很多。   第四个箱子是茶叶。   第五个箱子则是瓷器。   第六个箱子里面有点意思,竟然是一罐罐密封严正的火药,看的方别有些啧啧称奇。   因为这几个箱子里面真的很有意思。   送金银送军火其实还是挺好理解的,但是又送这些非常正经的商品,就让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在船舱的底层,一共有二十个箱子。   在殷夜的手下,这些箱子被一一打开,一共是四大箱的金银,四箱火铳,两箱火药,两箱茶叶,四箱瓷器,四箱丝绸。   如果只看金银火铳和火药,这些货物你别说还真的挺正常的。   如果只看茶叶瓷器和丝绸,这些货物也挺正常的。   但是掺杂在一起,就多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起来。   尤其是这些货物又是送给汪直的。   向海贼输送金银火器,这罪名就算是郭家也扛不住,郭盛愿意将这些货物交给方别,大概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对于方别的信任吧。   就是那种,我把把柄交在你手里,但是我相信你不会害我这样的感觉。   “有点看不懂。”薛铃看着这二十口打开的箱子喃喃说道。   这些箱子的货物加起来是真的价值不菲,价值总和估计要接近十万两之多——除了最珍贵的四大箱金银,剩下的火铳火药瓷器丝绸什么的虽然也挺值钱的,但是价值说白了也就那样。   十万两银子的豪赌与押注,只是不知道最终会是怎样的结果。   “所以你怎么看呢?”殷夜笑着看向方别:“看看你的好兄弟,不对,不应该说是你的好兄弟。”   “这应该是整个郭家的选择。”   方别能怎么看?   方别只能选择用眼看。   他伸手盖上第一个箱子,然后顺手再将铁锁给锁上。   一个一个,方别重新锁上了这所有的箱子。   “既然货物你都看过了,该怎么看,不是应该我来说,而是你来说。”方别看着殷夜说道。   事实上,之所以要来到船舱底部看这些箱子,其起因就是因为蜂巢发布的新的刺杀任务,无论是邱大鱼也好,广济奇也罢,都算得上是朝廷的重要任务,一旦说方别选择执行了暗杀计划,那么就算是被绑上了贼船。   所以在上船之前,方别还是想要先问一下。   这条船到底有没有上的必要。   “郭家的想法没有那么简单。”殷夜淡淡笑着说道:“如果说已经屹立于神州百年不倒的郭家会这样直白地交出来自己的底牌,才让人莫名其妙,贻笑大方。”   如果说之前还不算清楚的话,那么看了郭家送过来的这些东西,很多东西就显得昭然若揭了。   “能不能有人给我解释一下?”薛铃虽然一直都在现场,但是她只觉得自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方别看着薛铃笑了笑说道:“总之,郭家目前算是两头下注。”   “那么这些货物我们还要送吗?”薛铃问道。   “送,当然要送。”方别点头说道:“不仅要送,我们还要将这些原封不动给送到汪直那里。”   “我也想顺便看一下,这位号称徽王的五峰船主,究竟是何方神圣。”   “要送吗?”薛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么那两个将领,我们要杀吗?”   既然货物要送的话,人似乎也是要杀的吧。   毕竟是地字号的任务,奖励如此丰厚,但是刺杀对象的实力,却往往没有地字号的实力。   这样的任务,如果排除朝廷背景的影响的话,薛铃感觉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玄字号任务吧。   仔细想想,已经挺久没有做过玄字号任务了,还是有点怀念的。   “人嘛。”方别幽幽卖了个关子。   “我们先去看一看吧。”   “去看什么?”薛铃看着方别。   “广济奇。”少年静静说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钓鱼的钩与出鞘的剑   汴梁,郭府。   池水碧波荡漾,池边,郭盛正手握一根青竹钓竿,坐在池边垂钓。   钓线低垂,荡起圈圈涟漪。   只是并没有鱼上钩。   而在郭盛身后,响起了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郭盛抬起一只手。   身后的声音立刻停止。   然后郭盛专心钓鱼。   终于,大鱼上钩,钓线被绷地笔直,青竹钓竿被拉成一张满月之弓,郭盛全神贯注地与这条大鱼拉锯,反复纠缠,最终猛然用力,只见一条银色的大鲤鱼被钓出水面,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郭盛收杆,然后解下鱼嘴处的吊钩,掂了掂这鱼的重量,然后伸手重新将鱼扔入池水中,浪花溅起,须臾不见。   有人钓鱼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有人钓鱼单纯是为了消遣。   郭盛当然单纯是后者,而等做完这一切,他回过头来,表情瞬间凝滞。   “爷爷。”郭盛讷讷开口说道。   无论平日里郭盛多么意气风发,但是面对眼前这个老人,他还是嚣张跋扈不起来。   毕竟,眼前这位才是郭家的真正掌舵人。   郭槐此时一身藏蓝色的棉布马褂,脚下也只是一双普通的布鞋,唯一比较显眼的就是他的须发皆白,白如雪一般,能够白到这个程度,说明他真的已经是很老了。   “没事,我看你鱼钓的不错。”郭槐笑道:“钓鱼,讲究的就是一个心正意平。”   “只有能钓好鱼,才能够做好事。”   这样说着,郭槐看向面前波光粼粼的池水:“给汪直的那些东西,你已经派人送出去了?”   “是的。”郭盛说道。   “人选可靠吗?”郭槐继续问道。   “绝对可靠。”郭盛说道。   “我听说你前两天把玉魄给借出去了?”郭槐漫不经心地问道:“是一个人吗?”   “是的。”郭盛面对这位老祖宗,是丝毫不敢有半句谎话。   或者说,在这位老祖宗真的老糊涂之前,是没有人敢瞒他的。   “既然这样的话。”郭槐幽幽叹息了一声:“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了。”   “是的。”郭盛点头确认道。   “既然是好朋友,那么你还让他来趟这趟浑水?”郭槐反问说道。   “因为他是能够保护好自己的人。”郭盛认真说道。   这样说过之后,郭盛看着郭槐的脸:“爷爷,关于汪直,你究竟怎么看?”   其实郭盛也是知道自己这边究竟是送给了汪直什么样的货物来完成交易。   不过这些货物究竟代表着什么,郭盛自己也不太清楚。   因为这批货物是由郭槐亲自选定并且命令自己的亲信手下装箱的,没有假借任何外人之手。   “没有怎么看的问题。”郭槐依旧看着眼前的池水:“大海上只有一个王者,目前这个王者的名字就是汪直。”   “如果我们想要追寻海那边的风景,那么汪直就是绕不开的一环。”   “今年对于汪直而言是一道大坎。”   “如果他能够挺过这道坎,那么他就依然是海盗王,任何在海面上航行的船只,都必须悬挂他的旗号。”   “但是如果汪直倒下了,那么就会有无数的鬣狗来分食汪直留下的尸体,我们也毫不例外。”   “所以,凡事往前看就对了。”   “那么汪直能够挺过去吗?”郭盛问道:“我没有记错的话,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汪直面对过比今天更复杂更难缠的局面。”   “但是最终他都化险为夷,并且逐渐壮大。”   “因为那个时候,汪直他还是不是这片大海上的王。”郭槐淡淡笑着说道。   这样说着,他伸手拿起郭盛方才丢下的钓竿,高高扬起,就将钓钩抛入水中。   “爷爷,我还没放鱼饵呢。”郭盛刚想提醒,话音刚落,就看到郭盛的鱼竿在水面轻轻一点便又提了起来。   一条银色的大鲤鱼鳞片在空中映射着光芒。   ……   ……   火在燃烧。   着火的是村落。   燕九静静抱着太刀,看着眼前的一切。   没有参与,也没有动手阻止。   这里是距离他们登陆点最近的村落。   是一个很穷的村子,这里什么都没有,就连咸鱼都少的可怜。   至于想要找的女人,这海边的女人一个个被海风吹得歪瓜裂枣,皮肤黝黑,就算是再饥渴的浪人也看不上。   所以他们就简单地动手杀人。   杀人不过头点地。   一刀落下,头便点地。   燕九并没有杀人,他只是看着这些人被杀。   然后想了想他们究竟有什么错。   他们并没有什么错,有错的是这些浪人武士自己。   如果这些武士没有在这片海域登陆,没有人想要就近去找女人,就不会来到这处村落,如果这个村子里有足够漂亮丰腴的女人——当然,这个要求对于这个小小的村落而言显得实在有点太高了。   就算这个村落有这样的女人,这些豺狼恐怕还是会选择杀人。   大概只有足够漂亮的女人才不会被杀。   然后可能会被一起带走?   或者在糟蹋之后还是就地杀掉?   很多看起来非常残忍的逻辑,当真正开始实行的时候,又感觉是那样的理所应当。   燕九叹了口气:大概这就是世道吧。   这样的惨剧,其实在东瀛燕九也没有少见,只是如今这些受苦的子民变成了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神州人,燕九原以为自己可以心如止水,但是没有想到终究还是做不到。   “燕兄弟没有动手,是信奉佛祖不杀生呢?”身后这个时候传来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还是说燕兄弟细皮嫩肉妇人之仁,认为这过于残暴不屑于与之为伍?”   燕九回头,看向对方。   眼前是一个高大的持刀浪人。   他的太刀上尚且向下滴沥着鲜血。   方才肆意的杀戮中,他应该没有少杀人。   这种人在东瀛应该被称为杀人鬼吧。   燕九抬起头,淡淡说道:“都有。”   “既然这样的话,你为什么又要离开妈妈的怀抱,不选择继续吃奶而是来到西方这边血与火的战场?”   这个浪人哈哈大笑说道,然后一刀向着燕九劈来。   “这里不要还在吃奶的孩子!”   “哦。”燕九淡淡说道。   然后他静静扬眉。   剑已出鞘。 第一百一十二章 剑未出鞘   浪人挥剑,燕九出剑。   浪人原本就是亡命之徒,原本是经过正经训练的武士,但是因为主家破灭,又不愿意侍奉新主,只能够四处流浪,亡命天涯。   但是——武士原本就是不事生产的军事阶级,如果失去了主人家的供养,那么指望武士去种地打猎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怎么会从事这样下等人的生活?   也只有偶尔打家劫舍,才能够勉强维持生活的样子。   而东瀛如今天下动荡,战乱频繁,人民生活困苦的同时,又多有武装,个个都是难啃的骨头,就算真的打劫成功,油水也少的可怜,简直就是地狱难度的游戏。   而向西渡海来到神州,一切都变了。   江南自古膏腴之地,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   随随便便打劫一处村落,就有大量的美食财物,如果能够攻破一处村镇县城,更是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豪宅美妇供自己享用,这样如同天堂一般的生活,东瀛做得到吗?   如今倭寇之乱,主要源头乃是两个,一个就是汪直通过在东瀛的经营,调动东瀛的势力为自己所用,彻底垄断整个海上贸易,客观上也更加方便那些在东瀛无家可归的浪人来神州讨生活。   而另一方面,则是东瀛自己国内混乱不堪,大名并起,诸侯争霸,号称战国时代,确实名副其实,就算是村长打架,但是几百个村长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的,大量大名被剿灭,又有新分封的家臣大名顶替,真可谓是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做。   当社会混乱,就同样会滋生大量的浪人阶层,他们毫无忠诚可言,又擅长杀戮,生性残忍,本身就是不稳定因素,所以各地大名既然不能将这些浪人为己所用,也就索性乐见他们远赴神州讨生活,毕竟最终如果他们回国的话,还是会带回大量的金银财帛。   从客观上来看,这也是一门生意。   眼前的浪人,就是一个典型的东瀛浪人,性格暴躁残忍嗜杀,仅仅是因为看燕九不顺眼,就可以挥刀相向。   因为他们本质上并不是同伴,而是群狼。   是群狼,而不是狼群。   狼群有首领,大家都会服从头狼的指挥。   但是群狼只是暂时聚合起来的豺狼,各为其主,一盘散沙。   并不需要服从任何人,只需要肆意劫掠杀戮就可以了。   眼前的浪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要制燕九于死地,手中太刀笔直斩出,快准狠辣,如果没有十年以上的练习,难以有这样快的刀。   而燕九出刀的速度却很慢。   很多人看燕九出刀的速度,心中哀叹一声:“这后生已经死了。”   平八郎则比浪人更快地出刀,一刀横在狼人斩下的太刀之前,打刀薄且细,太刀宽且厚,但是更厚的太刀砍在打刀上,却如同砍在石块上一般,非但打刀丝毫不曾动弹,反而是太刀整个弹刀弹了回来。   浪人看向平八郎,眼中露出一丝忌惮:“野田,你看上这小子了?”   燕九看着突然横生枝节的平八郎,稍微有点意外,一声铮然,太刀重新入鞘。   “我只是看上这小子的刀了。”野田平八郎哈哈大笑说道。“这小子要是被你杀了,我这刀岂不是归你了?”   “那个时候还要把你也杀了才能把刀拿到手,我岂不是亏大了。”   周围人听得有些目瞪口呆,而燕九则看着平八郎:“谁要你多管闲事了?你想要刀,自己来抢就是了。”   这样说着,燕九将太刀平放在身前,斜眼看着平八郎:“刀就在这了”   浪人看燕九浑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不由勃然大怒:“八嘎野郎!”   这样说着,他迅速抽刀,向着燕九凌厉砍出来第二刀。   不过平八郎依然静静伸出打刀再在两个人之间格挡了一击,浪人的太刀依然没有碰到燕九一根汗毛,浪人不由大怒:“野田,我平素敬你三分,不过是看你年纪大,如果你再这样胡搅蛮缠的话,小心我把你一块给宰了。”   平八郎伸手打了个哈欠:“川谷,你信不信我如果不插手的话,这小子一刀就能把你砍了?”   “砍我?”被称作川谷的浪人怒极反笑:“就这样一个娘娘腔的男人?”   平八郎没有理会川谷,而是看着燕九:“随意杀人会很麻烦的。”   “但是他似乎能够杀我。”燕九看着平八郎静静说道。   “那是因为川谷不在乎杀人造成的麻烦。”平八郎看着燕九道。   “老子受不了了!”川谷连续被平八郎和燕九无视,心中的怒意早已经充盈在胸膛,不由双手握刀,用力向着燕九头颅砍下。   这一次平八郎没有阻拦。   燕九依旧静静地,缓慢地出刀。   燕九的刀实在出的太慢了,以至于很多人都看不懂他这样慢的刀。   川谷当然也不懂。   他只是感觉这个可恶的瞧不起自己的男人终于要死了。   但是燕九的刀,只拔出了一半。   然后便重新插入了鞘中。   “这样可以?”燕九看着平八郎说道。   平八郎点了点头:“好快的剑。”   “还不够快。”燕九摇头说道。   而在他的面前,之前嚣张的浪人川谷,此时已经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他的脑门上有一道高高凸起的红印。   如果是之前,这将会是块到极致的一剑,快到可以将他人切成两半。   但是现在,这只是一记冰冷的闷棍。   燕九用刀背砍得。   “这怎么可能?”   “川谷就这样败了?”   “你看清那一刀了吗?”   “我看燕九根本没有出刀啊。”   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浪人一个个议论纷纷,并没有因为川谷的倒下感到难过。   这里并没有什么朋友,不过都是些集群而居的狼群。   燕九没有理会所有人,而是径直走向了那个带领他们过来的汉子。   燕九记得,这个汉子是汪直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燕九看着他说道。   “好快的刀,你的师傅是谁?”那人看着燕九有些赞叹地说道。   原本他是看不起这些浪人的,因为这些浪人不过是汪直用来与朝廷博弈的棋子。   但是这个燕九的出现,让他不由有些在意。   “你叫什么名字?”燕九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第一百一十三章 鸣金   燕九就宛如一台单程序的电脑。   他提出来了自己的问题,如果你没有对他的问题进行回应,那么他只会持续地提出他的问题,而不是先解答你的问题。   这个白头巾的汉子不由敲了敲脑门:“我的名字叫做燕八。”   “为什么不叫王八?”平八郎在一旁说道。   即使是再蠢的人,也知道这个名字是占燕九的便宜。   不过平八郎的汉文真的很好,居然连王八这个梗都知道。   “因为我不姓王,我姓燕。”汉子笑了笑,看着燕九:“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燕双。”   虽然燕双依然有占便宜的嫌疑,不过燕九挑起来眉毛,笑了笑:“好名字。”   “我没有师傅。”   燕九说自己没有师傅,同样也是胡说八道。   他这样的刀法,只有最强的武士才能够教出来,或许就是东瀛的剑圣。   不过他不承认,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逼着他承认。   “阁下真的好刀法,不过不知道阁下有没有兴趣,成为这七十二位好汉的首领?”燕双看着燕九说道。   “我没有兴趣。”燕九断然拒绝。   “那么就暂且搁置这个提议吧。”燕双笑了笑,没有坚持这个意见。   他只是看着燕九:“如果以这样的状态走下去,我恐怕你们并没有办法走到船主所期待的位置。”   “船主期待我们走到什么地步?”燕九问道。   “最少,要攻破应天府?”燕双说道。   “你的船主是不是疯了?”燕九冷冷问道。   连燕九都知道,大周朝廷的首都在北方的燕京,但是在南方的应天府,同样是大周的首都。   或者说陪都。   大周朝廷燕京有的六部尚书,应天府同样有,可以说是一个微型的小政府,管理着东南的事务。   当然,这样的地方守备当然不会松懈,单单守军就有三万之多,如果能够号召周围的将领卫所带兵拱卫,恐怕凑齐十万人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一座煌煌之城,就凭借这七十二个浪人武士就想攻破?   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算是这七十二个浪人全部换成燕九,七十二个燕九——七十二个燕九还真有可能攻破应天府。   不过这个世界哪里有七十二个燕九?   七十二个川谷还差不多。   “船主没有疯,船主也不会疯。”燕双看着燕九说道:“船主已经安排了路上的一切,只要你们按照剧本走下去,我保证应天府的城门会为你们打开,你们有机会攻入这个帝国最富庶的城市,然后带走最珍贵的宝物回到东瀛。”   “并且将会将名字永远刻在历史上。”   “真的吗?”燕九看着燕双说道。   燕双刚想向燕九确认他说的句句属实,就听到了燕九的下一句话。   “我不信。”   燕双感觉自己这一瞬间几乎想要吐血。   然后就听到燕九继续说道:“我对什么应天府没有兴趣,更没有兴趣听你给我画这么大的大饼。”   “我只想知道,汪直如何证明自己的实力。”   “以及,汪直让这七十二个武士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屠灭这样一个小小的村子?”   燕九环视四周。   这个村子已经到处燃烧着熊熊的烈焰,火焰可以掩盖很多东西,但是唯独不能将真相抹去。   这座村子遭遇了倭寇的袭击,然后全村的人都被杀了,村子被夷为平地,并且,没有任何的理由。   只是他们到了这里罢了。   燕九很不喜欢这样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样的事情可以少一点。   “当然不是。”燕双看着燕九说道:“只是说各位大人个个脾气暴躁,在船上估计也憋坏了,如果不下来发泄一下,那么恐怕遭殃的反而是自己人。”   这样说着,燕双不由笑了笑。   如果不是燕九足够强的话,刚才已经被川谷给砍了。   这个时候也就没有机会在他面前说话。   “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燕九问道。   燕双笑了笑:“诸位大人还能赶路吗?”   “当然没问题,还等着大杀一场呢。”有人在人群中喊道,随即更多的人哈哈大笑地附和着。   这确实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这群乌合之众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罗。   燕九不动声色地再皱了皱眉头。   他有点怀疑自己通过这种方式来到神州是不是正确了。   不过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在这里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吧。   燕九这样告诉自己。   “那么诸位大人且随我来。”燕双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们的下一站,是石屏卫所。”   ……   ……   石屏卫所。   午后,斜阳草树。   广济奇看着自己手下这些正在操练的军士,眉宇中的愁色始终没有消散。   虽然说好不容易继承了父辈的荫职,大丈夫在世,最怕的是一辈子庸庸碌碌,虽然有通天彻地之能,但是却没有大展拳脚的空间。   可是现在东南有事,倭寇作乱,能有荡清倭寇的机会,真的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但是现在看着手下这些瘦骨嶙峋有气无力的官兵,广济奇不禁有些怀疑——凭借他们,真的能够一展生平所学,尽吐此生抱负吗?   答案恐怕真的会是很难很难。   广济奇这样想着,突然看到远处的旗杆上突然高高地挂起了一面红旗。   广济奇神色为之一变。   倭寇来了!   广济奇来到石屏卫所之后,虽然说尽量开始操练手下的军士,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临时抱佛脚将手下的官兵训练成百战精兵,除非广济奇不学兵法改学道术,真的撒豆成兵起来,才有机会展现这样的神迹。   广济奇不是道士,所以只能用一些兵法的手段。   他命令十来个精明能干的士兵分散在石屏卫所的高处,专门负责警戒周围的动静。   一旦发现敌情,盗贼挂蓝旗,倭寇挂红旗,而官兵则是挂黄旗。   如今红旗高挂,也就是说——倭寇前来进犯。   广济奇不由站了起来,伸手抓住挂在墙上的鼓槌,然后重重击打在金锣之上。   “铛!”   “铛!”   “铛!”   连续三声锣响在整个石屏卫所中震荡。   鸣金收兵。   收兵,同样也是集合!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真与假   燕九也听到了远处卫所传来的金锣声。   他不由皱了皱眉头:“我们被发现了?”按照常理来说当然不可能。   但是有些事情不能用常理度之。   “如果说这卫所的长官是别人的话是不可能的,但是这卫所的长官并不是别人。”燕双摇头说道。   “不是别人?那又是谁?”燕九不由问道。   “你可知道为什么船主会选择让你们在这里上岸吗?”燕双反问道。   “为什么?”关于这个问题,燕九是真的不知道。   “因为这里距离石屏卫所最近。”燕双并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给出了答案。   “这个石屏卫所很特殊吗?”燕九不由问道。   “原本不特殊,但是因为这个卫所的长官,所以就显得特殊了。”燕双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个卫所的长官是谁?”燕九继续问道。   “此人姓广,名济奇。”燕双静静说道:“乃是山东蓬莱人,因为祖上荫庇,而当上了这石屏卫所的指挥佥事。”   “其人有气度,有奇谋,能带兵,能练兵,初来乍到,就能够用手下的老弱残兵堵住好几拨上岸的倭人一顿猛揍,有人称他为广老虎,他却说自己连假老虎都做不了,哪里做得了真老虎。”   “五峰船主找人观过他的气,那人说此人之气,其色青紫,应该是封侯拜相的大人物,应在此地,可能将来倭寇之乱的终结,要应在此人身上。”   燕九听着不住点头:“所以说,五峰船主的意思是……”   “斩草需除根,借刀当杀人。”燕双看着燕九说道:“五峰船主的意思,就是你们这七十二寇旗开得胜第一战,就要拿石屏卫所开刀,就要拿广济奇这个人来开刀。”   “不要等到别人羽翼丰满的时候再去图谋对付,这个时候就是为时已晚了。”   “五峰船主还真是重视此人呢。”燕九笑着说道:“那么我倒是要亲自去看上一看。”   这样说着,燕九提刀上前,却没有料到,一只响箭正向他射来,直逼门面。   燕九后退半步,抬起刀鞘轻拨,伸手将响箭打落,同时想看射箭那人,正看到一人白马银盔,列队在石屏卫所外整备,捻弓射箭,正是此人。   那人看到燕九望他,想都没想,再从身后箭袋中抽出一根响箭出来,再向着燕九射去。   不过这次燕九哪里会让他再来射,自己提刀在手,并未出鞘,而是在草丛中顿足向着白马银盔之人冲去,那人向着奔跑的燕九连射三箭,只是燕九跑起来速度如奔马似脱兔,何其之快,就算此人箭术再高,也如何都射不中。   只几个眨眼,燕九就已经一路奔过了数十丈的距离,直接来到那人马前,那人大惊,抽出马刀就向着燕九砍来。   燕九咧嘴一笑:“给我下来。”   他刀鞘挡住对方的马刀,同时用卸字诀托住的同时,再空中一跃,伸手抓住对方的肩甲,喊一声下来,就将其连人带马整个拖了下来。   两边人看到燕九这般神勇,不由都有些惊呆了,竟然完全忘记了动作,就看到燕九在阵前大展神威。   燕九此时已经拖人下马,看着对方的脸,笑了笑:“你就是广济奇,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这样说着,他转身拖着对方向自己这边疾行而去,全然不回顾,而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远处燕双大喊了一声小心!   燕九原本不打算回头的,不过出于谨慎,他还是余光回头一顾。   只看到一只银箭长虹贯日一般穿云破空而来,正向着自己的心窝,其速之快,其势之急,几乎是燕九生平仅见,他心知如果不慎重对待,恐怕还真有危险,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拔刀出鞘,向着那空中一剑挥刀斩去,凌厉刀气破空而出,将那空中的银箭直接凌空劈成了两瓣。   而正在这个时候,燕九突然感觉身下一沉。   只见他方才已经完全制住的那个广济奇突然在燕九出刀的那一瞬间挣扎起来,竟然挣脱了燕九的钳制,从腰间抽出一把雪亮匕首,向着燕九的腰眼刺了出去。   腰眼乃是人体要害之一,如果刺中,即使是燕九,恐怕也要喋血当场。   燕九微惊,不过随即嘴角含笑,并没有理会对方刺来的匕首,而是用空出来的左手,直接抓向对方的咽喉,竟然是要两败俱伤的举动。   广济奇嘴角露出微笑,全身力气灌注在匕首之上,用尽全力向着燕九腰眼刺去,却没有想到,对方的腰间竟然柔软坚韧异常,就好像生长鳞甲一般,完全没有办法刺入其中,而与此同时,燕九的左手也已经碰到了对方的脖颈。   可是对方的脖颈竟然滑溜溜地如同泥鳅一样完全没有办法抓牢,只一个愣神的功夫,对方就从燕九的擒拿中脱离了出来,连滚带爬地滚出来一丈,然后哈哈大笑道:“贼寇,如果我是广济奇大人的话,岂能容你在这里猖狂?”   燕九从来还没有这样吃瘪过,心头不由火起,原本还想要生擒对方,既然被对方如此戏弄,一时间恼怒异常,右手太刀刀刃翻转,向着眼前放肆之人一刀斩去。   这一刀斩出去,对方就感觉不对。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如此冰冷的刀意。   刀气未至,他就感觉全身冰凉彻骨,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不该如此挑衅眼前之人。   因为对方真的有杀自己的能力。   纵然他的轻功与擒拿手段,都算不上最一流的好手。   但是他手中之刀。毫无疑问已经跨入了顶级的那个行列。   吾命休矣。   他前所未有地明悟。   随后一刀斩落,他在地上被直接分成了两半。   而在远处,真正的广济奇看着那人被燕九一刀斩开,但是距离太远,实在救援不及,想要拉弓射箭的同时,手劲太大竟然硬生生拉裂了手中的画雀弓。   “大胆倭寇,敢斩我朝廷命官!”   广济奇这样说着,从人群中一骑而出,向着燕九一边冲刺,一边挥刀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刀,二刀   广济奇有些出离愤怒的味道在里面。   之所以让人假扮自己,确实是因为倭寇是很擅长或者说很喜欢擒贼先擒王的。   因为大周的官兵纪律散乱,一旦主官被擒,那么就是一盘散沙,树倒猕猴散。   针对倭寇的这个习惯,广济奇经常会让和自己体型相貌相仿的军士来穿自己的衣甲出战,当做那个诱饵,然后再伺机在诱饵身上做文章。   当然,广济奇很难找到和自己长得可以假乱真的军士,但是也没有这个必要,反正大多数的倭寇也不认识自己,他们只看哪个大周的大官穿的最好,就会集中往那个人身上攻击。   而事实上,这么多次下来,假扮广济奇的军士还没有出过一次意外。   但是,今天出了一次。   对方就死了。   虽然战场之上,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但是又有几人真的希望马革裹尸还。   广济奇挑选假扮自己的军士也是挑选军中最有潜力的苗子,当做自己的副将来培养,平时食则同桌,寝则同室,这年头,大将危难最靠得住的就是亲兵。   而现在,自己潜心培养的苗子就在自己面前被干净利落地杀死,这让广济奇如何不怒!   而燕九其实最开始,并没有将对方杀死的打算。   之所以选择动手,其一当然是因为对方的嘲弄和挑衅,双方本来就是敌对立场,杀人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其二则是对方先对自己动了杀心。   如果说燕九不是在贴身处穿了上好的精金软甲,才能够抵挡住对方偷袭来的匕首,否则恐怕也是非死即伤。   燕九虽然不随意杀人,但是也并没有圣母到别人扇你的左脸,你再把右脸递过去给别人扇的地步。   于是对方就死了。   当燕九想杀人的时候,十步之内,能够侥幸不死的人实在太少了。   而在将那人杀死之后,正看到一个穿着普通军服的青年正向着自己策马奔来,燕九嘴角不由勾出淡淡的笑意:“既然今天已经开了杀戒,那么再杀一个也不妨。”   燕九声音不大,但是同样也不笑,广济奇闻言大怒:“你爷爷我就在这里,你敢来杀爷爷吗?”   这样说着,广济奇凌空一刀,向着燕九劈来。   燕九没有把这个愤怒的军人放在心上。   毕竟生死相搏,更需要保持冷静,容易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都是弱者,更会轻易葬送自己的性命。   燕九刀刃翻转,一招燕返出手,流光闪逸。   燕返同样是快刀,快到可以斩落天空中飞翔的燕子,在你没有看清楚的时候,这一刀已经结束。   能够死在这一刀下,也算是不枉了。   燕九在心中静静说道。   这一刀的刀光,清冷寂寥。   在那个军人还在愤怒挥刀的时候,这一刀已经自下而上,先是划开了他身下军马的腹部,然后径直向上,竟然要将整匹马从中间刨开。   马犹如此,人何以堪。   但是马上之人是广济奇。   他是最为冷静之人,即使愤怒,也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而现在之所以主动出战,他所依仗的就是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毕竟一个因为袍泽战死而出离愤怒,主动上前挑战的普通士兵,就是广济奇现在的人设。   如果说对方知道自己就是广济奇,那么广济奇所迎接的待遇就截然不同了。   只是广济奇万万没有想到,即使这样,对方也是一招燕返就招呼上来了。   这一刀确实又狠又快。   快到只能看清一道浮光。   不过广济奇的反应却比燕返更快。   在燕九出手的那一瞬间,他就双脚踩着马镫腾空而起,自下而上,一刀万军辟易,向着燕九自上而下借着下坠之势斩落。   而在广济奇身后,他的战马哀嚎一声,已经被燕返从中一刀斩开。   所谓斩马刀也不过如是,而燕九手中只是一柄狭长的太刀。   不过现在轮到燕九头疼了。   广济奇一直藏拙,直到出手那一刻,才真正锋芒毕露。   这一刀并不快。   但是却威风八面,势不可挡。   单纯一个霸字。   燕九只来得及收刀,回托,单手上举,左手也瞬势托住刀背。   刚做完这一切的下一瞬间,广济奇的刀已经落下了。   燕九的双足瞬间被这一刀砍进了泥土之中。   双足深陷。   即使这种情况下,广济奇依然出九分力,留一份力。   因为广济奇没有足够的自信真的一刀斩杀这个刀法高得出奇的日本浪人,所以说,他真正的杀招在第二刀。   一刀落下,广济奇借势回跃,随后在落地的那一刹那,再弹跳起身,提刀向着燕九冲杀而来。   第二刀。   横扫千军。   无论是万军辟易也好,横扫千军也罢,都是最正经不过的军中刀法,大开大合,威猛霸气。   但是同样因为是要让普通军士修习的刀法,所以说按照方别的武功评价机制的话,不过是白板充其量是绿色武学的程度。   可同一招式,在不同人手中,所能够发挥出来的威力却是截然不同的。   比如在广济奇手中,他这凌空一刀,向着燕九斩出,燕九只感觉凌厉的刀气扑面而来,竟然有些让他感觉刺骨生寒。   “中原竟然有这等高手?”燕九大笑出口的同时,再收刀。   收刀是为了刚好的出刀。   断水式!   出手。   断水式同样是一招流传甚久的成名刀法,据说此刀一出,能够将瀑布的水流斩断三个弹指,是最威猛霸气的一刀。   横扫千军对断水式。   两刀相碰。   刀刃相接之处,那一瞬间真气交织错杂,随后形成了巨大罡风向着四周席卷而出。   随即广济奇就飞了出去。   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明明是广济奇乘胜追击的一刀,但是却被燕九临时收刀出刀的一招断水式给斩了回去,可见广济奇固然不是省油的灯,但是毫无疑问,燕九依然要更强。   广济奇落地,随即哇的一口吐出一口淤血。   对方刀意太足,力道也强地不可思议,什么时候东瀛竟然有如此凌厉霸道的刀客,并且,这样的刀客竟然会来当倭寇。   燕九看着对方,刚想说些什么,突然看到一块雪白的布片在眼前飘落。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他娘要是个女人   雪白的布片在眼前飘落。   一片两片三四片。   五片六片七八片。   十片百片千万片。   飞入乱花丛不见。   问题是,雪白的布片是从哪里来的?   答案是,从燕九的衣服上来的。   两个人正面对拼一刀,横扫千军对断水式。   广济奇固然不敌,自己主动上去拼刀,然后被对方一刀砍了回去,还吐了血,高下立分不说,丢人丢大发了。   但是,广济奇只做了一件事。   他引导了两个人对刀所引发的漫天罡风,然后,将这些罡风全数给送到了燕九那边。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风当然可以是剪刀。   春风可以是,罡风当然也可以是。   就算说这漫天的罡风没有办法真的伤到燕九,但是伤到燕九的衣服还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只一瞬间,燕九的外袍化为无数雪白的花瓣,然后围绕着燕九旋转而去。   但是——燕九并没有因此而全裸。   因为在他的外袍之下,他竟然还穿着一件淡金色的精金软甲,不知道究竟如何打造,这套软甲贴合身体,上至肩膀,下及膝盖,竟然可以让穿着的人活动自如,从之前冒充广济奇那人刺了燕九一匕首却没有刺穿这件精金软甲来看,这件软甲的防御力可能要比想象中还要高出一些。   “淦。”广济奇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看着眼前被自己借力震碎全身衣物的燕九——原本还真的是希望看这个东瀛来的绝顶刀客裸奔的,输人不输阵懂不懂。   但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还穿内衣的,无耻!   不过广济奇说淦,并不是因为对方穿着精金软甲。   而是对方被震碎衣物之后露出来的身形。   首先是白。   其实看原本燕九的样子,就能够感觉出来很白了。   但是脸白可能是涂了粉。   可是身子白,那就只能是身子白了。   偏偏燕九生得太白了一点。   真的是白得耀眼,没有一点杂色,手臂白,小腿白,脸也白,白的就像是冰雪或者面粉。   第二就是身形真的好看。   什么样的身材算是好看,对于女人来说,当然是前凸后翘比较好看。   这一点上,大概只有宁夏有发言权,商九歌需要直接泪奔出直播间,霍萤也是没有本钱的存在,殷夜大概也能站出来说一句老娘可以。   但是对于男人来说,什么样的身材好看,恐怕就众说纷纭了。   毕竟肌肉男什么的,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   可是燕九的身材,是真的很好看。   好看在骨肉匀停,或者说肌肉线条上。   他有着非常流畅的肌肉线条。   从手臂到腰腹,再到大腿小腿,肌肉始终保持一个非常漂亮的紧绷弧度,添一分太肥,减一分又太瘦。   如果比喻的话,那么能够形容燕九的只能是猎豹。   完美的身材比例与完美肌肉线条,广济奇也算是从小练武出身的,身体打熬得也非常出色。   可是如果真要让广济奇脱下衣服和燕九比一下身材,广济奇只能含泪认输。   这是真的比不了的。   “你他娘的要是个女人,老子恐怕就把持不住了!”广济奇看着燕九,开口就是垃圾话。   燕九当然不是女人。   最少说他的胸是平的。   并且他的肌肉线条的流畅优美,一个男人想要练出来这样的肌肉线条就已经难到逆天,更何况一个女人,毕竟燕九的肌肉并不是单纯的好看。   他是真的超级能打。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证明燕九有多能打。   自己一个人奔袭出阵,万军从中取上将人头如探囊取物。   随后自己取来的上将是假的,随手就能够一刀砍了,随后再接了远处凌厉一箭。   游刃有余。   最后广济奇伪装蛰伏出马,拼命麻醉对方,只为给自己争取那一刀的出手机会。   广济奇确实争取到了,凌空向下一刀万军辟易,逼的燕九只能够收刀防守,双足深陷泥土之中,第二刀趁燕九立足未稳,趁你病要你命,横扫千军出手,就可以奠定胜果。   但是谁能够想到,燕九只是收刀出刀,只几乎一瞬间的调息功夫,就能够把广济奇给劈飞出去,劈飞吐血。   这个统治力,已经到了让人有些震撼的地步了。   “可惜我不是女人。”燕九看着广济奇静静说道:“你很不错,不过你要死了。”   这样说着,燕九虽然已经接近赤裸,毕竟全身上下,也只剩下那件贴身软甲在身,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的羞涩意味在里面,只是平静上前,要给广济奇送行。   “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报下你的名字吧,我会记下来的。”燕九看着广济奇,一边走一边说道。   “既然值得尊敬不该放我一条生路吗?”广济奇反问道。   “值得尊敬,所以更应该值得被我杀死。”燕九淡淡说道。   “我来到中原,就是为了想看看中原所谓的武林高手究竟都是一些什么成色。”   “那么真的让你失望了,我的武功在中原武林之中,只能算是下九流中的第八流,上面还有七个流呢。”   “你武功是不错,不过满打满算也就是第七流的水准吧。”   “对了,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戚继广是也。”广济奇说的义正言辞。   “哦。”燕九淡淡说道,已经来到广济奇近前:“我手中之刀,名为流樱。”   “只因为当刀染鲜血之时,刀纹之上血迹斑斑,如同樱花飘落。”   “这么有来头?”广济奇看着燕九:“我手中之刀,名字你想知道吗?”   “不想。”燕九断然说道。   然后刀已出鞘。   广济奇叹了口气:“真不给面子。”   “不过就算你不想听,我也要说。”   这样说着,广济奇拔刀上前:“此刀之名。”   “我不想死!”   这样说着,广济奇迎着燕九亮剑出刀。   第三刀出手。   归去来兮!   燕九看着广济奇出刀,表情微微流露出了诧异。   然后同样挥刀相向。   出于某种尊敬的意味,燕九选择了和对方再次对刀。   这一刀,名为犬牙!   两个人再次长刀相触。   在远处,薛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会死的对吧。”薛铃问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瞧   他会死的对吧。   薛铃这样说道。   薛铃当然在这里。   方别也在。   毕竟方别说过,要先去看看广济奇。   广济奇的石屏哨所就在这里,想找的话一点都不难找。   即使是方别,也没有想到,今天竟然刚好石屏哨所遭遇了倭寇的袭击,两个人也因此发挥了瞧的祖传艺能。   “是的,广济奇不是这个倭人刀客的对手。”方别看着燕九那白生生的大腿,如是说道。   “他真的不是一个女人吗?”薛铃继续问道。   薛铃对于燕九究竟是男是女也很好奇。   如果燕九真的是个男人的话——那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但是倘若是女扮男装的话,又何必呢?   “总有些人雌雄莫辨的,只要你不打算和他结婚,就不要考虑这个问题。”方别看着薛铃静静说道。“毕竟唯一的辨别方法大概只有扒下裤子验明正身了。”   薛铃瞬间感觉这个方法过于简单粗暴。   而在战场上,燕九与广济奇的第三刀终于碰撞。   相比于之前广济奇的两刀军中刀法,大开大合,威猛霸气,这第三刀归去来兮就显得有些婉约柔和。   对于刀法来说,直来直去,一往无前,军中刀正符合这个意旨,所以很多时候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是这样看起来轻飘飘有些柔弱的归去来兮,真的有资格作为广济奇用来搏命的第三刀吗?   广济奇随即就给出来了自己的答案。   燕九这一刀名为犬牙,犬牙便是犬牙呲互,其核心在于一个叠字。   将数刀叠成一刀砍出去,便是犬牙。   原本燕九便从来没有掉以轻心,从最开始起,对付广济奇用的都是最高深的东瀛剑术,这些剑术并非一个老师传授,也并非一个流派,但是只有燕九一个人,能够将这些剑法完全兼容并包地吸收融合。   今日来到神州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对手,燕九其实稍微有些开心。   他说尊敬,那是真的尊敬广济奇。   所以说才愿意用自己最得意的剑法送他上路。   这一刀犬牙,乃是六刀叠成了一刀,也就是说,任何一个想要接下这一刀的人,都要连续承受六刀的微妙斩击,就算能够完整接下,不吐血也已经算是他内力深厚了。   可是广济奇接下了。   犬牙连震六次,广济奇也就黏着流樱了六次。   “三刀了。”广济奇看着燕九哈哈笑道,笑声不过一半,燕九便已经飞起一脚,将正在大笑着的广济奇一脚踹飞了出去。   这一刻,燕九突然不想杀对方了。   至少说现在不杀。   “去把这里所有人都杀了。”燕九伸手,静静前指。   在他身后,七十个虎狼一般的倭寇浪人,齐声应道,然后同时向前跃出,就要和那些官兵展开混战。   或者说屠杀。   曾经燕九不答应成为这七十二个浪人的首领,因为他感觉很无聊,也很没有挑战性。   况且这些人的行事,太不符合他的审美。   但是现在,这一刻他突然感觉,成为这七十二盗的首领,或许还真的不错。   至少说,这些虎狼之徒需要一个真正的狮子来震慑。   燕双认为他是一个合适的狮子,其实燕九也确实是一个合适的狮子。   而之前那些看不起燕九的浪人,在他真的一招就打晕川谷之后,对这个看起来有些柔弱的剑客已经心怀敬畏,毕竟作为群狼,对于强者的尊敬完全是发自内心的。   燕九能够一招击败川谷,并且游刃有余,设身处地之后,绝大多数浪人都确定自己比不上这个剑客,而现在,他一人出战,力战数人,展现出来的高超剑法与技艺,则真正让这些浪人为之折服。   所以说当燕九下令之后,他们齐声迎合,已经真的将燕九作为自己的新头领。   而在隐蔽的高处,薛铃轻轻抿住了嘴唇:“我们继续在这里看着吗?”   她问向方别。   因为现在的薛铃,差不多可以确定,方别的回答会是继续看下去。   毕竟于情于理,这些官兵怎么样,都与薛铃和方别无关。   当然,或许和薛铃有一点关系。   如果说薛铃还是将自己的身份立场放在朝廷这边的话。   对于蜂巢来说,如今的朝廷不仅不是什么好朋友,更是干脆的敌对立场。   因为朝廷的压力,蜂巢已经考虑在搬迁总舵的位置,将总舵转移到高丽或者东瀛,毕竟朝廷的手再长,也没有办法将手伸向这些方外之地不是吗?   至于广济奇,更是自己的任务目标,关于任务目标是不是必须要自己来杀死,其实蜂巢并没有这样的硬性规定,严格来说,是只要死了就可以,只是如果自己在其中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蜂巢会相应地降低你的任务评级罢了。   便如同当初的黄河十七盗,其实最终脏活累活都让商九歌给干了,但是最后蜂巢还是把该给的任务奖励都给了。   换句话说,如果燕九把广济奇给杀了,这个地字号任务转眼就能够完成。   何乐而不为?   哪里有杀手保护自己暗杀对象的道理?   “继续看下去。”方别静静说道。   少年一直紧盯着战场。   薛铃点了点头,她和广济奇非亲非故,对方又已经上了蜂巢的暗杀名单,或许是薛铃的心已经变冷了,或许是她更能够分清轻重缓急。   总之,既然方别说继续看下去,那么薛铃就愿意陪着方别看下去。   因为有一个道理很简单——那就是她愿意相信方别。   毕竟目前为止,方别没有任何的失误。   而战场上,确实是一场屠杀。   广济奇战败,虽然没有立刻被擒,但是重伤在身,燕九注视着他根本没有办法逃跑,而他手下的士兵一来是失去了长官,二来是士气本身就不高,第三则是这些真倭武艺高强,真对上完全就不是一合之敌。   很快,小部分被当场杀死,大部分一哄而散,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繁忙的战场很快就重新变得寂静起来。   “现在你有什么想法?”燕九看着广济奇,静静说道。   已经有人给他送上来了一件白袍让他披上。   “身为军人,战败即死,战死沙场罢了。”广济奇毫不犹豫说道。   “如果我要你降呢?”燕九看着广济奇,静静问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三擒三放   燕九的话音未落,广济奇的笑声便响了起来。   广济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似乎燕九给他讲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有这么好笑啊?”燕九看着广济奇说道。   “难道你还能够讲出来更好笑的笑话吗?”广济奇箕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燕九:“大丈夫生于世,当立于天地之间。”   “败军之将,何足言勇。”   “你要杀便杀了。”   “你要我投降你们,和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为伍,那么我自己还不如一头撞死干净一点。”   燕九看着广济奇:“如果不答应的话,你就会死。”   “你看我怕死吗?”广济奇看着燕九:“岳飞说过一句话,文官不爱钱,武官不畏死。”   “我既然选择继承祖辈荫职从军,那么就从来没有想过贪生怕死。”   “可大丈夫不一样要留有用之身?”燕九看着广济奇笑了笑:“如果我不让你降倭寇呢?”   “不让我降倭寇?”广济奇自己都有点糊涂起来。   当然,广济奇至少明白,眼前的这个雌雄莫辨的高深剑客,他确实是非典型倭寇的样子。   至于他为什么会和倭寇混在一起,广济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是现在,燕九说向他投降,但是并不降倭寇,就真的有点意思了。   “是的。”燕九点头说道:“东瀛如今正处于战国时代,大名纷争,正需要有一个绝世豪杰挺身而出,将纷争国土重新统一。”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跟随我回到东瀛,在那里,你的一身武艺,满腹兵书,可以得到更好的施展,在这里,你顶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参将。”   “而等你到了东瀛,最起码也有机会当上一方诸侯,甚至问鼎将军大位,也不是全无机会。”   “这个机会我只给你说一次。”   燕九的话语轻轻,但是他口中所说的话,却让广济奇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眼前这个人好大的口气。   张口就是带他回东瀛,就有大名位置在等着他。   可是一个寻常的浪人倭寇,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既然这个人有这样大的来头,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和这些卑贱无耻的倭寇混在一起?   那一瞬间,广济奇脑中思绪千回百转,不过在下一瞬间,他平静看着燕九。   “你杀了我吧。”   “求死?”燕九看着广济奇:“你该不会认为我不敢杀你吧。”   “正是因为你敢杀我,却不杀我,我才感觉有点奇怪。”   广济奇淡淡说道:“我不知道你究竟看上我了什么?难道真的是我长得好看?不过抱歉,本人不近男色,只爱美女,就算你真的是个大美女,我也不会见色忘义,更何况你还是个男人。”   “所以,还是杀了我比较干脆。”   燕九看着眼前这个求死的男人,不由笑了笑:“真是有趣。”   “好吧,你走吧。”   燕九如是说道。   他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只发生在两个人之间,没有第三个人可以听到。   所以广济奇才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如果我让你走,你走吗?”燕九这样说道:“我不杀你,放你逃走。”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广济奇不淡定了。   如果自己是燕九的话,如果劝降不了,那肯定是杀了了事。   愿意劝降,那肯定就是看中自己的实力,但是如果不能为己所用,那么肯定是杀了以绝后患才好。   哪里有放自己离开的道理?   “我听闻诸葛孔明七擒孟获,我没有孔明那么大的本事,但是抓你三次放你三次还是没有问题的。”燕九淡淡说道:“如果我真的抓你三次放你三次,那个时候你还不愿意跟我回东瀛的话,我再杀你也不迟。”   “好大的口气。”广济奇不由开口说道。   是的,真的是好大的口气。   抓一次还不够,还要抓两次三次。   真以为广济奇是促销大甩卖的咸鱼啊,想抓几次抓几次的。   “并不大。”燕九看着广济奇说道:“如今你丢了石屏卫所,这可是重罪,纵然朝廷东南局势糜烂,急需用人,你可以得到一定的赦免,但那也是戴罪立功。”   “我最近不会离开这片土地,所以说,我们接下来还有交手的机会。”   “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见你一次抓你一次。”燕九看着广济奇:“我真不认为有什么难的。”   广济奇一时间哑口无言。   没办法,没有办法接口啊。   怎么接口,对方就是比自己厉害,自己是真的打不过,今天的这一战,自己已经穷尽了自己所有的智慧和武艺,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点小聪明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是的,燕九说的没错,自己丢了石屏卫所,如果现在不是用人之时,自己恐怕已经要被军法给斩了。   这还是燕九不透露自己可以逃走消息的前提下。   如果燕九真的说了什么三擒三放的事情,那么广济奇就是一个大号的私通倭寇的间谍,是绝对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最乐观的情况下,就是降职一等,然后带兵与倭寇作战,戴罪立功。   而很明显,如果自己继续在这地面上领兵,而燕九不打算走的话,那么两个人就真的会杠上了。   抓他三次。   老实说,这真不算多。   具体抓自己几次,要看上峰对自己还有几次信任。   毕竟如果真的自己一出门就遇到燕九带着七十二盗,那么就是送外卖的,去一次死一次。   如果自己还能够继续全身而退,继续回去戴罪立功的话,恐怕上峰自己的脑袋也秀逗了。   广济奇一时间无言以对。   对于燕九手下这些其余倭寇的实力,虽然刚才无力阻止,但是也大致看了一下他们的战斗,这些倭寇无不是刀法娴熟的老浪人了,正宗的真倭,也是最难对付的那一种。   对付这样的倭寇集团,就算是最精锐的官兵,没有到十倍于敌,恐怕也不是对手。   而真的十倍于敌了,打不过,他们难道不会跑吗?   “你真的要放我走?”广济奇看着燕九,脑海中慢慢浮现出来一个想法,最终做出了决定。   “当然。”燕九果断说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在逃   既然对方已经提出来要放自己走,没有任何附带条件。   这种情况下还不走,那么就真的是榆木脑袋了。   广济奇当即不和燕九过多废话,趁他还没有改变主意,强撑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着远方走去。   虽然看起来一瘸一拐走不快,但事实上广济奇真的走得很快。   “此人不宜留下来养虎为患。”燕双原本没有靠近,因为这是燕九的战利品,但是看到燕九现在竟然想要将广济奇放走,终于忍不住出言阻止:“还是杀了干净。”   燕九侧头,静静看着燕双:“你在教我做事?”   燕双不由在心中破口大骂——如果我不是为了留在这里教你做事,我还在这里做什么?   不过即使是燕双,燕九之前一战的表现,依然极大地震撼了他。   燕双原本是以燕九一刀砍晕川谷作为他实力的锚点,仅仅就此而言,就是非常杰出的东瀛剑客了,要整整比这七十二盗平均水平高出来两个档次,当做领导这群狼的头狼,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但是之前燕九与广济奇的这一战,又有了很多不同。   燕九自从最开始出刀,到最终的终结,基本上每一刀都属于不同的东瀛流派,但是又都称得上其流派的精华。   如果说之前燕九不过是一个剑术高超的刀客,那么现在,燕九差不多已经触摸到了东瀛剑圣的门槛。   所欠缺的,大概就是一点足够耀眼的战绩了。   况且他还这么年轻。   现在即使是燕双,心里也开始稍微打起了嘀咕。   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人杰,为什么会混在浪人群里,接受汪直的征召来到神州。   或许——他只是想来神州罢了?   “请燕公子三思。”燕双坚持说道:“如果因此误了五峰船主的大事,即使是燕公子您,也未必担待得起。”   燕九静静看着燕双。   “他是我的囊中之物。”   “不需要你来置喙。”   在短暂的敛锋之后,此时的燕九,一时间眸眼睥睨,锋芒毕露。   燕双不由后退了一步。   低声:“知道了。”   ……   ……   并没有人去追逃跑的广济奇。   因为在绝大多数倭寇的眼中,石屏卫所的官兵杀起来软绵绵的,没多久就一哄而散全都跑了,倭寇这边又没有骑马,追起溃兵是真的吃力不讨好,所以也就让那些官兵跑就跑了。   既然这些官兵软绵绵地完全经不起打,他们那个刚开始就被自家首领打趴下来的广济奇,自然就更没有什么出奇的了。   是的,作为东瀛浪人,他们自身更为识货,燕九所使用的那些剑招,他们确定是自己接触不到并且惹不起的强大存在,既然这样,认燕九作为首领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真正认识到广济奇的潜力,而想要除之而后快的燕双,又被燕九所阻拦。   广济奇并没有一步三回首。   他决定趁对方没有反悔之前尽快离开,既然做出了决定,那么就要执行,哪怕身上带伤,一口真气提起,踉踉跄跄一路西行,转眼间已经跑出来了一二十里路,确定没有人跟上来之后,广济奇才终于慢下脚步。   全身依然隐隐作痛。   就好像要散架了一般。   还好虽然与燕九连对三刀,但是并没有真的有致命的刀伤,三刀之下,第一刀广济奇稍微占优,第二刀心知不敌,但是却引罡风削碎了燕九的衣衫,当然这一刀广济奇赢了场子,但是却吃了大亏,直接被燕九的刀气震动了肺腑,所以这一刀之后,两个人的胜负就已经分出来了。   第三刀的归去来兮,差不多是广济奇的生平所学,广济奇也就是依靠这一刀化解了燕九的犬牙,不过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被燕九一脚踹翻之后,已经完全没有了再战之力。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就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   哪怕说战场上技不如人的后果就是死路一条。   在燕九提出来要三擒三纵自己之后,广济奇这才终于看到了一线生机。   虽然说投降的事情万万不可为之,但是对方既然愿意放自己走,再不走还真的打算吃倭寇的牢饭或者说直接引颈就戮?   广济奇还没有觉悟到这个程度。   不过此时心知脱离了危险,广济奇的速度慢下来之后,不仅全身开始剧痛,腹中也开始隐隐饥渴起来。   这里靠近海边,是用来防御倭寇的重要卫所,但是因为倭寇泛滥,周围的村落走的走散的散,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村子了。   想到这里,广济奇不由露出了苦笑:“难道说我这么倒霉?”   没有被倭寇杀死,反而要因为伤重和饥渴死在这荒郊野外?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未免也太衰了吧。   广济奇这样想着的时候,脚下刚好一个趔趄,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广济奇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但是爬起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双鞋子。   他的精神瞬间紧绷,腰刀尚在手中,出手便是一刀。   广济奇的刀当然不叫我不想死,但是能作为广济奇的佩刀,自然也不是凡品。   不过眼前的人不闪不避,广济奇一刀就砍在对面身上,但是却如同砍在了金石上一般,非但对方没有半点事,早就重伤在身的广济奇反而手中佩刀被反震脱手,自己也连退数步,看着眼前的人,刚想说点什么,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不省人事。   薛铃看着面前倒下的男人,心中真的是一肚子委屈无人诉说。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是的,薛铃什么都没有做。   她只是看广济奇倒下去,周围又没有什么人,一时好心,就跳了出来。   结果广济奇伸手就是一刀。   一刀就一刀呗,你砍我还不能让我用手臂挡吗?   虽然你也砍不伤我,但是砍坏了衣服也不好不是吗?   结果广济奇反而自己把自己砍晕了。   这要到什么地方说理去。   “看来这次任务是你独立完成了。”方别慢慢走了出来,两个人已经吊了广济奇很久了。   没有想到重伤的广济奇还这么能跑。   别说,跑的还不慢。   “杀了他吧。”方别冷酷无情说道。 第一百二十章 备用粮   薛铃是真的快要哭出来了。   广济奇这次是真晕了。   原本那就重伤在身,又带伤跑了一二十里地,滴水未进的,还运起全身力气砍了自己一刀。   自己砍金刚不坏神功还怪我了?   可是砍完就晕了又是什么鬼?   你知道你晕了你会死的好吗?   我可是来杀你的杀手啊。   那一瞬间薛铃心中有一万句槽要吐。   但是没办法,方别冰冷的话语已经飘到了。   “把他杀了吧。”   薛铃可怜兮兮地回头看着方别:“必须要我来动手吗?”   刚才已经在一旁看过了,广济奇真的算是一个好将领了,就像广济奇自己所说的,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面对燕九的威逼利诱,广济奇真的宁愿杀身成仁,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就如同孟子所说的,生我所欲也,所爱尤甚于生者,非独贤者有是心,人皆有之。   而最少,广济奇面对真正的生死考验,依然保持住了本心。   可是这样一个人,转眼之间就要死在自己手下吗?   “要我动手也不是不可以。”方别这样说着,慢悠悠上前,一指点下广济奇的咽喉。   但是方别出手只到一半,就被薛铃伸手拦住。   少年的手指点中了薛铃的手掌,只在上面留下一个白点。   “别杀他可以吗?”薛铃手足无措地看着方别,脸色有点发白:“或许有些人真的该死,但是他真的不该死啊。”   “他没有死在倭寇的手里,难道真的要死在我们自己汉人的手下吗?”   “你也看到了,他真的是很出色的青年将领,有他在,东南百姓不知道要少受多少罪,我们真的要杀死他吗?”   如果把他杀了的话,我们自己不也是助纣为孽生灵涂炭的人吗?   在此之前,薛铃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考验,之前从来没有杀过什么不该死的好人之类的事情,就算真的有这种纠结,也不需要薛铃来考虑。   但是现在,这样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薛铃的面前。   杀还是不杀,这真的是一个问题。   就算薛铃知道,杀手的任务就是妥善地完成任务,而现在任务目标就在自己眼前。   但是薛铃真的没有办法动手去杀了他。   也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方别杀了他。   没办法,有些事情,就是现在的薛铃做不到的。   薛铃可以勉强做到袖手旁观看着他陷入险境,危在旦夕。   但是如果说杀广济奇的人是薛铃自己,那么薛铃真的没有办法接受。   方别并不意外薛铃的表现。   他只是笑了笑,然后伸手摸了摸薛铃的头。   “好啊。”方别笑着说道。   “不行!”薛铃下意识地就开口说道。   因为她基本上默认方别会说还是杀了吧。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方别竟然会说一句好啊。   “不行吗?”方别看着薛铃:“好吧,那还是杀了吧。”   方别这样说着,又是一指就要点出去。   反正广济奇已经晕了,他看不到自己身边正杀机四伏。   薛铃抿着嘴唇,轻轻喊了一声不要。   “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这让我很难办啊大姐。”方别看着薛铃,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   薛铃看着方别,突然意识到了一点。   当意识到这一点只有,薛铃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你,你……”   “你难道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杀他吗?”   这样一想也就顺了,否则以方别的实力,想让广济奇三更死,难道广济奇还能够活到五更。   先是看着广济奇被那个东瀛剑客暴虐,然后侥幸被放走一条生路之后,两个人又尾行着广济奇跑了几十里路,反正广济奇如今重伤,对于周围的动静仅限于倭寇有没有追上来,而方别和薛铃都算是不折不扣的武林高手了。   就这样,方别一直都没有出手,直到广济奇自己撑不住倒下了。   “没有,我只是想先来看看人,再决定要不要杀。”方别静静说道。   这样说着,他已经弯下了腰。   这一次薛铃没有阻拦。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如果方别真想杀广济奇的话,那么自己还能够拦下来吗?   当然是没有机会的。   自己能够拦下来,只能够说明一件事情,就是方别单纯在逗自己玩。   而方别则弯下腰,轻轻一只手将广济奇给扛在了肩膀上,然后转身走去。   薛铃跟在他身后。   “我们要去哪里?”薛铃问道。   “当然是回船上了。”   “带着他?”   “不然的话就把他扔下来?”   扔下来可能广济奇真的会被狼吃了。   不过带回去?   带回楼船上?   这叫什么?   叫带回贼窝?   “带回去吗?”薛铃确认了一下。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眼在自己身上昏睡的广济奇。   “就当。”   “就当备用粮食怎么样?”   ……   ……   广济奇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被当成备用粮食的那一天。   当然,从现实意义上来讲,广济奇确实有当备用粮食的资格。   因为他是明码标价的暗杀对象,带在身边就意味着随时都可以把他杀掉提现。   这不是备用粮食又是什么?   而当广济奇晕晕沉沉醒来的时候。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陌生的天花板。   以及稍微有一点摇晃的身下。   陌生的天花板上有蛛网的痕迹,而在广济奇的耳边,则静静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你醒了?”   广济奇回头看去,看到自己的床边坐着一个素白的少女,少女如同冰雪雕铸一般,只有头上插着一朵有些鲜艳的红花。   “敢问姑娘是?”广济奇好奇问道。   “医生。”霍萤言简意赅地说道。   霍萤虽然没有离开,但是事实上也已经到了倒计时要走的时刻了。   只是霍萤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快走的时候,方别还能够给自己找活儿干。   “医生?”广济奇更好奇了:“我生病了?”   “没有。”霍萤摇头说道。   广济奇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会生病呢,我可是武林高手。”   “你只是快死了罢了。”霍萤继续说道。   广济奇看向眼前冰雪一般的少女,一时间瞪大了眼睛。   “什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喵?   要不要这么大喘气的!   广济奇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女孩,主要是她看起来真的是太年轻了,让他真的怀疑对方在骗自己。   “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霍萤才不会理会广济奇内心的碎碎念,而是直接开口问道。   听到霍萤这么一说,广济奇才慢慢回过神来。   是的,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之前又发生了什么?   直到此时,那过去的记忆才慢慢浮出水面。   与燕九的战斗,惨遭杀戮四散奔逃的属下官兵,前所未有的惨败,来自于东瀛剑客的劝降,以及最后的近乎羞辱性质地释放。   毕竟对方宣言,要抓就抓三次,少抓一次就不再是三次。   随后在逃跑过程中,有些支撑不住倒下的时候,却再次遭遇了敌人。   自己砍了对方一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回想起来是真的很衰啊。   “嗯。”广济奇点头说道:“是你救我了吗?真是多谢姑娘了,以及这里是哪里?”   “如果方便的话,我需要尽快回去述职。”   守卫卫所全军覆没,只剩下一个人侥幸生还,如果说现在不是用人之际,广济奇就算不用入狱,也至少要脱层皮。   不过就算这样,广济奇也需要向尽快向上峰交代清楚,才有机会戴罪立功。   “这个貌似不可以。”霍萤看着广济奇静静说道:“既然你已经记起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么我就实话给你说吧。”   “和你交手的那个东瀛剑客,实力要远强于你。”   “即使这样,你还是冒险出手,在对方刀意入体,已经伤到了你的内脏之后,你依然不顾伤势,又和对方硬拼了一刀,随后又中了对方一脚,你看起来没有什么事,其实肺腑已经乱七八糟了,否则也不会只跑出一二十里就不支倒地。”   “老实说,如果不是有人把你捡回来,你现在已经死了。”   广济奇看着霍萤:“你跟踪我!”   如果不是跟踪自己的话,怎么能够将自己与燕九的战斗经过描述的如此清楚,还能够知道自己带伤跑了那么久?   “我没有那么无聊。”霍萤摇头,静静说道。   “当然,跟踪你的另有其人,我对你没有那么感兴趣,不过你体内的伤势情况,明显是在刀意入体之后继续剧烈运动,身上又有那么大一个脚印,你就算是一具尸体,根据你身体的表现也能够大致推测出来整个战斗的过程,更何况你还是一个大活人。”   霍萤这样说完,广济奇终于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甚至有些幼齿的少女几分。   他试着运转了一下真气,果然感觉腹中痛如刀割,这才确信,自己快要死了并不是霍萤夸夸其谈。   而是如果得不到妥善的治疗,可能真的会死。   “您能治好我吗?”广济奇看着面前的霍萤,真诚说道:“我还不能在这里死去,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当然,如果就在这里死了,那么燕九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办法把自己三擒三纵,不过广济奇也不是心甘情愿去死的人。   “小菜一碟而已。”霍萤看着广济奇:“但是,你需要静养十五日。”   “需要十五天吗?”广济奇惊讶说道。   广济奇惊讶的是只需要十五天。   毕竟自己的伤势是真的很重了,肺腑的伤真的不是可以小觑的,十五天就能够养好伤?   “嫌多吗?”霍萤则只感觉广济奇瞧不起自己的医术:“十五天是最稳妥的治疗方法,如果你想更快的话,还有十天和七天的方案,不过七天的方案隐患比较大,请你在选择治疗方案之前三思。”   所以这么重的伤最快七天都能好吗?   是眼前这个家伙吹牛还是说她真的这么厉害?   广济奇表情都有些呆滞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而入:“他醒了吗?我听到里面的声音了。”   广济奇不由看向来人,正看到一个黑发少女正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衫走进来,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就认出来正是那个在最后试图偷袭自己的人。   不过广济奇并没有暴起,没办法,情势比人强,自己如今身受重伤,就算真的打起来,可能不过是伤上加伤。   “你当初为什么偷袭我!”广济奇开口对着薛铃说道。   我!偷袭你!   薛铃听完真的气不打一处来,究竟是谁偷袭谁好吗。   我看你倒下了好心过去看看你的情况,然后你抬手就是一刀砍了上来。   即使这样,我都什么没做,只是拿手臂挡了一下,然后你就晕倒了。   碰瓷都没有这么碰的好吧。   别人碰瓷多少别人还开辆车。   你碰瓷你拿把刀你知道吗!   “我看你晕倒了,想过去看看。”薛铃没好气地说道:“难道不是你拿刀砍我的吗?”   广济奇仔细回忆了一下——咦,好像还真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一瞬间底气就变得不足起来。   “但是姑娘是如何把我震晕的?”广济奇有点讪讪地说道。   自己拿刀砍人,别人没事反而自己晕了,说出去也是真的有够丢人的。   “你伤势太重了。”薛铃没好气地说道:“如果不是我们把你带回来疗伤,你现在都被狼吃了好吧。”   广济奇叹了口气,他翻身下床,对着薛铃郑重拜了一拜:“在下广济奇,乃是大周指挥佥事,幸得姑娘搭救,今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定会报答姑娘的恩情。”   “你别报答了。”薛铃看着对方给自己行礼,你别说,心里还是有一点美滋滋的。   不过当务之急,更重要的还是让广济奇认清现实。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对啊,这里是哪里?   其实这个问题广济奇刚苏醒就问了,不过霍萤并没有回答。   “这里是大运河上的一艘楼船,我们顺流而下,刚好捡到你。”薛铃看着广济奇说道。   “至于我们是谁。”   “我们这里都是隶属蜂巢的刺客。当然。”薛铃指了指霍萤:“她不是。”   “你已经上了蜂巢的暗杀名单,其实我们这趟来,你可以理解为单纯过来杀你的。”   广济奇:喵?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何必同室操戈   当然,广济奇并没有真的喵出来。   但是他的心情,却是真的喵喵喵。   蜂巢他还是略知一二的,毕竟年前刺杀户部侍郎周海天才不过是半年多的事情,什么叫做恐怖袭击,什么叫做一鸣惊人?   且容蜂巢叉一会腰。   因此,蜂巢已经上了大周朝廷的小本子上,基本上杀蜂巢成员和杀倭寇基本上是一个报酬。   但是这是六扇门和锦衣卫的活儿,和广济奇这个指挥佥事没有什么关系,所以说他事实上和蜂巢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交集。   而现在,这个交集来了。   “那么为什么我现在还活着?”广济奇看着薛铃说道。   无论是薛铃也好,霍萤也罢,一看都是非常年轻的女孩,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广济奇脑海里还是有很多问号。   “因为你是备用粮食。”有人在门外说道。   这样说着,方别推门而入,看着广济奇,远远伸出手:“幸会,在下方别,蜂巢的银蜂刺客。”   方别看着广济奇的眼睛:“也是救下你的人。”   广济奇看着这个推门而入的男人,他一身月白色的长衣,脸上带笑,看起来清秀而亲近,不过广济奇却隐隐感觉眼前这个男人非常危险。   哪怕说不清是哪里危险。   不过对方的手已经伸到了面前,伸手不打笑脸人,广济奇还是伸出手来和对方轻轻握了一下。   方别的手稍微有些微凉。   “那么就多谢了,但是不知道方别兄弟既然已经接下了杀我的任务,但是为什么又留下我的性命?”广济奇看着方别镇定说道。   “我已经说过了,是备用粮食,就和灾年里养的猪羊一样,真撑不下去就自己杀了吃,能撑下去就继续养着一样。”方别认真解释道。   广济奇笑了笑:“方别兄弟这么坦白吗?”   “大家都是聪明人,所以坦白一点没有什么关系。”方别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原本来自于洛城,因为一些变故,才来到江南讨生活。”   “初到江南,便知道了如今江南所经受的倭寇之乱。”   “又听说广兄弟算是如今朝廷手中最得力的青年将领,如是便想当面一见。”   “这一见之下,真有些名不虚传。”   方别的话语中满是夸赞,广济奇看着方别,表情稍微有一点迟疑,然后淡淡道:“这就是方兄弟愿意救下我的理由?”   “其实在救你的时候,这位姑娘说了一番话,其实很有道理。”方别指了指在一旁的霍萤。   “她说你没有被倭寇杀了,反而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真的感觉这样好吗?”方别看着广济奇:“老实说,我也感觉这样不好。”   “如果说广兄弟你真的被倭寇给杀了,那就是死得其所,但是如果被自己人在背后捅刀,无论是谁,都感觉心中不快。”   “广兄弟说的那句文官不爱钱,武官不畏死,正是岳飞岳元帅所说,岳元帅就是没有死在金人的刀枪之下,反而死在自己人的构陷之中,从而形成了千古之冤,秦人无暇自哀而后人哀之。”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这是,过秦论?”广济奇看方别引经据典,不由开口问道。   其实广济奇也不算是一介武夫,但是你让他真的勤读四书五经,也真的不是那块料。   “杜牧的《阿房宫赋》。”方别还没有开口,薛铃就在一旁说道。   其实就文学素养熏陶来说,除了霍萤也能打之外,其他人在薛铃面前基本上就是个弟弟。   但是江湖上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关中大侠吕轻侯,不能光靠一张嘴说死别人,所以说读书破万卷,也不过是秀才遇到兵。   “鄙人粗陋。”广济奇只能向着薛铃抱拳道歉,不过方别并不介意这个小小的插曲,而是看着广济奇:“简单来说,如果广将军还有杀敌报国之心。”   方别在这里,将对广济奇的称呼从广兄弟变成了广将军。   “那么我等就不会在背后给将军捅刀子拖后腿。”   “这样说的话。”广济奇叹了口气:“当时那个倭寇劝降我的时候,你们也在近旁吗?”   “是的。”方别点头承认。   “如果当初我答应了,那么现在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广济奇问道。   “那是自然。”方别并没有否认。   “那还是真的很荣幸,老实说,当时我真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会答应,毕竟诈降之后保留有用之身,也算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表现。”广济奇笑着说道:“不过后来想了想,还是比较恶心,即使诈降,今后也会膈应一辈子的,倒不如真的被一刀了断痛快。”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真的放我离开。”   “并且没有派兵追赶。”   “他或许真的是想降服你,带你回东瀛建功立业。”方别看着广济奇说道。   虽然说当时广济奇与燕九的交谈声音很低,但还是瞒不过方别的耳朵。   “那个东瀛剑客武功高的出奇,我也算是见了不少东瀛武士,更是亲手砍了不少,但是武功像他这样高的,还真不多见,不知道方兄弟知不知道他的来历。”   说到这里,广济奇叹了一口气:“他说要对我三擒三纵,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手下的那六七十个手下都是正统的东瀛浪人,虽然纪律差了点,但是个个都算是百战精英,寻常官兵根本就不是对手,我那石屏卫所也有三五百的士兵,结果被那七十多人一冲杀就溃散下来。”   “就算我此番述职,侥幸没有收到上峰责罚,侥幸戴罪立功,除非坚守城池不出,若是野外遇上,恐怕依旧难以逃脱败亡的风险。”   广济奇作为一个出色的将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客观看待敌人的实力,既不能妄自菲薄,但是更不能盲目自大。   广济奇已经在燕九手上吃了一次大亏,但是如今想来,平心而论,如果当时广济奇如何应对,都很难击败燕九手下的倭寇小队。   “朋友,你听说过鸳鸯阵吗?”方别看着广济奇,幽幽说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船中对   很明显,广济奇没有经历过被安利支配的恐惧。   而鸳鸯阵这个名字,毫无疑问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鸳鸯阵?”广济奇好奇问道。   “没有听过就算了。”方别摇了摇头说道,君子不夺人之美,将鸳鸯阵的原理和组成告诉广济奇来装逼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方别的爱好。   这就和穿越之后抄诗词装逼一样,带着轻微的负罪感。   “不过,就算广将军你这样回去,你有把握击溃那个东瀛剑客所率领的倭寇小队吗?”   “那可是完全由精锐的东瀛浪人组成,寻常士兵根本就不是对方的一合之敌。”   方别看着广济奇认真说道。   这才是摆在广济奇面前最严峻的问题。   燕九三擒三纵的话已经放出去了,但是仔细想来,广济奇并没有什么扭转制胜的法宝。   广济奇被方别这样骤然发问,表情一瞬间凝重起来,他认真思索了片刻,然后看着方别摇头:“并没有。”   “石屏卫所的官兵已经是我训练一年的结果,精干程度要超过普通的官兵,但是在那伙倭寇来袭之后全线溃败。”   “此行就算是不被责罚,新划归我麾下的官兵用着多半也不顺手,难以平定倭乱。”广济奇有些黯然说道。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但是很多时候恰恰是因为知己知彼,所以说才明白自己的胜算到底有多么渺茫。   “我还以为广将军真的是军神呢,能够打赢不可能打赢的仗。”方别看着广济奇笑着说道。   广济奇摇了摇头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下无精明能干的兵,就算将军再怎么出色,率领着一群绵羊也没有机会战胜狼群。”   “除非给这个将军一年的时间来整训新兵?”方别看着广济奇说道。   “是的。”广济奇点头承认:“但是我没有一年的时间,别说一年,我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眼下的倭寇之乱已经迫在眉睫。   之前虽然说也有倭寇进犯,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寻常倭寇犯边,一般就是烧杀抢掠,哪里油水多抢哪里,又裹挟着大量的汉人假倭,狐假虎威,在周边形成巨大的破坏力,并且官府围剿的时候,大多数又会乘船出海躲避,大海茫茫,官兵又不是插翅能飞,所以只有望洋兴叹的份。   但是这一次,这伙倭寇上岸之后直接选择攻击了就近的朝廷卫所,几乎将整个石屏卫所给一锅端了,这仔细想来,就真的让人很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次这批倭寇的行动非同寻常,较之以往更有针对性和计划性,我总怕他们在袭击了石屏卫所之后,还远远不会满足,可能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闹出来更大的动静。”广济奇沉吟说道。   这一点燕九也和广济奇说过了,他说他们在这里远远不是结束,才只是开始罢了。   如果说广济奇直接被军法处置了倒也罢了,如果广济奇侥幸活下来,那么在这片土地上,两个人迟早会相遇。   所以说燕九也就等着广济奇自投罗网。   这一点想想就让广济奇非常不爽。   但是又真的无可奈何。   问题到这里,也就说陷入了僵局之中。   “那么既然这样的话,广将军还是要选择回城续职吗?”方别看着广济奇:“实不相瞒,我们也要前往应天府。”   应天府便是两江总督所在地,也是大周朝廷的留都。   广济奇身为指挥佥事,事实上已经是四品武官了,只是说广济奇这个官职是世袭的,而不是自己评军功升上来的,年纪太轻,品级虽高,但是具体的实权授职,只是石屏卫所的一介长官,此次石屏卫所近乎全军覆没,广济奇回去述职问罪的话,当然也是要回应天府。   “职责所在。”广济奇看着方别,认真说道:“倒是你们,已经向我开诚布公了你们蜂巢的身份,我又在你们蜂巢刺杀名单上,为什么不选择杀了我?”   “难道你们就不怕我回应天府之后恩将仇报,把你们都给抓了起来。”   “就算说你们武功高强,提前跑了,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至少说这艘船要给我留下来吧。”   “广将军真是一个敞亮人。”方别看着广济奇笑道。   其实很多话,私底下想想就行了,明面上说,就已经失去了意义。   方别曾经学过一篇墨子,讲墨子与公输班演习攻城,公输班九设攻城之机变,墨子九拒之,公输班攻城之械尽,墨子尤有余。   于是公输班对楚王说我知道该怎么对付墨子,但是我不能说。   墨子则笑着说,我知道公输班打算怎么对付我,但是我也不说。   楚王则被两个人之间打的哑谜给搞糊涂了,就主动开口问两个人究竟在搞什么飞机。   墨子才说,公输班想要对付我的方法,不外乎打算趁我回去的时候,派人把我杀了罢了。   但是我早就让我的弟子学习了我全部的守城方法,已经在那边严阵以待了,就算杀了我,也于事无补,反而坏了大王的名声。   楚王听了之后心悦诚服,也就放弃了攻打宋国的想法。   这件事情说明了什么呢?   方别在看过这篇墨子之后,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墨子和公输班两个人更像是串通好的。   毕竟墨子里面已经说明白了,墨子先去求见公输班,在说服公输班不要攻宋之后,才让公输班把他引见给楚王,两个人当着楚王的面,公输班大败,随即让公输班主动把楚王心中的想法点明,这样楚王就算原本有杀墨子之心,现在被戳穿之后,也没有办法对墨子动手了。   而现在也是一样,原本广济奇如果想要对付方别的话,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让方别将他带到应天府,然后就地举报,毕竟蜂巢也算是朝廷公敌,在朝廷内部的威胁顺位是完全不比倭寇低的。   广济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然说败给了倭寇,但是打蜂巢还是有一手的啊,只要把方别几个人抓了,就算抓不到人,这么大一艘船也藏不住,拿了船也是大功一件,所谓将功补过,这不就是把过给补了吗?   “方兄弟以君子之心待我,我何必以小人之腹对待方兄弟。”广济奇笑着说道:“且不说你们对我是真的有救命之恩,并且既然愿意将一切对广某坦而告知,广某又何必恩将仇报。”   “况且诸位都是武林高手,如果我真这样做了,就像你们所说的,同室操戈,何以御外辱。”   “既然我选择对你们动手,你们来杀我的时候,恐怕心里原本的那点负担也会荡然无存了。”   广济奇不慌不忙,侃侃而谈,这一番言论下来,连薛铃都对广济奇有点刮目相看,毕竟真的是不卑不亢,思路清晰,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大概是真的很舒服的事情。   “既然这样,那么我们暂时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方别看着广济奇笑道:“既然这样,我倒是有几句话要对将军说。”   “请方兄弟言之,在下洗耳恭听。”广济奇立刻说道。   方别笑了笑:“洗耳恭听谈不上,只是一些关于倭寇的闲话罢了。”   “对于倭寇,广将军所见定然要比我多。”   “我先说一点,倭寇武器精良,刀法娴熟,比之大周,广将军感觉可能比乎?”   广济奇沉吟了一下:“我听闻大周塞外铁骑装备精良,训练充足,如若倭寇入寇塞外,不过土鸡瓦狗耳。”   毕竟塞外铁骑是为了应对瓦剌人的入侵而设立的,真正的百战雄狮,也是大周朝最精锐的一批力量,而不像东南沿海,承平已久,歌舞升平,武备废弛,所以说当倭寇入侵,只能够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但是倘若朝廷调集关外铁骑来东南荡清倭寇,并且由将军统领,将军认为可否有希望击败倭寇,还东南清明?”方别继续说道。   广济奇摇头:“关外草原,一望无际,苍苍茫茫,可由骑兵任意驰骋,但是东南沿海,七山二水一分田,水网密布,道路崎岖,骑兵到了这边,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如果下马步战的话,更是主动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就好像把猫困住四肢和嘴巴让它捉老鼠,非但老鼠捉不到,反而自己会有生命危险。”   “这样在将军看来,东南倭寇之乱,已经是无解之局了?”方别继续问道。   广济奇摇了摇头:“倭寇之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倭寇为乱,是有多方面的原因,具体的话,需要主政东南的胡北宗总督权衡利弊,我一介小小的参军,只能负责打打下手。”   方别看着广济奇:“这里并不是两江总督府,在你面前的也不是胡北宗总督,有什么想法,在这里可以但说无妨。”   广济奇点了点头:“倭寇之乱,根源在于东瀛之乱。”   “其实这次,那个东瀛剑客已经对我说了,他说如今东瀛天下大乱,群雄并起逐鹿,而胜负难料,不知花落谁家。”   “倭寇之乱的源头,就在于东瀛之乱,因此才有大量武士选择远渡重洋化身倭寇来讨生活,朝廷虽然想要与东瀛天皇沟通,希望对方节制这些倭寇,但是如今东瀛天皇不过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傀儡,根本没有办法命令手下的大名,并且对于天皇而言,这些武士浪人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麻烦,如果能够借大周之手将其铲除,也是何乐而不为的事情。”   “如果能够釜底抽薪,东瀛那边能够稳定下来,他们自然能够约束那些浪人武士,至少说大周朝廷希望和东瀛那边交涉的时候,也有一个合适的交涉对象。”   “这一点是根本。”   “至于第二点,则是关于海上通商的需求。”   “客观来说,我个人也不认为海禁是什么好的举措,不过这既然是太祖爷制定的国策,无力更改那么就只能执行了。”   “海上通商的利润实在太高了,神州的丝绸瓷器茶叶,卖到西方往往能够卖到五倍的价格,这些在国内可能会有些滞销的商品,在海外却是供不应求的奢侈品,并且除了丝绸瓷器茶叶之外,香料,黄金,白银这些国内比较缺少或者比较珍贵的物资,也可以从海外源源不断地运送过来,如果朝廷能够良好地利用好通商渠道,而不是单纯做朝贡的生意,那么可能每年的通商关税收入,就可以到原本税赋收入的三成左右。”   “可不要小瞧了这三成,有了这三成的税赋收入,朝廷目前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一定可以大幅度改善。”   “这个扯得有点远了,总是,就是海上通商的需求与朝廷禁止的矛盾,最终诞生了汪直这样一个畸形的怪物。”   “汪直原本是徽州人士,地地道道的汉人,我曾经专门去研究过汪直的资料,他原本是去东瀛贩运货物的正经商人,当然,凡是出海,都不是什么正经商人,但是和现在的海盗王汪直比起来,那个时候的汪直真的是正经到不能再正经了。”   “汪直的前十年,一直都是游走于东瀛与神州之间的正经商人,获利颇丰,又得人引荐,认识了东瀛的大名。”   “因为东瀛也需要汪直这个大商人来给他提供种种需要的物资,并且将自己属地的产出给卖出去。”   “所以说给了汪直非常大的便利。”   “如果说存在原始积累这种东西的话,那么这便是汪直最初的原始积累。”   “但是海面上的生意,原本就是将头系在裤腰带上的买卖。”   “一方面是朝廷的打击,另一方面更重要则是同行的挤压。”   “最初的海盗行为,其实更多是发生在彼此的商船之间。”   “所以说汪直最初更多是出于自保,他加入了以他家乡徽州为首的一个武装走私的团伙,开始初步涉猎走私和海盗的生意。”   “而这个时候——朝廷其实也已经盯上了这边。”   “一场大围剿即将开始。”   “而这个时候汪直尚且懵懵懂懂,而不自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广济奇的面子   “接下来呢?”薛铃忍不住开口说道。   虽然说结果其实每个人都知道。   既然现在汪直还活的好好的,那么肯定就是没有在这场大围剿中被杀,反而可能从中攫取到了极大的好处,否则也不会一步步成长为海面上一手遮天的徽王,传说中的五峰船主。   但是其实薛铃其实自己都从来没有想过,如今赫赫有名的海盗王汪直,当初竟然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行船商人,甚至说可能是老实本分的那一种。   而转眼之间,他就成了高不可攀的神秘人物。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命运原本就是这样的无常。   “海贼们损失惨重。”广济奇认真说道:“那个时候,海贼们还远远没有现在的财力和势力,面对官府的围剿只能够四散奔逃。”   “其中大量的船主首领被杀,所有人人心惶惶,树倒猕猴散,朝不保夕,朝不虑夕。”   “而这个时候,有人站了出来。”广济奇叹了口气:“他说我可以带着你们继续干。”   “汪直?”薛铃问道。   当然,这是一个接近显而易见的答案。   “是的,汪直。”广济奇点了点头:“与别人不同,别人的据点大多数还在神州沿岸,而汪直则是在东瀛已经站稳脚跟。”   “别人都在抱头鼠窜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他却可以在东瀛的据点缓慢地舔舐伤口,并且耐心地等待着一口鲸吞下之前首领所留下来的这地盘和下属。”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之中,汪直也展现出来自己远超常人的手段和财力,他甚至伙同几位大周将领,完成了对几位不服从他领导的海贼的围剿,从而成功成为了这片海域上的主人。”   “可以说,东南沿海,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自己就是这片海的霸主。”   “而现在,汪直则可以这么说。”   “他已经成了货真价实的海贼王,五峰船主的旗号在海面上迎风招展,几乎每一艘在海上跑着的商船,都要接受汪直的庇护。”   “听你这么说,你似乎对于汪直并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和讨厌?”方别看着对于汪直过往的经历几乎了如指掌的广济奇说道。   “当然不,只是我常说的,谋定而后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当上了指挥佥事,来到了石屏卫所,至少我要知道我的敌人究竟是谁,又如何可以找到他的弱点,又如何可以打败他。”   方别点了点头,看向广济奇:“那现在呢?”   “你找到了他的弱点了吗?”   广济奇点了点头:“当然找到了。”   “如今汪直最大的弱点,就是他老了。”   “他老了?”薛铃好奇问道。   汪直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会因为年老而失去曾经的战力。   汪直只是一个海贼头子罢了,年老不是应该更老谋深算吗?   “是的,他老了。”广济奇点头确认道。   “年轻的时候豪情万丈,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   “但是等到年老的时候,却总想着落叶归根,衣锦还乡。”   “他有这个机会吗?”薛铃反问道。   是的,汪直还有这个机会吗?   之前广济奇已经说过了,汪直是徽州人士,但是落叶归根,衣锦还乡,以现在汪直大海贼的身份,大周朝廷又怎么会坐视不管?   “机会当然是有的,其实现在,如果不是汪直自己想要和朝廷谈条件的话,在余杭那边,他的船队已经可以公然入市补给,更有大批的百姓想要将自己的子女送进汪直的船队里面发大财。”   对于汪直的情报,广济奇知道的总是要比一般人更多一点。   “但是汪直对于此,是远远不满足的。”广济奇叹了口气。   “那么他想要什么呢?”方别在一旁静静问道:“你先说吧,等你说完,我可以给你一个惊喜。”   方别要给广济奇的惊喜就是他们身下这将要送给汪直的这批货物,利用这批货物,两个人甚至有机会直接见到汪直本人。   毕竟是郭家给五峰船主送礼的重要使者,汪直于情于理,都要见上一见。   “他想要名正言顺地将自己的财富与力量得到朝廷的认可,想要这大周海面重开日月,就像两宋之时那繁忙的海运贸易。”广济奇这样说着,但是表情却看不到一点喜悦:“但是,朝廷是不会和一个海贼谈交易的。”   “这也是目前东南沿海局势紧张的原因。”   “朝廷已经突袭查抄了汪直的数个据点,并没有和汪直坐下来谈判的意思。”   “现在仔细想来,这次来进攻石屏卫所的这批倭寇,举动很是反常,如果说他们和汪直没有关系,我是真的不信的。”   方别点了点头,广济奇不愧是难得一见的人杰,其实他掌握的情报相当片面,并且几乎是完全依靠自己的搜集,但是最终却能够得到一个相当全面的结论,或许这就是真正的将帅之才吧。   “那让我们回到最初的正题。”方别看着广济奇淡淡说道:“倭寇之乱,你说一共有两点原因,第一点就是因为东瀛那边局势混乱,群雄争霸,导致大批浪人流离失所,选择渡海而来。”   “第二点原因就是东南沿海通商贸易的需求一直都存在,堵不如疏,就是因为朝廷一直压制,才会出现汪直这样最终的庞然大物霸占了整个东南海面,并且借用倭寇的力量兴风作浪。”   “既然这样的话,倭寇之乱,不就是没有办法平定了吗?”   第一点关于东瀛局势,大周可不会好心到帮助东瀛平定乱世,布武天下,那么东瀛可能至少还要乱上十几年几十年才到头。   关于第二点,既然大周不可能开放海禁,但是海上贸易又存在着那样庞大的利润,最终总能够养蛊出来一个庞然大物,就算没有汪直,也有李直,赵直什么的。   这两点不解决,平定倭寇之乱就等于空中楼阁,但是想要解决,又何止难如登天。   “我记得那个东瀛剑客不是招揽过你,让你去东瀛协助平定乱世,这不就等于曲线救国了吗?你去帮助东瀛统一,这样的话,东瀛的倭寇也就有人管了。”方别一本正经地给广济奇出着骚主意。   “在其位,谋其政。”广济奇看着方别静静说道:“如果说我是两江总督,那么我还有一点资本解决海上通商的问题,毕竟如今西方火器日益发达,我听说南洋那边,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罗刹鬼,红毛人在那里安营扎寨,甚至说偶尔已经开始在沿海活动,相比之下,东瀛人不过是癣疥之疾,这些域外之人,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方别看着广济奇,这一瞬间是真的有点意外。   当然,那些西洋人确实会给神州带来大麻烦,不过那也是一两百年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大周都不在了,不过广济奇能够看到那么远,是真的让人有些刮目相看。   “不过那是太过于遥远的事情了吧。”方别不动声色地说道:“据我所知,那些西洋人人数稀少,性情也颇为野蛮,根本不识礼仪造化,不过蛮夷罢了。”   广济奇摇了摇头:“正是因为他们是蛮夷,所以才可怕,方兄弟可能在这边时日尚少,这些洋人火器尤精,船上的大炮既准又快,还能够放开花弹,以目前大周的火器水平,颇有些远远不及。”   “如果能够早日放开海禁,内外交通,才不至于闭关锁国,故步自封,如果我偌大神州,最终竟然毁在这些蛮夷手中,才真让人感慨万千。”   方别叹了口气,其实这些事情他何尝不比广济奇更加清楚,只是他并没有广济奇这样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也不会想到自己死后几十年,几百年之后的事情。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不过方别恐怕目前来说并没有成为这侠之大者的兴趣。   毕竟,方别更加珍惜的是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而没有精力去保护更多的人。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不过,就如方兄弟所说,这终究是太过于遥远的事情,在其位而谋其政,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指挥佥事,手下也不过三五百兵,如今又是戴罪之身,还是要顾及眼下的。”广济奇看着方别说道。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戴罪立功,尤其是如何解决眼下这批棘手的倭寇。”   “如果以寻常办法,这群倭寇几乎是无法可解。”   “倘若给我时间,让我可以从容练兵,那么虽然说我大周的单兵素质并不及倭寇的刀法精湛,但是我们有地利之便,人数众多,倘若可以协同配合,而不是各自为战,恐怕还有对敌的机会。”   “只是如今并没有给我练兵的机会,想要破掉眼前之局,思来想后,恐怕只有一个办法。”   广济奇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   他想到了广济奇想到的办法是什么。   毕竟随插随用的办法,眼下可能只有一个。   “什么办法?”倒是薛铃开口问道。   霍萤一直在旁边沉默旁听,广济奇是她的病人,她作为医生在一旁监护没有任何人可以指摘。   不过等到此时,霍萤才幽幽叹了口气:“还有什么办法。”   “广济奇需要有能够正面帮他抗衡那些倭寇的精锐,当然是寻求中原的武林高手了。”   “中原的武林高手?”薛铃重复了一句,才恍然大悟:“你是要我们帮你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广济奇目前所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燕九自己的刀法太强,连广济奇都没有办法与之抗衡,更不要说其他人了,燕九手下的其他倭寇也是一群虎狼之师,杀人如割草,广济奇还记得自己的那些石屏卫所的官兵是如何被对方直接碾过去的。   对抗魔法的方法只有魔法。   对抗武功的当然也只有武功。   如果说广济奇能够找到比燕九更强的高手,能够找到可以正面迎接倭寇冲锋的豪侠,那么当然就有机会不被燕九再继续三擒三纵了。   原本这样的高手整个江湖也没有多少。   但是凑巧。   广济奇眼前就有几位。   “是的,不情之请。”广济奇叹了口气:“其实方兄弟刚开始就亮明身份,大概就是有点不想帮忙的意思吧。”   “嗯。”被广济奇直接戳穿了自己的小算盘,方别没有一点尴尬。   确实有这方面的因素,毕竟广济奇面子再大,他也不可能请蜂巢的人来帮助自己吧。   就算自己这边愿意帮,广济奇和蜂巢的刺客混在一起,那真的是惹上了一身腥,这基本上和投降倭寇没有什么两样。   当然,在洛城的时候,锦衣卫最后也和蜂巢合作愉快,但那毕竟是此一时彼一时,大家打打默契球就行了。   但是广济奇此时的想法,差不多是让方别直接成为他的部下,帮他上阵杀敌,这就和奈何敌军有高达一个性质了。   老实说——薛铃,差不多可以约等于一台高达。   加上黑无就是两台了。   “你真的就这么不要面子吗?”方别看着广济奇,叹了口气说道。   被这样直接邀请,还是真的有点难办。   “和东南百姓的性命相比,我这点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广济奇看着方别笑道。   “坦白来说,原本你我并没有动这方面的念头,但是和方兄弟这番谈话下来,我总感觉方兄弟和我最初设想的那些穷凶极恶的蜂巢刺客不太一样,况且,我现在也是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够把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广济奇静静说道。   目光一直望着方别。   方别有些无可奈何。   他看着薛铃:“所以你怎么看?”   “我吗?”薛铃有点意外。   在薛铃的经验来看,这么麻烦又危险的事情,方别应该是第一时间敬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   他居然还会问自己的意见。   以及自己的意见,还会想吗?   如果是薛铃一个人的话,薛铃早就答应了好吧。   “是的,你。”方别点了点头。   “如果方别你不拒绝的话,我愿意在广济奇将军身边给他护卫一段时间。”薛铃看着方别说道。   这也是薛铃第一时间的想法。   方别只能又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   “我们可以提供一些有限的援助。”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朕给你的,才是你的   应天府,两江总督府。   假山池沼,游鱼蹁跹。   两江总督胡北宗一身紫色官袍,正站在石桥上若有所思,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步履匆匆上前:“报告总督,西南有军情来报。”   “军情?”胡北宗沉吟了一声:“倭寇又来犯了?”   “是的。”来人点头应道:“倭寇自石屏卫所方向登陆,随即偷袭了一处村寨,将村寨百姓屠戮殆尽,并且放火烧村。”   胡北宗不动声色,像这样的战报,自从他就任两江总督之后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从最初的愤怒,到现在的麻木乃至于淡然,只要倭寇一日不除,这样的惨案就不会终止。   “那么广济奇出动了吗?”胡北宗问道。   石屏卫所是广济奇的辖区,也是拱卫应天府的一道屏障,广济奇算是如今青年将领中胡北宗最看好的一位了,虽然说单纯就战斗力而言,还比不上邱大鱼,但是若是论潜力,反而是邱大鱼远远不如前者。   如今倭寇犯边,刚好在他的辖区之内,也算是他建功立业留下功名的时候了。   “没有。”来人哆嗦着嘴唇说道。   “大胆!”胡北宗随之大怒:“身为大周将领,哪有百姓受难,自己畏缩不前的道理?”   “他现在在哪里!我要他立刻回来,我要拿他问罪!”   “总督大人,不是广济奇大人不出动,而是倭寇们,倭寇们他……”来人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了。   “倭寇们怎么了?”胡北宗沉声问道。   “倭寇们在偷袭了村镇之后,转身奔袭了石屏卫所,正面向石屏卫所发动了就进攻。”来人颤声说道。   此言一出,连胡北宗都有一些陷入了呆滞,毕竟自从倭寇之乱开始之后,那些倭寇进攻州府有之,卫所官兵畏缩不前,不敢出寨迎战有之,但是从来没有听说,有那伙倭寇胆敢进攻有重兵把守的朝廷卫所。   所谓以卵击石,大概是这个意思。   “结果如何?”胡北宗不由慌忙问道。   广济奇乃是少见的帅才,石屏卫所的地势也算是险峻,单单从石屏二字就可以看出,这样良将坚城,难不成这些乌合之众的倭寇还真能攻打进去?   不过胡北宗内心深处,竟然也有那么一丝的不安。   “大人。”来人有些颤声,语带哽咽:“石屏卫所破了。”   “守兵溃散,据他们所说,这次来进攻的几乎清一色的真倭,并且是刀法精湛的倭人武士,其首领更是轻松擒下了广济奇将军。”   “什么!”胡北宗闻言不由后退两步,靠住了石桥的栏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胡北宗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广济奇战败被擒?   这是要比石屏卫所陷落更让胡北宗感到不敢相信的事情。   “守兵溃散,石屏卫所陷落,敌人放火烧毁了卫所,广济奇将军下落不明,据逃出来的溃兵所言,广济奇将军被倭寇的首领擒住了。”来人颤声汇报道。   这样的消息,当他听到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只能以尽快的速度前来回报给胡北宗。   毕竟石屏卫所是应天府的重要门户之一,如果石屏卫所丢了的话,那么敌人就可以很快就兵锋指向应天府。   一般而言,并没有倭寇敢攻打应天府这样的大城,可是同样的,也没有倭寇胆敢正式进攻朝廷所驻军的卫所,之前尚且是小打小闹,但是倘若正式进攻军队驻地,这就是不折不扣的战争行为了。   当然——对于胡北宗而言,东南沿海与倭寇之间的战事,已经与战争差别不大了。   “快!快派出斥候!”胡北宗连声说道:“去搜寻广济奇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广济奇而今可是东南抗倭的重要人物之一,他年纪轻轻,锐意进取,对待倭情有自己独特的见解,熟读兵书,又能够活学活用,差不多是胡北宗在自己手下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将才,将来倘若真的要和倭寇发动决战,那么带兵之将,非广济奇可以莫属。   如果说真的尚未建功立业便英年早逝,这不仅是广济奇个人的损失,更是整个东南抗倭大局的巨大损失。   “不用了,末将见过胡总督。”而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广济奇爽朗的声音。   随着声音,广济奇走进了院落,远远向着胡北宗行礼:“承蒙总督挂念,济奇一切安好。”   胡北宗向着广济奇望去,只看到这个男人依旧一袭军装,面色有些苍白,除此之外,并没有看到什么明显伤势。   胡北宗不由露出疑惑的神色,看了看刚才报信的人一眼:“刚才有人说,石屏卫所陷落了?”   如果石屏卫所真的陷落,广济奇又如何能够这么快地就赶到应天府?   这中间一定有自己不清楚的事情。   那就要等待广济奇自己开口解答了。   “是的,禀告总督大人,石屏卫所陷落了。”广济奇抱拳说道:“末将无能,没有抵挡住敌人的进攻,所有罪责,由末将一人承担。”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胡北宗开口说道,这样说着,他看向广济奇:“济奇,我是知道你的本事的,石屏卫所,在应天府治下的诸多卫所中,应该算得上是最强的卫所之一,地形也算是易守难攻,不知为何会被倭寇攻破?”   “到底有多少倭寇进犯?”胡北宗负责东南防务,也主持着抗倭的大局,而今石屏卫所告破,应天府便会直接暴露在兵锋之下。   所以他对于石屏卫所陷落的具体细节就真的非常感兴趣,如果说广济奇没有来的话,那么他肯定会向方才来人好好盘问,但是现在广济奇就在眼前,那么问谁都未必有问广济奇来的清楚。   “报告总督,属下并没有一一点数,但是粗略估计,应该不过百人,大致在五十人至一百人之间。”广济奇开口说道。   胡北宗闻言大惊:“不过百人?你石屏卫所有多少守兵?”   “禀告总督,石屏卫所总计有战兵八百人,但是当时驻守卫所的,大概只有五百之数。”广济奇如是回答说道。   大周的卫所制度,大多数的官兵都是由兵户担当,兵户就是天生就当兵的人,世世代代只能参军,这并不是什么荣耀的事情,相反,兵户大多穷困潦倒,虽然可以耕种土地,但是这些土地同样是归属国家所有,可以说军户就是所谓长官的私人奴隶,非但没有人身自由,所耕种的收获,大多数也要上缴朝廷和卫所,其实战斗力相当堪忧。   当然,广济奇到石屏卫所之后,也试着革除了一些弊政,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说广济奇已经算得上是能够体察疾苦的上司,但是过分改革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广济奇立足未稳,也根本推行不下去。   这也是广济奇一直念叨着想要自己练兵的原因,主要原因就是大周的卫所兵,实在是有些不堪大用。   平常维护治安还行,但是面对倭寇这样穷凶极恶,训练精良的敌人,就有些不堪一击的感觉。   “所以说五百人打不到一百人,还被打的大败而归?”胡北宗感到有点不敢相信。   “这就是我常给大人说的。”广济奇看着胡北宗认真说道:“兵贵精而不贵多。”   “那不到一百人的倭寇,都是东瀛武士,从小就接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兵甲精良,正面对敌,恐怕三五个卫所兵都不是对手,更何况对方的配合严谨,往往一个冲杀,就能够将我们冲散,不过这并不是关键。”广济奇叹了口气:“关键在于,这次倭寇的首领,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东瀛武士,说来惭愧,末将和他过了几招,仅仅三个回合,失手被擒。”   “三个回合?”胡北宗明显吃了一惊。   对于广济奇的武艺,他还是很清楚的,虽然广济奇并没有行走江湖,但是军中手段,雷霆霹雳,大开大合,上阵杀敌是完全不含糊的。   以广济奇的身手,也被对方三个回合擒下,如果不是广济奇刻意夸大的话——毕竟所有的败军之将,都非常乐意将敌人形容地凶神恶煞,青面獠牙,来掩饰自己的无能。   但是胡北宗知道广济奇不是这样的性格,他虽然一向料敌从宽,但是很少会主动危言耸听,夸大敌人的实力。   “是的,三个回合。”广济奇点头说道。   “再将我擒下之后,那些倭寇再行冲杀,因为群龙无首,原本还能够稍加抵抗,但是最终还是一溃千里。”这样说着,广济奇再将事情的始末向胡北宗大致说了一下,最终则是燕九主动提出想要招降,在被广济奇严词拒绝之后,才有了所谓的三擒三纵之约。   “其实我并没有答应。”广济奇看着胡北宗叹了口气说道:“但是,如果说他真的有能力将我三擒三纵,恐怕我也没有颜面继续在大周为官了。”   胡北宗看着广济奇,脑海中不住思索,然后开口说道:“所以,济奇你并没有什么能够应对对方的手段?”   “倘若我再拨给你五百精锐战士,你能否戴罪立功,将这倭首擒来?”胡北宗问道。   如果能够擒来的话,那就真的再好不过了,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而广济奇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之前和别人说过,现在也可以和总督大人再说一遍,那就是石屏卫所的守兵,已经是末将勤加操练一年的成果,较之普通官兵已经算得上是精锐,但是却没有抵挡住这群倭寇的攻击,就算说总督大人能够再给我拨下人马,但是用起来也未必有石屏卫所的官兵用起来顺手。”   “所以,如果单凭属下的话,想要戴罪立功,是万分艰难的事情。”   “这样啊。”胡北宗叹了口气:“倘若连你都没有十成把握,那么就算调回邱大鱼来,恐怕也不是这伙倭寇的对手。”   “那么我调动大军,以一支三千人队围剿这批倭寇,你看能否奏效?”   在战事方面,广济奇是不折不扣的专家,所以说胡北宗还是很乐意与广济奇商量一下。   “恐怕不行。”广济奇毫不犹豫地给胡北宗泼了凉水。   “实不相瞒,这些倭寇,我非常怀疑,就是汪直的手笔。”   “汪直?”胡北宗吃了一惊:“话说回来,汪直一直在等朝廷给他准确的答复,但是你我都明白,汪直的条件,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罢了。”   汪直的条件,基本上包括了汪直自己的洗白上岸,加官晋爵,倘若只有这个,倒是未必不能答应。   但是除此之外,汪直还提出要朝廷放开海禁,允许海上自由通商,这就是痴人说梦了。   哪有朝廷和海贼做交易的道理?   当然,作为回报,汪直会将自己手下的大量船队献给朝廷,组成朝廷麾下的强大海军,从原本的海盗,变成了维护西洋地界秩序的强大舰队。   除此之外,汪直还会每年向朝廷献上相当于三成税赋的通商收入,以及大量的海外奇珍。   在汪直看来,这样真的是一石三鸟,皆大欢喜之计。   毕竟如果自己归降,第一,朝廷就不用再为东南沿海糜烂的倭情焦头烂额,第二则是会收获大笔的额外收入,第三则是自己和自己手下的兄弟,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可以给自己寻求一个安稳的晚年,做一个富家翁度此余生。   朝廷所需要做的,只不过是放开一个已经早已不合时宜的政策罢了。   但是这件事情,只有一个结症。   那就是朝廷不会与海贼做交易的。   俗话说得好,朕给你的,才是你的。   朕不给你的,你不能要。   在朝廷看来,汪直拿东南沿海的太平,三成税赋以及自己手下的数万人作为筹码,来换取朝廷的海禁解除,这根本就是对于朝廷的侮辱。   就算真的要解除海禁,也是朝廷自己大发慈悲,而不是因为一介小小海贼的要求。   当然——数百年后,另外一群走私犯,想要打开神州的国门,同样是发动了一场战争。   而现在,汪直做的也是同样的事情。   不过他的战争规模更小罢了。   投石问路。 第一百二十六章 棋子   在总督府的石桥上,胡北宗看着眼前的广济奇:“你说这伙倭寇是汪直的手笔,可有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只是直觉。”广济奇开口说道:“但是这个直觉,应该八九不离十。”   “怎么说?”胡北宗问道。   “因为这伙倭寇和寻常我们经常遇到的倭寇完全不一样,我曾经给大人说过,如今沿海肆虐的倭情,呈九假一真的态势,也就是说,十个倭寇里面,大概只有一个是真从东瀛那边过来的真倭,还有九个不过是狐假虎威趁势掩杀之辈罢了,仅仅贪图金银钱帛。”   “其实想想也可以知道,哪怕说东瀛如今局势不稳,大量浪人背井离乡,四处流浪,但是我们和东瀛到底远隔大海,如今渡海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真能够到神州的东瀛人,终究还是少数。”   “但是这伙倭寇,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却是清一色的真倭,平均军事素质都很高暂且不提,关键是首领的实力,要比寻常我们见到的浪人武士到要高出来两个档次不止,这支倭寇上岸之后,也没有去进攻那些油水最多的富裕乡镇,而是直接来我鸟不拉屎的石屏卫所来找晦气,摆明了就是不嫌事大,或者说本来就是想要大闹一场。”   “我甚至怀疑,他们甚至真的敢来应天府。”   “而这,就是汪直给我们发出的挑战书。”   广济奇侃侃而谈,而胡北宗则认真聆听,直到广济奇说完,胡北宗才开口问道:“挑战书又从何说起?”   “如今东南局势,最大最重要的便是解除倭寇之乱。”广济奇看着胡北宗说道:“这一点,你我清楚,汪直也同样心知肚明。”   “但是其实大多数的倭寇进犯,真的就是癣疥之疾,他们不过是在沿海滋扰,官兵到了就四散奔逃。”   “我们拿他们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但是他们也不敢过分进逼,大多见好就收,点到为止。”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这是目前在僵持态势之下,我们彼此形成的一点默契,我们暂时没有办法根除倭寇,所以只能够限制倭寇的活动范围,如果他们不是太嚣张的话,我们也会适当地给他们一点活动空间,顺便疏散那附近的百姓,坚壁清野罢了。”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汪直似乎想向我们证明。”   “倭寇究竟能够造成多大的破坏。”   “也就是说,不以钱财为目的,专心进行破坏的倭寇,能够给大周朝廷,带来多大的损失。”   “这伙精锐的倭寇,就是要放大周的血。”   广济奇看着胡北宗,认真说道。   这算的是显而易见的事情,经过广济奇这样分析之后,事情就显得明了起来。   胡北宗闻言叹息:“你说得对,这就是汪直给我们出的牌。”   “如何应对,关系到朝廷的颜面。”   妥协是不可能妥协的,我大周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不割地不赔款更不和亲,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难道会因为区区一个海贼而改变自己的初衷?   不可能的。   除非一场鸦片战争。   但是汪直又确实出招了,他选择用倭寇来破局,一小队精锐的浪人武士,可以轻易地击破一个大周的驻守卫所,行动如同鬼魅一般飘忽不定,想要找到并且歼灭这伙浪人,难度确实不小,但是如果不能把这批浪人解决,那么最终朝廷是真的会颜面尽失。   “其实。”广济奇看着胡北宗,轻声说道:“末将已经想到了应对之法。”   “真的?”胡北宗惊喜起来:“什么办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广济奇慢慢说道。   “怎么根本其人之道法?”胡北宗若有所思,开口问道。   “汪直从东瀛派来这批精锐武士,所倚仗的不外乎是他们无父无君,弃国弃家,不过亡命之徒罢了,即使说全部死在神州大地上,也不会有人在意,反而能够大大放我们的血。”广济奇看着胡北宗说道:“但是东瀛有这些精锐武士,我们神州就没有武林高手能够与他们抗衡吗?”   此言一出,胡北宗瞬间双眼有些发亮:“我素来听闻江湖之中有真正的武功好手,可以飞檐走壁,摧碑裂石,不过一直无缘一见,难道说济奇你能够找来这样的高手奇人?”   “武学一道,神州自古昌盛,不过江湖与庙堂之间向来泾渭分明,总督大人不知道耶情有可原。”   “其实在下确实认识一些江湖中的老手,远的不说,近的比如说邱大鱼邱将军,他就是出身少林的俗家弟子,并且得了掌门方丈的真传,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一来一去,就算是鸿雁传说,十来天的时间也过去了,我们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胡北宗听广济奇这样说,知道广济奇定然心中已经有主意了,于是看向他:“你别给我卖关子了,有什么主意就赶紧说出来吧。”   “并不是末将卖关子,而是要请总督大人先恕末将之罪。”广济奇看着胡北宗,静静说道。   “你有什么罪?丢失石屏卫所之罪,这非战之罪,我会上表替你解释的,你不用担心。”胡北宗开口说道。   “并不是丢失石屏卫所之罪。”广济奇看着胡北宗静静说道:“而是这次我侥幸从倭寇手中逃出,但是已经身负重伤,又饥又累,最终倒在了荒野之中。”   胡北宗不由呀了一声,不过现在看广济奇好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么定然遇到了贵人相助。   广济奇看着胡北宗继续说道:“就如同总督想的那样,我被人救了下来。”   “救我的人是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武功好手,我问他们为何要出手相救,他们反而告诉我说——他们原本是要来杀我的人。”   胡北宗这就真的不由哎呀一声:“真的?”   哪有这样的怪事?   说好了要杀自己,怎么最终还会出手相救。   “他们是什么人?”胡北宗继续问道。   广济奇看着胡北宗的眼睛,一字一顿吐出来两个字:“蜂巢。”   胡北宗后退了一步,看着广济奇:“你,你怎么和那些逆贼搅在一起了?”   倭寇当然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但是蜂巢最近的境遇也好不到哪里去。   或者说,南边的倭寇,北边的蜂巢,南倭寇北蜂巢,绝代双骄,算的上是最让朝廷头疼的两个存在。   倭寇是素来滋扰东南的主,暂且不提,而蜂巢则是今年才开始声名鹊起,一时间存在感刷到了极致的组织。   先杀户部侍郎周海天,随后在洛城兴风作浪,引得龙颜震怒,派遣锦衣卫镇抚使前去处理,期间又发生了很多事情,虽然明面上镇抚使吕渊算得上是全身而退,顺利回去论功行赏,但是据胡北宗所知,其细节还是有点复杂。   不过蜂巢历来都是在北方活动的多,怎么突然就来南方了?   “这就是让总督大人先恕罪的原因了。”广济奇看了口气说道:“就如同总督大人所知的,蜂巢一向都是在北方活动,之所以会在南方遇到这些蜂巢刺客,则是因为,汪直这一次向着多方势力伸出了橄榄枝,要动用自己的全部人脉与力量来下这盘东南大棋。”   “蜂巢就是他动用的棋子之一。”   “据那些刺客所说,汪直向蜂巢提交了一份刺杀名单,这份名单上面,所有的东南各省的官员将领都在上面,明码标价,待价而沽。”   “不仅属下的名字在这份名单上,连总督大人的名字,也榜上有名!”   “好大胆子!”胡北宗不由愤怒一拍桥柱:“他们怎么敢……”   不过胡北宗随即意识到,蜂巢连周海天都敢杀,虎须捋过了,再捋起来就会更加的熟练。   蜂巢或许还真的敢。   “既然这样。”胡北宗态度缓和了下来:“那么,你已经落在了他们的手里,他们不杀你,反而给你治伤,把你送到了这里?”   胡北宗满是不可思议,毕竟这事情听起来委实有些玄幻,大概相当于黄鼠狼不仅给鸡拜年,并且左手提了一篮子小米,右手捎带着一篮子胡萝卜,总之不但看起来安着好心,并且礼数还异常周到。   事出反常必有妖,胡北宗说到这里,突然又想到了点什么,他看着广济奇:“所以你说的帮手……”   “是的。”广济奇点头说道:“末将已经向他们寻求帮助,他们也答应了末将,将来如果真的需要对抗倭寇浪人的话,他们会助末将一臂之力。”   “荒唐!”胡北宗不由愤怒喝道。   “末将也感觉荒唐,但是情势所逼,他们不杀末将,或许是希望末将带给他们更大的利益,但是末将真的认为,他们并不单单是蜂巢逆贼那么简单。”   这样说着,广济奇从腰间取出来一小块令牌,递给了胡北宗:“大人看看这是什么。”   胡北宗接过一看,不由吃了一惊。   这是一块小巧的黄铜令牌,不过巴掌大小,正面写着北镇抚司四个大字,背面则是皇城出入无碍,百户薛铃十字。   “这是什么?”胡北宗不由哆嗦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这是锦衣卫的令牌。   但是锦衣卫的令牌怎么会在广济奇的手里?   “这是其中一位女刺客交给我的,她告诉末将说,她正是锦衣卫在蜂巢之中安插的暗哨。”广济奇看着胡北宗说道:“为此,她才将这枚令牌作为信物,让我交给总督大人看。”   “暗哨。”胡北宗喃喃说道:“锦衣卫的暗哨吗?”   “是的,事已至此,总督大人当断则断,不断则乱。”广济奇看着胡北宗,静静说道:“是否允许末将,借用蜂巢刺客之力,来应这次汪直下的这步棋。”   胡北宗反复翻看着手里的这副令牌,喃喃道:“薛铃,薛铃,这个薛铃,难不成就是我所知道的那个薛铃吗?”   “真是胡闹,真是成何体统。”   “你回去,见到那个女刺客的话,让她有机会的话,来见我一面。”   广济奇倒是没有听说过薛铃这个名字,毕竟大家闺秀养在深闺人之中,广济奇听说过薛平的大名,但是对于薛平的女儿,倒是真的不太清楚。   “那借用蜂巢之力的事情。”广济奇看着胡北宗。   胡北宗扬了扬手:“准了,有事情,算我一份责任。”   “不过,你也要立下军令状。”   “没有问题!”广济奇大喜说道。   ……   ……   楼船已经在应天府的码头上停靠,这艘楼船——其实这艘楼船已经被方别起了名字。   叫做广域静默号。   虽然说这个名字非常地拗口,但是由于是方别的决定,倒没有太多人提出异议。   薛铃没有下船。   她只是坐在船顶上,看着来回的车水马龙。   “你将令牌给了广济奇?”方别看着薛铃问道。   “嗯。”薛铃点了点头:“否则我怕他没办法活着回来。”   毕竟勾结蜂巢余孽可是真的不折不扣的大罪。   但是和蜂巢余孽中的锦衣卫卧底合作,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薛铃现在的身份也和当初苦逼兮兮跑到霄魂客栈的小女孩不同了,虽然时间仅仅过去了半年,但是因为在洛城行动的出色表现,薛铃现在已经成了正式挂牌的锦衣卫卧底,并且可以跟着方别这个蜂巢的蜂巢的实力新星到处跑。   真正过了明路,特别是两边都知道薛铃的身份之后,那么暂时,薛铃的特殊身份,就变成了哪边都不会去主动触动的存在。   毕竟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沟通渠道。   平常时候,想弄都没办法弄的。   “你倒真的是有心了。”方别叹了口气说道。   同时看着滔滔江水。   “听说应天府的秦淮画舫很有名,要不要今晚一起去坐坐?”   “这算是邀请吗?”薛铃看着方别:“还有几个人?”   对于几个人,薛铃还是很敏感的。   “都去不行吗?”方别慢条斯理说道。   薛铃瞬间阴沉了脸。   “那我不去了。”   方别哈哈大笑起来。   薛铃轻轻抿了抿嘴唇:“混蛋。” 第一百二十七章 霍萤的两个问题   应天府并不是这大运河的尽头。   但是确实大运河与长江相连的重要枢纽。   此时涛涛江水之上,方别与薛铃坐在广域静默号的顶端。   薛铃就是真的很不开心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娶何撩。   “总之,这件事情做的不错。”方别继续说道。   “什么事情?”薛铃问道。   “就是你将锦衣卫令牌交给广济奇的这件事情。”方别看着薛铃说道:“原本广济奇只能够依靠自己的信用和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胡北宗,但是现在有了北镇抚司的背书,相信会事半功倍。”   “嗯。”薛铃低低答应了一声。   现在薛铃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想的铁憨憨了。   为什么方别会答应广济奇,薛铃还没有想清楚,但是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方别还是希望广济奇能够得到胡北宗的认可,继续完成他的策略与抱负。   而想要取信于胡北宗,蜂巢肯定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但是锦衣卫就不一定了。   而且——薛铃是货真价实的锦衣卫,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我感觉这样会对他有帮助。”薛铃笑了笑:“不过广济奇也真的大吃一惊,不过他也没有给我说多余的事情,可能是也感觉我是特殊任务吧。”   “你应该本来就是特殊任务?”方别纠正道。   “是啊,我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了。”薛铃摇头说道。   薛铃确实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了,最初的任务应该是潜伏蜂巢内部,协助帮助锦衣卫直捣黄龙,但是现在,不仅金蜂玉蜂自己见了一大堆,连蜂后基本上都算是见了,但是目标什么的,就又真的模糊起来。   因为薛铃现在来说,不可能一股脑地倒向锦衣卫,然后把方别他们全卖了。   这样做太蠢了,薛铃自己都清楚。   “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最好的任务。”方别看着薛铃:“如果说这次与倭寇的战斗你能够起到核心作用,胡北宗一样会将你的功劳上报上去。”   “搞不好,真的有衣锦还乡的那一天。”   薛铃并没有答应方别的这句话。   现在回不去的最重要原因,就是薛铃渐渐发现,整个燕京城问题最大的就是那位圣人。   这还怎么回去啊。   况且有些事情,在燕京城之外,反而更好查一点。   “我倒是想问一下。”薛铃看着方别,认真发问道:“你为什么会答应广济奇?”   “你一向不是那个最怕麻烦的人吗?”   “我现在也是很怕麻烦啊。”方别笑了笑:“但是怕麻烦,与答应人,并不矛盾。”   “因为有些事情,总是有些不做不快的感觉在里面。”   “不做不快?”薛铃有些好奇问道。   对于方别而言,真的有什么东西是不做不快的吗?   “是的。”方别双手搭在脑后,看着滔滔江水滚滚东流:“我不是给你说过吗?”   “之所以要追求力量,是为了在需要自己站出来的时候,可以安然无恙地去做一些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只能无能为力地畏缩妥协。”   这样说着,方别静静走到楼梯处:“叫一下所有人,我们应该开一个会了。”   ……   ……   是的,开会。   因为霄魂客栈所有人都在船上,所以需要开会的时候,通知还是很方便的。   广域静默号上也有专门用来进行会议的大房间,当然——通常这个房间被称之为餐厅。   以及人到齐了。   何萍,商九歌,盛君千,宁夏,霍萤,黑无,端午,方别,薛铃。   殷夜不在,当然,也可能是在暗中观察中。   反正只是叫一声的事情罢了。   “我先来说一下事情的经过,我想这里的很多人还没有搞清楚之间具体的来龙去脉。”方别站起来环视四周,然后开口说道。   因为这事实上是方别一个人做的决定,而现在就是将自己的决定传达给所有人。   “究竟是什么事情?”商九歌看着方别说道。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可能要和倭寇正面交锋的事情了。”方别看着商九歌笑了笑说道。   “事情是这样子的,之前在西湖小筑的时候,汪直说将会给蜂巢提供一批刺杀名单,用来针对东南各省的各级官员将领,来向朝廷施加压力。”   “而事实上,在我们进入东南地界的时候,确实有飞鸽传书,送来了刺杀的任务。”   “任务的目标一共是两人,都是地字号的任务,其中一人名字为邱大鱼,另一人的名字为广济奇。”   方别看着所有人:“不熟悉也没关系,你们只要知道,这两个人都是如今东南的重要将领就可以了,事实上我怀疑两江总督胡北宗也在这份名单上,不过他的任务应该是属于天字号的任务,可能另有人完成。”   “而我和薛铃,就暂时没有知会大家,就前往岸上,去探探那个广济奇的消息,因为广济奇所在的石屏卫所,当时距离我们确实很近。”   这样说着,方别也就顺理成章地将石屏卫所发生的一切讲了出来,并且提到了之前他救回来的那个青年将领就是广济奇,而广济奇则在知道了方别的身份之后,依然想要请求方别来帮助他来对抗那批倭寇,并且为此,要去征求两江总督胡北宗的同意。   “而胡北宗很可能会同意,因为他并不是什么迂腐之人,而是非常讲究实用主义的技术官僚。”   “也就是俗称的能臣。”   “去打倭寇吗?”商九歌顿时来了兴趣:“老实说,最近都没人和我打架。”   这是真的,自从在汴梁去燕垒山夺取祥瑞之后,商九歌就一直赋闲在家,连去西湖小筑这样的热闹事都没叫她。   当然,商九歌也不是一个完全耐不住寂寞的人,毕竟在华山上,这位少女可以一闭关就是闭关一两年的存在。   但是——依旧还是会闲地发霉,闲的长毛。   如今听说有事情可以做,商九歌当然非常高兴,乃至于隐隐兴奋。   “我听说倭人的刀法还是很有一手的,希望可以见识一下。”而在一旁,盛君千开口说道。   倭刀介于刀剑之间,毕竟他们一向是刀剑不分,不过对于神州人而言,倭刀其实应该一律称之为刀。   而盛君千就很乐意和用刀高手好好切磋一番。   毕竟盛君千如今的武学修行是真的已经到了瓶颈,必须要和高手切磋才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也是盛君千想要加入蜂巢的重要原因。   但是——真是奶奶个腿,盛君千加入蜂巢之后,就没有遇到几个自己能打得过的敌人,宁欢到来之后,盛君千甚至直接被发配到了嵩县去截杀信人,就真的彻底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而现在倘若以倭寇为敌人的话,那么——盛君千可以高呼一声你爷爷我又回来了。   毕竟,高手打不过,虐菜还虐不了,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不是我打击你。”方别看着盛君千笑了笑:“这次这批倭寇有个首领很厉害,我怀疑你打不过。”   大型辱盛现场。   盛君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刚想说怎么可能,但是随即想到——方别说自己打不过,那么还真的有可能打不过。   毕竟方别的眼力还是公认的毒辣。   瞬间死鸭子嘴硬的想法都没有了。   “那我呢,那我呢!”商九歌雀跃说道。   商九歌从来不担心敌人的强大,她只担心敌人在哪里,够不够打。   毕竟连宁欢商九歌都敢提剑A上去,还有谁商九歌不敢打的。   “他不是你的对手。”方别简单明了地说道。   老实说,这个世界上,单纯用剑的人,能够打得过商九歌的人实在太少了。   并且现在的商九歌还是刚刚经历了清净琉璃方,清净世界,紫极天象三重Buff增益的商九歌。   可以说不真的打一场的话,很少有人能够清楚商九歌目前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清楚,那就是商九歌真的再打一场的话,这个少女的江湖榜排名肯定会继续提升。   白衣剑仙商九歌的名字,如今在江湖上真的是响当当的。   “这样啊。”商九歌听到对方不如自己,甚至说还有一点沮丧,瞬间就没有了什么战意。   “不过他的东瀛刀法很不错,如果你想要见识一下的话,他倒是不错的试刀对象。”方别继续补充道。   “好的!”商九歌瞬间就被打了鸡血,高兴说道。   所以说有时候,这个刚刚见面的时候感觉有一点高冷的少女,真正熟悉之后真的感觉她实在太好懂了。   “还有人有其他的意见吗?”方笔的战前动员感觉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要征求大家具体的意见和看法了。   毕竟就征求意见来说,霄魂客栈有的是好战分子,毕竟顶级好战分子黑无还没有开口说话呢。   所以战前动员什么的真的是非常的方便。   况且倭寇真的是怎么出手都不会感觉良心会痛的对象,就感觉很爽。   当然,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如果真的协助剿灭了这伙倭寇的话,就和目前蜂巢要和汪直合作的初衷相违背。   而广济奇的名字依然在方别的暗杀名单上,不完成或许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扣除积分罢了,总会有其他的蜂巢刺客接到这个任务。   到时候怎么继续处理,就会比较麻烦。   当然——郭盛其实也上过暗杀名单,不过那个名单,在西湖小筑之约后,已经暂时清零了,因为那本身就是秦针对霄魂客栈所做出来的应对,也最终解除。   “我有一事要问。”霍萤静静举手,看起来就像是课堂上举手发问的优等生。   “说吧。”方别看着霍萤,其实霍萤差不多就要离开了,不过为啥没有走,这大概是一个小小的谜。   可能是单纯的顺路?   其实霍萤一直都在说着走,但是方别总是能够给霍萤找到各种各样的事情来做。   大概就是物尽其用吧。   “第一,广济奇是否可信?”霍萤看着方别说道。   广济奇是霍萤亲手救治的,也大致了解广济奇的一些情况,而广济奇更是需要将方别等人的身份告知胡北宗,而不是自己先斩后奏,作为私军使用方别这伙的武力。   怎么说呢?   大概就是广济奇本质上还是制式军官,行事非常的稳重,如果说不先对胡北宗说明,那么一旦方别等人的身份暴露,广济奇会非常的被动,而对于此事一无所知的胡北宗都没有办法保下广济奇。   但是选择将这一切开诚布公,压力就会来到方别等人的身上,毕竟蜂巢和朝廷是已经公开化的敌对关系,方别等人真的就是一枚枚行走中的军功章。   “可信。”方别看着霍萤笑了笑:“为什么可信,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其实在我的暗杀名单上。”   周围人纷纷点头。   这真的是一个过于可信的理由。   现在的方别,是真的没有杀广济奇的理由和借口,如果广济奇反水的话,其实能够抓方别的人,现在已经真的太少了,毕竟对抗武功的只有武功,而武功能够和方别相提并论,甚至能够擒住方别的。   朋友。   江湖榜甲榜第七了解一下。   “好的,这个我没有问题了。”霍萤点了点头。   “据我所知,蜂巢和汪直现在是出于合作状态,就像你所说的,之前收到的暗杀名单上面就是出自汪直的手笔。”   “那么问题来了,蜂巢和汪直合作,而身为蜂巢的刺客,你却打算和官府协作对付这些倭寇。”   “这对于蜂巢,对于汪直又该怎么交代。”   “会不会被罩上不顾全大局的帽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方别。   是的,霍萤所提出来的这两个问题,都算是非常关键的问题。   第一个还好,方别已经给出了足够信服的解答。   但是第二个,就真的有点微妙了。   霄魂客栈已经和蜂巢貌合神离了很久了,这次西湖小筑之会,算是给这种貌合神离画上了一个逗号。   但是如果方别这次再去灭杀这伙倭寇,那么,汪直会怎么想,蜂巢又会怎么想。   这毫无疑问是个大问题。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杀人者   “这真的是一个好问题。”面对霍萤的提问,方别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道。   “蜂巢怎么看,汪直怎么看,他们当然要用眼睛看。”   “有些事情,事在人为,毕竟很多事情选择的时候,都会畏手畏脚,而直到尘埃落定的时候,我们才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利益得失。”   “我们究竟是听蜂巢的话,杀掉广济奇和邱大鱼,安心做自己分内的事情好,还是说与广济奇合作,协助他解除如今的倭寇困局,终究只是我们的选择,在做之前,往往很难做出判断。”   “这个时候,就需要问问自己的内心。”   方别笑了笑看着霍萤:“至少对我而言,杀了广济奇很没意思,看着倭寇在我们的默许下烧杀抢掠也很没意思。”   “这样一来,最终的决断就很简单了。”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空无一人的墙壁:“秦大人是怎么看的?”   殷夜当然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旁观,只是现在方别点名了,殷夜就没有办法继续装作不存在了。   “秦大人也在等待。”殷夜静静说道。   “秦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方别摊手笑着说道:“当初在西湖小筑,我对他说隔岸观火,因为这本来也是他所擅长的事情。”   “汪直与朝廷的这场对决,想要在一旁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实在太多了,老实说,朝廷是很难输的,因为朝廷的容错率实在太高了,只要说汪直不是说能够彻底动摇大周的统治,否则的话,朝廷可以输无数次,而汪直输掉一次,就会赔掉自己所有的家当。”   “所以汪直也不会真正在这个棋盘上放下自己的筹码,只会更多采取各种各样的试探手段。”   “对了。”方别笑着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老实说,这艘船上还有郭盛送给汪直的一批礼物。”   “这批礼物事实上就是能够见到汪直的邀请函。”   “按照郭盛的说法,只要我们到了应天府,挂上特定的旗子,那么很快,就会有汪直的人和我们接触洽谈。”   “到了那个时候,见到那位五峰船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现在问题又来了。”   “有谁想去见见那位海盗王呢?”   方别含笑看向四周。   盛君千看向方别:“可以去几个人?”   老实说,盛君千还是很想去见见世面的。   “我们接下来有两个方向。”方别看着盛君千笑道:“一个是通过这批礼物去看看汪直。”   “而另外一个方向,就是去侦查那批倭寇的动向。”   “这两个方向,都需要相应的人手。”   “暂且,定位一个方向三人吧。”   “我先说好,倭寇我已经看过了,所以,这次我要去看汪直。”   “你呢?”方别看向薛铃。   薛铃叹了口气:“我是你的蜂翅啊。”   “也是,方别点了点头。”   “我这里还缺一个人,有人要来吗?”方别看向在场诸人。   宁夏看着方别,淡淡笑了笑:“我可以吗?”   这个西域女子有着温柔的褐色眉眼。   当宁夏开口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同时将目光看向这位尤物。   虽然说称呼宁夏为尤物多少有点不尊重,但是真的要称呼的话,真的没有什么词语比尤物更适合宁夏的了。   事实上,上次西湖小筑之约的时候,宁夏就提出过要去,如果宁夏去的话,那么第一战出场的人可能就是宁夏而不是薛铃,与薛铃不同,宁夏的武功路数并没有完全被秦那边掌握,即使和殷夜的战斗,胜负也不会完全失去悬念。   当然——这样的话,可能萍姐就没有出场的机会了,可以说真的是有利有弊了。   而这一次,很明显方别并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当然可以。”方别看着宁夏说道。   “那么我就去会会那边的倭寇?”盛君千迫不及待开口说道。   虽然说方别说自己不是那个倭寇首领的对手,盛君千心中多少还是有点不服,当然,完全无视方别说的话是很危险的,所以盛君千打算再叫个帮手。   “咱俩一起吧。”盛君千看着商九歌说道。   商九歌真的是那种非常出色的打手了。   “可以可以!”商九歌连声说道。   “我可以一起去吗?”而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黑无突然有些沙哑地开口说道。   盛君千吓了一跳。   虽然说现在和黑无相处的时间长了之后,慢慢对于这个黑小子已经没有了最初那种PTSD级别的恐惧了,但是如何和黑无正确相处,还是比较困难的。   当然,这方面的困难主要是在黑无那边,因为黑无因为黑天魔功的副作用,真的就是长期处在一个低能耗待机的状态,大概唯一能够激起他的兴趣的事情就是进食本身了。   “可以。”还没等盛君千开口,商九歌就点头同意。   这样说着,商九歌看向方别。   方别笑了笑:“盛公子没意见吧。”   “我有意见啊!”盛君千大声说道:“我根本管不了黑无啊。”   “你没有必要管我。”黑无闷声闷气地说道:“我会跟着你的。”   “这样也行?”盛君千有些意外。   “当然可以,以前罗教使用黑无的时候,也没有说有几个真正能够驱使黑无的人。”方别在一旁说道,比如说上次击杀空悟的时候,驱使黑无的人就是绿蝎子,结果就被黑无自己找机会给干掉了,这也导致黑无事实上处于了失联状态,才被宁夏捡到。   其实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朗了,目前的霄魂客栈,一共有三对蜂巢刺客,分别就是方别薛铃,商九歌盛君千,还有就是宁夏黑无。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宁夏黑无一起出动算得上是最稳妥的,不过现在兵分两路,就意味着一定会有一对被拆开,当然,如果真拆的话,盛君千商九歌这一组是最合适拆开的,但是无论是盛君千还是商九歌,对于去见汪直都不是很感兴趣,所以说这件事情只能够交给宁夏了。   “好吧。”盛君千有点无可奈何地说道:“那么就我们仨吧。”   单单从战力上来说,黑无的战力还是非常值得信赖的。   至于守家二人组,基本上永远是端午与何萍,霍萤目前依旧算是个客人,而殷夜则目前完全不能算做是自己人。   “对了。”宁夏突然静静开口道:“我们什么时候去见汪直的使者?”   “还有现在那伙倭寇又在什么地方?”   “关于这个问题。”方别摸了摸鼻子。   “应该说,马上就会知道了。”   ……   ……   应天府城外。   看着夜幕下黑漆漆的城墙,燕九叹了口气:“好一座坚城。”   在偷袭焚烧了石屏卫所之后,燕九继续率领着这伙倭寇,根据燕双的指引,向着应天府进发。   沿途一直有人接应,供应干粮肉食,就像燕双说的,只要给他时间,女人也不是找不到。   每天晚上都会有人带着一百个女人来到这伙倭寇的驻扎地,然后天亮之后再带这些女人离开。   不过让燕双有点意外的是,只有燕九一个人拒绝了这种馈赠。   “我听说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就会更加倾向于将自己的种子留下来。”燕双站在燕九的身边说道:“但是你好像不是这样想的。”   “因为我不会死。”燕九淡淡说道:“还有我有洁癖,并不想碰那些女人。”   “女人就是女人,哪里有什么分别呢?”燕双笑着说道:“其实那些女人都是上好的货色,阁下不享用真是可惜了。”   在他们身后的帐篷里面,此时还能够听到隐约的喘息声与笑声,只有他们两个人站在帐篷之外。   “我想知道五峰船主是不是疯了。”燕九看着眼前的应天府继续说道:“这样一座城,怎么可能依靠七十二个人就攻打下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你们打下这座应天府了?”燕双笑着说道。   “既然没有说过,那么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燕九冷冷说道。   “自从上岸之后,我们一直在遵从你们的指引,现在我对于这种指引已经多少有点厌烦了。”   “但是船主对于你们的招待,可还算满意?”燕双笑着说道。   是的,单纯对于招待而言,基本上是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   虽然说因为这伙倭寇上岸之后一直在前行中,所以说也很难提供什么太丰盛的大餐,但是沿途真的是有数不胜数的补给点,有人提前给他们设定好今晚要走多久,最后在哪里驻扎,周围有什么特产与美女,可以说,这伙倭寇只需要一直前进就够了。   这样舒坦的日子,可以说是此地的绝大多数倭寇这一辈子都没有体会过的。   谁能够想到强盗的日子可以过到如同帝王一样舒坦。   “满意,不过命运中的所有礼物都标注着价格。”燕九幽幽说道:“如今他们收下了多少礼物,今后就要付出多少代价。”   “我没猜错的话,五峰船主从来没有希望过我们这伙人活着离开神州吧。”   燕九已经将话说得这样明白,燕双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打哈哈的余地了。   “是的。”燕双说道:“你们就是船主手中的剑,船主需要将你们斩向最可怕的敌人,而不考虑剑会不会受伤。”   “如今你们想让这柄剑砍向眼前的这座城,那么我认为这柄剑会立刻崩断,而眼前的城池却将毫发无伤。”   七十二人攻城什么的,想想就感觉太夸张了。   除非这是七十二具高达。   “当然不,并且即使我真下了这个命令,你们也不会执行对吧。”燕双笑着说道。   “船主的意思,就是让你们大闹一场罢了。”   “闹得越大越好。”   “应天府攻不下来?攻不下来没关系,只要你们在应天府附近大肆烧杀抢掠,让所有的百姓人人自危,反映出来朝廷无能,这就够了。”   燕双看着燕九静静说道:“五峰船主想看的,不外乎就是朝廷惊慌失措的样子罢了。”   “朝廷越显得无能,那么船主就越有能和朝廷谈判的筹码。”   “你想一下,如果你们这些七十二个人就能够在大周腹地,留都两岸大肆破坏,那么任谁都会想,倘若有更多倭寇犯边,那么朝廷还能不能够管控住东南的糜烂局势。”   “可是据我所知,这里面有超过三万的官兵。”燕九看着影影绰绰的城墙说道。   与洛城汴梁不同,应天府作为大周的留都,期内驻扎的军队数量是远远超过前者的,也算是大周在东南地区的另外一个核心据点。   不得不说,汪直敢于下这步棋,自己的胆子也是意料之外的肥。   “所以你们并不需要攻城。”燕双笑了笑:“现在应天府可能还不知道你们的到来,事实上,之前也没有倭寇能够打到这里,目前应天府应该没有任何防备。”   “我要你们选出来十五个最精明能干的浪人武士,明天乔装入城,然后大杀一场。”   “并且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再全身而退,这个把握,应该还有吧。”   燕九眯起了眼睛:“如果说你是在东瀛出这样魔鬼的主意,那么该杀。”   这确实是魔鬼一般的主意,十五个全副武装武艺高强的东瀛浪人,潜入应天府中,然后进行无差别的屠杀,这样如果随意施为的话,那么到底能杀多少人?   十人?百人?千人?   当真,到了汪直这个级别,就是真的以百姓为刍狗。   “所以说,这才要请你们下手。”燕双看向远方的坚城:“你们是异族人,杀起来自己心里没有什么负担不是吗?”   “然后你们杀我们的时候,同样没有负担不是吗?”燕九反问道。   “那是自然。”燕双理所当然地说道:“手上染上血债的人,注定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离开。”   “包括你吗?”燕九看着燕双,冷冷说道。   “你也是杀人者。”   燕双笑了笑,看着燕九,慢条斯理地说道。   “当然。” 第一百二十九章 游街的诱饵   广域静默号。   散会之后,月明星稀。   并没有乌鹊南飞,但是方别已经来到了楼船的高处。   “萍姐怎么看?”月夜下,何萍已经站在了那里,一袭翠衣。   之前在餐厅开的那个会,自始至终何萍都是一言不发。   但是何萍不说话,并不意味着何萍没有看法。   “很麻烦。”何萍静静说道。   “是啊。”方别点了点头:“并且不是很麻烦,其实可以说是非常麻烦。”   “我是很少愿意涉足这样的麻烦的。”方别看着何萍:“但是有些时候不一样。”   “不一样吗?”何萍看着方别。   “是的,不一样。”方别点头说道。   “尤其是当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便更不想袖手旁观了。”   何萍静静点了点头。   何萍当然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对于何萍而言,她也是属于对于普通人更多是漠然的态度。   如果不漠然的话,也当不了刺客。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方别就不太适合当刺客。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方别看着何萍继续说道:“老实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大侠。”   “毕竟大侠有那么多条条框框,能够自由地当一个刺客也是蛮不错的事情。”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平静看着一些事情发生而不去做些什么。”   “毕竟旁观者,本身也是一种为恶。”   当有人被当街殴打的时候,所有看热闹的人,其实都是帮凶。   因为这个时候,选择不作为,事实上便站在了行凶者那一边。   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方别和何萍都很清楚。   汪直花了大价钱让这批倭寇来到神州,甚至来到了应天府的附近,摆明了就不是来过家家的。   但是不过家家又能做些什么。   如果大闹一场的话,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杀人。   杀很多的人。   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杀戮。   只有这样,才能够震慑住朝廷,因为汪直不可能不清楚朝廷对于和他谈判的态度,既然这样,重病当然需要用猛药。   何萍看着如是言语的方别,虽然说何萍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方别的人,但是这一刻,依然让何萍有些意外。   “知道了。”   但是最终,何萍开口说出来的只有这三个字。   对于何萍而言,方别已经成为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所以方别想要做的事情,何萍帮助他完成就是了。   “对了。”方别接着说道:“和应天府的蜂巢组织接触一下。”   “嗯?”何萍轻轻嗯了一声。   “那些倭寇想要正面攻打进应天府基本上是无稽之谈。”方别淡淡说道:“但是想要乔装进城,应该还是很简单的。”   “让蜂巢盯着一点。”   “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知道了。”何萍静静说道。   “我会去通知一下。”   ……   ……   次日清晨,方别早早起床,叫起来了薛铃与宁夏。   能够带着两个大美女出门逛街,可能是很多人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美差,但是方别却并不这样感觉。   他们只是在街边随意找了家鸭血粉丝汤的店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没有一只鸭子能够活着走出应天府。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这就是正宗的鸭血粉丝汤吗?”薛铃静静嗦着细细嫩嫩的粉丝,同时抬头看着方别说道。   鸭胗在口中脆脆地断开。   其实在汴梁的时候,方别也教过薛铃做鸭血粉丝汤,不过如今吃到更正宗的,滋味还是大有不同。   “当然。”方别笑着说道。   “我们这么早出来,是要去见那个人吗?”而在旁边,宁夏静静开口说道。   “并不是。”方别摇头。   薛铃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方别才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即使要见,也不是现在,我们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宁夏看着方别问道。   “等人。”方别这样说过,就看到有人快步走来,一屁股坐在了三个人的面前,然后抬手也要了一碗鸭血粉丝汤。   正是广济奇。   “方兄弟果然靠谱。”广济奇笑着说道,然后将油条一点点掰碎放进鸭血粉丝汤里:“你的消息可靠吗?”   “如果不可靠的话,将军能冒这个风险吗?”方别反问说道。   广济奇叹了口气,用筷子搅了搅粉丝汤:“不能。”   这样说着,他看了看宁夏:“敢问这位姑娘是?”   “朋友。”方别笑着说道。   而宁夏则看着广济奇,款款笑道:“小女子宁夏,见过广将军。”   宁夏才是那种真正无死角的大美人,不过广济奇却没有多看宁夏第二眼,在确定了宁夏可靠之后,他才叹了口气:“你说那些倭寇真的会冒险进城?”   “他们不冒险进城,难道还要冒险攻城吗?”方别反问道。   广济奇点了点头:“那么能够确认这些浪人的身份吗?”   “一定要在他们动手之前将他们找出来然后清除,否则的话,麻烦就大了。”   “很难。”方别摇头说道:“毕竟在动手之前,所有的恐怖分子都是温和的,我们没有办法鉴别其到底是温和还是激进。”   “所以我们只能等待事情发生,再去处理?”广济奇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理论上是这样的,毕竟名医之中,扁鹊最为广为人知。”方别继续笑着说道:“但是我知道将军爱民如子,既然这样的话,我还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广济奇不由问道。   “用鱼饵来钓鱼。”方别看着广济奇,淡淡笑道。   广济奇一瞬间明白了方别的意思。   “好的。”他没有丝毫犹豫。   ……   ……   钓鱼当然需要有鱼饵,而选择什么样的鱼饵就能够钓来什么样的鱼。   广济奇非常认可方别的判断和情报,那就是如果说这伙倭寇真的是汪直的棋子的话,那么他们的目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在应天府附近搞出来大新闻。   七十二个人想要攻下应天府这个大城当然是无稽之谈,但是如果说凭借一部分精锐浪人武士乔装之后潜入应天府然后大肆杀人破坏,却真的是易如反掌。   并且造成的恐慌甚至不比大军压境来的小。   因为这样的无差别的屠杀,是最能够激发人内心恐惧的事情,你永远不知道身边的路人是不是身怀利刃的杀手屠夫。   而方别也坦白了,在那些浪人真正动手之前,他们又不是什么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老外,想要单凭肉眼将他们辨别出来,实在太难了,毕竟在真正动手之前,没有人能够区分温和的恐怖分子和激进的恐怖分子。   所以唯一能够做的,也就是让他们动手了。   如果需要将这伙可能潜入的倭寇引入特定的动手地点,便是钓鱼。   便是需要合适的鱼饵。   而如今方别手中,最合适的鱼饵,其实就是广济奇。   于是——一辆囚车很快缓缓驶过了应天府的街道。   囚车之上,是衣衫褴褛的广济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这辆招摇过市的囚车,周围行人纷纷疑惑发问,希望得到解答。   “车上这人是石屏卫所的军事长官,名为广济奇。”随行军士尽职尽责地给过往行人解答:“因为倭寇袭击石屏卫所,卫所全军覆没,连营寨都被倭寇一把火烧了,而这个广济奇却临阵脱逃,一个人跑回了应天府。”   “这样一来,胡总督又怎能饶他?”   “如今抗倭乃是一等一的大事,如果不从严处置,那么军心动摇,所有的军官都来效仿,那倭寇还打不打了。”   “于是胡总督决定,将这人游街半日,随后拉到东门,斩首示众。”   在听到随行军士的解释之后,周围百姓随即释然,马上对车上的广济奇破口大骂起来:“临阵脱逃的懦夫!还算是个男人吗?”   “皇粮国税供养的你们,最终却养出来这样的饭桶?”   “我呸!逃兵!”   一时间民怨有些沸腾,毕竟地处东南,这里的百姓或多或少都饱受倭寇之乱的苦楚,如今能够将他们保护好的人,当然就是英雄,但是相反过来,谁要是一味逃跑,将大好江山暴露在敌人的淫威之下,那么当然就是一等一的罪人。   “这样不要紧吗?”而在一旁,薛铃有些担心说道。   怎么说广济奇也是真正的军事主官,按照品级来算,差不多是四品大员,受此屈辱,还怎么能够咽的下这口气。   更何况,这其实还是假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是广济奇自己的主意。”方别叹了口气:“怎么说呢,玩兵法的,心都比较黑。”   “古有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对于广济奇而言,只要说能够引诱出来那伙潜入应天府的倭寇出来,那么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毕竟真要是吸引注意的话,有什么能比囚犯游街,东门斩首更具轰动效应,毕竟人都是爱凑热闹的,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只要身在应天府中,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   “而就像我们知道的,那伙倭寇尤其是那个倭寇首领,对于广济奇是很感兴趣的,他如果身在应天府中,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广济奇真被挥刀问斩。”   “那要是倭寇不出现真的斩了广济奇怎么办?”薛铃不由慌了。   那样也太乌龙了吧。   但是如果不斩,已经兴师动众让这么多人来看,难不成真的要将半个应天府的人当猴耍吗?   “你看过戏没有,你见过哪个刑场上午时三刻问斩的犯人脑袋被砍下来过?”方别静静教导薛铃:“总之,胡北宗有一万种方法让刀下留人,还能让人看不出假来。”   “况且——在我看来。”方别看了看眼前拥挤的人群。   “如果说那伙倭寇的首领真的在这应天府中,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也是我和广济奇共同的看法。”   “好吧。”薛铃叹了口气:“反正我做不了这么狠的事情,这也太屈辱了吧。”   “并不屈辱的。”方别笑了笑:“你仔细看看。”   薛铃听罢,仔细看去,突然发现还真是的,虽然说周围的百姓群情有些亢奋,不住地想要拿臭鸡蛋烂番茄之类的想要往广济奇身上招呼,反正这也是游街犯人应有的待遇。   不过那些随行的军士肯定是知道底细的,所以说他们对于广济奇也特别招呼,一方面是特别注意用人墙隔开来往的行人,另一方面对于投掷物,他们也撑起来几个厚重的黑油布大伞,真能是将广济奇遮挡得严严实实。   “原来还有这待遇。”薛铃不由有点服了。   游街还有这种待遇,这还真是VIP待遇了。   ……   ……   而在应天府的另一边,带着斗笠一副寻常人打扮的燕九,很快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也便是广济奇因为丢失石屏卫所的罪责,正在被游街即将问斩的事情。   “什么?”即使是燕九,不由也吃了一惊。   他随即也做出了决定:“我们去救他!”   “你疯了吗?”在他身边,平八郎不可思议地说道:“我们这次进应天府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如今那边法场行刑,一定会吸引大多数人的注意,反而会降低我们的风险。”   “那个什么叫做广济奇的家伙,没有死在我们的刀下,反而死在自己人的手里,这是他们自己狗咬狗,我们掺和个什么。”   “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燕九直接打断了平八郎的话。   “我说过要将他三擒三纵,如今才一擒一纵,他就要死了,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况且,如今法场不就是整个应天府最热闹的地方吗?”燕九这样说着,右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刀柄:“反正我们来到应天府不过是大闹一场,如果单纯大闹一场的话,随便找个地方杀人,哪里有找一个万众瞩目的舞台来得痛快。”   这样说着,燕九转身,目视自己身前的这些狼虎之徒。   “你们愿意陪我去大闹一场吗?”   平八郎叹了口气:“我愿意。”   有平八郎带头,周围的倭寇,纷纷低头。   “随首领马首是瞻。” 第一百三十章 法场   广济奇站在囚笼之中,看着外面。   其实囚笼之外很是喧闹,但是身在其中,却感觉世界异常地宁静。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个囚笼还是广济奇主动钻进来的,但是钻进来之后,反而有了一些别样的感觉。   阶下囚,笼中囚,皆是囚徒。   但是自己现在身在笼中,心却在笼外。   外面的一切喧闹都和自己无关,那些张口叫喊着的人的面孔,一瞬间也感觉是那样的模糊。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又要做些什么。   这样想着的时候,囚笼的门突然打开。   一个军士站在自己的面前。   “将军请下来吧。”   他的声音很轻。   但是很轻的声音,却将广济奇已经有些云游天外的精神给叫了回来。   牢门打开,便可以走下去。   面前就是法场。   监斩官自然就是胡北宗,法场之外站满了人。   之所以监斩官是胡北宗,是因为广济奇怎么说也是一个四品的大官,法场之外站着那么多的人,是因为自己是个四品的大官。   还好广济奇没有听过某位姓袁的将军的故事,他在击退入侵的外族大军之后,被自己的皇帝治罪,闹市凌迟,而周围围观的也是这样一伙闲人,甚至有些人冲上来要生食其肉。   不过就算知道,广济奇也不会害怕。   每个人都会迎来自己的结局,自己也会迎来自己的。   但是在结局最终到来之前,他首先要做好自己。   现在唯一要考虑的事情就是,那伙倭寇究竟会不会因为自己而选择法场作为他们发动的地点。   虽然这样说起来有些好笑,但是那个倭寇首领,是真的可能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正在广济奇这样想着的时候,前方传来了威严的声音。   “台下可是广济奇?”   开口的人当然是胡北宗。   “正是末将。”广济奇抬头看着台上的胡北宗,此时已经逼近正午,所以日光多少有些耀眼。   “你可知罪?”胡北宗冰冷说道。   广济奇低下了头:“属下知罪,但罪不至死。”   “国法不至死,但军法呢?”胡北宗看着广济奇说道。   乱世用重典,军法则令行禁止。   临阵脱逃者,当然斩立决。   广济奇知道自己不是。   胡北宗也知道自己不是。   但是——石屏卫所全军覆没,自己孤身出逃,和临阵脱逃又有什么区别?   “当斩。”广济奇低声说道。   “杀!”   “杀!”   “杀!”   广济奇话音刚落,周围就传来了人群的呐喊声。   大家当然都喜欢看杀人。   看热闹的又哪里会嫌弃事大。   “既然你已认罪,那么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胡北宗深深看了广济奇一眼,然后静静从面前的签筒中抽出来了一支黑色的令签。   “将他带上刑台。”   而在这一瞬间,一个声音静静在嘈杂的法场上响了起来。   “慢着。”   广济奇回头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   他身材挺拔高挑,手中握着一柄长刀。   此时,长刀出鞘,刀上有着漂亮的逆十字纹。   广济奇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把刀——燕九说过,这把刀的名字叫做流樱。   既然刀已经到了,那么人还会远吗?   燕九独自一人,提刀踏上了刑场,数名皂衣官兵挺着长矛迎了上去,燕九信手挥刀,那几根长矛就被齐根削断,连带着那些官兵也踉跄着后退。   他们惊恐地尖叫,尖叫的同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胸口平滑地裂开,鲜血瞬间如同喷泉一样涌出。   人如同雕塑一样倒下。   更加刺耳的尖叫发生在人群中。   因为这一切发生地实在太过于突然。   所有人都有劫法场的幻想,但是这种事情真实发生的实在太少了,因为有一个很明显的论证就是,如果你能够把犯人救出来,那么你没有必要等到马上要行刑的时候才救。   如果你之前就救不出来的话,那么行刑的时候你更救不出来。   只有一种情形除外。   就是燕九这种情况。   他们属于刚刚得知消息,广济奇就要被送上法场,所以只能够下了决定便匆忙赶来,赶来之后便匆忙动手。   但是这一幕,真的给广大想要看热闹的百姓们形成了极大的刺激。   有更多的官兵向着燕九挺枪而去,燕九单手握刀,信手挥出。   断水式。   燕九曾经用这招断水式与广济奇的横扫千军相抗衡,然后广济奇就飞了出去,但是当此时这一刀的对手是普通官兵的时候,下场就是一场屠杀。   官兵手中的长矛盾牌,根本就没有办法挡住燕九手中的流樱长刀。   尸体向这里两边委顿倒去,就好像秋天被收割的金色麦子。   燕九行走在分开的麦田中央,然后便已经走到了被绑着的广济奇的面前。   刽子手已经跑掉了。   燕九长刀伸出,指向广济奇的头颅,然后笑了笑:“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就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死吗?”广济奇摇头苦笑道。   面前是那柄锋利的太刀。   只要燕九的长刀斩下,广济奇就会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不过广济奇出奇的一点都不紧张。   准确来说的话,其实刚才被人绑着推上刑台的时候,反而要更紧张一点,因为如果胡北宗打算假戏真做,他是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而现在燕九提刀在自己面前。   因为是第二次了。   一回生两回熟,第二次就是老司机了。   “我不会死。”燕九看着广济奇说道:“你们神州还没有能够杀死我的人。”   这样说着,燕九手中的太刀斩下。   锋利的刀刃贴着广济奇的身体,然后斩断了他身上捆绑的麻绳。   在这一瞬间,广济奇重获自由。   但是重获自由之后的广济奇真的一点都不开心,他甚至感觉绳子捆在身上的时候很有安全感。   毕竟,就算重获自由,他也不会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对手。   其实状态完好的时候不是,现在被捆了半天手脚酸麻又手无寸铁的自己,肯定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不要夜郎自大。”不过嘴硬还是可以嘴硬的。   广济奇抬头看着燕九:“大周很大,比东瀛大得多。”   “哦。”燕九百无聊赖地站在广济奇的面前,周围没有人敢靠近这个可怕的杀胚。   他从法场之外走来的时候,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实在太过于惊人,没有人能够在他面前站超过三秒钟。   以至于现在,所有人都看着他在刑场中央,并且已经解救了即将被斩的广济奇将军。   这种情况下,说他们没有猫腻,谁信啊!   “我看你在大周也混不下去了,跟我回东瀛怎么样?”燕九静静向广济奇第二次发出了邀请。   因为是个人都能够看出来广济奇确实混不下去了,都混到上法场的地步,这种情况下,正常人也要被逼上梁山,而很遗憾东南这边没有梁山,所以只有一个东瀛可去了。   “第二次。”广济奇叹了口气,看着燕九说道。   第二次,指的是这二次被擒住然后放走。   燕九也叹了口气:“愚蠢的男人。”   广济奇笑了笑:“你一定想不到我要说的第二句话是什么。”   “是什么?”燕九不由好奇起来。   “我要说的是抱歉。”广济奇看着燕九,如是开口。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了破空声。   燕九在原地回头,然后她看到了一个拳头。   这个拳头正在空中向着自己而来。   燕九面不改色,静静抽刀一斩。   流樱斩在了拳头上。   然后燕九向后倒飞了出去,最终撞在了远处的墙壁上,白衣染尘。   他的刀并没有砍断对方的拳头。   而这边,薛铃默默地收拳。   拳头上有一道血线。   笔直的血线,细而深邃。   如果说这道血线再深一点,那么断掉的就是薛铃的拳头。   不过还好,燕九不清楚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硬的拳头。   所以他已经飞了出去。   “你太冒险了。”薛铃看着眼前的广济奇,将之前打人的右手背到了身后,而向着广济奇伸出左手:“你差点就死了。”   “应该说我本来就要死了。”广济奇笑着回答说道。   他握住了薛铃的左手让她将自己拉起来。   顺便苦笑着说道:“我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晕过去了。”   当初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爱看到了薛铃,然后广济奇就砍了薛铃一刀,随后自己就晕了过去。   长期以来,广济奇都认为这非常丢人。   但是现在一看,这大概是一个你跺你也麻的事情,所以反而没有那么丢人了。   毕竟燕九都飞了。   而随后,燕九又飞了回来。   被一拳头震飞并没有给燕九造成真实的伤害,只是成功激起了他的愤怒,所以说燕九并没有在那道矮墙下停留,而是以最快速度重新返回了战场,并且要找到方才的那个敌人。   薛铃表情微微有点烦恼。   因为她的金刚不坏,还扛不住对方手里的刀。   黑无应该没有问题。   但是现在黑无不在。   而燕九也已经看到了薛铃,虽然她很意外方才出拳的人是一个女人,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将手中的刀给斩出去。“去死吧!”   薛铃轻轻咬起嘴唇,金刚不坏神功运转到了极致,然后双臂交叉挡在面前,这是没有办法的防御,因为她身后就是广济奇。   虽然说燕九之前不想杀这个男人,但是被对方愚弄之后,想不想杀,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薛铃并没有感受到刀砍在手臂上的触感。   相反,她听了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   随后方别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何必那么大火气,有什么话不能慢慢来说吗?”   “你如果真想找人比剑的话,我这边有一位华山的大高手,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把她叫过来。”   薛铃看向前方。   方别懒洋洋地站在面前。   薛铃有点意外方别那么怂今天为什么敢站出来。   随后她才发现原因。   因为法场已经乱了。   随着燕九的出现,已经给周围的民众带来了极大的恐慌,而那些手握武器的官兵,并不能够给他们带来真切的安全感。   而随即,按照燕九的计划,有更多的倭寇就混在人群中,然后抽出来了刀子。   是的,即使说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不让广济奇就这样死在刑场上,但是顺便,有什么大闹一场有劫了法场顺便大开杀戒来得痛快?   李逵大呼内行并且竖起了大拇指。   整个法场之上,如今已经被刺耳的悲鸣所笼罩,而方别则握着一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长剑站在燕九面前,慢悠悠说道。   方才就是他挡下了燕九势在必得的一剑。   燕九眼中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方才她才自信地开口说,说大周没有能够杀他的人。   但是现在,他的眼前就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你是谁?”燕九看着方别问道。   “你问我是谁?”方别看着燕九,笑了笑:“我说我是江户川柯南,你信不信?”燕九当然不信,可是对方手中的剑实在太快了。   就像商九歌常说的,拳头大就是最大的道理。   那么方别毫无疑问是掌握着重要真理的男人。   所以,他说他是谁,那么你只能够选择相信。   至少燕九知道,方才如果是自己的话,是绝对挡不下自己的那一刀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对我出手。”方别继续看着燕九说道:“我杀人是需要收取报酬的,只有一种情况例外,就是别人送上门来让我杀。”   “你是不是这样愚蠢的人呢?”   “我并不介意了解一下。”   燕九默默后退一步。   他眼前不过是一个相貌平平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的男人,话语中也带着慵懒漫不经心的味道。   但是越是这样,燕九就越不敢造次。   因为对方确实掌握着能够杀死自己的力量。   “所以这次行动失败了对吧。”燕九看着方别静静问道。   他们站在法场之上,周围已经到处都是混乱。   “是的,从开始起,就注定不会成功,不过,做别人的棋子的滋味,真的一点都不好受。”方别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吗?”   “之前在台上的那个男人,是这片东南省份中官最大的一位,他所管理的土地,要比你们的天皇还要大得多。”   “而现在,他正在被追杀。”   “所有人,都在期待你们所造成的混乱。”   “来完成自己的目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君子不立危墙   其实在燕九出现的那一瞬间,胡北宗就在官兵的护送下离开了法场。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这场以广济奇为诱饵的钓鱼行动,既然钓到了鱼,那么胡北宗就会选择尽快离开。   但是胡北宗万万没有想到,就是在离开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先自我介绍一下。”面前的男人蒙着黑色的面巾,但是话语依旧淡淡暖暖,似乎他手中的剑没有刺穿一个亲卫的胸膛。   “我是赵。”   “蜂巢的金蜂刺客。”   “接到任务来取总督的项上人头,还请总督大人配合一下。”   “请相信我,真的一点都不痛。”   “当然,可能稍微有一点痛,毕竟我自己没有亲身体验过,只能从看那些被割去脑袋的人的反应,来判断我割脑袋的手艺。”   眼前的这个人有些絮絮叨叨地说道。   他身体有些瘦长,手上拿着一柄同样瘦长的剑。   他不动声色地拦在了胡北宗离开的队伍面前,然后提剑就轻松杀死了数位敢于向他动手的官兵。   现在,面前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   胡北宗感觉内心一片冰凉,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   为了应对倭寇的威胁,现在应天府中大量的官兵都被调到应天府外围来守护城墙,虽然说七十二盗攻城比较无稽之谈,但是如果真的什么准备都不做,真被他们冲进了城中,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然后因为要布置这场钓鱼的游戏,所有又有大量官兵埋伏在了法场的周围,来拉网捕鱼。   胡北宗身边只留下来了不到两百的精锐亲卫。   正常情况下,两百亲卫是绝对够用的。   而现在,偏偏就不是正常的时候了。   比如眼前这个说话慢悠悠,温声细气的赵,就不是一个正常地情况。   他轻飘飘地站在那里,就能够拦下自己手下几乎所有的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吗?   真的可以高到这个境界吗?   “你们蜂巢是真的打算和朝廷开战吗?”胡北宗在官兵的簇拥下,冷冰冰开口说道。   长期的身居高位,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胡北宗的开口,也有着不怒自威的威严感。   “难道现在还没有开战吗?或许是我唐突了?”赵慢悠悠说道;“据我所知,朝廷已经下旨打压查抄我们很久了。”   “所有的压迫,都会迎来应有的反抗,不是吗?”   他慢悠悠说着的同时,还带着隐约的笑意。   胡北宗不由相信,他是真的能杀自己,并且也敢杀自己。   赵也不再和胡北宗有更多多余的废话,他轻轻向前一掠,就向着重兵守卫的胡北宗而去,所有的亲卫挥舞兵器砍在他的身上,就如同砍在泥鳅上一样滑不溜秋浑然不受力,而只等待他稍微运动真气,所有人便不由向后被震开。   长久以来,江湖中人是很不愿意和朝廷打交道,但是真正修炼到高深境界的高手,是几乎可以无视这些普通军士的攻击。   人虽然是血肉之躯,但是真气与功法却可以弥补很多的差距。   曾经江湖与朝堂之间的很多约定俗成的规矩,现在正在被一点点地破坏。   只几个眨眼,一袭蓝衣的赵就已经来到了胡北宗的身前,胡北宗身后一个穿着普通甲衣的亲兵选择赤手推掌向着赵的胸口推去,真气运转,隐隐有风雷之声。   赵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雕虫小技,又岂能班门弄斧。”   这样笑着,他静静收剑,然后和对方对上了一掌,就看到他向后瞬间飞了出去,生死不知。   而正在这一瞬间,一道寒光冷不丁地刺向赵。   赵的眼眸瞬间凝聚起来。   收剑格挡的那一瞬间,那道寒光在空中变幻了数个位置,两个人在一瞬间交锋了数十次,噼噼啪啪的撞击声,连成一片,就好像是急弹的琴声,又好像是连响的鞭炮。   赵向后连退十来步,才站定看向出剑那人:“你是谁?”   他的语气惊疑未定。   那人的剑法实在太高,高到让赵都感觉自己没有什么获胜的机会。   商九歌静静握剑走出了人群,她也穿着普通亲卫的甲衣,因为商九歌平常其实都有一点男孩子气,此时女扮男装,一时间竟然有点天衣无缝的感觉,毕竟商九歌英气十足,论起男友力真的很多时候不遑多让。   “在下华山商九歌。”   商九歌静静说道。   ……   ……   法场之上,燕九看着眼前的方别,以及方别身后的广济奇与薛铃:“既然这样,你们不急着去救那个大官,非要来这里和我作对干什么。”   “既然我已经知道他们打算趁机对胡总督下手,那么自然就有相应的应对之策。”方别慢慢说道:“而比较起来,我对你更感兴趣一点。”   “之前你问过我叫什么名字,那么现在轮到我问你了。”方别看着对方。   “那你又是谁?”   “为什么会来到神州,在神州又打算做些什么?”   燕九回望着眼前的少年,不由笑了笑。   其实燕九并没有受什么伤。   他只是之前被薛铃给一拳砸飞,但是并没有留下什么内伤,如果再战的话,基本没有什么大碍。   唯一的大碍就是方别看起来有点强。   或者说并不是有点。   而是很强。   哪怕说燕九只和方别过了一招,就已经不想再过第二招了。   “如果我说了你会放我走吗?”燕九问道。   “可以。”方别毫不犹豫地说道。   “方兄弟。”广济奇在方别身后不由开口。   方别笑了笑:“除了你之外,你带来的那些倭寇,都会留在这里。”   燕九神情不变:“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今天会进应天府的?”   “如果今天我们不来的话,那么是不是广济奇就会死在法场上?”   方别看着燕九:“你暂时没有问问题的资格。”   “好吧。”燕九低头叹了口气:“我的名字是燕九,东瀛人,听说汪直在东瀛招募武士,报酬给的丰厚,又想来神州看看,于是就过来了。”   “到了之后,因为我的剑法最强,所以就被推举做了首领,仅此而已。”   方别点了点头:“你的剑术高得有点离谱。”   “阁下的剑法更高,我都不感觉离谱。”燕九看着方别静静说道。   方别不由笑了笑。   “好吧,你可以走了。”燕九点了点头,转身毫不犹豫地向着法场之外而去,动作轻盈如燕,果然除了剑法之外,他的轻功也同样堪称一绝。   “方兄弟就这样放他走吗?”广济奇在方别身后说道。   “不然怎么?”方别笑了笑:“杀了吗?”   “广将军亲自动手,可以吗?”   广济奇不由沉默下来。   如果方别动手杀了燕九,广济奇是绝对不会阻拦的,但是如果让广济奇自己动手的话,广济奇也要稍微思考一下。   当然,为将者最忌妇人之仁,但是这一次燕九出现纯属是为了劫下法场救下自己,并且再次放过了自己,这样恩将仇报,即使是广济奇,一时间也有些英雄惜英雄的味道。   只是唯一所遗憾的就是,让燕九离开,真的与放虎归山无异。   “还是放了吧。”广济奇叹了口气:“她说要放我三次,那么这次由方兄弟代我放一次也好。”   这样说着,广济奇看向方别:“胡北宗大人那里真的有危险吗?”   方别点了点头:“是真的有。”   广济奇瞬间焦急起来:“他可不能死!”   胡北宗是如今东南唯一一个能够协调各方势力,并且行事圆滑善于实用主义的人,比如说广济奇这次希望和方别合作,并且以身为饵引诱燕九出现这两件事情,都是胡北宗知情,并且亲自批准的。   能够有这样的上司,真的是需要感同身受才能够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倘若胡北宗死了,朝廷当然不缺下一个做两江总督的人。   但是想找下一个胡北宗,却是千难万难。   “他当然不会死。”方别笑了笑:“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   ……   当方别广济奇找到胡北宗的时候,胡北宗正在一个小屋子里面避难,官兵围在屋外,而进屋之后,只看到商九歌一人执剑立在门口,如同雕像一般。   “辛苦了。”方别看着商九歌说道。   商九歌虽然有时候性格有些迷糊,但是真的是大事不糊涂。   方别给商九歌的任务就是扮作亲卫守卫在胡北宗身边,保护他的安全,商九歌真的就能够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   商九歌静静摇了摇头,也不太想和方别说话。   “是谁来了?”方别继续问道。   既然商九歌的身份已经暴露,那么就说明了遇到了不得不暴露的敌人。   虽然说敌人的人选可能就只有那么几个,但是还是问一下商九歌最为靠谱。   “不认识。”商九歌简单说道。   “那厉害吗?”方别循循善诱。   “不是很厉害。”商九歌说道。   “用剑的对吧。”方别继续说道。   “嗯。”商九歌回答。   “哦,那应该是金蜂长老刺客赵了。”方别点头说道:“他出身于白鹭书院,剑法以满楼风雨剑为主,内功则是相当罕见的逍遥游,是个相当棘手的角色。”   这样说着,方别看了看商九歌:“当然,如果他知道了你的名字,应该转身就跑了。”   商九歌现在已经是名声在外暂且不提,更关键的是,只要同样是用剑的,看到商九歌就能够大概确定自己是不是对手。   赵属于那种偏向于谨慎行事的类型,所以判断不敌之后当即放弃,一点都不难猜到。   “是的,然后我们就来到了这里。”商九歌点头说道:“我说要等你来。”   “那个大官就听了。”   有种情况,真的叫做情势比人强。   而另一边,广济奇已经单膝下跪在胡北宗面前:“末将守卫不力,让总督大人受惊了。”   毕竟这次主意是广济奇出的,如今差点出了差错,这个锅也应该广济奇来背。   胡北宗有点虚弱地摆了摆手:“这次多亏了这位商姑娘护卫,否则我这条老命还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但是守卫不力什么的,你的情形要比我危险百倍,能够看到你平安归来,我这边也就放心了。”   这样说着,胡北宗看着广济奇:“情况怎么样了?”   “贼首燕九遁逃,其他倭寇大多格杀当场,还有少数趁乱逃离,死伤暂时没有统计,不过估计总数在百人左右。”广济奇开口低声说道。   因为最终收拾战场的时候广济奇就在一旁,所以对于大致情况了解还算是清楚。   胡北宗不由长叹一声:“倭寇不除,我东南恐怕就没有安宁之日。”   “但是这样一波又一波,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这次只是十来个倭寇溜进了应天府,并且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依旧死伤百人,倘若没有准备,那么伤亡岂不是要轻易翻倍?   而正在这个时候,方别在一旁静静开口说道:“胡大人,我有一言,不知可不可讲?”   “你是?”胡北宗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少年,好奇问道。   完全没有见过。   “他就是我给大人提过的方别。”广济奇在一旁说道。   胡北宗不由吃了一惊:“你就是方别?”   虽然说胡北宗已经知道方别年纪不大,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年轻到这个程度。   而方才商九歌也是说了,建议胡北宗在这里等待方别到来。   当时只以为方别应该是一个沉稳年长的刺客首领,如今一看,简直就是一个毛头小子。   “在下正是方别。”方别看着胡北宗脸上的惊讶神色,不由笑了笑:“我刚刚从汴梁过来。”   “汴梁有人给了我一批货物,并且指明是要送给汪直的。”   “而货物的交割地点,就在应天府。”   “不出意外的话,交割应该在明后两天进行。”   “不知道胡总督大人,有没有兴趣介入一下?”   胡北宗一时间愣住了。   货物,给汪直的货物?   这可是彻彻底底的通倭,也就是杀头的大罪,而这个方别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说出来了?   “你,你说什么?”胡北宗开口说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借竹   “我是说。”方别看着胡北宗继续静静说道:“我手里有一批将会送给汪直的货物。”   “交割地点就是在应天府。”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可以用这批货物见到汪直。”   胡北宗已经是第二篇听这番话了,可是依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强行掩饰住震惊的神色:“此话当真?”   先是问你在说什么,然后问此话当真否。   当真与否,差别很大。   “当然为真。”方别言简意赅说道。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派人把你抓起来?”胡北宗毫无威胁意味地说道:“通倭可是死罪。”   是的,通倭是死罪,但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按照朝廷的算法,方别身上的死罪已经不是一件两件了。   所以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如果总督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把我抓起来。”方别看着胡北宗,微笑说道。   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   在一旁的薛铃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   方别最享受的,大概也就是你明明看不惯我但是却干不掉我的感觉吧。   而这个时候,胡北宗也注意到了薛铃。   “敢问你是?”胡北宗看着薛铃开口问道。   “在下林雪。”薛铃不动声色说道。   “林雪,林雪可真是个好名字啊。”胡北宗喃喃说道,这样说着,他才又将目光转向方别:“敢问方少侠,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目的呢?”   胡北宗一脸迷惑地问道。   方别在心中叹了口气。   能够登上封疆大吏之位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尤其是这种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方别什么意思,他心里真的是一清二楚,但是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   有些话,还是要让方别来说合适一点。   “难道说胡总督就打算袖手旁观吗?”方别看着胡北宗继续说道。   胡北宗看着方别:“敢问方少侠有什么高见?”   方别只能将目光转向广济奇,面对这种和稀泥的太极推手,方别有力使不上,只能求助他人了。   而广济奇则笑了笑:“总督大人,让在下和方少侠一起去亲眼看看汪直,当面和汪直说些话,胡大人你看怎么样?”   “可以。”胡北宗终于赞许地点了点头。   ……   ……   胡北宗寄身于这个小屋只是等待方别和广济奇的到来,见过两人之后,继续留在小屋就没有任何必要,一行人继续护送着胡北宗一直将他送回了两江总督府,看着胡北宗重新进入了那扇朱红的大门,方别站在门外才松了口气。   而广济奇则看着方别:“方兄弟不一起进去吗?”   “不了不了,里面官威太大,进去不习惯。”方别看着广济奇笑着说道:“况且我一直习惯于将一切控制在自己的能力之内,而进了陌生的地方,掌控力天然就会下降。”   “所以这也是我叮嘱商九歌希望在那里和胡北宗见一面的原因。”   “那位商姑娘……”广济奇回想着商九歌的样子,而商九歌则是交接了胡北宗之后就自行离开,并没有在原地逗留,所以说只留给了广济奇一面之缘。   但是商姑娘人虽然不在,但是江湖中依旧流传着商姑娘的传说。   在那些护卫的亲卫口中广济奇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毫无疑问,前来刺杀胡北宗的蜂巢刺客赵,实力绝对不在燕九之下,毕竟数百人全副武装守卫下,他如入无人之境地想要杀死胡北宗,如果最后不是商九歌出手,那么恐怕八成已经得手了。   “商九歌。”方别静静提醒道。   “商姑娘似乎很强的样子。”广济奇看着方别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是相当的强。”方别叹了口气:“华山派你知道不?她是华山派扛把子懂吗?”   “华山派?她?”广济奇华山派还是知道的,毕竟人的名树的影,华山派占据华山这座名山大川,声名自然远播。   “她也太年轻了吧。”商九歌一向的天赋技能,就是让人根本认不出来她是商九歌。   “所以她才是商九歌啊。”方别这样淡淡说道,而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灰衣管家从两江总督府的大门中走了进来:“敢问哪位是林姑娘?”   林雪吃了一惊:“我就是。”   “这样啊,大人有请林姑娘入内聊一聊,敢问林姑娘是否赏脸。”灰衣管家轻声细语说道,让人丝毫生不出半点反感的声音。   “如果我不去呢?”林雪反问道。   “大人说了,如果林姑娘不愿来的话,那就不强求了。”灰衣管家如是说道。   林雪点了点头,将目光看向方别。   方别笑了笑:“你来做决定吧。”   林雪看着灰衣管家,沉吟片刻,然后看向方别:“那我去去就回。”   灰衣管家平静注视着这一切,一言不发,等到林雪做出来决定,才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林姑娘且随我来。”   方别静静看着林雪的背影也消失在朱门之后。   “方兄弟不用担心。”广济奇看着方别的表情,嘻嘻笑道:“胡大人向来周正,不近女色的。”   方别哑然失笑:“我又不是担心这个。”   “我倒是想问一下,胡总督和当初那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有什么渊源没有。”   “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广济奇看着方别,神情突然一变:“你是说薛平?”   薛平在朝廷中的名声实在太大了,基本上提到锦衣卫指挥使,那么几乎所有人都默认是当初的那位薛大人。   “不是他还能是谁?”方别淡淡笑道:“胡总督当初有没有受过那位大人的荫蔽恩惠什么的。”   广济奇惊呆了,他环顾四周,如果不是顾忌方别的武功,恐怕已经冲上来捂住方别的嘴了:“饭可以乱吃,但是话可不能乱说啊。”   “那就是有了。”方别笑了笑:“总之,广将军在应天府好像没有住处吧。”   “那么不妨来我的船上小住一下吧。”   ……   ……   林雪一路跟着这位灰衣管家穿堂过巷,最后在一家小小的书房前停下。   “姑娘请进,胡大人就在其中等待。”灰衣管家如是说道。   薛铃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胸口,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才推门而入。   正如灰衣管家所说,胡北宗正坐在书房的窗前,面前正是一丛翠竹,苍翠欲滴,煞是喜人。   “古人云,可以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胡北宗抬头看向林雪:“林姑娘,你看我这书房摆设,是否合姑娘新意。”   薛铃并没有东张西望。   怎么说呢。   两江总督的书房,当然是经过名家布置的,如果说书房的摆设不好,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就是主人自己审美奇异,一番瞎指挥之后弄一个不伦不类的书房出来哗众取宠,而另外一种情况则是,前一人主人摆出来一个不伦不类的书房,下一个主人太懒或者说改不了,所以就只能将就着住。   当然,胡北宗自然不属于以上两种情况,他是进士及第,本身并没有什么政治背景,一路上能打能拼,政绩斐然,无论朝中怎么城头变化大王旗,无论是哪一方主政,都需要任用胡北宗这员能臣悍将,而今胡北宗能够就任两江总督的大位并且稳如泰山,可以说不靠别的,就是单纯靠非他不可四个字罢了。   “胡大人的书房,自然就是好的。”薛铃如是说道。   “不知道比起来薛大人的书房怎么样?”胡北宗淡淡说道。   薛铃看向胡北宗:“不知道胡大人是什么意思。”   胡北宗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见薛姑娘吗?”   “那年我就任两江总督府,倭寇之乱如火如荼,我焦头烂额,奔走无方,心想一世英名,可能就要毁于一旦。”   “而这个时候,薛平薛大人从燕京来信,问我在应天府住的还习惯否。”   “我回答说,吃住都可,就是院内没有佳竹。”   “结果我信送过去的第十天,薛大人就派人从武夷山上取了数株佳竹给我送了过去。”   胡北宗指了指面前:“你看就是这几株。”   “来到江南也没有水土不服,反而生长地越加青翠宜人。”   薛铃没有说话。   胡北宗笑了笑:“让姑娘笑话了。”   “我给薛大人写信,说这里没有竹子,当然不仅仅是没有竹子那么简单。”   “毕竟我这个两江总督当得再无能,不会连几株竹子都弄不到吧。”   “我当时所苦恼的是,手下无人可用,无良木佳竹做屋中栋梁,我之股肱。”   “而薛平大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我的苦处,于是不仅把竹子送到了,并且送竹子的人,都是薛大人几个最得意的暗哨手下,他们替我出谋划策,领兵征战,运筹帷幄,陈守一方,真的是立下了大大的功劳。”   “这些竹子我用了三年,三年之后,根基已定。”   “我想向薛大人归还这些竹子的时候,朝中出了惊天大变故。”胡北宗看着薛铃:“锦衣卫指挥使薛平,一夜之间离奇死去。”   “薛平大人一生只娶妻一人,并且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他这样用意,其实是想向皇上证明——他没有儿子,也就没有野心。”   “毕竟这世上自古到今,除了那位则天皇帝,还有哪位女子能够登临大宝,九五之尊?”   “因为薛大人手中的权力实在太大了。”   “平日里,这样的位置应该是由一位九千岁来坐的,虽然说我们这些读书人士大夫都不喜欢那些阉人,但是连我都不得不承认,阉人至少有一点好,就是阉人做不了皇帝,就是皇上的一条狗。”   “皇上让他咬谁他咬谁,皇上哪天不想养了,从宫门中塞出来一张纸条就能够把这条狗宰了给下人出气,顺便还能炖汤煮肉吃。”   “阉人一辈子都是奴才,但是薛大人不是奴才啊。”   “只是我没有想到,薛大人忠心耿耿,最终还是免不了被君王猜忌,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薛铃轻轻抿住嘴唇:“您怎么认出我来的。”   今天胡北宗对薛铃说的这些话,如果说被第三个人听到了,那么这就是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和欺君,都是死罪。   “薛姑娘小的时候,我见过姑娘几次,不过,我并不是薛大人的心腹,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是。”胡北宗淡淡说道:“所以我从来不会贸然进薛大人的私宅,我胡贞汝一生无朋无党,只为谋国之利,造万民福。”   “我向薛大人讨竹子,是因为我相信薛大人也是一个以江山社稷为重,不重朋党利益的国之栋梁。”   “薛大人一生,也无愧于国。”   薛铃紧紧咬住嘴唇:“不要再说了。”   她喃喃说道;“不要再说了。”   “我爹是怎么死的。”   “我已经不想去搞清楚了。”   因为越来越多的证据,都指向了那个唯一有能力动手的人,而如今所不清楚的就是其中的细节。   但是,就算弄清了细节又有什么用处呢?   最终难道薛铃还真的能够杀了那个人报仇吗?   “薛大人怎么死的,我其实也不清楚。”胡北宗叹了口气:“如果说圣人真的对薛大人动了杀心,那么直接就降诏杀了就是,就算说薛大人门生故吏遍天下,但是再大,大的过开过的那位胡丞相?”   “胡丞相怎么死的,薛大人一样也逃脱不了。”   “但是薛大人的具体死因,至今也仍然是一个迷。”   “就连朝廷中大员的位置,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动。”   “其实不仅仅是我,朝中与各方的大员,至少有半数都或多或少受过薛大人的恩惠,对于薛大人,我们心中多少是有一些恻隐之心,但是为了这些恻隐之心,就上表直接质问圣人,我们是做不到的。”   “但是心底的声音,是最无法欺骗的。”   胡北宗看着薛铃:“其实,我这次叫姑娘来,只是想要问一句。”   “姑娘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想要继承你爹的遗志,完成他未完的事业。”   “还是说。”   “只想要过好自己的一生。” 第一百三十三章 揉剑   一个人应该选择怎样度过自己的一生?   薛铃看着胡北宗,一时间讷讷不得言语。   道理胡北宗已经讲的很清楚了。   他认识薛平,也认识薛铃。   只是薛铃不认识他罢了。   他其实和薛平没有什么大交情,也算不上他的心腹下属,但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同朝为官,不结朋党本身就是一种朋党。   现在薛平死了,薛平的女儿来到了他的面前。   胡北宗问一句接下来打算如何,并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   薛铃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想我应该回不去了。”薛铃叹了口气说道:“从我离开燕京开始,我大概就没有回去的那一天了。”   “就算有,也不会是现在。”   “其实在走出来之后,我也认识了一些很有趣的人,经历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连我自己,都有了一些有趣的成长。”   这样说着,薛铃看向书房角落悬放的一柄金色剑鞘的长剑:“这把剑应该不是很贵重吧。”   薛铃问向胡北宗。   胡北宗笑了笑:“就是个装饰……”   胡北宗话音未落,薛铃就伸手拿起那柄长剑,将其从剑鞘中抽出——虽然胡北宗自己谦称只是装饰,但事实上,能放在两江总督府书房的剑,就算是装饰,也并非凡品。   当然——薛铃更多是确认一下,这把剑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价值。   比如说是皇上赏赐之类的。   胡北宗静静看着薛铃,不知道薛铃葫芦里面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当然,他并不担心薛铃会行刺自己。   毕竟自己是真的不怎么会武功,寒窗苦读,进士出身,虽然说也曾经带兵打仗,但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臣。   毕竟不是每一个朝廷要员都是白鹭书院出身。   而薛铃则看着手中的长剑,然后左手伸出,抓向剑刃。   “不可!”胡北宗看得心脏直跳,却听到了薛铃银铃般的笑声:“你看。”   这样说着,薛铃松开了左手。   胡北宗赫然看到,方才薛铃伸手就握住了长剑的剑锋,此时松开左手,胡北宗赫然看到,长剑上已经被薛铃握出来了上四下一五个指痕。   就好像那柄长剑是用泥捏的一样。   胡北宗真的是惊呆了。   虽然说也看过之前蜂巢刺客那出神入化的武功,但是怎么说呢,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就武功境界来说,蜂巢刺客赵肯定是要比薛铃强的,但是就从表现力上,你让赵来捏一捏这把剑,他做到的吗?   他做不到!   而薛铃还没有结束,她继续伸手握住剑尖,然后轻轻一掰,就好像掰饼干一样,将那柄长剑的剑尖给掰了下来,然后一节一节,一下一下,少女手上动作不停,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薛铃就把那柄长剑掰成了七八十来节,然后攥在手中,再双手一揉捏,就将那些断剑捏成了一个大铁球。   胡北宗真的是看的目瞪口呆,再看向薛铃的时候,整个表情都变了。   大概就是看江湖卖艺的人吞剑喷火胸口碎大石的感觉。   毕竟薛铃大概也就是这个表演了。   不过胡北宗自己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主,他知道那些江湖上卖艺的大多都是假把戏,说是真功夫,其实大多都是障眼法。   但是薛铃这是不是障眼法呢?   胡北宗是真的不知道了。   毕竟这把剑是胡北宗自己的,是真是假胡北宗心里还是有数的。   “这个。”胡北宗只能开口说出来这两个字,就真的说不下去了。   “所以说。”薛铃静静将那个剑锋揉成的大铁球放在了桌子上。   “路都是自己走的,选择了就要走下去。”少女看着眼前两江总督的面孔。   “如果有哪一天我走不下去了,或许回来找胡叔叔的帮忙,不过,大概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恐怕胡叔叔也未必能够帮到我。”   “不过至少我认可,胡叔叔真的是一个好官。”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如果胡叔叔需要我来帮忙的话,我也不会推辞的。”   这样说过之后,薛铃转身推门而出。   只剩下胡北宗看着桌子上这个铁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半晌之后,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个满是尖锐的铁球,一滴殷红的鲜血瞬间从指尖流淌而出。   “老薛啊。”   “你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   ……   应天府外,燕九从城墙之上利用随身携带的铁爪一跃而下,利用铁爪与城墙之间的摩擦减缓落势,随即等到靠近地面,方才腾跃而出,迅速向着草木深茂之处而去。   他身上带伤。   虽然说方别没有继续追杀燕九,但是城中依旧有广济奇与胡北宗的布置,这些手持长弓火铳的军人虽然说面对迎面冲锋的武林高手效果不佳,但是在痛打落水狗上面绝对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手。   燕九左右腾挪,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应天府中逃出,此时远远瞧见自己的营寨,心中终于安稳几分。   而正在这个时候,营寨之中,一记苦无冷不丁地向自己飞来。   燕九当即拔剑,将那记苦无斩飞。   “放肆!”燕九怒声说道:“是我回来了。”   “原来是燕九首领啊。”营寨中传来有些懒洋洋的声音:“不过出去的时候,一共是十四个弟兄跟着燕九首领出去的,怎么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燕九首领一个人了?”   这样说着的同时,那个黑影两侧,出现了四根黑洞洞的枪口。   这是源自于东瀛的鸟铳,其实就是一种火绳枪的变种,较之原始的火铳相比,鸟铳增加了准星,照门,铳托和铳机,虽然仍是前装枪械,但是已经可以双手持握,瞄准发射,虽然同样只有一发,但比较之前更加随缘的火铳已经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些鸟铳反而是正经出口转内销的产物,大致流程就是神州发明火铳,然后再由海陆传到西方,西方将其改造之后,再传回东方,进而促进了东方火器的发展。   而东瀛因为临海,更因为战乱频繁,所以对于火器的需求更旺盛,较之神州,装备鸟铳反而要更快一点。   燕九望着那四管对着自己的火铳,怒极反笑:“小清水,你可知道反叛我的下场?”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反叛   小清水的声音在黄昏的天色中冷冷传来:“当初我们奉你为首领,不过是看在你的武艺高强上面。”   “但是武艺高强,并不代表着你可以为所欲为。”   “我们来到神州,并不是为了送死,而是要大肆劫掠,好好享受的。”   “你倒好,带着我们一路到这大周应天府来送死,我们已经知道了,前去应天府的那十四个兄弟,已经全部死在了里面,只有燕九首领一个人逃了出来,不过您如果死在那城里,我们倒可以给您供奉一座神位。”   “不过如今您反而回来了,就休要怪我们无情了。”   燕九望着前方影影绰绰的人影,叹了口气,骂道:“乌合之众。”   这样一群只会打顺风仗的乌合之众,自己能够带他们横扫神州,一路上所向披靡的时候,自己就是他们的燕九首领,现在自己出师不利,败退回来,他们就随时想着反噬其主,另起炉灶。   怪不得在东瀛混不下去,只能够来神州这边讨生活。   “燕九首领。”小清水的声音依旧从那里慢慢响起:“如果您现在转身离开,我们就这样别过,从此井水不犯河水,阳关独木,大道朝天。”   阳关独木,大道朝天。   当然是各走一边。   “各走一边?”燕九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我不走呢?”   “那么我们只好做过一场了。”小清水嘻嘻笑道:“燕九首领你只有一个人,我们这边还有五六十个弟兄,他们都愿意跟着我干,燕九首领真要打的话,一会刀剑无眼,真的伤到了燕九首领,那可就不美了。”   “少废话。”燕九暴喝出口,同时自己向前急冲而出。   他距离小清水之间足有二十丈。   二十丈,便需要三个呼吸才能够冲到。   三个呼吸,足够鸟铳齐射一次了。   鸟铳枪响,四声轰鸣几乎连成了一声。   鸟铳的名字来自于枪响鸟落,射程之远,精度之高,可打天上飞鸟。   剑术中燕返已经是至高剑术了,能够击落天上飞行的燕子。   但是手持鸟铳,人人都能够击落飞鸟,可以说,火器的普及,便意味着武道的衰落。   但是至少现在。   燕九还有一战之力。   他疾冲向前,枪响之际,手中黑刀再度出鞘,真气运转,黑刀之上纹路闪亮,如同朵朵樱花浮现。   燕返!   燕返是燕九所掌握的剑道之中,最快也最精准的剑术,此时,他就要用燕返来斩落前方来袭的铅丸子弹。   噗嗤一声。   尽管燕九一刀斩落两发子弹,但是还是有一发铅丸擦中了燕九手臂,一瞬间手臂如同火燎一般剧痛,燕九咬紧牙关,继续冲刺,鸟铳虽然相较于火铳有着诸多优势,但是致命缺陷依然还在——那就是换药太慢。   想要换药就要重新将之前的火药残渣尽数倒出,清理干净,再重新装药,锤实,放入铅弹,再装上火绳,然后才能够发射。   怎么说呢,要是真让你打的时候能够将鸟铳连发两枚的,那么真的是黄花菜都凉了。   而燕九终于已经冲到了小清水的面前,小清水没有想到燕九真的如同神兵天降,正面四把鸟铳的把守下依然能够直冲而来,并且几乎毫发无伤。   他不由连连后退。   但是已经晚了。   “去死吧!”燕九怒喝出口,同时一刀向着对方斩出。   原本今天遇到埋伏,出师不利,被打了个大败回来,燕九心中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气,谁能想到刚回到营地,就立刻遭遇了手下反噬,真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婶也不能忍。   一刀。   断水!   小清水慌乱之中横刀格挡。   在下一刻,流樱一刀将小清水格挡之刀劈成两半,小清水也同时身首异处。   看着小清水在自己面前横死,燕九没有丝毫迟疑,转身回头一刀。   圆月斩。   流樱长刀在空中划出来优美的弧线,如同满月一般轮转,之前向着燕九开枪的四名火铳手,本来还在着急填装着鸟铳,没有想到燕九竟然来的这么快。   更没有想到小清水也算是剑术高手,竟然被燕九一刀就斩落。   但是这一切都晚了。   圆月斩顷刻之间已至,四颗脑袋顿时从脖颈之上离开,滴溜溜落在地上,然后才是身体的无力倒下。   这一切都发生在五个呼吸之内。   燕九用了三个呼吸冲到了五人面前,然后用了一个呼吸斩杀小清水,再用一个呼吸圆月斩落四颗头颅。   随后燕九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气,即使是他,方才这一瞬间的出手,也穷尽了毕生所学,毕竟生死一线,没得藏私的道理。   “还有谁。”燕九跪在地上,依然不忘向四方说道。   来多少他打多少。   来的时候七十二浪人,在渔家村落,他亲手废掉了一个川谷,虽然没死,但是这两天一直都是在担架上度过的,虽然醒过来了,但是暂时没有办法参加战斗,等于已经是半个废人了。   然后进攻石屏卫所,他一马当先擒下广济奇这个敌方大将,方能够兵不血刃地攻占石屏卫所,虽然说石屏卫所的油水少的可怜,但是毕竟这是大周的正式卫所,倭寇泛滥这数十年间,还从来没有卫所被攻破的记录,燕九立下此等奇功,才终于稳固了在这七十二寇中首领的位置。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转而进攻应天府城的时候,燕九自忖自己已经算是稳重了,选择使用奇兵冲杀的方式,却被对方直接逮了个正着,从而损失惨重,回来之后再遭遇反叛,自己亲手再斩五人。   七十二寇,转眼之间,就折损了二十人,如今满打满算只剩下五十个了。   “如果你们都想死的话。”   “那么我就成全你们。”燕九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众人说道。   全身浴血,宛如魔神。   看到此景,那些素来也是刀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浪人也是不由看呆了。   毕竟有句话叫做,只有我在你对面的时候你才能看到我的实力。   现在,就是燕九站在对面的时候了,他们这才感受到这位首领可怕的压迫力。   于是,第一个人跪了下来:“求首领饶命。”   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黄昏之上的山坡下,随即跪满了一地浪人武士。   燕九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很好。”   “很好。”   “我先去养伤。”   “没有我的命令。”   “任何人不得靠近我的帐篷。”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请柬   “汪直送来了请柬。”殷夜静静走入,将一张精致的请柬放在了桌上。   请柬烫金黑字,正面只有一个大大的请字。   “这是怎么回事?”方别看着眼前的请柬说道。   这里是方别的房间,方别的面前正是广济奇。   “就是这么回事。”殷夜指了指眼前的请柬:“汪直眼下正在应天府中。”   “什么!”广济奇坐不住了,瞬间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广济奇不仅是坐不住了,更是脸上挂不住了。   应天府不应该是龙潭虎穴吗?   汪直竟然敢以身犯险,如今人就在应天府?   这是究竟多么不把朝廷发在眼里。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殷夜看着广济奇,表情中带着些许调笑的味道:“汪直如今正在应天府中,并且决定就在玄武湖湖心岛上举行一场独尊会。”   “正在广邀各方豪强武林同道前去赴会。”   玄武湖并不在应天府中,但是距离应天府府城也算是挨着边的,因为应天府的城墙,就是贴着玄武湖修建的。   汪直如果真的在玄武湖上开什么独尊会,那真的是把朝廷的脸反反复复啪啪抽地震天响。   但是同时,玄武湖不在应天府城墙之内,也算是进可攻退可守,如果朝廷真的要领兵围剿,反而自己这边要出一些问题。   这话怎么说呢。   连几十个倭寇都制不住,又如何能够制得住这几百个几千个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   “广将军息怒,息怒。”方别这边压住广济奇,另一边看向殷夜。   殷夜算是蜂巢的高层,对于高层的变动,还是要比方别这边清楚的。   怎么说呢,作为秦的专属助理,殷夜来到江南,就等于说是钦差到来,蜂巢各级还是要将她当做祖宗供着,各方面的情报来源,是要比方别清楚的多。   方别离开了洛城,最大的软肋就是失去了之前笼罩整个洛城丝毫不比蜂巢自身的情报体系差劲的独有网络。   如今就情报来源来说,方别已经称不上无所不能未卜先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别看着殷夜:“为什么汪直会直接给我发来请柬。”   “因为你是他的生意伙伴啊。”殷夜笑着说道:“今天晚上,汪直会派人搬走船舱底的这些货物,作为回报,他送来这张请柬,来邀请你参加三日之后的独尊会。”   方别伸手拿起那张轻飘飘的请柬:“所以说就是用这张薄薄的纸,就想换走我那些压舱底的东西?”   这话说的没错,那批货物确实现在正在压箱底中。   “因为你并不是这批货物的真正主人,你只是个送货的。”殷夜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方别:“郭家已经和汪直达成了协议,你只是负责将货物送到罢了。”   “不过我们向汪直转达了你的身份和立场,所以汪直才愿意给出来这份邀请帖,要知道,这次有资格被汪直邀请的人,无一不是地方巨擘,寻常人就算想去,也全然没有机会。”殷夜看着方别静静说道。   方别反转那张请柬:“好吧。”   这样说着,方别将那张请柬推给面前的广济奇:“你说我们该去不该?”   广济奇还没有说话,就听到了门口传来的静静敲门声。   “谁?”方别问道。   “我。”门外是薛铃的声音。   这下连方别都没有想到,这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薛铃这么快就回来了?   “进来吧。”方别对着门口说道。   于是薛铃推门而入,正看到桌边的方别广济奇,站着的殷夜,以及在桌子上的那张请帖。   “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薛铃忍不住开口说道。   “不,应该说你来的正是时候。”方别笑着说道,这样说着,方别将那张请帖拿起来递给薛铃,薛铃拆开请帖看了一下,表情慢慢变得古怪起来:“汪直邀请我们做什么?”   “不对,汪直就在应天府中?”   “可能现在不在。”方别开口说道:“不过三日之后必然在。”   “现在,要看看广将军是什么看法了。”   “我是什么看法?”广济奇几乎不带犹豫的:“怎么可能?我这就请示总督,派兵驻扎玄武湖,我倒要看看,汪直的胆子究竟大到什么程度。”   薛铃已经将请帖看完了,听到广济奇的这番话,看着广济奇:“不知道你是希望这场会开起来,还是开不起来。”   “我当然……”广济奇说到一半,随即反应过来了:“我当然是希望这场会开起来了啊。”   是的,道理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如果真的派兵驻守玄武湖,这样汪直自然是没有办法在玄武湖上开会了,但是汪直会不开会吗?   当然不会,会还是要开的,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   可是如果装作不知道的话,那么汪直就自然还是在玄武湖,这样的话,再调兵围剿的话,岂不是瓮中捉鳖?   “我当然是希望汪直好好开会啊。”广济奇随即改口:“玄武湖多好啊,风景优美,气候宜人,关键是离应天府那么近,你说是不是啊。”   “我也是希望这场会能够好好开起来。”方别淡淡说道:“这样的话,我才好去看看汪直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够成为海上的唯一海贼王。”   “就是不知道他的赏金究竟有没有五十亿那么多。”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广济奇:“我有这张请帖。”   “到时候广将军要不要一起去?”   “我?”广济奇没有想到方别会邀请自己。   “是的,请帖应该能带人的。”方别点头说道:“我之前已经预定了两个人选,不过如果广将军愿意来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样说着,方别没有忘记先扎一下广济奇的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广将军应该是光杆司令吧。”   其实别说光杆司令了,白天上刑场这么一遭,广济奇可能还不太在意,但是几乎已经等同于社会性死亡了。   仔细想想,如何将广济奇官复原职都是一个大问题。   当然——除非将一切和盘托出,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但应该不会这么快。   “那个。”广济奇想了想:“好的。”   “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我研究汪直这么久,还没有见过真人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湖上   汪直的人,来的比想象中还要快。   看起来不过是寻常打扮的码头搬运工,光着膀子,虎背熊腰的样子,按照规矩通知上船,然后在方别的亲自带领下来到了底舱。   原本的方别还担心他们可能会抬不动,毕竟方别可是自己看过那里面的东西的,除了丝绸茶叶之外,其余的都很重。   但是对方却不管那么多,两人一组,用一根木棍抬着,无论里面是金银财宝,还是茶叶丝绸,都似乎是一个重量,也就是脚下踩在船板上的声响稍微有些差别。   总之一晃神的功夫,舱底那二十个大箱子,就被搬地一干二净。   什么叫做一根毛都没给方别剩。   “我原本还指望着用这些东西见汪直呢。”方别有些惆怅说道。   “这不是就要给你见吗?”殷夜带着淡淡的笑容:“不过,你真的就是只打算见见汪直吗?”   “不然我还要杀他吗?”方别静静反问。   “说不定呢。”殷夜看着方别,平静笑道。   ……   ……   杭州,西湖之上。   一艘游船正在西湖之上静静徜徉。   船桨打破湖水的宁静,一位白净的中年儒士正在船尾撑杆垂钓。   一般船钓都需要停船,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惊动游鱼。   而这艘西湖小舟正在翠绿色的荷叶之中静静穿梭,连带着钓线也在湖水中拉出来一个轻微的斜度。   接天莲叶无穷碧,而此时已经接近中秋,莲叶也逐渐凋零,虽然没有变成残荷,但是只有接天莲叶,想要看映日荷花,就要难出来许多。   “为什么没有鱼上钩。”中年儒士叹息说道。   “主公如果静下来,那么鱼自然就会纷纷上钩了。”身后撑船的船夫这样说道。   “又哪里静地下来啊。”中年儒士长叹道。   “应天府那边什么情况?”中年儒士开口问道。   “那七十个东瀛浪人,派了十来个精锐偷偷潜入应天府,却不料被胡北宗识破,将其全部绞杀。”   “其中蜂巢也派出了自己的刺客趁乱行刺胡北宗,但是却被胡北宗身边的神秘高手击退。”   “废物。”中年儒士冷冷说道。   “拦住刺客的那个神秘高手,已经查出来了。”船夫继续说道。   “是谁?”中年儒士问道。   “并不是江南人士,是一个北方的人。”船夫说道:“其名为商九歌。”   “商九歌?”中年儒士迟疑道:“我听过这个名字吧。”   “是的,主公听过,之前给主公汇报消息的时候提到过。”   “商九歌,出身华山,是当代武林之中最出色的年轻高手,或许没有之一。”   “今年方才十七,就已经登上了蜂巢江湖榜甲榜第四十九名。”   “四十九?”中年儒士对于这个排名还是有点概念的:“那真的是不可思议。”   “鸾云飞多少来着?”中年儒士继续问道。   “鸾大侠已经接近三年没有出手过了,不过上次出手之后,留下来的记录是江湖榜第十九。”船夫开口说道。   “太低了吧。”中年儒士叹息说道。   “不低了。”船夫摇头说道:“主公有所不知,江湖榜上,有大量的名门掌门人在上面,这些掌门不能说没有实力,但是普遍实力是被高估的,而像鸾大侠这样无门无派的高手,能够到第十九名的层次,已经几乎是江湖上的奇迹了。”   “况且,如今鸾大侠得到主公的帮助,此次出手,有机会能够登上江湖榜上前十的位置。”   “毕竟江湖榜说白了,也是看一个战绩。”   白衣儒士点了点头:“那么独尊会安排的怎么样了?”   “独尊会一切安排妥当,给主公的船已经备上,今晚吃过西湖的醋鱼,我们就将连夜赶往应天府,来赴这场盛宴。”船夫如是说道,说到这里,他还是欲言又止:“主公……”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想说就说吧。”白衣儒士静静看着眼前的浮标,船依旧在动,人也在说话,所以当然不会有鱼敢咬这样的诱饵。   “主公真要在应天府办这场独尊会吗?”船夫说道:“虽然主公算无遗策,所行必有深意,但是这样未免也太冒险了一点吧。”   “一旦应天府出手,那么距离那么近,恐怕连主公的安危都会出问题。”   “而主公您应该知道,别人可以有事,但是您是万万不能出差池的。”   “毕竟您手下的这偌大基业,除了您之外,没有人能够担得起来。”   白衣儒士笑了笑:“担不起来就散了。”   “没有永恒不灭的帝国,更况且,我们只是一群寇罢了。”   “不过。”白衣儒士看着眼前:“成王败寇。”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独尊会定在应天府玄武湖上,我也有顾虑,也有思考,但是既然总是要摊牌的,那么择日不如撞日。”   “胡北宗是一个有趣的人,我很好奇,他会怎么招待我的到来。”   “还有,你让徐海在海上不准靠岸。”   “在我平安归来之前,徐海就是这海上唯一的主人。”   船夫闻言一惊:“主公!”   这就等于是立下继承人了。   何至于此。   “你不用劝了,我心中的自有分寸。”白衣儒士挥手说道:“这次去应天府,是与虎谋皮。”   “不过对方是老虎,我汪直也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小猫咪。”   “总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是。”船夫低声应道。   眼前这个白衣儒士谈笑风生,指点江山,丝毫没有穷凶极恶的感觉,如果真的有人当面站在他面前,万万想不到他就是那个几乎能够止小儿夜啼的大海贼汪直。   而如今汪直更可以堂而皇之地泛舟湖上,更是无与伦比地自信。   或者说——他原本就将这杭州官府,视为无物。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汪直低低笑道:“我钓鱼,则是我想钓,你就要来。”   这样说着,他静静提竿,一尾银亮鲤鱼脱水而出,然后被船夫伸手握在手中。   “今晚就吃它了。”汪直放下钓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多放点葱姜。”   “西湖的鱼土腥味重。” 第一百三十七章 破壳的小鸡   应天府城外,荒野,篝火独明。   篝火上烤着鱼和干硬的饼子,瓦罐里的汤在咕嘟嘟沸腾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地上的血迹还没有彻底抹去,不过死去的尸体已经被就近草草掩埋。   几个浪人武士围着篝火在烤火,不时翻转一下篝火上的烤鱼。   经此一役,人心惶惶。   “首领还没有出来。”一个浪人如是说道。   他们受小清水的煽动而反叛,又因为小清水的死亡而归顺,朝秦暮楚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什么道德负担,而是最好的明哲保身之道。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么现在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燕九的伤势。   他们看得出来燕九是受伤了的。   在应天府就受了伤,出了城,和小清水那一战,虽然说接近秒杀,但是也没有做到毫发无伤。   一个受伤了的首领没有办法带着他们继续走下去,毕竟本身他们对于燕九就没有多少忠诚可言。   可即使是受伤的首领,依然对他们保持着巨大的威慑力,暂时没有人敢站出来,第一个选择挑战。   局面一时间就陷入了僵持。   “只能希望首领的伤能尽快好了。”另一个浪人说道:“否则前途真的是有些渺茫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远远听到了一个人低哑的声音:“首领受伤了?”   篝火边的众人向发声之处望去,正看到一个人影正有些一瘸一拐地向着这边走来,走近一看,居然是平八郎。   平八郎是跟随燕九进入应天府的精锐浪人之一,而根据后面得来的消息,他们遭了埋伏,除了燕九侥幸逃生之外,其余人已经全军覆没。   而现在,看到平八郎出现在这里,这些浪人不由又惊又喜:“平八郎,你还活着?”   “还有其他人吗?”   平八郎摇了摇头,自己已经走到篝火旁边,伸手取下一根烤鱼,大口咬了一下,虽然说这些浪人的手艺一般,可是耐不住平八郎饥饿难当,他吃了两条烤鱼,一个饼子,又喝一大碗汤,才抹了抹嘴算是吃饱了。   “都死了。”吃饱喝足之后,平八郎才叹息说道:“大周的狗腿子在城中设下了埋伏,就等着我们发动,好一网打尽。”   “不过万幸,首领活着回来了。”   “不回来才好呢。”有人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平八郎怒目而视。   “我说的都是实话。”那人嘟囔着,然后将小清水反叛,燕九斩杀小清水然后自己进入营帐养伤的事情都告诉了平八郎,平八郎吃了一惊,当即站了起来:“什么?”   这样说着,他站起身来,大踏步向着燕九的营帐走去。   有人在后面连声提醒他:“首领说了,在他出来之前,擅闯他营帐的,杀无赦。”   平八郎浑然未决,不管不顾,在对方提醒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燕九的营帐之外,这帐篷并没有门,所以连敲门都做不到,只能在帐篷外开口说道:“平八郎求见首领。”   不多时,里面传出燕九有些虚弱的声音:“进来吧。”   平八郎推门而入,一进去就感觉到里面浓重的草药味道,这才发现燕九正在自己熬煮草药。   燕九自己则脱了半边衣服,露出了雪白的右臂,只是右臂上如今正牢牢绑着带血的绷带。   “首领这是?”平八郎不由开口问道。   “被小清水那贱人用鸟铳打的。”燕九淡淡说道:“你居然还活着?”   “殿下还活着,平八郎还不敢死。”平八郎低声说道。   他对于燕九,用了殿下的称呼。   “但是我快死了。”燕九没好气地说道。   “当初来神州,只是想看看神州的高手究竟有多高,能得到老师的这般推崇。”燕九看着正在熬煮的草药:“没有想到真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天我遇到的那个少年,他的武功造诣我看不透,我甚至怀疑连老师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佐佐木老师?”平八郎吃了一惊。   “是的。”燕九点了点头。   “殿下对那人评价如此之高?”平八郎说道。   “我在他面前,连剑都不敢出。”燕九静静说道:“这趟来神州,我感觉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原本我还打算带那个广济奇会东瀛,现在看来,可能带不回去了。”   平八郎躬身:“一切都由殿下做主。”   “那就这样决定了,我们在这里养伤三日,三日之后,我乘船返回东瀛。”燕九静静说道。   “遵命。”平八郎点头。   “至于那些浪人,暂时由你来统领。”燕九补充了一句。   平八郎再度点头。   “属下明白。”   ……   ……   应天府城内,一处酒楼之中,光线昏暗。   殷夜轻轻走入黑暗之中,然后看着面前:“大人为何要亲自前来?”   “怎么,我不能来吗?”秦的声音在黑暗中低低回响。   “既然这样,大人让我跟来不就是没有任何意义了?”殷夜说道。   “没有意义是对何萍与方别而言。”秦冷冷说道:“对于他们而言,我还留在汴梁这一点很重要。”   “是。”殷夜点头应道。   “你可知道我这次叫你来有什么事情?”秦看着黑暗中的殷夜说道。   “大人智虑深沉,属下怎么知道。”殷夜回答说道。   “别人不知道,你不能不知道。”秦看着殷夜说道:“否则你就不是我所欣赏的那个人了。”   殷夜叹了口气:“那属下就斗胆猜一猜。”   “大人是想让我对方别进行更多的引导,让他沿着大人所设计的道路走下去?”   “有意思。”秦看着殷夜:“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就像我之前给大人说的那样,方别此时已经是此诚不可与争锋,但是大人的计划,方别又已经是不得不除掉的绊脚石,虽然说不能为己所用,但是如果能够四两拨千斤,合理利用规则让方别完成我们的计划,相对来说是最高效的行动。”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吗?”秦并没有直接给出来自己的想法,而是选择反问了殷夜。   “三日之后,就是汪直的独尊会,我已经得到了消息,汪直正在杭州乘船赶来,等到汪直到来,那么所有的演员就已经到齐了。”殷夜说道。   “是啊,演员到齐,好戏就可以开场了,毕竟这场戏,也有蜂巢做东的意味在里面。”秦笑了笑说道:“不过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谁能够笑到最后。”   “当然会是大人。”殷夜静静说道。   “那可未必。”秦摇头道:“时逢乱局,只能够步步为营,谨小慎微,这次独尊会,都会有哪些高手赶到,又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人?”   虽然说这些消息秦未必不知道,但是掌握这些情报是殷夜的职责,殷夜点了点头:“这次独尊会,江湖榜排名最高的自然就是方别,而除了方别之外,峨眉掌门真如师太也到了应天府,极有可能会赴会。”   “真如?”秦有些意外:“她为什么会来应天府?”   峨眉山是在四川,四川与应天府关山阻隔,相隔千里,就算是真如师太这样的高手,连日赶路也要十天才能够赶来,所以说不可能是真如提前得到消息,然后从峨眉赶来的。   “具体情况属下也不清楚,但是真如确实出现在了应天府,随行的还有周梅雪这位峨眉年轻一代的最强者,可能是门派私事,不过这个时间出现在应天府,独尊会的消息瞒不了她们。”   “有意思。”秦笑了笑:“那个老尼姑虽然排名不高,但是本事却不小,江湖榜甲榜中最被低估的当然是张不平,但是张不平之下,这个峨眉的老尼姑,可能也是真人不露相的存在了,我听说南海神剑鸾云飞最近跟了汪直,可有此事?”   “是的。”殷夜点了点头:“虽然不清楚汪直能够拿什么打动鸾云飞这个级别的高手,但是鸾云飞久居南海,轻易不入中原,这次能够被汪直请动,估计也会引起江湖动荡。”   “只能说大争之世临近,原本蛰伏的武林高手,都纷纷耐不住寂寞,想要在这个时代大潮中弄潮而来。”   殷夜叹了口气:“一品之上的境界,虽然说虚无缥缈,但是我相信总有人已经窥见了门道。”   秦平静看着殷夜不语,等到这个女子说完,他才笑了笑:“江湖榜第七,第十三和第十九,没有想到一个独尊会,竟然能够汇聚这三个绝顶高手,还有不在江湖榜上的何萍,这次独尊会,会比我们预想中的更加有看头一点。”   “还有,你知道为什么汪直会把这次的集会取名为独尊会吗?”秦问道。   “属下不知。”殷夜摇头说道。   秦静静笑了起来:“独尊,独尊,当然是唯我独尊。”   “武林之中能够唯我独尊的便是武林盟主,而神州之内,唯我独尊的却只有皇帝一人。”   “汪直嘛。”   “或许他都想要。”   ……   ……   方别依然在看着这张请帖。   汪直的请帖,独尊会的请帖。   进入了应天府之后,感觉一切,都在微妙地失去控制。   方别一向不喜欢搅风搅雨,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当你由暗转明之后,之前所有的优势都会变成自己的劣势。   这次算得上是相当强势地从汴梁而下江南,虽说是猛龙过江,但是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后手。   方别所能够倚仗的,其实说白了,就是如今霄魂客栈这绝对强悍的实力,摆开阵仗的话,前方龙潭虎穴也可以闯一闯。   但是如果因此步入了别人的阴谋算计之中,那就是真的得不偿失了。   所有的英雄都不是倒在正面的战场上的。   这一点方别体会地尤为真切。   如果只有方别与何萍两个人的话,那么现在方别就真的要考虑跑路了。   因为此时眼前已经是一片迷雾,以方别的本事,暂时还没有办法看破这层迷雾。   “还没睡吗?”此时门外传来了何萍的声音。   “嗯。”方别点了点头。   时间是真的已经是很晚了,此时已经是子时三刻了,平常这个时候,方别已经练完了剑准备休息了。   但是这一次,方别依然在想事情。   门扉传来轻微的吱呀声,何萍推门而入,看着方别,从怀中熟练地拿出来一个酒瓶和一个翠绿色的杯子:“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陪我喝两杯吗?”   何萍坐在了方别的对面说道。   桌上正是那张汪直的请柬。   “萍姐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介意。”方别笑了笑,也从自己的怀中取出来一个白玉杯来,先给何萍斟满,然后再是自己。   这次杯中酒清冽无比,芳香扑鼻,方别看了一下,有点意外:“茅台?”   虽然说萍姐的收藏之中算得上是各地的名酒都有,不过茅台乃是云贵出产,地偏路长,想要运出来那是大大的不易,所以茅台酒虽然出名,但是能在应天府看到却非常不易。   “不喝吗?”何萍看着方别笑了笑,然后自己一饮而尽。   茅台酒是纯高粱酿造的蒸馏发酵酒,其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添加任何的香料,单纯依靠自然的发酵而生产出来各种复杂的香味,也因此在口味上,凸出来一个酱香。   方别笑了笑,也陪何萍饮尽一杯。   其实他们两个人喝酒,是很少碰杯的,大致属于你喝你的我喝我的那种感觉。   不过也就是这种感觉,反而有更多的默契在里面。   何萍看着方别喝完,然后才拿起酒瓶给两个人再倒满,然后看着方别的脸:“你好久没有这么为难过了。”   是的,好久没有这么为难了,之前的情况虽然很艰难,但是大致知道路在哪边。   而越往前走,则越茫然无措,不知道路在何方。   “是啊,很久没有了。”方别看着何萍淡淡笑道:“我最初的时候,只想练好武功,因为练好武功,才能够保护好身边的人。”   “现在我的武功练的差不多了,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没有什么奇遇的话,暂时我也遇到了自己的瓶颈,能够打得过的人就打得过,打不过的也就真的暂时打不过。”   “可是,我们却没有办法继续回到霄魂客栈,就好像小鸡破壳之后,永远没有办法回到壳中,只能够一步步长大,最终迎接自己的死亡。”   这样说着,方别指了指眼前的请帖。   “萍姐应该知道这个东西吧。”   “汪直的请柬。” 第一百三十八章 秦的目的   何萍当然知道这个东西。   她点了点头,看了看桌子上的请柬,最终伸手接过,看了看请柬的内容。   即使是汪直,他的请柬看起来也是没有什么稀奇的。   毕竟邀请人这个事情,把人能够邀请到地方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别的功能都称不上核心。   而汪直的这份请柬就是实现这份核心功能的东西。   “单从请柬上来看,并没有什么。”何萍看过内容之后,淡淡说道。   “是的,单从内容来看,这里面确实没有什么。”方别看着在何平手中稳如泰山的请柬,摇头苦笑了一下说道:“但是可怕的是未知。”   “就如同当初我们决定来到应天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今这种情况?”   方别看着何萍的脸,轻轻代替对方做出了回答:“没有。”   “对我而言,失去控制,无法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这就是最大的恐惧。”   “如今我们眼下是未知,而接下来情况会如何发展,同样也进入了未知领域。”   何萍看着方别的表情,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   因为方别这次所提及的事情,都是很实在,但是却很难解答的事情。   对于方别而来,这个少年更希望将一些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己这边又该如何应对,一切井井有条,尽在掌握之中,可以说从洛城到汴梁,方别一直都在做这样的事情,尽量做到算无遗策,心思缜密,智虑深沉。   但是方别的算无遗策未卜先知是建立在有足够的情报支持,并且局势远远没有那么复杂的情况下做出来,在洛城的时候,所面临的敌人其实一直都比较单一,而通过方别在洛城的经营,任何进入洛城的敌对分子都无法逃脱方别的眼睛,让方别可以从容考虑各种情况,立下不同的预案,这样一来,最终只需要按图索骥,就能够完美地解决问题。   而现在不一样了,随着逐渐进入深水区,所面临的情况越来越复杂,环境越来越陌生,势力越来越强大,在这种情况下,判断会比之前更加难做,并且对于未来的预测和分析,也会变得更加困难。   就好像方别所说的这些最真实的问题。   在来到应天府之前,会预测到汪直的这次不合常理的独尊会吗?   这次独尊会的与会人员都有谁,汪直又有什么样的目的,为什么会选择在应天府几乎一道城墙之隔的玄武湖举行,蜂巢在之中暧昧的态度,朝廷可能的反应,这一切的一切,让方别都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或者说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如今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不确定本身。   “很难吗?”何萍看着方别说道。   “嗯。”方别静静点了点头。   “虽然我知道,萍姐一向打多了无准备之战,但是我也知道萍姐也吃足了无准备之战的苦头。”   “谋定而后动,这一向是我所信奉的原则,不过现在又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有人给我们慢慢回去准备的机会。”   才来到应天府没几天,一切矛盾就集中爆发,方别就算想准备,也根本没有准备的时间。   “还有一个致命的地方。”方别这样说着,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就是,我们如今没有确切的目的。”   “没有目的的战争是没有办法胜利的。”   “没有目的?”何萍看着方别。   “是的,没有目的。”方别叹了口气:“目前在应天府没有我们的核心利益所在,严格来说,我们立刻远离这片旋涡,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反而如果选择进入这边漩涡,才是真正深陷泥潭的事情。”   “往常的时候,面对这种情况,我最少知道我们要面对什么,又要做些什么事情,比如说要不要杀汪直,对于那伙倭寇又该如何处理,去参加所谓的独尊会,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但是现在,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模糊迷雾中的混沌,这就让人有些无所适从,也很不开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萍看着方别静静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自己足够强大,总归能够找到一切的出路。”   “唉。”方别叹了口气。   少年很少叹息,更多的时候,方别更喜欢笑。   但是也有笑不出来的时候,既然笑不出来,要么苦笑,要么叹息。   方别选择了叹息。   “你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方别静静问向何萍。   何萍摇了摇头。   “是秦。”方别说道。   “秦?”何萍有些意外。   毕竟秦是何萍的手下败将,一次败了,次次都败了。   “是的,是秦。”方别看着何萍:“你三年前与秦的那一战,其实还是有些艰难的对吧。”   何萍看着方别,然后点了点头。   三年前何萍心有芥蒂,并且自己其实伤势不稳,所以与秦那一战,虽然最终获胜,但是却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碾压。   “但是三年后的这一战,萍姐没有用剑,更没有清净世界,但是依然击败了对方。”方别看着何萍:“萍姐感觉,三年之前的秦和三年之后的秦,哪个更强一点?”   何萍思考了一下:“我感觉伯仲之间。”   对于何萍这样的高手而言,她的感觉是非常精准的。   “这正常吗?”方别开口问道。   何萍瞬间愣住了。   这正常吗?   严格来说,其实挺正常的。   三年前何萍重伤了秦,而三年间,秦的霸秦神功早已经到了一个极致,况且秦原本就称得上是绝顶高手了,所以三年间秦的实力没有什么变化,应该也算能够接受吧。   但是被方别这样提及,那么就显得不正常了。   “别人姑且不说,秦是真正知道萍姐实力的人,就算说他有着想要试探萍姐的实力究竟退步到什么程度这个想法,但是他自己的实力与三年前相比止步不前,还敢来自取其辱,更何况他目前是蜂巢唯一的玉蜂,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败了,那是对他威严的直接打击,以秦的性格,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方别看着何萍静静说道:“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发展的,所以非常的可疑。”   “并且在萍姐获胜之后,秦的反应也要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平静。”   “在我看来,还有第二种可能。”   “什么可能?”何萍不由问道。   对于方别的判断,何萍一向是给予了充足的信任。   “那就是秦隐瞒了实力,并且与萍姐的这一战,其真实用意可能并不是试探你的实力,或者说,并不单纯是试探你的实力。”   “隐藏实力吗?”何萍沉吟说道。   “就霸秦神功而言,他没有什么隐藏。”何萍开口说道:“况且三年的时间,他的武功根基已定,想要再开辟道路,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他早已经过了快速提高的阶段。”   “但有一种情况例外。”方别看着何萍说道。   何萍点了点头:“是的,一种情况例外。”   “我们想的可能是一种情况。”方别说道。   何萍笑了笑:“也只可能是那种情况。”   “我想的情况就是秦能够像宁欢那样,找到一本半橙色级别以上的绝世功法,并且这种功法还足够适合自己,那么才有可能,在三年的时间里面突飞猛进。”方别看着何萍:“但是这个世界上,半橙色级别的武功实在太少了,流传在外有名气的,也只有大悲赋一本。”方别这样说着看着何萍:“但是很明显,秦没有办法修炼大悲赋。”   大悲赋即使是以宁欢的天赋修为,依然要用各种手段来适应,可以说宁欢做到了将自己重新用大悲赋来定义自己的其他功法组合,而秦不可能抛下霸秦神功而不练,所以说即使秦想修炼其他的功法,这门功法也要和霸秦神功有着极高的契合。   这样限制的话,这种武功还存不存在,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只能希望这只是我们的猜想,并且是无稽之谈的那种。”何萍叹了口气说道。   对于秦的实力,何萍还是最有发言权的。   虽然说三年前那一战,是何萍赢了,但是就何萍来说,秦是她这么多年遇到过的最有分量和威胁的一个敌人,其实如果是寻常人的话,那个时候就应该杀了对方,不过何萍更多还是以大局为重,当时的蜂巢还离不开秦的掌控和协调,所以最后才留下了秦的这一条性命。   可是倘若秦真的如同两个人猜想的那样,用三年的时间再修炼一门绝世武功的话,那么就真的有点可怕了。   “老实说,所有的最坏的猜想,可能最终都会变成现实。”方别叹了口气说道:“当然,如果秦真的选择隐藏实力,并且没有选择在与萍姐那一战上选择对阵无剑的萍姐立威的话,所图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大的多。”   “如果真要分析的话,我想最可能的目的,还是让蜂巢的高层,尤其是蜂后殿下安心。”   当方别提到蜂后殿下,何萍不由轻轻抿了一下嘴唇:“秦他不可能背叛的。”   “虽然说我没有真正和蜂后殿下真的接触过。”方别看着何萍,“但是我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蜂后殿下的武功,其实不高对吧。”   事实上蜂后从来没有展露过自己的武功,作为执掌蜂巢这个超级暴力机构的名义上最高首脑,蜂后从来没有真正出手过。   虽然说没有出手过,要么武功极高,要么武功就极低。   方别上来就开始辱人,老实说有点不负责任。   何萍看着方别,没有说话。   没有确认或者否认。   因为涉及到蜂后殿下的情报,都毫无疑问是属于最高机密。   “其实我对蜂后殿下的身份有过很多怀疑,其实有一点可以确认。”方别笑了笑。   其实今天方别笑得已经很少了,不过现在,方别还是笑了一笑。   笑完之后,方别举起酒杯,自己再满饮一杯。   “蜂后殿下年龄不大对吧。”   何萍依旧没有说话。   也就是因为方别是方别,这个时候何萍才会保持沉默。   否则何萍就已经可能拔剑了。   “其实很多时候,我也不愿意去聊蜂后殿下的事情,毕竟蜂后殿下本身在蜂巢就相当于一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连蜂后之间是怎么继承的,是否会有更换,如果有更换的话,又是谁决定蜂后的人选,这一切的一切,在蜂巢之中都是禁忌,好像根本不能提及一样。”   “但是至少有一点。”方别看着何萍:“如今蜂巢之中,蜂王这个位置,是空悬的吧。”   “够了。”何萍低声轻轻说道。   “不要再说。”何萍看着方别说道。   “我知道你很多时候想的太多,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想太多为好。”   “好的好的。”方别看着何萍,静静点了点头:“你看,关于蜂巢,我们现在就有很多不确定的东西,如何将这些不确定的东西变为确定,我们就要付出很多的功夫。”   “但是有一点,那就是秦的动机和目的一定要确定,如果确定不了对方的动机与目的,对于很多事情,就会可能发生误判。”   “目前我们所接触到的所有人中,最具有威胁的,莫过于秦。”   “然后才是那个故弄玄虚的汪直。”   “三天之后的独尊会,萍姐依旧会留在这里,我会亲自去看看汪直究竟是何方神圣,然后再决定是否要亲手杀他。”   “可是杀不杀汪直其实并不是很重要。”   “我总感觉,有人,并且不是一个人,一个势力,在围绕着应天府的独尊会布局。”   “我们身在局中,有些身不由己。”   “虽然身不由己并不可怕,也不是第一次身不由己。”   “但是如果给别人当枪使了,就很不开心。”   “并且会出现可能非常可怕的结果。”   方别一字一顿地说道:“还有是三天的时间,这三天的时间,我会好好利用,最后利用到什么程度,连我也不知道。”   “但是我只希望,当最终奔赴沙场的时候。”   少年看着何萍的眼睛。   “我不希望两手空空。” 第一百三十九章 武当宋青书   方别永远不希望打无准备之战。   如果真要打这样一场无谋之战,方别可能宁愿会选择不打。   因为面对未知实在过于可怕。   人类恐惧的永远是恐惧本身。   恐惧的本质便是不可知。   何萍看着方别,静静点了点头:“那么你打算做些什么呢?”   方别看着何萍,笑了笑:“我打算去看看真如师太。”   ……   ……   客栈,柴房。   柴房是最出不起房钱的客人才会住的地方,这里并没有什么被褥,充其量只有一些稻草充做的垫物,如果说有人感觉这样一点都不可怕,那么就只好再加一点可怕的东西了。   比如说——柴房会有更多的虫子,还有老鼠。   并且连油灯都不会给你。   毕竟在柴房点灯,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师父,我饿。”有人清脆脆地在柴房喊道。   “不是已经吃过了吗?”有老妪的声音静静说道。   “那是午时吃的!”周梅雪认真纠正道:“并且只吃了一碗糙米饭和半块咸菜,连块豆腐都没有。”   柴房中一片漆黑,只能够听到老妪的诵经声。   “出家人过午不食,又不是第一次了。”老妪看着黑暗中的弟子,这样说道。   “就是因为不是第一次了!”周梅雪就很不开心了:“所以我才喊饿啊!”   “金刚经颂十遍。”老妪看着周梅雪面无表情地说道。   “金刚经不能当饭吃啊师父!”周梅雪看着老妪:“我还正在长身体呢,万一我还能再长高一点呢?”   “十五遍。”老妪的声音在黑暗的柴房中异常绝情地响起。   “师父!”周梅雪依然想要撒娇来救命。   毕竟怎么说呢?   撒娇女人最好命不是吗?   但是——至少聪明的女人都知道,撒娇千万别撒给另外一个女人。   显然周梅雪就完全没有这个觉悟。   “二十遍。”   周梅雪静静地闭嘴。   金刚经全文一共五千一百七十二字,根据译本的不同会有稍微的出入,熟练的僧人一秒钟可以默诵五字,那么金刚经便需要一千秒也就是十七分钟。   十遍金刚经就是一百七十分钟,折算的话就是一个半时辰。   二十遍金刚经就是三个时辰。   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可以用,睡觉最起码也要睡三个时辰吧,再念经念上三个时辰,感觉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周梅雪听说有些最厉害的和尚念经能够念到一秒钟十个字,反正目前周梅雪还没有这个水准,当然,和尚也好,尼姑也罢,念经的时候,当然可以吞字吞句,反正念的经也只有自己可以听到。   这样的话,五千字的金刚经就可以只念两千字,三个时辰念完的经,就可以一个时辰多一点就可以念完。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这就是不敬菩萨了。   只有最坏最坏的修行人才会这样干。   周梅雪是定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没有办法,就只能念经了。   只是一边念经一边肚子咕咕响的滋味,是真的很不好受。   “师父。”周梅雪念了五遍金刚经之后,感觉师父大概气消了一点,于是连忙开口问道。   “嗯?”老妪这次倒是没有给金刚经加码。   周梅雪感觉有戏:“我们为什么要来应天府呢?”   “这里住的没有我们峨眉好,吃得也没我们峨眉好,每天还要赶路,还要化缘,为什么我们要这么辛苦呢?”   这老妪自然就是真如师太,峨眉派掌门人,当今江湖榜甲榜排名第十二的高人,换个说法的话,那就是她原本的排名,甚至要比宁欢还要高。   但是如今这个武林高人正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灰色缁衣,盘坐在稻草上,微闭双目,念念有词颂着佛教经卷。   相比于武功高手,更像是一个单纯的苦行僧。   而相比于灰衣的真如师太,黄衣的周梅雪就显得要鲜活许多,她同样是双腿盘坐,不过在诵经之余,依然不住地想要提出来自己的问题。   “修行并不只是在山中。”真如师太双目未睁,静静说道:“只在山中修行,不能成佛。”   “成佛太遥远了,以及尼姑修炼能成佛吗?我们应该是修炼成菩萨?我看观世音菩萨不就是个女子吗?”周梅雪开口,透着些许天真烂漫的味道。   当然,虽然说跟着真如师太出门修行确实很苦,一天要走很多里的路,并且只能吃很少的东西,经常还要化缘,不能吃荤腥肉食,但是周梅雪也从来没有想过真的离开师父。   峨眉山乃是普贤菩萨的道场,佛教在神州有四大道场,分别是五台山的文殊菩萨道场,普陀山观音菩萨道场,峨眉山普贤菩萨道场,九华山地藏菩萨道场。   虽然说峨眉山也算是道教名山,但是并不列入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列,所以佛教最终还是在峨眉压过了道教,也算是应有之义。   毕竟天府之国终究还是有些偏安了。   真如师太被周梅雪这样开口,不由叹了口气。   “你想修炼闭口禅吗?”   “闭口禅就不能念经了师父!”周梅雪赶紧说道。   “那就少说话,多念经。”真如师太这样说道。   周梅雪果断闭口,开始念经。   又念了十遍金刚经之后,周梅雪感觉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鸡鸣声就会响起来,赶紧又轻声叫了一句师父。   “师父。”   真如师太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回答,似乎是睡着了。   周梅雪叹了口气。   又叫了一声师父。   真如师太还是没有应答。   周梅雪瞬间来了精神,她蹑手蹑脚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轻轻地避开地上那些可能踩了会发出声音的枯枝败叶,来到自家的背篓那里,然后轻轻地从里面翻找出来一个馒头。   馒头也是很硬的干馒头了,正常人可能根本就啃不动,纵然江南气候潮湿,但是正是因为如此,为了防止发霉,所以特意烤透过的,这才能够充当干粮。   寻常人吃的话,必须用热水泡开才有下咽的可能。   而周梅雪这个时候也根本不敢烧热水,她只能用手轻轻掰下来一块——纵然那馒头已经坚硬如铁,但是在她的手中依然如同豆腐一样松软。   然后放入口中,也根本不敢嚼,只能慢慢用口水泡软然后咽下去。   即使是这样,周梅雪已经感觉这是无上的美味了。   毕竟肚子真的饿的时候,能够有馒头吃已经是非常完美的事情了。   一块,两块。   周梅雪偷吃东西显然不是第一次了,显得非常有经验,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一块小小的石头打在了周梅雪的头上,然后眼看就要滴答落地,周梅雪赶紧用手兜起那块石头,不敢发声,只看向射来石头的方向。   却看到一个少年的剪影正站在柴房的窗户上,然后手轻轻一扬,一样东西就落了下来。   那东西正落在周梅雪的面前,周梅雪连石子都能够接住,更何况这个小东西,不过接住之后,周梅雪的表情才明显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她没有开口,因为害怕再开口就会惊醒师父。   但是却早有香味慢慢从手中逸散出来,香香甜甜的,让她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在黑暗中端详的时候,才发现是一个精致的糕点,被模具压成桂花的形状,色泽嫩黄,握在手中触感松软,和右手上那干硬的馒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梅雪看着窗口的黑影,窗口的黑影也回望着她。   两个人相顾无言之间,周梅雪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再将左手的那块桂花糕重新扔给了对方。   然后自己再掰下一块干馒头,放入口中,慢慢泡化然后再咽入口中。   方别不由叹了口气。   “真如师太,你还真的是收了个好徒弟呢。”   方别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是能够让柴房的每个人都听到。   周梅雪不由吓了个半死,而真如师太的声音则不紧不慢地响起:“敢问阁下究竟是何人?”   “武当宋青书。”方别笑着说道。   周梅雪可不管什么武当送不送情书的,结结巴巴地开口:“师父,师父,我真的只吃了三口馒头。”   方别哈哈大笑:“你真以为师太不知道你晚上偷吃东西啊,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但是也有故作不知的门道。”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真如师太:“师太你说我说的对吗?”   “武当没有宋青书。”真如冷冰冰说道,这样说着,她抬手一指,凌空向着方别戳来。   方别在窗口方寸之地轻轻一扭,那道凌厉的掌力在方别扭出来的空隙中穿过。   方别看着真如师太:“师太别那么大火气,您又不是灭绝,您可是正经的得道高人,又何必和我这种小鱼小虾一般见识。”   “小鱼小虾可没有办法躲开我这溪神一指。”真如看着方别,语气中不由带了威严:“江湖之中,这般年纪的高手,是能够数出来的,就不要藏头露尾了。”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方别笑了笑:“在下过来本来是不打算出来的,谁知道刚巧碰到周姑娘在偷吃东西,我这人吧,最看不得别人挨饿,就想投喂一二,万万没有想到周姑娘饿成那个样子,居然还能够抵制诱惑,真让我有些大开眼界。”   周梅雪呸呸两声:“穷者不受嗟来之食,我再饿,怎么会吃你这个不明不白的人的东西。”   “所以我说周姑娘让我好生敬仰。”方别笑眯眯地对着周梅雪说道。   “不要叫我周姑娘!”周梅雪气呼呼说道:“我是出家人。”   “不行,周尼姑太难听了,我又不能真叫你周师妹。”方别看着周梅雪笑着说道:“所以只能周姑娘将就一下了。”   真如静静听着方别与周梅雪的言辞,发现方别好像还真的没有什么恶意,不由看向对方:“敢问这位江湖同道,来到这里窥探贫尼,究竟有何贵干?”   “贵干谈不上,只是没有想到峨眉也算是名门正派,出行竟然这样寒酸。”方别看着真如师太灰色缁衣上的补丁,其实神情中并没有轻蔑:“汪直今日将会在应天府城外的玄武湖举办一场独尊会,其会上将邀请大量武林同道,我恰巧收到了一张请帖,只是想知道,真如师太有没有收到邀请,又打不打算前往这场独尊会。”   “汪直?”真如师太神情有些变化:“可是那个海贼汪直?”   “正是。”方别点头说道:“难不成师太没有收到请帖?”   “请帖倒是收到了,并且还是蜂巢专门送过来的。”真如师太皱眉说道:“不过这请帖送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说是汪直举办的,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从哪里得来的师太就不管了。”方别静静道:“这次独尊会所图不明,所以在下只是想来观望一下师太,毕竟师太可能是这次与会人员之中,武功最高的那个了。”   “武功高低,只是虚妄。”真如师太静静唱了一声佛号。   “天下岂真的有未尝不败者?”   “如果有的话,那个人应该就叫东方不败?”方别笑着接着对方的话,然后看着真如师太:“可是与没有武功相比,还是有武功自在一点。”   “既然师太确定要去,那么我就放心了,到时候可能还要照应一二。”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怎么照应?”真如依旧坐在地上。   她之前试探过方别一指,因为方别就站在柴房的窗口,进可攻退可守,就算真的起身去制服方别,看方别所展露的武功多半也擒拿不下,倒不如就这样送对方一个顺水人情。   “谁说的,我不是已经告诉过师太了吗?”方别哈哈大笑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武当宋青书是也。”   这样说着,方别手中静静一抛,一个油纸包着的物件就轻盈下落到了周梅雪的面前,而方别自己则长身一跃,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竟然是丝毫没有进一步聊天的打算。   而周雪梅则打开了那个油纸包,不由愣住了。   只见里面是满满一十六块的桂花糕。   嫩黄芳香。 第一百四十章 黑雪   宋青书走了,走得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别说一片云彩没有带走,他反而留下来了一包桂花糕。   周梅雪看着桂花糕,没有动手。   饿还是挺饿的。   毕竟中午吃过饭之后,到现在只吃了三口馒头。   还是硬的要死的那种。   周梅雪只是看向真如师太,轻轻叫了一声师父。   “想吃就吃,叫我做什么。”真如师太淡淡说道。   “师父不说能吃,我怎么敢吃。”周梅雪轻声细语说道。   真如师太看着周梅雪:“我也没有说让你晚上偷吃东西对吧。”   “但那是我的馒头啊。”周梅雪理直气壮地说道。   饶是真如师太,也被周梅雪这理直气壮的宣言给镇住。   对,这点周梅雪说的不错,她吃得确实是自己的馒头,和方别留下来的桂花糕不同,周梅雪的馒头她自己确实有决定什么时候去吃的权力。   “也是。”真如师太点了点头。   她看了看周梅雪面前的桂花糕,静静伸出手指,凌空一夹,就有一块桂花糕自行跳了出来,来到了真如师太的指尖。   当初岳平山都能够凌空取物,说白了,这就是一种真气的运用手段罢了。   但是能够巧妙到像真如师太这样用两根手指相隔如此之远取到松软易碎的桂花糕,才是真正不动声色的实力体现。   不过周梅雪见怪不怪,毕竟在师父身边已经见的多了。   不过看着真如师太将那块桂花糕放到嘴边,周梅雪才急了:“过午不食啊师父!”   过午不食是佛门戒律,理论上,和佛门八戒是一个水准的戒律,正属于第八戒劫非食,是最容易遵守也最容易破掉的戒律之一了。   周梅雪之所以能偷吃东西,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的修行水准比较低,还没有正式受戒。   但是真如师太不一样,她可是正经的比丘尼,要真吃了桂花糕就要犯戒了。   真如师太不闻不问,把那块桂花糕放入口中,轻轻咀嚼,感受滋味之后才静静开口。   “黎明了。”   周梅雪抬头一看,正看到天际一抹鱼肚白已经亮了出来。   万万没有想到,这样金刚经念着,不知不觉,一夜已经过去了。   “那我也开动了!”周梅雪兴奋说道。   桂花糕真好吃!   ……   ……   应天府大街上,人来人往。   周梅雪跟在真如师太身后,亦步亦趋。   真如师太只是一身带补丁的灰色缁衣,只有掌中握着一串黑色的香檀木念珠,身上背着包裹,年纪看起来大概五十岁上下,若是寻常人看到,根本就想不到她就是江湖上决定的高手。   有人说过,在江湖上最好有三种人不要惹,一种是女人,一种是小孩,还有一种是出家人。   那么毫无疑问,尼姑绝对是江湖上最不好惹的人。   如果还有比尼姑更不好惹的,那么毫无疑问,就是小尼姑了。   周梅雪就是一个小尼姑。   她穿着黄色的僧衣,看起来不是很显眼,但是土黄色的僧帽之下,即使说未加粉饰,也能够看出来这个四川少女的灵动可爱,才走不过几步路,就有人远远对着她吹起了口哨。   周梅雪目不斜视,继续跟在真如师太的身后。   其实想在街上惹到和尚还是很难的事情,毕竟和尚算是最不喜欢惹是生非的主了,就像当初的宁夏,在街上拦住空悟和端午,用的理由可是小和尚看了她一眼,所以应该将眼睛挖出来。   而此时,真如师太停住脚步。   因为她面前也站了一个人。   宁夏微笑款款,她西域人的面容在中原看起来还是很引人注意,不过穿着也就没有初到中原时候那样清凉露骨,而是穿了和普通汉人女子一样的襦裙,不过即使是宽大的襦裙,也很难掩盖住宁夏曼妙的身姿。   “见过真如大师。”宁夏看着真如师太说道。   “并非大师。”真如这样说着,就径直向前走去。   宁夏笑了笑:“您还记得黑雪吗?”   真如师太不由神情一变,看了宁夏一眼,语气中多少带了一点阴寒:“不认识。”   这样说着,她径直向前走去。   “你带这位小师父出来,是不是怕她会变成第二个黑雪呢?”宁夏看着真如师太静静说道。   她的微笑款款。   真如师太冷冷看着她:“闭嘴。”   宁夏静静闭嘴。   在真如师太的身后,周梅雪没忍住多看了这个说话古怪的女子一眼,一眼就被宁夏的丽色所震慑,但是对她所说的话,却是真的半懂不懂的。   什么黑雪白雪的。   “师父。”周梅雪小声说道哦啊:“黑雪是谁呢?”   “不要开口。”真如师太回身静静握住了周梅雪的手,然后拉着她一路向前。   周梅雪被真如师太拉的多少有些踉跄起来,但是在他们的身后,宁夏的声音继续响了起来:“黑雪是谁?小师父想知道吗?”   “她可是如今罗教的大人物呢,她……”   宁夏的话音未落,真如师太回头,向着宁夏凌空一指戳出。   其实真如师太已经算是好脾气了,但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有人将本门最大的耻辱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言说,尤其是当着自己这位小徒弟的面。   真如师太号称玄指神尼,生平大半的本事,都是在这指法之上,此时怒而出手,一出手就用上了五成的功力,凌空而出,直接打向宁夏周身要穴。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宁夏也是全神贯注地在戒备,真如师太回身的那一瞬间,宁夏的身形顿时向后如同滑翔一般掠开,真如的指力擦身而过。   “打人了。”宁夏笑眯眯地在闹市之中大声说道。   “峨眉的尼姑打人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注视向这大街上的三个女子,尤其是真如师太和周梅雪这两个尼姑。   宁夏就站在人群之中,微笑看着真如师太:“真如大师。”   “还要继续打吗?”   “让这些人,继续看看我们的笑话?”   “还是说,真如大师想要让我在所有人面前,讲讲那位罗教魔女的故事?”   真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眼角微微跳动。 第一百四十一章 闹市闹事   有句话叫做,为什么我偏偏要受你的欺负。   答案就是因为你是个好人。   现在也是一样。   其实宁夏用的是当初在洛城对付空悟相似的路子,但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对方是真的佛门大德,对付普通的武林大侠,这一招就没有那么好使,但是对付佛门中人,却是一用一个准。   因为无论如何,真如都不会在这里和宁夏大打出手,哪怕说真如师太真的有江湖榜上前二十的实力,与当初的空悟相仿,但是此时的宁夏,却要比当初的宁夏强出来不少。   只要真如没有把握能够在不伤到任何人的前提下将宁夏擒住,那么她就如同畏惧瓷器店里的老鼠一般,投鼠忌器,没有办法应付此时的宁夏丝毫。   而周梅雪明显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她看着宁夏,开口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为难我们?”   “为难你们?”宁夏轻笑一声:“我可丝毫没有为难你们,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在应天府碰到峨眉的人。”   “你是罗教的什么人?”真如看着宁夏的脸,冷冷说道。   宁夏在江湖之中并不出名,因为她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出名的事情,早年她一直都是在宁欢的悲欢殿中长大,这次出门入中原,也一直没有什么公开的亮眼战绩,不像黑无一样,初入中原就和空悟大战一场,直接将对方打得圆寂,改写了江湖榜,宁夏至今都没有入江湖榜,不仅没入甲榜,连乙榜都没有入,真的完全是和薛铃同一个待遇。   “无名之辈。”宁夏微笑说道:“不过我这次来,并不是以罗教的身份来见前辈。”   “邪魔外道,人人得以杀之。”真如看着宁夏说道。   相对于江湖之中的其他门派,像是峨眉少林这样的佛门门派,对于罗教是更加深恶痛绝一点,不为别的,就是因为罗教信奉的乃是大日如来。   大日如来本来是佛教的正统神佛,乃是佛陀三身之一的比卢遮那佛,但是正统神佛也扛不住邪门信仰。   罗教以大日如来无生老母为根基,只信奉这两位至高神佛,并且加之种种严密教规与组织,和佛教看似相类,但实则大相径庭,就拿大日如来说起,对方只认大日如来,而不认释迦摩尼等等诸多佛教真佛,只认为自己的大日如来才是真佛,而其他的佛全数都是伪佛,涉及信仰,这就真的无处说理了。   看到真如如此,宁夏依然表情淡淡:“那么师太就可以来杀我试试啊。”   “只要能杀得掉的话。”   真如师太依然不动。   是的,如果杀得掉的话。   倘若是在僻静之地,真如师太擒下宁夏是没有什么难处,偏偏这就是在应天府的闹市。   而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喝声:“何人再次聚集生事?不知道如今倭寇作乱,总督特下命令,不得无辜聚集,给倭寇生乱之机会吗?”   真如师太向着喝声起处望去,却看到两个穿着甲衣的军士正分开人群向着这边走来,不由心中一宽,而宁夏则笑了笑:“师太,有功夫的话我会再和师太聊聊,至于这一次,就不奉陪了。”   这样说着,宁夏足尖轻点,整个人瞬间腾空而起,踩上矮墙,再一用力,人就消失在屋顶之上,周围百姓看得此景,不由纷纷啧啧称奇,就好像看到了飞天神女一般。   而正在此时,军士已经来到了近前,大声喝道:“怎么回事?”   还没等真如师太开口,就听到周围有人七嘴八舌地开口:“刚才那姑娘过来和这个老尼姑说了两句,这老尼姑就出手要打那姑娘,还说要杀了她。”   军士一听,看向真如师太:“贼尼姑,可有此事?”   真如师太叹了口气:“确有此事。”   “大胆尼姑!”军士一听声音顿时提高了两个度:“这里可是应天府,留都之地,六朝繁华,你一个出家人,不在深山古刹进修,反而来闹市之中生事,都说你们出家人六根清净,我看你真的是六根不净。”   “这么说吧。”他看着真如师太,伸手从腰间取出绳索:“你跟我去衙门走一遭吧。”   “最近倭寇生乱,总督大人有令,所有可疑人等,一律严加看管,允许我们便宜行事。”   周梅雪一听慌了神,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官兵怎么过来就开始找她们的茬?   这就是为什么刚才那个西域女子跑那么快的原因?   也对,闹市生事,见人来了,肯定就是拔腿就跑。   只是我们要不要跑呢?   周梅雪不由将目光看向师父。   当然,她知道师父的本事,如果真的想要脱身,不要说眼前这两个看起来一拳一掌就能够打倒的军士,就算是整个应天府都动员起来,都未必能够留得下真如。   只是师父肯定不会这样做。   “既然官爷要抓。”真如师太双手合十,静静说道:“贫尼被官爷抓了就是,不过事情过后,官爷要给贫尼一个说法。”   “说法?”那军士看着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的老尼,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   “你要说法,本军爷现在就能给你。”   这样说着,他扬起手来,就要向着真如师太的脸上挥去。   真如师太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正看着对方的手,不过这军士终究还是没有打下去。   并不是他良心发现,或者说装腔作势,而是就在他将要打下去的那一瞬间,周梅雪轻轻抿住嘴唇,上前一掌向着他胸口推出。   正是峨眉派武功。   飘雪穿云掌之拨云见日。   哪怕说周梅雪修炼时日尚短,功力也不深厚,但是她毕竟是峨眉派如今资质最好,表现最出色的女弟子,虽然说平时有些唯唯诺诺,但是并不意味着没有重拳出击的时候。   比如说现在。   周梅雪重拳出击。   那军士瞬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着身后倒飞出去,然后砸到了好几个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一时间呻吟声四起。   周梅雪吓了一跳。   她看向自己的拳头,满脸无辜:“不应该啊。”   我有这么强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出城   强与弱总是相对的。   周梅雪下山之后,还真的从来没有和人动过手。   毕竟出家人慈悲为怀,说好听了是隐忍,说不好听了就是乌龟。   遇事不出头,路见不平眼不见为净。   当然,这一路下来,还真没有遇到什么看不下去一定想要出手的时候。   但是每天都是赶路化缘住店吃饭,还有每天背不完的经文。   老实说,原本出来确实是存了游山玩水的心思,但是却硬生生被生活逼成了这般的模样。   这还是周梅雪下山之后第一次出手。   毕竟她和商九歌不同,商九歌是心意不定,兴致起来,就真的一人下山,就行走江湖起来。   她是老老实实跟着师傅一起下山出世,感受世间红尘,虽然到如今红尘没有怎么赶上,但是干馒头倒是吃了不少。   不得不说,下山真的没有在山上吃得好。   这一点上,商九歌估计要提出来坚决反对了。   总之,平常在山上和师姐妹切磋,总是有来有回,见招拆招,虽然说周梅雪在其中进步也算是快的了,但是总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更比一山高,周雪梅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很厉害,尤其是身边总是跟着师傅这个大高手,所以在她看来,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真的不算什么。   所以,此时见师父马上就要挨打,于是一时间周梅雪就真的没有忍住,反正她看那个军士的动作那么慢,于是就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好一招拨云见日,就朝着对方的胸口打了过去。   七成功力。   拨云见日这一招,最好的拆招方式就是金顶绵掌中的那一招金光普照,刚好格挡住胸前,顺便还能够伺机进招。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穿着甲衣的军士别说金光普照了,连伸手格挡一下都做不到,然后就直接飞出去了。   周梅雪瞬间快哭出来。   他这么弱的吗?   而真如也没有想到,周梅雪就这么出手了。   况且因为距离太近,尤其是其实周梅雪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弱小,这招拨云见日,是没有风声的,毕竟这一招的精髓就在于无声无息,一招制敌。   你看,这不就是一招制敌了。   不对——那个军士嘴角已经开始吐血了。   “师父。”周梅雪弱弱喊了一声。   而真如师太也来不及责怪周梅雪,她快步上前,想要检查一下那个军士的伤势,却不料到方才和受伤军士一同到来的官兵眼睁睁地看着周梅雪行凶,眼见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我见犹怜的小尼姑,伸手就把七八尺高的大汉生生打飞,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他整个人都看傻了好吧。   所以看到真如师太想上前,他瞬间紧张到了极点,然后从怀中取出来一个哨子,用力吹了起来。   哨声瞬间穿透了半个闹事。   真如师太神情一变。   “不好。”她低声说道。   就在真如师太开口的同时,四面八方随即开始有哨声迎合起来,一时间,整个应天府差不多有七八处开始响起来了哨声。   周梅雪整个人都瞬间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轻轻一掌,居然会引起这样的效果,不过此时真如师太已经伸手再握住了她的手。   “走。”真如师太这样低低说道。   话音未落,真如师太拉着周梅雪同样足尖轻点,运劲而起,一跃就跳上了矮墙,然后沿着之前宁夏走的位置和路线,带着周梅雪一路飞跃,迅速离开了案发现场。   到了这个时候,就连检查这个军士的伤势替他治伤都做不到了。   周梅雪不懂,已经是老江湖的真如师太如何不懂。   之前那个军士说要抓真如师太进衙门的时候真如师太已经说了,这个事情,一定会让他给一个交代。   毕竟真的一切说开了,肯定是这个军士的不对。   这话周梅雪没听懂,但是军士听懂了,所以说才有那一个耳光的交代。   但是现在不同了,周梅雪主动伤人,并且由于效果比较大,真的把对方给吓到了,吓到对方直接吹了象征敌袭的哨声,这下真如师太就不会在这里呆了。   毕竟她不是商九歌,没有认真和对方讲道理的心情和余地。   等到官兵真的把这里围上,长弓火铳架起来,那个时候想走,一定会非常麻烦。   周梅雪倒是没有再说什么话,再傻的人都知道自己闯祸了,更何况周梅雪没有那么傻,她不做声地跟着真如师太一路飞檐走壁,直接来到应天府的城墙边缘,真如师太思索片刻,就松开了周梅雪的手,自己向上一跃而起,梯云纵轻功运起,整个人瞬间在城墙边上连升几个高度,瞬间就来到了城墙顶端,周梅雪看着真如师太微微发愣。   她轻功也不错,但是还没有到能够直接攀登上城墙的地步。   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真如师太已经将一条绳索远远掷来:“抓住!”   ……   ……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出了城。   除了莫名其妙之外,周梅雪真的一点都不想说。   “他会死吗?”周梅雪小声问道。   “应该不会,你用了几成功力?”真如师太此时回过神来,认真思索着当时的情景,但是却想不到任何更好的办法。   只要周梅雪出手,那么当时地情况,除非天降贵人,否则就不可开交了。   即使是真如师太,也不会允许对方将自己戴上脚镣,押送到监牢关押上几天的。   如果留在那里,只会真正大打出手罢了。   “太好了,太好了。”周梅雪瞬间开心起来:“那样我就不杀生了。”   “不杀生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啊。”这个时候,有人在树梢上悠悠说道:“我真没有想到,我前脚刚出城门,后脚两位师父就跟了上来,这么对我苦苦相逼,真的好吗?”   话音未落,那人从树梢上跳了下来,看着真如师太:“师太还好吗?”   她巧笑倩兮,袅袅婷婷,一身雪白的襦裙在空中微微摇摆。   不是宁夏又是何人。   周梅雪瞬间跳了起来:“怎么又是你!”   真如师太看着眼前的西域女子,神情有些严肃:“你居然还敢见我?” 第一百四十三章 欲擒故纵   是的,她怎么还敢来见自己?   真如师太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已经扑了出去,如同苍鹰掠食一般,速度那一瞬间提到了极致。   毕竟如果没有宁夏的突然挑衅,两人也不会如此狼狈,之前是因为投鼠忌器,但是这次宁夏主动来到了野外,那么就由不得宁夏了。   至少也要擒住这个妖女,才能够解心头之恨。   宁夏这次一动不动,笑着看着真如:“师太何必呢?”   这样说着的同时,树梢上另外一尊如同石头一样笔直坠下,正中真如师太的前进轨迹,真如师太被迫变招,抬掌和对方硬拼了一记,一招之后,双足瞬间深陷土地。   毕竟对方从天而降,用的是脚。   而真如师太仓促应招,只能用掌来接招。   那人在空中一个跟头,稳稳站在了地上,斜眼看着真如师太,笑了笑:“有点意思。”   “要不要打一场呢?老尼姑?”   真如师太有些吃力的将双脚从泥土之中拔出,看向对方的眼神中不由多出了几分戒备。   这个来人浑身黝黑,看起来甚至有些干瘦,不过就是这样干瘦的身躯之中,方才爆发出来的力量却让她有些心惊,联系上某些传闻,她看着对方不由开口说道:“黑天魔神?”   黑无初战击伤空悟而登上江湖榜,并且由于主修功法黑天神功的缘故,获得了称号黑天魔神,由于他所伤的对象乃是佛门高僧,所以说真如师太对于黑无的印象,要比其他的江湖榜甲榜高手要深一点。   “你就是真如?”黑无摇了摇脑袋:“你就是第十三?”   “我总感觉有点虚高了吧。”   真如师太沉默不语,看着黑无,神情有些严肃。   没有想到刚到应天府不久,就遇到了这样棘手的角色。   要知道江湖榜上,从来都没有什么大白菜,甲榜一百号人天南海北分部一方,有些人闯荡江湖一辈子都未必能够遇到一个。   真如师太的江湖榜排名究竟是虚高还是虚低,其实不好说,毕竟是依靠战绩排的江湖榜,各大名门的掌门人,至少没有欺世盗名之辈的存在。   但是其具体的排位,总体来说还是有江湖地位的加成。   黑无如今的排名实在第三十九,相比于第十三的真如师太,整整有着三倍的差距。   但是实力上有没有三倍,真的不好说。   主要原因就在于,黑天魔功真的是一门很霸道的武功。   真如师太以指力见长,但是能不能穿透黑无的黑天魔功,连真如师太自己都心里没底,只能尝试一下手底下见真章了。   但是偏偏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周梅雪,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全力发挥。   所以面对黑无的挑衅,这下真如师太是真的没有办法立刻发飙起来。   而此时,宁夏看着左右为难的真如师太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真如大师,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来刻意要为难你们的吧。”   真如冷哼一声,没有开口。   这话真当自己是三岁小孩。   没有故意为难,会有闹市中的挑衅?   当然,周梅雪的一时没有控制好的出手,并不是对方的掌握之中,但是自己这边出城之后,偏偏就等在城外等候,这不是刻意为难又是什么。   “师父,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不用管我。”周梅雪看着真如师太的神情,已经猜出来七八分,她虽然说没有行走过江湖,平常也没有怎么下山,但是至少能过看到黑无来者不善,江湖榜什么的她不太清楚,可是对方一定是连师父都没有办法迅速制服的存在。   尤其是还有自己在师父身边。   而宁夏叹了口气;“其实如果真如大师好好坐下来谈一谈,黑无也就没有必要出来了。”   这样说着,宁夏看着黑无,笑了笑:“你先回去吧。”   黑无点了点头,自己足尖点地,整个人瞬间如同火箭一样直升上天,然后消失在头顶的树冠之中,周梅雪看着头顶,一时间竟然不能确定黑无究竟是还躲在上面,或者说是离开了。   毕竟一离开视野范围,黑无就像一块石头一样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生命迹象。   “黑天魔功。”真如在心中暗叹了一声。   魔门武学,有些时候真的能够造就出来一些怪物,比如说黑无这样的存在,正统的名门武功,是绝对没有办法塑造的。   当然——商九歌除外。   真如不由就想到了商九歌,不过商九歌也不是正统的名门武功培养出来的,其实不能一概而论。   “总之,我们先说一点正事吧。”宁夏看着真如,继续说道:“其实我提及黑雪,并不是想要激怒前辈,而是眼下,在下确实有些事情要和前辈聊一聊。”   真如神情不豫。   宁夏先召唤黑无给自己来一下,然后在自己投鼠忌器被威慑到之后再让黑无离开来展示善意,最后再出言解释,并且再提及黑雪,这种丝丝算计的拿捏,让真如真的心生不满。   “如果我现在转身离开,姑娘会拦我吗?”真如看着宁夏说道。   “不会。”宁夏静静说道。   真如毫不犹豫,拉着周梅雪就向着远离宁夏的方向走去。   而宁夏静静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声音慢慢响起来:“如果那样的话,师太就会失去清理门户的机会了。”   “黑雪已经离开西域,来到中原,并且可能如今就在应天府中。”   真如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宁夏,声音不由带了一点颤抖:“此话当真?”   即使是真如,面对宁夏的这些话,也不由感到了一丝心动。   如果真的有这个清理门户的机会的话。   毕竟,黑雪是让峨眉蒙羞数十年的耻辱。   “当然,我没有必要特意消遣师太。”宁夏静静说道:“据可靠消息,黑雪已经离开了西域,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进入了中原,最后一次现身,是在十天之前的汴梁城,在那里与不知名武林人士大打出手,最终全身而退。”   “不过据当时她所说的。”   宁夏看着真如。   “她是来找我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揭幕   她是来找我的。   宁夏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异常平静,声音毫无波澜。   但是真如却选择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女孩:“此话当真?”   这样说着,真如神情复杂:“你究竟是谁?”   “宁夏。”宁夏淡淡自我介绍道:“悲苦老人是我的师尊。”   此言一出,真如瞬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宁夏不认识,但是悲苦老人大名鼎鼎,成名数十年,可以说是威名赫赫,作为江湖上流传最广的一位魔道凶徒,宁欢成名的时候,连真如师太也不过是一介小辈罢了。   但是宁欢死了。   “可是因为宁欢?”真如看着宁夏问道。   关于对洛城发生的一切的细节,真如师太只是有所耳闻,却不知道其中具体的细节,也不知道宁夏在其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但是宁夏身为宁欢的弟子,在宁欢死后竟然会受到黑雪的追杀,那么这就真的可以说明很多的问题。   或者说可以提供很多的暗示与答案。   宁夏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也没有兴趣告诉真如师太更多的细节:“总之,我现在已经和罗教没有什么瓜葛了,如果说真的有什么瓜葛的话,那么大概就是罗教将我视作需要除之而后快的人。”   在宁欢还活着的时候,宁夏的事情就是宁欢的私事,没有人会选择越过宁欢来动宁夏这个宁欢的禁脔。   但是如今宁欢死了,一切就变得有些不同了。   尤其是黑无一直失散在外,即使对于罗教来说,失去黑无这个山门护法也是重大的损失。   真如点了点头:“那么你为什么又会出现在应天府?”   “一些私人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宁夏静静说道:“原本我也没有打算在这里拦下大师,不过只是因为我们需要大师的一些帮助。”   宁夏说是我们。   真如师太看着宁夏:“我没有帮你们的理由。”   宁夏笑了笑:“但如果也是帮真如师太自己呢?”   ……   ……   三日时间须臾即逝。   独尊会如约举行。   这场独尊会开始的时间是酉时,黄昏时节。   当远方的太阳开始慢慢沉入钟山之时,最后的辉芒洒落在玄武湖上,在玄武湖上的湖心岛中,另一派热闹非常的景象正在这里缓缓铺开。   周梅雪依然跟在真如师太的身后,有些惊奇地观望着四方的动静,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充满了新鲜。   以及不得不承认汪直是真的大手笔。   此时整个湖心岛中,每隔十步都有美酒佳肴摆放在桌上,供人任意取用,一时间各种香气四溢,而这一切就对周梅雪这个出家人是非常的不友好了,况且出现在这处会场的人,看起来大多数都是凶神恶煞,显得十分不好惹。   “师父。”周梅雪轻声说道:“现在我们要去哪里啊?”   说是独尊会将会在今天的黄昏在玄武湖上举行,如今两个人已经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来到了这里,并且这里确实有很多人,不过她们最应该看到的人似乎并不在这里。   至于谁是那个最应该被看到的人,当然便是汪直。   “静观其变罢了。”真如师太静静说道,她这样说着,一边从桌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过午不食,但是水还是可以喝的。   当然,根据你执行戒律的严格程度,过午不食之后,喝的东西宽泛的话可以允许牛奶,奶茶之类的饮品,严格的话只能够喝普通的白水,和茶大概介于严格与宽泛之间。   周梅雪静静点了点头,而正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从湖心岛的中央传了出来。   这个声音一直弥漫四方,虽然平静,但是却足以响彻整个湖心岛。   “欢迎大家参加这次独尊会。”   “我是这次独尊会的主持者。”   “江湖上大家都叫我南海神剑,其实在我看来,我不过是南海废剑罢了。”   周梅雪不由向着声音响起处望去,正看到一个黑衣男子正站在一处高台上如是说道。   身形英俊挺拔。   “是那里吗?”周梅雪不由开口问道。   “正是。”真如师太点头说道:“我们过去看看。”   ……   ……   同样是黄昏,但是燕九看着西垂的落日,表情并没有任何的喜色。   他的手臂上依旧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是这样的伤势,三天的时间想要完全恢复还是非常的困难,尽管说如今的燕九想要动手难度不大,但是真动起手来能够发挥出来几分的水准,这就要画一个大大的问号。   而就在这黄昏夜幕下,突然响起来一个清亮的女声。   “你们,那边谁是最厉害的,能出来和我打一架吗?”   这个女子的声音几乎要穿透黄昏的天幕,燕九微微挑起了眉,他转身就要走过去看看,而这个时候,平八郎出现在他的面前:“殿下,好像有人前来叫阵挑阵,您有伤在身,就不要出手了。”   燕九看着平八郎静静摇了摇头,开口淡淡说道:“我只是去看看罢了。”   这样说着,他吊着一条手臂,静静走向营寨之外。   远远的,他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高挑少女,手持一根木棍,正站在营寨之前,看着面前凶神恶煞一般的一众倭寇,脸上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反而满是跃跃欲试的光:“你们是一个一个来呢?还是一起上呢?”   她手中的木棍微微向后挑动,抵住地面,这是一个非常含蓄的起手式,就类似于东瀛剑术中的拔刀术。   而在这个女子的身后,也站着两个男人,都穿着黑色的长袍,不过一个看起来高大俊朗,另外一个则显得黝黑瘦弱,看起来对比相当的鲜明。   而此时也有倭寇已经看到了燕九的到来,不由向着燕九拱了拱手:“首领,怎么把您也给惊动了,这个小妮子,我们顷刻就解决了,也就不污了首领您的眼了。”   “不要说了,小心一点。”燕九看着那倭寇冷冷说道:“你们如果不小心的话,连怎么败在她的手上,恐怕都不清楚。”   那开口的倭寇瞬间不服气了:“首领休要瞧不起人,我就来试试她的斤两。”   这样说着,他锃地一声抽出武士刀,回头看向商九歌:“小妮子休要猖狂,看我一刀将你斩了。”   话音未落之际,他已经迈步上前,武士刀高高举起,向着商九歌劈落。   商九歌看着对方一动不动,看着他的刀锋落下,却又在空中奇异地划出一个弧线,原本自上而下斩落的刀势,在空中却诡异地变换,最终以一刀横切向着商九歌而来。   也就是说对方虽然口口声声说着瞧不起商九歌,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一招就要杀死眼前的少女,但是出手之时,依然用了一刀相当精妙的招式,毕竟他自上而下劈出来这一刀,其实不过是虚张声势的伪招,如果你向上格挡或者挑拨,那么也就正中而来他的下怀,这横切这一刀,往往能够奏奇效。   而关键是,商九歌就在静静看着对方的表演。   她看着对方的长刀提起,长刀落下,长刀在空中回旋出弧线,然后诡异地横切,直到刀锋将至,商九歌才终于动了。   她手中依然是一根木棍,因为以商九歌的手段,用剑的话一来是太欺负人了,二来则是容易一招就让对方断手断脚,这并不是商九歌的本意。   毕竟拿木棍戳一下你的周身要穴,和用剑戳一下,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体验。   总之,在对方以为势在必得,看商九歌不过是呆若木鸡,以为一招得手的那一瞬间,商九歌手中的木棍瞬间化作一道闪电在空中掠过。   闪电到处,这倭寇长刀脱手,手臂的数个大穴被商九歌在一瞬间接连点中,然后顺势而上,击中对方的胸口。   然后商九歌收棍。   收棍那一瞬间,这倭寇手中的长刀,才哐当落地。   而周围观战的倭寇,大多数还没有看出来端倪,他们之中很多人就根本没有看清商九歌的一剑。   在他们看来,就是这倭寇使出自己最得意的一刀,砍向这眼前呆若木鸡的少女,但是在最后一刻却心生怜悯,弃刀不杀。   难不成什么时候,楚楚可怜也成了什么高深的武学?   “小野寺你搞什么呢!”周围有倭寇大声说道:“赶紧把这个小妮给解决了,我看她长得也不赖,带回来给咱么那快活快活多好,你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就是就是,快点解决,把男的都杀了,我们找这小妞乐呵乐呵。”   周围的倭寇纷纷起哄,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事情的严重程度。   只有燕九眉头紧锁。   他看清了商九歌的那一剑,正是因为看清了,所以才震撼到了极点。   虽然说燕九已经遭遇过了方别,但是毕竟和方别没有正面交手,也没有见识过方别的那一剑。   毕竟如果见识了,他能不能还活着回来都是一个未知数。   但是正因为如此,他并没有见过方别真正的实力展示,虽然说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但是很多时候,因为见识的局限性,让你根本就无法想象你根本没有见识过的力量。   或者说人类本来就不会想象。   人类只会联想。   不能够想象出来一个自己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存在,而只能在自己了解或者记忆过的事物中,进行杂糅和架构出来一个虚拟的生物。   最典型的便是龙。   龙这一形象,说是想象,但其实完全是联想,并没有什么真正创新的东西,只是旧有的东西被组合到了一起。   可是现在,看到商九歌的这一剑,燕九感觉自己看到了剑道的一个全新领域。   那就是绝对简洁高效,如同羚羊挂角无处可寻的剑道。   可谓是剑道的极致。   “住嘴。”燕九在高处冷冷说道。   他呵斥的是眼前的倭寇。   倭寇们纷纷心惊,看向高处这个有些暴躁的首领,事实上燕九才是他们的定海神针,如果说来犯之敌过强,那么最后还是必须燕九出手来解决。   如果燕九都解决不了的话,那么恐怕就是一败涂地了。   而在燕九开口之后,在原地呆住不动的小野寺才僵硬着身体,重重地向身后倒去。   并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全身要穴被制之后,想动也完全没有办法动弹丝毫。   周围的倭寇惊呆了:“小野寺,你怎么了?”   也有人目视商九歌:“你这妖女,究竟使得什么妖法?”   而商九歌则看着那人,笑了笑:“其实骂我的人有很多,骂我妖女的你还是第一个。”   这样说着,商九歌信步上前,周围人面对这个会使妖法的中原少女早已经是如临大敌,全神贯注地戒备,此时看到商九歌这样判若无人的上前,不由对了一个眼神,然后纷纷提刀向着商九歌招呼了过去,一时间七八条太刀向着商九歌以各种不同角度劈去,几乎下一秒钟就会将商九歌给斩成肉泥。   而燕九站在高处,也在冷眼旁观商九歌的表现,所谓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商九歌又不是有三头六臂,近距离被多人围攻,估计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况且这围攻多人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常人,而都是穷凶极恶的倭寇。   而商九歌也就是真的不慌不忙。   她手中只有那一根细细的木棍,如果用来格挡的话,可以说一个瞬间就被对方所劈断了。   但是商九歌静静挥舞手中的木棍,在那刀光剑影之中如同绣花一般,庖丁解牛似的穿梭在这些太刀的空隙之中,毕竟制敌只需要一招而已。   在下一刻,所有敢于向着商九歌挥刀之人,手中的长刀纷纷坠地,他们纷纷抱着手腕大声呼痛起来,而商九歌依然漫步向前,将手中木棍轻轻前指,最终点在那个刚才骂少女是妖女之人。   “你看,这才是妖法不是吗?”   商九歌的木棍点在对方的咽喉,对方看着商九歌顷刻之间化解那七八人的长刀攻势,还能来到自己面前,早已经吓傻了。   “是,是。”他连连说道,然后才感觉不对。   “不是,不是,姑娘是仙人,不是妖女。”   这样说着,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仙女饶命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扑朔迷离   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倭寇跪下去还是挺利索的。   毕竟商九歌手中的木棍已经点在了他的咽喉,不跪的话也挺难的。   而在商九歌的身后,盛君千默默叹了口气。   他其实是有打算对付这些小喽啰自己出马的,毕竟刷存在感再没有虐菜来的爽快了。   至于什么贼首之类的,那个时候再让商九歌出场,黑无压阵,一切都是美滋滋的不是吗?   可是很多时候,并没有办法事随心愿。   比如说这次,那就是商九歌自己主动冲出去了,真的是拦的拦不住,少女从来都没有自己是中等马的自觉。   然后就看着商九歌近乎戏耍一般和那些倭寇对敌,以及不得不承认,才不到半年的功夫,商九歌比起最初见面时要真的厉害了不少。   刚刚知道商九歌把自己挤下江湖榜的时候,盛君千还是一门心思要找这个家伙的晦气,而在见识过了商九歌的本事之后,找晦气的心思淡了不少,但是那个时候,盛君千认为自己和商九歌的差距,姑且还不是很大。   毕竟谁还不是个天才了不是,盛君千二十八岁就上了江湖榜甲榜,这点骄傲还是有的好吧。   但是接下来,盛君千也看着商九歌继续在早已经接近登峰造极的剑道上继续大踏步地迈进,直到现在已经几乎到了前无古人的地步。   “人生真是寂寞了。”盛君千远看着人群中的商九歌,这样无奈说道。   正在这个时候,有枪声响了起来。   有倭寇站在人群之后,然后扣动了鸟铳的扳机。   商九歌回头,木棍横扫而出,但是鸟铳枪弹的速度,毫无疑问要比任何人的刀剑都快。   并且——几乎没有破绽。   商九歌手中的木棍瞬间断裂开来,而紧接着,又有数声枪响。   因为之前应对燕九时候的来的教训,这次倭寇开枪的时候,并没有一口气将所有的鸟铳打空,而是分成了两批,第一批枪响之后,第二批才刚刚开始瞄准。   这也是火器使用方法的升级,而当火器兴盛到一定阶段,也就没有武功的什么事情了。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了。   盛君千刚才还在感慨商九歌的进步太快,人生寂寞,可是转眼之间,少女就陷入了险境。   而自己和黑无离得又真的有点远,一时间无法救援。   哎——为什么那个少女总是托大呢?   如果现在她手中拿的不是一根随手在路边捡到的木棍,而是一把货真价实的宝剑,比如说她自己的绯夜剑,那么也就不会因为木棍被子弹打断而身陷险境了。   而正在此时,商九歌的表情依旧没有一丝变化。   平常时候的商九歌偶尔还是会比较逗比的。   但是战斗时候的商九歌,表情自始至终都是认真与平静。   她是属于那种不会掉以轻心的选手,即使说面对眼前的这群倭寇她是在不折不扣的虐菜。   第一轮枪响,商九歌手中的木棍折断,随后第二轮枪响,眼见手无寸铁的商九歌已经没有办法挡住这轮齐射,而作为队友的黑无和盛君千,距离她则有数十丈之远,除非他们两个人都有二十马赫的速度,否则的话绝对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但是商九歌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她目视着来袭的枪弹,黝黑又清澈的瞳孔中甚至能够映射出来数道枪弹的轨迹。   少女右手轻轻搭住左肩,然后抓住扬起,那一瞬间,少女撕裂了身上的白衣,随后全身紫气蒸腾而起,紫极天象,这也是商九歌如今的主修功法。   紫极天象的真气灌注入白衣之上,然后白衣在空中旋转为盾,顷刻间挡住了所有来袭的子弹。   少女没有一丝的犹豫。   做出抉择的时候更没有。   她只是叹了口气。   “你死了。”她淡淡说道。   然后她微微弯曲膝盖,下一刻向着之前开枪的方位弹射而出,少女手中已经无剑,但是她右手食指中指并起,真气透体而出——紫极天象的一大特征就是对于真气更强的掌控力与凝聚程度,只有这样才能够保证全身的真气不会从这个四处漏风的身体之内流出。   换句话说,紫极天象原本就是为九阴绝脉量身定做的功法。   紫色的气刃从商九歌的手指尖端流出。   长不过一尺。   但这也已经够了。   当初何萍能够让整个手掌处凝结出来接近三尺的锋刃,而商九歌体内的真气与何萍并无法相提并论,可是两根手指的一尺长,也够了。   比如说杀人足矣。   她去势如电,少女的对战原则有一个非常鲜明的特点,那就是对等。   如果你不杀我的话,那么我也不会杀你。   但是倘若你有杀我的打算,那么自己也要做好被我杀死的觉悟。   至于到底什么是杀人的打算,这要看商九歌的判断,比如现在,商九歌就判断别人确实是想要杀死自己。   她在六位手持鸟铳的浪人武士身后停下,指尖的紫色气刃收敛,少女静静回头,依然是一头乱糟糟的黑色短发,此时商九歌身上的白衣被她自己扯成了布片,可以看到她胸部紧紧缠着的白色布条的痕迹,大片大片白瓷色的肌肤裸露在外。   不过少女的表情没有丝毫羞涩。   她依旧认真看着所有人,认真到那种我会将你们都杀光的那种感觉。   而在她的身后,那六个浪人武士慢慢倒下,看起来全身没有任何的伤痕,但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才会发现他们的脖颈处皆有一道纤细的血线。   这道血线之下,商九歌斩断了他们的脖颈,但是却没有割开最表层的肌肤。   因为她用的并不是真实的刀剑,而是真气的锋刃。   而燕九看着此时的商九歌,一时间看呆了。   最初出手的商九歌只是让燕九感到惊艳,感到自叹弗如,但是方才选择裂衣为盾,凝气为剑纵身上前一剑斩之的少女,却让他感受到了剑道真正的无上魅力。   哪怕说他清楚眼前的这个少女是他的敌人,并且可能接下来死的就是他自己。   “你是谁?”燕九看着商九歌,有些痴痴地开口说道。   商九歌这才注意到这个手臂受伤的白衣倭寇,她看了对方一眼:“你有多余的衣服穿吗?”   燕九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毕竟谁在这个时候会说你有多余的衣服穿这样的话?   我们是敌人好不好。   “有。”燕九说道。   “借我一件。”商九歌说道:“方别说了,不让我杀你。”   方别。   燕九听到了这个名字。   他并不知道方别是谁,但是并不妨碍他将自己身上的白袍脱了下来递给了商九歌,商九歌直接就从头顶往身上罩了下来,然后看着燕九:“剩下的我都杀了哦。”   燕九没有想到商九歌居然还要和自己有这样商量的语气。   而与此同时,下方的杀声已经响了起来。   燕九回头看去,发现随着鸟铳的响起,远处发现情况不对的盛君千和黑无也已经同样逼近了战场。   他们可远远没有商九歌那样打架的优雅,完全就是一个字。   杀。   黑无出手之下,骨摧筋断,横飞数丈,人事不省,盛君千手中的百断刀更加的干净利落,一刀两断,杀人不沾血。   倭寇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平常时候都是自己虎入羊群,大开杀戒,但是如今碰到了这样两个真正的猛虎,就只有四散奔逃抱头鼠窜的功夫了,但是偏偏,面对这两个人,连跑都跑不过。   而燕九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看。   而是看着眼前的商九歌:“方别是谁?你又是谁?”   “还有,为什么不杀我?”   燕九又不是傻。   自己不是商九歌的对手是板上钉钉的,毕竟自己练的还是武功,商九歌出手就像是在修仙了。   她现在又有伤在身,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似乎就真的只有投降一个选择了。   可偏偏商九歌开口对她说的第二句话就是我不杀你。   并且还说是方别说的。   “方别就是你见过的那个。”商九歌淡淡说道:“就是那个让你最想揍又打不过的那个人。”   “还有,我是商九歌。”   “华山商九歌?”燕九问道。   “对,你居然认得我?”商九歌有些好奇说道。   少女其实很多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   “你的名声那么大,想不认识都不可能,只是没有想到你会来到南方。”燕九淡淡说道:“我这次来神州,就是听说你们神州人杰地灵,武道昌隆,想来看看神州的天骄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也想知道有没有人愿意跟我回东瀛,还东瀛一片太平天地。”   “你就没有想过你会死吗?”商九歌看着燕九的脸说道:“还有,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燕九万万没有想到商九歌会问这个问题。   他有点不确定是应该回答前一个还是应该回答后一个。   所以停顿片刻之后,燕九才开口说道:“我当然是男人。”   “骗人。”商九歌摇头说道:“你明明是个女人。”   燕九瞬间感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他看着商九歌:“我哪里像个女人!”   商九歌看着燕九:“你要这么说的话,我也不像个女人不是吗?”   “但是我知道我就是女人,知道自己是女人,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商九歌当初在华山,就能够以女子之身,七岁一人一剑几乎挫败整个华山的男子,而如今十七岁,天下间有几个须眉能够在她面前不摧眉。   燕九瞬间勃然大怒:“你不要以为……”   燕九话音未落,商九歌已经伸手握住他的脖子:“你没有喉结。”   燕九瞬间哑住了。   其实喉结是男女都有的,区分不过是男性较为突出,女性较为不明显罢了。   但是此时被人捏住脖子说自己没有喉结,这就是真的很屈辱了。   这个时候再死扛,就是真的煮熟的鸭子嘴硬了。   “当男人很好吗?”商九歌看着燕九,继续说道:“我还没有看过你的剑,不过方别说你的剑很厉害,那么应该就很厉害了。”   “你现在有伤,如果你的伤好了,并且你还在神州,如果你还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么到时候我真挺想看看你的剑到底有多厉害。”   燕九冷冷看着商九歌:“当女人有什么好的,我上杉燕……”   商九歌再伸出一只手,捂住对方的嘴巴。   此时商九歌一只手捏住对方的脖子,一只手捂住对方的嘴巴,这姿势看起来多少有点怪异,燕九只能后退几步,才从商九歌的魔爪中脱出。   “你想做男人就做男人好了。”商九歌看着燕九静静说道。   燕九瞬间有些哑口无言起来。   “这很重要吗?”燕九看着商九歌说道。   “原本不重要,但是现在我感觉挺重要的。”商九歌静静说道:“至少单纯就我而言,对于我是一个女子,我还是很满意的。”   “打不过男人的时候,就不要说自己是女人之类的话来找借口,单纯是自己不如他强罢了,和他是男是女,和自己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区别。”   “还有。”商九歌看了一眼下面。   “你的人似乎死光了。”   商九歌说的事实,在两个人说话的当口,就如同当时燕九擒住广济奇类似,下面的倭寇群龙无首,又被两个猛虎大肆杀戮,基本上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境遇,抵抗更是溃不成军,眼下几乎已经死了个干净。   “嗯。”燕九说道。   “他们不是你的手下吗?”商九歌说道:“我原本以为你会和我拼命的。”   “我这次来神州,只带了一个手下,他现在并不在这里。”燕九说道:“至于这些人,就在几天之前,如果不是我足够强的话,我已经被他们给杀了。”   这样说着,燕九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伤。   是的——燕九来到神州之后唯一所受的伤,就是拜这些手下所赐。   如果不是平八郎回归,燕九想要钳制这些豺狼都非常的困难。   所以现在看着他们被屠戮,燕九心中是真的一点波澜都没有。   毕竟那天,如果他们不投降的话,杀他们的就是燕九自己了。   “对了,东瀛是一个怎样的国家?”商九歌突然又问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会面   事实上燕九已经很难理解商九歌的脑回路了。   毕竟少女的思维是那样的跳跃,就好像河滩上胡乱蹦跶的蛤蟆。   能够跟上一只蛤蟆思维的只有另外一只蛤蟆,但是很明显,燕九不在其中。   “东瀛?”燕九说道。   “是的,东瀛,日出之地的国度,很有趣的样子。”商九歌看着燕九饶有兴趣地说道:“如果有机会的话,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我听说东瀛就在海的那边。”   “是的,需要坐船。”燕九点了点头:“不过东瀛现在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山河破碎,到处都在死人,哪里都在打仗,你过去了,可能会失望的。”   商九歌轻轻嗯了一声:“这样啊。”   这样说着,商九歌看了一眼下方。   下方已经是一片寂静。   所有的倭寇都已经死掉了,只在高处还有燕九这个活着的东瀛人。   盛君千一跃而上,便看到了燕九,不由吹了一声口哨:“他就是方别点名不杀的那个东瀛人?长得还是挺好看的,男的女的?”   “男的。”商九歌静静说道,表情淡淡。   燕九看了商九歌一眼,没有说什么话。   “可惜你受伤了。”盛君千看了看燕九手臂上的绷带:“否则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斤两。”   “如果阁下想打的话,我现在就能奉陪。”燕九看着盛君千冷冷说道。   即使是此时,他依然不减桀骜。   “那还是算了。”盛君千挠了挠头笑道:“要打当然就和全盛的打,欺负老弱病残没啥意思。”   “对了。”盛君千看着商九歌:“他怎么处理来着?”   燕九的眉头微微跳动了一下。   这种被视作物品的感觉是真的非常不爽。   让他很想揍盛君千一顿。   但是他也明白,现在状态的自己,想要揍盛君千真的很难。   “让她自己回去。”商九歌淡淡说道:“这是方别的原话。”   让她自己回去。燕九听着这句话,不由有些皱眉:“让我回哪里?”   “当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商九歌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方别要你答应帮他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燕九好奇说道。   商九歌摇了摇头:“方别没有说,他说会和你当面聊聊这件事情。”   “你们一直在说方别方别。”燕九就真的很奇怪了:“那么方别究竟在哪里?”   “在那里。”商九歌遥遥一指,指向应天府的方向。   “他现在,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所以暂时没有办法见你。”   ……   ……   方别确实有事情要做,不过是不是很紧急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他正坐在一张方桌前嗑瓜子。   瓜子是从广域静默号上带来的,方别不吃外面的东西已经很久了。   乃至于连一滴水都不会喝。   薛铃坐在方别的对面,也在静静吐着瓜子皮。   宁夏面前只有一杯殷红的葡萄酒。   而广济奇面前,什么都没有。   四个人其实很顺利就进入了这个独尊会,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在这个颇大的湖心岛来来去去,也看到了不少熟悉的人。   说是熟悉,主要是指的很有名气。   这次独尊会,大概是汪直财大气粗的缘故,目前来看更像是一场宴会的样子,毕竟有取之不尽的美食佳肴,而正主还远远没有登场。   “黑雪现在大概在什么地方?”宁夏看着方别,轻轻说道:“她会不会已经来到了这个会场?”   “如果你说到了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已经到了,毕竟根据墨菲定律,你越担心的事情,就越有可能会发生。”方别笑着说道:“不过黑雪虽然是罗教山门护法之一,但是论及实力,不要说比不上你的师尊,就连和黑无比都要差上那么一点,你需要这么担心吗?”   黑雪与黑无一样,都是罗教的山门护法,不过山门护法也有强有弱,黑雪虽然算不上最弱的那一档,但是毫无疑问,黑无的实力,却是在最强的那一档之列。   而宁夏摇了摇头:“不一样的,黑雪的行事风格,和罗教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太一样,你应该也听说过她的故事。”   “听说过,非常老套的武侠故事。”方别叹了口气,有些百无聊赖地说道。   是的,非常老套又无趣的武侠故事,就像每一个年代的江湖都会发生的那样。   黑雪当然最初并不叫黑雪,她叫眉雪。   著名的峨眉女侠,绰号便是峨眉雪。   读起来是不是很像一个人的名字呢?   峨眉雪,周梅雪。   其实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的一件事情,但是只有周梅雪自己不知道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梅雪是这位峨眉雪的女儿。   就像真如师太是出家人,周梅雪是出家人一样,峨眉雪也应该是一个出家人,但是出家人有了孩子,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眉雪就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当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周梅雪不是杨不悔,眉雪也不是纪晓芙,更没有什么杨逍。   眉雪所喜欢的,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正道侠客。   但偏偏,问题是这个正道侠客太有名了。   有名到他现在的名字还挂在江湖榜上。   故事还是老套的故事,眉雪仗剑出江湖,然后在行走江湖的时候遇到了这位少年侠客,两个人两情相悦,偷尝禁果,最终有了周梅雪这个孩子,如果一切正常发展下去,那就是一个王道的武侠故事了。   但是偏偏,所有的故事发展到一定程度,都会有一定的波澜。   眉雪虽然是峨眉派,但是她依然保留有还俗的权力,或者说,峨眉派也不是什么老旧陈腐的门派,出家还俗,原本就是一己之愿。   原则上来说,两个人在一起并没有什么问题。   故事听到这里,薛铃就有点好奇了:“既然孩子都有了,眉雪姑娘又能够还俗,那么事情最终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难不成那个所谓的少年侠客是个大渣男?”   “还有,那个所谓还在江湖榜上的人又究竟是谁?”   薛铃对于这些江湖故事,知道的确实真的很少。   但是从两个人的只言片语之中,薛铃大致也算是拼凑出来了事情的经过。   眉雪身为峨眉派弟子,并且看起来武功也好,地位也好,都算得上是相当出色的角色,然后行走江湖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同样是正派的弟子,甚至说两个人还生了孩子。   但是结果呢?   二十年过去了,那个正派弟子如今还好好的,甚至上了江湖榜,在上面高高挂着基本上已经是一个大人物的模样了。   而眉雪却最终叛出门派,投入了罗教门下,甚至成了罗教的山门护法,这绝对是扇在峨眉派脸上的一记重重的耳光。   但是为什么眉雪的孩子,却依然留在峨眉派,却对这一切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一切的一切,让薛铃很感兴趣,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得到答案。   答案就是这过程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这个正牌弟子其实是少林寺的?”薛铃只能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了。   毕竟尼姑的秃头,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秃驴抢师太什么的,也从来都是年代宗教伦理大戏。   而方别则摇了摇头:“过程说起来就有些无趣了。”   这样说着,方别站起身来:“鸾云飞到了。”   此言一出,薛铃也顾不得听这个陈年八卦了,也不由站了起来,远处果然看到了那个白衣剑客的身影。   “帅还是蛮帅的。”薛铃不由远远做出来了自己的评价。   “不仅帅,还很能打。”方别静静说道:“鸾云飞目前的江湖甲榜排名是第十九,不得不说,这个第十九的名次,稍微有一些的魔咒在里面。”   “第一个第十九是空悟,然后空悟死了,原本的第二十宁欢补位,现在宁欢也死了,虽然说多了一个华山令狐冲,但是第十九的名次依旧被轻微变动之后的栾云飞拿下。”   “他绰号南海神剑,但是他其实却并不止有剑法。”   “是一个真正难缠的对手。”   薛铃静静听着方别的评价,反正江湖榜上的她几乎一个都不认识,虽然说也算是大致看过一些资料,但是做到像方别这样信手拈来,还是做不到的,因为这需要的阅读量实在太大了,而以薛铃之前的层次去看这些江湖榜甲榜的绝密资料,姑且不说能不能看到的问题,就算能够看到,也和小学自学大学课程没有什么两样。   不仅难度很大,并且几乎没有用武之地。   “也就是说鸾云飞也有可能会倒霉?”薛铃看着远处开口的白衣剑客:“以及他也算是当世的绝顶高手了,为什么会和汪直同流合污?”   “或许在他看来并不算同流合污。”方别叹了口气说道:“他出身南海,武林中人原本那就朝廷观念淡漠,而他更是淡漠地不得了,汪直是海上的霸主,和鸾云飞的接触自然不会少,如果能够投其所好,那么请动鸾云飞为自己效力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我们退一步说,就算不是为自己效力,那么单纯换取鸾云飞几次出手,也不在话下。”   薛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们距离鸾云飞讲话的高台还有些距离,虽然说鸾云飞的声音在真气的催动下可以传遍整个湖心岛,但是薛铃还是没有怎么听清他究竟说了什么。   大概是因为鸾云飞的话语带着南方口音的缘故。   没办法,鸾云飞南得不能再南了,你让他一口标准流利的北方官话也是在难为我胖虎。   “他在说些什么?”薛铃开口问道。   “也没有说什么,大致就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开场白,并且我看,估计也不是他自己想的,大概是汪直那边教他的,大致就是开宗明义,说出来为什么要请大家聚在此地,以及此会为什么会名为独尊会之类的事情。”   说到这里的时候,方别不动声色地眉头一皱。   “怎么了?”薛铃赶紧再问道。   “没什么。”方别摆了摆手:“他又说这次来,除了这些丰盛的美酒佳肴之外,汪船主还准备了一些宝物供大家参观欣赏,无论是谁,都能够从这三件宝物之中找到自己喜欢的。”   “所以如果有兴趣的话,那就请移步前往中央的大帐之中。”   “大帐?”薛铃远远看去那个看上去相当富丽堂皇的大帐篷,说是帐篷,看起来和宫殿也没有什么两样,虽然说只是临时搭建,但是光高度差不多就有五六丈那么高,占地面积也相当广阔,只是因为之前那里有人把守,他们是大摇大摆过来的,所以说暂时还没有进去的打算。   或者说方别没有进去的打算。   “还有。”方别继续说道:“鸾云飞又说了,汪直就在大帐之中。”   “不过大帐之外,所有人私斗鸾云飞一律不管,但是大帐之内,绝对不允许动武。”   “否则的话,那人就是他的敌人。”   “好大的口气啊。”薛铃说这话的时候,不由看向方别。   是的,大概也只有方别是这个鸾云飞的对手。   毕竟他至少是空悟这个级别的高手,也只有汪直这样的存在才能够请动的庞然大物。   “那我们要去吗?”薛铃问道。   她远远地也看到了同样起身向着大帐走去的真如师太与周梅雪。   其实薛铃对于周梅雪的了解并不多,但是今天知道了一些关于黑雪的故事之后,对于周梅雪不由就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当然。”方别点了点头。   “走吧。”少年这样说道,第一个站起来向着大帐走去,而其他人也跟在了方别的身后。   随着人流进入大帐之中,第一眼就是看到了大帐顶端无数个正在熊熊燃烧的脂油火把,这些火把在空中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的同时,也将整个大帐照的一片通明。   而在大帐的中央,站着一个白衣的文士,他看起来风度翩翩,儒雅随和,看着涌进来的江湖人士,他的表情没有一丝慌乱。   “诸位好汉你们好。”   “我就是汪直。” 第一百四十七章 聚宝盆   方别微微皱起眉头,端详着台上自称汪直的男人。   他看起来身材中等,头发花白,穿着藏青色的儒袍,束发高冠,一副标准的读书人的打扮,让人丝毫和驰名海外的大海贼联系不起来。   而在那些传闻之中,这位号称徽王的海上霸主,不仅杀人不眨眼,更非常擅长黑吃黑。   他的海上霸业,多半都是吞并竞争对手而成的盛况。   “你就是汪直?”台下有人还不太清楚这次独尊会的主持者就是汪直,就好像当初真如师太接到独尊会的邀请的时候,她其实也不太清楚这次盛会的底细。   毕竟独尊会的请帖上也没有写着汪直的名字。   “在下正是。”汪直看着开口之人,静静开口,语气淡淡,宠辱不惊,看起来并没有海上霸主的气概,反而有几分儒生的温文尔雅。   “就是你在操纵东南局势,引倭寇犯我河山?”那人继续怒斥道:“此乃国贼,今当围而诛之!”   此言一发,周围数人皆为之色变,不由向着他远离了几步。   那人环顾四周:“你们知道他是汪直就怕了吗?”   “这是国贼!国贼懂吗?”   在高台一旁的鸾云飞一脸平静,就当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   他说如果有人在大帐之内动手,便是他的敌人。   但是现在只是叫嚷的话,他浑然当做没听见。   而汪直则饶有兴趣地看着开口的那个人,笑了笑:“小兄弟,你说我是国贼?”   “谁是你小兄弟!”那人断然否决:“我的父母兄弟,都是海边的村民,就是因为倭寇犯边,他们才不幸遇难的。”   “我也曾杀过几个倭寇,可是那些倭寇源源不断,就像虫子一样,怎么杀都杀不干净!”   汪直依旧丝毫不动怒:“其实,我如果告诉你,我杀的东瀛人比在座所有人杀的加起来还多,你们信吗?”   “至少我手下死的东瀛人,要比我手下死的神州人还要多。”   “你们信吗?”   “放你娘的臭狗屁!”那人怒骂道:“你就是东瀛人的一条狗,汪汪叫看家护院的狗!”   “还杀东瀛人?”   “也不怕笑掉了旁人的大牙。”   汪直看着对方,看着他爆出粗口,依旧神色淡淡:“小兄弟是打算用嘴来讲道理,还是用拳头来讲道理?”   “我这边都有一大把的道理给你讲,不知道你要听哪一种?”   “谁要和你讲道理……”那人说道一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两人看似随意地穿插在他的身前身后,然后抽出手臂处的袖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感受着冰冷的刀刃贴近皮肤的触感,他终于清醒了一点。   方别看着这出好戏看得目不转睛,而薛铃凑近方别的耳朵,少女暖暖的吐息打在方别的耳垂上。   “汪直葫芦里面究竟卖的什么药?”   “有戏就看。”方别简简单单回了四字,顺便看了广济奇一眼。   广济奇才是这里所有人中最有立场杀汪直的人,广济奇都没动,其他人着急个毛线。   “你叫什么名字?”汪直看着在不知不觉间就被白刃加身的那人,依旧带着平静的笑容。   “我……”那人还想再骂,却突然感觉胸口一痛,只吐出来一个我字就彻底说不出来话。   汪直摇了摇头:“小兄弟,我不想杀你,或许你不怕死,但是我只问你想不想活。”   “我数到三,如果你就是要自寻死路的话,那么我这就送小兄弟你上路。”   “一。”汪直静静数出来一个字。   对方全身颤抖,既不敢说自己想死,也不敢说自己想活。   “二。”汪直看着对方的眼睛。   他身上已经有冷汗冒出。   “三。”汪直的三只发出一个前音,对方终于支撑不住,张开说道:“钱舟!我叫钱舟!”   “我以为阁下连名字都不愿说出来就要去那黄泉路上呢。”汪直摇了摇头说道:“今天我大费周章,邀请众多武林同道来到此地,并不是为了杀人立威,但是也并不喜欢别人来捣乱。”   “你说我是国贼,我汪直倒从来不这么认为。”   “你说你的父母兄弟皆是倭寇所杀对吗?”汪直看着对方说道。   “是……”钱舟咬着牙说道,然后恨声道:“你问别人话就是非要用刀指着别人的脖子问话吗?”   “原本是不用的。”汪直笑了笑:“不要说我心眼小,但是小兄弟你的表现,让我还是不怎么放心,就只能委屈小兄弟一下了。”   这样说着,汪直继续说道:“你可知道,倭寇之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兴起的吗?”   “这我怎么知道!”钱舟一口否决。   “那么这东南的倭寇之乱,难道是我汪直一人引狼入室,引起的吗?”汪直看着钱舟继续说道。   钱舟看着汪直:“难道不是吗?”   眼下其实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汪直与这钱舟的对话,一时间这已经成了整个大帐之中的焦点。   而方别则皱了皱眉头。   连他都没有看出来,这钱舟究竟是不是汪直请来的演员。   说不是吧,但是这钱舟出场之后,将话题的指向非常的危险,简直就是专门给汪直做舆论工作的样子。   但是说是吧,这钱舟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让方别都看不出来什么破绽。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汪直的控场和随机应变的能力太好了,这样的角色,不愧是一代枭雄的存在。   “我汪直今年虚岁五十有六,已过天命之年。”汪直看着钱舟淡淡说道:“早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倭寇之乱就在东南兴起,虽然没有如今这么糜烂,但是也是此起彼伏,我最初去海上做生意,最害怕的也就是遇到那些倭寇浪人,所以海上的商船,有一条算一条,上面都有着火铳弓箭,作为防御。”   “你要说我汪直之前,没有倭寇,我汪直之后,倭寇才开始犯边,我就只能叫一个大大的委屈了。”   “但是别人都说你的老巢就在东瀛!”钱舟一时语塞,然后灵光一闪吼道:“连老巢都在东瀛,说你是东瀛人的走狗哪里委屈你了。”   “这一点你就说错了。”汪直摇了摇头:“我在东瀛,别人都叫我神州的汪老板。”   “所以我也感觉很委屈,在神州,别人总以为我是东瀛人,在东瀛,别人又总感觉我是神州人。”   “这就是汉奸国贼的下场!”钱舟怒骂道。   汪直笑了笑:“非也非也,小兄弟,我既不是汉奸,也不是国贼。”   “其实在今天之前,我只是一个生意人罢了。”   “和你们所想的不一样,我的生意并不是每天派着那群如狼似虎的东瀛浪人像是放羊一样把他们放在东南沿海上,看他们烧杀抢掠,看他们打家劫舍,然后搬着大包小包,回来大秤分金小称分银。”汪直看着眼前的人叹了口气说道:“我手下大大小小几万张嘴巴,相当于朝廷养了几万员官兵,更何况我那几万张嘴巴也有父母儿女需要供养,如果在海上出了什么意外,我还要出钱抚恤,否则的话,谁还愿意跟着我汪某人出海。”   汪直神色淡淡:“就凭打家劫舍赚的那三瓜俩枣,给我手下的那些嘴巴打牙祭都不够,如果我汪直真的是混到了那个份上,那么不用诸位英雄好汉动手,我汪直第一个自刎在这台上,人生在世,如何能够面对江东父老。”   钱舟听得有点愣了。   老实说,对于其中的门道,他自己也是不太清楚的。   毕竟他也没读过书,闯荡江湖也不过是道听途说。   都说汪直是个大海贼,来东南沿海的倭寇,十有八九是他的手下,要么就是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要把汪直一个人杀了,那么东南沿海瞬间就海晏河清,一片太平了。   况且——汪直一个海贼头子,不打家劫舍,不欺压良民,不烧杀抢掠,拿什么养活自己?   但是听汪直这么一说,钱舟也反应过来了。   他也不是什么蠢人。   汪直在海上有那么多艘船,几万号的人,倭寇虽然猖獗,但是以往倭寇也很难打进富裕的州县,况且那些小村小镇的人,就像羊毛韭菜一样,虽然说割一茬长一茬,薅一只换一只,但是要是总逮着一块韭菜地割,总逮着一只羊来薅,那么就算是撒了金坷垃的韭菜地,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吧。   汪直说他小时候倭寇就很猖獗,这钱舟不知道,但是钱舟至少清楚,最近二十年来,就是汪直崛起的二十年,这二十年间,倭寇扰边不断,可是倭寇究竟抢走了多少东西,这仔细想想,大概也真的没有多少。   至少不够这些海贼逐渐壮大自己的。   说白了,打家劫舍,剪径为王,这些没本钱的买卖,终究是长久不了的。   “那你是怎么赚钱的?难不成你还有一个聚宝盆?”钱舟看着汪直说道。   应天府最出名的商人便是沈万三,沈万三最出名的就是他的聚宝盆。   汪直倘若没有聚宝盆,如何能够撑得起这偌大的家业?   “聚宝盆吗?”汪直笑了笑:“那东西,实话说,我还真有。”   此言一出,四下皆有些愕然。   所有人都知道聚宝盆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传说,但是汪直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地说自己真有聚宝盆,那就让人不得不心中思忖了。   “我只是说着玩的。”钱舟赶忙说道。   “我知道小兄弟是说着玩的,但是我可一点说着玩的意思都没有。”汪直看着钱舟的表情,嘴上淡淡说道。   “我不仅真的有聚宝盆,我有的还是这普天之下,最大的聚宝盆。”   “还记得我最开始时候说的吗?”汪直笑了笑:“你们都说我是个大海贼,其实我自己清楚,我不过是一个做生意的商人罢了,唯一有点不同的就是,我的生意做的有点大,做的有点远。”   “所有人都知道应天府有个沈万三,是一个号称沈半城的巨富,但是却最终因为富可敌国,而遭到了朝廷的妒忌,而被抄家发配,一生勤劳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沈万三其实也真有聚宝盆,并且沈万三的聚宝盆和我汪直的聚宝盆,可能还是同一只。”   “你总在说聚宝盆聚宝盆的,你倒是拿出来让我们大伙开开眼啊。”   此时人群之中,有人按捺不住开口说道。   毕竟人总是喜欢新鲜的,如果真有聚宝盆这种神物,就算不能够据为己有,开开眼界,以后多一点吹牛的谈资也是好的。   “我这聚宝盆太大了,这个大帐放不下。”汪直淡淡说道。   “你别吹牛了。”台下又有人说道:“你咋不说你的聚宝盆有天那么大呢?”   “倒是没有天那么大。”汪直笑了笑说道:“不过只比天小那么一点点。”   汪直这句话说出口,台下已经有人开始明白了。   汪直看着下方的反应,明白已经有人猜到了。   “是的,我的聚宝盆,就是这片大海。”   “这个聚宝盆有海那么大,钱放在里面能生钱,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原本我汪直不过有五两银子的本钱,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究竟翻了多少倍。”   “但是从少了估计,恐怕几千万两,乃至几万万两,恐怕不在话下。”   汪直这样说着,同时看向钱舟的表情:“至于现在,钱舟小兄弟,你该明白,我汪直并不是什么汉奸国贼了吧。”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够出得起让我汪直做那国贼的价格。”   “相反,我倒是能够给别人出得起价格。”   说到这里,汪直笑了笑,看着钱舟:“钱舟小兄弟,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钱舟已经被汪直这一番话给彻底忽悠瘸了,连他自己最初为啥生气发难都忘了。   想起来了,自己最初发难是因为汪直是倭寇头子。   但是汪直这么一说,真的是那些倭寇给汪直提鞋都不配。   看到钱舟一时不说话,汪直笑了笑,摆了摆手,自然有人将钱舟给拖了下去。   “只是一点小小的插曲。”   “今天我邀请大家来这里,只是想让大家看几样宝贝。” 第一百四十八章 汪直的大宝贝   来来来,我给你看样大宝贝。   这句话在不同的场景说出,那么就意味着有着不同的含义。   此时汪直在如此多的江湖好汉面前说出这句话,当然不会是单纯逗你玩的程度。   他说有宝贝,那么就一定是有宝贝的。   “汪老板的宝贝,那么一定是好宝贝了。”台下有人开口说道:“不过汪老板今天把我们都聚在这里,就只是为了让我们看一眼汪老板的宝贝吗?”   汪直笑了笑:“诸位远道而来,那肯定不可能就单纯看几件宝贝了,我汪某人花了这么大的价钱,让大家聚在这里,也并不是看一场热闹就结束的。”   这样说着,汪直轻轻拍了拍手:“抬上来吧。”   汪直话音未落,就看到两个精壮的汉子抬着一口沉重的箱子走了上来。   方别看着那口箱子微微皱了皱眉头。   是的,连箱子都没有换,就是郭盛让方别从汴梁带到应天府的那批货物中的箱子中的一只。   “好熟悉啊。”旁边的薛铃也忍不住说道。   “汪老板就不要卖关子了。”下面仍有人催促道,一切的宝贝,只有在箱子里面的时候才最具吸引力,就好像抽卡的时候,卡池里才有着无限可能,一旦抽出来,那么除了能够证明自己是个大号的非洲人之外就一无是处。   可是即使如此,有几个人能够忍着不把手中的卡池抽光来一看究竟。   “凡事要有一个先来后到,馒头也要一个一个吃。”汪直笑着说道,又继续拍手,第二口箱子很快也被抬了上来。   “打开吧。”汪直这样说道。   面前的手下便顺从地打开了两口箱子,将箱口朝向所有的来宾。   方别定睛望去,眉头就微微皱起。   两口箱子,一口箱子是方别所知道的,里面装的是一条条包裹着油纸的火铳,并且并不是什么早期型号,而是几乎已经改良成火绳枪的量产型。   而第二口箱子,是方别没有见过的。   打开之后,里面的东西方别倒是很熟悉。   或者说并不熟悉。   说熟悉是因为这东西的形状太过于突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说不熟悉是因为,方别还真的是第一次见这玩意。   因为第二口箱子里面装的是一门铁炮。   并不是佛朗机炮,佛朗机炮是一种相当成熟的后装铁炮,射速颇快,但是体积庞大,运输非常不便,更不可能装在箱子里被两个人抬过来。   但是远远望去,仅仅从这铁炮的大小形状以及特征来看,应该是仿制佛朗机炮制造的缩小版本。   大佛朗机炮乃是海战利器,也只有海上战船才能够装得上这玩意,而如果在陆地上,它唯一的用途就是守城攻城,毕竟体积大,重量大,运输是个老大难问题,仇恨值也高的离谱。   而这缩小的型号,虽然说威力上自然比不上大佛朗机炮,但是看起来却是相当成熟的野战炮的样子,两个人就能够提过来,放在车上的话,普通的骡马车就可以轻松地运输,其战略价值要比想象中大的很多。   方别有些意外,而那些江湖群豪就更加不明就里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汪直说要拿出来宝贝,结果拿出来的却是这两箱枪炮。   这算是什么宝贝啊!   “汪老板能不能解释一下?”台下已经有人开口了。   “这还需要解释吗?”汪直笑了笑,伸手往箱子中轻轻一指:“这是我找神州工匠制作的东瀛铁炮。”   “说起来,这东瀛的铁炮还是我从西边那群弗朗机人手里买过来的,但是没想到东瀛人竟然能够将这弗朗机铁炮重新改进,使其射程更远,射速更快,精度更高,比起来我们神州的火铳,真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所以我特意找了一批东瀛工匠,让他们来神州开设铁炮厂,最开始可真的是花了我老鼻子的钱,但是现在。”汪直拍了拍装着铁枪的箱子:“一天他们能够给我产五十支这样的铁炮,如果原料供应充足,一百天就是五千只,一年就是一万八千二百五十只。”   “这样的铁炮,五十步外能打飞鸟,枪响鸟落。”汪直看着眼前的江湖群豪,微笑款款:“你们说如果这还不是宝贝,那什么才是宝贝呢?”   台下群豪一时间有点鸦雀无声。   是的,一杆枪没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是鸟铳,寻常江湖人士也不会将其放在眼里,毕竟鸟铳打静止目标还行,如果打高速移动的靶子,那就要真的随缘了。   但是一杆鸟铳不算什么,如果七八根十来根,乃至于成百上千根呢?上百根鸟铳一个齐射,岂不是一品高手也要落荒而逃?   咱们不说江湖,且说朝堂。   如果按照汪直所说,他一天能够产五十支这样的铁枪,一年就是一万八千二百五十只,一年的产量,就能够装备一支接近两万人的大军,这样的大军,朝廷还能够围剿地了吗?   到那个时候,谁围剿谁都说不准了。   而汪直看着台下的反应,有点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其实这铁炮尚且不算什么,说白了就是大头兵的玩具,而这东西,才真的是宝贝。”   汪直看着另一个箱子的大炮说道。   “来,把这大炮抬出来让大伙开开眼,这可不是什么西洋玩意儿,这可是正宗的咱神州生产的高级大炮,能打三四里地那么远,炮弹落地,寸草不生。”   汪直这样说着,就有手下有些吃力地将里面的大炮给抬了出来,只见火炮粗细不过成年人手臂那般粗细,长五六尺的样子,原本装大炮的盒子就十分狭长,不过这抬出来之后,所有人才看清楚这大炮的庐山真面目。   而方别则又皱了皱眉头。   汪直的技术水平,让他非常意外。   因为这铁炮,实在太细了。   铁炮并不是越粗越好的。   事实上早期的铁炮之所以那么粗,主要是因为冶炼技术不过关,大炮的炮身铁质策划差,杂质多,什么气泡啊废渣啊,都是家常便饭。   炮身质量不过关,就是容易炸膛,如果一门大炮能够做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么敢开这门炮的人我只能说敬你是条汉子。   那么冶炼技术不行怎么办?   只能把铁炮尽量做得厚实一点。   毕竟大就是美吗。   多就是好。   一门铁炮做得又粗又大,不是看着就感觉威风吗?   当然,然后这门炮就只能呆在城墙上,安静地眺望每天的余晖。   然后每次打仗,都要随即抽取两名幸运炮手祭天。   如果说汪直并不是故意打肿脸充胖子,而是真的能够制作出来炮管这么细的大炮,那么方别也不得不承认,汪直就代表了这个时代的先进生产力。   “那大炮看起来不怎么厉害的样子。”在一旁的薛铃开口说道。   薛铃是真的不懂这方面,也不可能懂,反正在妹子看来,也是大就是好,多就是美。   这台上的大炮看起来那么苗条,战斗力怎么能够起得来?   而台下已经又有人起哄发言了:“汪老板,你这炮看起来这么瘦,打起来会不会直接炸膛啊。”   “要不要给大伙试试炮?”   汪直听着下面的聒噪,不由笑了笑:“好啊。”   “来人,把这门大炮抬出去,我们就让客人们好好看看这黑旗将军的威力。”   这样说着,已经有人重新将这叫做黑旗将军的大炮抬上了肩,然后向着大帐之外走去,汪直也跟在后面,其他人见汪直都出去了,当然也耐不住好奇,也一窝蜂地跟着出去。   方别故意吊在后面,看着脸色铁青的广济奇:“怎么样?汪直是不是给了你很多惊喜?”   “你现在如果在这里杀汪直,有把握吗?”   广济奇静静摇了摇头:“绝无可能,他有高手贴身保护,想要在这里刺杀他几乎没有任何机会。”   “而且,那些鸟铳,哎,那些鸟铳。”   “我总感觉汪直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有那么多鸟铳,并且是一天比一天生产地多的鸟铳。”   “如果汪直真的有那么多鸟铳,朝廷还能够打的过他手下的那些海盗吗?”方别问道。   广济奇没有丝毫犹豫:“那是万万不敌的,所以只能趁他羽翼未丰,先下手为强。”   说到这个羽翼未丰,广济奇又是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现在的汪直羽翼未丰,那就未免太过于自欺欺人了。   汪直已经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神州大地上偷偷设置了枪炮厂,来生产这些枪炮,这些枪炮生产出来总不能当摆设吧,除了卖给别人之外,更多的便是武装自己。   那么汪直——他究竟还想要做什么。   鸟铳姑且不说,那铁炮在船上就是一个铁憨憨,绣花针,但是如果到了陆地上,这样的野战炮就真的威力惊人了,什么土墙碉堡,真的能够一炮干下来一个。   如果能够凑够足够多的大炮,攻打应天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方别看着脸色铁青不住思索的广济奇,不由笑了笑:“既来之则安之。”   “汪直的表演才刚刚开始,就让我们一起看看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了。”   广济奇点了点头,和方别一起向着大帐之外走去。   大帐之外就是玄武湖。   玄武湖外可以看到那影影绰绰的应天府城墙。   毕竟玄武湖虽然不在应天府中,但是距离应天府也实在太近了一点。   看着手下熟练地将这门黑旗将军炮架了起来,此时夕阳将落,半江瑟瑟半江红。   汪直抬手一指玄武湖中两三里外的一块湖中礁石:“看到那块石头了吗?”   “我们就打那块礁石好了。”   这样说着,他让手下调整好了大炮的方位和角度,当着所有人的面填装好炮弹,最终将火捻也铺设完毕,自然有人将火把放在了汪直的手边:“报告船主,一切准备妥当。”   汪直接过火把,回身看着身后众人,“诸位好汉要不要和我汪某人打这个赌,就赌这一炮能不能正中那湖中礁石?”   江湖群豪自然是不信的。   这个时代大炮的精度其实也是一个玄学的事情。   想要精准判断落点,击中三里之外的一块礁石,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汪直如此笃定,又让人感觉心底有点虚。   毕竟他可是汪直啊,还没有人能够在打赌这件事情上,赢过眼前这个男人。   否则他也赌不到今天的这般身份地位。   “汪老板要拿什么来赌呢?”   正在没有人说话之际,方别向前两步,站了出来,看着眼前的白衣汪直,平静笑道:“汪老板有什么赌注,我都乐意奉陪。”   汪直看着这个突然站出来的少年,只觉地非常面生,但是不知为何,他隐隐又感觉完全不敢小觑对方。   想到此处,汪直不由哈哈大笑了一声:“这位小哥,既然这样说了,那么我们就赌这门黑骑将军炮好了,如果说这门炮能够一炮正中礁石,那么这门炮就送给小哥你。”   “那倘若我输了呢?”方别继续说道。   汪直看着方别:“如果小哥你要是输了,那么就不妨留下来为我效力三年。”   “三年之内,我汪直短不了小哥的开销,敢问小哥意下如何?”   方别笑了笑,上前击掌:“那就一言为定。”   “不过敢问汪老板。”方别指了指汪直手中的火把:“不知道能不能让我来点火?”   汪直看了看方别的眼睛,笑了笑摇头:“恐怕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伤到了小哥。”   这样说着,汪直上前,用火把点燃火捻,只见火星乱窜,周围人不由往后退了一圈,毕竟这大炮虽然已经固定架设好了,但是炮身如此之细,如果真的炸了膛,那可以说又到了随即抽取幸运观众的时候了。   不过汪直居然敢以身犯险,又说明他对自家的黑旗将军炮,是相当的自信。   火捻很快就燃烧到了尽头,然后钻入炮管之中,引燃了炮管中已经压实的火药,火药燃烧释放出大量的膨胀炙热的气体,最终推动炮弹向前。   “轰!”   只听得一声巨响,所有人都看着一颗乌黑的炮弹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飞了出去。   然后溅落在玄武湖中。   距离汪直所指的那颗礁石,还有数十丈之远。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   响声在玄武湖之畔发出,震耳欲聋。   但是看溅落的水花,距离汪直所要瞄准的礁石还有数十丈的距离。   讲道理的话,这个时代大炮的精准程度,四里的射程,打出来几十丈的误差,已经算得上是相当不错了。   所以看着跑声响起,水花溅落,周围人不由叫了一声好。   但是汪直脸色却有些铁青:“让小兄弟见笑了。”   “这口黑旗将军炮就送给小兄弟了,无论是小兄弟要现货,还是折算成银两,我汪某人都不会皱半下眉头。”   这样说着,汪直转身向着大帐之中走去,头也不回。   而方别则站在原地,似笑非笑。   当大多数人都跟着汪直一切回到大帐之内的时候,薛铃才凑近方别:“你这个时候来招惹汪直并不好吧。”   方别一向不是哪里有麻烦就躲着吗?   这次竟然主动顶了上去,事出反常必有妖。   或者说是这也是在方别的预料之中。   方别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薛铃的问题,而是单单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汪直笃定说可以打中湖中的那块礁石吗?”   薛铃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他不是最后没有打中吗?”   “是啊。”方别点了点头:“想要真正弹无虚发的方法,只有一个,你知道是什么吗?”   薛铃摇头。   “那就是提前在礁石上埋设好炸药。”方别看着薛铃笑道。   薛铃恍然大悟,然后不由皱起眉头:“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为什么炸药没有引爆对吧。”方别摇了摇头,看着薛铃:“你没注意到宁夏不在吗?”   薛铃这才发现宁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身边了,正左右张望的时候只听到湖边有人笑道:“我在这里呢。”   薛铃低头一看,才看到宁夏正泡在初秋的湖水中,之前的繁复襦裙已经换成了干净利落的贴身水着,此时湿漉漉的长发贴着脸颊向下滴落着水珠,不过宁夏的表情却显得颇为轻松。   “你怎么泡水里了?”薛铃说了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难道是宁夏?”   “什么时候的事情?”   方别看着薛铃笑了笑:“你猜?”   “我就不猜。”薛铃有些气鼓鼓地说道,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是不是汪直亮出来大炮的时候?”   说不猜,最后还是猜了,所谓口嫌体正直,莫过于是。   而方别则摇了摇头:“如果是那个时候的话,已经太晚了。”   “那究竟是什么时候呢?”薛铃有点疑惑地说道,然后突然灵光一闪:“以你的性格,恐怕早做了调查了吧。”   “亏刚才我看你还很惊讶汪直拿出来的是大炮呢。”   方别叹了口气:“这几个月来,你还是有点长进的,是的,我昨天就确定了汪直今天大概会拿出来什么东西来展览,当然,对我们来说,枪炮之类的虽然厉害,但是吸引力却并没有那么大,枪炮是汪直展现自己实力的一部分,但是最关键的,还是汪直会拿出来的第三样宝贝。”   “第三样宝贝?”薛铃好奇说道:“你可知道会有三样宝贝了?”   “也就是说,鸟铳算一个,这大炮算一个?”   “非也非也。”方别摇头:“枪炮算是一个,都是属于军械。”   “第二个,则是一个大家伙。”   “不过关键是第三样东西。”   “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之所以汪直能够请动南海神剑鸾云飞为他效力,之所以黑雪会不远万里来到江南应天府,都和这第三样宝贝有关。”   听方别这么一说,薛铃瞬间来了精神:“什么东西?”   “一本秘籍。”方别静静说道。   “秘籍?”薛铃不可思议:“什么秘籍……”   “难不成是大悲赋?”在薛铃所知的范围之内,没有什么能比大悲赋更加高级的武功秘籍了。   如果说汪直的手中真的有大悲赋的话,那么请动鸾云飞,引来黑雪,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唯一需要好奇的大概就是汪直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大悲赋。   大悲赋的原本应该还在罗教啊。   就连宁欢东进,也没有带着大悲赋过来,否则的话,如今大悲赋已经成了方别的囊中之物。   “并不是。”方别摇头说道:“而是独尊功。”   “独尊功?”薛铃没有听说过这门武功。   当然,薛铃没有听说过的武功有点多。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方别看着薛铃说出来了这门功法的全名。   薛铃一听就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顺便突然感觉和大悲赋很搭的样子。   你看。   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除了名字都比较霸气之外,好像连命名方式都是一个风格的。   “独尊功?独尊会?”薛铃念了下这两个名字,突然反应过来:“好像真有可能啊!”   “那个独尊功什么的,很厉害吗?和大悲赋比起来怎么样?”薛铃不由问道。   宁欢手中的大悲赋真的已经很可怕了,当然,宁欢的大悲赋已经是练到接近大成了,如果说独尊功只是一本秘籍的话,危险性远远没有宁欢的大悲赋高。   除非是鸾云飞加独尊功,才比较可怕一点。   毕竟对于鸾云飞这种武功已经登峰造极的武功高手而言,唯一能够吸引他们兴趣的,大概也只有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武功秘籍了。   就好像当初宁欢可以为了一本大悲赋而投奔罗教一样,鸾云飞为了一本独尊功而选择和汪直合作,就有一下顺理成章的感觉了。   “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方别感觉自己已经逃不掉这个梗了。   他叹了口气:“首先,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也是江湖上几近失传的传说功法,当然最大的遗憾是我也没有见过什么是独尊功,不过目前我对其的评级,应该也是一本半橙色的超级功法。”   “但这并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我一直有一种猜测。”   “那就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和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是两门互相照应,互相补全的武功。”   “也就是说,如果谁能够同时获得这两门武功,并且将其融会贯通的话。”   “可能会造就出我所知的这个世界上第一本真正的橙色武学的诞生。” 第一百五十章 独尊   薛铃听着方别所说的这些,已经感觉飘飘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真正的橙色功法?   事实上薛铃对于方别的这五色评价法还不是很熟悉,所以说她也不清楚这所谓的橙色功法究竟代表着什么。   但是连大悲赋也只能算是半橙色的功法,而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则和大悲赋平级,都是半橙色的武功,而二者融合,能够诞生出来真正的橙色武学?   薛铃感觉自己有点蒙圈了。   其实所谓的功法融合,之前总感觉是无稽之谈,但是随着方别用紫霞神功和紫气东来的亲身实践,创造出来的新武学紫极天象的效果几乎每个人都看在眼里,紫极天象即使是在紫色功法之中,也算的上是一门强横的武功,更别说紫极天象实际上是一门内功,而不是什么招式秘籍,内功也就意味着几乎可以做到人人有功练的地步。   至于功法匹配进阶之类的,就不是薛铃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而紫霞神功和紫气东来两本武学不过是蓝色功法的程度,就能够融合出来紫极天象,那么倘若说真的有独尊功与大悲赋的融合,最终诞生出来的武功又会可怕到什么程度?   没有人见过,所以连想象恐怕都想不出来。   薛铃慢慢咽下了一口唾沫:“那么,所谓的真正的橙色武学,究竟是什么样子?”   方别摇了摇头:“我自己都没练过,我怎么知道。”   “但是据我猜测,橙色武学毫无疑问已经到了涉及改造身体层次的阶段,寻常人寿命不过百,但是橙色功法真的修炼了之后,可能能让人的寿命突破百岁。”   “那么说的话,宁欢不就是已经做到了?”薛铃忍不住说道。   所有见过宁欢的都对他以少年之身而来中原印象深刻,在薛铃看来,宁欢不就是已经做到了返老还童,长生不老了吗?   “所以我说大悲赋是半橙级别的武功。”方别看着薛铃说道:“大悲赋的返老还童,是有代价的,并且瓶颈相当高,要知道,宁欢可是修炼大悲赋了接近二十年,一直修炼到第七重之后,才慢慢接触到了返老还童这个门槛,并且同样也要支付相应的代价。”   “这样的武功,强当然是极尽的强大,但是同样有自己的缺陷和局限。”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应该也和我熟悉的那个返老还童功不太一样,毕竟人家现在已经叫做不老长春功,不叫八荒六合功了。”方别静静碎碎念道,也没有管薛铃听不听的懂。   “嗯,那我来总结一下吧。”薛铃想了一下,看着方别说道:“目前你的分析应该是,汪直得到了一本武功秘籍,就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因此他用这本秘籍招揽了鸾云飞为他所用,并以此为基础,举办了这场独尊会。”   “而同时,因为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可能和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有些关系,所以说罗教对此也很感兴趣,听到风声之后,就让正在负责追捕宁夏的黑雪来应天府看一看,而和宁夏来到应天府的关系不是很大。”   “而这独尊功的品级很高,按照方别你的说法,就是和大悲赋平级的半橙级,并且两本武学还有融合的可能,融合之后更是不可限量。”   薛铃看着方别一口气说完:“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当然目前最大的漏洞,就是我不确定汪直手中有没有这本武功秘籍。”方别摇头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然,以汪直的身份和能力,他还是有资格拥有这本独尊功的,甚至说,他自己见猎心喜自己修炼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独尊功最终还是会有能者居之,除非汪直自己就是绝顶高手,否则他能够拿在手中的可能性不大,而如果汪直就是绝顶高手的话,他也没有必要以独尊功为诱饵来请鸾云飞为他出山,毕竟请佛容易送佛难,引狼入室的事情,自古及今都没有人少去做。”   “可是……”方别叹了口气:“这独尊功就是这一切的最后一张拼图,我手里没有汪直有这门武功的证据,但是如果汪直手中有独尊功的话,那么这一切的谜团又都迎刃而解。”   “还有一件事情。”方别看着薛铃:“你知道汪直选择在这里举办这场独尊会的原因吗?”   薛铃摇了摇头。   这她还真的猜不明白。   “可惜广济奇广兄弟不在身边,否则他一猜就准。”方别叹了口气,看着薛铃:“汪直第一样亮出来的,可是鸟铳和大炮。”   “至于第二样东西,我多少也有些眉目了。”   “第三样东西,则是独尊功。”   “你想,如果有一个人他有一只所向无敌的军队,还有充足的粮草供应,甚至说自己还有绝世的武功,那么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什么不想做的呢?”   “或者说,他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呢?”   薛铃倒抽一口冷气,方别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该不会是想要自己当皇帝吧?”   方别笑了笑:“这就要提到为什么汪直会选择在玄武湖上来举办这场独尊会了。”   “大概就是想要某人来当他的三把火了。”   薛铃听得有些凛然:“那么蜂巢知道吗?”   薛铃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蜂巢如今和朝廷接近势同水火的,如果说汪直真的反了,那么对于蜂巢来说可是重大利好。   这可能也是蜂巢会支持汪直的重要原因。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薛铃看着方别。   这个时候薛铃已经没有什么主心骨了。   她更愿意当方别的工具人。   方别笑了笑,看了看另一边已经找没人的地方换过衣服过来的宁夏。   “我们目前还是静观其变。”   “因为这场局之中,还有一些人的动向我没有瞧清楚。”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这次任何一方都不是省油的灯,谁都想让别人给自己作嫁衣裳,但是最后谁能笑到最后,可能连我都不知道了。”   “不过,汪直现在应该开始要吹自己的第二样宝贝了。”   “我们可以去看看。”方别这样说着,就向着大帐走去。   两个人在外面已经有挺长时间了。   薛铃点了点头,看了宁夏一眼,然后两个人跟在方别身后,走向大帐之中。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战船   而在大帐之中,汪直已经姑且忘掉了这个小插曲。   为什么已经埋设好的炸药没有按照约定起爆,这让汪直心中有些疑惑,但是这终究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试炮本来就是一件以退为进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黑旗将军炮能够打响,能够打出去,能够打远,证明这三点,要比打准重要的多。   毕竟你大炮本身的精度再高,具体还是要看使用的人,眼下虽然说有几十丈的误差,但是真到了行军打仗,或者说聚集攻城的时候,只要能够打到人,那就是胜利。   反正城那么大又不会跑,人那么多也不担心打不到。   而将黑旗将军转手送给那个少年,也能够证明汪直手下兵工厂的产量足够大,根本也就不用心疼这一尊炮的损失。   “接下来,要给大家看一下我的第二样宝贝。”汪直轻轻抬手拍了拍,就有人再抬着一座用白布盖着的东西进了大帐中央,放在了汪直的面前。   这个东西看起来颇大,要比汪直还要高出来一点,又用布罩着,所以一时间下面很多人就有些百爪挠心,急不可耐想要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而汪直也没有真的卖太多关子,他环视四周一眼之中,就伸手扯住幕布,用力拉开。   拉开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看呆了。   因为在汪直的面前是一艘船。   一艘一人来高,有桅杆,有甲板,有龙骨,可以说真船该有的这船一应俱全的缩小的战船模型。   “这……”怎么说呢,台下的英雄好汉什么都见的多了,但是也唯独没有见过这样一个等比例缩小的战船模型。   “汪老板这是搞哪出啊。”   “难不成这就是汪老板的宝贝?”   “让我们千里迢迢过来就是要看这个的?”   而台下方别则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虽然说来到这里之后,方别皱眉的次数已经很多了,而且再来之前,方别对于这次独尊会会有什么他也有一些自己的猜想。   但是当所有猜想都变为现实的时候,这种感觉还是有点微妙。   不错,汪直所展示出来的这艘战舰模型,和郭盛送给自己的那艘广域静默号,虽然不是说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但是其结构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当时方别还在想为什么明明是江船,吃水却那么深,感情制造出来就是打了个出海的准备。   而郭盛当时也说过,这是给别人造的船,只是因为临时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所以交割上有一点困难。   敢情现在全真相大白了,这就是给汪直造的海上战舰,并且还是最新式的那种。   “这当然就是我的宝贝,只是真船太大,没有办法拉过来让大家一饱眼福,所以说只能够用模型来凑数。”   “我只说,这船是我们最新打造的海上战舰,等到这船出来,这东南海面上原本那些红毛战舰,一个个全得给我靠边站!毕竟人在大海上是没有办法立足的,自己的拳头硬不硬,就要看自己的船好不好。”汪直看着四下说道。   “原本我汪某人尚未功成名就的时候,只能够将就用别人的船,老实说,咱们的老船可没有那些红毛的战舰好用,到海面上,他们一艘船能打咱们四艘船,还好那些红毛战舰数量少,我们都是靠人海战术,或者说直接靠上去架木板跳上去靠肉搏战取胜。”   方别听到这句话,不由有点咧开嘴,因为他想到了那个著名的段子——“你以为我是谁!给我靠上去!”   然后就沉了。   而台下的江湖群豪则听得有点入神,虽然说汪直讲的是海上的事情,但是面对那些红毛外国人,大家还是有些同仇敌忾的,听说自己的船比不上他们,心里还是不服的。   “总之,如今我汪某人发达了,自然要造出来属于自己的船,我特意去西边请了几个红毛的工匠,好吃好喝供着,让他们把自己会的全部吐出来,和咱们自己的造船老师傅好好商量着来造新船,老实说,是真的造了好几艘又不好用,又贵的废船,只能够自己用着运运货,但是这船就不一样了。”   汪直拍了拍面前的模型:“这船跑得快,载重大,能装炮,能运货,海上有一个算一个的,都不是这船的对手,那些红毛战舰再敢出来嚣张,看我一艘一艘全部给他打沉!”   汪直说这些的时候,颇有些神采飞扬的感觉,和他的儒生形象相当不搭,这个时候你才能够感觉到,他是真的那种海上霸主,一点都不打折扣的样子。   而汪直顿了顿,“有了这船,远的我不敢说,三十年之内,这船就是整个东南海上,跑得最快,火力最猛,也最抗揍的大船,整个海上,彻底就是我说了算。”   “但是大伙知道,我为什么要造新船,造大船吗?”汪直看向所有人。   没有人应答。   因为大家都不是在海上讨生活的,所以第一时间没有办法GET到汪直的脑回路。   而汪直笑了笑:“活下去。”   “你们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么我是在海上打拼的,那更是身不由己。”   “我也想早点退休做一个富家翁,但是手下的兄弟不允许,又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看着我身下的位置,心想着什么时候这位置就由自己来坐,我想要活下去,就要有最好的船,最好的炮,做最大的生意,赚最多的钱。”   汪直看着所有人,拍了拍眼前的战舰模型笑道:“而这船,就是我手上的家伙,谁要动我汪直,就要看这船答不答应。”   台下听得一片肃然。   因为可以想象,如果海上真的跑满这种最先进的战船,那么不要说普通海贼的小船,就算是朝廷精心准备的水师,又岂能是这些战舰的对手?   那样的话,汪直在海上,真的就是无法无天的海上帝王了。   “汪直!”此时有人在台下突然喊道。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难不成你还想当皇帝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武林独尊   在原本喧闹的大帐之内,突然有人喊出来这句话,一瞬间整个大帐中有点鸦雀无声的感觉。   汪直回头,看向开头的那人,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不带紧张。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兄弟。”   “你先亮出来你那成山的枪炮,又让我们看你足以称霸海上的战船,有这样的资本,你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台下那人依然不依不饶地喊道。   “狡兔死,走狗烹。”汪直慢悠悠地说道:“我只是怕成了那沈万三罢了。”   沈万三富可敌国,但正是因为这敌国之福,所以圣人一声令下,沈万三就要集体抄家发配,只是侥幸在皇恩浩荡下保住一条性命。   真是太真实的皇恩浩荡。   汪直此言一出,就算有人知道他是口是心非,不想要授人以柄,但是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   就好像梁山泊的好汉们占山为王打家劫舍,为什么朝廷不来剿灭他们,是因为他们真的有雄兵数万,良将百员,威风八面,不可力敌。   放在汪直身上也一样,如果汪直没有海外的基业,没有海面上那飘着的大大小小数百战船,没有这遍及海外诸国的大生意,朝廷看汪直也不过是一块待宰的肥肉,哪里有和朝廷谈条件的资格?   当然,现在汪直想和朝廷谈条件,本身也是一种僭越。   “广兄你怎么看?”方别听着汪直的这番话,扭头问向一边的广济奇。   广济奇这次能够见到活生生的汪直,姑且不论这个汪直是不是替身,总之作为对于汪直的生平有过详细研究的人,他的态度始终相当认真。   “他在说谎。”广济奇叹了口气说道:“汪直是非常典型的神州人,这一点并没有因为他去东瀛居住生活了那么久而改变。”   “他曾经想要成为一个读书人,不过因为家境贫寒,最终还是选择了出海做生意来赚钱养家,谁知道这一出海就出来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大的海盗,不过尽管如此,他骨子里的一些东西还是没有变,你看他现在,依然是一派儒士打扮,你不能说他没有读过四书五经儒家经典,或许他读的还不错,但是离真正的大儒差的还很远。”   “我曾经说汪直最大的问题是老了。”   “老了就会考虑落叶归根。”   “老了就会考虑身后名的问题。”   “如果汪直现在死了,那么未来所有人还是会记住他,不过是作为臭名昭著的大海盗给记住,所以汪直现在所追求的,就是更高层次的存在。”   “儒家讲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汪直现在,当然是属于发达的,但是他的兼济天下,恐怕和我们所理解的兼济天下不一样。”   广济奇看着方别说道:“反正我认为汪直那么聪明的人,不会蠢到真的和朝廷与虎谋皮。”   “就像他所说的,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汪直现在已经没有退的余地了,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逼他前进,而他所要做的,就是借助身边人的力量,然后做那最后一搏。”   说到这里,广济奇自己笑了笑:“但是呢,这里人多口杂,想要他真的承认自己的抱负,恐怕还需要一点契机。”   “但是看过这一次之后,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向总督大人如实禀告,今后汪直一定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乃至于动摇国本的存在,所以说再也不能够听之任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需要全力剿灭,不能有半点迟疑。”   这样说着,广济奇又叹了口气:“不过,今日看过之后,想要彻底剿灭汪直,比我想象中的难度大太多了,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实施斩首了。”   所谓斩首,便是斩杀首领。   汪直便是这个首领。   方别神情微动,但是不置可否,而此时台上的汪直则命人撤去了台上的战船模型,然后再拍拍手,这次送上来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托盘。   周围人看着这个托盘无不目光微动,毕竟之前汪直所展示的宝贝,要么沉,要么大,眼前这个轻飘飘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是谁都说不清楚。   “这是我要让大家看的第三样宝贝。”汪直看着四周缓缓说道:“不知道大家听没听过,这次的集会名为独尊会,何为独尊?并不是我汪直独尊,而是武林独尊的意思。”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武林独尊,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今江湖上那有什么武林独尊,武林盟主百年都没出一个。”   “如今正道武林是七大名门为首,你汪直算什么东西,也敢定义什么武林独尊?”   汪直在一旁静静观看着所有人的反应,之前从来没有引起这些江湖人士这么大的反响,而如今这个武林独尊,算是和他们息息相关的事情了。   汪直笑了笑,看了一眼边上的鸾云飞:“云飞,你来说吧。”   鸾云飞点了点头,起身站在了汪直面前,只见他长身玉立,仪表堂堂,确实不愧武林顶级强者的名号,周围人看他扮相,也不由叫了一声好,而鸾云飞并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只是淡淡开口说道:“确实,汪老板当初邀请我,确实用了一个武林独尊的名号。”   “我当时很好奇,问汪老板为什么他并不是江湖人,却要来管江湖人的事情,而汪老板就给我看了一样东西。”   鸾云飞看着前面:“大家猜猜是什么东西?”   “猜不到,你要卖关子吗?”有人在下面不由分说地大声嚷嚷,鸾云飞静静凌空一指,那人就翻滚倒地,满脸煞白,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鸾云飞表情淡淡:“我不是汪老板,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不过如果你们真的不想猜的话,那么这个谜底也很好揭开。”   “我可以告诉大家,汪老板给我看了这样东西,说凭借这样东西,可以帮我成为武林第一。”   “我信了,然后才来到这里。”   这样说着,鸾云飞身后揭开盘子上的红布,拿出来了那本薄薄的册子。   “这个册子上,记载的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第一百五十三章 武林秘史   薛铃明确从鸾云飞的口中听到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这个名字。   可以说方别之前的预言,现在终于变成了现实。   而台下众人,却反映不一,就如同薛铃一样,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名字,而也有少数人面色为之一变。   而正在这个时候,人群之中,一人腾空而起,身着灰色缁衣,径直杀向鸾云飞。   鸾云飞看着那人来势,手中剑未出鞘,而只是用剑鞘和对方连过数招,最终对上一掌,对方纹丝不动,而鸾云飞则不由向后接连退出三步,才站稳脚步,看向面前这个缁衣老尼:“师太究竟是谁?难道是真如?”   毕竟江湖上武功如此之高的尼姑,一只手是数的出来的,鸾云飞虽然从来没有见过真如师太,但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见过真如的手上功夫,可以说几乎不做第二人选了。   而飞身上前的人正是真如,她站在高台之上,冷冷注视着面前未出剑的鸾云飞,心中也是颇为忌惮。   当然,这番空手对决是她占了上风,但是鸾云飞号称南海神剑,可以想象他大多数的功夫都在这柄剑上,而现在鸾云飞剑未出鞘,就能够和自己打出一个六四开,那么对方如果出剑的话,自己还是不是他的对手,就要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虽然真如确定自己远远没有使出全力,但是鸾云飞就使出全力了吗?   但是真如师太的眼神依旧异常冰冷:“这真的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真如看着鸾云飞说道,并没有回答的鸾云飞的问题。   而鸾云飞则神情严肃:“我并没有看过真正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但是这本册子所记载的武功确实高深无比,是我生平仅见,依法修习,大成之后绝对可以到前无古人之境界。”   “那让老尼也看一下如何?”真如师太这样说着,劈手就来夺鸾云飞手中这本簿册,但是鸾云飞哪里会让真如师太得逞,他在高台上辗转腾挪,偶尔和真如师太对上两招,始终点到为止。   不过尽管如此,两个绝世高手在高台上对决,真气溢散之下,在场之人无不后退三五步,只感觉劲风铺面,几乎无法呼吸。   而周梅雪呆呆站在原地,没有想到师父竟然说出手就出手,就这样把她晾在这里,其实原本她听故事听得还是很开心的,也没有想到这些故事竟然和自己还有关系。   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一双冰冷的手轻轻在身后握住了她的脖子。   “你就是周梅雪?”那个声音阴冷带着淡淡的寒气,让周梅雪全身的汗毛在那一瞬间几乎竖直了。   她连回头看对方是什么样子都做不到。   “不用回头。”那人继续说道:“我要看看师姐这些年究竟是不是把功都练到狗身上了。”   而在台上,空手之下,鸾云飞并不是真如师太的对手,对方的内功应该是普贤真经,正如同之前所说过的,普陀山属于普贤菩萨的道场,无论说这普贤真经是不是普贤菩萨所传授,但是毫无疑问,是佛门最上乘的内功心法,虽然论及威猛刚强,远远不及少林的高深心法,但是绵里藏针,涓涓细流,天下几乎无人能出峨眉心法之右。   鸾云飞和真如师太对过几手,虽然说秘籍没有被对方夺去,但是却被逼得几度狼狈。   他曾经宣言说过,如果有人在大帐之内动手闹事,那么对方就是自己的敌人。   也正式因为这句威慑,所以说在真如出手之前,并没有敢挑动鸾云飞的这句禁令。   但是现在真如师太出手,真如师太可是排名尚且在鸾云飞之上的猛人,鸾云飞瞬间倍感压力。   他运气一掌将真如师太逼退,轻声喝道:“我念你是武林前辈,得道高人,所以才让你三分,你若再咄咄相逼,等我拔剑,那么出手必见血。”   真如师太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也是微微凛然,虽然说江湖榜排名自己要比这个鸾云飞要高,但是人在江湖飘,谁都知道,江湖榜排名看看还行,但是真拿江湖榜排名当成金科玉律,那么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如果对方手中真的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那么就事关重大,绝对不能让它落在鸾云飞或者说汪直之手。   “你在江湖年岁尚少,没有听说过关于这门武功的故事。”真如师太低声喝道:“但是这门武功已经是一门禁忌,约定俗成,天下间不能再有第二人修炼这门武功,否则遗祸无穷,把秘籍拿来,速速毁去,以免江湖浩劫,生灵涂炭。”   鸾云飞倒是吃了一惊,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辞:“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乃是上一任武林盟主所修炼的武功,他也凭借这门武功,登临了武学化境,他既然能够修炼,我为何不能?”   “你居然知道这是上任武林盟主所修炼的武功?”真如师太笑了笑:“那么既然知道,难道你不知道上任武林盟主乃是不得好死的吗?”   “被天下共击之。”   “而究其根源,就是因为这门武功。”   鸾云飞没有想到今天竟然会被江湖大佬科普这门常识,因为他的师承杂乱,一大半算是自学成才,算是顶配版的盛君千,而不是江湖名门出身,所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可是我看,这本秘籍并没有邪派的修炼手法,完全是凛然正气堂堂正正的修行手段,又为何修炼不得,修炼之后又会出什么大毛病?”   “多说无益。”真如师太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和鸾云飞过多纠缠:“看你的样子,你多半已经修炼了这门武功,那就让老尼看看,你修炼究竟到了什么成色。”   这样说着,真如师太凌空一指,向着鸾云飞而去,正是她的成名绝技,溪神玄指。   真如师太的指力凌厉至极,鸾云飞此时再不敢怠慢,同样出剑相向,一道剑光顷刻闪耀在整个大帐之内,几乎映照在所有人的眼中。 第一百五十四章 胜负   薛铃在下方看的心旌动摇,这基本上是薛铃见过最高水准的高手对决了,与当日的空悟之战黑无可以相提并论。   只是有所不同的是,当日空悟和黑无二人均是大开大合一往无前的顶级硬派功夫,而鸾云飞与真如师太之间,则更加接近于方寸之间的微妙较量。   毕竟两个人之间的战场,只是在一个三丈见方的高台之上,更何况高台上还有一个几乎等同于路障的汪直,但是两个人却能够视汪直于无物,几乎斗了个酣畅凌厉,直到最终谈判破裂,两个人才算是各自使出来绝招,决定倾力一战。   这也是鸾云飞初次拔剑。   老实说,薛铃见到的剑道高手是真的不少了,从最初的无形剑刘平夜开始,到商九歌,再到宁欢,到方别,哪一个都算得上是剑道宗师级别的任务。   当然,目前来看,最强的剑应该是方别的剑,毕竟只有方别的剑杀了宁欢。   但是若论精妙无边,剑道至境,当属商九歌是也。   就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薛铃认为鸾云飞的剑是最接近商九歌的剑。   哪怕这是鸾云飞的第一次出剑。   一时间之间,大帐上方瞬间被指力与剑气所笼罩,大帐之上所燃烧的熊熊火把被剑气影响,明灭闪动,也让两个人的身形在高台上变换不止,显得姿态万千。   在未出剑之前,一直都是真如师太要占据上风,但是鸾云飞出剑之后,整个局势就变了下来。   当然,你可以说真如师太空手难以对付鸾云飞手中的宝剑,但是真如师太成名江湖,便是以无上指力空手对敌,但是此时她的溪神玄指却明显要逊色鸾云飞手中的宝剑一筹,如果不是鸾云飞不想真的伤到这位峨眉派的泰山北斗,恐怕就真的如同鸾云飞所说,他手中之剑一旦出鞘,那么就必然见血。   “师太,收手吧。”鸾云飞剑身一抖,瞬间化作千万道剑影将真如师太包裹,却含而不放,只想等真如师太知难而退,不战而屈人之兵。   当然,如果这场决战鸾云飞真的赢了真如师太,那么江湖榜同样会再次改写。   而真如师太萍姐一双肉掌在鸾云飞的刀光剑影之下辗转腾挪,她没有金丝手套,更没有金刚不坏,能够撑到现在完全是她的精妙手上功夫与深厚内力,而现在听到鸾云飞的劝降之语,真如师太冷笑一声,双手交织,溪神玄指的杀招指天象地瞬间施展而出,数道指力在空中交织,向着鸾云飞杀去。   鸾云飞手握长剑,早已经对真如师太严阵以待,毕竟盛名之下无弱者,他和真如师太对了几招,也认可对方的大宗师地位,如果是寻常时候,可能两个人点到为止,心中知晓胜负也就罢了,因为这些武学大宗师目前战斗必须要顾忌的就是在江湖榜上的影响,人的名树的影,如果天下皆知你败给了排名不如你的对手,恐怕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指指点点,被江湖中人笑话。   但是现在不一样,真如师太的目标很明确,她就是想要鸾云飞手中的秘籍,无论是真如师太想要骗过去自己修炼也好,还是诚心想要毁掉这部秘籍也罢,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不是鸾云飞所希望的,既然话不投机,那么只能够挺身一战。   面对真如师太这突然爆发的凌厉指力,鸾云飞心中盘算了一瞬,就知道不可硬接,于是足尖轻点高高跃起,避开了真如师太的指力,但是真如师太则面露喜色,再凌空点出来数指,正是摘星揽月。   同样是溪神玄指中的精妙招式。   不过这一次鸾云飞在虚空中凌空一脚,竟然直接在空中改变方向,不仅躲过了真如师太的指力,并且直接拉近了与真如师太的距离,掌中长剑挥舞,瞬间破掉了真如师太在自己周边仓促布下的指力封锁,长剑递出,直接指向了真如师太的咽喉。   只需要前递一寸,就能够刺破真如师太的咽喉。   “你输了。”鸾云飞看着真如师太,平静说道。   真如师太眼中光芒闪动,她回望着鸾云飞,神情复杂:“刚才那是独尊功中的招数吧。”   真如师太指的是他主动跃起,陷自身于险地,引诱真如师太主动抢攻,露出破绽,但是却竟然神奇地在空中偏转方向,乃至于加速掠近,否则的话,真如师太就算最终罢了,也不会败地这般狼狈。   况且再打下去,真如师太至少说还有四成的胜算。   只因为高手对决,并不是实力的互相碾压,而是尺短寸长的针锋相对的较量,胜负本身就在一念之间。   但是现在,却毫无疑问是自己输了。   鸾云飞面对真如师太的质疑,没有否认,只是沉默。   真如师太叹了口气:“所以你终究还是练了。”   “这门武功,遗祸无穷,你既然练了,那么为时已晚。”   这样说着,她看着鸾云飞的脸:“我输了。”   鸾云飞收剑,并且在收剑的一瞬间,在自己左手的手背上轻轻一滑。   鸾云飞的剑法精妙只是在手背上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线。   真如师太有些意外:“这是做什么?”   “在下说过,此剑出鞘必见血,这也是在下师父交给在下的剑道。”鸾云飞淡淡说道:“只是师太乃是武林前辈,得道高人,此次出手,又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所以在下不忍刀剑加诸师太之身,所以只能够见自己的血了,还请师太原谅。”   鸾云飞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让真如师太都不由刮目相看:“哎,可惜了。”   这样说着,她转身跳下高台。   而在真如师太跳下高台的同时,另外一道黑影随即跃上高台。   “居然连这个家伙都打不过,师姐你真的是大大丢了峨眉的脸。”   这样说的同时,她在高台上站定,看向鸾云飞:“你的剑既然已经见了血,想必已经锋利了许多。”   “怎么样?又没有兴趣和我过两招?”   “我不是什么佛门高人,只是魔教余孽,人人得以杀之。”   “当然,我这次过来。”   “也是为了你手中的秘籍而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打铁还需自身硬   鸾云飞万万没有想到,按住葫芦起个瓢。   刚刚算是勉强击败了真如师太,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转眼之间就又来了一个。   鸾云飞看向开口之人,只见她全身裹在黑袍之中,神情淡漠,看容颜估摸在二十岁到五十岁之间,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年龄跨度,是因为单纯看脸的话,对方的脸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一样,如果说真如师太的容貌像是一个有些干瘪的枣子,而对方则正是新鲜丰满的果实。   但是对方的神态,开口以及周身的气质,却让人有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鸾云飞认不出来者的来历,不由开口问道:“你又是谁?”   “鸾某剑下不斩无名之辈。”   那人站在台上哈哈笑道:“你叫我黑雪便是了。”   鸾云飞只是神色微变,而台下则一片哗然。   “黑雪?”   “峨眉派那个黑雪?”   “罗教护法那个黑雪?”   “她怎么会来到这里?难道就不怕中原武林围剿吗?”   鸾云飞听着下面聒噪,看着黑雪的眼神不由认真了几分:“你是罗教的?”   “罗教一向在西域活动,偶尔不过是来神州北方,这里乃是东南沿海,你来这边,难道就不怕有的来没得回吗?”   黑雪静静笑道,虽然黑袍裹身,但是一颦一笑依然有绝色之姿:“如果怕,就不会来了。”   “罗教对公子手中的这本秘籍势在必得,在下劝公子早点把手中这本秘籍交出来,否则的话,后患无穷,遗祸无穷。”   鸾云飞看着对方,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罗教对我的威胁?”   而正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响了起来:“两位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鸾云飞与黑雪同时向开口处望去,却发现开口的人正是汪直。   说起来也有些不可思议,这个高台只有三丈见方,是真正的方寸之地,但是之前鸾云飞与真如师太激斗的时候,汪直竟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任由鸾云飞与真如师太比拼,当然,这两个人都是绝世大宗师的水准,所以说即使是螺狮壳里做道场,依旧在分出胜负的同时,没有伤到汪直分毫。   而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当口,汪直不尽快离开险地,而是主动开口,让黑雪不由感觉有些意外:“你又是什么东西?”   汪直丝毫没有动怒:“在下姓汪名直,不过是东海上一个船主,但不巧的是,黑雪阁下想要的这本秘籍,其实并不是属于鸾云飞的,而是属于在下。”   黑雪不置可否。   她是真的不知道汪直吗?   怎么可能,可以说只要是有个耳朵的人,都听说过汪直的大名。   她说汪直是什么东西,那是因为汪直并不是武林中人,在她面前,汪直可以说一口气就会被吹化了。   “把秘籍给我吧。”汪直看向鸾云飞。   鸾云飞同样有些意外地看了汪直一眼,不过鸾云飞并没有丝毫迟疑,汪直说得对,这秘籍本来就是汪直的,虽然说鸾云飞当然可以凭借武功强抢,但是鸾云飞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既然是已经约定好的事情,那么只要对方没有违约,自己君子一诺,当然价值千金。   鸾云飞伸手平静将秘籍递给汪直,而黑雪则静静看着,在鸾云飞手伸出去的那一刻,自己长袖一摆,一道黝黑的长鞭从袖口中如同长蛇一般呼啸而出,直接卷向了两个人交接中的秘籍。   黑雪不出手则已,这一出手,其势之快,其速之疾,非但难以想象,并且防不胜防。   连鸾云飞都没有想到黑雪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抢夺,但还没有等他做出来反应,就看到汪直不动声色地向前了一步。   他上前一步,左手顺顺当当接过那本武功秘籍,右手则静静伸出,然后在空中快准狠稳地握住了黑雪卷过来的黑色长鞭。   场下顿时一片哗然,无法想象。   黑雪更无法想象。   她或许做好了汪直身边高手如云的准备,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汪直本人竟然有武功。   并且武功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毕竟这天地之间,能够接下自己黑蟒鞭的人,真的已经不多了。   而这不多的人中,不应该包括汪直。   她这样想着,然后伸手试图把黑蟒鞭给拽回来,却发现鞭尾在汪直手中,竟然如同被压在五指山下,自己手上已经运用了真气,却感觉纹丝不动。   “你究竟是什么人?”黑雪忍不住惊讶说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已经说过了,在下汪直,东海上的一介船主。”汪直右手手握黑蟒鞭,左手托着天地交征唯我独尊的秘籍,回头看向众人:“不得不说,今天的独尊会,真是鱼龙混杂,处处都能给在下惊喜。”   “俗话说得好,打铁还需自身硬。”   “汪直这块铁硬不硬,今天大家都已经看到了。”   “今日之后,整个江湖中人的,都会知道,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正在我汪直的手中,而能不能保住这门武功秘籍,就到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了。”   “别的不说,罗教目前不就是对这门武功虎视眈眈,势在必得吗?”   “大家应该都知道,罗教有一门至高神功,名叫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修炼到化境之后,能让人长生不死,返老还童,前段时间曾经在中原闹出好大动静的魔教太上长老宁欢,正是这门功法的修炼者。”   “而根据一些人的说法,这两门武功,如果同时被一个人修炼之后,那么这个人就会拥有天下无敌的实力,乃至于突破武学的极境。”   “而单独修炼其中一门,无论是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也好,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也罢,虽然说一时间也会获得无可匹敌的力量,但是到了最终,却会有遗祸无穷的坏处,所以说,罗教虽然有这门绝世武功,但是修炼的人,是真的不多。”   “如今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出世,罗教为了获得这门神功,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而同样,如果我们能够从罗教手中夺来那门武功,同样可以再造一代武林盛世。”   所有人听着汪直的这番话,不由有一些心驰而神往之。   只有黑雪看着汪直,冷冷说道:“这一切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第一百五十六章 登高一呼   是的,这一切又和汪直有什么关系?   罗教也好,中原武林也罢,都不过是江湖上的事情,汪直一个海上跑船的海贼,什么时候要管起来江湖上的事情了?   这是真正的驴唇不对马嘴,也是正经的风马牛不相及。   而汪直则回望着黑雪,笑了笑:“黑雪阁下,你的鞭子还在我的手中,怎么能说没有关系呢?”   黑雪闻言颦眉,但是无论再怎么用力,自己的黑蟒鞭就是在汪直的手中纹丝不动。   而鸾云飞也站在汪直的身旁纹丝未动,虽然说对于汪直的武功如此之高,他也有些意外,但是意外归意外,自己就是汪直请过来的打手,只要汪直能够开出来让他动心的条件,他就来帮汪直做事,这样你情我愿的事情,本身就不需要考虑太多。   而台下看着这情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而后开口的竟然是真如师太。   毕竟真如师太乃是正经的峨眉掌门,武林前辈,虽然说之前没有胜过鸾云飞,被对方做了踏板,挫了锐气,但是此时汪直这般开口,在场诸人之中,也只有真如师太最有发言权。   当然,真如师太也清楚自己这位师妹的本事,她未必要比自己强,但是正派武功加上罗教的魔功。即使说要比自己弱,那也弱不了太多,自己想要单打独斗将她拿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汪直则伸手就能够抓住黑雪的黑蟒鞭,并且让黑雪根本就无法脱身,即使考虑功法克制的因素,汪直的武功之强,也是大大出乎自己的预料,所以这次开口的时候,语气也就相对平和:“汪施主,既然你对中原武林之事也是这般了如指掌,那么贫尼就想知道,你举办这场独尊会究竟所谓何事?”   汪直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还是真如师太能够抓住重点,甚得我心。”   这样说着,汪直松开了黑雪的黑蟒鞭,黑雪收鞭,既没有当即向汪直抢攻,但是也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就是站在高台之上,静静看汪直的反应,竟然有些有恃无恐的态度在里面。   而汪直没有再看黑雪,而是就看着真如师太:“老实说,在下并没有想到真如师太竟然就在应天府中,毕竟这应天府什么都好,就是周边并没有什么有名气的名门正派,在下给师太下了请帖,也没有想到师太会真的莅临此地,今日一来,真是蓬荜生辉。”   真如师太冷冷注视着汪直:“还请汪船主说重点。”   “在下所说,字字都是重点。”汪直笑着说道:“首先,举办这场独尊会的起因,是因为在下得到了这本八荒六合的秘籍。”   “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是我汪直本人也算是习武之人,毕竟海上也不比江湖太平,如果说连一点防身的本事都没有,又如何能够当上这海上之主。”   “但是修炼之后,我总感觉这门武功欠缺了一点什么,所以我遍寻武林中人给我答疑解惑,最终才知道了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存在。”汪直看着真如师太继续说道:“不过大悲赋乃是罗教至宝,我就算在海上称雄,但是真要远赴重山去西域罗教,这哪怕是在下,也没有把握做的事情。”   “而这个时候,那人又给我出了个主意。”   “他让我把这门武功拿出来,开一场独尊会。”   “以这门神功为赌注,再办一场武林大会。”   “如果说没有人能够胜得过我请来的这位鸾大侠,那么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就会交给这位鸾大侠,我会倾力助他成为武林盟主。”   “倘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中原武林,自从上代武林盟主意外身死之后,就再也没有新盟主的诞生。”   “既然这样,就不妨让我这个局外人做个东。”   “来办这场武林大会。”   “今天这场独尊会,就是为了宣布这个消息。”   此言一出,台下人皆有些噤声。   是的,这个转变,是几乎没有人能够想到的。   因为最初的时候,这个独尊会的目的,所有人都语焉不详的,大家只是冲着举办者的神秘,以及偌大来头,想来看个热闹。   而到了之后,热闹看了不少,但是终究也是看的稀里糊涂。   而直到此时,汪直这个说法一出,才让许多人恍然大悟的同时,又开始有些慎重其事起来。   “汪船主的意思是说,你一个外人,要来帮我们武林推举出来一个武林盟主?”   “正是此意。”汪直微笑说道。   “敢问汪船主何德何能?”那人又问道。   “武林盟主又不是以德服人。”汪直笑了笑:“武林之中,当然是拳头大的说话的声音也大。”   “如今的江湖七大名门,在下也没有听说过哪个名门就是单纯道理讲得好,能够让人痛哭流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白了也不过是个个手段强硬,你们打不过他,所以只能奉他为名门。”   “别的不说,就倘若我今日创办一个海龙派,我想凭我手下的弟兄和我的本事,位列八大名门应该也不是什么难题吧。”   汪直看着台下所有人,笑着说道。   台下一时有点哑口无言。   是的,汪直所混的行当,已经超越了江湖的范畴。   他在东瀛自称国主,来到神州也能够尝试和大周朝廷谈交易和买卖。   对于汪直这样的角色,一个区区武林盟主,似乎真的填不饱他的胃口。   “那么你又究竟想要获得什么?”真如师太看着汪直问道。   目光逼人。   “你真的扶持起来一个武林盟主,对你有什么好处?”   汪直笑了笑:“如果是之前,我会说,我希望这位武林盟主帮助我讨伐罗教,从而获得另外一本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我也想看看这门绝世武功究竟是什么样子。”   汪直这样说着,看向所有人:“但是现在,既然我已经说出来打铁也需自身硬了。”   “那么我就实话实说了。”   “如今朝廷无道,奸佞横行,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今天我汪直有意登高一呼,举兵反周。”   “台下之人,有多少人,愿意和我汪直一起,做这一起掉脑袋的大买卖?”   “武林盟主,也是我开出来的价码之一。” 第一百五十七章 惊喜   方别站在台下,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汪直他不装了,打算摊牌了。   可能按照汪直最初的想法,他还是想要高筑墙广积粮上那么一波,以汪直的性格,他没有道理不知道与朝廷谈交易是与虎谋皮,但是他真的这样做了,更多的还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顺便麻痹朝廷。   就好像说有个道理叫做我是传统的男人,所以我很欣赏三妻四妾的传统美德。   而在传统的神州观念之中,万般皆下品,唯有做官高。   毕竟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做官,如果读书做不了官,那么恐怕爱读书的人就不会有那么多了。   而天下最大的官就是皇帝,不想做皇帝的人也少的可怜,也因此,当上皇帝的人才会对于那些想当皇帝的人进行那么多种种的限制和惩罚,所谓皇帝轮流做,今天到我家。   但是没有到你家之前,你就连那个位置都坐不上去。   无论汪直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现在,汪直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暴露了自己武功,暴露了自己的实力,暴露了自己的野心,既然这样骑虎难下,倒不如只剩下登高一呼的份上了。   毕竟如今的天下,他确实是最有实力做这个皇帝的人。   而听着汪直的话,广济奇的神色为之一变。   他虽然明白汪直的野心,但是更明白汪直此时将他的野心公之于众,那就意味着再也没有妥协后退的余地。   他静静后退着,一边用手拉住方别的衣袖。   “方兄,助我离开这里,我们需要尽快聚集兵力,将汪直一网打尽。”   “罪证的话,如今已经完全确凿。”   这天下之间最大的罪,也没有谋反之罪要大。   毕竟丹书铁券可免死罪。   但是唯独免不了的就是谋逆大罪。   方别摇了摇头,并没有跟着广济奇一起动。   “你所想到的,胡北宗应该都已经想到了,今日局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接下来就看两边的斗法了。”   广济奇看了方别一眼,最终沉默地点了点头。   是的,今日的局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历史的车轮一旦开始转动,就不是个人的力量所能够影响的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大帐之外,突然传出来一声巨大的炮响。   炮声引起的大地震颤,让每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   随即,更多的炮声响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立刻开口质问汪直。   而汪直则看着黑雪:“黑雪阁下,这应该是你来解释的吧。”   黑雪有点意外地看了一眼汪直,然后点了点头:“是的,我在来之前,知会了应天府的总督,告诉他我们对你的一些怀疑,既然现在你已经公开说出来了自己的野心,那么朝廷也会有相应的动作。”   “没有想到你们罗教竟然也会走朝廷的路子。”汪直不置可否地轻轻笑道,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情真正放在心上。   “彼此彼此罢了,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我们的朋友,但是绝对是帮手。”黑雪这样说着的同时,手中黑蟒鞭瞬间弹射而出,然后勾住了大帐上的横梁,然后整个人腾空而起,借着黑蟒鞭的借力,在所有人上空如同飞翔一般,转眼之间就来到了大帐之外:“还请你们自求多福吧。”   此言一出,大帐之中所有人瞬间乱做一团,有人就想要夺路而出,毕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汪直公开说自己有谋反图谋帝位之心,那么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证人,同样,在场每一个人又都可以是帮凶。   如果不是帮凶的话,又如何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   而汪直则淡淡笑着:“诸位莫慌,且出去,跟我再看一场大烟火。”   这样说着,汪直在高台上轻轻一跃,腾空而起,之前黑雪离开,还需要黑蟒鞭的借力,而汪直则直接就如同在空中滑翔一般,直接向着帐外而去,而鸾云飞则紧随其后,跟在了汪直后面。   其他人见汪直如此镇定,哪怕说耳边尚且炮火隆隆,也不由安定几分,在最初的惊慌过后,其他人也就跟着汪直一起也出了大帐。   只见此时已经是夜幕降临,远处的应天府城上灯火通明,火把几乎挂满了应天府城墙,而之前的炮声,似乎就是从应天府上的守城巨炮上发出的。   只因为玄武湖距离应天府城墙实在太近,几乎就是在炮弹射程之内。   而汪直则站在湖边,远远指着那应天府城墙,回头看着江湖群雄:“我说过,我要你们看一场大烟火。”   “现在就开始了。”   汪直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火光在他们身边冲天而起,带着些许硝烟的味道。   随后在空中炸开,如同一朵巨大的花朵。   “今日,我请诸君入应天府城!”汪直微笑说道,脸上被烟火的光芒照亮。   而在下一刻,万炮轰鸣!   没有人数清究竟有多少炮管在那一刻咆哮开火。   所有人只能够感觉自己耳边全部都是轰鸣的炮响。   一道道火舌在夜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带着酷烈的死亡味道,然后撞击上了远处应天府的城墙。   随后爆炸声,哭泣声,喊杀声一起嘈杂入耳。   几乎所有人都看呆了。   因为这事情的发展已经明显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也彻底失去了控制。   “你看,他真敢攻应天府城。”方别看着身边的广济奇,叹了口气说道:“之前让燕九的模拟攻城,不过是想要探清应天府城的布防规律以及兵力布置,顺便也有麻痹你们的意思。”   广济奇全身微微颤抖:“他怎么敢?”   “他究竟带来多少人,就敢攻应天府城墙?”   “谁知道呢?”方别摇摇头说道:“汪直号称麾下帮众数万,但是究竟能够带过来多少,这又有谁知道。”   “但是汪直能够将各种火器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这里,应天府城墙的射程之内,说一句手眼通天,是真的不委屈这位汪船主。”   “你猜。”方别看着广济奇:“汪直他能不能攻下这应天府?”   “自古以来,虽然应天府的城高池深,可以说固若金汤,但是另一方面,应天府从来没有挡住一次真正大军压境的进攻。”   “至于这一次,汪直很明显是有备而来。”   方别话音未落,就听到远处一声巨响,这巨响是来自于城墙之上。   这不是任何大炮所能够造成的轰击,但是在夜幕之下,在炮火的照耀之下,所有人可以清晰看到,在那声巨响之后,眼前的应天府城墙,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广济奇瞬间反应过来:“汪直让人在城墙提前埋设好炸药?这怎么可能?”   “他是如何将那样海量的炸药运进应天府,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炸药埋设到城墙之上?”   “难不成守城的都是一些饭桶?”   方别看着情绪激动的广济奇,叹了口气:“所有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应天府也不例外。”   “东南承平日久,武备废弛,所以说就连那六七十个倭寇,都能够在应天府外耀武耀威,你们却奈何不得。”   “而汪直只要能够使够银钱,埋入眼线,再做好舆情处理。”   “老实说,在今天之前,有多少人会想到汪直会反?”   “汪直何止要反,一反就是惊天动地。”   “他这场独尊会,说白了就是来掩盖他调兵遣将的动作,让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江湖集会,而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广济奇看着方别:“难不成你事先就都知道?”   “既然知道的话,那么为什么不提醒我?”   方别笑了笑,这个时候方别还能笑的出来,很大的原因就是事不关己,反正广济奇是绝对笑不出来的:“其实无论是广将军也好,胡总督也罢,你们难道就真的没有防备吗?”   “胡总督甚至有黑雪这个罗教众人暗中通风报信,也打着主意要今晚一举围歼汪直的算盘。”   “这本身就是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也就是看谁的后台更大,谁准备的惊喜更多。”   “而毫无疑问,现在汪直准备的惊喜,比我们所有人想象中都大。”   即使再疯狂的人,也想不到汪直竟然想要直接突袭整个应天府城。   要知道应天府城可是大周朝在整个江南地区的中枢核心,一旦说应天府被汪直攻占,那么整个东南都会如同脑死亡一样陷入瘫痪。   到那个时候,汪直就可以抽出手来,一点点蚕食整个江南地区。   当所有人都以为东南倭寇不过是癣疥之疾的时候,汪直真的就能够给所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广济奇眉头紧皱,然后他抬头看着方别:“请问你能不能在这里杀了汪直?”   他看向在湖边正在静静欣赏这场烟火的汪直,自始至终汪直都牢牢掌控着整个事情的发展,可以说智珠在握。   方别看着广济奇:“杀了汪直?我为什么要杀他?以及我凭什么杀他?”   “他是东南海上唯一的海上霸主,如果在今天之前,你还可以认为他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但是今天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自己也是修炼过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绝世高手。”   “有通天武功,有如云猛将,有敌国之富,这样的人,想杀他简直是痴心妄想。”   “但是这是唯一能够阻止事情继续恶化的方法了。”广济奇认真说道。   他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意识到这是眼下能够解决局面的唯一办法。   “我研究过汪直,他手下原本是一盘散沙,也只有汪直,能够将这盘散沙弥合起来,最终成就今天的事业。”   “如果今天的局势继续发展下去,汪直就算真的打下应天府城,我也不会太过意外,毕竟他有这个能力,并且还是蓄谋已久。”   正在广济奇与方别说这番话的时候,两边方才还热闹闹的炮击已经告一段落,毕竟这是一边倒的碾压。   虽然说应天府城的守城炮口径更大,但是数量上却远远不及汪直的精心准备,况且这是一场里应外合之战,等到城墙被炸开的那一瞬间,守城官兵原本就死伤惨重,而再上一轮炮击之后,守城官兵简直就是到了望风而逃的地步。   “但是接下来会如何呢?”广济奇看着方别:“我不认为汪直有能力挥军北上,去和朝廷决一死战,一决雌雄。”   “但是同样,朝廷听此噩耗,就算想要派天兵围剿,最快也要三个月的时间。”   “注意,我说的是最快。”   “毕竟兵马需要调配,粮草需要筹集,此乃多事之秋,朝廷戍边的兵马不好动用,要么就只能动用燕京城的三大营,要么就只能另外放权让各省自行练兵剿匪,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汪直则会利用这个时间,来消化江南这膏腴之地的地盘,收集粮饷,凑齐兵源,老实说,汪直有海上这源源不断的贸易收入,其敌国之富并不是说说而已,他一年的收入,甚至不会比朝廷一年的税赋收入更低。”   “到那个时候,整个江南都会变成一盘血肉磨坊,其中的每个人身在其中,都要经受兵戈之灾。”   方别静静听着广济奇说这番话。   虽然道理谁都懂,但是像广济奇这样清楚的人,倒是找不出来几个。   “所以你说,杀了汪直,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方别反问道。   汪直不好杀。   这是所有人知道的事情。   并且今天之后,很明显会更加难杀。   只说一点方别就绝对不会出手。   那就是现在方别,根本就不知道汪直究竟有多强。   但是毫无疑问,汪直绝对很强。   未必有宁欢强,但是至少也有江湖榜前二十的水准。   到了这个级别的存在,无论是谁,都将会非常难杀。   而正在这个时候,真如师太的声音响了起来。   “汪直,你这是陷万民于苦海之中。”   汪直回头,看向真如师太:“师太你说错了。”   “我这是救万民于水火。”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谢幕   我这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汪直看着真如师太说道,说的平静并且义正言辞。   真如师太怒喝道:“一派胡言!”   如果不是方才被栾云飞所败,并且这汪直的身手也可能比想象中更强,真如师太一定已经杀上去了。   但即使这样,面对此时不可一世的汪直,真如师太依然站出来第一个大声驳斥。   而汪直静静摇了摇头:“师太,你真感觉在这大周朝的治理之下,人人安居乐业?共享太平?”   “那皇帝老儿沉迷修道,自号万寿帝君,一门心思只想着长生不老,哪里想过万民苍生?”   “你祸起东南,便是给东南百姓带来生灵涂炭之灾,况且你一介贼寇,拿什么生养万民,做你的千秋大梦?”真如师太大声说道。   “非也非也。”汪直笑了笑:“大周朝的太祖皇帝,同样也是贼寇出身,他能够创下这大周基业,我汪直又怎么不能?”   “论财力,论韬略,论人才,论武力我哪样不比那太祖皇帝更强?”   “别人说得好,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今天我汪某想去坐一坐那把椅子,难道连想都不能想了?”   真如师太一时间哑口无言起来。   她这番话最大的论据莫过于汪直德不配位,区区一介海贼,也想问鼎九五之尊,但是汪直说当朝太祖,当初起兵的时候身份还未必比得上汪直,既然太祖皇帝能够登上帝位,那么汪直又有什么不能的?   这番话一出口,即使是真如师太,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对方。   而对于周围的武林群豪而言,汪直这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言论,很明显更合他们的胃口。   既然嘴上说不过对方,那么就只能手底下见真章,真如师太右手握起,真气汇聚于右手双指之上,冷不丁地向着汪直一指点出。   凌厉的指力穿破夜空,汪直猝不及防,被这道指力直接打中胸口,随后整个人向后平平划出两丈之远,眼看就要落入湖水之中,却只见汪直哈哈一笑:“溪神指力,也不过如此。”   他这样说着,双手向下拍击湖水,在湖水受力炸开的同时,汪直也受反作用力腾空而起,向着真如师太而来。   真如师太大喝一声来得好,随即就与汪直战成一团。   方别不愿意与汪直交手的最重要原因,就是无法确定汪直的实力究竟如何,少年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对于缺乏资料的对手,方别宁愿敬他三丈,都不愿意冒险一试。   而现在看汪直主动与真如师太交手,方别不由睁大了眼睛。   真如师太的本事八成都在拳脚近身上,以佛门精深内力,兼以峨眉的精妙拳掌,更以号称天下第一指力的溪神玄指闻名于世。   虽然说这番下江南以来,溪神玄指并没有建功立业,但主要是没有选择到合适的对手,此时与汪直贴身相攻,一拳一脚尽显精妙。   而汪直的武功则更接近大开大合之处,全身真气纵横洋溢,澎湃如同潮水涌来,而真如师太就如同在潮水中的一叶扁舟,哪怕扁舟尽力拼搏,也难以从惊涛骇浪的潮水中顺利通关脱身。   真如师太越与汪直交手,就越感到心惊。   汪直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内力雄厚无比。   按理说到了真如师太这个级数,天下间内力雄厚之人,她不仅了如指掌,并且也很难让他胆战心惊,但是真如师太平生所见内力最为深厚的,莫过于当今的少林方丈空明神僧,毕竟他修炼了七十年的易筋洗髓二经,并且元阳之身未破,仅论内力精纯深厚程度,今日武林应该找不出来第二人。   毕竟空明神僧是真正理论上的天下最高内力,这是顶级内功心法配合七十年的功力相辅相成而得,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但是偏偏,眼前汪直的内力让真如师太感觉差不多与空明神僧相若。   虽然说空明神僧已经三十年不曾出手,但是不曾出手,并不意味着不曾出山会客,作为江湖名门中的两大佛教门派,真如师太上次与空明神僧相见,差不多是十二年前,而当时真如师太一时技痒,曾经向空明神僧私下里讨教过两招,如今和汪直比较的话,十二年前空明神僧的内力,差不多要稍逊眼前的汪直一筹。   这就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强大之处吗?   汪直就算说不是三年前才开始习武,但是按照他所说,三年前他才获得这门神功,就算说汪直三年前已经算是一流高手,但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真的能够让汪直三年之内,成长到这样骇人的地步?   就在真如师太这样思考着的时候,汪直哈哈一笑:“师太,比斗之时,可不能分神哦。”   这样说着,汪直平平一掌向着真如退出,真如下意识想要以身法避开,毕竟对方的内力之强,自己已经充分领教过了,但是刚想闪避,却发现汪直的劲力已经笼罩了自己全身,无论自己闪避到什么比方,似乎都躲不过汪直这看似平平淡淡的一章,无奈之下,真如师太只好心中一横,将全身劲力尽数汇聚于双掌之上,以双掌对单掌,和汪直硬拼了这一击。   一击之下,真如师太只感觉自己全身的劲力都轻飘飘地似乎打在了空气之中,让自己没来由地感觉万分难受,随即便有无边大力从汪直的掌中涌来,原本真如师太还存着借用汪直掌力突围的心思,却万万没有想到,汪直的这一掌,内力含而不放,真如师太站在原地一步未退,却已经感觉心如刀绞,肺腑之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然后随即一口血哇地吐了出来。   周梅雪眼见师父受伤,心中一阵凄苦,忍不住就想上去扶住真如,却没有想到被一个人直接从身后按住,随即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同时真气沿着全身渗入,周梅雪瞬间感觉全身一软,失去了知觉。   在她身后,宁夏轻巧地将周梅雪给放倒之后,借着夜色的掩护,扛着周梅雪一跃进入玄武湖中转瞬就失去了踪迹。   方别看着宁夏的离开,自己叹了口气:“我们也该走了,今天该看的已经看完了,其余的已经大势已去。”   广济奇亲眼看着真如师太被汪直轻松制服,眼中也满是不可思议。   他之前已经听过方别简单介绍过真如师太的来历,也知道真如师太是方别借来的最有力外援。   但是转眼之间,这个外援就被汪直轻易击败,这让广济奇感觉无法接受。   “你不是说真如师太是武林中最厉害的二十人之列吗?”广济奇看着方别,轻声开口说道。   “此地不宜久留。”方别摇头说道:“我们也要尽快离开了。”   这样说着,方别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门黑旗将军炮。   按照约定,这门炮应该是归属于方别的,但是眼下这种情况,想要带着这门几百斤的炮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即使是对于方别而言,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这样想着,方别看了看薛铃:“能不能交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什么任务?”薛铃看着方别,内心升起来一个不祥的预感。   “看到那门炮了吗?”方别说道。   因为现在所有人的焦点都在汪直那边,所以这门曾经算是众人焦点的黑旗将军炮,现在无人问津。   “嗯。”薛铃点了点头。   “看到就好,把它扛起来带走。”方别说道。   “什么?”薛铃惊呆了。   她就算有不祥的预感,也没有想到方别竟然说的是这个。   “把它扛起来,我们现在就走!”方别重复说道。   “你疯了?”薛铃看着方别。   没听说过别人跑路还是带着炮一起跑的。   “这炮是我赢来的对吧。”方别看着薛铃说道。   薛铃点了点头:“是的。”   “这炮你扛得动吧。”方别继续说道。   薛铃看了看这门炮,点了点头:“能。”   毕竟金刚不坏神功,除了刀枪不入之外,更有金刚神力,别说这几百斤的铁炮,就算是一千斤的铁鼎,薛铃都能给你举起来。   但是何必呢?   “那不就得了。”方别拍了拍薛铃的肩膀。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快扛起来。”   薛铃看着方别的眼神,确定方别没有开玩笑,只能够轻手轻脚地来到那门铁炮之前,支架什么的都不需要,只需要炮管本身,虽然说这炮已经是轻装简行很多了,老实说,两三百斤的炮在这个时代,真的是非常迷你的,毕竟炮造小了,根本没有办法保证安全性和威力,而汪直能够将这门炮造的这么小,可见他的技术力已经真的到了非常恐怖的地步。   然后薛铃弯腰,屈膝,双手握住炮管,然后轻轻一抬,就将炮管扛在了肩膀上。   你别说,虽然说双脚陷入了地下不少,但是,真的还不怎么沉。   “我现在才感觉让你修炼金刚不坏神功是多么正确的选择。”方别看着肩抗大炮的薛铃,想了一下如果有朝一日薛铃能够把大炮当做无后坐力火箭筒来用,那场景真的是画美不看。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薛铃大概就真的能够跻身江湖前五的高手了。   毕竟武功再高,你能够经得住炮轰吗?   这是宁欢也扛不住的。   “走了。”方别看着薛铃点了点头,然后带头消失在夜色之中。   ……   ……   “报告船主,没有找到周梅雪。”有人在汪直身后说道。   真如师太嘴角带血,听闻此言,不由面露喜色。   汪直稍微有些意外。   对于控制真如师太而言,她这个宝贝徒弟很重要。   只要手里能够拿捏住周梅雪,不愁降服不了真如。   哪怕说真如师太在汪直手下,连五十招都过不去,但这一来是因为汪直的功法相克,毕竟一力破百巧,修习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汪直,就真气雄厚而言,天下真的无人能出其右。   但真如师太的武功是货真价实摆在那里的,她身后更是有佛门正宗峨眉派,身为江湖名门,就算相对实力在七大名门中排名相对靠后,但是也是货真价实的江湖豪强,门派之中高手如云,人才济济,如果能够为汪直所用,那一定会是一大臂助。   更何况汪直确实有扶持起一个武林盟主,帮助自己打理江湖事宜的打算,这样一来,一个真如师太的价值就显得更加重要了。   “她一个人未涉江湖,怎么能够从玄武湖上离开?”汪直不由开口问道。   “属下也不知道,但是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梅雪已经不见了。”下属低声说道。   “不见了不见了,反正这么大一个人,总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汪直并不在意,真如师太就属于搂草打兔子,顺便的事情,况且大鱼是真如师太,周梅雪不过是一个小虾米罢了。   “对了,那个今天和我打赌的那个人找到了没有?”汪直继续说道。   当时汪直还需要保持涵养,所以说给足了方别的面子,更何况汪直也很想知道,方别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够让他早已经布置好的炸药失效。   此时已经图穷匕见,汪直就很想看看方别和他当面聊聊。   “报告船主,那个少年也不见了。”下属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什么事情?”汪直问道。   “船主答应给他的那个黑旗将军炮。”下属低声说道,并且看着汪直的神情,小声补充道:“也不翼而飞了。”   “什么?”汪直这下是真的大吃一惊。   “让我去看看!”   ……   ……   此时应天府城已经是一片大乱。   漆黑夜幕下,方别薛铃与广济奇三人在夜色这下逃脱,并没有向着应天府而去,而是由方别带路,从玄武湖出发,一路来到长江边上。   薛铃就算扛着一个炮管,依然能够健步如飞。   不过就算说不累,但是扛着走了这么久,依旧也很绝望。   “我们要去哪里?”薛铃问道。   “到了。”方别指着前方说道。   薛铃抬头一看。   星光之下,长江滚滚向东流。   一条巨大的楼船正停在江边。   正是广域静默号。 第一百五十九章 城破   应天府城,炮火隆隆。   在隆隆的炮火之中,在满街的喊杀声里,一个黑影静静行走在阴影之中,最终停留在一座高高的酒楼顶端。   她回头看了一眼打着火把如同长龙一般的进攻队伍,然后轻轻一跃,跃入酒楼的阴影中。   推开房门,看着那个正在酒楼的窗口静静观望的男人。   “报告秦大人,汪直按照计划行动,并无纰漏。”   来人正是殷夜。   秦点了点头:“真不愧是汪直,虽然我们知道他有那么大的野心,但是能够将野心付诸实践的力量,才是最为值得敬畏的东西。”   “说一下具体的情况吧。”   殷夜嗯了一声:“应天府并没有准备好应对一场突如其来的攻城,更何况那原本固若金汤的城墙第一时间就被炸开了一个缺口,无论是火炮数量还是人员的精练程度,汪直都要远远占据上风,虽然说在守城兵力上以胡北宗为多,但是应天府那么大,面对一点突破的力量,即使是胡北宗,也没有什么好的应对办法。”   “如果胡北宗没有及时逃脱的话,他自己也会成为汪直的阶下囚。”   秦点了点头:“八荒六合唯我独尊,汪直还真的是没让我失望。”   “这样说来,应天府城已经是汪直的囊中之物了?”   “是的。”殷夜点头说道:“一个应天府不在话下,而对于汪直来说,这个挑战对他来说不过是刚刚开始。”   “毕竟汪直没有统治的基础,他手下的兵员虽精,但是数量却不够多,更何况他没有办法获得士大夫的真心效忠,统治定然无法持久。”   “这个不是难题。”秦摇头道:“关键就看汪直今晚入应天府城,会不会纵兵劫掠。”   “他手下的兵将大多都是海寇出身,本性顽劣,况且应天府又是膏腴之地,哪有不偷腥的猫,可是如果汪直能够管制下属,安抚人心,那么他的志向就要比我们所想的还要远大,恐怕还真想和皇帝老儿争一争位置。”   “如果他只是让人劫掠一番,那么应天府汪直注定站不住,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要重新扬帆出海逼祸,反正到了海上,这天下谁也奈何不了他。”   “毕竟有狡兔三窟的人,想要杀他还真是千难万难。”   “我听说东南海面上有一座名为夷州的大岛,最近汪直一直在让人上岸经营,恐怕有将这夷州当做他第三个落脚之地的想法。”   殷夜静静听着秦的话语,一言不发。   毕竟这个时候她只需要聆听就可以了。   “对了。”秦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事情?”殷夜问道。   “我记得方别那小子也进了汪直的独尊会,结果怎么样?”秦问道。   “他什么也没有做。”殷夜摇头说道。   “在独尊会进行中,他设计骗了汪直一门铁炮,除此之外,当汪直开始发动对应天府的进攻之后,他就选择静观其变,作壁上观,而没有做出任何干涉。”   “除此之外,真如师太试图阻止汪直,但是却不敌被擒。”   秦对于这个消息并不是很意外:“真如的脾气太直,最喜欢吃眼前亏了,不过她江湖地位甚高,汪直一心想要借用江湖之力为己所用,所以并不会真拿她怎么样,但是恐怕一番牢狱之灾是少不了了。”   “对了,汪直有什么上好的麻药没有?”   “好像有,鸾云飞掌握着一种蚀骨软筋散,能够有效控制一品高手。”殷夜说道。   “那就不劳我们操心了。”秦淡淡说道。   两个人说到这里,空气中不免有些沉默的味道。   因为似乎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而殷夜从来也不是多嘴的人。   直到秦再次打破沉默:“蜂后殿下什么时候会得到这个消息?”   “恐怕她真会得到一个大大的惊喜。”   “毕竟汪直之前,可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自己打算对应天府动手。”   “结果这事居然借了蜂巢之力,蜂后殿下恐怕要气得一晚上都睡不着了。”   “按照正常速度,如果我们不截取信鸽的话,明天清晨蜂后殿下就会得到消息,最快可以在三天之内赶到江南地带。”   殷夜抬头看了秦一眼。   并没有说多余的话。   她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一句多余的事情也不问。   正是因为殷夜的这个好习惯,她才能够在秦的身边这么长的时间。   “有趣。”秦笑了笑:“蜂后殿下大概会很怀疑,江南的蜂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给力了。”   “对了。”秦看着殷夜:“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很多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逆转挽回的余地了。”   “你想清楚了吗?”   “不要到最后才反悔。”   “殷夜不知道秦大人是什么意思。”殷夜看着秦静静说道。   她的声音平静如水。   “你的毛病就是太聪明了,因为太聪明,所以什么锅都不沾。”秦看着殷夜摇头说道:“但是有时候,太聪明的下属,反而让老板不是那么放心。”   殷夜看着秦,一句话都不说。   没有解释,很多时候,不说话就不会犯错。   “这盘棋,最少目前为止,朝廷已经输了。”秦继续说道:“应天府失陷,江南将会大面积塌陷,汪直可以自上而下,取江南如同探囊取物,朝廷的围剿兵力,至少要有三个月才能够开拔,至于开拔之后,是胜是败,又未能预料,但是汪直的胜算起码在七成上,就算说没有办法颠覆这大周的江山,但是最起码能够让大周根基动摇,毕竟一夫作难而七庙隳,汪直揭竿而起,就会有人争相效仿。”   “但是汪直能不能够笑到最后,你知道吗?”   殷夜看着秦,终于开口说道:“这要看秦大人希不希望汪直能够活下去了。”   “你信不信?”秦继续说道:“明天,杀汪直的天字号任务就会从蜂后殿下那里发出。”   “我信,反正这天下间想要汪直死的人那么多,总有人能够出得起价钱。”殷夜说道。   秦无可奈何地看着殷夜:“你就不能说想汪直死的是蜂后殿下?”   “蜂后殿下为什么会想让汪直死?”殷夜看着秦说道,表情没有一丝改变,依旧是淡淡的不带情绪的神情:“如今蜂巢正受朝廷压制,能够人帮蜂巢分担压力,蜂后殿下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可知道为什么蜂后殿下会是蜂后殿下吗?”秦看着窗外的炮火,静静说道:“蜂后殿下那般年幼,蜂巢建立的时候,我们如今这位蜂后殿下还没有出生。”   “而她一出生就能够执掌蜂巢这样的组织,几乎天下刺客都要在她手下听候指挥,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   “属下不知。”殷夜说道。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想知道。”秦回头看向殷夜:“方别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怕死的人了,但是你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想死的人,既然你这么不想死,你为什么还要跟在我身边?”   “因为大人是我见过最强大的人。”殷夜静静说道。   她的眼神清澈。   “至少何萍要比我强,你为什么不跟着她?”秦问道。   “三年前的何萍是比大人强,但是三年后的今天,何萍始终没有再更进一步,方别给她的内功心法,只能保证她不再退步,不,甚至说不再退步都说不上,只是让何萍能够有不伤本源出手的机会。”   “秦大人你费尽心思想让何萍出手一次,不就是想看看今日的何萍和当初比究竟差了多少?”   殷夜这番开口,就选择说了很多话:“今日的何萍当然很强大,她弥补了内功的短板,很多人都以为她比当初还要强,但是秦大人当初败在她的手下,是因为她的内功吗?”   “是因为她的剑与杀意。”   “三年过去了,她的剑钝了,杀意也散了,而大人却要比三年强大了不知道多少。”   “此消彼长,如果今日大人再与何萍生死一战,胜负谁能预料?”   “当年败在何萍剑下之后,大人蛰伏三年,如今到了一鸣惊人的时候,连我都不知道,大人真正崭露锋芒的那一天,究竟有多么强大。”   秦看着殷夜,笑了笑:“你知道的又太多了。”   “关于大人的强大,知道再多也不为过。”殷夜看着秦:“您不是说我的忠诚值得怀疑吗?”   “那么您也知道,我这样的人,只选择跟随最强者。”   “您是我所见过最强大的男人,所以我就选择跟随您。”   秦良久不说话,他看着窗外,缓缓说道:“我记得很多年前,你曾经想跟何萍走?”   “是的。”殷夜点头:“因为我相信何萍能够教给我天下第一的武功,这是大人没有办法给我的。”   秦没有否认。   虽然说殷夜在他的手下,同样学习了足够精深强大的武功,但是他所能够教给殷夜的,终究与何萍能够教给她的不一样。   “但是那个时候何萍大人拒绝了我,因为当时她身边已经有了方别,和方别比起来,我没有什么优势。”殷夜平平淡淡讲述了这段往事,并不认为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而秦则点了点头:“如果哪一天我不再是那个最强的男人呢?”   “那么我就会离开您。”殷夜毫不犹豫地说道。   秦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女人的忠诚还真是一个笑话啊。”   “您这句话错了。”殷夜摇头说道:“我首先是一个下属。”   “其次才是一个女人。”   秦摇了摇头,笑道:“那么我真的希望,如果哪一天我真的不再强大,你能够早早地离开。”   “不过眼下,我还是很需要你的。”   “你去见一下方别吧。”   “告诉他一些最新的情报。”   “不出意外的话。”   “他应该就是杀汪直的那个人。”   “他是一把足够好的剑。”   “在这把剑还没有坏掉之前,我们应该尽可能好地利用这把剑。”   殷夜回头看着秦:“您就不怕这把剑划伤自己吗?”   “不敢用快剑的人,称不上足够强大。”秦看着殷夜,静静说道。   殷夜点头,重新退入了黑暗之中。   ……   ……   两江总督府。   府墙外已经是杀声震天。   那些海寇竟然能够真的攻破应天府城,甚至说在一夜之间就能够逼近应天府的核心两江总督府,这是胡北宗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   他也曾经登上城墙督战,但是却亲眼看到了城墙被炸毁的那一瞬间。   他也曾下令让敢死队冲锋将缺口涌来的敌人尽数杀退,但是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海寇不仅悍不惧死,装备精良,就连武艺和素养都要比自己手下的府军强出来很多。   毕竟应天府的府军原本就不是为了战争而准备的,谁能想象到这么快就迎来一场真正的战争。   所有来不及准备的战争,都会给予你印象深刻的教训。   被逼无奈之下,胡北宗只能退回两江总督府,在自己的亲兵拱卫下固守,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但是眼下,似乎连奇迹都指望不上了。   “他们快打进来了吧。”胡北宗有些颤抖的问身边的亲卫。   亲卫双足有些战栗,但是还是勉强回答道:“总督大人,对方不过是一些海寇罢了,不足为据,等到朝廷援兵一到,一定让他们灰飞烟灭,求生不得!”   “援兵?”胡北宗苦笑了一下:“哪里有什么援兵啊。”   “应天府就是南方最重要的驻扎地,如今应天府没了,想要援兵,朝廷就要从北方慢慢运,人吃马嚼的,没有三个月的功夫,根本指望不上什么援兵。”   这样说着,胡北宗看了看亲兵手中的腰刀:“对了,你这刀快不快啊。”   亲兵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上好的精钢刀,上阵杀敌砍人都不见血的。”   “那就好。”胡北宗这样说着,一把就抽出来这把腰刀,然后毫不犹豫地向脖子上抹去。   毕竟与其说被贼所擒受辱,还不如索性自行了断。   而亲兵一时间被这一幕惊呆了,竟然想不起来阻止。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道剑气凌厉划出,正打在胡北宗手中腰刀上,只见腰刀瞬间断成两截。   鸾云飞翩然落下:“胡大人,汪老板有请,您现在恐怕还死不了。” 第一百六十章 江上   胡北宗抬头望向来人,正看到鸾云飞缓步向自己走来,心知大势已去,不由长叹一声。   “大侠武功高强,自当尽忠报国,如何会和贼寇同流合污,自污其身?”   鸾云飞听着胡北宗这番言语,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我不是什么大侠,也没有什么心思当什么大侠,我出生在南海,又不归你们大周皇帝管,我只看谁给我出的价钱高,我就给谁做事罢了。”   “汪老板人品怎么样姑且不论,但是和他做买卖他真的很实诚。”   这样说着,鸾云飞看了胡北宗身边的亲卫一眼,手刚要抬起,就听到胡北宗喝道:“不要杀他。”   “给我一个不杀的理由。”鸾云飞看着胡北宗。   “反正我现在已经束手就擒,我是朝廷的大官,饮食起居都要人照顾,他是我的老人,有他照顾,我或许可以活的长久一点。”胡北宗看着鸾云飞缓缓说道。   鸾云飞不由多看了胡北宗一眼,然后笑了笑:“好的,那么就饶了他来照顾你。”   这样说着,鸾云飞手上长剑划出,在那名亲卫身边连点三下,只看到亲卫身上所穿的铁甲瞬间簌簌落下,每一片甲叶都被切开,如同落叶坠地。   亲卫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神乎其神的剑法,想要跪地谢饶命之恩,但是膝盖打战,如何也跪不下去。   鸾云飞看他动作,不由笑了笑:“你谢我没用,你该谢你们胡总督。”   “不过,胡总督,现在姑且随我走一趟吧。”   “汪老板正在等你呢。”   ……   ……   汪直已经在房间中等待了。   胡北宗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绑缚,他也第一时间看到了那个高坐在椅子上的白衣儒士。   而这里,就是他的两江总督府。   “草民见过胡北宗胡总督。”汪直看到胡北宗走进,起身,行礼,然后请胡北宗上座。   胡北宗冷哼一声,大大咧咧地从汪直身边走过,然后坐在汪直之前坐的椅子上面,回头看着汪直:“汪直,我先说好,你想杀我就是一刀的事情,但是想让我替你做事,你还是提前死了这颗心吧。”   “草民怎么敢呢?”汪直看着胡北宗,轻笑着说道。   即使身陷囹圄,胡北宗依然保持了相当的威严和气度,就好像今天被请到这里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汪直一样。   而事实上,汪直等待胡北宗的房间,正是胡北宗自己的书房。   当初薛铃揉碎的那柄剑,如今的剑架上已经换了一柄新的。   只是汪直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才过了几天,一切都变得如此物是人非。   “只是胡大人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胡大人,您身后还有那么多仰仗您生存的人,您不替自己着想,也要替他们想想吧。”   胡北宗看着汪直:“就是因为我要替他们着想,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今天我死在这里。”   是的,如果胡北宗能够守节不降,那么即使他死后,他的家人部下门人学生都会被好好对待。   而如果今天胡北宗降了汪直,那么作为叛臣,几乎所有人都会受到胡北宗的牵连。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这也是如今胡北宗的最好写照。   汪直笑了笑:“今天你落入如今这个地步,并不是因为你胡北宗做错了什么,而是我汪直做对了什么。”   “我且问你,如果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有把握不坐在今天这个座位上吗?”   胡北宗闻言沉默下来。   因为没有。   毕竟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有人想过汪直真的能够打下来应天府城,并且还是在一夜之间就攻破城墙,这等迅雷不及掩耳姿势,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之前那些倭寇,就是你用来投石问路的棋子?”胡北宗开口问道。   “只是开胃菜罢了,看看他们能给你们造成多少麻烦。”汪直坦然说道:“顺便吸引一下你们的注意力,简单来说就是给你们找一点事情来做,省的打乱了我的算盘。”   “还有,你就真的不相信,我会成为下一个皇帝吗?”汪直看着胡北宗:“如果有朝一日我登基为帝,那么我的国号会是宋。”   胡北宗并没有接汪直的这个话题。   他闭目养神。   他想来看看汪直,只是想看看汪直会说一些什么话。   如果就是这番没有营养的招降话语,他还是真的不稀罕搭理。   毕竟最糟糕也不过是引颈就戮,胡北宗倒也真没惧过这一死。   如果晚年被迫自污,那才是一辈子都洗不清的污点。   汪直看着胡北宗的神态,笑了笑。   “既然胡总督不想聊,那么肯定还是没有想好。”   “应天府沦陷的消息,最快三天就能够传到京师,不过京师什么时候能够做出来反应,我想至少是三个月之后了。”   “如果朝廷派过来的第一批援兵,我能够将其打个大败,斩首万人,不知道那个时候,胡总督能不能改变自己的想法。”   胡北宗继续闭目养神。   因为这个时候没有和汪直讲道理的余地。   汪直点了点头:“你可以走了,你可以继续住你之前住的地方。”   “有牢房吗?”胡北宗问道。   汪直笑了笑:“有。”   “但是我不会给你住的。”   这样说着,汪直转身离开了胡北宗的书房。   胡北宗看着汪直的背影,露出了有些苦涩的笑意。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概就是如今的局势了。   即使以胡北宗之能,也不得不承认,汪直说的都是真的,这东南之乱,即使朝廷最快,恐怕也要三五年的时间来平定,如果慢的话,恐怕东南割据也不是不可能。   “唉。”胡北宗长叹一声,靠在了椅背上。   ……   ……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方别看着何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给了面前的绿衣女子。   何萍不动声色地听完之后,第一句话开口:“那个周梅雪现在在哪里?”   “我已经让她睡下了。”一旁的宁夏平静开口。   何萍点了点头:“你怎么看?”   她问的是方别。   “并非久留之地。”方别说道。“这里面的水,要比我想象中的还深。”   “虽然在出发之前,我想过汪直会有大动作,但是我也没有想到,汪直会真的直接攻下应天府城,和朝廷正面对抗。”   哪怕说从实力上来讲,汪直确实有这样做的资本。   何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其实对于汪直本身,何萍并不是太在意。   她是真正的江湖人,所在意的也只有江湖本身。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是真的?”何萍继续问道。   “我不清楚,不过鸾云飞也好,汪直也罢,武功都不容小觑。”方别说道。   “蜂巢究竟是什么动向?之前的协议还会继续执行吗?”何萍继续问道。   其实在方别刚来到江南的时候,蜂巢就给方别下达了关于刺杀广济奇邱大鱼的任务,随后胡北宗也遭到了金蜂刺客的刺杀,幸得商九歌相助才活了下来。   但是汪直也就是趁这个机会,完成了自己的布局,并且最终通过这次独尊会彻底给爆发出来。   从目前来看,汪直可以说是大胜,但是大胜之后,他与蜂巢的合作关系会不会改变,蜂巢的态度本身也非常重要。   毕竟原本这只是一场牵制性质各取所需的合作,到了现在却成了汪直的成功扭转局势的大胜。   “我不清楚。”方别摇头说道:“蜂巢的态度,要看蜂后殿下和秦。”   “从目前来看,汪直肯定值得大笔投资,可是我感觉……”   方别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门外静静的敲门声。   少年挑起眉毛,就听到门外的声音继续响起来:“不要你感觉。”   这样说着,有人推门而入,正是一身黑衣的殷夜。   她环视四周,看着何萍:“见过何萍大人。”   何萍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你来这里又要做什么?”   “我本来就在这里啊。”殷夜笑着说道:“只是说你们连夜把船开出了应天府城,让我找起来都有些难找。”   “汪直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在一旁的方别看着殷夜问道。   殷夜回头看向方别,笑了笑:“我如果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我当然信。”方别淡淡说道:“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不过,你这次来又要做什么?”   “谈一笔买卖。”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什么买卖?”方别问道。   殷夜看着方别,言简意赅地说出来三个字:“杀汪直。”   “不杀。”方别摇头。   “如果是蜂巢的任务呢?”殷夜说道。   “蜂巢不会下这样的任务,况且如今汪直身边高手如云,连他自己都是一员真正的大高手,我又何必去以身犯险?”方别果断说道。   “您怎么看?”殷夜回头看向何萍。   何萍淡淡道:“我听方别的。”   殷夜笑了笑:“那如果是蜂后殿下亲自下的命令呢?”   方别有些意外:“蜂后殿下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如果是秦的话,我还不意外,汪直的存在对于蜂巢来说,暂时是百无一害的,我们这个时候杀他,不仅会损失惨重,撕毁之前的协议,更会让蜂巢处于腹背受敌的窘迫情况。”   殷夜看着方别:“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我敢保证,蜂后的黑玉信鸽,最晚明天中午之前,就会来到这里,将杀死汪直的任务放在你面前。”   方别皱起眉头。   连何萍都微微颦眉。   殷夜敢这样保证,本身就意味着非常多的事情。   “你对蜂后殿下似乎非常了解?”何萍看着殷夜说道,语气中带着隐约的杀气。   殷夜笑了笑,丝毫不为所惧:“我知道,在蜂巢内部,蜂后殿下意味着某种禁忌,我也从来不打算打破这种禁忌。”   “但是,我做这种预测,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   “我只说,如果明天蜂后杀汪直的信鸽真的来到这艘船上,你会去杀吗?”殷夜看着方别。   方别摇了摇头:“我不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或者说你不想做的事情?”殷夜笑了笑:“我没记错的话,现在你的手里还有杀广济奇和邱大鱼的任务吧,邱大鱼姑且不论,他人离得比较远,但是广济奇如今就在这座船上。”   “他是备用粮食。”方别淡淡说道,带着一点理直气壮的味道。   殷夜笑了笑:“好吧,备用粮食也行。”   “总之,我带来我的意见,那就是汪直最好还是死了比较好。”   “如果明天蜂后的黑玉信鸽来到这艘船上,你也明确有杀汪直的想法,那么你就可以来找我,我会提供给你必要的协助。”   “如果你想要离开此地的话。”殷夜说到这里看着方别:“我知道这更符合你一贯的作风。”   “但是凡事都有万一。”   “不用万一了。”方别看着殷夜:“我在这里等商九歌回来上船,我们今夜就去杭州。”   殷夜点了点头,走到门口:“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我就回去睡了?”   “去吧。”方别挥挥手就像赶苍蝇一样。   于是殷夜走了,轻飘飘地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你现在有什么看法?”何萍看着方别说道。   “我感觉我们留在洛城比较好。”方别老老实实说道。   “你也说过,小鸡出了壳,就只能一直长大,再也钻不回壳里面了。”何萍淡淡说道:“殷夜她过来,说的都是秦想对我们说的话。”   “秦现在在哪里?”   “他是不是就在应天府中?”   “这个大概只有秦亲自露面才知道了。”方别叹了口气:“如今这场局,汪直最少已经出了一大半的底牌,但是因此,他也最接近大胜,将赌桌上的筹码几乎都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不过笑得最开心的,未必能够笑到最后。”   “虽然我承认汪直的腰杆确实很硬,但是最硬的腰杆,也经不住刀来砍。”   “所以我们要等明天?”何萍问道。   方别没有回答何萍的话,而是看着何萍:“萍姐。”   “如果您再和秦交手一次,赢的会是谁?”   何萍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我不知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信鸽   如果再和秦交手一次。   方别说的当然不是上次在西湖小筑的那次交手,那次交手是在蜂后面前,虽然说两个人都展示了强一品级别的实力,但是何萍未出剑,秦所展示出来的也不过是他三年前的实力。   这三年间,何萍是在逐渐变弱的,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而秦则同样,几乎再也没有真正出手过,也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实力。   毕竟,仅仅是秦三年前的实力,他就足够在蜂巢保持足够的统治力。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事情,那就是西湖小筑的那次决斗,不分生死。   对于何萍而言,不分生死的战斗都不是真正的战斗。   而何萍这次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因为她也同样没有看出来秦实力的极限。   方别叹了口气:“老实说,我真的不想和他交手。”   方别上一次接近和秦交手,就是在湖边使用柳条含锋未出的一剑。   当然,那一次秦是自己主动收手沉入水中,方别也因此得以逃脱。   如果那一次秦继续冲上来,那么秦第一波收到的就是方别衣袖中的手铳射击,随后便是接近必杀的一剑,能不能够挡下,就看秦自己的真实境界,而不是真的就是那柳条的一挥。   可是,在面对这种情况,秦竟然怂了。   哪怕说在他的角度,方别几乎没有可能对他造成伤害,但是他最后还是怂了。   这样的男人,让方别总感觉非常的可怕。   秦选择下场和何萍公开交手,一方面是想要试探一下现在何萍的境界,另一方面也是给蜂后等高层吃一颗定心丸,那就是他依然是会被何萍有力克制的存在,只要有应对他的法宝,那么就可以大胆地用他。   再联系到秦最近的动作,这让方别真的感觉很是不安。   “如果蜂巢真的下了杀汪直的命令,您说我该怎么做?”方别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何萍摇了摇头:“我不会帮你决定你自己的事情,因为我知道,我的意见对你太过重要,所以这个时候我不会开口。”   因为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情,如果何萍认为方别该杀的话,那么方别就真的会去杀。   就这么简单。   但是杀汪直是一个事关重大的事情,不仅是汪直本人武功已经肉眼可见的高强,更重要的是汪直已经掀起了一个大势。   今日之后,汪直已经公开谋反,并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攻下应天府,生擒胡北宗这个两江总督,应天府的数万兵力一时间灰飞烟灭,群龙无首,任其宰割。   就算朝廷能够反应过来,腾出手,想要解决汪直之乱,最起码也要三五年的时间。   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如果真的平汪直平个三五年,汪直所占据的又是最富庶的江浙地区,可能朝廷自己就要被汪直给拖垮了。   而从反方向来看,汪直坐拥整座海上的贸易网络,有天然的基本盘和退路,就算真的造反失败,只要汪直能够逃回海上,还有东瀛做自己的狡兔三窟,毕竟汪直作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也不是一天两天,说不定还能来一个东山再起。   此消彼长之间,可以看到汪直这一次蓄谋已久的突然发动非常地深谋远虑。   甚至在一切翻牌之前,汪直还摆出一副打算和朝廷谈交易,用自己的财富去换取朝廷的海上通商许可这样的烟雾弹,在这次的独尊会上,汪直讲了沈万三的例子,沈万三就是富可敌国,但是没有自保之力,所以在皇权之下,最终只能够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汪直不想做沈万三,他只想做汪直。   而到了汪直的这个地步,他想更进一步,只有举旗造反,而不是退一步做一个富家翁安度余生。   古往今来,想退一步做富家翁的人,下场全是死无葬身之地。   方别叹了口气:“如果是萍姐你呢?”   何萍看着方别。   “如果是我的话,任务下来了,我就会去杀。”   方别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的意外。   当初蜂巢让何萍去杀周海天,何萍也没有丝毫犹豫就去杀了,杀了之后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么,为什么蜂巢会下这个任务?”方别继续问道。   “刺客不问为什么。”何萍摇头说道。   方别叹了口气,看着翠衣的何萍:“关于蜂后的身份,我曾经有过几个猜测……”   何萍伸手,轻轻点住方别的嘴唇。   何萍的手指微凉坚硬。   “不要说。”何萍看着方别的眼睛。   “我们只需要做就是了。”   方别回望着何萍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   “好吧。”   “我们先等他们回来。”   “然后再等明天,看蜂后的黑玉信鸽会不会到。”   ……   ……   汴梁。   白鸽在夜幕中落下,落在了一个少女的足边。   少女从手边的竹篮处洒出稻谷,也摘下了白鸽脚上的铜管。   打开,阅闭。   少女轻轻吐出汪直二字。   然后闭上了眼睛。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她起身,来到了桌边,拿起狼毫硬笔,展开一张桑纸,蘸朱砂颜料,以簪花小楷写了两行血红小字,挥手拂干墨迹,然后起身将桑纸卷好,塞入一个空铜管之中,起身摇铃。   铃声响起。   振翅声从屋檐上响起,随后落下,是一只全身如黑玉一般的信鸽,鸽子只有双目血红,笔直望向少女,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而少女则弯腰将铜管绑在了信鸽的脚上。   “去找何萍。”少女静静说道。   信鸽振翅飞起。   少女倚着门柱看了门外夜色良久,才叹了口气。   回身。   “备船。”   “敢问您想要去哪里?”无人处传来静静的声音。   “备最快的船。”少女说道。   “去江南,去应天府。”   “让秦在汴梁主持一切事务。”   “而我。”少女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其轻盈吐出。   “要亲眼看到汪直的头。”   “遵命。”无人处的声音淡淡。   对于少女的命令没有任何的意义。   “我们会帮您做到您一切想做的事情。”   “只要您愿意呆在这个牢笼之中。”   “蜂后殿下。”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谢恩   燕京城。   皇宫。   深夜。   宫殿之内,烟雾依然缭绕。   天禄帝沉迷修道,经常昼伏夜出,所以说而今即使是深夜,他依然没有入睡。   而此时,大殿之外,传来了急促的拍门声。   “我要见万岁!”紫衣小太监急促说道:“锦衣卫从东南传来的消息,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万岁正在静修,这次修炼要持续整整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如今才过了一半,任何人都不能打搅了万岁的清净。”沉重的宫门并没有打开,里面传来一个沙哑老太监的声音。   “奴婢知道万岁正在静修,触犯龙颜乃是掉脑袋的大罪,但是如果今天这个消息不尽快送到万岁的手边,那么这里所有服侍的人可能都要死!”紫衣太监急促说道:“如今原本应该是袁公公来通报此事的,但是袁公公正在洛城,通禀之事也就交到了我的头上。”   “什么事情,你且来说说?”老太监低声问道。   “不要坏了规矩,这消息只能够让万岁第一个知道。”紫衣太监隔着门说道。   “好的,那我去通禀陛下一声,但是我不担保陛下一定会见你。”老年太监这样说着,随后传来了离去的脚步声。   紫衣太监拱手站在宫门外等候,似乎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宫门向后拉开了一道缝隙。   老年太监的声音传了进来:“进来吧,圣人答应见你,不过要看你的消息够不够你进去。”   紫衣太监道了声谢,然后快步走入其中,靴子在金砖之上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就好像猫一样寂静无声,在重重帷幔之下,紫衣太监站住,看向帷幔之后的身影,跪下。   “奴婢谢恩,见过万寿帝君。”   “名字倒是好名字。”天禄帝的声音从帷幔之后响起,带着些许的苍老,但是却又显得空灵:“谁让你来的?”   “禀告万寿帝君,是周公公。”谢恩说道。   “周苦啊。”天禄帝笑了笑:“他倒是有心栽培你。”   “说吧,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情要说?”   “我先说好了,如果是北边的事,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北边便是瓦剌大漠。   “禀告万寿帝君,是东边的事。”谢恩说道。   “也就是说应天府出事了?”天禄帝看着谢恩说道。   谢恩瞬间把头磕在地上:“万岁圣明,正是应天府出事了。”   “汪直谋反,连夜攻打应天府,如今情况不明,应天府告急。”   天禄帝抬起头,看着对方:“掌嘴。”   谢恩愣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自己扇自己嘴巴:“万岁,这大晚上的,奴婢不想给主子找不痛快。”   他一边扇一边说,只要天禄帝不喊停,他的手也就没有停下。   直到双颊肿胀,嘴角流血,天禄帝才开口道:“停下吧。”   “给你一个机会,再说一遍。”   谢恩再次叩首。   “应天府已经被攻破了,这是八百里加急的消息,连夜从应天府送过来的,胡总督据说已经附逆投降了。”谢恩说道。   这原本是禀告的艺术,先说敌人在攻应天府,给陛下一个心理准备的时间,然后明天再说后续的消息。   但是谢恩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送来的消息,竟然还不是第一手的消息,眼前的天禄帝竟然已经有所觉察。   “胡北宗不会投降的,他是个聪明人,汪直开不出让他投降的价码。”天禄帝笑着说道:“还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天前。”谢恩说道。   “三天就能得到应天府的消息,看来锦衣卫也不完全是饭桶啊,或许明天内阁就会乱成一锅粥了。”天禄帝依旧含笑,似乎汪直谋反,应天府告破,胡北宗被生擒这样的消息,根本就不值得他关心。   “你也算有心了,不过,当奴才的,最重要的就是忠心,最重要的就是不藏私,不谋身。”天禄帝看着谢恩:“既然周苦愿意把你叫过来给我传这个消息,说明他还是想栽培你的。”   “既然这样,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谢主隆恩,谢主隆恩。”谢恩低头连声说道。   “你先别谢,你先听听我说的是什么。”天禄帝看着谢恩笑道。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就算陛下这个时候让奴婢去死,奴婢也是毫不犹豫地谢恩照办。”谢恩毫不犹豫地说道。   天禄帝叹了口气:“你这人怎么就这么不会说话呢,如果我真让你去死,你就去死了,我岂不是还再找个人来帮我办事?”   “如今锦衣卫那边办事不力,袁崇也在洛城还没回来,我手边暂时也没个得力的人,我给你个差使,你去应天府走一趟。”   “回来的时候,把汪直的头给我带回来。”   谢恩惊呆了。   这是比他去死还要难的事情。   “遵命,谢主隆恩。”谢恩只有一瞬间的惊讶,然后叩首。   “奴婢带多少人马?”谢恩问道。   虽然很多时候不该问这个问题。   但是谢恩他也不想去东南送死啊。   “你一个人。”天禄帝说道。   “你走水路,去去就回,如果那个时候你能够接到胡北宗,胡北宗也还活着,就带着胡北宗一起回来见我。”   “听到了没有?”   谢恩听到了,但是他总感觉天禄帝在说梦话。   毕竟天禄帝天天修仙,说不定就把自己给修傻了不是吗?   但是皇上的命令就是天,谢恩只能叩首谢恩:“听到了,奴婢这就连夜出发,尽快给万岁办完差使,继续回来服侍您。”   这样说完之后,谢恩还跪在原地。   等待天禄帝的进一步指示。   而天禄帝则看着他,两个人一时间就这样呆住了。   天禄帝最后不由笑出声来:“你都谢完恩了,还不快走?”   谢恩这才反应过来,再一叩首起身,然后转身向着门外小步快走,一步都不停留。   而天禄帝则看着谢恩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若有如无的笑意。   “汪直啊,汪直。”   “真的是天大的胆子。”   “朕的位置,并不是谁都能坐的。”   这样说着,天禄帝拿起身边金鎚,重重击磬。   其声悠扬。   “关门!”   宫门缓缓关闭。   烟雾继续缭绕。 第一百六十三章 蜂后   应天府外,长江之上。   清晨。   方别等候在船上,看着滔滔江水在鱼肚白的天际滚滚东流。   他在等那只墨玉的信鸽。   虽然不知道那只鸽子会不会来,但是在这里等反正也就对了。   “说不定不会来呢。”有人在他身后说道。   方别回头,看向身后的殷夜:“如果没有来的话,你就输了。”   “我输了对你不是好事吗?”殷夜淡淡说道:“你可以压下不杀广济奇。”   “但是如果杀汪直的任务下来,你就没有办法压下去了。”殷夜回头看着江水:“因为杀汪直,代表的是蜂巢的绝对意志。”   蜂巢的绝对意志。   方别叹了口气,轻轻说道:“谁让我跟了萍姐呢?”   “所以只能够一条道走到黑了。”   “但是蜂巢未必是蜂后的蜂巢。”殷夜继续说道。   方别看着殷夜:“如果这话被萍姐听到,你可能已经死了。”   “蜂后殿下权威无上,但是她的权威并不是建立在她的武功或者威望上,或者说她本身就没有这种东西,她之所以能够号令蜂巢,除了像是何萍大人这样忠心耿耿下属的绝度效忠,更重要的是她是蜂后。”殷夜看着方别静静说道。   “不要说一些我知道的事情。”方别看着江水。   “秦到底想做什么?”方别问道:“还有,秦是不是已经离开汴梁了?”   “蜂后殿下可能很快就会过来,所以秦大人毕竟要留在汴梁镇守。”殷夜不紧不慢地轻轻说道。   方别不置可否:“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要汪直死?”   “因为汪直越界了。”殷夜说道。   “如果汪直只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那么他就有资格活下去。”   “但是如果他只是将蜂巢当做自己的工具,甚至存了过河拆桥的心,那么他就该死。”   “是啊,他越界了。”方别点了点头。   汪直敢悍然发动对应天府的攻城战,这毫无疑问突破了最初与蜂巢的协议,况且在今天汪直所暴露出来的实力与野心,让他不再成为一个合适的合作对象。   可这并不意味着汪直一定要死。   除非是有人很想让他去死。   “可汪直真的很难杀。”方别继续说道。   汪直何止是很难杀,就汪直昨天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他毫无疑问有江湖榜前二十的水准,这还是其实力的冰山一角,真正的汪直有多强,估计没有人知道。   “是的,否则也不会请何萍动手。”殷夜看着方别说道:“虽然说很多人都知道是你杀了宁欢,但是在蜂巢眼中,真正的绝杀武器依旧是何萍。”   “哪怕说萍姐已经退休了。”方别说道。   “对于刺客而言,根本没有退休一说,除非何萍彻底叛逃蜂巢,否则何萍留在蜂巢一日,她就要为蜂巢效命一日。”殷夜淡淡说道。   “当然,新的任务还是会发给你们这些蜂巢刺客,但是如果你们没有办法完成任务,就只有让何萍来完成。”   “相信我。”   “汪直再难杀,也不会比周海天更难杀。”   方别沉默以对。   是的,殷夜没有说错。   只要蜂巢下了命令,这种级别的任务,只要下达就要有人去完成。   方别不去,那么何萍就要去。   可以说方别去了就是替何萍去的。   但是方别不去的话,那么就是何萍替方别去。   看起来一样,其实并不太一样。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方别回头看向那个黑点。   叹了口气。   殷夜也望向那个黑点。   在两个人的注视下,黑点逐渐变大,最终化作一只黑色的信鸽,在空中盘旋片刻,随即向着大船落下。   方别想要上前取下信鸽脚上的铜管,却看到信鸽有些敏感地后跳两步,然后望向方别,有些危险地鸣叫了两声。   “鸽子!”黑色信鸽的叫声反而惊动了商九歌,商九歌从楼梯处走上来,一眼就看到了黑色信鸽,三步并两步就要冲上来,然后被方别拦住:“这个你不能吃。”   这样说着,方别看着船舱位置,轻轻叫了一声萍姐。   何萍随即缓缓从舱门出走出,吹了一声口哨,就看到鸽子腾空而起,向着何萍飞了过来,随后落在何萍伸出的手臂上,清脆地鸣叫了两声。   而商九歌则看着方别:“你怎么这么说我,我只是看这鸽子好漂亮而已。”   “别说了,再说口水就留下来了。”方别看着商九歌毫不留情地揭穿道。   然后叹了口气:“是不是来了?”   何萍点了点头,伸手取下铜管。   铜管中是一卷桑纸。   即使说没有伸展开来,但是透过桑纸的背面,依然能够看到透过纸面的红色。   何萍振臂,让黑玉信鸽从手臂上跳了下来,然后从随身的口袋中撒出一把黑米洒在地上,在黑玉信鸽欢快地啄食米粒的时候,何萍自己也展开那张桑纸看了一下。   桑纸很薄,也很短。   但是何萍却看了挺长的时候。   看完之后,何萍重新将桑纸卷了起来,看向方别。   方别向着何萍伸出了手。   而何萍摇了摇头指尖用力,那卷桑纸瞬间在手中化作飞灰。   殷夜在一旁挑了挑眉,但是并没有说话。   “蜂后殿下将会在三天内抵达应天府城。”何萍看着方别等人淡淡说道。   “所以说,汪直什么时候杀?”方别看着何萍问道。   那张桑纸上面的内容,只有何萍与蜂后殿下两个人知道。   如今桑纸被毁,也就意味着,即使上面真的写了杀死汪直的任务,也和方别没有任何关系。   “暂时不杀。”何萍平静说道。   “我们先准备迎接蜂后殿下的到来。”   方别听出来了一点什么。   “所以蜂后殿下来了之后会住在哪里?”方别问道。   何萍看着所有人,静静指了指脚下。   “就是这里。”   ……   ……   而在汴梁,一叶快舟已经在风中扬帆起航。   黄衣的女子站在船头,看着远方正在升起的太阳,轻轻抿了抿嘴唇。   然后转身回到了船舱之中。   “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应天府?”女子问道。   “两天。” 第一百六十四章 兵灾(上)   鸽子飞走了。   所有人也回到了船舱之中。   此时已经在应天府城外,顺流而下,便可以进入杭州。   如果沿长江口外出,则可以扬帆过海。   所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莫过于是。   但是对于此时的霄魂客栈成员来说,却面临着一个相当巨大的难题。   这个难题的核心就在于接下来要去哪里。   “如今应天府已经被汪直所占领,他正在逐步控制应天府的局势,由于胡北宗被生擒,应天府群龙无首,昨夜的攻城也彻底打破了应天府的组织架构,所以说,暂时应天府组织不起来任何有威胁的反抗,可以说整个应天府现在就是一个瘫痪的巨人,任由汪直予取予夺。”方别看向所有人说道:“至于我们的立场,下面也由我简单介绍一下。”   这样说着,方别看了看不远处的广济奇。   其实昨夜之后,广济奇一时间变得非常颓废。   因为事情变化得实在太快了。   原本广济奇所想的还是如何联系到胡北宗,好对汪直施以雷霆之势,斩草除根。   但是一夜过去了,最终的结果却是应天府告破,胡北宗被擒,整个东南局势陷入糜烂,如今即使是广济奇,也没有任何能够解决目前局势的办法。   “首先让广将军说两句吧。”方别看向广济奇,伸手向他抬了抬。   广济奇有些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说两句吧。”   这样说着,广济奇站了起来。   他看向所有人:“正如同大家所知道的,我原本是大周的一员将领,能够以这样的身份和大家坐在一起,原本就是有一些曲折的经历,但是姑且不说这些经历,只说目前的形式。”   “据我了解,如今汪直已经初步占领了应天府,并且海上的海贼也正在沿长江向应天府输送大量的候补兵员,现在其手下的兵力差不多有一万五之多,虽然数量不算太多,但是无一例外装备精良,并且。”广济奇顿了顿,看着所有人。   “昨夜汪直约束部下,并没有进行例行劫掠,这至少说明,他是真的打算在应天府长久通知下去,并且要养精蓄锐应对朝廷的第一波攻击。”   “如果第一波攻击他能够撑下来,那么东南割据的局势,将在三五年内形成定局。”   “听起来是羽翼已成的样子。”盛君千叹了口气:“我们就去打了趟倭寇,怎么回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原本按照最初的约定,方别他们去独尊会,而盛君千商九歌则去解决那些倭寇,但是他们回来之后,发现几乎整个天都变了,这就让人真的很难接受了。   “这并不是羽翼已成,而是蓄谋已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广济奇看着所有人说道:“如今单纯依靠朝廷的力量,已经很难真正制裁汪直,就算能够制裁,也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所以说有什么办法呢?”薛铃说道。   少女的声音在船舱之中清脆响起,泠泠有声。   广济奇有些意外地看着薛铃。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兵灾(下)   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薛铃一直都保持了相当程度的沉默,虽然说就在不久之前,胡北宗刚刚和薛铃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揭牌,但是转眼之间,局势就发展到这个状况,薛铃当然不会开心,但是更重要的是,薛铃也清楚自己一意孤行并没有什么用处。   她如果想要单枪匹马去应天府那边救出胡北宗,最先要面对的就是汪直的力量,别的不说,一个鸾云飞薛铃就万万不是对手,而那边却完全不仅仅是一个鸾云飞。   关于这次汪直事件,最关键的还是要看方别与何萍的态度,这两个人的态度才是一切的核心。   “朝廷没有办法,但是江湖却有办法。”广济奇继续说道:“那就是杀了汪直。”   所有人一片平静。   杀汪直确实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一条选项,但是之所以这条选项这么慎重,就是因为汪直不好杀。   “与其他匪团不同,汪直一伙完全是依靠汪直巨大的号召力和人格魅力将一个个支离破碎的船队给联合在一起,在这之中,汪直有最强的势力,也有最强的手段,最强的财力,如今我们也看到了,汪直也有最强的武功。”   “目前来说,汪直阵营找不出来第二个人有取代汪直的能力,一旦汪直死了,那么他们就会群龙无首,单单为争夺接下来的首领地位,就可能引发巨大的内讧。”   “可以说,汪直一死,朝廷天威他们就再难抵抗。”   薛铃静静听着,然后叹了口气:“但是汪直不好杀。”   “是啊,汪直不好杀。”广济奇点头道:“所以才希望你们能够出手。”   广济奇看着方别:“方兄弟,我并不知道你的真实实力究竟如何,但是毫无疑问,你们这群人是我见过武功最强的江湖人士,并且愿意不杀我广某人,至少心中还是有一些仁义之心在。”   “我知道你们和朝廷不怎么对付,但是朝廷如何,苍生何辜。”   “如果东南的局势继续下来,朝廷天兵来袭,与汪直匪团在东南各省缠斗,兵戈所到之处,战火之乱,恐怕民不聊生,十室九空,江南乐土将成水深火热之地。”   “因此造成的损失,恐怕需要东南各省二十年的休养生息才能够缓慢恢复。”   所有人静静听着广济奇所说,均沉默不语。   因为广济奇说的毫无疑问都是事实,所谓天灾人祸,再厉害的天灾,都未必有人祸可怕。   为何如今北方发展被南方远远甩开,还不是因为北方战乱频繁,人民不胜其扰,而南方则相对安定,迟迟没有大的战火纷争,才能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誉。   而如今汪直所做的一切,可能将其彻底破坏。   这样说着,广济奇看着方别,长揖到地。   “我不以朝廷的名义,只以个人,希望方兄弟能够以天下苍生为念,为江南避免五年战火,二十年凋敝。”   “请杀汪直。”   广济奇的声音如同落在了船舱的地板上,掷地有声。   方别平静望着面前的广济奇,淡淡道:“我才十七。”   “还是个孩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情报   我还只是个孩子。   方别这样说道。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他一点都不像是在说谎。   而在如今这个年代,十七岁确实还是个孩子。   虽然说这个年代所有人的平均年龄都不算大,十五六结婚生子都是常事,从这个角度来讲,十七岁已经很大了,但是从另一方面,古人讲究三十而立,基本上,不到三十岁,就不会有人承认你是个足够成熟的人。   方别说自己是个孩子,因为他本身还是个孩子。   而只有薛铃叹息道:“你算什么孩子啊。”   如果你是孩子的话,那么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婴儿。   毕竟他们很多都来自五湖四海,最终却因为方别的原因而聚在了一起。   如果不是因为信任方别的话,他们也不会留在这个地方。   “但你无法否认我真的很小,至少也没有当什么救世主的觉悟。”方别扭头看着薛铃静静说道。   然后他回头看向广济奇:“你要知道,这个世界能杀汪直的人不多。”   广济奇点了点头。   “而我也不在能杀他的行列之中。”方别继续说道。   所有人沉默不语。   你也就是欺负广济奇不知道是你杀了宁欢。   方别既然能杀宁欢,那么也有杀汪直的实力。   毕竟杀了宁欢,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方别都有实力去杀上那么一杀。   只是要看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不过并没有人在这个场合拆方别的台,即使是薛铃。   因为方别很怕死这件事情,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   当初如果不是宁欢咄咄逼人,把方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方别又何必最终勉强出手,斩杀宁欢于洛阳城外。   “你是我知道唯一有可能杀汪直的人。”广济奇缓缓说道:“但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以大义压人的道理,如果方别你不愿意的话,那么广某也不强求。”   “只是道不同不相与谋。”   “请允许我下船。”   广济奇看着方别的眼睛说道。   广济奇并不相信方别的这番话,但是同样,他也没有立场去逼迫方别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之前那番家国大义,对于某些人来说或许很有用,但是对于方别来说,可能并没有用。   广济奇这样说完,转身向着船舱之外走去。   没有人挽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方别开口。   而方别则在广济奇即将迈出穿过门槛的那一步是,不紧不慢地开口:“等等。”   广济奇回头看向方别:“方别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要去哪里?”方别问道。   广济奇看着方别:“天下之大,男儿之身,何处不能去?”   “别人去的你去不得。”方别摇头说道:“如果你要去找汪直,何必呢?”   “我为什么要去找汪直送死?”广济奇问道。   “你离开的时候下了某种决心。”方别叹了口气:“我现在给不了你是否杀汪直的答案,但是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   “这次的局势比你想象中要复杂,有些情况你也不了解。”   “如果你能够在船上多待两天,或许情况会有一些转机。”   方别斟酌着字句说道。   广济奇深深看了方别一眼,然后叹息:“好的。”   这样说着,他继续向外走去:“我去我的房间休息一下。”   说完之后,广济奇最终离开了这个房间。   只留下所有人面对面坐着,薛铃看着方别叹了口气:“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是这么温柔的人。”   “因为我从来都很温柔啊。”方别看着所有人:“广济奇其实想让我杀汪直很久了,因为这是破局的关键,他也是最有立场希望汪直去死的那个人。”   “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汪直不好杀,好杀已经有很多人去杀他了,他也活不到现在。”   “其他方面的情况,我希望可以让殷夜来说两句。”   “殷夜。”方别叫出了殷夜的名字。   殷夜叹了口气,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向屋里的所有人:“我应该不用自我介绍了吧。”   “不用了,所以说吧。”方别看着殷夜有点提不起兴致地说道:“你就直接说如果杀了汪直有什么报酬吧。”   “很抱歉,蜂巢目前还没有就汪直正式发布任务,如果说你这个时候杀了汪直,那么什么报酬都不会收到,当然,现在汪直已经明确谋反,并且占据州县,如果你能够取下他的头颅,并且送上朝廷,那么可评功封千户侯,虽然说这个朝廷的封赏暂时对你没有什么帮助。”殷夜缓缓说道。   “不过有一点广济奇说的没错,那就是汪直是他们阵营中最重要的角色,还没有人能够取代他的位置。”   “如果说汪直死了,那么东南之困不能说立解,但是其他方面的进程也会势如破竹。”   “那么汪直身边又有哪些高手?”方别问道。   “最高的高手自然就是鸾云飞了。”殷夜看着方别:“南海神剑鸾云飞,原本江湖榜甲榜排名第十九,但是随着他也修炼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再加上这次正面击败了玄指神尼真如师太,下次江湖榜上的排名会直接提升到第十二名,至于汪直本人,虽然说是汪直亲手擒下了真如师太,但是因为汪直并不是江湖中人,他能不能登榜还是个未知数。”   方别看着殷夜:“难道说蜂巢排榜单的人不是你吗?”   “当然不是我,你在说什么梦话呢?”殷夜静静否认道:“汪直阵营,真正值得注意的也就是这两个人,但是除了这两人之外,他手下的将士手中有着大量的火器,这些火器将会对任何高手都能造成足够的威胁,毕竟相比于弓箭劲弩,这些火器的速度更快,弹丸更小,委实不容小觑。”   “当然。”殷夜继续说道:“如果你真能够下定决心,那么蜂巢也会给你提供关于汪直具体的居住地点,以及周围的布防情况,争取给你创造汪直单独居住的时间,制造暗杀机会。”   “对于这一点我不是很在意。”方别看着殷夜说道:“我在意的只有一点。”   “那就是汪直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是从哪里来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且问你该不该死   殷夜看着方别。   面对方别的这个问题,她只是有些无辜地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汪直肚子里的蛔虫。”   “况且汪直如此神通广大,他自己会武功这件事情,他都能够隐瞒三十年之久,更何况是像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这样的神功秘籍。”   “汪直说他是三年前拿到这本独尊功的。”方别淡淡说道。   “或许吧,但是在那之后,汪直并没有满世界嚷嚷的道理。”殷夜说道:“也只有他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这门武功完全修炼完毕之后,他才会尝试着将这门武功的剩余价值利用到最大。”   所谓的剩余价值利用到最大,就是在自己修炼完毕之后,能把这门武功作为诱饵,网罗天下武林高手为自己所用。   毕竟汪直所能给出来的条件实在是太丰厚了。   一样是有机会让你成为天下第一的武功,要知道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可不是什么具体的招式秘籍,而是一门顶级的内功心法,可以说任何人都能够修炼,并且有机会达成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步。   “我不认为汪直三年时间就能够把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修炼到大成,这种顶级武功,修炼起来都不会太快。”方别纠正殷夜的话:“就像宁欢之于大悲赋那样,宁欢练大悲赋可是整整练了二十年。”   “那是因为宁欢自身并不契合大悲赋,又或者说大悲赋本身就存在缺陷,江湖中不是有人传说,八荒六合天地交征乃是一门武功的两面,或许在修炼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之后,再去修炼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才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殷夜看着方别笑着说道:“而就算这样,宁欢还能够强练大悲赋,并且还能够练到如今这个地步,也只能说宁欢是天下奇才了。”   对于殷夜所说的这些话,方别不置可否。   “蜂后殿下要来江南了。”方别看着殷夜说道:“但是秦现在在汴梁吗?”   “你说的我有些听不懂。”殷夜淡淡说道:“秦大人当然需要在汴梁主持事务,如果蜂后殿下离开汴梁的话,难不成汴梁蜂巢一时间就要群龙无首?”   方别点了点头,也没有打算从殷夜这边问到什么真正有价值的情报。   殷夜所告诉你的,只有她想让你知道的,关于这一点,这个女子过于有自己的分寸。   “那么你可以先退下了。”   方别对殷夜说道。   殷夜笑了笑:“真的没价值了就转身扔掉,不愧是渣男啊。”   这样说着,殷夜并没有纠缠,转身离开。   “我也不会强迫你去做任何事情的方别。”   “不过,有些时候,你会真的身不由己的。”   方别没有理会离开的殷夜,而是将目光投向剩下的人。   “这次,你们怎么看?”   方别没有将目光放在何萍身上,因为何萍也没有准备开口。   在霄魂客栈剩下的人中,方别所注视的人是宁夏。   因为虽然说单纯论战力,霄魂客栈确实是一山更比一山高,高手如云。   但是如果论脑子的话,这就毫无疑问戳到了霄魂客栈的软肋。   因为霄魂客栈之中,有脑子的真的不多。   黑无首先排除掉,因为黑天魔功的副作用,一直处于待机状态,虽然说真正清醒过来的黑无也是一个狠人,但是他很难一直清醒下去,并且至少现在,找不到能够治疗黑天魔功的方法。   商九歌相比于脑子,她更喜欢从心。   她的从心和别人的从心可不一样。   别人的从心是怂。   她的从心则是莽。   反正这世界上就没有商九歌不敢莽的。   端午算得上是佛性深厚,幼有慧根,但是年龄实在太小了,目前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吉祥物使用的,虽然说端午单纯论武力真的很高,但是使用起来会黑无一样的毛病,需要有人带着打架,并且不能做用脑子的事情。   在以前,和方别最像,最能给方别协助的人便是霍萤了,但是就像霍萤所说的,在完成交易之后,进入应天府之后霍萤就已经真正离开了,虽然说方别对于霍萤的安危并不担心,毕竟那个少女是真正能够保护好自己的人,但是霍萤真的走了之后,少年心中还是多少有点戚戚然。   当然,方别并不是没有挽留,而是没有能够挽留霍萤留下来的理由。   剩下的人,盛君千,薛铃,宁夏,盛君千算得上是智勇兼备,一表人才,所以方别也很放心把盛公子一个人撒出去干活,但是盛公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   那就是盛公子太弱了。   没办法,打不过是这样的。   盛君千如今在霄魂客栈真正有把握能赢的人只剩下薛铃了,但是即使是薛铃,由于金刚不坏神功遇强则强的特性,真打起来,也是不那么怕盛君千的。   而薛铃这些天来,成长幅度让方别还是满意的,至少说现在薛铃离开方别,是足够自己活下去的。   但是对于薛铃而言,恐怕单纯地活下去,是远远不够的。   然后就是宁夏了。   宁夏算得上是霄魂客栈中潜力最大的人了。   她原本就是宁欢精心培养的弟子,武功心性智谋,都是当今年青一代中顶尖的存在,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宁夏也不会来到这里,加入霄魂客栈,而随着宁欢的死去,宁夏算得上是彻底自由,但是也失去了一定的人生目标。   此时方别问向宁夏。   宁夏抿了抿嘴唇:“很多事情,别人说了不算的。”   比如说杀汪直。   别人说再多句,不如方别自己的一个心念重要。   “我只问你汪直该不该死?”方别问道。   宁夏看着方别。   两个人对视,一时间沉默。   最终宁夏叹了口气:“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汪直是该死的。”   因为汪直如今已经变成了麻烦制造者。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汪直的话,一定会少很多麻烦。   “是啊,虽然有很多人是靠着汪直活下去的,但是汪直活着会给更多的人带去麻烦,所以汪直是该死的。”方别笑着说道。   “所以说,答案不就是出来了?”   少年轻轻说道。   面对所有人。   “我会杀了他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黑手   离开应天府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   当方别说出那句我会杀了汪直的话后,似乎一切都已经有了定论,有了答案。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认为。   比如何萍。   “其实你可以将汪直留给我。”何萍看着对面的方别,静静说道。   现在他们两个人在何萍的房间中,房间不大,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可以看到船外的景色。   船外已经是一片黑暗。   “如果这样算起来的话,那么宁欢就应该留给萍姐。”方别淡淡说道:“宁欢不足为虑,我担心的是秦。”   “秦?”何萍有些好奇地说道。   “对,秦。”方别点了点头:“我不明白秦想要做什么,他一定图谋甚大,但是他难不成,真的能把蜂后殿下拉下马?”   方别再次提到了蜂后。   何萍的神色为之一变。   “对吧,不可能的,因为蜂巢只可能处于蜂后的领导下,而不可能是任何其他的人,玉蜂不行,蜂王也不行。”方别看着何萍缓缓说道:“秦有什么把握,让他可以凌驾于整个蜂巢之上,取代蜂后?”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何萍说道:“所有的玉蜂都要维持对蜂后殿下的绝对忠诚。”   “我知道,这是玉蜂的原则,但是不是秦的原则,就没有人知道了。”方别看着何萍。   “现在最想要杀死汪直的人应该是蜂后殿下吧,因为汪直触动了他不该动的东西。”方别叹了口气:“至于为什么不该动,这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了。”   “在这个过程中,蜂巢给汪直提供了极大的助力,至于为什么蜂巢会选择和汪直合作,秦在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其实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秦究竟想要什么。”   “但是现在,随着所有人的底牌逐渐揭开,我大概明白了。”   “汪直已经图穷匕见,他的牌最直接,也最为强大,他武功高强,富可敌国,麾下兵精粮足,所以想要一呼百应,图谋帝位,在昨日之前没有人相信,但是在昨日之后再没有人怀疑。”方别看着何萍的眼睛:“而汪直搞这么一出,直接让蜂巢陷入了绝对的被动。”   “负责蜂巢情报工作的也是秦,我们不知道汪直的算盘,是因为应天府根本不是我们的根基所在,来到这里几乎就是两眼一抹黑。”   “但是以秦的实力,判断不出来汪直要谋反,这我是不信的。”   “可如果能判断出来却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秦就绝对有问题。”   “秦放纵汪直谋反有什么好处?”   “原本在最初蜂后的算计下,可能是想要进一步接近掌控汪直,就好像当初周海天的死那样,最终以一个荒诞的过程换来一个所有人都接受的结局。”   “可是秦却强行让汪直起势,让一切失去控制,让蜂后殿下必须离开汴梁的王座来应天府直接掌控全局。”   “蜂后殿下到来之后,所要的不外乎是汪直的人头。”   “这个人头不是我来取,就是萍姐你来,所以谁来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秦这个时候,萍姐你认为他还会在汴梁吗?”方别看着何萍,缓缓说道。   何萍沉默:“对于这些阴谋诡计,我一向不太擅长。”   何萍本质上还是一个刺客。   最强的那种。   而秦则不是一个纯粹的刺客,从两个人的行事风格和成为玉蜂之后所做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   所以,让何萍来去猜秦的谋划,这未免也太难了一点。   “但是他至少现在不会在汴梁对吧。”方别微笑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现在人已经在应天府了。”   “便如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坐山观虎斗,等待两败俱伤的时刻。”   “但是这个时候,我们等不到他出现,毕竟除非真的已经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刻之前,他不会出面来收取最终胜利的果实。”   “可是,至少一点可以明确。”   “那就是只要判断出对方的目的,就能够占据先机。”   “把自己的目的暴露出来的人,便将会失去先机。”   “所以说,我们才是这盘棋中自由度最高的棋子,因为我们没有目的,可以去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是也正因为我们没有目的,所以说谁胜谁负,对我们的区别并不大,这又是我们的劣势。”   方别看着何萍静静说道,何萍也在安静聆听。   方别其实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除非方别感受到了危险。   狡兔三窟,才能够安然无恙。   但是如果狡兔无窟呢?   如今应天府,方别并没有退路。   要么离开,要么就只能够迎难而上。   “继续说一下。”何萍看着方别说道。   “汪直的目的暴露了,他就是想要占城为王,公开谋反,图谋帝位,但是他的暴露,一方面让他成了众矢之的,另一方面,他也终于可以不再顾及,可以放开手脚地大闹一场。”   “朝廷如今的目的则是扑灭汪直的反叛之火,就像广济奇所说的那样,想要单纯在军事上打败汪直,需要至少三五年的时间,并且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胜谁负都有可能,并且只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一旦战事生起,非但朝廷将会付出沉重的代价,这江南的百姓也将生灵涂炭。”   “而蜂巢,或者说,主要是蜂后殿下,她最想要做的就是纠正这一时的疏忽所犯下的错误,而纠正这个错误最关键就在于让汪直去死。”   “如果说蜂后殿下不亲自来,那么萍姐你就还有推脱的余地。”   “但是倘若蜂后殿下到了,那么就算蜂后让萍姐你死在她面前,你都不会推脱不是吗?”方别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我从来都不喜欢蜂后,但是我至少承认蜂后存在的价值。”   “正常来说,蜂后抵达江南,萍姐你亲自出手,汪直就算有十条命,那也不够杀的。”   “管他什么天地交征八荒六合,都不是萍姐你的对手。”   “但是现在,局势还是有些不一样。”方别看着何萍:“因为这一切有一个幕后黑手至今没有浮现。”   “我现在,还是认为秦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他凭什么认为他能够取代蜂后殿下掌控蜂巢?”   “他凭什么认为只要蜂后殿下离开汴梁他就有机会可以控制蜂后殿下,尤其是在有萍姐护卫的前提下。”   “但是如果他所图不是蜂巢,那么他引动这样的局势,自己究竟又有什么目的?”   “毕竟,蜂巢的存在,是多方默认的定局,贸然改变这个定局,结果多半是引火烧身。”   何萍看着方别:“即使这样你还是决定要杀汪直?”   “不杀能怎么样?难道看着汪直成皇帝?就像我最初说的那样,我不出手,萍姐也要出手,既然这样,我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杀汪直的理由可能有千万个,但是对我而言有一个就够了。”   “那就是他确实该死。”   “目前来看,汪直是真的很该死了。”   方别静静说道。   “即使这样是做了别人想要你做的事情?”何萍说道:“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最不喜欢的事情。”   “对,我是很讨厌当做别人的棋子。”方别点头说道:“但是很多时候,如果你运气不好没有跳出来棋盘,那么就只能给人做棋子了。”   “而萍姐你在这里,就没有任何跳出棋盘的可能。”   何萍没有接这句话,而是看着方别:“所以这就是你想去东瀛的原因?”   “是的。”方别没有否认。   “神州越来越不安稳,可能将会有大变,如果我们想要安稳的话,天高皇帝远,去东瀛也是不错的选择。”   “就算蜂巢真的有意思在东瀛开展业务,那个时候我们也能够占据先机,反客为主。”说到这里,方别看着何萍,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在神州,反客为主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这才是我最看不懂秦的原因。”   何萍只能叹息:“你知道的太多了。”   “虽然说好奇害死猫,但是知道的越多,就能越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方别看着何萍:“蜂后殿下什么时候到?”   “两天内。”何萍说道。   “在具体一点呢?”方别问道。   “明天酉时。”何萍说道。   “好快。”方别感慨。   因为是真的很快。   “毕竟这次江南的事,真的很急。”何萍淡淡说道。   “要不等蜂后到了,我再将这番话再说一遍?”方别看着何萍说道。   何萍冷冷看了方别一眼。   方别静静闭嘴。   在蜂后面前,还真的说不了这番话。   也只有在何萍面前,方别才敢这样畅所欲言。   “好吧。”方别叹了口气:“那么我只管一件事情。”   “汪直交给我来杀。”   “但是同时,萍姐你在蜂后留在江南期间,一定要寸步不离她的身边。”   “屏蔽掉一切可能的威胁。”   何萍静静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方别:“对了,东瀛那个小丫头,你到底打算拿她做什么?”   方别笑了笑,看着何萍:“她是钥匙。”   ……   ……   海上。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燕九看着面前的波涛,沉默不语。   “殿下。”平八郎在身后叫着燕九的名字:“如今天有些凉了,海上风大,您还是披上大氅吧。”   这样说着,平八郎将一条白毛大氅递了上来。   当日商九歌与黑无盛君千突袭倭寇营地的时候,平八郎并未在现场。   就算说他当时在现场,他或许也有办法逃离。   燕九面无表情地接过大氅,然后披在肩上,依旧沉默不语。   “神州藏龙卧虎,非东瀛弹丸之地可比。”平八郎继续说道:“殿下如今能够毫发无伤地回到东瀛,已经算是大吉之相了。”   “东瀛那边,还需要殿下多多费心。”   “毕竟天皇陛下已经时日无多。”   燕九不置可否:“我暂时还不能离开。”   “不能离开?”平八郎吃了一惊:“您现在在这里还有什么没来得及做的事情?”   “汪直已经公然谋反,现在正在向东瀛攫取大批的军需物资,这个时候我们需要选择是继续对汪直忍让,还是趁此机会夺他后路,让他彻底覆亡。”   “而在神州这边,暂时已经没有浪人的活动余地,无论坐山观虎斗也好,还是自己亲自下场也罢,难不成我们要在海上等着过年吗?”   “他说他想去东瀛看看,可能近期就回去。”燕九静静说道。   “他是谁?”平八郎吃了一惊。   他还真不知道燕九在神州还认识了什么朋友。   “是那个广济奇吗?那个广济奇虽然算是个人才,但是个榆木脑袋,让他回东瀛要比登天还难。”   “不是广济奇。”燕九看着海面幽幽说道:“说好了三擒三纵,我放了他两次,他也放了我两次,怎么也算是扯平了,我怎么好意思再把他绑回东瀛。”   “那又是谁?”平八郎有些糊涂了。   “总之我们要在海上再呆一段时间,看他能不能按照约定的时间过来。”燕九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这样淡淡做出了决定。   而对于燕九做出来的决定,平八郎只能够选择无条件服从。   但是他踌躇了一下,依旧尝试规劝:“东瀛那边,可能近期局势就会发生变化,天皇陛下的身体又不好……”   平八郎望着燕九的眼神很是坚定,从他的立场上来说,他始终是希望燕九尽快返回东瀛。   燕九这趟来神州就已经是大大的任性妄为,还好最终没有出什么意外。   倘若再在这里呆下去,真的是一句夜长梦多无法概括的。   “只要一个月还是能撑下来的。”燕九毫不犹豫地说道。   “一个月。”   “按照约定,我会在海上等一个月。”   “如果到时候,他没有来的话。”   “那样我就会转身离开。”   “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履足神州了。”   平八郎知道燕九心意已决,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   “对了,殿下,我能够斗胆问一句。”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吗?”   燕九笑了笑,看着眼前的海水:“告诉你又如何?”   “他叫做方别。”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可取代   一叶扁舟在江水上如同滑行一般。   在岸边的高处,秦静静看着这叶小舟。   殷夜站在秦的背后:“方别很警觉。”   “如果他不够警觉的话,他也活不到现在。”秦叹了口气说道:“十年来,何萍身边的危险不计其数,甚至连谢源都死了,他还能继续活着。”   “这可不是单凭运气两个字能够解释下来的。”   “但即使这样,他依旧会帮我们杀了汪直,因为杀掉汪直是他如今唯一的解。”   “毕竟,蜂后殿下需要汪直死,汪直就不得不死。”   “那么汪直有活下来的可能吗?”殷夜静静问道。   “当然有。”秦点头说道:“只要他肯向我屈膝,活下来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这对汪直可能要比登天还难。”殷夜说道。   “是啊,汪直他所想要做的事情,已经注定了他的败亡,不是汪直不够强大,而是他的存在并不符合各方的利益。”   “还有更多的人希望瓜分汪直的势力与财产,现在的汪直就一个人垄断了整个大海的贸易,让偌大汪洋成了他一个人的聚宝盆,如果汪直真的能够虎踞神州,割据一方,那么又不知道多少人会恨得牙齿发痒了。”秦冰冷说道。   “所以我们现在就是要看着汪直去死吗?”殷夜问道。   “是的,汪直的死意味着我们的计划也将会前进一步。”秦淡淡说道:“除非汪直能够发觉他所处的危险境地,提前向我臣服,但是人若非到了穷途末路,哪里会选择委曲求全。”   “但是对于汪直而言,他现在如同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正是大好时光,又哪里想到已经是危在旦夕。”   “他正做着如何吞并东南,割据一方,图谋北上,建立霸业的雄心美梦,又哪里想到自己的项上人头,转眼就会变成他人赖以加官晋爵飞黄腾达的凭借。”   殷夜沉默不语,看着眼前的男人。   “那么您又想要什么呢?”   秦摇了摇头:“很多事情,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看汪直,如果汪直那夜没有暴露发动,他依旧是奇货可居,所有人的厅堂贵客。”   “但是等他暴露出来自己的野心,大象那么大,可没有人能够将它塞进小小的浴盆之中。”   “所以,除非你确定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在那之前,还是要保持缄默的好。”   “受教。”殷夜静静说道。   “蜂后殿下已经到了,你可以去迎接了。”秦继续淡淡说道。   “对于方别,给他提供一切便利,直到他杀死汪直。”   “到了那个时候,才是我们出场的时刻。”   “在此之前,千万不要出任何的差错。”   “遵命。”殷夜说道,然后慢慢后退,消失在草木之中。   只留下秦一个人对着滔滔江水,看着远处的茫茫地平线,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真是。”   “太有趣了。”   ……   ……   那一叶扁舟在广域静默号边上停下。   广域静默号上,所有人都走出了船舱,在甲板上列队迎接。   所谓的所有人,就是广域静默号上的所有人。   包括方别与何萍,也包括薛铃宁夏商九歌盛君千黑无。   当然也包括了广济奇,端午。   还有殷夜。   何萍站在最前方,低头行礼:“蜂巢引蜂人何萍,恭迎蜂后殿下莅临。”   何萍话音刚落,就看到有人从那一叶扁舟上腾空而起,整整落在广域静默号的甲板之上,只见她们一共四人,皆穿黄色衣衫,年纪轻轻,身材曼妙,丽色惊人。   她们四个人动作整齐划一,凭空从扁舟上一跃数丈,来到甲板之上,随即一同回头,扬手从袖中放出青白朱玄四色缎带,缎带笔直,各自缠在扁舟的前侧船栏之上,随后却看一白衣女子缓步从扁舟的船舱中走出,白纱蒙面,踩着四色缎带,如履平地,只一须臾,她就已经登临甲板之上,看着何萍,轻声道:“免礼。”   何萍点头起身,看向眼前的蜂后殿下:“此地简陋,让殿下委屈了。”   “江南之地,除了你这里,我哪里都不放心。”蜂后静静说道,声音清脆。   薛铃也看着眼前这四个黄衣女子包围的白衣少女,心想对方看起来顶多也就二十来岁吧,之前虽然在汴梁西湖小筑也听到了这位蜂后殿下的声音,但是自始至终,对方都未曾露面。   而现在看到真人出现在眼前,一方面是为这位蜂后殿下孤身犯险竟然只带了这样四个同样年纪不大的女性护卫感到吃惊,另一方面则是几乎每个人都会有的疑惑。   蜂巢建立远远不止二十年,那个时候眼前的蜂后殿下可能还没有出生。   但是蜂巢绝对不止这样一位蜂后殿下,之前的蜂后殿下是如何离开的,眼前这位又是如何继任的?   从何萍的态度来看,她对这样一位殿下保持了绝对的敬畏与服从,这又是如何做到的?   可能在蜂巢之中,这样一个蜂后殿下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禁忌。   薛铃即使想知道答案,也没有办法向任何人讨教,无论何萍也好,方别也罢,都不会对她说这方面的事情。   可能只能自己去慢慢探寻摸索。   或者说,也永远把这个秘密深藏于心。   “已经为殿下打扫整理好了房间。”何萍继续说道。   “这个暂且不急。”蜂后静静望着何萍,她脸上蒙着雪白的面纱,只露出一双黑如墨玉的眼睛,整个人的气质宁静空灵,就如同超脱于世一般:“你可知道我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想必是因为汪直背盟反叛之事。”何萍看着蜂后恭敬说道:“何萍愿意替殿下分忧解难。”   “汪直背弃盟约,欺骗蜂巢满足一己私欲,自然该死。”蜂后看着何萍:“但是更重要的是,江南蜂巢四十年经营,但是在汪直反叛之前,我竟然没有收到任何示警。”   “我想,江南的蜂巢,或许已经变天了。”   “我这番来,也有整顿之意。”蜂后缓缓说道:“或许只能够杀一点人,才能够让那些自以为首鼠两端之人清醒一下。”   何萍看着蜂后:“如果需要的话,我依然是您手中的剑。”   蜂后抬起手,轻轻压了压,然后望向方别:“小方别,为什么你始终不说话?”   “萍姐在与蜂后殿下交谈,哪里有我插话的余地?”方别轻轻说道。   “以前或许没有,如今你已经是正式的银蜂。”蜂后缓缓说道:“你们这一支引蜂人,手下聚集着庞大的力量,如果这个时候对我发难,恐怕连我都要束手就擒。”   蜂后说的没错,因为如今甲板上站着的力量有点过于骇人,蜂后敢以身犯险,即使说带了四名护卫,其行为也太过于托大。   毕竟蜂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带四名一品级别的护卫,这四名女子,顶多精通联手合击之术,依靠阵法能够对抗像是黑无这个级别的高手已经是极限。   蜂巢即使是大户人家,但是蜂后倘若不能带着秦来贴身护卫,那么能够给她提供顶级安保的人,也委实不多了。   而很明显,蜂后将秦留在汴梁,很大程度上也是对于这位玉蜂,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信任。   面对蜂后殿下此时有些诛心的发言,何萍并未开口,反而是方别笑了笑:“殿下说笑了。”   “就算我真的有此意,萍姐也不会答应的。”   方别着重点明了何萍的存在。   蜂后殿下也随之笑了笑,然后叹息:“我蜂巢养你十年,竟然换不来你的忠心以待?”   “让我活下来的是萍姐,而不是蜂巢,这一点我一直都分的很清楚。”方别看着蒙面的蜂后殿下说道。   “此次蜂后殿下来到江南,所为的不外乎两件事情,刚才您都已经说过了。”   “一件是解决汪直的反叛。”   “另外一件,则是整顿江南蜂巢的情报网络,这一次江南出了如此大的漏洞,说明有人已经在尝试架空您了,不是吗?”方别看着蜂后殿下缓缓说道,还没等蜂后殿下开口,方别就继续说道:“但是蜂后殿下您想过没有,既然您已经知道江南的蜂巢出了大毛病,此时孤身犯险,远离北方大本营,这意味着什么,会产生什么后果,您想明白了吗?”   方别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言辞犀利,直指根本。   毕竟方别不是何萍,何萍对于蜂后殿下可谓是忠心耿耿,但是方别并不。   就像方别说的,方别愿意留在蜂巢,只因为何萍离不开这里。   仅此而已。   这也是两个人其实已经探讨过很久的那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蜂巢和方别公然对立的话,那个时候,何萍到了不得不杀方别以绝后患的时刻。   何萍究竟会怎么做。   而蜂后则淡淡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你这家伙,从来都是牙尖嘴利,关键本事还大。”   “但是这样大本事的人,如果不愿屈居人下,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方别看着蜂后:“您说的是秦吗?”   蜂后神色微微一变。   “秦是不会背叛的。”蜂后看着方别说道。   “我相信萍姐不会背叛蜂巢,但是我一点都不相信秦。”   “我相信萍姐不会背叛是因为我足够了解萍姐,但凡萍姐有一点想要脱离蜂巢的想法,如今我们就不会陷入眼前这样必须为他人做嫁衣的尴尬局面。”方别注视着蜂后静静说道。   其实正常情况下,是很难有这样当面与蜂后交谈的机会的。   也只有眼前,蜂后愿意孤身来到江南处理这里的事务,并且明确需要依靠已经实际退休的何萍来执行自己的意志。   而通过何萍,才能够有效控制方别,以及整个霄魂客栈的强大力量。   在这种情况下,方别才有和蜂后有这番接近开诚布公的谈话。   “但是我不够了解秦,仅仅就我了解的那些,秦就不是愿意屈居人下的人。”方别看着蜂后殿下:“尤其是,屈居于您之下。”   “毕竟。”方别笑了笑,接着淡淡说道。   “作为江湖中几乎最强的刺客组织的最高首领,您最大的问题就是,您不够强。”   蜂后依旧保持着平静。   老实说,被人当面说这样的话,想要保持平静真的是很难的事情。   但是偏偏,蜂后依旧神色淡淡,没有丝毫仓皇局促的意思。   尤其是在场的人还有殷夜。   所有人都知道,殷夜是秦的助理。   也是秦的眼睛。   方别之所以要在这里和蜂后进行这番对话,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希望殷夜可以听到这次对话的全部细节。   这一点很重要。   如果可以的话,方别也不希望秦有什么不臣之心。   但是如今整个蜂巢之中,除了眼前这位蜂后殿下之外,各方面实力最强的,毫无疑问就是秦。   秦唯一的软肋就是他并不如何萍强大。   可是如果秦真的补足了这块短板的话。   那么这个世界上可能就再也没有秦做不了的事情。   “但是最终是我成为了蜂后。”蜂后淡淡说道:“只因为我是不可取代的。”   蜂后静静给出了她的答案。   为什么她会是蜂后,因为没有人可以取代她的位置。   这并不是因为武功高低而决定的,如果单凭武功高低来决定蜂后的位置的话,那么这个位置很早之前就应该是何萍的了。   但是何萍只是玉蜂,并且还要服从蜂后的意志去完成一次一次合理或者不合理的任务。   “是的,您是不可取代的。”方别看着蜂后。   “但是倘若说,秦找到了取代您的方法呢?”方别看着蜂后黑如墨玉的眼睛,平静问道。   蜂后一时间被问得有些沉默。   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开口:“如果那样的话,我就解脱了。”   方别哈哈大笑起来。   蜂后平静看着笑起来的方别:“这又什么好笑的?”   方别止住笑声,看着眼前至高无上的蜂后殿下:“如果您对于这个位置没有任何眷恋之意。”   “那么,这一场战争,我们已经未战先败了。”   这样说着,方别回头,看向殷夜:“你说是不是?”   “殷夜姑娘?” 第一百七十章 蜂王   当方别在这种场合提及殷夜的名字,不仅别人即使是殷夜也十分的意外。   因为本质上,殷夜站在这里,只是一只眼睛。   一只秦插在这里的眼睛。   之所以是眼睛,那是因为眼睛是不会说话的。   毕竟眼睛不是舌头。   而现在,方别想要眼睛说话,殷夜感觉方别是在难为她。   “秦大人当然毫无疑问保持着对蜂后殿下的忠诚。”殷夜看着蜂后,轻轻行礼,缓缓说道。   “我也同样相信秦对我的忠诚。”蜂后同样静静回答,然后看着方别:“我与秦之间的分工协调,是目前蜂巢权力的重要架构,秦不会贸然打破这个平衡的,所以多余的话,你就不用说了。”   方别叹了口气,同样也没有再说什么。   “如果这样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方别立正闭嘴。   蜂后点了点头:“那接下来,我们进去吧。”   何萍走到蜂后面前:“我来给您带路。”   ……   ……   蜂后就这样住下了。   广域静默号很大,大到足够有给蜂后收拾下来的贵宾房间。   也同样包括蜂后殿下那些侍卫。   蜂后说着孤身前来,那她其实也就真的是孤身前来,一共也就真的只有这四个人。   只有轻装简行才意味着快,但是轻装简行也意味着蜂后殿下此行确实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所以她选择了何萍这里作为自己的寓所和基地,并且很快就会在这里选择向整个蜂巢发号施令。   待到蜂后殿下安置住了之后,方别也在自己的房间迎来了何萍。   “我没有想到你会对蜂后殿下说那些话。”何萍皱着眉头说道。   “但是那是迟早要说的话。”方别看着何萍淡淡说道:“既然早晚要说,那么早说不如晚说。”   “萍姐你也该知道,对于秦而言,他不是不敢出问题,他是不能出问题。”   “他如果出了问题,蜂巢就要面临大洗牌的危险,即使是现在,秦如果拉起叛棋的话,他至少可以拉起三分之一的反叛势力,这个时候,蜂巢将会名存实亡。”   “秦是个聪明人。”何萍缓缓说道。   “是的,正因为秦是个聪明人,所以他不会贸然反叛,他动手那么必然是势在必得的必杀。”   “但是我唯独没有想到的是,他凭什么能够完成这个势在必得的必杀。”方别看着何萍:“就像我对蜂后殿下所说的那样,就像蜂后殿下自己所说的那样。”   “蜂后是不可取代的,如果可以取代,就不会让她一个比萍姐还小的女子坐在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   “当然,现在蜂巢最大的问题在于,虽然说包括引蜂人,信蜂,兵蜂,工蜂这各级架构上还能够稳定运行,但是却唯独缺少了蜂王。”   “原则上来说,秦是最适合成为蜂王的人,威望资历都在,但是蜂后殿下却迟迟不安排这个任命,让秦继续以玉蜂的身份统领全局,这当然是最好的安排,可是不这样做,我想是不是和蜂后的存在是一样的?”   方别这样说着,看着何萍:“因为某种原因,秦永远不会成为蜂王,对吧?”   “虽然我对上一任蜂王的印象不深,但是上一任蜂王的手腕,比之今天的秦,我记得只强不弱。”   何萍叹了口气,没有回答方别的话,只是轻声开口:“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或许你知道的太多了本身就是一种罪。   如果这样的话,方别绝对已经罪无可恕。   “好吧,那么我们来聊聊现在的局势。”方别看着何萍:“蜂后在这里,你可以确保蜂后殿下的安全对吧?”   “当然,换句话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话,应该也没有人能比我们做得更好不是吗?”   “不要说胡话。”何萍淡淡说道。   方别看着何萍:“如果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是秦呢?”   何萍瞬间沉默。   因为秦确实有这个能力。   “蜂后殿下是无可取代的,因为只有她才能是蜂后,就像是秦永远没有办法成为蜂王一样,唯一的可能就是秦自立为王。”方别继续说道:“而秦如果想要自立为王的话,那么把蜂后殿下掌握在手中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大逆不道。”何萍缓缓说道。   “大逆不道并不意味着没有人去做,您必须要承认,现在有这种可能,所以我们必须保证让蜂后殿下能够平安解决江南的事务,然后平安回到汴梁。”   “这样的话,秦才不会有可乘之机。”   “这样说的话,你是确定秦就在这里了?”何萍问道。   “我不确定。”方别缓缓说道:“我只是猜测一下。”   少年的猜测从来都是八九不离十。   只是缺少一锤定音的机会。   “能不能从殷夜那边获得突破口?”何萍问道。   “除非杀了她。”方别叹了口气说道:“她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我们开不出足够让她满意的价码。”   “但是杀了她就意味着彻底和秦决裂。”何萍叹了口气:“虽然我并不怕,但是决裂了会很麻烦的。”   当初何萍能够一剑将秦贯穿都不会让两个人决裂,因为那个时候两个人头顶上还有一个能够镇压的大家伙。   除了蜂后殿下之后,更有蜂王的存在。   而现在,蜂王已经不在了。   蜂王空置,而秦却没有办法成为蜂王,这可以说是蜂巢现在所面临的最大危机的源头之一。   “请循其本。”方别摇头说道:“殷夜不会成为突破口,我们就从现在的破局开始说起。”   “蜂后来了,那么汪直就必死无疑,而执行这次刺杀的,不外乎你我两人,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如果这样的话,那还是由我来吧。”   “宁夏黑无他们能够给我足够的支援,如果三组蜂巢刺客同时出动,那么刺杀汪直的成功率我可以提升到九成以上,但是这样一来,广域静默号上就会出现空虚问题。”   “如果这个时候秦选择突袭的话,萍姐你一个人挡得住吗?”   “还有端午。”何萍静静说道。   方别摇头:“端午在这种级别的对决上派不上用场,他最大的问题是太年轻,并且佛性太重,杀心太轻,以强欺弱没问题,强强对抗就要吃亏的多。”   “那让商九歌也留下来?”何萍试探说道。   对于方别的判断,何萍还是愿意相信的。   方别摇头:“最好还是让宁夏和黑无留下来。”   “这样刺杀汪直的成功率就会降低。”何萍摇头说道:“刺杀的关键,不仅在于能够顺利见到汪直,也在于可以在完成任务之后安然脱离。”   “如果只带商九歌去的话,那么你们四人组有很大危险折损在那里。”   “乳盛了。”方别默默说道。   但这也是事实,虽然薛铃也是重大短板,但是薛铃好歹比盛君千皮厚,自古叠甲堆肉总有自己的好处,薛铃能够把自己发展成一个肉装上单,要比盛君千这个往三秒真男人靠近的家伙靠谱的多。   “那就我一个人去好了,剩下的所有人都留在这里。”方别说道。   几乎毫不犹豫。   “你总喜欢将一切担在自己肩上,无论究竟担不担得住。”何萍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孤身一人行动的话,那么没有人能比我做的更好。”   方别没有说话。   因为何萍说的是事实。   如果真的一人执行任务的话,天下间何萍就是最好的刺客。   她百分之百完成任务的任务记录毫无疑问就说明了这一点。   “算了,还是我去吧,不过细节还是要调整一些。”方别缓缓说道,但是带着毋庸置疑的语气。   “虽然有些贪心,但是我还是希望可以不死人。”   不死人意味着不死身边的人。   至于汪直,那肯定是要死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在真正行动之前见秦一面,但是我感觉这个难度有点大。”   “另外。”方别看着何萍:“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何萍问道。   “这次任务要算作正式任务,不仅要抵消之前刺杀广济奇和邱大鱼的任务,事实上目前随着和汪直的关系破裂,这两个任务已经等同取消,但是我还是希望看到官方的通知,而刺杀汪直的任务,也要明确表明奖励。”   何萍有些意外地看着方别:“我没有想到你还在意这个。”   “为什么不在意?”方别反问说道:“一个宁欢就值五百分,当然最后实际给了七百分,我现在一共的刺客积分是一千一百三十分,汪直不给一千分好意思吗?虽然说汪直还没有当上皇帝,但是如果就这样发展下去,他当上皇帝只是时间问题。”   “我认为汪直一口价一千分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就这么想当金蜂?”何萍反问道。   方别现在是银蜂,距离金蜂还有不到九百分的样子。   当然,如果正常执行任务的话,这九百分大概是三个天字号任务,二十个地字号任务的样子。   毕竟别说天字号任务了,就算地字号任务也不是很常见的,毕竟对于那些大人物的订单,总不会有很多。   就像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宁欢一样,汪直也只有一个。   并且汪直比起宁欢而言,毫无疑问更加值钱。   当然,在汪直反叛之前,他的项上人头还没有那么值钱,但是这番炒作之后,即使说还没有病入膏肓,但是方别这个名医已经可以收下很高的诊费了。   “为什么不当呢?”方别淡淡反问道。   “毕竟目前金蜂只有七个。”   七个金蜂要包括了蜂针和蜂翅。   如果方别能够杀了汪直,那么毫无疑问就能够跻身金蜂的行列,而薛铃可能也会因此跻身最水金蜂。   当然,或许也不算水,毕竟薛铃的叠甲堆肉也不是白来的。   “好的,没有问题。”何萍点头:“汪直值三千两白银,一千刺客积分。”   对于汪直而言,这三千两白银其实还是送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三千两真的已经很多了。   三千两就是三百斤,放在那里一个人都抬不动。   当然——薛铃不被计算在一个人之内。   “OK。”方别点头说道:“我去找殷夜继续聊聊天。”   “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天晚上就能够行动。”   “你去问问蜂后殿下有什么额外的要求。”   “如果有的话,可以一并提出来。”   这样说着,方别起身走向门口。   何萍点了点头,看到了已经在门口的方别,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那备用方案是什么?”   对于方别而言,他永远有至少一套用于兜底的备用方案,但是这样的备用方案几乎没有真正用过。   而这一次,是何萍主动询问这样的备用方案。   “我不希望用到,但是有备无患。”方别缓缓说道。   然后关上了门。   ……   ……   “聊一聊吧。”方别走进房间,坐下,看着眼前的灯火,看着面前的殷夜。   “秦想要什么?”方别开门见山说道。   “秦大人什么都不想要。”殷夜摇头道:“这场游戏,并没有秦大人在的位置。”   “如果不是秦出手的话,汪直反叛的消息会被捂得这么严实?”方别轻轻笑道:“不要骗小孩了。”   “如果真的是汪直的准备工作做的太好了呢?”殷夜淡淡说道:“就好像那场独尊会,谁能想到,汪直就打算在独尊会上摊牌。”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时候汪直还没有准备好,这个时候对汪直动手就可以打他一个方寸大乱。”   “罗教是这样想的,胡北宗也是这样想的。”   “然后他们都一败涂地。”方别缓缓说道。   “我现在要被迫去杀汪直了。”方别继续说道:“如果汪直能乖乖地再蛰伏几天,他就不用死了。”   “为什么那个时候在现场你没有杀他?”殷夜问道。   “因为没有把握。”方别毫不犹豫地说道。   “也因为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我再换一个问法。”   方别看着殷夜:“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是不是秦给他的功法?”   少年的声音平淡有声。 第一百七十一章 策划   这其实已经不是方别第一次问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事情了。   准确一点来说,这是第二次。   因为关于汪直的很多事情中,唯有这门武功秘籍太过于来源神秘,不可揣摩。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可是江湖上能够找到的最高功法,几乎没有之一,汪直就算是富可敌国,雄踞海上,又如何能够找寻到这门秘籍?   并且早不找到,晚不找到,偏偏是三年前,这就让人感到有些蹊跷。   毕竟当初何萍与秦的那私下一战,也是三年前。   所以上次方别问的还有些含蓄,问的是汪直是从哪里找到的。   这一次就问的非常直白。   汪直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是不是秦给的?   因为别人姑且不论,秦确实有这个本事。   “即使真的是秦大人给汪直的,我也没有办法确认。”殷夜慢悠悠地来了一个以进为退,看着方别说道:“毕竟秦大人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以及那个时候的话,我还没有到秦大人身边工作。”   “总之我会一直盯着秦的。”方别同样望着殷夜说道:“时间是最好的解药,无论有什么狐狸尾巴,在时间的长河之下,都会露出来的。”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如果秦能够一直收敛自己的爪牙,做一个合格的玉蜂,那么一直到死,他也是蜂巢最重要的股肱。”   “但是我想,这一次机会这么好的话,秦未必能够按捺地住。”   殷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方别微笑:“我并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方别说道:“我大概明天就会动身去解决汪直,我要你和我一起去。”   “没有问题。”殷夜说道:“我会给你提供和汪直有关的一切情报,让你圆满完成任务。”   “这次任务完成之后,恐怕你也是一位尊贵的金蜂大人了。”殷夜笑着继续说道:“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因为并不是谁都能够遇到一个宁欢一个汪直的。”方别淡淡说道:“我希望蜂后殿下能够平安回到汴梁。”   “我也由衷这么希望。”殷夜笑着说道。   这样说过之后,殷夜弯腰从桌子下面抽出一坛酒来:“要不要就在这里陪我喝一杯?”   “算了,我不会喝酒。”方别丝毫没有诚意地敷衍道。   然后少年转身离开。   “胆小鬼。”殷夜看着方别的背影笑骂道。   看着少年关上了门,自己也给自己倒满了一碗清澈如水的酒浆。   抬头饮尽,酒水从殷夜嘴角流出,然后染湿了衣襟。   酒碗放下,女子脸上飞起两团不自然的红晕,殷夜摇了摇头:“其实酒量差的是我才对,说不定你陪我多喝两杯,我就对你说真话了不是吗?”   她这样说着,将酒碗翻盖在酒坛上,然后起身,将自己摔进了床上。   ……   ……   “方别已经答应由他来出手。”何萍看着面前的蜂后慢慢说道。   蜂后依然蒙着白色的面纱,看不清容颜,只看到黑发与墨玉一般的瞳仁。   “真没有想到,当初那个小男孩,能够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蜂后并没有对于方别答应出手这件事情作出评价,而是微微感慨道。   “究竟是你的眼光太好?”   “还是我们的眼光太差?”   谁能想到,蜂巢可能有史以来最杰出的一个刺客,竟然是从洪水边随随便便捡过来的一个小男孩。   “或许都有吧。”何萍淡淡说道:“当然,需要纠正的一点是,我的眼光从来没有那么好。”   “因为就习武而言,他的天赋不算好,他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就是喜欢动脑子,然后就是比较刻苦。”何萍说道。   “喜欢动脑子的人很多,这些人蜂巢也不缺,刻苦的人习武更不算少,毕竟想要习武有成,哪里可以不刻苦?别人不说,整个蜂巢,恐怕没有人比你吃了更多的苦头。”蜂后看着何萍说道:“但是方别并没有成为第二个你,你说不是吗?”   “他天赋不行。”何萍缓缓说道。   “他杀了宁欢。”蜂后说道:“十七岁。”   “你十七岁的时候,能杀宁欢吗?”蜂后问道。   “能杀。”何萍缓缓说道,然后再加了一个后置的定语:“需要满足一些条件。”   “正面对抗的话,我没有什么胜算,但是方别的胜算也不大,毕竟宁欢真的是太强了一点,并且没有什么短板。”   “对于刺客而言,最重要的只有结果,而不是过程。”蜂后淡淡说道:“就算说宁欢中了剧毒,马上就要死去,这个时候你拿着一柄匕首割断了他的脖子,那么杀死宁欢的功劳还是你的。”   “但是,方别杀死宁欢的详细过程,至今还没有作为战例上交上来,究竟这之中有什么蹊跷?”   “已经上交了。”何萍静静说道。   “你是说方别一剑杀死宁欢这件事情?”蜂后看着何萍,好看的眉毛微微挑了起来。   “是的。”何萍点头确认道:“方别一剑杀死了宁欢。”   “好好好。”蜂后摇头说道。   “什么时候?”蜂后问道。   “明天。”何萍说道。   “他需要什么?”蜂后继续问道。   “一个任务,一千的刺客积分。”何萍说道。   “所以说他想要成为金蜂?”蜂后问。   “是的。”何萍点头。   “没有问题。”蜂后淡淡说道。   “我可以亲自给他发布这个任务。”   “了解。”何萍点头。   这样说着,何萍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等等。”蜂后看着何萍的背影说道。   “殿下还有什么要问的?”何萍问道。   蜂后看着何萍的脸:“如果我允许你们这一次任务之后离开蜂巢,你会说些什么?”   “我会请求殿下收回成命。”何萍淡淡说道。   “或许蜂巢的存在已经禁锢了你。”蜂后看着何萍缓缓说道。   “就像它禁锢了我一样。”   “如果没有蜂巢,我们都不会活下来。”何萍淡淡说道:“单单这一点,就足够了。”   蜂后眉眼中出现一抹苦涩的笑意。   “也是啊。”   “那么祝愿方别马到成功。”   何萍点头。   推门而出。   ……   ……   “所以说明天就要去杀汪直?”薛铃听到了方别接近摊牌的宣言。   “很快吗?”方别笑道。   “当然快啊。”薛铃点头:“还有,有把握吗?”   “你是我的蜂翅,为什么是你问我有没有把握?”方别反问道。   薛铃这一瞬间有点窒息了。   是的,很多时候她都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是个蜂翅了。   按照往常蜂巢的规矩,那就是蜂针负责执行任务,蜂翅负责策划人物,事实上蜂翅才是绝对的灵魂人物,负责整个刺杀计划的制定,选择研究刺杀对象的弱点和刺杀方式,以及刺杀成功后全身而退的撤退方案。   但是在方别这边,这些一般都是由方别一手包办的,虽然有时候方别也会选择让薛铃来试试手,但是那是建立在方别这个蜂针的高水准前提下。   可是如今面对汪直这个刺杀目标,薛铃自己来制定计划,真的不敢确定自己有几成把握。   或许连一成都没有吧。   “别这样。”方别看着薛铃的表情笑了笑:“你就说你希不希望汪直死了?”   薛铃点头:“我当然希望。”   少女的立场一直都是在守序善良上,这一点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而汪直的存在,对于像是薛铃这样立场的人而言,少女当然更希望他能够去死一死的。   “那么你就想一个能够让他去死的方法出来。”方别淡淡说道。   薛铃轻轻咬住嘴唇:“好的,给我他的资料,我现在就看。”   “现在看已经有点晚了。”方别笑了笑:“你先去叫人吧。”   “叫谁?”方别问道。   “商九歌,盛君千,宁夏,黑无,还有殷夜。”方别静静说出来五个名字。   “来这里吗?”薛铃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   “好的。”薛铃推门而出。   很快,除了殷夜之外的所有人都已经坐在了方别的面前。   “殷夜呢?”方别问道。   “醉了。”商九歌抢答。   “她不会醉的,拖过来。”方别说道。   “已经睡下了。”薛铃在一旁说道。   “吐了没有?”方别问道。   “没有。”薛铃回答。   “那就扛过来。”方别说。   商九歌看着方别:“我来?”   方别摇头,看着薛铃:“你来。”   于是片刻之后,昏昏沉沉的殷夜已经被薛铃扛在肩上带了过来。   方别看了看浑身酒气的殷夜:“但凡有一粒花生米,你都不会醉成这个样子。”   “所以送回去?”薛铃试探着问道。   “别,扔我床上。”方别平淡说道。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方别。   虽然说这里就是方别的房间。   方别的床就在旁边。   而薛铃则几乎没有迟疑,将殷夜公主抱,平伸双手,松开双手。   殷夜就落在了方别的床上。   “她人在就行了。”方别淡淡说道。   “我们这边聊正事。”方别看向所有人:“知道我叫你们来做什么吗?”   这里来的都是霄魂客栈正式的蜂巢刺客,也就是专业的战斗人员。   他们共同组成了霄魂客栈最强的战力组合。   “杀汪直!”商九歌第一个说道。   “都学会抢答了。”方别欣慰说道:“只是没有奖励。”   “那么怎么杀呢?”方别问道。   “用剑杀。”商九歌还是抢答。   “汪直很厉害你知不知道?”方别问道。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商九歌说道。   “算了,你先闭嘴一会。”方别觉得头有点大。   商九歌说的对不对?   商九歌说的都对。   但是如果都像商九歌这样说话,大概每次开会开不到三秒钟。   比如说这次开会,大概等到商九歌说出来用剑杀三个字就可以散会了。   “汪直大概有多少人?”而宁夏开口问道。   “一万左右,不过汪直身边的护卫兵力不会超过五百,当然鸾云飞可能在他身边。”当宁夏终于来了一句正常的发言,方别算是松了一口气。   “所以说即使刺杀成功,全身而退的概率也很低对吧。”宁夏问道。   “是的,因为汪直的部下装备有大量的火器,这些火器对于黑无可能效果不大,但是对于普通武人来说算是致命的,至少我没有当面挨一炮还能活蹦乱跳的把握。”方别说道。   “那么能不能推迟几天,刺探清楚汪直的兵力火力布置以及生活规律,或者最好等待汪直公开露面的时候再尝试进行刺杀?”宁夏开口问道。   “你说的都对,但是推迟不了。”方别摇头说道:“越快越好,最好赶在朝廷的兵力集结之前,就把汪直已死的消息传出去。”   “所以说汪直的死期还和朝廷有关系?”盛君千问道。   “关系大了。”方别言简意赅。   盛君千想了想,没有想出来什么眉目。   “如果要我也出手的话,那么我的任务多半是诱敌阻击?”盛君千问道。   毕竟盛君千难得就难在自知之明上。   他从来没有想过能够亲自向汪直递刀。   哪怕说盛君千没有亲眼见过汪直的出手,但是就从听到的那些故事,已经可以感受出来很多的事情了。   “如果你想主攻的话我也不拒绝,如果有一门意大利炮的话那就不用费那么多事了。”方别这个时候还不忘记玩梗。   “我能主攻吗?”商九歌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   “可以,对面鸾云飞很厉害,就交给你了。”方别看着商九歌说道。   因为他知道商九歌绝对不会拒绝。   “好啊。”商九歌当然不会拒绝:“但是他很厉害吗?”   “很厉害。”方别说道:“江湖榜第十九,你说呢?”   “那好像还没我师兄厉害。”商九歌想了想说道。   这么快你就想辱商离了,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师妹,方别在心中说道,不过嘴上已经开口:“不一定,他最近练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可能两个商离捆一块都打不过。”   “那我应该也打不过。”商九歌马上说道。   “所以说你自己认为现在能顶两个商离?”方别看着满脸无辜的商九歌:“总之,鸾云飞交给你了。”   “好。”商九歌毫不犹豫。 第一百七十二章 要命   商九歌当初选择加入蜂巢的原因,一来是因为方别与何萍。   二来则是她相信来到这里之后她能够打很多架。   而方别也没有让她失望。   从清净琉璃方再到紫极天象的内功,层出不穷的对手,商九歌在霄魂客栈的这半年,少女可以说奇遇不断,实力突飞猛进的程度超过了她之前十七年的任何一个时期。   但即使如此,现在的商九歌对上修炼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鸾云飞,胜算也不讨喜。   不过商九歌并不是那种知道打不过就选择避战的人,上次和宁欢交手的时候,商九歌也是赶着趟跑在了最前面。   并且见了宁欢的最后一面,也算是给宁长老送了行。   “那就这样决定了。”方别有些心满意足地说道:“诱敌,攻坚,拉扯,殿后,该有的都有了。”   “如果没有异议的话。”   “明天就开始行动。”   其实薛铃现在有一万个异议想要说。   不过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话。   “可以。”宁夏淡淡道。   因为聪明人已经自然从方别的话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如果真的要明天行动的话,那么行动过程定然危险万分,到最后能不能全身而退,说到底还要看各凭本事这四个字。   盛君千也只能耸了耸肩:“那就这样吧。”   于是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当所有人都离开了方别的房间,方别回过头来:“现在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是的,殷夜并不包括在所有人之内。   有薛铃把她公主抱来这个房间,但是并不意味着薛铃就会把她原样抱回去。   比如说现在就没有。   烛光下,光影闪烁。   殷夜缓缓睁开了眼睛,脸色依然带着微微的酒红,但是眸色清明:“对啊,你不想做点什么吗?”   “我只是说过,你喝这点酒不会醉的,你只是喝一点酒就脸红罢了。”方别平淡说道:“我的刺杀计划已经告诉你了,你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殷夜淡淡说道:“如果按照你的计划,明天大概除了你,剩下的人都要死在城里。”   “毕竟现在瓮中捉鳖的鳖成了你自己。”   “但是如果我带上你呢?”方别说道。   “那么活下来的人加我一个。”殷夜平静说道。   丝毫不慌。   “如果都想要活呢?”方别问道。   “明天不能动手。”殷夜说道。   “如果明天动手呢?”方别问。   “那么就没有办法都活。”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她躺在床上,只是仰头看着方别的脸,自己的脸上红扑扑的,但是话语却平静到了极点。   “打个赌?”方别看着殷夜:“只要说明天秦不动手的话,我就有把握全身而退。”   “顺便带着汪直的人头。”   “你不了解汪直。”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不,我比你更了解他。”方别说道:“比如说我知道你之前给我的情报有一部分是错的,那就是汪直现在并不住在应天府的宫城。”   “而是住在他城北的别院之中。”   “因为那里他更熟悉,也更安全,所有守卫他的都是他最信任的手下,而在宫城之中,则有一个替身。”   殷夜挑起眉毛:“既然你都知道,那么还问我做什么?”   “你并不介意给我提供假情报?”方别问道。   “当然不介意,因为这就是目前蜂巢所掌握的情报,并且在暗杀过程中,得到的情报是假的也不是家常便饭吗?”殷夜说道:“我倒是很好奇,你这些情报是从哪里来的。”   “你在应天府第一没有眼线,第二你自己也没有时间去实地侦察……”   “你至少说错了一点。”方别看着殷夜说道:“我每次任务之前一定都回去实地侦察,只是我感觉宫城之中的那个汪直不太对。”   “所以又搜集资料多找了一圈,只是现在看到你,我才确认城北的那个汪直才是真正的汪直。”   殷夜看着方别,不做声地点了点头。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殷夜问道。   方别笑道:“你所愿意说的全部。”   ……   ……   次日,秋日高悬。   秋高气爽,即使是应天府,吹来的风也带着凉丝丝的味道。   在应天府宫城所守候的军士们穿着雪亮的甲衣。   这些甲衣来自于应天府的武库,只是穿着它们的已经不再是大周的军人。   天气不再炎热,再也没有火辣辣地太阳将金属的甲叶晒得滚烫,这些笔挺的军装甲衣,穿起来也显得更加威风。   而在宫门之前,此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他黝黑,短发,看起来有些瘦弱,只穿着一件单衣马褂,平静地向宫门这边走来。   最近的卫士横戈阻止:“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要饭别来这里要。”   那个男人咧嘴笑了笑:“这里要不了饭对吧。”   他的声音有些粗劣沙哑。   “这里当然要不来饭,你要是想送命,我们倒可以成全你。”   军士开口说道。   “哦。”男人轻轻点了点头:“如果说我不想要饭,而是想要命呢?”   这样说着,他伸手抓住了交叉的长戈。   他正握住长戈的交叉处,手指轻松地握入钢铁的戈头,然后将两条长戈捏得变形,然后锁在了一起。   两个军士为之色变,想要用力将长戈抽出,但是如何抽得出。   他只轻轻一抬,两个军士都直接被他凭空握住长戈抬起,再推手一送,两个人同时跌在宫门之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他们再也爬不起来了,身体软趴趴地倒在那里,只有嘴角流出一抹鲜血。   “你再做什么?”   “举起手来!”   “你不要命了!”   随着这番动静,周围的军士纷纷手持武器围了上来,毕竟当了这么久的海盗,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敢这么嚣张。   赤手空拳单枪匹马就敢过来送死?   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而黑无则看着面前已经被撞开的宫门与影影绰绰的宫殿。   笑了笑。   开口:“我想来这里要汪直的命。”   “不知道能不能通融一下?”   他的话音未落,就看到一颗铁丸呼啸而来,撞击在他的胸口。   然后铁丸如同撞到了一面墙壁一样,叮当掉了下来。   扁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比剑   如果说别的事情可以通融,但是唯独这件事情通融不了。   毕竟他来到此处,要的是汪直的命。   但是当那一颗铁丸打在他的身上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   毕竟当空气变得安静下来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时候。   黑无弯腰,捡起那颗已经扁了的子弹,他看向远处开枪的人,摇了摇头,笑道:“别打身子,要打,往这里打。”   这样说着,黑无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随后,他弹指而出。   那颗扁了的铁丸在黑无的指尖弹射而出,化作一条若有若无的细线。   细线是它的轨迹,而在轨迹的尽头,那个开枪的人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一条血线从他的指缝中流出,然后缓缓倒在地上。   “还有人要拦我吗?”黑无看着所有人笑道。   然后向前迈出一步。   更多人向后退出一步。   而在下一刻,有人在人群之中怒吼道:“杀了他,赏银千两,封百户!”   人头重新鼓动起来。   ……   ……   宫城之中,鸾云飞正坐在栏杆上看书。   栏杆是汉白玉的栏杆,书是那本汪直送他的秘籍。   鸾云飞看得目不转睛,而正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如果仔细去听的话,那嘈杂正来自宫门口。   有人飞奔而入:“船主!船主!”   鸾云飞抬手,凌空一指,正点中对方的穴道,他抬起头来:“宫城之内,休要嘈杂。”   “船主正在睡觉。”   “说吧,你有什么事情?”   这样说着,鸾云飞再出一指,对方才感觉僵硬的舌头突然能够活动了,不由大为惊喜。   “鸾大侠,大事不好了,有人闯宫了。”那人看着鸾云飞急切说道。   “闯宫?”鸾云飞激起了一点兴趣:“几个人?”   “一,一个……”那人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   “一个人?”鸾云飞笑了起来:“那人的武功想必非常了得吧,他是不是很黑,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年龄也不大?”   “黑,倒是挺黑的,呆傻,倒不至于。”那人说道。   “那倒是有点意思。”鸾云飞点了点头:“没想到黑天魔神还有这个用处,你且待我过去,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么天生神力,刀枪不入。”   而正在这个时候,屋檐上有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我想你是过不去了。”   鸾云飞抬头,正看到一个白衣的少女正握着剑站在屋檐上,双目黑如点漆,正望着自己,表情带着跃跃欲试的味道。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鸾云飞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跟着他来的。”商九歌指了指来报信的人。   “有人告诉我,他回过来找这里武功最高的人,感情你就是那个武功最高的人了?”商九歌说道。   “不一定。”鸾云飞说道:“不过你可是商九歌?”   商九歌吃了一惊:“你还是第一个见面就认出我来的人。”   “主要是因为你太出名了。”鸾云飞摇头说道:“我来江南自然要看看中原高手都有哪些人,其中最有趣的莫过于横空出世的你还有那个和你一样在华山杀了宁欢的令狐冲。”   “不过那个令狐冲至今没有听说有什么活动的迹象,倒是听说你来了江南。”   “怎么?”鸾云飞看着商九歌:“你对汪直也有兴趣?”   “我只是对你有兴趣。”商九歌说道:“我听说你的剑很厉害。”   “马马虎虎。”鸾云飞看着商九歌:“要不要比一下?”   前来报信的那人想不到自己来搬救兵,反而说把救兵给堵在这里了,不由脸上一阵慌乱:“鸾大侠……”   “叫什么大侠?我要是大侠也不会来帮你们做事了。”鸾云飞笑了笑:“还请商姑娘赐教。”   “你先出剑吧。”   商九歌点了点头,也没有和对方客气,干净利落地抽出绯夜剑,然后跃下屋檐,一剑刺出。   鸾云飞向后退了一丈。   商九歌看着他,笑了笑,向前边走边出剑,鸾云飞看了商九歌的第一剑,就已经大致判断出来商九歌的实力,看商九歌再度进逼而来,于是也拔剑出鞘,同样也不说话,两个人的剑在空中交击,由快到慢,再由慢到快,看的报信那人是眼花缭乱。   只是他被鸾云飞点了穴道,解穴也只解了哑穴而已,所以只能够张嘴说话,但是却没有办法拔腿逃跑。   此时看着两个人激战,只觉得冷汗直冒,毕竟那两个人看似闲庭信步,但是似乎每一剑都能够将对方置之于死地,但是最后又如同庭院绣花一般,打的那是一个客客气气。   “第一百剑!痛快痛快!”正在这个时候,鸾云飞抽身撤剑,看向商九歌:“我来到神州之后,这还是第一个遇到能够和我过一百剑的对手。”   “老实说,你是第二个。”商九歌看着鸾云飞说道:“自从我下山以来。”   鸾云飞是那种接近完美的剑客,剑招精妙,速度快而准,并且内力也相当强劲,作为剑客几乎没有任何短板。   并不是说他的剑法中没有破绽,而是他的破绽都被其下一招给弥补了,而下一招的破绽又被填补在下下招之中,可以说鸾云飞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剑法中有哪些破绽,但是却又能够巧妙地弥补自己的破绽,虚虚实实,让人不可分辨。   “那第一个是谁?”鸾云飞不由饶有兴趣地问道。   “宁欢。”商九歌老老实实说道:“不过你的剑比他好,但是武功却不如他。”   “就是那个被令狐冲杀了的宁欢?”鸾云飞问道:“我听说他练了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厉害吗?”   “很厉害。”商九歌点了点头:“你刚才看的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厉害吗?”   两个人比完剑还能够聊天,不能不说剑客之间脑回路还是相似的。   “挺厉害的,但是又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厉害。”鸾云飞说道:“你看这一剑。”   这样说着,鸾云飞横剑在前,一剑斩出。   只见一道雪白的匹练如同波涛一样,向着商九歌斩来。   商九歌颦起了眉头。 第一百七十四章 胜负   其实内力一直都不是商九歌所长。   准确来说,在获得紫极天象这门内功之前,内力一直都是商九歌的软肋,毕竟九阴绝脉,百窍俱开,一方面获得超强的感知与灵敏,但是作为代价,就是在修炼内力的时候要忍受更大的痛苦获得更小的收获。   如果说商九歌不是有商离结合华山长老为她量身订做修行路径,并且一上手就是比较合适九阴绝脉修炼的紫霞神功,少女也到不了如今这个地步。   看到鸾云飞的这道剑气,商九歌第一反应是躲,不过也只有那么一瞬。   鸾云飞横剑斩来,商九歌在迟疑一瞬之后,竖剑斩下。   鸾云飞的剑气是接近雪白的波光,而商九歌斩下的则是一道纯紫的剑气。   一横一竖,正好化为十字,在空中相遇,随后鸾云飞的雪白剑气瞬间将商九歌的紫色剑气拦腰斩断,气势不减,向着商九歌而来。   而少女这个时候不紧不慢地在鸾云飞的剑气中央轻轻一点。   那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剑气瞬间在商九歌面前烟消云散。   “好剑法。”鸾云飞不紧不慢地称赞道:“都说华山独孤九剑独步天下,但是我想,就算商离,也没有像是姑娘这样精妙的剑法。”   而商九歌则静静望着鸾云飞:“好强的剑气。”   虽然说高手相争,使用剑气大多数时候都是徒费力气,毕竟再强的剑气,也比不上横剑一斩。   但是剑的长度终究有限,而剑气的延伸范围则取决于剑士自己的剑术以及真气,所以真正修到三品以上能够真气外放的剑士,完全说自己不学剑气的也是屈指可数。   而华山有紫霞神功这样高深内功心法,一向是气剑结合的流派,但是整个华山派,商九歌还没有见过比鸾云飞更强的斩击。   “过奖。”鸾云飞摇头淡淡说道:“这就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中的武功。”   “那太弱了。”商九歌直接说道。   “太弱?”鸾云飞看着商九歌问道。   毕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能够将剑气增强到如此程度,就算说商九歌能够将其挡下,但是也不能说是轻描淡写,少女不也尝试和鸾云飞对了一招剑气,然后被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击败。   “太弱。”商九歌确认说道:“我见过宁欢,如果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真的是和大悲赋一个级别的武功的话,只有这个程度,实在太弱了。”   商九歌依然没有忘记,当初宁欢所使出来的几乎吞噬她整个心神真气的旋涡。   在那个漩涡之下,商九歌是真的没有一点抵抗之力。   如果作为杀手锏使用,那么可以说是绝对的初见杀。   而如果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只是增强这一点剑气,那么真的是配不上它半橙级别功法的评级。   “这样吗?”鸾云飞点了点头:“那商姑娘再试试这一招。”   这样说着,鸾云飞没有再挥剑斩来,而是提剑上前,要和商九歌再近距离剑击一番。   剑术高手之间的对决,这种近乎舞蹈的击剑才是真正的生死交锋。   平常敢和商九歌近距离对剑的人,坟头上的草已经几丈高了。   但是鸾云飞的剑,算得上是商九歌见过最好的剑了。   商九歌如果遇上强敌,才会使用绯夜剑,这把号称越饮血越锋利的妖剑,在商九歌的手中可谓是蒙尘许久,就连鲜血都没有饮过多少。   但是唯独有一点,那就是商九歌的剑法真的配得上这把妖剑。   只见火光在两个人只见如同鞭炮一样燃起,东风夜放花千树,每一朵火花都是一次双剑的交击,两个人的对剑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两个人都像是开满火花的树。   没有人说话,因为这个级别的交锋,他们都没有开口的余地。   最终商九歌眉头微微一皱,下一瞬间,一剑从她耳边划过,擦过耳垂,然后斩断一缕黑色发丝,因为她慢了。   下一刻,少女的眼神瞬间空灵,清净世界十二停,开启。   自从和宁欢一战之后,商九歌还从来没有开过清净世界,因为确实没有遇到值得她开启清净世界的对手,也是因为自从晋级一品之后,少女本身的实力也是大增。   商九歌的实力增幅原本就不是线性的,刚刚下山的商九歌和现在的商九歌也几乎有着天壤之别的区别,就像商九歌所做的那样,所交锋的对手越多,自己的战斗经验越多,战斗直觉也就越强,再加上清净世界的辅助,更是如虎添翼。   而这一刻,让商九歌感到了久违的兴奋。   少女的剑瞬间快了起来。   更快,更快,更快。   原本几乎被对方强攻的剑,商九歌很快就将所有的剑光向对方压了过去。   东风夜放花千树,谁那边开的花越多,那就证明谁更加处于下风,因为剑光都是从他的身边升起。   原本这样的剑光是多在商九歌的身边绽开,但是随着清净世界的开启,整个剑路都发生了变化,鸾云飞身边的剑花越开越多,他也一退再退。   直到最后退无可退的时候,鸾云飞也终于停住了。   因为商九歌的绯夜剑也已经指中他的胸口,而他手中的剑已经被挑开。   “你输了。”商九歌说道。   “那是什么?”鸾云飞颤抖着说道:“那是什么?”   方才那一瞬间商九歌所迸发出来的战斗力,就好像是冉冉升起的一轮太阳夺去了这个世界上其他多余的色彩。   对于一个剑客而言,这几乎是比任何语言都要有力并且夺目的存在。   “清净世界。”商九歌缓缓说道:“不过你学不了。”   鸾云飞知道自己学不了,他只是想知道一件事情:“如果你有这么快,这么强的剑,那么宁欢怎么可能赢得过你?”   这样夺目并且可怕的剑,鸾云飞之前连想都不敢想象。   “因为他确实没有赢。”商九歌说道。   “剑术之争我赢了。”   “但是生死之争我输了,仅此而已。”   “而至少有一点我可以确定了。”   商九歌看着鸾云飞,收剑。   “你的独尊功,有问题。”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武功   鸾云飞看着从自己胸口收回的剑,第一时间没有想到的是商九歌为什么不杀自己。   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为什么自己的独尊功有问题。   因为这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上面确实记载着非常多的精妙真气运行,鸾云飞练习之后,一日千里不敢说,但是相比于之前,是真的有近乎脱胎换骨的变化。   除了单纯的真气雄浑程度比之前要强出接近一倍之外,更重要的是他自认为自己的剑法也有相当程度的增长。   所以说他才想让商九歌好好见识一下自己的南海剑术。   而事实上,原本他已经成功对商九歌形成了压制,但是在商九歌露出来败势的那一瞬间,少女所迸发出来的力量直接将他压倒,让他的一切都成了笑话。   当然,这只是剑术之争,如果真的生死之争,鸾云飞即使会输,也不会这样轻易。   但是鸾云飞和宁欢不同的是,宁欢的剑只是他实力的一部分,而鸾云飞则认为剑输了,自己的人当然也输了。   “为什么?”鸾云飞有些迷茫地喃喃说道。   “宁欢的剑不如你,但是他的大悲赋要比你强。”商九歌淡淡说道:“顺便说一下,我师兄的剑和你在伯仲之间,但是他也能杀你。”   “如果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只有这个地步的话,那真的不练也罢。”   商九歌这样说着,收剑转身就走。   鸾云飞看着她的背影:“你这就要走?”   “不走难道等着别人来抓我?”商九歌看着鸾云飞:“我听说这里有很多汪直的人。”   “你不是来杀汪直的吗?”鸾云飞有些惊讶说道。   商九歌看着鸾云飞:“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是来杀汪直的?”   “我只是来找你打架而已。”   “让我过来的人也是这样吩咐我的。”   “他告诉我你的独尊功八成有问题。”   “我过来看了看。”少女摸了摸鼻子。   “我感觉应该有十成。”   鸾云飞一瞬间百感交集:“你知道这里面的汪直只是替身?”   “不,我不知道。”商九歌看着对方:“虽然我现在知道了,但是我本来就不是来杀人的。”   “还有,我想真的汪直,恐怕已经有麻烦了。”   ……   ……   长江之上,一方桌,一壶茶,何萍与蜂后相对而坐,蜂后身后有那四名侍女立着,而何萍身后空无一人。   倒茶的是何萍。   茶水其色浅碧,正是西湖龙井。   其香也怡人。   落日西垂。   半江瑟瑟半江红。   “这个时候方别或许已经动手了?”蜂后问道。   “也或许没有,他是一个追求万全把握的人。”何萍说道:“如今不确定的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蜂后再问道。   “汪直究竟有多强?”何萍淡淡说道。   “汪直再强,也不可能比宁欢更强。”蜂后说道。   “但是汪直擒下了真如师太。”何萍说道。   “真如的真实水准,到不了江湖前二十,况且之前又和鸾云飞交手,先挫伤了锐气,和汪直交手的时候实力不到八成,被汪直擒下并不足为奇。”蜂后斟酌说道,然后端起茶杯,掀开面纱,露出一抹樱桃小嘴。   饮下。   “你的茶泡的不错。”蜂后说道。   “过奖。”何萍淡淡说道。   “我听说你的酒更好。”蜂后继续说道。   “让殿下见笑了。”何萍说道。   “方别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蜂后问。   “殿下很着急?”何萍说道。“如果方别回不来,那么接下来就是我去完成这个任务。”   “有人在帮汪直。”蜂后说道。   “殿下您也知道?”何萍说道。   “我当然知道。”蜂后点点头:“只是究竟是谁在帮他,这是一个不可说的事情。”   “难道不是秦吗?”何萍说道。   蜂后看向何萍,发出了有些清脆的笑声:“为什么要猜测是秦?”   “因为方别一直对秦有所提防。”何萍淡淡说道:“按照他的话说,整个蜂巢,最可怕的人莫过于秦了。”   “那说明他很有眼光。”蜂后叹了口气:“秦确实很可怕。”   “他其实对我并不敬畏,但是却依然能够伪装成绝对忠诚的样子。”   “但是整个蜂巢之中,现在并没有足够合适取代秦的角色,如果你能够做一点改变,就再好不过了。”   “如果我做出了您所希望的改变,那么我只会成为下一个秦。”何萍淡淡说道:“到了那个时候,你也不会对我放心的。”   “我之所以是我,那也是因为我并没有什么野心。”   “是啊。”蜂后点了点头。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来历,你清楚吗?”蜂后问道。   何萍摇头。   “其实至少有一段时间,这门武功是掌握在蜂巢的手中的。”蜂后叹了口气。   “这门武功,原本就是上一任蜂王的武功。”   “原来如此。”何萍看着蜂后,她其实原本不知道,但是如今知道真相,但是却并不太感到震惊。   “上一任的蜂王殿下,确实很强,不过既然如此,您是在怀疑秦了?”   “上一任蜂王离奇失踪,下落不明,原本他是负责辅佐我度过这第一个十年最重要的角色,但是他的缺位,让我被迫用秦来做我的手臂。”蜂后叹息说道:“平心而论,秦做得很好,但是你我都知道,秦做的再好,他也不可能是下一个蜂王,并且,一旦说下一个蜂王被选定,那么第一个会被清除或者说靠边站的人,就是他,所以他有怎样的想法我都不感到奇怪。”   “我所感到奇怪的只有一点。”蜂后叹息说道。   “什么?”何萍问道。   “秦究竟能用什么手段,才能够拿到那本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呢?”蜂后说道。   “这个问题,其实可能很简单。”正在这个时候,在两个人的身旁,传出一个平静而冰冷的男子声音。   何萍向着那边望去,看到了穿着黑衣的秦。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如果说,我告诉殿下,那门武功是蜂王殿下亲自交给我的。”   “蜂后您相信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金丝雀   秦一袭黑衣,站在夕阳之下。   形单影只。   不过他看向蜂后与何萍的表情带着淡淡的玩味。   “你应该在汴梁的。”蜂后看着秦开口说道。   并没有带多余的情绪。   只是一句陈述。   “现在不在了。”秦摇头说道:“可以给我一把椅子吗?”   所有人看向蜂后,而蜂后则摇了摇头:“给他。”   于是蜂后身后的侍女便搬过来一张椅子给秦,让秦远远坐下。   “你过来做什么?”蜂后看着秦坐下之后,才开口问道:“你应该知道,擅自离开汴梁意味着什么。”   “在下当然知道。”秦点头说道。   这样说着,他看向何萍:“方别已经去动手杀汪直了对吧。”   “你感觉他会是汪直的对手吗?”   “我感觉没有用。”何萍摇头说道:“能不能杀汪直,只有他自己心中有所把握。”   “是啊。”秦摇头笑了笑:“当初的那个小男孩,谁能想到他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我这趟来,就直接说说我的来意吧。”秦看着蜂后:“蜂后殿下,如果这次方别能够杀死汪直,那么在下就冒昧挽留您跟我留在江南。”   “如果方别死了,汪直还活着,那么在下就听候您的发落。”   秦说的平淡有恃无恐。   蜂后回望着秦的表情:“我不知道你的自信从哪里来。”   “我的自信来自于很多地方。”秦淡淡说道:“第一件事就是,蜂巢只是需要一个蜂后,但是这个蜂后却未必一定是您。”   “即使您死了,我也可以去让那个人再派一个蜂后下来。”   “就好像他能够派一个蜂王下来一样。”   “那你就不怕他要杀你吗?”蜂后看着秦说道。   蜂后的声音淡淡,轻轻脆脆,就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杀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至少我可以确定,自己没有那么好杀。”秦看着蜂后,又看了一眼何萍:“就好像我今天出现在这里,就确定何萍杀不了我才来的。”   听到这句话,何萍微微挑起了眉,而秦不动声色地用手压了压:“我们也认识那么多年了,还是先不要动手的好,一旦动手了,很多话就说不了了。”   “是不是这个道理?”   何萍抿住嘴唇,将目光望向蜂后。   因为秦说得对,一旦动手,两个人无论分出胜负还是生死,代价都过于惨重。   方才秦所说的那番话可谓是大逆不道,单单他藏匿在应天府而不是待在汴梁主持,这就是大罪一条。   但是即使如此,蜂后依然能够容忍秦在这里说话。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秦很重要,而现在秦的态度更重要。   他过于有恃无恐,也过于云淡风轻。   “所以你确实练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何萍问道:“三年前练的?然后你也是在那个时候,将这门功法给了汪直?”   “不错,只是这中间出了一点问题。”秦看着何萍:“当初蜂王殿下将这本武功给了我,我不知道蜂王殿下有没有篡改其中的内容,至少我自己修炼起来问题还是不大的。”   “但是我给汪直的时候,就修改了一些修炼的细节和段落。”   “而汪直再拿这本秘籍去引诱鸾云飞的时候,他又修改了更多的细节,以至于鸾云飞拿到的版本虽然依旧很强,但是和最初的原版比起来,却弱了不少。”   秦坐在那里像是讲故事一样对着面前的两个女子说道,然后叹了口气:“其实这个世间的秘籍传下去大多都是这么回事,我姑且能够保证,我所修炼的版本还是很强的。”   “强不强,试一试就知道了。”何萍平静说道:“我之所以呆在蜂后殿下的身边,就是因为方别反复警告过我,你有问题。”   “他很聪明。”秦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一直想,如果最初他如果跟在我身边,可能比现在更加强大。”   秦看着何萍:“其实,你能教给他的东西已经不多了,或者说,他从很久以前,都是在走自己的路。”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殷夜确实很不错,但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何萍摇头说道。   “可是方别始终还是算错了一件事情。”秦看着何萍说道:“那就是如果我真的打算对蜂后殿下不敬,你并保护不了蜂后殿下。”   蜂后看着秦,有些不开心地摇了摇头:“你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是不是不够尊重我?”   “因为尊重始终是靠实力的。”秦看着蜂后说道:“其实您真的是一个很出色的女孩子,这些年来,您的工作也做得很好,并没有什么可挑剔指摘的地方。”   “但是您唯一的弱点就是,您所有的力量来自于您身后的那个人,而不是您本身。”   “这就让我有一个想法开始慢慢膨胀起来。”   “那就是我为什么不能直接和您身后的那个人对话,而不是和他的傀儡玩这场家家酒的游戏。”   “如果所有的力量都来源于自己,那么也终将孤立无援。”何萍在一旁开口道。   秦回头看向何萍,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了,何萍。”   “毕竟你才是蜂巢之中最靠实力说话的那个人。”   而蜂后则依旧不曾动怒,出色的涵养功夫让她即使此刻,依旧可以保持镇定:“但是如果你真的杀了我,你以为你还有和他直接交谈对话的机会吗?”   “所以说我不会杀了您。”秦静静否决了蜂后的说法。   “您之前就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我只是会让您继续好好扮演您的角色。”   “我依旧会好好尊重您,让您继续当蜂后这个角色。”   “唯一的区别只是在于。”   “之前您的所有指令都来自于那个人。”   “而现在,您的所有指令都将来自于我。”   “只有这一点细微的差别。”   “一想到这里就更不开心了。”蜂后叹了口气。   然后她看向秦:“请允许我拒绝这个提议。”   “杀了他吧。”   蜂后对何萍开口。   何萍站起。   剑出鞘。   “好久不见。”何萍说道。   “好久不见。”秦笑着起身。   “虽然我早就知道要打一架。”   “但是……”   “一想到会和您交手。”   “依然让我感到兴奋。” 第一百七十七章 见面   方别回头看了一眼黄昏的天幕。   然后又看了一眼眼前的人。   “秦会不会在今天动手?”方别问道。   “你在开什么玩笑?”殷夜笑着说道。   “我也很希望我开的是玩笑。”方别叹了口气:“但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开心的事情就是你明明知道有人帮你策划好了线路,你还要必须强迫着自己按照别人计划的线路前进。”   “你也可以掀翻棋盘啊。”殷夜笑着说道。   殷夜笑起来很好看。   “掀不动。”方别静静说道:“萍姐是不会放弃蜂后的,所以我只能跟着她一路走下去。”   “直到看着秦将整个棋盘彻底掀掉。”   “我很想知道,如果那个人看到现在的局面,究竟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殷夜静静说道。   两个人在房檐上说话。   “老实说,你很容易被人打死的。”方别看着殷夜说道。   “我感觉很容易被人打死的是你才对,如果你没有那么怕死又没有那么强的话。”殷夜叹了口气:“现在我就冒昧问你一句,你究竟是怎么变得那么厉害的?”   “咱们两个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何萍能教给你的东西也没有这么厉害吧。”   “因为我比较聪明好学。”方别笑着说道:“也不像你,只愿意把一份的精力放在武功上面。”   “不说就算了。”殷夜鼓了鼓嘴巴:“还有,我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收留薛铃。”   “你该知道她究竟是一个多么大的麻烦。”   “我也没有想到你们竟然会让薛铃来到我身边。”方别看着前方说道:“其实当时我也没有想清楚就让她留了下来。”   “薛平那么强大的男人,竟然有这么一个女儿,让人始终是想不到的事情。”   “还行,我感觉你把她调教的很好了。”殷夜笑了笑说道。   “不要随便用调教这个词,会让人误解的。”方别淡淡说道:“其实也有她很愿意努力的缘故。”   “如果哪一天我不在她身边了,至少她能够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难道你对她没有意思吗?”殷夜问道。   “我很喜欢她啊,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当初也不会把她留下来。”方别扭头看着殷夜:“但是就像我也挺喜欢你一样,我不是也没有把你怎么样了。”   “我是真的没有感觉你很喜欢我。”殷夜看着方别:“我只是单纯感觉你是个胆小鬼而已。”   “喜欢就意味着弱点,我现在的弱点那么多,再多加一个很危险。”方别静静说道:“我更希望能够喜欢一个不需要我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商九歌?”殷夜问道。   “不对,你不是应该最喜欢何萍吗?”   “我本来就最喜欢萍姐啊,我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一点,萍姐就是我最大的弱点,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只是因为何萍大人太过于强大,让你的这个弱点形同虚设。”殷夜摇头说道。   “并不是形同虚设,现在你们不就是利用这个弱点,让我乖乖在这里给你们当苦力?”方别静静反驳道。   “汪直的八荒六合功有什么漏洞,能不能提前给我泄一个底?”   “毕竟你们还真的需要靠我杀了汪直来作为投名状。”   殷夜摇了摇头:“抱歉,这个真的不知道。”   “毕竟我没有看过这本书。”   “那么你有什么能够告诉我的?”方别问道。   “等你杀了汪直,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殷夜说道。   “等到汪直死了,很多事情就没有办法回转了。”方别看着殷夜说道:“汪直现在是一个很重要的筹码,他活着或者他死了,区别会是很大。”   “如果不大的话,秦大人也不会费力将汪直养的这么大这么壮了。”殷夜漫不经心地说道,然后回头看着方别:“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不要记住。”   “你这样很没有诚意好不好,你不就是欺负我没有录音笔吗?”方别看着殷夜嘲讽说道。   “这要看秦大人在不在意了,秦大人只喜欢有用处的人,所以只要我还有用处,那么秦大人就会给我一个安身之地。”殷夜平静说道:“时间快到了,我要看着你怎么把汪直杀掉。”   方别闭嘴不说话。   他明白,秦很有可能也是在这个时间的窗口动手,因为这个窗口是最好的时机。   但是秦究竟是会在自己动手之前动手还是动手之后动手,这是一个很难把握的事情。   倘若说自己现在放弃执行任务,选择回归的话,那么打草惊蛇之后,汪直将要比现在难杀十倍百倍,并且将会把蜂巢的所有人都架在火上烤。   想到这里,方别叹了口气。   “我下去和汪直聊聊。”   “请便。”殷夜淡淡说道。   于是方别就静静落下屋檐。   悄无声息。   他来到门前,没有敲门,而是推门而入。   汪直的声音从里面缓缓传出:“白天这么大的动静,都是你搞得?”   汪直并没有多少慌张。   “是也不是。”方别缓缓说道,静静走入,然后看到了坐在书桌旁的汪直。   白衣秀士的汪直。   孤身一人。   “我想在宫城里面的汪直,到现在应该已经死了。”方别看着汪直说道。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你为什么还不对我动手?”汪直回头看向方别,然后表情有了一些玩味的变化。   “原来是你啊,小兄弟。”   “我记得你把我的炮都拿走了。”   “但是匆忙之间没有带炮弹。”方别叹了口气:“别说了,暂时还只能卖废铁。”   “汪老板,我有一个很好奇的问题,能不能现在这里问一下您?”   “什么问题?”汪直看着方别,反问道。   “您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摊牌?”方别看着汪直缓缓说道,目光注视着面前儒士的眼睛。   “是有人引诱了您?”   “还是有人给您开了一个没有办法拒绝的条件?”   汪直摇了摇头:“都不是。”   “其实答案可能比你想象的更简单。”   “那就是我是一个擅长抓住机会的人。”   “有一个最好的机会摆在我的面前。”   “然后我抓住了。”   “仅此而已。” 第一百七十八章 车轮   方别看着汪直,叹了口气:“最好的时机,本身就是最高级的引诱。”   “老实说,您现在给我们添了很多麻烦,以至于到了您非死不可的地步。”   汪直不以为意,拿起笔在面前书桌上蘸魔挥毫,写了几字,然后道:“请问我们是谁?”   “我们是很多人。”方别慢慢说道:“是朝廷,是蜂巢,是天下百姓,当然也包括我。”   “凡事不破不立,倘若没有我汪直踏出这一步,照样还有李直,张直,既然我汪直距离成功最近,为什么不能尝试一下?”汪直平静说道。   “但是如果失败,代价就是死路一条。”方别说道。   “你说错了。”汪直摇头道:“如果我死了,才会失败,如果我还活着,那么至少胜负在五五之间。”   “所以我是来杀你的。”方别看着汪直,摇头说道。   “你很自信的样子。”汪直笑道。   “如果不自信也不会来到这里。”方别看着对方,但是并未拔剑。   其实少年手上什么都没有拿。   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   但他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汪直的面前,并且到现在都没有第三个人进入,这本身就说明很多的问题。   “看来你很想聊一聊。”汪直看着方别说道。   “我确实很想聊一聊,但是这和我将会杀死你并不矛盾。”方别笑道。   “坐吗?”汪直问道。   “站着就行。”方别说道。   汪直叹了口气:“我并没有在拖延时间。”   “我知道。”方别点头说道:“因为时间目前在我的计算之内。”   “首先我问第一个问题。”方别看着汪直:“你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是如何拿到的?”   “这也要说吗?”汪直问道。   “是的。”方别点头:“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秦给你的。”   “秦是谁?”汪直缓缓问道。   方别微微挑起眉毛:“秦是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这个人。”   “他是蜂巢的?”汪直问道。   “对。”方别点头。   “他在蜂巢的地位很高?”汪直继续问道。   “地位非常高。”方别说道:“三年前,他应该是第三号人物。”   “三年后的今天,他是第二号。”   “那是真的很厉害了。”汪直点头:“为什么你会认为是他给我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因为相比与您独自找到这门武功,我更倾向于是他交给你的,目的就是为了造就一个更加强大的汪直。”方别缓缓说道:“虽然说一个强大的汪直几乎不符合任何一个人的利益,但是唯独对他很有帮助。”   “为什么会有帮助?”汪直问道。   “因为您是重要的筹码。”方别说。   “什么筹码?”汪直问道。   方别笑了笑:“谈判的筹码。”   “和谁谈判的筹码?”汪直再问。   “和那个人谈判的筹码。”方别说。   汪直看着方别:“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是不能说出名字的人。”方别微笑:“所以叫他那个人就够了。”   “我其实推演了很多事情,唯独有一件没有推演明白的,就是秦为什么那么有恃无恐。”   “就算他修炼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并且因为霸秦神功和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契合程度,在三年的时间里将这门武功推演到极高的境地,甚至有机会问鼎武林第一。”   “但是他是蜂巢的玉蜂,他应该知道,就算成为武林第一也没有意义。”   “因为武林第一的头上还有一片天。”   “他没有办法捅破那片天。”   “除非。”方别笑了笑,看着汪直:“他想成为那片天,取而代之。”   汪直摇头:“我并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汪老板您是个聪明人。”方别看着汪直:“我再问您几个问题。”   “请说。”汪直看着方别说道。   “如果您没有现在的这身武功,您会不会选择在那天起事?”方别问道。   汪直想了想,最终摇头。   “如果您没有在这三年的时间内扩大了自己的生意,招募了自己的手下,甚至说连武器军备都有人帮您联系好了给您生产,让您攒下了这偌大的家底,您会不会对那燕京城的帝位起觊觎之心?”   汪直这次没有想,直接摇头。   “如果您海上的生意不是到达了瓶颈,和朝廷的冲突慢慢到了不可弥合的地步,您要么说服朝廷放开海禁,要么就是自己自立为王,占据东南另起炉灶,否则一切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您会选择攻占应天府城,正式揭竿而起吗?”   汪直有些沉重地摇了摇头。   “但是这一切不是一个人能够做到的。”汪直说道。   方别点了点头:“确实,这些并不是一个人做到的,以及想要将您这个庞然大物养肥,所要付出的资源也是极为庞大的,如果说用这笔资源作为诱饵,就算是那位万寿帝君也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汪直看着方别:“所以你说的那些假设并没有意义。”   “如果我汪直现在还只是一个在海上苦苦挣扎的小商人,我肯定不会有这样大的野心。”   “正是因为我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到了不得不反,只看是什么时候反才最合我的利益的这个当口。”   “有人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就算是一个圈套,我汪直也愿意将脑袋伸进去。”   “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其实这一切是有意义的。”方别叹息说道。   “历史就像是滚滚向前的车轮,一切敢于阻挡在其面前的都会被毫不留情地碾碎。”方别看着汪直:“其实我知道,您代表着历史的方向。”   汪直看着方别,没有听懂:“所以你是要归降于我吗?”   从方别的话语来看,似乎是这样的。   方别叹了口气,摇头:“但是您又要知道,历史总是反复无常的,就算有新的力量出现想要取代旧的力量,这个过程也注定是漫长而反复的过程,就好像当初暴秦无道,人人揭竿而起,陈胜吴广竖子耳,其名却扬于天下。”   “可是最后呢?”方别看着汪直。   “他们都死了。”   “并没有当上皇帝。”   “因为,历史的车轮总有一些颠簸,最先尝试推动车轮的人。”   “也会最先被碾死在车轮之下。” 第一百七十九章 道理我都懂得   汪直听着方别的话,一时间不能言语。   因为方别的话意思太过于简单明了,以至于根本就不会错判。   “你现在才对我说这些,难道不是有些太晚了吗?”汪直慢悠悠说道。   “在那之前,我也没有必要对您说这些。”方别叹了口气:“您说不是吗?”   如果不是汪直主动将局势推进到了这个地步,方别也不会以这种刺杀的姿态来到汪直的面前,进行这番谈话。   “也是。”汪直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无论我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既然我是第一个选择这样做的人,那么所前进的每一步都举步维艰。”   “可是即使这样,您也没有办法放手不是吗?”方别说道。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走到如今的这个地步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选择,而是我手下的弟兄共同的选择,当然,如果最终我汪直兵败身死,他们大可作鸟兽散,顺便把我当做首恶来替罪投降。”汪直慢悠悠说道。   两个人直到现在为止,依旧没有一触即发的战斗意愿。   不过两个人讨论的话题,总体来说是相当悲观的。   “所以我总归还是要试一试的。”汪直继续说道:“如果今天我能够活下来,那么我至少还能够再尝试一下是否能够创造属于我的奇迹。”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   “但是懂得这些,也未必就这样放弃。”   汪直的话一直温文尔雅,条理清晰。   他始终不像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海上强盗,哪怕说他已经是最大的那个海上强盗。   他是做生意出身,然后一步步走上了海贼的道路,从来没有自己冲锋陷阵,跳帮杀敌,他只是一直在收复可靠的手下,扩大自己的经营范围,和地方豪强搞好关系,合纵连横最终成了如今的身份与地位。   汪直如今已经不是什么一腔热血书生意气的少年。   他已经年近花甲,在平常人已经是理应颐养天年的年纪,他却非要老夫聊发少年狂,在如此当口来上这么一出。   这当然不是什么少年狂,是深谋远虑谋定后动的决议。   无论方别有什么三寸不烂之舌,也没有办法一席话把汪直说的拱手来降。   “我不想死。”汪直继续说道。   方别笑了笑:“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我也不想死。”   “但是生死之争,两个人始终还是要死一个的,除非……”汪直看着方别,缓缓说道。   “除非我被您给收买了。”方别笑着说道。   汪直点了点头:“开个价钱吧,我感觉小兄弟你是个人物,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我手下谋个一官半职,如果不乐意的话,金银珠宝,世间珍奇,我都可以给你搞来。”   “可以说,蜂巢能给你的,我可以给出你十倍的报价。”   汪直说的胸有成竹。   他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的属性要大于他海贼王的属性,此刻他认真和方别讨价还价自己性命的价钱,同样一点都不打含糊。   “我知道汪老板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方别叹了口气:“如果是平常时候,我也很乐意听听汪老板的报价。”   “只是这一次不行。”   汪直看着方别,稍微有点意外:“为什么不行?”   方别没有回答。   汪直笑了笑:“是因为一个人吗?”   “是的。”方别点头说道。   “那么我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汪直伸手:“请吧。”   请,就是请动手的意思。   蜂巢给出的所有条件,汪直都可以在原价上提高十倍给方别,这也是汪直几乎不会遭遇任何刺杀的原因。   因为他是真的富可敌国。   但是再如何富可敌国,这个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那么同样也就没有两个相同的人。   汪直如今年近花甲,身份阅历都要比方别高出许多,他也清楚的知道,只有涉及到人的时候,才是自己的敌国之富都没有办法解决。   既然这样,就只能分出生死。   方别点头,然后抬手。   一声巨响轰然而起。   烟尘飞扬。   少年抬起手,衣袖中便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或者说枪口并不准确。   他的衣袖中藏着一门小小的炮。   此时炮响。   铁丸如同从方别手臂中飞出。   这个距离实在太近了。   近到汪直几乎没有办法躲闪。   更重要的是,就算穷尽汪直的想象,他也没有想到,蜂巢派来杀自己的刺客,竟然会选择抬手就用炮轰。   老实说如果是几百年之后,用热兵器杀人才是真正的王道,方别也可以说代表着先进生产力的发展方向。   但是此时此刻,汪直真的没有想到,以为方别最多抬手一记劈空掌力,但是来的却是一记炮轰。   铁丸飞来,避无可避,只有抬手格挡。   汪直双手交叠前伸,真气汇聚于双掌之上,说时迟,那时快,铁丸已经来到了汪直的手掌之上,劲力奇大无比,仿佛力超千钧,汪直连退数步,在地面上留下数个鲜明的脚印才堪堪站住,却没有想到手中的铁丸已然从中爆开!   竟然是开花弹。   汪直借着劲力向后试图撞破身后的墙壁,但是方别在开炮之后的那一瞬间也没有闲着,手腕一翻,一柄修长的黑色剑器已经握在手中,向着汪直飞速掠去。   落水狗,永远是痛打的好。   少年一剑斩出。   遇硬物。   劈之不下。   远远弹开。   方别微微喘息,看着前方。   硝烟弥漫。   硝烟中,传来了汪直的声音:“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老夫今天差点就交待在这里。”   这样说着,汪直缓缓从硝烟中走出。   衣衫凌乱破烂,原本云淡风轻的儒士形象如今已经淡然无存,头上脸上都是硝烟的焦黑痕迹,双手向下滴沥着鲜血。   显然徒手接炮弹对汪直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但是能够徒手接炮弹而不死,眼前的这个男人确实要比方别当初估计的还要强。   而方别所看的是汪直的手臂。   他刚才砍到了很硬的东西。   却并不是骨头。   汪直的手臂上,是两件淡金色的臂铠,方才汪直就是用这件臂铠,挡住了方别的攻击。   “厉害。”方别淡淡说道。 第一百八十章 我想活下去   方别的厉害是由衷的。   汪直的可畏也是由衷的。   方别一般不和人废话,如果真的废话了,那么就说明他一时间不好奈何对方。   方才的那一炮一剑,都是方别的真本事了,经过了和上次和宁欢之间的战斗,方别已经确定科学在这个时代还是有极限的。   但是有极限又如何?   面多加水水多加面的游戏,算得上是这个世界恒久不变的真理。   因为手枪对于宁欢这个级别的高手效果已经很有限了,所以方别只能尝试换上大炮。   或者说手炮。   根据测试效果,这门手炮可以穿透两点五厘米的铁板,这已经是当前方别所能够拿出来的最高技术。   可是依然打不烂汪直的双手,只能说汪直的真气雄浑程度,即使说已经见识过了,但还是超乎了方别的想象。   所以即使说汪直所拿到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并不是原版,但是威力依然强大无比。   于是方别又紧跟着接上了一剑。   这一剑原本可以是结束,可是汪直依然挡下来了。   看似手无寸铁,但是谁能想到汪直的武器竟然是一对臂铠。   所以此刻方别只能够站在原地,一边静静调息,一边说了一声厉害。   与宁欢不同。   方别与汪直直接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在此之前两个人根本没有见过面,倘若不是汪直如今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方别也不会硬着头皮来完成这场刺杀。   不过既然刺杀开始了,那么就没有结束的说法。   “竟然能够将火器藏在衣袖之中,做到抬手即发,威力也可怕如斯。”汪直站在原地,并没有向方别走近,而是笑着说道:“老实说,我突然感觉你练武功是浪费了。”   “武功再高,也做不到万人之敌,但是如果你研究火器的话,那就能够轻松攻破万人的战阵。”   “你抬举我了,汪老板。”方别同样笑着说道:“我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我来到这个世界,只是想要好好活着,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好好活着。”   少年说的如此真诚。   汪直点头:“那么你现在依然有选择的余地。”   方别笑着摇了摇头:“很抱歉,我没有。”   这样说着,方别握紧手中的黑色长剑,踏步上前,又是一剑斩出。   汪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快的一剑。   方别的剑和其他任何人的剑法都不一样。   商九歌的剑法精妙绝伦,攻其必救,变化多端,瑰丽无比,飘飘然有神仙之姿,所以说看到商九歌剑法的人都赞不绝口,引以为剑道至境。   但是方别不一样。   方别的一剑就是一剑。   顷刻间剑芒已经到了面前,汪直那一瞬间别无他法,只能再抬起右臂,使用臂铠再挡了一记。   方别再被远远弹开,不由叹了口气。   汪直的武器和他的性格简直相似到了极点,都是守大于攻的存在。   这样的臂铠用来进攻真的是攻击力极弱,但是用来防守的话,就是一只水泼不进滴水不露的铁王八。   他又有天下间几乎最强的内功底子,除非方别能够将汪直的臂铠斩断,否则的话想要杀汪直真的是比登天还难。   而汪直则不淡定了。   他刚才以为第一剑自己被逼的只能防御是自己当时情形受迫的无奈之举,只要说他能够调整好重振旗鼓,那么方别就不会是他的对手。   但是方别当着他的面再砍了这一剑,汪直依然被逼得只能防御,为何应对之法都全然无效,以至于格挡的右臂即使说有神功护体,臂铠也坚硬无比,此刻也被反震得微微发麻。   不过随即,汪直哈哈大笑起来:“小兄弟,你的剑确实刚猛精妙,举世无双,但是我请问,这样的剑,你究竟能够砍出来多少次呢?”   方别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了一根手指。   “十次?”汪直惊讶说道。   他没有想到方别竟然能够砍出来十次这样的剑,毕竟,连他都被震得双臂麻痹,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手握长剑的方别定然也不会好受。   但是即使这样,也能够砍出来十剑?   方别摇了摇头。   身形与声音齐至。   一剑斩出。   汪直连退三步。   方别再次被反弹回来,但是他的声音依然在汪直的耳边回响。   “一千次。”   ……   ……   长江之上。   广域静默号的上层已经是一片狼藉。   一身白衣的蜂后站在上层的角落,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正在战斗的二人,她的四个侍女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这个级别的战斗,普通的一品境已经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即使不相信,事实就摆在眼前。   秦依旧一身黑衣,但是黑衣上已经有数道划痕,将黑衣切开,透过黑衣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的血色剑痕。   相比于秦,一身翠衣的何萍却毫发无伤,她手握长剑,全身紫气弥漫,一剑剑向着秦攻去,飘然若仙,秦站在原地,却只用一只右手,就格挡住了何萍所有的进攻。   是的,只一只右手。   无论何萍以什么样的角度,什么样的速度出剑,秦始终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拿拳头向着那一剑砸过去。   然后何萍的剑就被砸飞砸偏了。   “我说过,相比于三年之前,你更弱了。”秦看着眼前微微喘息的何萍,淡淡说道:“方别所做的一切,只是放缓了你变弱的趋势,却没有让你变得更强。”   “但是相反,我相比于三年之前,变得更加强大了。”   何萍静静望着眼前黑衣的男人,叹了口气:“即使这样,我依然能够杀你。”   清净世界始终没有开启,秦在试探何萍的实力,但是何萍又何尝没有试探秦的实力。   就像秦所说的,相比于三年之前,现在的秦要强大了不知道多少。   原本秦的霸秦神功,已经是霸道气功巅峰造极的产物,凭借极度凝聚与强盛的真气,在体表形成护体罡气,攻守兼备,威力强大无比。   这样的武功,即使是黑无的黑天魔功,也很难在对方面前讨得好去。   而秦早在三年之前,已经将霸秦神功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可以说再如何修炼,都不可能变得更强。   在霸秦神功的修炼上,秦可谓是有史以来最强的天才。   毕竟秦这个名字,并不是秦最初的名字。   而是他修炼了霸秦神功成为金蜂之后,才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秦。   若非如此,秦也不会在三年前向何萍发起挑战。   但是挑战的结果,确实秦输了。   并且输得很惨。   霸秦神功再强,也没有成功挡住何萍的剑。   何萍的穿胸一剑,就判了秦的战败,如果不是何萍存心留了秦一命,这一剑并没有命中秦的要害,就没有现在这么多的事情。   秦听到了何萍的话,不由笑了起来:“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   “我从不后悔。”何萍淡淡说道。   然后上前一剑,剑光在夕阳下斩断一寸余晖。   但是秦还是有些百无聊赖地抬起拳头,将那一剑给远远砸偏。   “当初的你,可以几乎不付出代价就将我杀死。”秦看着何萍说道:“但是现在的你,必须要有和我同归于尽的勇气,才能够将我斩杀。”   “只是何萍。”秦说着何萍的名字,表情中尽是玩味。   “现在的你,还有那份心境刺出那必杀的一剑吗?”   何萍沉默。   “我不想死。”何萍叹息说道。   曾经的何萍,生死无畏,她每一次的任务都是成功,但是并不是每一次任务都是一帆风顺。   她遇到过很多敌人,有强有弱,但是何萍并不是自始至终都这么强大。   可是每一次,活下来的都是何萍。   因为最不怕死的那个人有时候偏偏能够活到最后。   她十六岁开始成为蜂巢的刺客,但是真正杀人要比成为刺客之前更早。   她十二岁开始杀人。   如今已经二十九岁。   到现在一共杀了一千四百七十二个人。   虽然不到每天一个,但是也差之不多了。   当初何萍第一次见到方别的时候就说过,她不是什么好人,跟着她并没有什么好下场。   方别说他不在意。   然后就跟在了何萍的身后。   这一跟就是十年。   何萍带着方别,一步步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刺客。   生死无畏,一击必杀,何萍越来越强,以至于能够挡住她一剑的人也越来越少。   乃至于清净世界的开启,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或者说,何萍也在刻意压制着清净世界的使用。   因为这是接近无敌的境界,也是对于自己的催命符。   就像此时此刻,方别正在为自己去完成一个有史以来最难完成的任务。   并且明明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也要被迫往里面跳的结局。   方别警告过自己,要小心秦。   可是即使这样,如果方别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自己和秦的尸体。   那个男孩会怎么想呢?   时至今日,何萍依然不怕死。   但是何萍已经不想死了。   她想活下去。   秦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整个船都有些微微颤抖,让蜂后不由捂住了耳朵。   “你不想死了。”   “你不想死了。”   “你知道吗?”秦看着何萍:“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二十年前的你,眉宇间都透着浓浓的死气。”   “二十年前的你,是训练营中最弱的那个小孩,是需要付出最多的努力才能活下去的那个人,武功的修炼进度是所有人中最慢的那个,甚至说,如果没有她的话。”   秦将手指指向了蜂后。   “你早就死了不是吗?”   “是的。”何萍点头说道。   她认识秦已经很久了。   他们两个人都是蜂巢训练营走出来的,其实,就算到了现在,蜂巢的刺客,绝大多数都是自己培养出来的。   “可是你偏偏没有死。”秦看着何萍笑道:“明明修炼的进度最慢,但是每一次在淘汰选拔中,你总能够咬着牙击败你的对手,以至于最初都把你当做软柿子捏的人,最后反而被你所击败,成为了你的垫脚石。”   “你最终成了训练营中的传奇,以最弱的实力,打败最强的敌人。”   “在你面前什么修为境界,什么武功造诣,都是一张薄薄的窗户纸,在你面前,一捅就破。”   何萍没有说话。   其实她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秦要说这样的话。   但是她乐意看到秦说话。   因为这样,可以为彼此都多拖一点时间。   “然后我们毕业了。”秦看着何萍继续说道。   “毕业的时候,你依然很弱,弱到我一直以为我一只手就可以把你打趴下,就像现在这样。”   “但是我每次遇到你,我都被你揍个半死。”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何萍摇了摇头,终于开口说道:“我不杀不该杀的人。”   “所以你认为我一直都不该杀?”秦问道。   何萍点了点头:“现在除外。”   秦不由再大笑起来,笑得肚子有点痛。   “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成为刺客,为什么还会成为最强的刺客,明明你其实一个人都不想杀不是吗?”   “嗯。”何萍点了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最想成为的人是商九歌。”   所以何萍才会一直以来那么照顾商九歌。   商九歌就是走向另一种人生的何萍。   当然,如果当初商九歌不是被放在华山的山脚下,而是放在了蜂巢的门口。   那么现在的商九歌,也不过是另一个何萍罢了。   说白了不外乎是造化弄人。   “你脸上总是一副想死的样子啊。”秦看着何萍说道。   “你永远都是那一副请你杀了我的表情。”   “你希望下一场战斗就是你应该死去的战斗。”   “但偏偏这样,你又不肯好好去死。”   “每一次死掉的都是你对面想要杀死你的人。”   “当初毕业的时候,选择搭档的时候,我以为你会选我。”   “因为我才是除你之外最强的那个毕业学员。”   “但是最后你却选择了谢源。”   “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秦问道。   “因为谢源比你更容易死。”何萍说道。 第一百八十一章 等待与结果   因为谢源比你更容易死。   何萍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犹豫,当然也没有任何的思考。   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无论再有多少次机会,何萍都会这样选择。   秦一时间有些哑然,然后看着何萍笑了起来:“但是谢源终究还是死了。”   “这证明我当初的选择是对的。”何萍看着秦,静静说道:“谢源比你更容易死。”   “难道你就不担心自己会被谢源给拖累死吗?”秦问道。   何萍摇了摇头:“谢源同样是很出色的搭档,况且,我才是蜂针。”   蜂翅是负责的一方,所以说谢源只需要提供计划和接应,就好像方别这样,想要带人飞,就让他当自己的蜂翅就行了。   何萍或许没有方别独当一面肩挑两任的能力,但是至少,单单论杀人的能力,何萍较之方别可能还要强出来那么一点。   秦有点沉默:“但是你现在又不想死了不是吗?”   “对,我不想死了。”何萍点了点头:“我找到了足以支撑我活下去的意义,在这个意义消失之前,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即使现在如果你变得没有办法杀死我?”秦看着何萍说道,也看着蜂后。   “这样的话,你和蜂后都会落在我的手里。”   蜂后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她甚至没有出言去尝试干扰何萍的判断。   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其实现在何萍姑且算是缠住了秦,目前来说,秦又好像是孤身前来。   那样的话,至少算是给蜂后制造了一个非常好的逃脱机会。   但事实上,这个机会没有任何的意义。   首先就是秦很明显还有余力。   他之所以从容不迫,一方面是想要测试自己与何萍双方的战力差距,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蜂后还留在原地,就好像是决斗获胜者的奖品。   既然奖品在这里,那么就可以打的很开心。   所以蜂后没有跑。   而更重要的是,蜂后又能跑去哪里呢?   她来到江南,之所以来何萍这边,就像她说的,何萍是她唯一能够相信的人,并且何萍也有足够的实力来保护她。   原本这一切都是对的。   但是秦此时出现了。   秦的出现也就意味着秦的叛变,哪怕说这个叛变是相对的,说是叛变,其实用政变来形容更加妥当一点。   秦对于江南蜂巢的控制,原本就远强于蜂后,蜂后自己随随便便跑出去,真的就如同蜂巢里那肥肥的蜂后飞出了自己的巢穴,如果说伴随着它的还有大批量的群蜂,它还能够重新寻觅住所,另起炉灶,东山再起。   但是倘若只有蜂后一个虫子飞出来呢?   它就算没有被那些贪婪的掠食者在半路上吞噬,也会自己独自在荒野中因为饥饿而死。   所以,蜂后站在大船之上,同样没有想过逃跑或者离开。   “是的。”何萍点了点头:“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同样没有办法杀死我对吗?”   因为自始至终,秦都是一个相对的守势,霸秦神功攻守兼备,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则几乎是霸秦神功的全面加强版,于攻于守对于秦而言他都能够接受。   但是何萍毫无疑问是攻大于守的选手,秦任何萍进攻,何萍却不能够一时间奈何得了秦,其实就这个意义而言,胜负已分。   尤其是何萍的紫极天象虽然厉害,但是面对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却有些小巫见大巫的味道,根本没有施为的余地,毕竟真气之道,真可谓是力大一级压死人。   “因为我在等待。”秦看着何萍淡淡说道。   “你在等什么?”何萍问道。   何萍其实也在等待。   两个人都在等待转机,不过秦认为他所等待的转机更有机会来临。   “我在等汪直死的消息。”秦淡淡说道:“如果汪直没有死的话,那就说明方别死了。”   “如果方别死了,那么你唯一留恋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就不存在了,你也就可以杀我了。”秦慢悠悠地说道。   何萍没有回答。   但是她知道秦说得对。   现在两个人都要等待,在秦的计划中,杀死汪直是他重要的筹码,汪直一死,才能够证明他的价值和能力,要知道,如果汪直没死,那么秦对于汪直所做的大量投资都是养虎为患,为虎作伥,但是如果汪直能够如同秦所计划的那样被清除掉,那就又变成了养肥了杀的典型养猪策略。   倘若今天汪直没死,那么接下来,秦还要付出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尝试杀死汪直,方别毫无疑问就是最好的那个刺客人选,但是方别死了之后,即使是秦,恐怕也只有被迫亲自动手,汪直手下有数万大军,同样也不是吃素的。   一来二去,秦没有办法给那个人交代的话,他的一切谋划都会变成镜中花水中月。   但是如果反过来,汪直死了的话。   秦政变拘禁推翻蜂后的尝试,就变得有了可靠的背书。   他更强大,更强悍,更能够带领蜂巢走向更辉煌的未来,即使没有蜂后这个中间商赚的差价,秦依旧能够掌控整个蜂巢。   那个人当然会不开心,但是不开心又能怎么样?   蜂后蜂王本来是他用来控制蜂巢的手段,现在蜂王空缺,蜂后又被秦反将一军控制,如果这个时候秦还继续对他宣誓效忠,他是接受呢?还是接受呢?   而此时,蜂后缓缓开口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像你想的那样做?”   秦回头远远看着蜂后,淡淡道:“因为他不想失去蜂巢。”   蜂巢掌握着整个江湖的情报网络,其触角之多,所涉及的范围之广,整个江湖几乎没有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存在,对于任何人而言,失去对于蜂巢的控制,恐怕都会非常的不甘心。   “再创建一个蜂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秦继续说道:“他当然可以选择将蜂巢毁灭,但是你要知道,当一个人习惯了拥有这样强大有力的工具之后,他又怎么会习惯失去之后的滋味呢?”   蜂后瞬间变得沉默不语。   当然,如果现在蜂王还在的话,秦当然不敢放肆,但是偏偏蜂王之位已经空缺许久,却找不到合适的人来代替,秦实质上是暂代了蜂王的职权,但是却没有继承蜂王的位置,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秦的忠诚太过于可疑,并且,也需要秦保持对蜂后的效忠。   可谁能想到偏偏这样,反而让这个男人滋生了无尽的野心。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带来的武功的突飞猛进,蜂王所留下来的权力真空让他加强了对整个蜂巢的控制,就连何萍的急流勇退,而成了他扩大自己势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机会。   其实在蜂巢最初的架构中,蜂后本身就是一个虚位的至尊,拥有名义上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言出必行的权力,但是真正事务的操持,却是属于蜂王的,正因为如此,蜂巢才不至于一人独大。   “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秦看着蜂后摇头笑道:“很后悔为什么不早早请求那个人再派一个蜂王下来?”   “其实原因很简单。”   “当然,像是上位蜂王殿下那样强大的人选确实很难找到,甚至说如同我这般的替代品,也殊为不易,但这并不是蜂王迟迟未来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他怕了。”秦看着蜂后说道。   “他害怕蜂王正在逐渐失去他的控制,以至于他还要再解决一次自己亲手任命的蜂王。”   “你胡说!”蜂后忍不住大声说道。   “蜂王死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蜂后冷冷说道。   “对啊,他死的时候,你就在他身边。”秦点头重复蜂后的话:“你在他身边又怎么样?”   “他难道能够亲口对你说是谁杀了他吗?”   “难道说他还能够鼓动你去尝试杀死那个男人?”   蜂后闭上嘴唇,表情微微颤抖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此时再回忆当初的一切,真的是处处都充满了问题。   “你还记得我最初就说过的吗?”秦看着蜂后继续说道:“我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是在蜂王殿下死之前就交给我的,在准确来说一点,在那个时候,蜂王殿下其实并没有遭受什么危险,但是他却能够隐隐预感到一些什么,以至于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   这样说着,秦看着何萍:“你知道为什么,蜂王殿下没有选择你吗?”   何萍摇摇头。   那个时候她和秦都是蜂巢的玉蜂,虽然并不对付,但是表面上还维持了基本的和谐。   那个时候也堪称蜂巢的最鼎盛时代。   虽然说所谓盛极必衰,但是蜂王殿下如果早在三年前就为自己的死布局,恐怕也没有这个必要吧。   秦笑了笑,回头看向蜂后说道:“因为她没有野心。”   “先不说八荒六合这门功夫适不适合何萍修炼,就算她得到这门武功,也会把她交给您吧,这是连方别都阻止不了的事情。”   “当然,这也是何萍一向的处事原则,就是以对蜂巢的绝对忠诚,来保证她能够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活下去。”   “因为本质上,她就是最好用的工具和兵器,无论是谁当政,都离开不了何萍。”   何萍没有反驳。   因为这确实是真的。   何萍只管杀人,不问政治,也几乎从来不理会高层斗争,所有就连蜂后也很乐意将何萍作为制衡秦的工具。   以及比如现在,用来特殊时刻一击必杀的兵器。   如果这次方别没有出手的话,那么去杀汪直的必然是何萍。   而何萍就算没有出手,也必须留在这里担任保护蜂后的职责。   怎么说呢?   对于蜂巢而言,何萍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应该是榨干最后利用价值的存在。   无论何萍自己的身体条件究竟是怎样的。   此时蜂后没有说让何萍去全力杀了秦,说你不是还有生命吗这样的话。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蜂后不想这么说。   而是这样说没有任何的意义。   何萍自己说的。   她想活下去。   “所以蜂王殿下将这门武功传给了我。”   “他知道我获得这门武功之后会做些什么,会尝试做些什么,但是他还是没有管。”   “如果他还活着,那么我当然什么都不会做。”   “他也知道自己足够压制得了我。”   “但是等他死了,那么天下之大,哪管洪水滔天。”   “至少。”   秦看着何萍:“我还能帮忙照顾一下他的女儿不是吗?”   何萍后退了一步。   “所以薛铃会被送到我们的身边来。”何萍说道。   “对。”秦简简单单回答了一个字。   正在这个时候,远远的,在应天府的方向,在落日已经完全沉入江水的余晖中。   一束巨大的烟火高高升起,色泽鲜艳如血。   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但是可以看到那朵鲜血花朵的绽放。   秦笑了起来。   看着何萍。   “方别真的是太能干了。”   “汪直死了。”   这样说着,秦向着何萍走来。   “这场游戏,也该结束了。”   他全身的罡气愈加旺盛起来,甚至在逐渐黑暗的夜幕之中,秦的身体表面,如同燃烧起来了红色的焰气。   真气修炼到了极致,真的可以到这样的境地吗?   “怪物。”何萍看着秦,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在常人看来,你我都是怪物。”秦笑着说道。   然后。   轻轻向着何萍推出来一掌。   他推的那么慢。   但是何萍那边,隔空数丈,直接被无形的大力击中,向着远方飞去,砸破了数面木质的墙壁,然后方才停下。   何萍低头吐出了一口鲜血,但是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却是有些讽刺的笑容。   “端午!”   何萍话音刚落,秦脚下的甲板突然破了。   甲板之下,有一双稚嫩的小手伸了出来,抓住了秦的双脚。   然后往下拖。   一路下拖。   这艘船似乎已经提前被布置过了,所有内层甲板在特定位置都变得脆弱,以至于可以轻松被踩碎。   就这样,秦被人拖拽着,一路向下,转眼间就从面前消失了。   蜂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何萍则回头看向蜂后,又看了看那些依旧昏迷着的侍女。   叹了口气:“蜂后殿下。”   “我们要走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锅粥   秦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所遭受的攻击竟然是来自于脚下。   虽然说脚下这人的武功未必高过自己,或者准确来说,完全不可能比自己更高。   但是就偷袭而言,本身就是不讲道理的。   他就这样直接越过了甲板抓住了秦的双脚,然后不顾一切的一路下限,最终直接将秦拖拽入了冰冷的长江水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即使是秦也没有来得及反应,而对方也毫不恋战,知道自己不是秦的对手,一招得手之后,随即潜水远遁。   秦气沉丹田,直接将身体陷入江底,随后才屈膝弹射出水,借助水的浮力,直接破空出水,重新站在了大船甲板之上,只是这个时候偌大一条船上,只有四个侍女昏迷的身形,哪里还有何萍与蜂后的踪迹。   秦见到此景,却并没有瞬间恼怒,而是低头笑了笑:“想不到你也会用小花招啊。”   “不对,这个花招应该是方别想出来的。”   “但是呢。”秦看着面前,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烟火,解开之后划亮火折点燃。   烟火就在秦的手中绽放,然后笔直冲向天空。   与之前通知汪直死讯的那个鲜红烟火不同,这个烟火点燃之后所放射出来的光芒是耀眼的金色,并且在空中停留,久久不曾散去。   “真正能够决定事情走向的,只有绝对的实力。”   “单纯靠小聪明,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   ……   在应天府宫城之前,已经横七竖八躺倒了数百具官兵的尸体,黑无在引起对方注意之后,即使是他,也没有尝试和对方在空旷地域硬拼,毕竟哪怕说黑无可以用肉身格挡子弹,但是真被人排枪射击,也算是不小的威胁,况且,黑无原本即使要吸引汪直方面的注意,尽可能地吸引汪直军队的围剿,也从来没有想过将对方全部杀光,而利用武林高手高低腾挪方面的优势和行进速度,黑无可以轻松地声东击西,不断杀伤对方的有生力量,毕竟对于黑无而言,真正能够克制他的也只有相同级数的武林高手,或者说身披重甲的精锐步兵。   因为人的真气始终是有限的,破甲伤敌对于黑无来说并不是做不到,但是连续破甲数十数百,那就即使是黑无也有些吃不消了。   而此时,在应天府的某处,那升起来的鲜红烟火,也同样吸引了黑无的注意力。   而与此同时,宁夏的声音也悠悠传来:“该走了。”   黑无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那些已经差不多双股战战的汪直军士,双足用力,瞬间登上了宫城的高耸围墙,随后沿着围墙迅速脱离,他一直都在观察着逃脱的路线,所以这下对方就算想追也完全追不上。   在逃脱了汪直军士的追捕之后,在僻静的角落,黑无站定之后,宁夏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做得很好,只是这样对你的负担是不是有些大了?”   蒙昧状态的黑无是没有办法完成这样吸引注意的任务的,所以说黑无必须保持高度的清醒,但是这样的清醒才是对黑无最大的挑战。   黑无摇了摇头:“霍萤给的办法还是有点用的,所以说一天之内保持两个时辰的清明难度不大。”   “现在汪直应该已经死了,就是不知道蜂后那边情况怎么样。”   “这就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问题了。”宁夏叹了口气:“不过,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毕竟。”宁夏看着黑无:“方别给我的最后指令是。”   “暂不汇合。”   “这是什么意思?”黑无问道。   宁夏看着黑无,摇了摇头:“可以意味着我们已经完全自由了。”   “也或许说明。”   “即使是方别,对于下一步如何心中也没有底气。”   “他现在认为所有人都是自己的累赘。”   “包括我们。”   黑无笑了笑:“他还是有这个底气的。”   “毕竟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那么天下之大恐怕也没有人能够奈何他吧。”   “至于我们。”黑无看着宁夏:“我们继续在这江南住段时间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能够解决一下黑雪的事情。”   ……   ……   应天府两江总督府,原本把守严密的园林建筑此时已经同样躺倒了无数的军士,薛铃行走在园林之中,最后来到了自己有些熟悉的那间书房。   推开门,正看到一脸不可思议的胡北宗。   “你怎么会在这里?”胡北宗看到薛铃不由问道。   他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原以为还是汪直派人来将他转移的,却没有想到看到的人就是薛铃。   “这你先不要多管。”薛铃叹了口气:“汪直已经死了。”   “什么?”胡北宗吓了一跳。   汪直之前还是那样不可一世的样子,谁能想到这么快就会凉了?   “汪直死后,他的那些部下就会失去控制,应天府是断然不会再守了,他们八成会决定将应天府劫掠一番,然后重新回到海上。”薛铃看着胡北宗说道:“我们已经让广济奇去应天府周边去号召那些尚保存组织力的卫所,并且召集义军,一方面收回应天府,一方面也是为了狙击那些溃退的汪直部下。”   胡北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薛铃的话语还在继续:“当然,广济奇的号召力不足,难以稳定大局,所以我会负责将您送到广济奇的军中。”   胡北宗叹了口气:“败军之将,何足言勇,让广济奇从中指挥就可以了。”   薛铃摇了摇头:“这是广济奇的委托,还请胡大人不要推辞。”   “此时应天府中应该已经乱作一团,我现在就送您出城。”   胡北宗看着薛铃的脸,最终点了点头:“好的,但愿老朽还有一点用处。”   ……   ……   而在两江总督府的另一处,从一个偏僻的小门走入,是一个阴暗的地道,走入地道,就可以看到同样已经血溅当场的汪直军士,在黑暗中,真如师太看着走进的人影,不由警觉:“你是谁?”   那人影传来了呵呵的笑声:“师姐,你已经老眼昏花到连我都认不出了吗?”   真如师太这才意识到对方究竟是谁,不由皱起眉头:“你是来羞辱我的吗?”   “我才不会羞辱师姐你呢。”黑雪冷冷说道:“我更倾向于一剑把师姐杀了。”   “那你就杀了好了。”真如师太平静回道:“你如果想让我求饶的话,那是痴心妄想。”   “我也想杀了师姐您啊。”黑雪笑着说道:“但是有人哭喊着不让。”   这样说着,黑雪回头道:“进来吧。”   随即周梅雪一步一步小心挪进了这个黑暗的囚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真如师太,瞬间扑倒了真如师太的牢门之前,看着黑暗中的老尼,一瞬间泣不成声。   黑雪冷冷注视着这一幕,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她手一扬,一个瓷瓶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响声。   之后她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真如师太在她身后叫住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黑雪笑了笑:“我还有为什么?”   “毕竟,我是一向喜欢做傻事的不是吗?”   这样说着,她再也没有回头,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而周梅雪则捡起了那个瓷瓶,递给了真如师太:“师父,他们说,这能够解师父身上的毒。”   真如师太看着周梅雪:“他们?”   “他们又是谁?”   周梅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们没有告诉我。”   “不过,那天那个送桂花糕的小哥哥也在里面。”   真如师太看着周梅雪,轻轻吐出了蜂巢二字。   ……   ……   应天府那处隐蔽的小宅院中,方别回头看着殷夜。   殷夜已经放出了那个赤红色的烟火。   在方别面前,汪直双手的臂铠已经被砍得破破烂烂,而地上,则已经扔了三把满是豁口的黑色长剑。   汪直浑身染血,而致命的那一剑贯胸而入,直接刺破了心脏。   方别同样也好不到哪里,这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少年此时身上已经数处创伤,最重的那一记伤在左臂,将左臂潜藏着的炮管都几乎打扁。   “真不愧是你。”殷夜看着方别轻声赞叹道:“这算得上是我见过最精彩的一战了。”   “没有想到你真的能够连砍一百七十二剑。”   “不过我感觉,你说的一千剑是在骗人。”   方别看着殷夜:“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已经跑了。”   “为什么要跑?”殷夜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我们不是一伙的嘛?”   “我可没有和你一伙。”方别淡淡笑了笑,然后有些吃力地弯腰,用剑割下了汪直的脑袋,然后拿布包成包裹提在手上,看向殷夜:“秦能出什么价钱买这个头?”   殷夜看着方笔提在手上的汪直头颅,一时间也有些感慨。   这原本是有机会成为皇帝的人,但是现在,却变成了一具死尸。   以至于连脑袋都被人提在手中。   “这不是任务物品吗?”殷夜笑了笑说道。   “给谁交任务呢?”方别问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吧。”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也同样望着殷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薛铃支开,让你来担任我的蜂翅完成这次几乎最重要的任务吗?”   “难道说你不是为了满足我一直以来的夙愿吗?”殷夜认真说道:“你该知道,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成为你的蜂翅。”   “错了。”方别并没有理会殷夜的话:“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你第一时间确认汪直的死,并且也不需要藏着掖着。”   “而对我而言,同样的,我也能够确保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显得很病娇?”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我很好奇你在哪里学到的病娇这个词?”方别问道。   “你给我科普过的啊,你忘了?”殷夜笑道,然后摇了摇头:“对,你也是人,你也会忘记东西。”   “总之,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不能走了对吧?”殷夜问道。   一点没有离开逃走的样子。   当然表情也没有一丝畏惧。   “老实说你现在这么厉害,你让我不走,我哪里敢动啊。”殷夜静静说道。   “那走吧。”方别看着殷夜说道。   “去哪里?”殷夜问道。   “我累了。”方别看着殷夜。   “你去给我烧洗澡水。”   ……   ……   这一夜,应天府已然大乱。   在几乎整座城市都遭遇袭击之中,原本汪直请来的大高手鸾云飞不翼而飞,而当所有人打算来报告汪直的时候,却发现了汪直无头的尸体。   一时间巨大的恐惧几乎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头上。   残存的将领在一团乱麻的战前会议上几乎起了内讧,但是最终的处理结果却很简单。   那就是放弃应天府城,重新回到海上,毕竟只有海上,才是他们的后方与归宿,也是最安全的堡垒。   接下来就是纵兵劫掠,反正朝廷的大军到来还早得很,而应天府则是富得流油的膏腴之地,但是意想不到的是,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劫掠却多处碰壁,遭遇到了很多早有防备的抵抗和攻击,甚至有不乏武林高手的参与,最终,整个汪直集团只能在劫掠失败的情况下狼狈退出应天府城,而他们不会想到,在逃回海上的路上,他们会遭遇到更加严酷的追杀和围剿。   但是这一切都与此时的方别无关。   因为方别确实在泡澡。   在经历了艰难的战斗之后,确实没有什么能比泡澡能舒服的事情了。   当然,洗澡水确实是殷夜烧的。   看着在热气腾腾的木桶中的方别,殷夜笑了笑:“要洗鸳鸯浴吗?”   方别摇头:“算了,这集不让播。”   “那你让我烧洗澡水有什么意义呢?”殷夜看着方别:“如今整个应天府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想想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是不是还会有一些得意?”   “我只是一颗棋子罢了。”方别看着殷夜:“真正的棋手是你的秦大人。”   “自己亲手养肥一头猪然后还能杀了,更得意的是他不是吗?”   “我听不明白你说的什么话。”殷夜一脸无辜地看着方别。   方别叹了口气:“你先把衣服脱了?”   殷夜于是就伸手解衣服。   方别看着殷夜:“你还是能听懂人话的不是吗?”   “穿上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木桶   其实殷夜解衣服本来就是做做样子,所以穿衣服也同样做做样子就可以了。   方别依然泡在木桶中,整个房间中水汽纵横,虽然说方别的木桶里并没有加什么玫瑰花瓣,但是却有专门的药粉。   或许是疗伤的药材,但是殷夜也并不介意。   从方别目前所展现的实力来看,无论方别受不受伤,杀她都易如反掌。   以及方别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   真的那是说杀,就一定会杀的。   除非说殷夜还能够证明自己的价值。   “你为什么一直都不相信我的样子?”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有些泫然欲泣的感觉。   “因为你从来都不值得相信。”方别摇头说道:“你太聪明了。”   “什么时候聪明还成了坏事?”殷夜问道。   “现在。”方别看着殷夜确认道。   “对了,我且问。”方别淡淡说道:“如果说,今天秦没有抓到蜂后,并且何萍也同样带着蜂后一起失去了踪迹。”   “秦该怎么办呢?”   “我又不是秦大人,我怎么知道他会怎么办。”殷夜看着面前的方别。   方别大半个身体都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汤之中,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他黑发玄眸,就这样望着自己,明明这个时刻应该很适合逃跑,但是殷夜却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但是你是殷夜。”方别确认说道:“我耐心是有限度的,好好和我聊聊吧。”   殷夜叹了口气:“好吧,你想聊些什么?”   “秦已经动手了对吧。”方别问道。   殷夜摇头:“我一直在你身边,和你一样两眼一抹黑,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方别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那我就当做秦已经动手了,萍姐未必是现在这个秦的对手,我看到了那束金色的烟火,方向就是广域静默号的方向,所以那里我是不会回去了。”方别看着殷夜说道:“现在我该去哪里,你能给我出个主意吗?”   方别一向的宗旨就是狡兔三窟,但是事实上被人偷了老家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发生。   虽然说现在方别成功杀了汪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毫无疑问立了大功,但是这个功劳要去哪里报销,却是一个大问题。   如果说现在秦确实已经动手政变,那么蜂巢眼下已经在秦的控制下,只要方别不刻意隐匿行踪,那么很快,蜂巢就会找上门来。   不过那个时候,方别还要不要接受蜂巢的命令,就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了。   毕竟,除非来找方别的人是何萍,否则方别是一个都不会信任。   而事实上,在这次出发之前,方别已经给每一个出动的人都嘱咐过了,那就是离开之后,再也不用回来。   除非方别亲自来到他们面前。   殷夜眯着眼睛,看着方别:“哪里来往哪里去不好吗?”   方别是从船上来的,是从汴梁来的,是从洛城来的。   方别摇了摇头:“如果真有那么容易回去,做人就不会那么艰难了。”   “所以呢?”殷夜看着方别:“神州之大,你还能去哪里呢?”   “首先我要找到萍姐。”方别说道。   “你怎么知道何萍不在船上?”殷夜问道。   “我就是知道。”方别看着对方,稍微有点不耐烦了:“我且问你,倘若秦没有抓到蜂后,他会如何掌控蜂巢?”   方别望着殷夜,眸眼犀利。   殷夜一直都是很喜欢装糊涂的人,不过此时看着方别的眼睛,她点了点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殷夜喜欢装糊涂,但是装糊涂的前提是真聪明。   方别现在的情形真的是不太好,如果说不是把殷夜自己抓成了人质,那么现在可能会更糟糕一点。   如果殷夜再和方别打哈哈的话,那么方别可能真的会动手杀人。   永远不要将别人的克制当做自己为所欲为的本钱。   “详细一点。”方别问道。   “江南的蜂巢组织原本就已经是秦大人的囊中之物,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就算是在汴梁那边,秦大人也有相当数量的手下与亲信同盟,七位金蜂,目前秦大人能够直接调配的有五位,而总计五十四位银蜂,有四十二位对秦大人直接表露忠心。”   “虽然说对于蜂后殿下的尊敬是根植于每一个蜂巢成员的内心之中,但是因为现任的蜂后殿下并不是之前那位老殿下,蜂王殿下死去之后,那人对于蜂巢的掌控力已经下降了很多,即使说没有蜂后殿下作为橡皮图章,秦大人依然有把握控制住局面,只是说对那人的交代上,会不好看一点。”   “当然。”殷夜看着方别:“这一切的核心还是在于,汪直必须死这件事情。”   “只有秦大人能够杀了汪直,证明他的能力,以及对于整个事态的掌握与对蜂巢的实际控制,才有机会和他讨价还价。”   殷夜冷静清晰地说出来这番话,方别笑了笑:“那现在呢?”   “秦会如何对我?”   “如果你愿意归顺秦大人的话,你如果想的话,你可以继任玉蜂的位置。”殷夜看着方别说道:“你现在所展示出来的实力与城府,已经足够担任蜂巢的玉蜂,顶替秦大人所空缺的位置。”   方别微笑看着殷夜:“这是你个人的决定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玉蜂应该是你才对。”   殷夜摇了摇头:“玉蜂是要有武力作为依据的,我实力不行。”   “不要太谦虚了。”方别看着殷夜:“如果你实力不行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多少实力可以的了。”   “如果我是秦的话,方别不死,我永远不会安心。”   殷夜摇了摇头:“在这次任务之前,我曾经对秦大人坚决想让你来杀汪直这件事情表示质疑,因为在我看来,逼迫何萍动手是最好的结果,这样还能够让蜂后殿下身边空虚。”   “但是秦大人依然决定让你来完成,对此他说自己更喜欢用快刀。”   “快刀虽然容易割伤自己,但是却足够锋利,足够斩断乱麻。”   “你这样的人才,江湖中可谓百年难遇,你同样也会是一个最好的刺客,你如今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你愿意跟随秦大人,那么何萍的事情,其实也好商量。”   “即使何萍带着蜂后殿下?”方别冷清问道。   殷夜微微窒息。   “其实你知道的比我更多,因为你一直都在暗处,也一直都在明处。”方别看着殷夜淡淡说道:“我就坦白说吧,我之前有过布置,所以说即使秦现在的实力确实强过萍姐,萍姐依然会带着蜂后殿下离开,并且,在这之后,萍姐负责全部保护蜂后殿下的周全,无论我发生什么情况,都不会前来冒险救我。”   “因为如果想要绝地翻盘的话,蜂后殿下是我们唯一的筹码。”   方别看着殷夜:“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秦又会怎么做?”   “他会尝试找到你。”殷夜说道。   方别点头,没有说话。   “因为何萍犯上作乱,劫持蜂后殿下逃离,所以将何萍列为天字号任务目标,并且将这个任务交给你。”殷夜继续说道。   方别笑了笑:“这不就是同时逼反我们两个人吗?”   “是否服从于蜂巢的意志,对你而言一直都不重要不是吗?”殷夜看着方别淡淡说道:“重要的是何萍。”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   这确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何萍。   萍姐在哪里,方别就会在哪里。   “如果何萍在秦大人的手中呢?”殷夜幽幽说出来这个问题。   方别眉头微微一皱:“这不可能。”   “这个世界上更没有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殷夜看着方别:“你信不信,在安置好了蜂后殿下之后,何萍就还会回来找秦大人,来了结这一切。”   方别没有开口。   没有开口就是没有否认。   “我不知道你和何萍有过什么提前的约定。”殷夜继续说道:“但是很多时候,并不需要用阴谋,只需要用阳谋就够了。”   “一旦秦大人发动之后,蜂巢就是秦大人的囊中之物,只要秦大人不死,蜂后殿下是绝对没有办法回归蜂巢的。”   “除非蜂后殿下主动回来。”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蜂后殿下确实还是蜂后,但是只不过是一个安静的娃娃罢了。”   “这并不是蜂后殿下会答应的事情。”   “当然,我知道你可能会说,何萍可以将蜂后殿下送回那个人身边,但是,出了如此大的纰漏,让他蒙受了这样大的损失,即使是蜂后殿下,也会遭受相应的惩罚。”   “所以这个选项也可以排除。”   “当排除掉所有错误答案之后,那么何萍最终所做的选择只会有一个。”   “她还会回来找秦大人,然后尝试杀死秦大人。”   “但是她又不会死,因为你还活着。”   “到了那个时候,你又该怎么做呢?”殷夜看着木桶中的少年,笑道:“方别?”   方别叹了口气:“你们对于萍姐的了解,真的是比我还要多啊。”   方别说的这句话是反话。   因为这个世间除了方别并没有人与何萍朝夕相处了十年,所以也不会有人能够比方别更了解何萍。   “那就要看。”殷夜笑了笑:“在何萍心中,究竟是你重要?还是蜂后殿下更重要。”   “自古有云,忠孝不能两全。”   “何萍是陪蜂后殿下长大的影卫,原本就应该有为蜂后殿下去死的觉悟,只是现在多了你这个阻止她去死的存在,我想如果我是何萍的话,这个时候,应该也会很困扰。”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看着殷夜。   “你想死吗?”   “我不想。”殷夜摇头说道:“你说过的,我说我知道的。”   “当我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的时候,你又生气了不是吗?”   方别确实生气了。   以及殷夜知道的确实太多了。   所以某种意义上,殷夜装糊涂才是正确的,好奇害死猫,而殷夜知道的太多,所以死得也就越快。   她此刻在方别面前,说的是真的有点多了。   “汪直的脑袋,怎么卖?”方别静静问了下一个问题。   “这是任务物品,没有办法卖。”殷夜看着方别:“至少,你没有卖的资格。”   “我知道你把宁欢的脑袋卖给了吕渊,也就是说卖给了那个人。”   “他会承你的好。”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汪直的脑袋,你卖不了,唯一能收的只有蜂巢,也只有通过蜂巢将汪直的脑袋送回去,才是唯一的道路。”   方别没有说话。   因为殷夜说的是事实。   汪直的脑袋,这次方别真的没有地方卖。   因为没有交易对象。   宁欢的时候,至少还有一个吕渊是交易对象。   现在,唯一的交易对象就是眼前的殷夜。   但是殷夜不收。   原因很简单,对于殷夜而言,这个脑袋是属于任务物品。   方别交上这个脑袋就是新一任金蜂。   但是这个新一任金蜂的头衔对于方别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毕竟马上就要完全闹崩了。   “秦和你搭档起来,真是绝配。”方别最终有点无奈地开口说道。   秦本来就不笨,而殷夜确实有点聪明了。   更重要的是,在这次的棋局上,殷夜和秦始终在暗处,控制着棋子的动向,占据着主动与大势,方别没有办法跳出棋盘,也没有办法掀掉棋盘,也就只能够安心当一枚棋子,走出那步将军。   过河卒将完军,它存在的意义也差不多消耗殆尽了。   “是秦大人英明神武。”殷夜淡淡说道,没有一点吹捧的意思在里面,就好像是在陈述:“我只是米粒之光。”   “那我且问你。”方别看着殷夜:“既然你这么厉害。”   “如果我现在杀你的话,你会不会把秦给叫过来?”   “我也想领教一下秦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和汪直的有什么区别。”   哪怕说汪直是经过修改的八荒六合,但是威力已经惊人到可怕的地步。   但是秦的正版,又是什么强度呢?   即使是方别,在亲手较量之前,他也不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殷夜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但是我不可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留下跟踪的暗号不是吗?”   “还有,我说真话要被杀,说假话也要被杀,我是不是有点太难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海上   殷夜确实很难。   以及方别自己也知道,殷夜这个时候选择和自己说这么多,也是她的善意。   殷夜的生死,确实在方别的一念之间,但是殷夜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工具人罢了,她中立的一塌糊涂,就算说一直在方别这边当秦的眼睛,那也是公开的眼睛,这次来刺杀汪直,殷夜也愿意过来当蜂翅,没有推辞。   殷夜也知道今天只要秦一旦发动,她自己就成了大号的人质,但是她还是这样做了。   然后现在就成了人质,被方别带在了身边。   最终殷夜选择对方别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话,然后该怎么办,由方别自己决定。   其实怎么说呢?   听殷夜的选择归顺秦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除了有点膈应之外。   或者说,现在选择向秦投降才是最好的选择。   遇事不决怂为上。   而这个时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丈夫能屈能伸。   韩信尚且受胯下之辱,我方别承认栽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方别始终没有说这句话。   这让殷夜也有些意外。   “你走吧。”最终方别说出来了这意兴阑珊的三个字。   杀殷夜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但是没有意义。   殷夜不想死,但是她也没有太怕死。   更重要的是,她相信方别不会杀她。   因为,她没有做值得死的事情。   方别杀人也是很有原则的,首先想杀方别的,方别自己从来不手软。   该死的,方别也不手软。   而殷夜既不想杀方别,也不该死。   方别并没有杀她的理由。   殷夜听到方别的这三个字,不由捂嘴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给我发好人卡的人已经很多了,也不缺你一个。”方别淡淡说道:“你快点走吧,省的我改变主意。”   “你的主意定下了就不会变了。”殷夜看着方别说道:“所以暂时,我还可以陪你多聊聊。”   “我相信你还是有自己的办法的,所以,我也想和你多聊聊,一边接下来看你怎么接招。”   “一方面。”殷夜看着方别眨了眨眼睛:“和你单独相处的机会还是挺珍贵的,我珍惜一点比较好。”   方别叹了口气:“我洗完了。”   “你明明只是泡了一会而已,哪里洗了。”殷夜说道。   “那我泡完了。”方别平静说道。   然后从木桶中站起身来。   水声沥沥。   殷夜看着方别:“身材很好。”   “果然在不要脸的领域你仅次于我。”方别叹了口气,从木桶中爬了出来。   殷夜很失望。   “围着白毛巾泡澡不是传统吗,你失望个毛线。”方别一边穿衣一边说道:“你走不走,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殷夜叹了口气:“好的。”   “祝你好运。”   方别点头:“我运气一向很好。”   ……   ……   于是殷夜就真的走了。   方别也穿好了衣服。   并不是不能杀掉殷夜,而是没有任何的用处。   殷夜没有那么好杀,秦只会在意活着的殷夜,而不会在意一个死掉的。   再让殷夜跟在方别的身边,那么很多事情就没有办法做了。   此时这个小屋空荡荡地只剩下方别一个人。   他弯腰拾起那个沾血的包裹,来到窗前:“等等。”   方别喊道。   “干嘛?”殷夜的声音在夜空中回响,有些灵动空灵。   “汪直的脑袋要不要?”方别问道。   “你不留着吗?”殷夜问道。   “会臭的。”方别认真说道。   “买不起。”殷夜继续说道。   “原价就可以了。”方别说道。   “好的。”殷夜点头。   于是方别就将那个脑袋扔了出去。   没有落地的声音,殷夜在空中将那个包裹,接住,打开,确认了那个带血的人头。   即使是殷夜,也稍微有点意外。   “这不像你。”殷夜说道。   “带在身边不方便,也像你说的,没有合适的买家。”方别淡淡说道:“我先走了。”   然后黑暗中再无声音。   殷夜叹了口气。   其实她确实想跟在方别身边再走一段时间的。   但是那个少年有自己的想法,殷夜也不能强求。   回想在水桶中露出上半身的少年,身体的肌肉线条确实很优秀。   “真可惜不是个男人啊。”殷夜看着黑下去的窗口说道。   她提着脑袋继续在黑暗中行走,走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然后伸手点燃一束烟火。   烟火升天,绿色。   很快,就有人来到她的面前。   “参见殷夜大人。”   “不知道方别在哪里?”   “如果方别在这里的话,我就不会让你们来这里送死了。”殷夜淡淡说道:“秦大人在哪里,我要立刻去见他。”   “秦大人还在城外的船上。”   “蜂后与何萍呢?”殷夜问道。   当提及到蜂后,即使是眼前的人也有些微微的畏惧。   毕竟积威犹在。   “蜂后殿下不知所踪,已经被何萍劫持,秦大人来不及解救。”   “有意思。”殷夜笑了笑。   “方别你不用跟了,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能够跟住他的人,或者说还没有能够活着跟住他的人。”   “你跟我去见秦大人吧。”   这样说着,殷夜单手拎着那个染血的包裹,在黑暗中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   ……   而秦则注视着眼前这个尚未瞑目的脑袋。   因为新死还没多久,所以表情上是惊惧与释然叠加的表情。   “方别的剑很快?”秦问道。   “很快。”殷夜半跪在秦的面前回答道。   “有多快?”秦问道。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殷夜静静说道:“像是流星那样快。”   “他的很多剑,都只像是一剑。”   “所有的剑谱上都没有这一剑。”   秦点了点头:“那你认为我有机会接下来吗?”   “如果是秦大人的话,没有问题。”殷夜说道。   “但是为什么汪直死了?”秦问道。   “因为汪直还不够强。”殷夜毫不犹豫地回答。   秦笑了起来:“其实汪直真的已经很强了。”   “虽然说和宁欢比起来要差了一些,但是在其他方面,或许要比宁欢还强。”   这样说着,秦看着殷夜:“方别砍了汪直多少剑?”   “一百七十二剑。”殷夜说道。   “既然砍了那么多剑,为什么汪直还会死?”秦说道。   所谓一招鲜,吃遍天。   就算方别的剑再快再强,汪直已经看了一百七十二次,那么黔驴技穷的应该是方别才对。   但是为什么最后死的是汪直?   并且,方别的伤势看起来很有限的样子。   “因为汪直从第一剑开始,就没有防住。”殷夜说道:“方别出剑,汪直格挡。”   “方别出剑,汪直格挡。”   “自始至终都在重复这个过程,直到汪直气力衰竭,方别始终能够维持同样水准的一剑。”   “这不对。”秦摇头说道。   “汪直所修炼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至少有九成都是真的,他的真气雄浑程度,天下间几乎可以排得上前三。”   “为什么方别能够比汪直还要耐久?”   殷夜看着秦,摇头:“这就是我所不知道的事情了。”   秦点了点头:“然后方别就把你放回来了?”   “是的。”殷夜说道。   “他为什么不杀你?”秦继续问道。   “杀我对大人构不成直接的威胁。”殷夜说道。   “但是至少能够斩断我的一条手臂。”秦淡淡道。   “这并不会让大人变得愤怒。”殷夜看着秦:“大人也知道,让我跟在方别身边,生死本身就在一念之间,如果我死了,大人不会太意外,但是如果我还活着,大人反而会有些惊喜。”   秦点了点头。   “但是如果不是你的话,其他人已经死了。”秦说道。   殷夜同样点头:“这个我不否认。”   “你承他一份情。”秦继续说道。   “他一向擅长做顺水人情。”殷夜说道。   “你还是想让他做我的玉蜂?”秦问道。   “这个世间,没有比他更合适的玉蜂人选。”殷夜说道。   秦笑了笑:“那么你呢?”   “我依然做大人的臂膀。”殷夜淡淡道。   “如果我让你做蜂后呢?”秦平静说道。   “那不可能。”殷夜看着秦说道:“我可以做蜂后,但是做不好蜂后。”   说到这里,殷夜自己叹了口气:“如果我真成了蜂后,那个时候对我不放心的反而成了大人您。”   秦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看了看窗外:“你知道何萍去哪里了吗?”   “这里并不是他们所熟悉的地方。”   “但是大人没有找到他们的下落?”殷夜问道。   “是的。”秦点头。   “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只有没有蜜蜂的地方。”殷夜继续说道:“就好像当初商九歌所做的那样,如果有何萍在蜂后殿下的身边,她们至少可以在山林中生活半年。”   “但是蜂后不会允许自己与世隔绝半年那么久。”秦摇头说道。   “还有,何萍终究会回来找我的。”   “这一点我也同样不否认。”殷夜看着秦:“除了山林之中,他们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什么地方?”秦问道。   殷夜看了看船外的黑色水流。   “海上。”她静静说道。   ……   ……   此时何萍确实已经在了海上。   这一切都是在方别的计划之中。   所有的计划都要有保底的条款,而这一次,保底的条款派上了最好的用途。   “你就是方别的师父?”燕九看着何萍说道。   他没有想到,自己没有等来方别,反而等来了方别的师父。   还有他师父身边的这个女人。   “请问你是?”燕九看着蜂后说道。   他多了一个请字。   因为何萍对她非常的恭敬。   “颜玉。”蜂后简单说出了两个字的名字。   “颜玉小姐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燕九看着蜂后,她依旧蒙着白色的面纱,一身白衣,声音清脆空灵,但是单纯从外面上看的话,完全看不出她的实力。   “还有,方别在哪里,什么时候会到?”   “我来寄存她。”而在一旁,何萍开口说道。   蜂后看了何萍一眼,但是没有开口反驳。   “寄存?”燕九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是的,寄存。”何萍说道:“我要让你带她回东瀛,然后去见东瀛天皇。”   “天皇不会见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燕九矢口否决。   “如果我来历明了呢?”而颜玉则开口平静说道。   “你是什么来历?”燕九问道。   颜玉没有回答。   “这个暂时不能说。”在一旁的何萍开口说道。   “那我拒绝。”燕九毫不犹豫说道。   何萍叹了口气:“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为什么?”燕九的话音未落,他就感觉到自己的下巴上贴住了冰冷的东西。   那是何萍手中的剑鞘。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快的剑?   “你的命,原本就是寄存在方别那里的,而现在,到了需要偿还的时刻了。”何萍看着燕九说道:“你帮我照顾她一年的时间,等到一年之后,我会亲自到东瀛接她回来。”   “一个人?”燕九问道。   “是的,一个人。”何萍点头。   燕九叹了口气:“东瀛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我只能答应把她带到东瀛,但是能不能安然无恙,也要看她自己的本事。”   说到这里,燕九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嘴唇:“就连我回去,也未必可以一路顺风。”   “只要带回东瀛就可以了。”何萍点头说道:“相信我,她会比你更容易活下去。”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来东瀛?”燕九问道:“她会东瀛语吗?”   “我会。”颜玉终于开口。   用的就是东瀛语。   燕九终于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颜玉静静说道:“我会的东西,比你想象中要多。”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令人遗憾的,那么大概就只有我打架不是那么厉害了。”   “既然这样的话。”燕九点了点头:“可以。”   “只是我需要问一下。”   “现在方别究竟在哪里?”   “我现在,是不是就可以离开这里回东瀛了?”   颜玉回头看向何萍。   何萍叹了口气。   “现在还不可以。”   “你还要在海上等那么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燕九问道。   “三天。”何萍平静说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 狗   海上,船舱之内。   烛火飘摇。   何萍与蜂后住同一个船舱,蜂后在床上,何萍在椅子上。   “其实我没有必要一定去东瀛。”蜂后看着何萍说道。   “这也是方别所安排的?”   “是的。”何萍点头说道。   “那小子。”蜂后叹了口气:“他真是把一切的后路都算死了。”   “毕竟有备无患。”何萍看着蜂后说道。   “您继续留在神州过于危险了。”   “除非我们真的在深山老林中住下去,但是这样住下去,不仅生活不便,更于事无补。”   “如今在神州已经很难翻盘,想要绝地反击,唯一的胜算就在东瀛。”   蜂后点了点头:“其实道理我都懂。”   “但是一想到要背井离乡走那么远,始终还是有些不安。”   这样说着,蜂后看着何萍:“你离开我,是打算去找秦吗?”   如果何萍能够继续跟在蜂后的身边,那么肯定是最好的结果了。   但是何萍并不打算这样做。   “我需要去找方别回来。”何萍说道。   “那就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了。”蜂后道。   “这是方别给我留的后路,而不是给他的。”何萍叹息说道:“我不去找他的话,他不会过来的。”   蜂后沉默。   片刻之后,蜂后看着何萍,继续开口道:“秦那里,我还是不太认为他能够好好收场。”   “我对秦有些了解。”何萍叹了口气说道:“他所选择做的事情,都是一定有所把握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蜂后问道。   “明早。”何萍回答说道。   蜂后点了点头,回身躺在床上,然后扭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何萍:“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一个人的话,会更轻松一点?”   毕竟蜂巢中人对于蜂后的忠诚并不是无限的,既然秦可以肆无忌惮地撕开这份忠诚,那么何萍最大的劣势就是,依旧固守着当初的承诺。   “方别曾经说过,做人不能太轻松了。”何萍淡淡说道:“我感觉他说的很对。”   蜂后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身下是大海的颠簸起伏。   ……   ……   谢恩同样来到了长江上。   孤身一人。   自北向南的话,再快的马也比不上一叶快舟。   虽然快舟并没有飞鸟更快,但是也足够谢恩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这里。   此时距离他从燕京的皇城走出已经过了五天。   在一路上,谢恩也听到了很多消息。   这些消息有好有坏,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好的居多。   尤其是叛军以最快速度攻占并且撤离了应天府城这一点,是许多人没有想到的。   可是那些消息的来源又鱼龙混杂,让人很难分辨出其中的真假。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叛军可能真的离开了应天府城。   毕竟这种事情很难作假的。   这样想着,谢恩抬起手:“就到了这里吧。”   身后的船家有些不解地看着谢恩,谢恩抬手扔过去了一块碎银,对方瞬间趴在船上将碎银捡了起来,用牙咬过之后,随即到船边撑起了桨。   但是谢恩却皱了皱眉头:“船家!”   他的声音带了微微的怒气。   船家如同耳聋一般,依旧是向着江心划去。   谢恩叹了口气,移步向着船家走去,船家见势不妙,直接扑通一声翻下了下船。   谢恩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自己走到船桨处,坐下,然后向着江边划去。   在他的身后,有一朵鲜红的花朵在江水中开出,随后,那个船家的尸身浮了上来,只见他眉心已经被锐物洞穿,死的不能再死了。   在江水中,那粒带血的碎银悠悠地沉入江底。   而在谢恩这边,他重新将船只靠岸,从袖中取出他出宫是带出来的烟火,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希望这东西有用。”   这样说过之后,谢恩将烟火点燃,扔上了天空。   随即下一瞬间,天空中迸射出金色的耀眼光芒。   谢恩站在原地,静静闭目养神。   直到一只白色的信鸽扑腾飞到了他的面前。   ……   ……   谢恩最终被带到了那座大船之上,见到了他应该见到的人。   秦看着眼前普通人打扮的谢恩,笑了笑:“这还是我第一次面对面见宫里来的人。”   谢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了这里,但是如果这一切都是万寿帝君的安排,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我是为了汪直的头而来的。”谢恩看着秦,开宗明义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个简单。”秦笑了笑:“给他吧。”   秦的话音未落,他身后的黑衣女子依然上前,捧出来一个红木的盒子,送到了谢恩的面前。   谢恩看着眼前的盒子:“我能够打开吗?”   “请便。”秦淡淡说道。   谢恩便打开盒子,只见盒子一打开就响起扑鼻,谢恩原本还害怕是什么毒气,连忙瞬间后退数步,定睛一看,却发现盒子里面放满了各式防腐除臭的香料,而在香料的环绕之下,正是一个男人的头颅放在那里。   谢恩并不认得这个男人。   “他就是汪直?”谢恩问道。   秦侧了侧头,那个黑衣的女子便又送上了一卷画像:“这是官府发布的汪直画像,你可以对照一下。”   谢恩打开画像,又和这个头颅细细对照了一下,发现大概只有五成的相像。   “不太像啊。”谢恩说道。   “那是画像不太像的缘故。”殷夜淡淡说道。   谢恩叹了口气:“蜂后殿下呢?”   “蜂后殿下暂时不在。”殷夜代替秦开口说道。   “什么意思?”谢恩抬起头,有些危险地看了秦一眼:“蜂后殿下出了什么变故?”   “她被人带走了。”秦淡淡说道。   “那么为什么你还坐在这里?”谢恩看着秦冷冷说道:“蜂后殿下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这里的所有人都要陪葬!”   “所有人?”秦饶有兴趣地问道。   谢恩点头:“当然。”   “不要以为你们真的是什么天下第一的刺客组织?”   谢恩啪一声关闭了这个盒子。   他站在甲板之上,冷冷望着秦:“你们和我一样,都不过是被养着的狗罢了。”   “唯一的区别就是。”   “我是被养在家里的。”   “你们是被养在外面的野狗。”   “就算是野狗,也永远别想着咬自己的主人。”   谢恩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秦笑了起来:“做狗还做出来感情来了。”   谢恩看着秦:“你就是秦?”   “正是。”秦看着谢恩:“蜂后现在不在蜂巢,我也正在抓紧去找,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帮我一起去找,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就带着汪直的脑袋回燕京去见那个人。”   “就说。”秦笑了笑:“从今天起,蜂巢是我说了算了。”   “就你?”谢恩静静打量着秦。   秦叹了口气。   伸手。   下压。   谢恩瞬间双膝跪地。   甲板被谢恩的双膝压得粉碎。   “就这。”秦看着在自己面前跪下的谢恩,静静说道。   “我知道你有几分本事,那位帝君不会把纯粹的饭桶派过来的。”   “但是同样,你的这几分颜色,到我这里开不了染坊。”   谢恩跪在地上,感觉全身都笼罩着无穷的大力。   明明他距离秦还有整整一丈之远,但是却感觉周身都笼罩在秦的真气之下。   这是无法想象的可怕雄浑真气,就如同把自己浸在深海中一样,甚至有一种窒息的错觉。   “你会不得好死的。”谢恩咬牙说出这句话来。   “但是你做不到。”秦淡淡说道。   他收回了自己的真气,谢恩瞬间倒在了甲板之上,随后才有些无力地挣扎站了起来。   不过在这番下马威之后,谢恩看向秦的目光中不由充满了更多的畏惧。   秦笑了起来:“我喜欢这个眼神。”   “我也喜欢你用这个眼神来看我。”   “我的意思很简单,这个世界有人喜欢做狗,有人不喜欢做。”   “我恰恰属于那种不喜欢做狗的人。”   “你可以回去,告诉那位万寿帝君,蜂巢今后还会是他的蜂巢。”   “但一样,也是我的蜂巢。”   “暂时蜂巢还没有反叛,还愿意执行他的意志。”   “但是如果他依然将蜂巢视作他的玩物,翻手云雨,谈笑生死的话,那么抱歉,蜂巢将会不再奉陪。”   “你现在依然有两个选择。”秦看着谢恩:“蜂后暂时不见了,我也在派人去找。”   “你或者可以留在这里帮我一起找。”   “或者就带着汪直的脑袋回去。”   “帮我把这些话告诉那个人。”   谢恩笑了起来。   他的膝盖在流血。   但是他的笑声却在整个船上飞扬了起来。   “虫子。”他看着秦说道。   “你以为你这样的虫子,也想和尊上平起平坐吗?”   “不可以吗?”秦平淡说道。   在下一刻,谢恩向着秦冲了过来。   赤手挥拳。   秦看着他,伸出手指,轻轻一弹。   谢恩瞬间被砸了回去。   整个胸膛凹陷了下去。   “报个信有那么难吗?”秦摇头说道:“你的武功实在太低了,就不要试图班门弄斧了好吗?”   谢恩跪倒在地上,双手撑地,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秦的这一击,直接破碎了他的肺腑。   他抬头看了秦一眼,然后转身向着大船的边缘冲去。   那里就是长江。   也就意味着生路。   但是他只冲出了一步。   就停住了。   他看向身前。   胸口刺出一截明亮的剑尖。   殷夜站在他身后,叹了口气。   拔剑。   谢恩倒在了地上。   从身体流出的血,缓慢将甲板染红。   殷夜回头看向秦:“大人,这样真的好吗?”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靠让步和退缩拿到。”秦淡淡说道。   “他是第一个死的,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如果不让那个人明白,想要重新掌控蜂巢付出的代价是他完全无法接受的。”   “那么,这场战争就不会停止。”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人不会认错。”殷夜幽幽说道:“大人知道是哪种人吗?”   秦摇头:“我不知道。”   “我也不需要知道。”   “是皇帝。”殷夜说道。   “大人。”   ……   ……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了?”盛君千看着眼前的方别。   “如果我告诉你我也不太清楚。”方别摊手说道:“你相信吗?”   盛君千撇嘴:“我会信你?你坏得很。”   “但是这是真的。”方别看着盛君千平静说道。   “现在什么都乱了。”   “乱的让我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盛君千看方别说的认真,不由好奇:“所以说,难道你没有杀掉汪直?”   “杀掉了。”方别简单说道。   “杀掉了那不就是万事大吉?”盛君千就不理解了。   “汪直不是万恶之源,杀了汪直什么都了结了?”   “你说汪直是万恶之源也或许不错。”方别叹了口气:“但是所有的乱子也可以说是因为汪直死了才闹出来的。”   “能有多乱?”盛君千好奇了。   盛君千真的是完全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那一天决定执行任务之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   盛君千自然也有自己的。   不过盛君千和别人的任务不一样。   别人都是负责各种诱敌啊,阻击啊,开路啊,撤退啊这样复杂的任务。   相对而言,盛公子的任务就很简单。   他就负责在深山野林里面找个山洞猫着,抓点野味生点火,专心致志当野人。   如果这个野人当够一个月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个盛君千就可以出来了。   否则,盛君千或许会有惊喜。   但是方别是这样说的。   盛君千现在已经知道惊喜是什么了。   惊喜就是方别亲自来了。   “如果我告诉你,萍姐被人偷家了,够不够乱?”方别看着盛君千说道。   “有人敢偷萍姐的家啊,反了?我们干他们去啊!”盛君千义无反顾地说道。   方别看着盛君千,笑了笑:“如果说偷家的人是秦呢?”   盛君千愣了愣。   盛君千是知道秦是谁的。   “等于说是窝里反了?”盛君千问道。   “萍姐带着蜂后逃走了。”方别说道:“现在掌控蜂巢的是秦。”   “虽然不知道他能够掌控多久。”   “但是我想。”   “这个时间不会太短。”   “那完犊子了。”盛君千叹了口气。   “方哥。”   “咱俩不会一直都呆在这里吧。”   这样说着,盛君千从火堆上撕下一个兔腿。   “要吃吗?” 第一百八十六章 黑手   当盛君千开始对方别叫哥的时候,就说明了局势已经相当的不乐观了。   毕竟盛君千你一个二十八的大好青年向一个十七岁的小年轻叫哥,可以说是相当的不讲究了。   方别则接过盛君千的兔腿,翻转过来看了看:“你是不是跟商九歌取过经?”   单纯从野外生存上来说,商九歌堪称一绝。   毕竟是光脚下华山,身上无分文的主儿。   “我用向她取经?”盛君千就很不屑:“我十八岁出门闯荡江湖。”   “但是你有钱啊。”方别无情嘲讽。   “我现在也有钱啊,你给我抓兔子啊?”盛君千反嘲讽道。   “抓啊。”方别理所当然说道:“一两银子一只。”   盛君千这就乐了:“那我能让你给我抓一辈子!”   一两银子一只兔子,一天抓一只,三百六十五两就能抓一年,六十年也不过两万一千九百两。   “不要太嚣张,先给我一百两银子。”方别啃了一口兔腿。   你还真别说,盛君千烤的兔子味道还真不错,外焦里嫩,汁水丰满,竟然是提前腌制过的兔腿,让方别有些意外。   “烤的还真不赖。”方别不由夸赞道。   “那是当然了。”盛君千哈哈大笑,然后从怀里一掏,就掏出来一百两银子的银票:“一百只兔子,不打折。”   方别收下银票塞入怀中,转身就往山洞外面走去。   “你这是做什么?”盛君千慌了。   “给你抓兔子啊。”方别理所当然说道。   盛君千急了:“哥,等等,哥,等等。”   “你怎么说走就走啊?”   “这不显得我效率高吗?”方别笑着说道。   “效率高也不能这么玩啊,你不会真的想咱俩住这深山老林一两个月吧?”盛君千快哭出来了。   他虽然确实有野外生存的能力,但是并不意味着就真的热衷于野外生存。   烤兔子确实很香,但是天天自己烤那是一点都不香。   这和兔子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一点关系都没有,抓兔子当然很累,但是难道烤兔子就不累了吗?   剥皮拆骨生火烤肉,哪个不费时间?   有这功夫哪里有住在红袖招中,手一招就有大把的点心菜肴被那些长裙飘飘的漂亮姑娘送到自己嘴边来的舒坦?   盛君千心里苦啊。   “老实说,我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方别站住,看着盛君千:“我的计策只限于让我在任何情况都活下来。”   “你看现在,至少所有人都还活着。”   “至少就这一点来说,我是成功的。”   少年说的平淡而真诚。   但是盛君千就不干了:“不应该啊!”   “你不应该只有这点能耐啊。”   “我还等着你大发神威绝地翻盘呢。”   “所以该怎么做呢?”方别看着盛君千平淡说道。   “首先。”盛君千说一个首先,然后就说不下去了:“首先不应该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就这样东躲西藏着,像什么样子?”   “因为这本来就是我的目的之一。”方别笑了笑,不过笑得有点无力:“如果尝试反击的话,当然需要把五根手指握起来,用拳头打人才打的痛。”   “但是你又要明白。”   “打人要有目标才能打。”   “如果漫无目的地挥舞王八拳的话,又有什么意义?”   “我们现在没有目标吗?”盛君千有点意外。   “有吗?”方别淡淡道。   “没有吗?”盛君千就很不服气:“你不是说了,是秦在闹事?”   “我们削他不就得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也不错,就像之前汪直才是那个万恶之源一样,只要杀了汪直,万事万物都能回到最初的原点。   一切都像是无事发生一样。   事实上,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周围起任何的变化,因为所有人都默认,任何变化一旦发生,总会向自己不利的那个方向发展,即使说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但是其实往往掉到坑里还不是结束。   毕竟很多的坑里还有地下室的。   比如现在,杀了汪直,并没有回到原点,秦借着蜂后需要亲自来到江南镇守局面的机会,以及汪直死去的这一瞬间,强行发动,如果不是方别提前有所防备,如今蜂后已经是秦的阶下囚了。   但是如果现在再杀了秦,让蜂后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一切就可以风淡云轻地继续下去吗?   其实不会了。   因为秦政变谋反这件事情并不会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就好像汪直攻占应天府之后,不可能给大周朝廷赔个礼道个歉,重新撤回海上,一切就无事发生了。   秦的这次谋叛,暴露的是蜂后对于蜂巢掌控力不足的大问题,以及秦个人的权势与野心都过于庞大。   杀了秦,然后被架在火上烤的反而就变成了方别与何萍。   那个时候,要么方别选择成为第二个秦,要么就要选择急流勇退。   但是急流勇退如果那么容易的话,何萍还会被架在火上烤那么长时间吗?   “暂且先不说削不削得了的问题。”方别叹了口气说道。   “削不了吗?”盛君千大吃一惊:“还有你削不了的人?”   “什么时候你有了我用了镜花水月的错觉?”方别叹息声更重了。   “镜花水月是什么?”盛君千就很疑惑。   “什么时候你有了我天下无敌的错觉?”方别更正了自己的说法。   “难道不是吗?”盛君千看着方别。   目前为止,挡在方别面前的人呢,都死了。   宁欢直接如何魔焰滔天,人人惶惶不可终日,最后方别出手,直接斩了他的狗头。   汪直不也是很厉害吗?   一夜之间攻取应天府城,摆明车马要分疆裂土,和大周划江而治。   结果如何,同样也是被方别一夜之间击杀,骨灰差点都给扬了。   秦不外乎也只是下一个罢了。   “还真不是。”方别叹了口气说道。   “汪直之所以死的那么快,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被养起来的,现在他失去了价值,到了该被杀的时候。”   “如果那天死的人是我而不是汪直,那么现在汪直就彻底没有办法制衡,更重要的是萍姐很可能会发疯。”   “但是现在死的是汪直,那么一切情况都会变得完全不同。”   “有什么不同?”盛君千不懂就问。   “江南现在还是一片混乱。”方别看着盛君千:“汪直虽死,倭乱未止。”   “这个世界总需要一个巫妖王,而汪直就是这个巫妖王。”   “他还活着的时候,整个大海上只有一个声音,所有人都要唯他马首是瞻,现在他死了,海上群龙无首,汪直的部下,没有任何一人有服众的可能性,免不了是一场混战。”   “混战好啊。”盛君千最喜欢看的就是狗咬狗了:“狗咬狗一嘴毛,这对我们不应该是利好消息吗?”   “你真以为对方都是谦谦君子,擂台比武,点到为止啊。”方别看着盛君千叹了口气:“他们真的就只会在海上厮杀?胜者为王败者寇,最后再诞生一个新的汪直出来,这样东南沿海就能够享受二十年的太平?”   “好像不是啊。”盛君千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原本霸占海面,最大的生意并不是劫掠过往商船,而是自己做这个走私霸主,顺便向所有的过往船只收过路费,这就像是一个印钞机一样,可以源源不断地生产财富,汪直做得更大一点,他能够有效地控制海上商路,并且自己也有足够的货源和经销渠道,他能够一步步把自己的生意做大,直到今天的这个局面。”   “但是如果海面上乱了,蛋糕就小了,在陆地上打家劫舍总会有收获,海上的海战,船沉了也就什么都没了。”   “蛋糕小了,就养不动那么多亡命之徒,原本有人吃肉有人喝汤,现在吃肉的都有点吃不到了,那些喝汤的恐怕连毛都没了。”   “但是人是不会被饿死的,海上的生意变少了,岸上的生意还是有的。”   “老实说,之前汪直自己是看不上那些上岸打打杀杀的事情,蝇头小利而已,还败坏自己的名声,老实说,汪直自己是刻意约束手下的,就像他这次进应天府城,原本是秋毫无犯。”   “他虽然是个商人,也没有考取什么功名,但是骨子里还真是一个汉人儒士。”   方别看着盛君千淡淡说道:“现在汪直死了,海面上乱了,沿海所受的倭寇之乱,反而会有增无减,当然好处就是他们的行动更加缺乏组织,朝廷如果有名将带领的话,更容易各个击破,但是从短期来说,东南沿海将会升起狼烟一片。”   盛君千点了点头:“这我懂了,但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江湖中人,虽然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但是这些倭寇也乱不到我们头上。   就算乱到了我们头上。   盛君千前两天还亲自出手捣毁了那伙真倭的营地,那真是如同切瓜斩菜一般,是好不痛快。   “表面上是没有关系的,事实上有关系。”方别看着盛君千:“东南乃是税赋重地,同样调兵遣将,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同样打的也是钱。”   “之前汪直作乱的最大隐患就是,汪直占据了东南税赋之地,和朝廷打起来消耗战,朝廷自己很有可能被拖得崩溃。”   “但是现在汪直倒了,倭乱你还是要平,同样汪直制造了这么大的混乱,可以说是揭竿而起第一人,会不会有人效仿更在其次。”   “这个时候,朝廷最需要什么?”方别看着盛君千。   盛君千想了想:“稳定。”   “是的,朝廷需要稳定,朝廷不会想四面树敌,不会想十个手指按跳蚤,一个手指都抬不起来。”   “所以,秦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方别叹了口气说道。   “咦?”盛君千听不懂了。   “这和秦又有什么关系?”   “朝廷是蜂巢最大的幕后黑手。”方别看着盛君千说道:“或者说的更直白一点,这蜂巢,就是当初那位圣人还没有当皇帝的时候弄的。”   “什,什么?”盛君千一时间听到了这样劲爆的消息,手里的兔腿掉了都没发觉。   他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那周海天是怎么死的?蜂巢受到的通缉是怎么回事?”   “周海天是薛平的攻守同盟,并且户部掌管着朝廷的开支钱粮,因为近些年朝廷账面上的浮亏甚是严重,周海天数次忤逆圣人,惹得圣人不喜,更因为他一直在尝试追查薛平的死因,所以让圣人动了杀心。”方别静静说道。   盛君千没有想到自己人在家中坐,瓜从天上来。   虽然说自己过足了吃瓜的瘾,但是有些细节盛君千还是不理解:“那皇帝想杀一个大臣要废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自己一纸诏书不就可以赐死了吗?”   “真不行把他发配边疆,眼不见为乱,哪里有这么麻烦?”   “原本是真的没有这么麻烦的。”方别看着盛君千:“但是你知道蜂王吗?”   “知道啊。”盛君千点头:“蜂巢的二号老大嘛。”   “薛平就是上一任的蜂王,毕竟他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天下情报执牛耳者,也是那位皇帝几十年的亲信,由他执掌蜂巢,是再放心不过了。”   这是盛君千又一次听到了薛平的名字。   这个名字的出镜率实在太高了一点。   不过有了皇上是蜂巢幕后黑手的铺垫,薛平是蜂王什么的,一点都不意外了。   真的一点也不。   “但是薛平死了。”方别继续说道。   盛君千点了点头。   现在就姑且不问薛平是怎么死的了。   “薛平死了,原本蜂后和蜂王互相协作,可以将蜂巢控制的如同铁桶一般,但是薛平一死,他的众多后手与亲信就成了致命的隐患。”   “于是那位圣人就通过蜂后向蜂巢下令,破坏了朝堂与江湖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直接以蜂巢之手杀掉周海天。”   “这是让蜂巢证明自己忠诚的方式。”   “同样,让锦衣卫发动对蜂巢的绞杀,则是让双方破坏长久以来的默契,同样也是对蜂巢的敲打。”   “对了,周海天是萍姐杀的。”方别继续轻轻补充了一句。   “杀了周海天之后。”   “我们就回了洛城。”   “萍姐辞去玉蜂之位,是我提出的建议。”   “毕竟不想趟这趟浑水。”   “你现在知道,秦想要做什么了吧。”方别看着盛君千,悠悠说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最初的蜂后   听着方别说出口的这些,盛君千只想说一句话。   贵圈真乱。   早知道贵圈真乱,我就不来了。   虽然说盛君千当初就是为了追求刺激才来的。   不过,目前所发生的这一切,未免有些太刺激了一点吧。   “既然东南已经是如此乱局,朝廷所要的是尽快稳定,不能因此动了社稷的根基。”盛君千沉吟说道:“既然这样的话,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再强行尝试和蜂巢决裂对抗。”   说到这里,盛君千也不由感慨道:“秦还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啊。”   “这可不是秦挑的时候。”方别静静纠正盛君千的话:“如今的局面,都是秦处心积虑营造而成。”   “那位圣人本身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冒着将局势彻底打碎的风险也要强行杀掉秦,整顿蜂巢的可能也不是没有。”方别看着盛君千说道:“但是这样的话,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况且——他未必真的能够杀掉秦。”   “所以说还是要你出手了?”盛君千现在有事就想让方别解决。   反正好像方别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我不会出手。”方别看着盛君千认真说道:“我没有出手的理由。”   “你们不是效忠蜂后吗?”盛君千就很奇怪了。   “现在秦已经成功逼宫蜂后,自立为王,那么秦就是你的敌人了,你为什么没有出手的理由?”盛君千问道。   “因为有谁告诉过你,我和那位圣人是一伙的了?”方别看着盛君千淡淡道:“事实上,连蜂后都和那位圣人不是一伙的你知道吗?”   “啥?”盛君千彻底搞不懂了。   “这之间的关系到底有多么混乱?”   “所以说圣人是孤家寡人。”方别静静说道:“我之前好像说过,蜂巢是那位圣人尚未登基的时候创立的,那个时候这位圣人不过是位二十出头的王爷,却一心沉醉武学道法,不知道是不是存了对王位的觊觎之心,但是总之,最初的蜂巢建立于三十多年前,具体说的话,应该是三十八年吧。”   “如今是天禄三十二年。”盛君千说道:“也就是说,蜂巢是那位圣人继位六年前创立的?”   “可以这样说。”方别点头:“不过最初的时候,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那位圣人的武功也不甚高明,况且你如今对蜂巢也多有了解,蜂巢的结构,人员的培养,包括驯养信鸽的手段和情报传递的速度,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这其中,有一个关键人物。”   “蜂王吗?”盛君千猜到。   方别摇头:“蜂后。”   “蜂后?”盛君千疑惑说道。   “蜂巢当然不止一位蜂后,我指的是最初的那位蜂后。”   “顺便说一下。”   “那位圣人,他是最初的蜂王。”方别缓缓说道。   “他本来不就是个王爷吗?当蜂王挺好的。”盛君千点头说道:“那个蜂后很厉害吗?”   “不是厉害,是可怕。”方别平静道。   “其实关于当朝的圣上,你应该也有点了解,他并不是前一位皇帝的儿子,只是因为那位皇帝无后,无可奈何之下,群臣在皇亲国戚中挑选,自幼聪慧,年龄又小的圣上成了最好的人选,从此自封地入宫,当上了那九五之尊。”   “不过,这也意味着,这位圣人入宫,同样形单影只,你应该听过霍光的故事吧。”   “当初昭帝同样壮年身死,未曾留下子嗣,托孤大臣霍光霍大将军迎海昏侯为帝,这位皇帝据说为帝二十七天,犯下了上千条罪过,毕竟你废皇帝不能随便废贤明之君啊,肯定是要废大大的昏君。”   “当初圣上入燕京,事实上就如同当日海昏侯之入长安。”   盛君千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而当初圣人从封地到燕京,只带了他的蜂巢。”   “那几年,死了很多人。”   “然后这位圣人坐稳了他的位置,不用认上位皇帝当他的老爹,而将自己的生父扔在一旁。”   “毕竟,他是继帝位,而不是继太子之位。”   “在这之间,有两个人立下了天大的功劳,一个便是同样跟他从小长大的薛平,另一个,就是这个神秘的蜂后殿下。”   “如今我们都知道,薛平后来成了权倾天下的锦衣卫指挥使,但是那位蜂后殿下,却始终藉藉无名,不仅在宫廷之中没有她的名字,就连江湖之上,天下人耳中,她的名字也不曾出现过。”   “那么她叫什么名字?”盛君千不由问道。   方别摇头:“我不知道。”   “别闹。”盛君千开口说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方别看着盛君千正色说道。   “你认为什么卷宗典籍上会记录那位蜂后殿下的真实姓名。”   “别的我姑且不说,就说如今这位跑掉的蜂后殿下,她叫什么名字你能给我说说吗?”   盛君千瞬间哑口无言。   因为这是真的不知道。   “蜂后原本不需要名字,蜂王也一样。”方别继续说道:“如果真想知道她的名字,那么就只能去当面问那位圣人。”   “不过那位圣人高坐在他的宫城之中,王座之上,想要见他一面真的难如登天。”   “老实说,光是猜透蜂巢与圣人的这层关系,就要费老鼻子劲儿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盛君千就奇怪了。“我想何萍不会告诉你这些吧。”   “这些都是天大的秘密,萍姐哪里会告诉我这些。”方别笑了笑说道:“不过身在蜂巢,想要活下去的话,自然是知道的越多越好,毕竟天下的糊涂鬼那么多,基本上都是糊涂死的。”   “而想要不死,就要先清楚自己的朋友和敌人分别是谁。”   “我在蜂巢十年,因为萍姐的缘故,我能够看到很多东西,甚至说对于秦,我也完全不陌生,但是唯独陌生的,就是那位蜂后殿下。”   这样说着,方别笑了笑:“对了,我见过两位蜂后殿下。”   “一共有几位?”盛君千不由问道。   “三位。”方别说道。   “也就是说首任蜂后殿下之后,中间还有一位蜂后殿下?”盛君千若有所思。“那么她现在在哪里?”   真的要收拾秦的话,能够老蜂后的出现就再好不过了。   “死了。”方别淡淡说道。   “那么第一位呢?”盛君千问道。   “也死了。”方别回答的毫不犹豫。   “这么高危的职业吗?”盛君千吓了一跳。   “是啊,刺客本来就是高危的职业。”方别淡淡点了点头:“更何况你要做的还是天下间最厉害的刺客。”   “你知道为什么萍姐对如今这位蜂后殿下那般忠诚吗?”方别开口问道。   盛君千当然摇头。   “顺便告诉你一句,萍姐忠诚的是蜂后,而不是那位圣人。”方别看着盛君千说道。   盛君千继续摇头:“你卖关子上瘾啊?”   “因为如今这位蜂后殿下,是最初那位蜂后殿下的孙女。”方别静静说道。   盛君千明白了:“所以说,蜂后是祖孙三代?”   “是的。”方别点头。   “那么蜂后的爷爷是谁?”盛君千反应过来。   “还能是谁?”方别看着盛君千:“当然是那位蜂王了。”   那位蜂王当然不是薛平了。   而是那位圣人。   其实仔细想想也对,当初的蜂后与蜂王,可以算得上是第一对蜂巢刺客了,况且皇帝有后宫佳丽三千,多一个刺客私生女又怎么了?   当然,那一瞬间盛君千有过一个很邪恶的想法,不过也只是一闪而逝。   毕竟人终究是人,而不是蜜蜂。   如果是蜜蜂的话,那么整个蜂巢的蜜蜂都是那一位蜂后的子嗣。   “如果这样的话。”盛君千喃喃说道:“秦差点杀了圣人的孙女,圣人不得把他骨灰扬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事实上却有些微妙。”方别看着盛君千摇头说道:“你听没听说过一个忠告?”   “你都没告诉我说什么忠告,你问我听没听过,你有病啊?”盛君千看着方别嘲讽道。   “那个忠告就是,不要和皇帝做朋友。”方别淡淡说道。   “没听说过,谁说的?”盛君千问道。   “我说的。”方别淡淡说道。   “你知道这位圣人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方别问道。   “我怎么知道?”盛君千毫不犹豫地反问道。   “因为他最初不是皇帝,也没有人会想到他能当皇帝,就连他自己,搞一个蜂巢出来,也不是为了谋朝篡位,而单纯是为了自己好玩。”   盛君千点了点头,但是仍然不知道方别想要说些什么。   “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方别看着盛君千:“当初那些人认识他的时候,他连皇子都不是,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世子罢了,皇位距离他比天还要远。”   “所以他认识的那些朋友,有时候甚至把他都不当世子的。”   “蜂后。”盛君千开口说道。   “是的。”方别点头:“蜂后喜欢上了一个自己永远不该喜欢的人。”   “她送给了他一个蜂巢。”   “为他生下了子嗣。”   “但是却没有想到,那个人想用一个金碧辉煌的鸟笼把她装在里面。”   “他永远不知道,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   “结果呢?”盛君千问道。   “蜂后死了。”方别淡淡说道:“他杀的。”   “你怎么知道?”盛君千问道。   “这个不需要知道,能神不知鬼不觉杀掉蜂后的人只有他,也只有他,才能够在蜂后死后,确保蜂巢不分崩离析,依旧为他所用。”   “然后他就将自己和蜂后的女儿立为下一任蜂后?”盛君千问道:“我如果是他闺女,那么掌握蜂巢之后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他好吧。”   “很荣幸,蜂后殿下也是这样想的。”方别看着盛君千说道:“但是很不幸。”   “这个时候蜂王也换人了。”方别看着盛君千:“我想你能够猜到蜂王是谁。”   “薛平。”盛君千不用猜就知道。   “是的,薛平薛大人。”方别点头:“薛大人掌握着锦衣卫,又有圣人的无上信任。”   “可以说天下间一明一暗两个最厉害的情报网都在薛大人的手里。”   “薛大人本身武功又高,对于圣人也是绝对的忠诚,这个时候蜂后殿下就算想杀谁,她也没有半点办法。”   “你不是很好奇,为什么现在的蜂后殿下,虽然地位绝对尊崇,里里外外有无数的人效忠,就算强如萍姐也对她一心一意,但是手里头却几乎没有任何的实权。”   “这就是因为第一位蜂后殿下被杀之后,为了限制蜂后的权力,让蜂后从此变成了虚位的君主,真正的实权,就掌握在了蜂王的手中。”   “在之前,这个蜂王就可以直接代指薛平。”   “那对了。”盛君千考虑的可不是这个问题。   他看着方别:“现在蜂后殿下的爷爷是圣人,那么她老爸是谁?难不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当然,盛君千的潜台词也在里面。   当蜂王是不是还有额外的潜规则福利?   “不是薛平。”方别简单说道。   “嗨,没劲。”盛君千就有点失望了。   人类始终还是对八卦感兴趣的。   “关键是,也没有人知道蜂后殿下的父亲是谁。”方别继续说道:“上一任蜂后殿下其实有初代蜂后的悉心培养,无论是武功人品,还是性情能力,都是万中无一的上上人选。”   “她也是当初救下年幼萍姐之人,对于萍姐有着再造之恩,萍姐与当代蜂后从小一起长大,生来就是被当做当代蜂后的影卫培养,所以说,对于萍姐的坚持,我还是保持着自己的尊重。”   “那么第二代蜂后又是怎么死的?”盛君千反应过来了:“难不成?”   “这还真不是。”方别摇头说道:“初代蜂后身死之后,那人与蜂巢之间虽然已经有了裂痕,但是蜂巢毕竟是他和蜂后两个人建立的,就算蜂后身死,他也足够能稳定住大局,让薛平继任蜂王也是上上人选,正是在薛平的手中,蜂巢开始逐渐走向了鼎盛。”   “那么蜂后为什么会死呢?”盛君千问道。   “因为蜂后殿下不想当傀儡了。”方别叹息道:“她选择练了一门武功。” 第一百八十八章 关不住的鸟   “一门武功?”盛君千感到很奇怪。   原本不应该奇怪的,蜂后练武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但是看方别的意思,蜂后练会这门武功之后就有希望翻盘,有希望摆脱傀儡的身份。   这就让人有点不可思议了。   毕竟这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是的,一门武功。”方别点头。   “什么武功?”盛君千好奇问道:“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吗?”   这门武功是原本掌握在蜂巢的手中的最强功法,而在盛君千的认知中,目前最强的武功也不过是大悲赋和独尊功啊。   方别摇头:“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当然很强,但是它一般来说,需要前置功法的辅助,最好的前置功法就是霸秦神功,所以说,秦得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是如虎添翼,但是蜂后练了之后,也未必能够扭转局势。”   “所以你就说什么武功嘛。”盛君千抱怨道。   听方别讲故事还是挺爽的。   毕竟这些故事整个天下可能就方别能给你讲了。   但是方别讲故事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很喜欢卖关子。   “你知道蜂巢建立的目的是什么吗?”方别看着盛君千,突然问道。   盛君千万万没有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   我们本来不是在聊武功的事情吗?   怎么又突然换到蜂巢建立的目的了?   “我怎么知道?”盛君千直接说道。   他怎么会知道。   他要知道还要你讲故事做什么?   “我已经讲了这么多的故事,就算你以前不知道,你现在也该知道了。”方别淡淡说道。   盛君千愣了愣。   发现方别可能还真说对了。   就算之前不知道,但是现在也该知道了。   “蜂巢其实是圣人建立的。”盛君千开口沉吟说道。   “对。”方别点头。   “他建立的最初目的,和蜂巢现在的目的是不一样的。”盛君千继续说道。   “为什么?”方别问道。   “因为有时候随着自己身份的变化,以前很难达成的目的,慢慢就变得易如反掌了。”盛君千看着方别:“其实我想大概某个阶段的时候,圣人可能会感觉自己不再需要蜂巢了。”   方别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盛君千原本只是懒得动脑子,毕竟听故事的时候,会有一种自己动脑子就感觉自己已经输了的错觉。   但是当方别逼盛君千也要思考一下的时候,这个脑子就有动的必要了。   听到方别这样说,盛君千无形中增添了许多勇气。   虽然说眼前这个少年要比自己小上那么个十岁,但是现在谁敢真的小看他。   “蜂巢最初建立的时候,可能只是因为好玩,也可能是倾慕武功,神而往之,但是等到圣人继位之后,蜂巢就开始作为他自己信任的亲信力量,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那个阶段,蜂巢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稳固皇权。”   “但是,接下来,等到皇权稳固之后,圣人手中有了东厂和锦衣卫这两个更好用的公开工具,蜂巢作为曾经的阴暗面,必须要切割干净才好。”   “毕竟,狡兔死走狗烹,当蜂巢没有用的时候,就要提防着是不是要被反咬一口。”   “我想,初代蜂后殿下的死,可能也有这层缘故。”   盛君千看着方别道。   “然后呢?”方别还是一副听盛君千分析的态度。   盛君千就不高兴了:“你就说我猜得对不对吧。”   “有对的成分。”方别说道。   “那就是说不对的也很多?”盛君千看着方别:“那还是你说吧,一点激励都没有。”   “我说的话,就没有什么悬念了。”方别看着眼前的烤兔子:“反正我们现在真的有很多时间,无论再聊多长时间,都没有关系。”   “好吧。”盛君千叹了口气。   当蜂巢没有用的时候,要么去找新的目的,要么就让这个组织彻底消失。   一个皇帝,还有什么目标达不到呢?   必须有什么蜂巢不可替代的目的存在。   盛君千瞬间想起来了一个。   因为太好猜了。   “长生不老吗?”盛君千不由问道。   如今这位皇帝,想要长生不老几乎是一个公开的事情了。   但是长生不老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古代有活了八百岁的彭祖,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还不是因为年代近了,所以吹牛不上税的难度越来越高了。   方别笑了笑:“长生不老当然是重要的因素。”   毕竟这个世界哪个人不想长生不老?   而最想长生不老的人,肯定就是皇帝了。   温饱思淫。   但是温饱淫都满足了,接下来想的,就是永享荣华富贵了。   可因为永享荣华富贵的难度有点高,所以帝王才会那么热衷于修建豪华陵寝,以求死后也能够富贵无边。   “是啊,长生不老说出来容易。”盛君千感慨道:“可是如何能够做到长生不老,那是真的一点眉目都没有。”   “古人都说吃了仙丹可以得道成仙,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因为吃仙丹比较简单。”方别接着说道。   “如果他们告诉皇帝,坚持每天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下蹲,顺便来一个十公里的长跑,只要坚持三年,就能够长生不老。”方别看着盛君千:“老实说,我感觉就没有那么多皇帝上当受骗了。”   老实说,哪个当皇帝的能够受得了这个苦。   还是吃吃仙丹才能够勉强维持生活的样子。   “真的吗?”盛君千倒是对这个锻炼方法起了兴趣:“明明很简单啊。”   “是很简单。”方别点头说道:“我早期的锻炼方法就是这个,但是坚持了三年之后,我发现我的秀发依然茂盛,我就知道这并不是我的极限,然后就放弃了。”   “但是坚持下来还是蛮难的。”   作为一个至今每天一千次击剑的男孩子,方别其实没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而盛君千则看着方别:“所以说,圣人想要长生不老的途经是武功吗?”   “宾狗。”方别笑了笑点头:“仙丹什么的虚无缥缈,真练出来也八成是重金属超标,当然,不重金属超标的仙丹也有,比如说清净琉璃方就是这样,但是清净琉璃方并没有办法长生不老。”   盛君千反应过来了:“等等。”   “清净琉璃方不就是你和何萍找到的吗?”   “是的。”方别点头说道:“但是当时并没有能力配置出来,所以才去拜托了霍家,反而给他们带来了杀身之祸。”   “霍萤知道吗?”盛君千不由问道。   如果这样算来的话,为什么朝廷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霍家有清净琉璃方就可以理解了,但是既然这样,还要逼迫霍家做什么?   “知道。”方别简单说道。   “圣人没有办法从蜂巢这边得到吗?”方别问道。   方别笑了笑:“蜂后殿下并不想让他的父亲更接近长生不老,你可以理解吧。”   方别所说的蜂后殿下是第二代蜂后。   而盛君千当然也可以理解。   “这么说的话,我大概明白了。”盛君千点头说道:“蜂巢最初建立的目的其实是不明的,可以说就是圣人手中的玩物。”   “但是随着圣人进宫继位,蜂巢在其中获得了巨大的成长和养料,最终发育为黑暗中的庞然大物。”   “而随着圣人地位的稳定,一个越来越强大的蜂巢渐渐不符合圣人的利益,所以说圣人将重心放在了慢慢为自己所用的锦衣卫和东厂上面,而蜂巢的目的,开始逐渐变成了帮助圣人实现长生不老的目的。”   “毕竟,长生不老,依靠的还是江湖方士,之前每个皇帝都为这些方士所蒙骗,丢了大人不说,更无济于事,反而深受其害。”   “而蜂巢,毫无疑问最适合做这样的事情。”   当得到了正确的线索之后,盛君千的分析就开始渐入正轨起来。   “而那个时候还是第一代蜂后对吧。”盛君千想起来了什么。   “是的。”方别点头。   “但是那位蜂后最后死了,按照你说的,是圣人亲手所杀。”   “那么那位圣人为什么要杀一个爱自己的女人?”盛君千问道。   方别看着盛君千:“一个人要杀爱自己的女人有很多动机啊。”   “但是最大的动机莫过于自己不爱她了。”盛君千说道。   “或者说那个女人不爱他了。”方别看着盛君千平淡说道。   “蜂后找到什么了吗?”盛君千问道。   虽然说当时的蜂巢远没有现在这么强大,但是当初的蜂后绝对是一个无比可怕的人物。   她是给蜂巢奠基的角色。   如今蜂巢的组织,培养人才的训练营,以及情报的管理,信鸽的培育,基本上都是她一手确立的,如果说没有当初的那位初代蜂后,可以说就没有现在的蜂巢。   她能够找到什么东西,是真的不那么意外。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最接近长生不老的武功是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方别看着盛君千说道:“但是大悲赋的修炼太过于艰难。”   “况且大悲赋一直都流传在西域,西域是至今蜂巢依然很难覆盖的地区。”   “独尊功?”盛君千试探着问道。   因为独尊功是掌握在蜂巢的手中的,并且一直秘而不宣,如果没有秦主动的传播,独尊功可能现在都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是的。”方别点头:“独尊功是蜂后找到的。”   “然后圣人修炼了独尊功,却发现不能够长生不老?于是就杀了蜂后?”盛君千开始自己的推理,但是怎么都感觉漏洞百出。   “错了。”方别看着盛君千:“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蜂后没有将独尊功交给圣人。”   “为什么?”盛君千问道。   感觉没有理由啊。   而且如果说蜂后真的没有将这样一门重要的武功交给圣人,并且被圣人知道的话,那么真的可能会被问罪处死。   但是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时候的蜂后,可能就已经有些不爱这个男人了。”方别淡淡说道。   对于女人而言,不爱了真的是可以解释大多的事情。   “或者说,她不认为圣人接近长生不老对自己而言是什么好事。”   “总而言之,她得到了独尊功,却没有上交给圣人,当然。”方别继续说道:“她也没有自己修炼。”   “为什么?”盛君千又问了为什么。   毕竟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多问几个也没有关系。   “或许是感觉自己不适合,或许是认为自己不需要,我以前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面对绝世武功都不动心的心态,但是现在我渐渐明白了。”   因为方别自己所修炼的就是最适合自己的武功,别的武功再好,可是如果不适合方别,方别依然不会有半点动心。   “那圣人为什么又知道了?”盛君千不由再问道。   “因为圣人也不信任她了。”方别淡淡说道:“没有人知道这种猜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是总之,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不要和一个皇帝做朋友。”   “目前和那位皇帝做过朋友的人,目前都不得好死,那个皇帝的最后一个朋友是薛平,但是之前有多少个朋友连我都不清楚。”   “而蜂后殿下毫无疑问就是其中的一个。”   “皇帝的掌控欲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   “但是蜂后又不是一个能被关在笼子里的女人,因为她的工作性质,也因为她自己本身的每一根羽毛都在闪闪发光。”   “于是,那位皇帝就在蜂后身边安置了很多眼线,然后又被那位蜂后不动声色地清除了很多眼线。”   方别叹息说道:“如果是寻常夫妻的话,这个时候恐怕早已经闹掰了吧。”   “但是他们两个又不是寻常的夫妻。”   “一个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一个是有史以来最强悍的女人。”   “所以这种关系原本凑合着也能过下去。”   “皇帝是因为这个女人对他很有用处。”   “女人是因为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   “但是这个时候,如果女人手中得到了一本武林中的至高典籍,你说,她会选择交给圣人,将两个人之间已经脆弱到极限的平衡打破吗?”   “或者换句话说。”   方别看着盛君千:“现在圣人容忍她是因为还需要她。”   “可是如果不再需要她了呢?” 第一百八十九章 迟钝与推理   对于一个工具人而言,这个世界最悲伤的事情,莫过于自己没有用处了。   毕竟只要自己还有用,那么自己就还有活下去的价值。   但是倘若没有用了,恐怕就连活下去的意义都不存在了。   刺客原本就是一个典型的工具人。   即使贵为蜂后,也永不例外。   盛君千看着方别,轻轻叹息了一声:“但是最终圣人还是拿到了独尊功对吗?”   方别点了点头:“但是圣人没有修炼这门武功,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怎么知道圣人没有修炼?”盛君千反问道。   难道别人练没有练你都知道?   “因为蜂后殿下也没有修炼独尊功。”方别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蜂后殿下临死前对圣人说过什么,总之,虽然说圣人最后得偿所愿拿到了这门堪称绝世的武功,但是他自己没有修炼。”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件事情,那就是因为,圣人将这门武功交给了薛平。”   薛平就是蜂王,蜂王则是上一任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修炼者。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了。   大概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当方别发现汪直拥有这门功法的时候,第一个将其指向的人就是秦。   毕竟也只有秦拿到了独尊功,然后再传给汪直这一种解释。   盛君千点了点头。   他能够理解。   如果圣人自己修炼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那么定然不会将同样的武功教给薛平。   就算是简化版本的也不可能。   其原因很简单,别人可以和他人修炼同一种功法,但是圣人不能,圣人九五之尊,至高无上,就好像他不会容忍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女人一样,他也不会容忍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武功。   但是那么问题又来了。   盛君千看着方别:“所以说圣人其实有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更强的武功?”   如果自己得到一门武功而不去修炼,要么是自己不适合,要么是自己有更强的。   而如果将这门武功传给其他人而自己不修炼,除了这门武功像是葵花宝典一样有着极大的弊端,要么就是自己所修炼的功法不兼容。   那么问题来了,任我行将葵花宝典交给东方不败的时候,自己竟然连看都不看这门武功一眼,究竟是绝世武功的诱惑力太大所以不敢看,还是说根本不屑于看?   其实从某种情况上来说,圣人和薛平的关系,是很像任我行和东方不败的关系,只是唯独的区别是薛平并没有如同东方不败一样反水,顺便将圣人关进西湖黑牢里面十六年。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方别淡淡说道:“但是我可以确认,圣人没有修炼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我还可以确认。”方别看着盛君千:“或许这位圣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男人。”   “或许?”盛君千问道。   “或许。”方别点头。   “毕竟从来没有人见过那位圣人出手,他似乎也不需要出手,他才是真正的麾下强者如云,周围被庇护地固若金汤,如果说那些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就好像是固守巢穴的猛兽,那么他就是高高飞翔在天空中的巨龙。”   “没有人有机会向他挑战,他也不需要展示自己的武力来彰显自己的统治力。”   “但是他杀了蜂后,同时天下间的所有武功典籍包括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都经过他的手,并且他还一心追求长生不老的境界。”   “你说他是真的弱不禁风,只需要一个力士近身五步之内就能够取他性命。”   方别看着盛君千:“我是不信的。”   “但即使这样,你们也在与他为敌?”盛君千问道。   大概很早之前,方别就知道蜂巢的幕后隐藏着这样一个可怕的幕后黑手,但是知道未必就等于要说出来。   毕竟这样深沉悠远的黑暗,有勇气将其彻底掀开的人真的不多。   “我们没有。”方别平淡说道。   方别当然没有和那位圣人为敌。   他们只是在装作不知道那位圣人的存在,既然这样的话,和朝廷为敌,就不等同于和圣人为敌。   “那么清净琉璃方和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又是怎么回事?”盛君千不由问道。   这是盛君千所了解到的与那位圣人相关的事情。   清净琉璃方虽然没有长生不老之效,这一点服用者何萍与商九歌都可以证明,但是明明在东厂已经对此物露出觊觎之心,乃至于霍萤家族都被此物连累的时候,方别和何萍都没有将此物拱手让出。   “因为这是与任务无关的事情。”方别理所当然说道。   “去霍家尝试破解清净琉璃方是我们的私人行为,并且蜂王大人也没有阻止。”   “至于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方别顿了顿。   之前宁欢一直都在西域,以宁欢的武功造诣和在罗教的身份,即使是蜂巢乃至于朝廷出手,都很难奈何得了他。   所以虽然一直有大悲赋和独尊功可以合二为一的传说,但是其实现难度却相当的高。   但是随着宁欢出西域,乃至说蜂巢下了格杀宁欢的任务,方别也同样将宁欢杀死,却没有将身怀大悲赋的宁欢直接交给代表了东厂的吕渊,而是在确认宁欢已经彻底死透之后,才将一枚头颅交给吕渊来完成交易。   “我同样只是在执行自己的本分任务。”   少年说的坦白无害。   反正我只是一个底层的可怜小蜂针,你们高层的斗争与我没有任何关系。JPG。   盛君千想了想,发现也是。   方别一向的举动,虽然最终给那位圣人造成了一些困扰,但是从方别和蜂巢的角度来说,方别是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也只有最后因为商九歌和宁欢的两件事情,何萍和方别连续抗拒蜂巢的命令,才引出来了接下来的事端。   “我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懂。”盛君千伸出手挡在面前。   “你等等,让我缓一缓。”   方别这一次实在是给盛君千说了太多的事情,这些事情严格来讲还是很有层次的,并不是杂乱无章,但是为什么自己的脑海中还是一团乱麻?   说白了可能依旧和信息量实在太大脱不开关系。   方别静静看着盛君千,然后自己平静撕咬起了烤熟的兔子。   顺便喝水。   讲故事还是挺费口水的。   而盛君千则慢慢整理了头绪。   “对了,第二代蜂后练的是什么武功?”盛君千突然抬头问道。   这个问题似乎挺关键的,但是不知不觉就被方别岔开了。   “白首太玄经。”方别简单说道。   “没听说过。”盛君千摇头说道:“然后呢?”   “然后这门武功同样被发现了,被薛平交给了圣人。”   然后圣人自己的亲生女儿就死了。   一切都是如此的简单和绝望。   “很厉害吗?”盛君千问道。   不同于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名声在外,这白首太玄经不仅听名字不太霸气,并且毫无名声的样子。   “不知道。”方别摇头说道:“我毕竟没有看过这门武功,并且也没有听说有人修炼过。”   “但是蜂后殿下选择了修炼,那么一定有不凡之处。”   “是圣人杀了她还是她自己修炼武功出了岔子?”盛君千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方别说道。   “那你这一切又是怎么知道的?”盛君千问道。   方别明明知道的很多,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知道的范围,但是某些细节问题上,他又不清不楚的,真想知道方别是怎么获得这些情报的。   “因为我跟在萍姐身边,萍姐的地位很高。”方别淡淡道:“当初蜂王奉命去缉拿蜂后的时候,如果蜂后殿下下令,就如同今天一样,萍姐依旧会誓死守护在蜂后身边。”   “但是那一次,是蜂后主动要求萍姐离开,去保护当今的这位蜂后。”   “这一切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盛君千继续问道。   “五年前。”方别说道。   五年前,那个时候何萍二十四岁。   而且,似乎还没有成为玉蜂的样子。   虽然很强,但是可能没有现在这样强。   “五年前蜂后换代?”盛君千问道。   方别点头:“是的。”   “然后三年前何萍与秦一战?”盛君千问道。   “是的。”   “何萍什么时候成为的玉蜂?”盛君千继续问道。   “两年前。”方别说道。   “和秦一起?”盛君千问。   “一起。”   “那么蜂王薛平又是什么时候死的?”盛君千问道,然后顿了顿:“等等,这个我有印象,我记得好像是去年八月左右?”   “是的,去年中秋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蜂王,不过蜂王原本就在蜂巢出没不多,本来就是暗中运筹帷幄,但是等到朝廷传出来薛平已死的消息,我和萍姐就知道,蜂巢要大乱了。”   “因此,才会有萍姐辞去玉蜂职责,意图躲避风浪的打算。”   “但是还没有躲过?”盛君千问。   “我已经够低调了不是吗?”方别叹息说道。   “你低调这一点我是真的完全不认同。”盛君千认真说道。   “而等你到了洛城之后,一切就似乎加速起来了。”盛君千继续说道。   “秦的反意究竟是什么时候萌发的?”   “是三年前败给了何萍吗?还是在那之前,我听说是蜂王殿下将那门武功交给了秦,如今这门武功种因得果,秦也凭借这门武功成功压制了何萍控制了蜂巢,但是如果薛平不死,那么秦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作乱,但是又联想到三年前秦就开始尝试扶持汪直,这也是薛平计划的一部分?”   盛君千这样想着,然后看向方别:“薛平是怎么死的?”   方别摇头。   “我不知道。”   “这么近的事情你都不知道?”盛君千就不相信了。   如果说那些年代久远的事情,方别不清楚情有可原,但是薛平是去年八月死的,以方别的手段,也不知道盛君千就不信了。   “你总不会感觉我有胆子天天盯着蜂王殿下吧。”方别像是看傻瓜一样看着盛君千。   “再说自从我知道了蜂王就是薛平之后,以薛平的武功手段,以及他和圣人之间几十年的交情关系,我怎么可能想到他会出事?”   “我每天也很忙的好吧,光是自己活下去就要拼尽全力了,哪里还管得了别人。”   “但是你猜是圣人杀的?”盛君千看着方别。   因为方别之前说过那句,把皇帝当朋友的一个个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和蜂后殿下一样,除了他之外,其他人没有能力杀人。”方别淡淡说道:“这是一个简单的排除法。”   “如果说圣人自己背了黑锅呢?”盛君千看着方别:“这不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吗?”   在所有的故事中,最先锁定的凶手一般都不是真正的凶手。   比如说我们现在都认为圣人是Boss,而薛平是憨逼,但是倘若事情到了最后,发现薛平没死,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反而是圣人,那这就是传说中的经典反转了。   “如果这位圣人是别人的话,这种黑锅是可能发生的。”方别淡淡说道:“事实上,薛平是不是真的死了,我并不能够确认,毕竟没有看到过那位大人的尸体。”   “而薛铃这个铁憨憨,问她很有可能被误导。”   “等等,薛铃是谁?”盛君千问道。   “你不知道吗?”方别静静看着盛君千:“对了,我还真没给你说过。”   原本薛铃的身份可能是一个很大的秘密。   但是现在来看,这个秘密似乎已经微不足道了。   “怎么?”盛君千问道。   “薛铃是薛平唯一的女儿。”方别说道:“薛平死后,她在燕京的情况很糟糕。”   “她父亲的死因可疑,虽然说圣人暂时没有追究,但是树大招风,人走茶凉,再加上许多不确定的因素,她似乎很难在燕京活过一年。”   “所以薛平的部下就将她送出了燕京,然后在秦的协助下,她被送到了洛城。”   方别看着盛君千:“你现在还不明白了?”   盛君千看着方别:“草!”   这个时候,只有这个字能够表达自己的情感了。   “真是迟钝啊。”方别淡淡讽刺道。 第一百九十章 花木兰   盛君千确实不知道啊。   准确来说,主要是盛君千来的比较晚。   等他遇到薛铃的时候,薛铃已经算是一个老牌成员了。   虽然说之后和薛铃有过不少的交集,比如说一起参与了对商九歌的营救,一起去找过天不老,并且联手作战的经验也不在少数。   但是在那些时候,薛铃还是表现出来相当高的基础素质,至少说已经完完全全不像个菜鸟了。   虽然说武功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少林金刚不坏神功,但是很多时候,存在即合理,虽然最初能够吓别人一跳,但是既然薛铃确实会这门武功,那么你也只能够默认她的战力。   而现在,方别告诉盛君千,林雪就是薛铃,盛君千第一反应当然是草!   我竟然这么久都不知道吗?   而下一瞬间,盛君千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薛铃是薛平的女儿,也就是说薛铃是蜂王的女儿?”   “这么说也没错。”方别点头。   “这样的话,薛铃也有机会当蜂后了?”盛君千再问。   方别愣了一下。   盛君千发现了滑点。   第一任蜂王是圣人,蜂后便是蜂后。   第二任蜂后是圣人与蜂后的孩子。   第三任蜂后是第二任蜂后的孩子。   从理论上来说,蜂后应该是一代单传的。   但是假若蜂后没有孩子应该找谁继承呢?   蜂王的孩子可不可以呢?   作为蜂巢的第二任蜂王,薛平的女儿有没有资格当这个蜂后呢?   这个奇异清新的脑回路是方别从来没有想过的。   但是盛君千却能够第一时间想到。   方别一时间有些佩服。   “这个。”方别看着盛君千:“如果说秦能够找到薛铃的话。”   “这个还真的有可能。”   秦能够控制蜂巢,其实所倚仗的还是蜂巢大多数人对于圣人这个幕后黑手的不满。   从第一代蜂后的死亡,再到第二代蜂后的反抗,可以说蜂巢内部本身就是分裂的,也不过是因为圣人的底牌过于硬朗,也因为薛平的存在对于蜂巢的抑制力。   秦这次的反抗,如果说从正义性来讲的话,那么最可靠的大概就是用薛平的蜂王身份。   毕竟薛平执掌蜂巢超过了二十年,在蜂巢的影响力甚至要大于蜂后本人,毕竟从第二代蜂后开始,蜂后就成了一个虚权的位置。   但是薛平的消失和圣人根本脱不了的干系,以及圣人接下来对蜂巢的打压和控制,这一切都像是一个越压越紧的弹簧,最终释放时候的反弹就会更加的恐怖。   如果秦真的打算打薛平的大旗的话,那么找到薛平唯一的女儿作为自己的代言,或许真的是性价比很高的事情。   “但是秦真的能够想到这个吗?”方别看着盛君千说道。   毕竟脑回路如此清新脱俗是很不容易了。   “如果秦真的需要一个蜂后呢?”盛君千说道。   方别点了点头:“突然想到秦不介意让殷夜来当蜂后,和殷夜比起来,薛铃要比殷夜好用至少二十个档次。”   毕竟薛铃是一个大号铁憨憨。   “那么现在薛铃在哪里?”盛君千问道。   “广济奇那里。”方别简单回答道。   “秦能够找到她吗?”盛君千再问。   “轻而易举。”方别说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蜜蜂。”   “想要躲避蜂巢的追踪,只能够逃到没有人的地方,比如说我们这里。”   “这也是在你的计划之中吗?”盛君千不由问道。   “如果我说不是你相信吗?”方别认真说道。   盛君千摇了摇头。   ……   ……   薛铃确实正在广济奇这里。   这也是方别给她的任务。   在之前的作战之中,薛铃负责去第一时间营救胡北宗脱离囚禁,这样做当然是有方别的原因的。   因为汪直一旦死了,胡北宗就会失去利用价值,很容易被乱军杀死,这是其一。   而胡北宗作为整个东南地区地位最高的朝廷大员,他就等同于一面旗帜,是能够拥有胡北宗,就能够拥有天然的大义,如果广济奇想要兴起义军在朝廷动员之前起来尽快解决东南倭乱,胡北宗就是这样一面必不可少的旗帜。   第三的原因则是因为薛铃和胡北宗的那层关系,最容易获得胡北宗的信任和亲近。   而薛铃也会乐意去完成这个任务。   事实上,任务执行得很成功,其他人成功地吸引了汪直这边的注意力,也缠住了最难缠的对手,薛铃也很轻松地救到了胡北宗,并且成功利用溃兵之乱,将胡北宗带出城外,一路找到了广济奇。   至此,计划已经圆满成功。   但是薛铃本人却陷入了轻微的迷茫中。   因为在方别的计划中,已经没有后续了。   薛铃已经大概清楚汪直已经死了,既然汪直死了,那么计划应该就已经获得了圆满的成功,但是汪直死后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方别并没有安排。   甚至方别连说自己回来找她这样的话都没有提及。   虽然从方别的态度上来讲,他的认真是薛铃前所未见的,就连当初面对宁欢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样悲观和认真,毕竟那个时候方别一直说的是,我会负责杀了宁欢。   但是现在,方别虽然确认自己会杀了汪直,但是似乎,杀了汪直并不是结束。   所以薛铃只能够继续滞留在广济奇的军中,并且协助完成一些战斗,因为金刚不坏的特性,薛铃还是能够轻松负担一些最残酷的战斗任务,以一敌十那当然不在话下,以一敌百也可以轻松完成。   不知不觉之间,短短几天,薛铃就成了广济奇军中的战神。   这是薛铃永远都没有想过的。   连广济奇都体验了一把有武功大佬带着是什么样的感觉,战术制定和人员伤亡都减轻了许多。   薛铃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林姑娘,广大人找你有事。”   “又是战斗任务吗?”薛铃叹了口气,现在大概只有这样的战斗能够暂时麻痹她的神经,让她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事情。   至于对薛铃的称呼,由于薛铃从来没有真正加入广济奇的军中,更没有什么军职,只是说现在帮助狙击倭寇对她来说也是一件比较能够接受的事情,所以说就留在了这里,但是称呼起来的话,除了叫林姑娘之外,总不能真的叫林金刚吧。   哪怕说薛铃在战斗中的表现真的震掉了一大堆人的下巴。   少女起身,穿过阡陌的稻田,最终来到了一个用稻草撑起来的小屋中,广济奇正在其中研究着沙盘地图。   听到薛铃的脚步声,广济奇抬起头来:“林姑娘,你来了。”   “又没有方别的消息?”薛铃第一时间问道。   之所以没有离开,一方面是因为这里暂时还离不开薛铃,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薛铃根本不知道方别目前究竟在哪里。   所以探知方别的下落,也是薛铃很想知道的情报。   可是长久以来,每次得到的都是失望的消息。   “没有。”广济奇摇了摇头,带着歉意说道:“方别兄弟本领高强,应该吉人自有天相。”   “我当然信任他会活下来,如果他活不下来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够活下来了。”薛铃点头说道:“但是这种情况,之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会彻底和方别失去联系的情况。   再准确一点,就是薛铃和整个蜂巢都失去了联络。   “对了。”薛铃转变话题:“你这次叫我来是什么事情。”   “当然是关于战斗的事情了。”广济奇看着薛铃说道:“虽然很抱歉,但是你的存在,确实让很多士兵免于战死。”   很抱歉的原因是因为薛铃参加战斗的频率真的很频繁,而薛铃几乎没有拒绝过。   但是还能怎么办呢,薛铃实在太好用了,无论是冲锋陷阵,还是说掩护战阵,都是一顶一的猛将。   不对,用常规意义上的猛将来概括薛铃根本是对薛铃的侮辱。   她就是一头人型凶兽。   “这是我的荣幸才对。”薛铃淡淡说道:“广将军不用客气了,你也应该知道,我对于行军打仗一点都不了解,能有的也只有几分蛮力了。”   广济奇看着薛铃的脸,叹了口气。   其实薛铃看起来还是那种非常秀丽的少女模样,年纪又轻,修养学识也是一顶一的,平常和薛铃交流的时候,可以明显感到薛铃的家世不凡,事实上,在军中这种男性荷尔蒙爆棚的地方,薛铃这种完全不加掩饰的花木兰真的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但是在见过薛铃的战斗之后,那些所有对于薛铃存在爱慕之心的战士们,纷纷把自己的心重新揣进了肚子里面。   简单来说——就是我怎么配啊。   “根据可靠消息,今天下午,汪直的残部会经过这个村落,如果我们不在此防御的话,他们会将村落洗劫一空获得补给之后继续向海中撤退,这是一场争分夺秒的较量。”   “所以需要我做些什么呢?”薛铃看着广济奇说道。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广济奇对于薛铃的使用已经很有心得了,这样一个战力强悍的人型凶兽,当然需要将她放在最合适的地方。   “战斗开始之后,第一时间突击对方的火器队。”广济奇简单说道:“汪直的残部战斗力相当强悍,尤其是火器之精,我们远远不及,但是火器的缺点就是畏惧近身作战,林姑娘你已经有很多经验,就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吧。”   薛铃点头,双手抱拳:“定当竭尽全力。”   广济奇轻声说了声谢谢。   薛铃转身离开的时候,广济奇突然开口叫住薛铃。   “林姑娘。”   薛铃回过头来,看着这个甲衣上沾染着泥垢的青年将军:“还有什么事情吗?”   广济奇叹了口气:“姑娘打算一直留在这边吗?”   薛铃笑了笑:“其实,现在的我,暂时没有什么地方好去。”   “而你这里还需要我呢。”   “如果什么时候你们不再需要我了。”   “我大概就会走了吧。”   广济奇点了点头。   “武运昌隆。”   薛铃笑了笑:“我哪有什么武运啊,祝愿将军武运昌隆才是。”   “毕竟。”   薛铃看着广济奇:“大周有您这样的将领,真的是大周之幸啊。”   这样说着,薛铃再次抱拳,然后转身离开。   ……   ……   战场上弥漫着硝烟。   薛铃嗅着血与火的味道,到现在,大概已经熟悉了这些味道。   她的身边倒满了尸体,远处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但是已经开始逐渐收尾了。   薛铃顺利完成了广济奇交给她的任务。   其实说来也很简单。   广济奇的情报来源相当可靠,那群汪直残部几乎是约定好了,在午时来到了这个村庄的附近,然后就遭到了广济奇军队的第一波攻击,薛铃暂时潜伏不动,等到对方火枪队开始列队的时候,少女才突然杀出,一口气打了个他们措手不及。   在进入敌阵之后,火枪的射击已经失去了作用,少女身边是各种的人肉盾牌,依靠那些冷兵器和武功拙劣的火枪手,根本就不是薛铃的对手,很快对方便四散奔逃,而广济奇军队也开始了全面的掩杀。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场大胜。   但是此时站在遍布尸体的田野上,薛铃突然感觉有些疲惫。   虽然这样的工作,薛铃感觉还是很有价值的,在广济奇的军中,薛铃已经看过了那些被这些汪直溃军所侵袭的村庄的惨状,自己这样做的意义少女已经完全明了。   可是每当战斗结束的时候,站在战场之上,四顾望去,远看夕阳如血,是真的有些空虚。   “你就打算这样过下去吗?”正在这个时候,薛铃的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薛铃回头,正看到了一身黑衣的殷夜。   少女握拳,向着殷夜一拳打出。   殷夜举掌,轻松握住了薛铃全力的拳头。   斗转星移,反而是薛铃的拳头被反震地生疼。   “你来做什么?”薛铃冷冷问道。   虽然说拳头依然被殷夜捏着。   “我来找你啊。”殷夜淡淡说道:“找你回归蜂巢。”   “方别没有说过你会来找我。”薛铃说道。   潜台词就是我不相信你。   殷夜笑了笑:“难道。”   “你就不想知道方别的下落吗?”   薛铃的表情瞬间紧绷起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山与火   方别的下落,薛铃当然是想要知道的。   但是那么问题来了。   什么时候,方别的下落需要殷夜来告诉自己了。   所以薛铃转身就要离开。   殷夜看着薛铃的背影,淡淡道:“你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对吧。”   薛铃依然没有理她。   因为薛铃知道自己笨,不是殷夜这种老狐狸的对手,多说多错,那么不说就定然不错。   殷夜笑了笑。   她知道自己只有一句话能够打动薛铃。   也只有一句话的机会。   “薛平是蜂王。”殷夜看着薛铃的背影平静说道。   薛铃这一刻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还是回过头来。   “胡说八道。”   “你还是相信了对吧。”殷夜淡淡说道:“我这里有很长一个故事,关于你父亲死亡的真相。”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那就跟我走吧。”   薛铃浑身有些颤抖。   她当然想知道自己父亲是怎么死的。   那一切的噩梦似乎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当父亲死后,关于薛铃身边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薛铃一直以来最大的梦想或者说是目标,都是要想搞清楚自己父亲的死因。   事实上,在这半年多来,薛铃也找到了很多相关的情报。   但是,知道的越多,薛铃就感到了那背后更加可怕的黑暗。   其实很多时候,薛铃也会有就到此为止吧这种想法。   但是现在殷夜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告诉自己,自己的父亲就是蜂巢的蜂王。   并且,自己这里有一个关于她父亲的故事。   该不该相信这个女人?   这一刻,薛铃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她想知道吗?   少女很想知道。   薛铃咬住嘴唇,继续向远方离去。   殷夜看着薛铃的背影静静叹了口气:“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被送到洛城吗?”   “是我亲自经手将你送到方别身边的,因为我相信那个男人能够保护你,也相信,他会将你重新送回到我们身边。”   “你这一路走来,一定已经遇到过了很多曾经薛平大人的手下,那么,我可以告诉你,秦大人就是当初薛平大人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并且,如今秦大人是唯一继承了薛平大人遗志的人。”   “我们需要你。”   薛铃回头:“那你们能给我什么?”   殷夜笑了笑:“我们能给你别人都给不了你的东西。”   “公平。”   ……   ……   薛铃走了。   跟着殷夜离开。   那个女人这次过来所带的筹码过于充分,充分到薛铃根本就无法对她说出拒绝。   如果说唯一能够让薛铃说出拒绝的只有她对殷夜的不信任。   但是另外一方面,薛铃也清楚知道。   自己的行踪一旦暴露,如果说蜂巢想要将自己强行擒回蜂巢,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不是殷夜自己亲自到来邀请。   虽然说这个时候,薛铃还不太清楚殷夜如今在蜂巢的真实身份和地位。   但是,薛铃至少知道一件事情。   就是殷夜这个女人真的很可怕。   然后,在那座大船上,薛铃看到了秦。   一个向她半跪着的秦。   这并不是薛铃第一次见到秦。   之前已经从很多人的口中听说过这个蜂巢目前唯一的玉蜂,但是现在看着这个玉蜂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少女的情绪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微妙,更何况与当时西湖小筑的相见相比,当初无比强势跋扈的秦。   如今竟然显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卑微。   秦这次穿着一件鲜红的大氅,鲜红地就像是一团火焰。   他半跪在甲板之上,迎接薛铃的到来,当薛铃的脚步声响起,当薛铃来到他的面前,他依旧没有抬头。   反而是薛铃感到了一些不安。   “你为什么要这样?”薛铃看着秦说道。   “因为您是薛平大人唯一的女儿。”秦低头静静说道。   “薛平已经死了,他唯一的女儿非但一文不名,更是灾祸之源。”薛铃看着秦平静说道:“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但是我知道,我并不想被你利用。”   秦依旧跪在地上。   只是他笑了起来。   “真是有趣。”   “真是有趣。”   秦低着头。   “薛铃,倘若我是在薛平大人新死之际,来到你的身边,向你讲述那个关于阴谋与背叛的故事,你会不会很乐意接受我的跪拜与侍奉?”   秦低着头,态度恭卑,但是他的话语中,却带着淡淡的戏谑和嘲笑。   薛铃点了点头:“大概会吧。”   虽然说薛铃至今都明白自己还是蛮蠢的。   但是和当初的自己相比,至少自己现在更有自知之明一点。   毕竟人总是需要成长的,只是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成长不了多少。   而有些人则会在很短的时间里,成长许多。   “那么现在呢?”秦继续问道。   薛铃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秦:“我清楚地知道,我并不值得你跪。”   “不要说现在父亲已经死了,就算父亲还活着,我父亲的手下,也没有向我跪拜的必要。”   “我从来不会是什么少主,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你跪在我面前,我一点都不会开心。”   “我只会感到不安。”   薛铃的话音未落,秦就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秦,比薛铃想象中还要高大。   他就像是一座山,他的红色大氅,又让他像是一座燃烧着山火的山。   他的面容坚毅而深刻。   他看着薛铃的脸:“您更像您的母亲。”   “我知道。”薛铃简单说道。   “既然您在这里,那么方别他们呢?”薛铃继续问道。   “这会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不过既然您提问了,那么我可以简单回答。”秦看着薛铃:“我也在等待他们的回来。”   “只是似乎。”   “他们不敢回来了。”   “但是我回来了。”薛铃说道。   “因为方别并没有向我们隐藏你。”   “因为他清楚,我们并不会伤害你,更会将你保护的很好。”   “并且,如果您在我们这边,那么,您所在意的人,都会被保护的很好。”   秦看着薛铃:“如果我以这个条件来邀请您协助我们。”   “您愿意吗?”秦静静说道。   “协助什么?”薛铃问道。   秦看着薛铃。   “成为新的蜂后。” 第一百九十二章 在逃   今天薛铃已经听过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这些事情加起来,都没有这件事情让薛铃感到不可思议。   “我不喜欢被开玩笑。”薛铃听到这句话之后对着面前的山平静说道:“我没有想到你们让我过来是为了这种玩笑。”   “如果我说我没有开玩笑呢?”秦不慌不忙地说道。   “但是在我看来这就是个玩笑。”薛铃淡淡说道:“如果不是玩笑的话,那么请允许我拒绝。”   而秦则笑了起来:“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薛铃问道。   “除了第一位蜂后之外,剩下的两位蜂后,其实最初都不愿意成为蜂后。”   “但是你知道她们为什么最后又成了蜂后吗?”秦看着薛铃。   “我不知道。”薛铃看着秦:“我也不想知道。”   “但是我现在也没有办法离开了对吧?”薛铃淡淡说道。   其实来到这里之前,薛铃就有这个觉悟。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展开。   “您随时都可以离开。”秦看着薛铃。   薛铃转身就走。   不仅是走,更是在跑。   她原本就身怀金刚不坏神功,身如钢铁,力大无穷,这样的天赋在速度上也占据着极大的优势。   如今薛铃想要逃跑,而秦又真的没有阻拦,那么所有人就看着薛铃来到船沿一跃而出,随后就跳到了岸上,消失在林野之中。   秦看着薛铃的背影,不由笑了出来。   殷夜在秦的背后慢慢走出:“大人,我并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我在笑如果前两位蜂后要是像她这样拔腿就跑,那么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头疼。”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恐怕会选择将她们抓回来。”殷夜淡淡说道。   “说的也是。”秦看着薛铃逃跑的方向,淡淡说道:“那么我现在该不该将她抓回来呢?”   “一切都听凭大人决定。”殷夜恭敬回道。   “你来帮我出个主意?”秦淡淡说道。   “我还是挺想抓她回来的,没事和她聊聊天应该还会挺有意思的。”殷夜认真说道。   “但是如果是大人的话,大人如果不想让她走的话,那么刚才她就没有办法离开。”   “虽然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秦摇了摇头:“但是我其实还是真的很想让她留下来做我的蜂后。”   “即便说做我的蜂后是真的很危险,她会成为那个人必杀的人。”   “但是我同样会给予她很多东西,作为等价交换的一些东西。”   “但是……”秦笑了起来:“看着她在我面前逃跑,我突然又感觉很有趣。”   “我想知道她究竟会跑多远,跑到哪里,又会选择去做些什么。”   “你说,她会回广济奇那里吗?”   殷夜摇头:“并不会,她知道自己现在比想象中还要危险,既然很危险,她就会避免给别人带来危险。”   “但是不知道她清不清楚。”   殷夜叹了口气:“她原本就是方别故意留给我们的礼物。”   “现在礼物自己拔腿跑了,我们也会很困扰的。”   ……   ……   薛铃一点都不困扰。   当机立断,不断则乱。   简单来说,就是真的再不跑就跑不了了。   她和秦的对话并不多,甚至说薛铃的很多疑惑都没有得到解答。   但是从秦说的那些话中,薛铃还是意识到了很多东西。   这些东西就是促成她逃跑的原因和动机。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薛铃现在的行为,和逃婚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妙。   少女在山林中穿梭,在丘陵上腾跃。   突然她停了下来。   并不是因为累了。   而是因为有些饿了。   饿了就需要吃东西。   但是这荒郊野岭的,就算是抓只兔子也需要时间不是吗?   而正在这个时候,薛铃突然嗅到了香味。   烤东西的香味。   诱人的烤东西的香味。   并且是属于肉类的香味。   她轻轻舔了舔嘴唇,这个时候有人在这里烤东西,是不是为了引诱她的陷阱?   但是即使是陷阱,薛铃也有点忍耐不住了。   她迈动有些沉重的脚步,遵循着香味的方向而去,果然,在旅途的尽头,薛铃看到了一堆孤零零的篝火,篝火上面用简易的木制烧烤架烤着一只肥大的草鱼。   香味自然是从那里传来的。   薛铃咽下了一口口水。   怎么说呢?   虽然说做了霄魂客栈那么长时间的厨子,但是薛铃也从来没有经受过这种野外生存的考验。   如果让薛铃现在去抓鱼生火烤鱼,未必就真的做不到。   但是这毫无疑问要花很多时间。   薛铃现在就很饿啊!   而另外一方面,既然这里有火,有鱼,那么自然就应该有烤鱼的人。   但是现在这个人在哪里呢?   薛铃忍不住左顾右盼起来,但是却一无所获。   “有人吗?”少女忍不住开口说道。   声音不大,但是也同样不小。   正常的声音。   但是四周没有任何的应答。   “我饿了,吃你一条烤鱼可以吗?”薛铃继续说道。   “我身上还有一点钱,我付你钱可以吗?”   周围寂寥无声。   就好像薛铃有一个空气朋友。   薛铃叹了口气,在怀里摸了摸,然后摸出来十文铜钱。   十文铜钱差不多可以买十个馒头,也足够买一尾烤鱼。   她先将铜钱放在地上的石头上面,算自己已经付过了钱,然后坐了下来,迫不及待地拿起烤鱼,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再捡起两截树枝,真气所至,指如尖刀,顷刻间就削好了两支筷子,然后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肉放入口中,那一瞬间鲜美的鱼肉几乎入口即化。   薛铃感觉自己似乎重新从这个世界上活了下来。   而正在这个时候,薛铃耳边响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谁让你偷我的鱼了!”   话音未落,薛铃只看到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向着自己斩过。   “等等!是我啊!”薛铃赶紧站了起来,右手伸出格挡剑气,同时大声喊道。   那道白色的身影在薛铃的面前停下,手中的绯夜剑距离薛铃只有一指的距离。   商九歌腰间缠着一圈兔子,看着一手拿鱼一手格挡的薛铃。   侧头。   “林雪?”   “你为什么要偷吃我的鱼?” 第一百九十三章 新的蜂后   关于为什么商九歌会在这里的问题。   其实解释起来也很简单。   当初给商九歌安排的任务是在宫城之中突袭鸾云飞,胜败不论。   虽然说这个胜败不论真的有点精髓,但是即使说商九歌最终成功击败了鸾云飞,对最终的局面依旧没有什么大的改观。   随着汪直身死,整个应天府陷入了混乱,商九歌却并不知道下一步她应该去哪里。   事实上,商九歌在城里还是等了一段时间。   但是很快,商九歌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她没有钱。   当初商九歌下山的时候同样也没有带钱,然后一路野外生存本着去掉头就能够吃的理念,一直从华山走到了洛城。   并且随着方别的收留,商九歌也成功摆脱了饥一餐饱一餐的命运。   但是现在随着商九歌再次单飞,如何填饱肚子就成了大问题。   有些人只能在城里活下去,而有些人只能在野外活下去。   毫无疑问商九歌就属于后者。   于是当商九歌重新出城,虽然说江南如今的人口密度比北方要稍微大一点,但是也不至于到处都被开发完毕,连只兔子都找不到,商九歌的野外生存能力是经过了历史和人民的考验的,填饱肚子那肯定是不在话下。   可是商九歌万万没有想到,今天刚刚烤上一尾鱼,计算好了时间,打算再去抓几只兔子的当口,自己竟然被人给打秋风了!   并且打秋风的还是个熟人。   商九歌看着眼前的薛铃。   薛铃满是欲哭无泪的感觉。   这就叫做道理我都懂,你为什么要偷吃我的鱼吗?   “我叫过来,没有人应答。”薛铃可怜兮兮地说道。   她指了指脚下:“你看,我连钱都付了。”   商九歌看向脚下的那块石头,果然看到了那一摞黄澄澄的铜钱。   少女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手中的长剑依然没有收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别呢?”   “闻到香味就过来了。”薛铃老老实实地说道:“至于方别。”   “我也不太清楚。”   ……   ……   能够弥补一条鱼损失的,大概只有一只烤熟的兔子。   商九歌这里只有一些盐巴,不过,盐乃百味之将。   可以说只要处理好盐的用量,大体上所有的食物都不会太难吃。   在这里鲱鱼罐头需要点一个大大的赞。   绯夜剑真的是一把上好的宝剑,所以用来剥兔子的皮也很合适。   两个少女一边为了填饱肚子而忙碌,另外一边,也交换了彼此之间的情报。   老实说,商九歌这里并没有什么情报,因为商九歌去打完鸾云飞之后,自己也就处于无处可去的状态了,最终之所以被迫来到野外,主要是因为在城里不偷不抢的话,是根本活不下去的。   商九歌也就是这一点的三观特别正。   你能偷我,我才能偷你,你能抢我,我才能抢你。   但是目前为止,商九歌处于自己完全没东西可偷没东西可抢的状态,所以说连贼都不会惦记。   人生往往会如此艰难。   而在薛铃这边,能够告诉商九歌的东西就比较多了。   薛铃给商九歌讲了自己协助救出来胡北宗之后先是在广济奇的军队中帮了一段时间的忙,然后被殷夜找到,最终选择前往和秦见面。   “那么你为什么又跑出来了呢?”商九歌好奇说道:“如果说你想要找到方别的话,待在秦那里不是更容易吗?”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薛铃看着商九歌叹了口气:“他给了我一些让我不得不拒绝的要求。”   听到这话商九歌上下打量了薛铃一眼:“以身相许吗?”   “呸!”薛铃看着商九歌呸了一声:“你从哪里学坏的?”   “我自从下山以来,不知道多少人对我说过,只要我以身相许,他们就给我饭吃。”商九歌认真说道。   “我认为这就是我不得不拒绝的要求。”   “所以说方别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你才愿意留下来?”薛铃都快被气笑了。   “差不多吧。”商九歌挠了挠头说道。   “对了,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要求呢?”商九歌继续问道。   好奇还是好奇的。   薛铃看着商九歌,想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他想让我当蜂巢的蜂后。”   “很厉害吗?”商九歌问道。   “既然很厉害的话,那么为什么不当?”   商九歌继续说道。   薛铃就感觉自己很难和眼前的少女交流了。   “华山掌门也很厉害,那你为什么不当?”薛铃反问道。   “那是因为师兄还活着。”商九歌就理直气壮说道:“如果他死了,我应该就是华山掌门了。”   得了,彻底没有办法交流了。   “你能当华山掌门是因为你是华山的小师姑,也是商离的师妹,并且剑法冠居华山。”薛铃只能尝试和商九歌讲道理:“我凭什么能当蜂巢的蜂后?”   “对啊,你凭什么?”商九歌看着薛铃问道。   似乎少女是才想到这个问题。   这又到了钥匙五块钱一把,您配吗,配几把的问题时间。   “所以我就又跑出来了啊。”薛铃说道:“很好奇为什么他们没有拦住我,但是我跑着跑着,不知道往哪里去,肚子又饿了,找吃的时候,就找到了这里。”   商九歌点了点头,对于这个理由,她是非常认可的。   她看着薛铃,拍了拍少女的肩膀:“要不以后你就跟着我行走江湖吧。”   大有一副姐姐以后罩着你的感觉。   薛铃看了看脚下正在燃烧的篝火和上面烤着的兔子和鱼,一瞬间感觉这妹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靠谱。   “现在秦控制了蜂巢,在一切尘埃落地之前,出去走动是很危险的事情。”薛铃看着商九歌正色说道。   “那么尘埃多久才会落定?”商九歌理所当然地问道。   薛铃一瞬间就被商九歌给问住了。   对啊,尘埃多久才会落定。   如果尘埃一直不落定的话,那么岂不是要在这里不走动一辈子?   如果没有人走动的话,那么橘子又该谁来买呢?   “怎么才算尘埃落定呢?”商九歌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薛铃还是能够勉强回答的:“拨乱反正。”   “怎么才算拨乱反正?”商九歌继续问道:“对了,既然秦要立你为蜂后,那么原来的蜂后怎么样了?”   薛铃摇头:“不清楚,好像是被萍姐带走了,但是带到了哪里并不知道。”   “那就是说拨乱反正很难了。”商九歌叹了口气说道。   不过叹气之后,少女立刻弹跳了起来:“对了,秦现在很厉害对不对?”   “应该是,萍姐都打不过他。”薛铃说道。   “那我陪你一起回去好不好!”商九歌继续说道。   “咦?”薛铃凌乱了。   这是什么清奇的思路。   “连萍姐都打不过他,你虽然很厉害,但是应该也打不过啊。”薛铃看着商九歌说道。   “我没说要和他打啊。”商九歌理所当然地说道。   所以说还有你商九歌不打架的时候?   “那你陪我回去做什么?”薛铃问道。   “你一个人不敢做蜂后,不就是怕一个人被人欺负吗?”商九歌看着薛铃说道:“我跟你一起回去,替你撑腰,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   薛铃这一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哭笑不得之后,薛铃突然意识到,商九歌这个主意还真的可以。   薛铃为什么不想当蜂后,其最重要的原因是自己不想被当枪使。   然后就是自己的实力太弱,就算当了蜂后,也没有办法掌握蜂后的那些权利,充其量也不过是被当枪使。   这样综合权衡下来,选择如秦的意当蜂后真的是太蠢的选择了。   但是当蜂后就没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当然也是有的,就是看薛铃能不能吃下这些好处。   就像秦所说的,当蜂后最直观的好处,就是能够尝试保护一下自己在意的那些人。   毕竟蜂后还是名义上蜂巢最尊贵的存在,就算只是傀儡,那也是顶级的傀儡。   其次,各方面的情报她都可以有权利第一个知道。   老实说,其实跟着方别当了这段时间的蜂翅,对于蜂巢的运作机理,薛铃已经不是一无所知,至少和当初刚刚走出燕京的时候相比,少女已经可以勉强胜任蜂后的角色了。   “这个。”薛铃这样想过之后,看着商九歌沉吟说道:“如果这样的话,你暂时就可能离不开蜂巢了。”   “没关系啊。”商九歌看着薛铃:“秦反正那么厉害,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一个厉害不好吗?”   薛铃一瞬间被商九歌的逻辑给折服地五体投地。   她叹了口气:“好的,那么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吧。”   “不行。”商九歌直接说道。   薛铃看着商九歌的出尔反尔。   然后商九歌继续指着篝火说道:“至少先吃完不是吗?”   薛铃重重点了点头。   ……   ……   大船,船舱。   入夜。   秦依旧在船舱中处理着公务,殷夜坐在他的对面,两个人一明一暗,一高一低,唯一相同的就是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的厚厚信件。   一朝发动,取代蜂后这样的大事,虽然做起来痛快,但是善后的事情同样漫长而痛苦。   虽然说秦已经收复了蜂巢之中接近七成的高层,但是剩下的三成依然对蜂后保持着忠诚,更何况就算那七成之中,也没有想到,秦会最终选择这样决绝的手段。   这些天来如同纸片一样飞来的信件,以及各方的反应,让秦坐居中天,一一处理,也算是焦头烂额。   还好有殷夜的协助。   就好像秦所说的,如果不是身份上面的问题,殷夜来做这个蜂后,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因为她的能力非常地适合蜂后。   两个人之间一片寂静。   各自翻看眼前的信件,并时不时提笔做出回复,如果是重要的情报,更会先放在一边。   没有人开口。   只有烛焰寂静的燃烧声。   而就在这种寂静之间,舱门突然传来了叩击声。   殷夜起身,向着秦行了一礼,然后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殷夜重新走进舱室之内,看着眼前的秦,轻声:“薛铃又回来了。”   “这么快?”秦有些意外地挑起来眉毛。   “虽然说她回来我应该高兴才对,但是究竟是什么让她回心转意?”   “我很好奇。”   “商九歌。”殷夜淡淡说道。   “她带着商九歌一起回来了。”   秦站了起来。   “也好,我出去活动一下筋骨。”   ……   ……   虽然秦是真的很想活动一下筋骨,但是商九歌看着眼前的男人,并没有选择出剑。   开口的是薛铃。   薛铃看着秦,淡淡:“我选择当你的蜂后,请问我需要做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秦淡淡说道:“不对,你还是需要做一些事情的。”   “你要清楚,如果你要当蜂后的话,那么你的身世就会在一定程度上公开。”   “准确来说的话,就是要对那个人公开身份。”   “让他知道是薛平的幽灵站在了他的对面,并且试图和他分庭抗礼。”   “这意味着什么。”   “你知道吗?”   秦看着薛铃冷冷说道。   薛铃感觉到有些窒息。   但是她还是点了点头:“那么我想知道关于我父亲死亡的真相。”   “以及背后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秦笑了笑:“这原本就是交换的筹码的一部分。”   “你必须完全明白你的价值。”   “你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重要。”   薛铃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身边的商九歌:“我希望商九歌可以一直在我身边,做我的左膀右臂。”   秦有些意外,看着商九歌:“商姑娘,你愿意吗?”   “这里有吃的吗?”商九歌反问道:“好吃的东西。”   秦哈哈大笑:“好吃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那我没有问题。”商九歌果断说道。   秦看着薛铃:“薛姑娘其实还是有好手段的。”   薛铃看着秦:“你现在该叫我蜂后了不是吗?”   秦点了点头,向着薛铃单膝下跪,在他的身后,殷夜同样单膝下跪。   在黑暗中,有无数的人影也向着薛铃单膝下跪。   影影绰绰。   同一个声音低沉响起。   “恭迎蜂后殿下回归。”   薛铃微不做声地叹了口气。   然后向前走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墙中人   燕京,宫城。   宫宇深深。   袁崇步履匆匆地穿过大殿与走廊。   他所到之处,紫衣的太监与青衣的宫女无不向他恭敬行礼,但是袁崇却没有一步停顿。   他来到那处最深的宫殿。   穿过帷幔。   跪下,重重叩首。   叩首声响彻殿宇。   圣人坐在殿宇上首,看着眼前这个跪倒在自己面前的阉人,冷冷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回来?”   袁崇头低低垂着,声音却并不低。   “东南生变。”袁崇如是简单说道。   “东南生变。”圣人重复着袁崇的话,然后冷笑道:“是怎么个生变法?”   “汪直攻占应天府,图谋叛逆为乱。”袁崇说道。   “这事已经翻篇了。”圣人淡淡说道:“最新的情况呢?”   在圣人面前,袁崇不敢有半点藏私疏忽。   “据我所知,汪直已经死了。”袁崇说道。   “死了,谁杀的?”圣人问道。   袁崇摇头:“具体不清楚,但是应该是蜂巢的手笔。”   “你也知道是蜂巢的手笔?”圣人带着深意问道:“蜂巢如今内部出现了变动,你也知道吗?”   袁崇摇头:“蜂巢乃我朝心腹大敌,如今与汪直两虎相争,对陛下而言应该是好事才对。”   圣人注视着眼前跪下的袁崇:“我让谢恩去把汪直的脑袋给我带回来。”   “那么他带回来了吗?”袁崇问道。   “他死了,你不会也不知道吧?”圣人看着袁崇。   袁崇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   “陛下,是不是要我也走一趟?”袁崇问道。   “这次的差事和上次有些不一样。”圣人看着袁崇冷冷说道。   “那我会尽量小心谨慎的。”袁崇平静说道。   “你先下去吧。”圣人说道。   “主子?”袁崇有些意外地说道。   “下去吧。”圣人轻轻摆了摆手。   袁崇叩首谢恩。   转身离去。   只留下圣人自己在这个有些空空荡荡的大殿中。   他看着前方,轻声说出了一个秦字。   “薛平啊。”圣人继续自言自语道:“没有想到,你已经死了,还能够给我带来这样那样的麻烦。”   “你究竟还有多少后手没有展开,不过你的后手越多,就只能越说明,当初我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样说着,他站起身来,向着身后的小门走去。   小门推开之后,是一条有些黝黑深邃的密道,穿着明黄色外衣的圣人在这条有些黑暗的密道中穿行,虽然说光线昏暗,但是他没有一步偏斜。   最终,密道的尽头,一切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藏书室。   穹顶上缀满着明亮硕大的夜明珠为这个地下的藏书室提供着光明,在藏书室的四壁上,整整齐齐罗列着各种材质不一厚度不同的古迹。   不过圣人并没有翻看其中的任何一本古迹,而是径直在藏书室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继续翻了翻面前的那本有些发黄的书。   “八荒六合为我独尊功。”圣人淡淡说道。   “不容小觑。”在圣人的对面,有个男子的声音沉沉说道。   “是你将这本秘籍交给了秦?”圣人继续说道。   “是的。”对方没有丝毫迟疑,平静说道。   “所以从三年前开始,你就开始对我心有疑惑了?”圣人淡淡说道:“我留你一条性命到现在,就是想要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   “当初我不杀嫣然,或许情况相比于今日会更加的糟糕。”   “陛下当然永远是对的。”那个人低沉说道。   “就像我让你活着也是对的?”圣人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   “陛下永远是对的。”那个人平静说道。   “每十天喝一次水,每十五天吃一次东西,即使这样,你还能活着,或许并不是我是对的,而是你太过于顽强。”圣人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墙壁说道。   “你知道吗?”圣人紧接着继续说道:“秦如今赶走了颜玉,自己控制了整个蜂巢,他杀了我派去的使者,并且,还打算立你的女儿当新的蜂后。”   “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墙壁中的薛平平静说道:“我如今只是陛下的囚犯。”   “囚犯?”圣人略带笑意地重复这个词语:“你所有的下属都开始尝试用自己的方式来反抗我,这会让他们粉身碎骨,也或许他们会成功,甚至有机会在这里将你救出去。”   薛平静静摇头:“他们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救我,如果说是为了救我,他们就更不会这样做。”   “薛平已经死了。”   “是陛下亲自宣布薛平已经死了,那么薛平就不可能重新活过来,因为陛下永远是对的。”   “所以除非我死了不是吗?”圣人带着嘲笑的意味说道。   “您不会死的。”薛平说道。   “任何人都会死,包括皇帝。”圣人平静说道。   “但是在长生这条道路上,您是走的最远的那个人。”薛平淡淡说道。   他的声音始终平静。   没有卑微。   没有停顿。   更没有祈求的意味。   “你就不想让我放你出来?”圣人笑着说道。   “或者,你就不想见见你的女儿?”   “其实虽然还没有太长的时间,但是她的改变,或许连你都想象不到。”   当提及薛铃的时候,薛平的情绪才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但是随即重归平静。   “就像您所说的,如果她真的已经成了秦手中的蜂后,那么我们即使相见,情形也不会太乐观。”   “况且。”薛平淡淡说了一个况且:“陛下是不会放心我走出这个囚笼的。”   “你永远都是这个态度。”圣人叹了口气:“当初我想杀你的时候,你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惊讶。”   “不,我还是有所惊讶的。”薛平否认道:“我最大的惊讶是圣人为什么会容忍我这么长的时间。”   “后来我在这里才慢慢想明白。”   “不仅是我将陛下视作为朋友。”   “其实陛下将我,也是当朋友看待的。”   “就像陛下选择将我囚禁,而不是将我杀死一样。”   “你是不是曾经以为自己要死了?”圣人问道。   薛平笑了笑,当笑出声来的时候,才显示出来这个男人的虚弱:“当然,当我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才是真的惊讶。”   “如今外面是什么情形?”薛平继续说道:“陛下能够详细和我说说吗?”   “汪直反了。”圣人言简意赅地说道。   “汪直早晚要反,不过这么快反了,想必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薛平说道。   “难道你一无所知?”圣人说道:“如果你真的一无所知,那么你就该杀。”   薛平是去年八月被圣人囚禁的,算到现在,差不多是一年有余的时间。   当薛平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他就是这个世界的影子君主,不应该有任何的事情能够瞒得过他。   “秦做的小动作。”薛平淡淡说道。   “你是不是有这样的自信?”圣人看着眼前的墙壁:“如果你还活着,那么秦就会乖乖地为你效命,丝毫不敢露出獠牙?”   “没有。”薛平平静说道:“秦这样的人,始终不会甘于人后。”   “即使我活着,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他的绊脚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我掀翻。”   “即使这样,你还是将八荒六合为我独尊功交给了他?”圣人问道。   “我练着出了一些岔子。”薛平淡淡说道:“这门武功有些问题,如果拿不到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话,这门武功继续修炼问题很大。”   “否则当初嫣然殿下也不会请求您不要修炼了。”   圣人淡淡笑了笑,带着些许不置可否的味道在里面。   “我们认识多久了?”圣人突然问道。   “五十多年了,陛下。”薛平说道。   “但是为什么会到了今天这个局面?”圣人问道。   “我也想和你们君臣一场,有始有终地过这一生。”   “陛下的一生太过于漫长。”薛平说道:“况且,陛下想的是君臣一场,但是我依旧想的是当初我与陛下在那终南山上对酒当歌的画面。”   君臣与朋友,相差始终有些太远了。   “秦咄咄逼人,希望我承认他的地位。”圣人话锋一转,如是说道。   “东南局势很差?”薛平问道。   如果是平常时候,圣人根本就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但是如果考虑了,说明圣人手中的牌已经不多了。   “汪直虽死,余孽犹在。”圣人淡淡说道:“况且汪直一死,东南海面上群龙无首,方寸大乱之间,也代表着东南糜烂。”   “况且应天府一旦被攻陷,余波仍在,今年的秋赋能收上来一半都要谢天谢地,北面的瓦剌人依旧咄咄逼人,西南那边的土司也有些蠢蠢欲动,如果东南再出问题,就等于说十个手指按跳蚤,彻底一点都空不出手来了。”   虽然说这位陛下一直以来深居宫宇之内,但是天下大势,却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毕竟偌大东厂,偌大锦衣卫,包括偌大一个蜂巢,终究都不是摆设。   “所以秦才会在这个当口要挟。”薛平淡淡说道:“陛下何不派袁崇过去解决?”   “没有颜玉的配合,蜂巢已然完全失去掌控,我能让袁崇荡清整个洛城,但是如果真去了江南,恐怕他也要交代在那里。”   “我用惯的人已经是越来越少了,有的老了,有的死了,还有的像你这样,我已经没有办法再用了,如果他死在江南,那么这个洞,已经没有办法去填了。”圣人平静说道。   “所以陛下才会来找我?”薛平笑了笑。   “真可惜没有酒呢。”   为什么圣人会来到这里?   因为圣人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可以平等说话的人了。   所谓孤家寡人,莫过于此。   这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有着太多的秘密,但是这么多的秘密,知道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或许就是出于这种原因,当初这位圣人明明已经可以将薛平杀了,但是最终还是手下留情给了薛平一线生机。   哪怕说是生不如死的一线生机。   “你我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一起喝酒了。”圣人平静说道。   “人生变化万千,谁又能够完全预料呢?”薛平淡淡说道:“就好像四十年前,你我都不会想到我们会这样面对面吧。”   四十年前,眼前的圣人还不是皇帝。   别说是皇帝了,连皇子都不是,普天下的人都不会想到,他会是未来的九五之尊。   连薛平都不会想到。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恐怕身为阶下囚的人可能会是我吧。”圣人淡淡笑道:“你最清楚的,我们是回不到当初了。”   “不要说当初,就算说回到一年前都不可能了。”   “如果我说我并不怨恨殿下呢?”薛平淡淡说道。   “我信。”圣人看着眼前说道:“但是我又不信。”   圣人相信薛平真的没有怨恨自己,但是他又不信自己,不信人心。   他选择做了初一,那么虽然说十五还没有做,但是还会远吗?   “所以您会成为陛下,我只会成为臣子。”薛平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对了,方别那个小家伙,您还有印象吗?”薛平突然说道。   “方别?”圣人沉吟了一声。   “就是跟在何萍身边的那个小家伙,很是有趣。”薛平说道。   “我想起来了,他最近做了一些了不起的大事,甚至说连汪直,都是他杀的。”圣人缓缓说道。   “那还真是惊天地的大事呢。”薛平笑了笑说道:“他未必会和秦同流合污,或许会为陛下所用。”   “你为什么会这样说?”圣人说道。   “您还没有见过他不是吗?”薛平淡淡说道:“其实我见过。”   “那次见面,他给我说过一句话,我印象非常深刻。”   “什么话?”圣人不由问道。   “您听了或许会不开心。”薛平说道。   “我已经够不开心了,或许你这话说了,我会开心一点。”圣人如是说道。   薛平笑了笑。   “他说。”   “这个世界上,和皇帝做朋友的,都不得好死。”   圣人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在整个藏书室中回响着。   随后圣人的笑声止住。   他看着前方:“你说得对。”   “他或许,真的可以为我所用。”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最好的结局   方别一点都没有要为皇帝所用的心思。   虽然外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方别依然和盛君千在这荒郊野外深山老林过着田园牧歌男耕女织的生活。   究竟谁是男谁是女,想想一决雌雄这个成语,其实就不难分辨出来了。   “附近大概还有多少兔子?”盛君千看着火堆上的烤兔子沉吟说道。   “没事,兔子很能生的,你不用替它们担心。”方别翻转着烤架上的兔子,顺便撒上一点盐巴和辣椒粉:“就算真的没有兔子了,我们还有鱼。”   “那句话怎么说呢?”方别回头看向盛君千:“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主之无尽臧也,吾与子之所共适。”   “你还拽上文了,是不是欺负我书念得少。”盛君千不满意地扯下一条兔腿:“兔兔虽然很好吃,但是也不能天天吃啊。”   “你说,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还没到时候。”方别认真说道。   “那你说什么时候才到时候吧。”盛君千看着方别说道。   “外面的世界,需要自行发展一段时间。”方别淡淡说道:“在没有我的干涉下。”   “看来你的干涉就这么值钱?”盛君千看着方别有些揶揄道:“你让我陪你一起,是不是就感觉一个人住着比较无聊,想找一个伴?”   方别摇头。   “你就煮熟的鸭子嘴硬吧。”盛君千嘲讽。   “不是,那是因为即使你不在了,对于外面的世界也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盛君千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敢情如今已经发展到了当面乳盛了。   “言归正传。”方别看着都快要发飙的盛君千,笑着拍了拍盛君千的肩膀:“怎么说呢,换句话说,你年纪最大,也最成熟。”   “有些事情,也只能你来做。”   “我做什么?”盛君千好奇道。   “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方别看着盛君千:“但是现在不行。”   “你又搞得神神秘秘的。”盛君千道。   “有些时候不神秘是不行的。”方别看着盛君千:“你说现在最好的结局是什么?”   盛君千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么你最想要的结局呢?”方别继续循循善诱道。   “想要的结局?”盛君千看着方别:“能够回到从前就谢天谢地了。”   方别笑了起来:“我们永远眷恋的都是过去啊,即使说现在的生活比过去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但是我们依旧固执地眷恋着过去。”   “就好像美好故事的结局,都是打败了大魔王之后,勇者带着公主过上了平静美好的生活。”   “直到新的大魔王再度出现。”   这样说着,方别看着盛君千笑了笑:“你感觉能回到过去吗?”   盛君千看着方别,缓缓摇了摇头。   确实已经回不去了。   “就好像你永远不会变成十八岁一样。”方别淡淡说道:“有人追求长生不老,但是长生不老也不过是原本你能活八十岁,现在能活一百岁两百岁,而不是说你可以回到十八岁的时候,拥有无限的可能和力量。”   “所以你说最好的结果是什么?”盛君千反问道。   “去除阻碍。”方别淡淡说道:“人生之中本来就是有一个又一个的阻碍,我们将这些阻碍去除,才能够迎来坦荡的通途。”   但是阻碍究竟是什么呢?   盛君千沉默片刻,然后看着方别:“对了方别,我一直搞不懂一件事情。”   “那就是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吗?”方别反问。   “是的,你。”盛君千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男孩:“明明在我看来,你现在似乎什么都是唾手可得。”   “可是你偏偏什么都没有。”   “扎心了,老铁。”方别看着盛君千淡淡说道。   因为盛君千这句话确实很扎心。   扎心的大实话。   现在的方别,老实说,想要什么他拿不到。   人生在世,所求的不外乎酒色财气。   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是同样的,能力越大,收获也就越大。   江湖上最大的资本就是自己的武力,方别已经展示出来自己至少也是江湖前十的武力,开宗立派唾手可得,扬名立万就在眼下。   论美色,方别身边就算称不上美女如云,但是至少也算的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更何况方别身边的妹子,有些真的是勾勾手指就能够到手,但是方别是真的连勾手指都懒得勾。   论财力,姑且不说方别去行巧取豪夺之事,单单那些任务所得的正常银两,也已经足够方别大肆挥霍开销了。   况且,一个刺客可能什么都缺,但是唯独不缺的就是金钱。   但是现在方别什么都没有。   非但什么都没有,还被迫躲在这样一个山洞里面天天烤兔子吃。   混江湖混到方别这个地步,那是真的不应该啊。   “你听说过马斯洛金字塔吗?”方别看着盛君千反问道。   “什么什么金字塔?”盛君千当然没有听说过。   “你盛君千出身山西大族,衣食无忧,进可读书科举,封侯拜相,退可求田问舍,锦衣玉食。”   “但是你偏偏却同样选择修行习武,行走江湖。”方别看着盛君千淡淡说道:“在旁人眼中,你也不过是个败家子罢了,不过好在,至少你不怎么败家。”   “但这也是你的选择,也是你所想要做的事情不是吗?”   盛君千点了点头。   “人类总是对唾手可得的事情不屑一顾,穷人因为缺衣少食,忍饥受冻,所以说珍视每一粒粮食,每一件衣服。”   “你对于这些从不缺少,所以也从不在意。”   “人类总是有更高的精神追求,比如说自我实现,自我超越。”   “但是我一直以来,所追求的都很简单。”方别看着盛君千:“仓禀实而知礼仪。”   “我一直所想的不过是如何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所以,对于活下去之上的那些事情。”   “我暂时并不关心,也不想要去关心。”   “难道你现在活不下去了吗?”盛君千反问道。   “我现在活下去,不已经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了吗?”方别笑着说道。   盛君千瞬间哑口无言。   “还有,回到最初的话题。”   “什么是最好的结局。”   “最好的结局就是能够消除眼前的阻碍。”   方别看着盛君千。   “我们眼前,最大的阻碍。”   “你看清楚了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底下最大的怪物   你看清楚了吗?   方别对盛君千这样说道。   盛君千其实已经看清楚了那个所谓的最大阻碍是什么。   但是看清楚了,也没有办法说出口,也没有办法去做什么事情。   毕竟那是天。   盛君千只能摊了摊手:“江湖朝堂,本应该泾渭分明。”   “是的,本应该泾渭分明,秦所做的事情,就是想让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方别看着盛君千:“这样做原本是无可厚非的。”   “只是,有人不愿意罢了。”   究竟是谁不愿意,答案不言而明。   盛君千开口,有些嘶哑地看着方别:“所以还能怎么样?难不成。”   盛君千感觉喉咙有些发干,毕竟,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几乎每一个字都有千钧那么重。   “难不成,真的能弑君吗?”   “以下犯上为弑。”方别看着盛君千坦然说道:“虽然这样说很没有道理,但是既然大家都说是弑,那就姑且是弑君罢了。”   “你该知道,如今的圣人就是当今世上最大的怪物。”   “只要他还活着,有很多人就没有办法好好活下去。”   关于当今圣人是个怪物这个话题,如今的盛君千基本上没有太多的意见。   在没有继位的时候就创建蜂巢,广布羽翼,待到意外继位之后,他更是亲手以自己的蜂巢为武器,在整个燕京城中掀起腥风血雨,最终击败了每一个反对者,坐稳了他的帝位。   而在坐稳了那张椅子之后,他的欲望依旧没有止息,渴望长生不老,渴望掌控一切,所有图谋反抗他的人都被杀死,甚至说而今的圣人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个体武力最强的存在。   “可以说每一个皇帝都是怪物,而如今帝位上的这位,更是一个特大的怪物。”方别看着盛君千说道:“如果说有一个存在成了这个世间大多数生灵的阻碍,那么我们就应该将他排除。”   “如果这样的话,你应该支持汪直才对。”盛君千看着方别说道。   “我也想支持汪直。”方别笑了笑:“但是汪直不过是另一个圣人罢了,小号的圣人,况且他也不会是如今坐在帝位上的这位的对手。”   “我知道他有多么可怕,有多么不可战胜。”   “从当初我意识到我的敌人是他的时候,我就开始准备。”   “如今许多年都过去了,但是我依然还没有准备好。”方别淡淡说道。   “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也未必非要杀皇帝啊。”盛君千看着方别,尝试辩解一些什么。   其实自始至终,在盛君千的意识中,这位皇帝本身就是属于论外的存在。   就像盛君千之前所说的,朝堂江湖,泾渭分明。   江湖中人本能保持着对皇权的敬畏,而六扇门这样的组织作为勾连江湖与朝堂之间的渠道,也同样广受尊敬,比如说当初赵大先生就可以六扇门的名义请天下名门来对付宁欢,那些名门难道就真的如此看重六扇门吗?说白了还是出于对皇权的尊重。   这个世界上,皇帝本就应该是至高无上,清正英明的,如果说皇帝有什么错了,那么一定就是被身边的奸佞小人所蒙蔽,只需要清君侧,诛奸臣,就能够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换皇帝什么的,自古及今,虽然说有权臣可以做到,但是这样的权臣要么不得好死,家族尽灭,要么自己成了新的皇帝。   “你是想说如今的这位皇帝似乎也没有那么坏?”方别问道。   盛君千想了想,点了点头。   昏君是什么样子的?   仔细想来,大概就是酒池肉林,横征暴敛,大兴土木,沉迷美色之类的,仔细想想,这些都是亡国之君干的事情。   而眼下头顶上的这位圣人,除了喜欢修道一点,似乎也没有什么大毛病不是吗?   在他的治理下,朝廷百官也算井井有条,奸臣当道什么的,真要说有什么奸臣,盛君千一时间也举不出什么例子来。   如今的天下虽然算不上什么盛世。   但是也不是什么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时代。   就算真的杀了皇帝,如果换上去一个更坏的,又该怎么办呢?   毕竟换皇帝并不是抽奖,这个抽上来属性不好,技能不佳,就能够立刻扔掉重抽一个。   仔细想来,如今这位皇帝不就是抽上来的吗?   “我们如今的这位皇帝,最大的毛病就是他太聪明了。”方别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然后说道。   “聪明的皇帝还不好?”盛君千就很奇怪了。   “聪明的皇帝当然不好,因为聪明人未必会将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到对天下人有利的事情上。”方别看着盛君千:“或者说换句话说,大多数的聪明人,都会选择将自己的聪明放在让自己更聪明这件事情上了。”   “比如说我们的这位皇帝。”   “如果说是一位笨皇帝的话,那么压制不住手下的名臣能将,给予他们施展拳脚的空间,那么他们自己互相制衡,自己垂拱而治,那么说不定还有一番太平盛世。”   比如说阿斗。   “如果说皇帝自己就有雄心抱负,并且锐意进取,知人善任,那就是一代雄主,比如说秦皇汉武,成就一代霸业,哪怕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是最起码名留青史,造福后代。”   “而我们现在的这位皇帝,他把自己有限的聪明才智,都放在了如何让自己更舒服的这件事情上了,你可以看到,如今整个朝堂上的所有群臣,都被他整得像是鹌鹑一样服服帖帖,即使是薛平这样的能人狠人,在他手下也亦步亦趋,甚至说只要他动一个念头,就能够让薛平灰飞烟灭。”   “东厂,锦衣卫,包括蜂巢,这些情报的网络遍及天下,谁想对他不利,谁图谋不轨,谁有强悍的武功,珍贵的宝物,他都能够第一时间知晓,以天下之公满足自己的一己之私。”   “但是偏偏,这一切都还有个前提。”   “那就是天下依然无事。”   “他很聪明,他能够让天下稳定的前提下,满足自己的一切欲望,乃至于追求长生不老。”   “但是这样的皇帝,对于我们来说,又有什么益处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自己的事情   盛君千被方别的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对于皇帝的要求并不高。   只要不瞎折腾就行了。   是的,大多数人对于皇帝而言,忍耐力是很高的。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如今大家头顶上的这个皇帝,已经算得上是优质的了。   不搞事,非但不搞事,还能够将手下人都治的服服帖帖的,让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   真说白了,这位皇帝的缺点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控制欲太强。   他要求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一切超出自己掌控的存在,就倾向于消除或者毁灭。   作为一个皇帝而言,控制欲和权利欲本身就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更加是无可厚非。   但是方别偏偏不喜欢。   “既然你不喜欢的话,你为什么不去亲手杀了他?”盛君千终于反问道。   “因为杀不掉。”方别理所当然地说道。   皇帝当然很难杀。   但是眼前的这位皇帝,可能是天下间最难杀的皇帝了。   “他深居大内之中,手下掌握的能人悍将无数,连他自己都应该是超强的高手,高到没有对手的那种高。”方别看着盛君千:“简单来说,他就是一个顶配版的汪直。”   “杀汪直就那么困难了,更何况杀一个正牌的皇帝。”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要么离开,要么适应。”盛君千看着方别说道:“天下人都不曾厌恶背弃这个皇帝,为什么偏偏你对他深恶痛绝。”   “或者离开,这位皇帝所统治的国土虽大,但是天下更大,你只要到了一个新的国度,不就可以离开他所控制的范围与势力。”   “其实我都想过,并且都这样做了。”   方别看着盛君千慢慢说道。   “十年来,我都在蜂巢安安静静呆在萍姐身边,并且注视着这位陛下的所作所为,直到蜂王殿下出事,我才知道这一切慢慢有了尽头。”   方别淡淡注视着盛君千:“你相不相信。”   “我们这位皇帝真的有可能长生不死?”   盛君千下意识地摇摇头。   “或者说没有办法长生不死,但是多活上一百年,你信吗?”   盛君千继续摇头。   这一切都是太过于匪夷所思的事情,以至于说这些匪夷所思事情的方别,都像是在痴人说梦。   但是隐隐地,盛君千又有些相信这些全是真的。   “他用了接近三十年的时间网罗天下的武功,关于延年益寿的丹药宝物包括武功秘籍,都通过蜂巢最终送入他的手中,如今他的武功到了什么境界,自己的修行又到了什么境界,因为从来没有出手,也没有和任何人交过手,所以说没有办法确定他的真实境界。”   “但是毫无疑问,就像我所说的,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   “他吸取着整个世界的养料来壮大自身,并且还打算一直吸取下去。”   “他是一个纯粹利己的怪物,整个世界只有自己值得相信。”   “对于这样一个怪物,我想杀他,有什么错吗?”   方别看着盛君千,平静说道。   “可是你怎么杀?”盛君千反问道。   面对方别平静的杀意,盛君千用了这一个问话就把方别给问住了。   因为方别刚才也说了。   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杀的人。   本身皇帝已经非常难杀了,在所有难杀的皇帝之中,他又毫无疑问是最难杀的那一个。   “我想了很久很久。”方别看着盛君千:“从我意识到我们真正的敌人是谁的时候就开始想。”   “一直想到现在都没有答案。”   “本来我认为自己还有时间。”   “事实上,我确实还有时间,但是如今,时间已经不多了,一切都到了迫在眉睫的阶段。”   “我本来应该做些什么的。”方别看着盛君千。   “突然我又感觉自己还需要再等待一下。”   “等待什么?”盛君千不可思议地问道。   还能够等待什么,还能够等待什么转机?   以及如果期待的话,如果想要的话,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去做。   “等待一个真正合适的契机,以及等待那些其他的人。”   方别看着盛君千。   “有些事情,并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我还需要其他的人。”   ……   ……   应天府外,大船船舱。   薛铃看着眼前的飘动的烛火。   “还是没有方别他们的消息?”薛铃问道。   哪怕说已经答应秦暂时和他合作,并且确实,当名义上拥有了蜂后的身份和权限之后,薛铃的地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几乎所有蜂巢的隐秘都向着她毫无保留地展开让她可以自由窥探。   这个时候薛铃才明白,当初自己所能够接触的,真的只是蜂巢的一小部分。   但是尽管如此,薛铃依然没有办法从蜂巢的网络中找到关于方别的任何踪迹。   似乎自从杀了汪直,并且将汪直的首级交给殷夜之后,方别就如同在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了一样。   “没有,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他不想被你找到,那么你绝对不会找到他。”商九歌脸上带着伤痕,无可奈何地说道。   薛铃看着商九歌脸上的伤:“秦打的?”   “嗯。”商九歌点了点头:“他真的很强。”   “那是应该的。”薛铃叹了口气。   秦是能够将何萍逼走的人,能有多强,差不多是可以想象出来的。   但是这样强悍的秦,却对自己如此客气,难道说真的是因为薛平曾经是他上司的原因?   对于这一点,薛铃自己都不明白。   “感觉你当上了蜂后也没有什么不同啊。”商九歌看着薛铃继续说道:“虽然说这里确实有很多好吃的,但是总感觉很不自在。”   “因为这里只有你我啊。”薛铃叹了口气说道。   “在以前的时候,我只需要看着方别让我怎么做就行了,毕竟他几乎永远都是对的。”   “但是现在,他彻底消失了,我也感到了非常的迷茫。”   “不过,我总感觉要做一些事情。”   “做一些只有我能够做到的事情。”薛铃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要做什么?”商九歌问道。   薛铃笑了笑。   看着眼前的灯火。   “我现在是蜂后了。”   “蜂后召集一些自己的手下,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样说着,薛铃伸手拿起朱笔。   “下达命令,接下来,全力寻找自何萍以下,何萍引蜂人麾下的所有蜂巢刺客。”   这样在桑纸上写下之后,薛铃抬起头来,看着商九歌轻轻笑了一下。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对是错。”   “但是我总要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八章 生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应天府内,一座有些简陋的小院,小院中隐隐传出药香。   一身白衣的霍萤正坐在一个小小的药炉旁,手拿扇子一点点给炉子扇风,每一次扇子落下,就可以清晰看到炉火中的火焰明亮一分,药炉上砂锅冒出了更多苦涩的白雾。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在霍萤的身后开口:“你就是霍萤。”   霍萤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眼前的炉子:“是的,我就是霍萤。”   “我遵从蜂后殿下的命令而来。”对方淡淡说道。   “哦。”霍萤轻轻哦了一声:“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想请您去和蜂后殿下见上一面。”身后的人平静说道。   “我为什么要见?”霍萤回头,看向来人。   只见来人一身黑衣,男性,手上并无兵器。   “你又是谁?”   “魏。”对方淡淡说道。   当他说出来魏这个字的时候,霍萤微微跳动了一下眉梢。   “如果我不想去呢?”尽管说已经意识到了对方金蜂的身份,一个金蜂,要么是弱一品的强者,要么就是顶尖的二品高手,即使说如今江湖风云变幻,以至于渐渐的一品强者都开始有些不值钱了,但是,江湖榜依然在那里摆着,天下间数来数去,也不过几十位一品高手,盛君千依然稳坐甲榜守门员的位置,这就能够说明许多东西。   “那么我会请姑娘过去。”魏不动声色地说道:“因为这是殿下的命令。”   “我听说你们换了殿下。”霍萤淡淡说道。   魏看着霍萤:“姑娘的耳目比我想象中还要清明。”   “动静很大。”霍萤淡淡说道:“让我过去也可以,但是等我将这一炉药煎完。”   “这是给谁的药?”魏开口问道。   “巷口住着的那位老伯,他肺不好,又没有钱看病,每天都在听他咳嗽,咳嗽得我有些心烦,所以说就姑且给他煎一炉药送过去。”霍萤不动声色地说道。   “姑娘真是医者心肠。”魏轻轻赞道。   这样说着,他手指轻轻一弹,一道凌厉劲气透指而出,直接打向那个煎药的砂锅。   毕竟把砂锅打碎了,那么药就自然不用煎了。   霍萤叹了口气,横起扇子。   扇面被劲气打出了一个圆形的空洞,霍萤的手也微微摇晃了一下。   但是砂锅安然无恙。   “只是一炷香的时间罢了。”霍萤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这都等不了吗?”   “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魏平淡说道。   “反正,只是咳嗽的话,又不会死人。”   “即使真的死人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如果姑娘嫌那个老头咳嗽得烦的话,要么姑娘以后就不再住在这里,要么,就让我来帮姑娘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霍萤低头笑了笑:“和你们这样的家伙打交道真的是很烦人。”   这样说着,霍萤继续用有着一个破洞的扇子静静扇风:“我说了,药不煎好我是不会走的。”   魏向前走了一步,霍萤看着魏的动作,抬手,用扇子向着魏轻轻一扇。   魏立刻向着身后笔直倒了下去。   他瞬间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声音:“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其实真的要发生很多事情,并不需要一炷香的时间。”霍萤淡淡说道:“其实只要几个弹指的功夫就好了。”   “你先等我煎好药吧。”   魏感觉全身酸软无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中招的,也并不知道霍萤的真实身份。   他只是得到了要接霍萤去见蜂后的任务,于是就来到了这里,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的女人看起来娇小玲珑,像是雪娃娃一样晒多了阳光就会化掉的感觉。   但事实上,却竟然如此的可怕。   “姑娘要杀我的话,何必要等药煎好了再杀?”魏躺在地上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霍萤淡淡说道。   “如果我是姑娘的话,那么我已经死了。”魏这样说道。   “所以我不是你,我不是什么杀手刺客,我只是一个医生罢了,你说咳嗽咳不死人,那是因为你不是病人。”   “也是,你武功那么好,想生病是很不容易的,但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武功都很好,就算是武功很好的人,也会变老,等变老了,武功再好也会生病。”   “而生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霍萤回头,看着倒在地上的杀手:“也对,每个人都会死,作为亲手送别人去死的人,你们大概对于生命也没有什么敬畏吧。”   “我不否认这一点。”魏静静说道。   每一个蜂巢的金蜂刺客,所杀的人都至少从一百起步。   当然,方别例外。   毕竟方别总盯着大主顾杀。   但是一般来说,一个顶级杀手的培养,是需要大量的任务磨炼出来的。   因为人总是慢慢成长的。   霍萤叹了口气:“如果我是杀手的话,那么你现在已经死了,但是我不是。”   这样说着,霍萤站起身来,来到了倒在地上的魏面前,静静从身上取出一粒药丸,然后掰开魏的嘴巴送了进去。   药丸入口即化,酸涩不堪,但是却没有什么异常的怪味。   “你猜我给你吃了什么毒药?”霍萤笑着问道。   “想必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魏说道。   毕竟如果这样的话,现在他全身动弹不得,一个稍有武力的普通人都能够将他拿捏,而霍萤显然是有武功在身的。   “当然不是,只是一味会伤肺的药。”   “这味药对普通人没有什么用处,但是习武之人吃了,就会慢慢损伤肺部,治疗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   “要么你散去功力,当一个普通人,那么就会不药自医。”   “要么你每次发作的时候,就去找一钱附子,一钱牵机,一钱砒霜,一钱朱砂,合水煮沸,过滤后服下。”   魏也不傻。   “你说的这些都是大毒。”   “对,所以需要以毒攻毒。”霍萤淡淡说道:“你运功逼毒,也就能够顺便将这味药的毒性逼出来一些,可以缓解痛苦。”   魏不由沉默。   “姑娘这又是何苦?”   如果要杀了他,很容易,但是这样复杂的方法,只能说学医的都是些怪物?   医学生感觉受到了针对。   霍萤笑了笑。   “我只是告诉你,生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还有。”   “你的那个蜂后。”   “我暂时不想去见。”   “就是这些。”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复仇的力量   说完这些话之后,霍萤重新回到了燃烧的药炉前,继续扇风,静静等待。   直到闻到了更加熟悉圆润的药香,这个少女站了起来。   她拿起木质的把手将砂锅拎了起来,撇去浮沫,滤去药渣,然后将汤药倒在一个小小的陶罐中。   “我要走了。”这样说着,霍萤带着陶罐走出了这个有些败落的小院,来到了巷口的那户人家,静静敲门,然后将手中的药递给了开门的老人。   “不要钱。”霍萤这样说道,然后不等对方开口,自己就转身离开。   霍萤并没有回到小院,也便是将魏给撇在了那里,等到魏自己身上的药效过去,他就可以自己起身,不过那个时候,是绝对再也追不上霍萤的。   霍萤走出小巷,继续前行,她似乎漫无目的,但是最终却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少女叹了口气:“似乎最近有很多人在找我?”   “并没有很多人。”在她面前传出声音,随后,一个翠绿的影子寂静落下。   何萍回头看着霍萤:“其实刚才我有打算出手。”   “但是没有想到我能够自己解决吗?”霍萤笑了笑:“其实,我感觉这个世界上找你的人似乎更多一点。”   “我并不否认。”何萍淡淡说道:“但是找到我就已经很难了。”   更别说找到还能够将何萍留下。   “有什么能够找到方别的办法?”霍萤突然开口说道。   何萍淡淡摇头:“如果他不想被人找到,那么就没有人能够找到他。”   “或许有一种办法可以尝试。”   “比如说你被人抓了起来?”霍萤看着何萍说道。   何萍笑了笑:“最好还是不要这样的吧。”   “蜂巢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霍萤继续说道。   “蜂巢并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变化。”何萍淡淡说道:“只是唯独这一次,那个人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掌控全局了。”   “是啊,人继续向前走的话,就会变得越来越孤家寡人。”霍萤看着何萍说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因为我很多事情暂时还没有办法看清。”何萍淡淡说道:“方别曾经告诉过我说,如果有一天暂时找不到他,那么就可以来找你。”   “可是我知道的事情并不比你多。”霍萤摇头说道。   “但是某种意义上,彼此之间的目的是一致的。”何萍淡淡说道:“况且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   “比如说现在的蜂后殿下是不是真的已经变成了薛铃?”霍萤直接开口说道。   何萍沉默,然后点头:“是的。”   “这是不是能算秦向你们示好的举措呢?”霍萤淡淡说道:“毕竟薛铃是一个最大公约数的选择。”   “是啊,她是蜂王殿下的女儿。”何萍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她不会愿意,没有想到她真的肯坐那个位置。”   “这样一来,真正的蜂后地位岂不是很尴尬?”霍萤看着何萍说道。   何萍摇了摇头:“让别人淡忘蜂后的唯一办法就是立下新的蜂后,毕竟如果这个位置一直空缺的话,就永远不会有人将她忘记。”   “但是现在,并不是单纯依靠一位蜂后殿下就能够力挽狂澜的。”   “那么怎样才能够力挽狂澜?”霍萤看着何萍:“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等待那个人派出来强援,然后你和这位强援联手,能够将秦击败或者杀死。”   “秦死了之后,再彻底清洗蜂巢,虽然说蜂巢会因此元气大伤,但是你也会彻底巩固自己的地位。”   霍萤若无其事地说着这些建议。   何萍摇了摇头:“如果真的要杀秦的话,我现在就能够将他杀掉。”   “但是那样的话,您也会死的不是吗?”霍萤看着何萍说道:“其实,我手里还有最后一剂清净琉璃方,是上次给商九歌剩余下来的一些边角料,虽然说有些杂质,药效也不够精纯,但是毕竟还是清净琉璃方。”   如果何萍能够服下的话,那么就能够将自己的伤势再巩固一下,或许即使爆发全力与秦一战,还有机会活下来。   何萍沉默片刻,才终于开口道:“秦不能死。”   霍萤笑了起来。   “何萍你的忠诚,果然只局限于对蜂后殿下,而不是对那个人的。”   何萍摇摇头:“若非如此的话,你也没有办法活到现在。”   “可以说秦现在已经是大多数试图反抗他的意志的凝聚者了,虽然说萍姐你没有办法和秦合作,但是你却依然不希望这个凝聚者倒下,毕竟很多事情,是您没有办法去做的。”   霍萤幽幽说道:“可是单凭现在的局面,秦撑不了太久的。”   “为什么我感觉秦或许真的有可能彻底掌握蜂巢?”何萍说道。   “掌握蜂巢是一回事,但是如果企图向那个人反抗乃至于复仇,就是另一回事了。”霍萤淡淡说道:“我思考了十年的时间,依旧没有想到关于他的任何破绽。”   “方别或许有思路,但是他这个人,就喜欢将一切的事情都憋在自己的肚子里。”   “所以我来找你了。”何萍看着霍萤说道。   “好吧。”霍萤叹了口气:“我来到江南,是想要找一些之前家族所遗留下来的附属家族,但是很遗憾,这些家族有些已经彻底败落,还有一些,差不多已经失去了控制。”   “虽然我可能是最想向他复仇的人,但是力量却完全找不到。”   “真是苦恼啊。”霍萤这样若无其事地说着,同时抬头看向何萍:“事实上,还有一个人或许也很想向那个人复仇。”   “我们可以去寻求她的帮助。”   “谁?”何萍忍不住问道。   霍萤笑了笑:“一个以前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但是如今却可能正在一步步知道事情真相的人。”   霍萤加了这样的定语,何萍很快意识到了霍萤指的是谁。   “薛铃?”何萍说道。   霍萤点了点头:“我记得你很喜欢她不是吗?”   “那个女孩身上,也有着自己的力量。”   “如果她能够将这力量善加利用的话。”   “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第二百章 外出   薛铃并不知道什么是意想不到的结果。   她所得到的只有霍萤并不想来见她的这件事情。   “你说她知不知道如今的蜂后就是我呢?”薛铃看着商九歌说道。   商九歌摇了摇头:“你问我这种事情,应该是问错人了。”   商九歌可不是那种会考虑对方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   因为绝大多数情况下,商九歌面前的人都不会猜到这个身着白衣表情随便的少女,可能就是这个世界上剑术最高的人。   “所以说我才想让霍萤陪我聊聊这些事情啊。”薛铃叹了口气:“不过如果霍萤没有办法过来的话,我们还有第二个人选。”   “宁夏吗?”商九歌直接说道。   “你没有看起来那么笨啊。”薛铃看着商九歌说道。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不笨。”商九歌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只是懒得思考罢了。”   “好好好,懒得思考。”薛铃静静敷衍着眼前的少女:“不过,如果这样的话,宁夏应该我们两个亲自去见,这样的话,成功率会高上那么一点。”   “秦会让你出去吗?”商九歌问道。   “这倒是一个问题。”薛铃站起身来。   “我亲自去问问他。”   ……   ……   现在的薛铃,想见秦真的很简单。   “我想出去。”当看到对方的时候,薛铃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外面的世界对于殿下来说并不安全。”秦抬头看了薛铃一眼,淡淡说道:“并且,以往的蜂后殿下,是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蜂巢的。”   因为从本质上来说,蜂后就不应该离开蜂巢,一旦离开,或许就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   便如同这一次,蜂后之所以会离开汴梁,是因为汪直反叛,应天府沦陷,作为代替那个人执掌蜂巢的角色,在这个毫无征兆地黑天鹅事件中,被迫选择亲临险境,尝试依靠何萍与方别手下的霄魂客栈扭转局势。   但是却没有想到因此却落入了秦的陷阱之中。   如果说蜂后依旧还在汴梁,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毕竟,当时袁崇就在洛城,距离汴梁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   假如全力以赴的话。   “但我并不是以往的蜂后殿下。”薛铃看着秦说道:“我继续呆在这里,对你并没有什么帮助。”   “你呆在这里,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秦淡淡说道。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薛铃说道。   秦看着薛铃:“你要去哪里?”   “找人。”薛铃说道。   “找谁?”秦问道。   “宁夏。”薛铃淡淡道。   “难道一个商九歌还不够吗?”秦看着薛铃。   薛铃摇了摇头。   秦笑了起来。   “好吧,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不过。”秦淡淡说了个不过。   薛铃看着眼前的男人。   秦继续说道:“不过,我不会帮你。”   “并且,你不要离开太远。”   “如果我离开太远会怎么样?”薛铃问道。   秦看着薛铃。   笑了笑:“你会死。”   薛铃默默点了点头,然后轻声说了句谢谢。   “真是有趣。”秦看着薛铃:“明明我说了要杀你,你还要谢谢我。”   薛铃一言不发,转身静静离开。   秦看着薛铃离开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她也不是真的傻,毕竟你对她的偏爱她能感受得到。”殷夜静静在黑暗中说道。   “你就这样纵容她在您的眼皮子底下试图培养自己的势力?”   “并且,商九歌已经算是当今世上的高手,如果再加上智谋能力均属上等的宁夏,以及身怀黑天魔功的黑无,而薛铃依旧深居蜂后这样的高位,他们真的有可能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掀起风浪。”   秦笑了笑,看着眼前的女子。   “难道。”   “风浪不好吗?”   “越大的风浪,其实对我们越有利。”   “还有。”   秦淡淡看向窗外。   窗外黝黑如铁。   “那位陛下的使者,也快到了吧。”   殷夜点了点头。   “自从上次谢恩死了之后,这次的使者,应该会是一个重量级的角色。”   “是袁崇吗?”秦问道。   殷夜摇了摇头:“虽然还不确定,但是我相信不是。”   “为什么?”秦问道。   “因为那位陛下也知道。”   殷夜淡淡说道:“如果说是袁崇到来的话,您和袁崇之间,一定会死一个。”   殷夜看着秦:“我相信您是不会死掉的。”   如果秦不会死的话,那么死的就是另外一个人。   秦摇摇头:“何萍还没有下落?”   殷夜看着秦:“何萍大人是蜂巢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刺客。”   也是最强大的刺客。   所以说她也有绝对的把握可以避开蜂巢的触手。   “真是遗憾。”秦摇摇头:“我本来还是希望有机会和她并肩作战一次,所以当时才没有一心去取她性命。”   “何萍大人也有自己的选择。”殷夜淡淡说道:“不过现在连我也不知道,这场乱局,究竟到什么时候才是结束。”   秦笑了笑:“大概要到他真的死了才算结束吧。”   “不过,是真的太难了。”   “如果我的那些条件他能够答应,我们继续做他的狗也不是不可能的。”   殷夜摇摇头,看着秦:“大人知道,您的那些条件,他一条也不会答应的。”   “那么就真的只能战斗到最后了。”秦淡淡说道,话语平静:“方别那小子,不知道在等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和追求,虽然说我们的目的可能一样,但是最终所采取的手段,却不尽相同。”殷夜淡淡说道。   她看着秦。   “就像如果大人不出手的话,我们的蜂后殿下,也不会从她换成了她。”   “没有想到薛铃作为蜂后真的没有受到大多数元老的反对。”秦叹了口气:“可见,薛平在蜂巢中的余威与人望,比我们所想象中还要大。”   “那位陛下对他如此忌惮,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但是薛铃小姐并不喜欢您。”殷夜看着秦说道。   秦笑了笑:“我也从来不需要那个小家伙的喜欢。”   “她现在,还是太弱了。”   “什么时候她能够成长到她父亲十分之一的程度,那个时候,她才稍微有资格和我平起平坐。”   殷夜笑了起来:“或许要等到很久之后。”   “也或许。”   “这一天会来的很快。” 第二百零一章 海边的女子   应天府外,海边。   万里碧空如洗,海面上有雪白的海鸥起落。   海边有一座小小的房子。   木屋。   很是坚固的木屋,屋前挂着一排的咸鱼,散发着有些难闻的味道。   木屋上,躺着一个身形曼妙的女子,她所穿甚少,仪态慵懒,看向远方的大海,听着涛声,淡淡摇了摇头。   “以前在大漠,总听到那些商人说大海如何如何,大海如何如何。”   “真来到这片大海面前,第一眼确实感到震撼,第一次看海上日出,第一次看海上日落,第一次看潮涨潮落,第一次看暴雨雷鸣,都感慨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景色。”   “但是如果日日都看这片大海,却又感觉一切又平平无奇。”   “所以你不想在这里继续住下去了吗?”在海中,一个黝黑的少年从海面上钻了出来,抬头看着屋顶上的姐姐。“姐姐。”   宁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就不能让我自言自语地感慨一下吗?”   “因为姐姐并不会没有来由地自言自语。”黑无平静说道。   宁夏一时间有些语讷。   在结束了应天府的任务之后,因为方别并没有下一步的指示,可以说每个人都获得了自己的自由,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接下来的方向。   而宁夏就带着黑无来到了这片海边,这里人迹罕至,但是也算风景优美,两个人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单纯在这个海边生存下来并没有什么难度。   正如同宁夏所说,这些天来,她也看了许多美景。   也曾经自由自在地在这片大海之中自由地遨游。   可是,要不要一直继续这样的生活呢?   今天躺在茅草的屋顶上晒着温暖的太阳,感受着阳光在皮肤上酥麻的感觉,宁夏突然有点迷惑起来。   不过相对来说,由于远离了罗教的控制,这些天来,黑无的状况也开始慢慢好起来了,宁欢死后,可以说宁夏心中最大的死结已经慢慢解开,什么时候去和罗教算最后的总账,这当然是一个无法逃避的话题。   但是这个话题却似乎可以无限期地拖延下去。   毕竟宁夏知道,如果说单凭自己姐弟两个人的力量,这趟复仇之旅就是两个人走向死亡的终点。   但是如果拉上了别人,是一起奔向这场死亡,还是带着绝地翻盘的希望?   宁夏并不清楚。   但是,如果这个别人包括了那个少年的话,一切应该还会有转机。   只是,现在那个少年找不到了。   “如果呆够了跟我回去如何?”这个时候,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清亮响起。   宁夏在屋顶上回头,看到了薛铃站在阳光之下对着自己大声说道。   少女一身白衣,黑发赤手,在阳光中似乎发着光。   在她身边,站着握剑的商九歌。   “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宁夏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她在屋顶翻身,趴在屋顶上看着不远处的二人。   “我除了方别的话,谁的话都不在意。”   当初就是方别邀请她加入的蜂巢,如今方别不在了,那么加入蜂巢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   况且,虽然说薛铃与宁夏在霄魂客栈的时候关系不算太差,但是要说真的有多好,也算不上。   “你对外面的情况还不怎么了解吧。”薛铃看着屋顶上的女子静静说道。   “我需要了解吗?”宁夏反问道。   与这个世界上的其他绝大多数人不同,宁夏对于中原将会怎样,其实漠不关心的。   她是因为方别而加入蜂巢,而随着宁欢的最终死亡,其实接下来的一切,都带着某种报恩的意味。   但是随着现在方别的失去联络,在那之前,方别明确了宁夏可以追寻自己的自由的意图。   现在的宁夏,可以说并不需要为任何人而活,只需要为自己而活。   所以,现在蜂巢怎样,江南怎样,朝局怎样,与宁夏并没有什么关系。   而薛铃看着宁夏,点了点头:“或许之前你不需要,但是现在你需要了。”   她静静望着前方,静静说道:“我现在是蜂巢的蜂后。”   宁夏还是知道蜂巢的蜂后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薛铃,确定薛铃不像说谎的样子之后,淡淡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成为蜂后?   “这会是一个相当长的故事,但是这个故事可以等你回去之后我慢慢讲给你听。”薛铃看着宁夏:“我现在需要很多的帮助,我也确定你可以帮助我。”   “这一切都是等价的,你现在帮助我,在未来,我可以帮助你。”   薛铃静静说道。   而宁夏则轻微地摇了摇头:“抱歉,我对你没有那么信任。”   薛铃撇了撇嘴,这可还真是扎心了呢。   确实,之所以大多数人不愿意回来,原因就是因为她并没有方别那样大的人格魅力和稳如泰山一般的表现。   “那么我给你讲讲目前的情况吧。”薛铃看着宁夏:“我其实还是走了很远的路,才找到了这里,并且,除了商九歌之外,我没有带任何人。”   “难道说一个商九歌还不够吗?”宁夏看着商九歌,淡淡道:“我现在感觉,连黑无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没有打过还不知道。”商九歌看着慢慢从海水中走出来的黑无,这样有些跃跃欲试地说道。   “我不介意打一架。”黑无全身滴沥着海水,在松软的沙滩上走来,一步一个脚印。   “但是你的剑稍微有点快。”   一把稍微有点快的剑,就真的有可能伤到黑无了。   之前的黑无可以无视商九歌的剑意,但是现在的商九歌,剑意较之她刚下山的时候,何止强了一点两点。   “要不我们换个办法?”宁夏看着薛铃说道。   “什么办法?”薛铃问道。   “虽然说我也对你的故事稍微有点感兴趣,但是我并不确定你的故事能不能打动我。”   “所以我们换个简单的方法。”   “你和我打一架,黑无和商九歌同样打一架。”   “赢家通吃。”   “你看怎么样?”   “那么如果一胜一负呢?”薛铃马上问道。   “那么就是淘汰赛了。”宁夏毫不犹豫地说道。   比如说商九歌胜,薛铃败,那么接下来就是商九歌和黑无的战斗。   听起来还蛮有意思的。   “那么,我能不能挑选对手呢?”   薛铃看向黑无。   这样说道。 第二百零二章 我需要你   当薛铃这样说的时候,黑无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宁夏。   一胜一负确实是很尴尬的局面,如果这样的话,这个时候方别在场应该会推荐KOF赛制。   所谓KOF赛制,也就是拳皇赛制,一般来说每队三个人,打完收工,比如说我方八神连挑对面草薙京大门红丸,那么后面的两个人就不用出场即可获得比赛的胜利。   总之就是要打到吐为止。   这才是真正的武道家应该选择的赛制好吧,直到对方无人可打的时候,这场战斗才宣告结束。   只可惜方别此时不在,没有办法提出来这么有建设性的建议。   而宁夏笑了笑:“有点意思,你对商九歌就这么自信?”   因为其实,现在场上最强的选手就是商九歌,随着商九歌下山以来一路开挂突飞猛进式的进步,现在已经很难确定这个少女究竟有多强。   或许新的江湖榜会给商九歌一个合适的位置。   不过看目前蜂巢的情况,新的江湖榜似乎很难排出来的样子。   但是清净琉璃方带来的清净世界境界,外加紫极天象这样的紫色内功心法的辅助,商九歌本身就接近于举世无双的剑术,让商九歌现在成了一个几乎最难以估量战斗力的角色。   当然,从她被秦打得很惨来看,战斗力依旧没有到那个天花板的级别。   可是没有到那个天花板,也意味着和那个天花板已经很近了。   “要不我带着商九歌来做什么呢?”薛铃有些大大咧咧地搭起来了商九歌的肩膀,这个姑娘吧,你远观觉得她高冷难近,相处久了才能够理解到她的脑回路的清新脱俗。   但是,简单来说,商九歌是一个很好亲近的人。   因为她从来不抗拒和别人的亲近。   “所以你打算怎么挑呢?”宁夏看着薛铃。   其实宁夏和薛铃算得上是还有的一打。   黑无和商九歌也有一战之力。   但是就好像上等马打中等马,无论过程如何,如果没有人打得过商九歌,那么结果就不会改变。   “当然是一个一个挑了。”薛铃看着宁夏笑着说道:“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感觉你这么美,一定是一条美人蛇。”   “多谢夸奖。”宁夏淡淡说道。   “我也没有想到后来我们真的可以住在一起,像是同伴一样生活。”薛铃继续说道:“当初宁欢到来的时候,你跟着他离开的时候,我就站在方别的身边。”   “我问方别为什么不去救你,他说不是时候,也说和你有过约定。”   “我很诧异你会那么地相信方别,当然,最后方别也完成了自己的承诺。”   “现在方别找不到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想自己应该做一点事情,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我知道我不是那么厉害,我也知道自己不是那么聪明,父亲将我保护地太好了一点,关于他的事情,我是大多都不知道的。”   “但是现在知道了,就更应该做一点什么了。”   “所以,我想请你来帮助我。”薛铃伸手指向宁夏。   “然后,就像你说的。”   “我们先来打一架吧。”   这样说着,薛铃迈步上前,原本伸出的手指重新收回了拳头。   握拳,屈肘,运气,最终便是霸气地一拳挥出。   快。   不仅快,威势更是强大无比。   宁夏看着眼前冲来的薛铃,侧头微微一笑。   薛铃的拳风已经将宁夏深栗色的长发扬起,而宁夏则已经伸出了两根指头。   她用两根指头托住了薛铃的拳头,然后静静侧身回拉。   与金刚不坏神功的威猛霸道相比,宁夏的主修功法诧女神功,则更偏向于轻巧灵动,姹紫嫣红,明显是更适合女子修炼的功法。   毕竟原本薛铃能够修炼金刚不坏神功就是一番百年难遇的奇遇。   极刚对极柔,两个人瞬间就已经战作一团,宁夏的身形上下翻飞,不停有拳脚攻出,但是薛铃就是一番大开大合,无论你什么招式,我都是平平淡淡的一拳一脚递出,一力降十会,纵然你四两拨千斤,但是依然拨不动我的不动如山。   而商九歌看了一会宁夏与薛铃的战斗,随即将目光转向黑无:“既然他们开始了,那么我们也不能闲着不是吗?”   这样说着,商九歌抬手扔掉了手中的剑。   黑无看着商九歌的动作,笑了笑:“你空手可打不过我。”   “你还是有点厉害的,你踹我的那一脚现在还有点疼呢。”商九歌淡淡说道:“那个时候我还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把你揍一顿解心头之恨,只是没有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但是就像你说过的,我现在的剑有点快,这样有点快的剑,其实并不适合这样的场合。”   这样说着,商九歌在地上走了两步,最终弯腰捡起来一根鱼骨。   这是一根洁白修长的鱼骨,长约四尺有余,尖端依然锋锐。   但是很明显,这根鱼骨只适合刺击,对于斩切毫无疑问很是苦手。   “这条鱼好不好吃?”商九歌问道。   “不太好吃。”黑无想都没想就直接说道。   “那就好。”商九歌笑了笑,然后握着这根雪白的鱼刺,向着黑无笔直刺了过去。   黑无看着商九歌的来势,一瞬间,黑天魔功便运转全身,原本就黝黑的肤色,此时的黑色变得更加深沉起来,不知道是真气的颜色便是黑色,还是说当功力运行之后,他的血液也慢慢变成了黑色。   总之,此时的黑无,原本干瘦的躯体肌肉慢慢开始变得膨胀起来,就好像从虚空中汲取了力量。   一拳。   黑无对着商九歌的鱼刺,就是笔直的一拳。   一拳对一剑。   商九歌吃了一惊,在空中腾跃而起,在黑无的上空翻过。   少女回头,看向黑无:“你犯规!”   “如果我手里是绯夜的话,你怎么敢和我这样对剑!”   如果商九歌手中是绯夜的话,那么这一剑就有希望将黑无的拳头击破,手臂刺穿。   但是如果商九歌的手中只是一柄平平无奇的鱼刺的话。   那么碎掉的就是鱼刺。   “这就是战斗啊。”黑无看着商九歌,淡淡评价道。   “本来就没有什么规则和道理。” 第二百零三章 新的黑天魔功   战斗本身就没有什么规则和道理。   对于黑无的这句话,商九歌并没有办法反驳。   哪怕这场并不算真正的生死相搏,商九歌就是害怕和黑无这样的顶级高手动手,自己可能会收不住手,所以才弃绯夜剑不用。   但是不用绯夜剑,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一个大优势,而黑无反而运用这样被放弃的优势,反过来攻击自己,这就让商九歌很不开心了。   但是黑无的话又太有道理,商九歌只能叹了口气,然后看了看黑无身上浮动的黑色雾气:“你之前没有这样过对吧,是之前隐藏了实力吗?”   黑无像是看傻瓜一样看着商九歌:“我上一次全力出手是对阵宁欢,在宁欢面前,保证不死就要竭尽全力,我哪里还有机会隐藏实力。”   “但我感觉你比之前更强了。”商九歌说道。   “有方别的一定功劳。”黑无说道:“我看到方别能够调整功法之后,拜托他也尝试运行了一下黑天魔功。”   “这种功法也能运行吗?”商九歌惊呆了。   虽然说商九歌没有真正见过黑天魔功的秘籍,但是黑天魔功的传说也一直在江湖中流传。   作为魔教能够和金刚不坏神功媲美的顶级炼体功法,不同于金刚不坏神功源远流长,越练越强的特性,黑天魔功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够造就一个顶级高手,但是这样的造就,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当然非常庞大了。   可以说黑无能够修炼成功黑天魔功,成为罗教护法,本身就是一个有点不可思议的事情。   堪称奇迹。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黑天魔功并不是什么多多益善的武功秘籍,哪怕说它的价值评级在方别的评价中称得上是紫色史诗,但是依旧不适合平常人去修炼。   而方别真的可以运行黑天魔功吗?   “我也这样问过,方别说他可以试试。”黑无点头说道:“试过之后,他说自己确实没有办法修炼,因为功法要求过于苛刻,并且。”   黑无指了指太阳穴:“他说练起来很费脑子。”   “他补充了一句,物理意义上的费脑子。”   “这应该也是黑天魔功的修炼者浑浑噩噩的原因吧。”黑无这样感慨了一句。   “方别真是了不起啊。”商九歌听到这里,也不由由衷赞叹了一句。   她是听过方别三五神功原理的人,所以说也知道,方别自己看过的运行过的内功越多,他就越能从中汲取养料,进而提高自己。   但是方别也不是什么生冷不忌的人,黑天魔功究竟对于方别有没有帮助,或者说危害大于帮助还是帮助大于危害,可能就只有方别一个人知道了。   “所以说方别帮你修改了吗?”商九歌不确定地问道。   黑天魔功这样的武功,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修改起来更是千难万难。   更何况就像方别所说的,黑天魔功练起来费脑子,这就更会让方别敬而远之了。   毕竟,方别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可能就是脑子了。   “他告诉我说,黑天魔功有一部分和霸秦神功有相似之处,二者可能彼此之间有些牵连。”黑无看着商九歌说道:“所以最终他尝试将涉及到头部经脉运转的部分用霸秦神功的功法进行了覆盖,只是最终结果还不确定,让我自己尝试。”   “这是大概什么时候的事情?”商九歌问道。   “还在汴梁的时候。”黑无说道。   “那就是快两个月了。”商九歌叹了口气:“不过现在的状态,似乎有所好转?”   “要试了才知道。”黑无淡淡说道。   “好吧。”商九歌叹了口气。   黑无如今的状态,确实已经不是最初的黑天魔功,虽然说不知道改良之后的黑天魔功和改良之前孰优孰劣,但是最少现在黑无没有被练坏,就真的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商九歌看了看手中的鱼刺。   知道自己有些草率了。   即使说面对最初版本的黑无,其实现在的自己也不敢说稳胜。   黑无有句话是怎么说呢?   就算你再强,黑天魔功都有能力和你对上两招,这是黑天魔功的特性所决定的,毕竟单纯比拼力量和身体强度的话,修炼黑天魔功的本身就等同于怪物级别的存在。   而如果用鱼刺的话,大概只能尝试高手过招点到为止了。   这样想着,商九歌抬起手中的鱼刺,向着黑无远远再刺出一剑。   远远刺出,随后剑气纵横而出。   黑无看着商九歌,依旧是平淡一拳打出,匹练一般的白色剑气瞬间被黑无一拳打得粉碎,随即黑无倾斜身体,单脚支撑,下一瞬间,一记鞭腿就如同飞一般地向着商九歌而去。   商九歌脸色微微发白。   发白是紧张。   但是也是兴奋。   因为商九歌玻璃大炮的体质,面对黑无这种抗揍的人形坦克,其实是吃亏的。   商九歌唯一的机会就是只攻不守,利用手中剑器之锋利,强行打破黑无的防御,再寻求胜机。   如果单纯想和黑无取得招式上的胜负,那么黑无就和商九歌以伤换伤,商九歌的一招一式黑无是真的可以硬抗,但是黑无的任何一招,打在商九歌身上,少女就绝对招架不住。   比如说现在黑无的这一腿。   商九歌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鱼刺,抿住嘴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向黑无的膝盖。   黑无身体瞬间下沉,整个人的飞腿硬生生被他压了下去,然后一腿砸中商九歌面前的沙滩,随后黄沙四溅,黑无的整条腿都砸进了沙土之中。   黑无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商九歌:“你是想废了我这条腿?”   商九歌握着手中的鱼刺,表情有些无辜:“你这一腿过来,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会被你废掉?”   “我有分寸的。”黑无看着商九歌说道。   “我最不敢相信的就是你的分寸了。”商九歌老老实实说道。   能让商九歌这样说的大概这个世界上只有黑无一个人了。   毕竟商九歌记忆犹新自己是怎么被他踹飞的。   现在的力气,很明显要比之前还大。   “我只相信自己手里的剑。”   商九歌继续说道。 第二百零四章 你不讲武德   一时间,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架已经有些没有办法打下去了。   毕竟两个人不是一个风格的。   黑无皮糙肉厚,力大劲猛,商九歌普通的招式就是给他挠痒痒,但是真来狠的,黑无就承受不住。   而同样,商九歌硬碰硬是连黑无的一招都接不下来,她想取胜就只能攻击黑无的要害,或者一些比较致命的破绽。   如果是生死之搏的话,没得说的,打就完了。   反正最后两个人肯定只能站下来一个,并且商九歌胜面稍大。   但是如果是这样点到为止的较量的话,就算商九歌真的只用一根鱼刺作为武器,这架也是很难打下去的。   “要不就这样吧?”黑无看着商九歌说道。   然后他慢慢将腿从沙地中拔了出来。   商九歌点了点头,有点意兴阑珊地放下了手中雪白的鱼刺。   她现在已经理解为什么方别死活不和他打架的原因了。   也是害怕出现这种情况。   “好吧。”商九歌非常不情愿地说出来这句话:“要不就这样吧。”   “以及,她俩打完没有?”商九歌问道。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另一个战场。   而那边的答案就是没有。   相比于黑无与商九歌这边基本上难以为继的战斗,宁夏和薛铃的战斗要焦灼很多。   因为这注定就是一场焦灼的战斗,毕竟宁夏和薛铃之间的差距不大,又不像黑无与商九歌那样打起来针尖对麦芒,稍有不慎就是一死一伤的后果。   薛铃的金刚不坏大开大合,力大势沉,正统的佛门武功气息悠长,本来说邪不压正,但是宁夏的诧女神功却极尽轻柔袅娜,薛铃每一拳一脚都力超千钧,却始终只能擦到宁夏的衣角。   所以说黑无和商九歌这边已经差不多打出来结果,但是薛铃和宁夏这边,却似乎依旧是一场漫长的战斗。   “如果他们也打平了我们该怎么办?”商九歌不由问道。   他们两个不好分出胜负,所以只能算作平手,但是宁夏和薛铃这边,好像也是很难分出胜负的样子。   黑无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过如果都是平手的话,至少说我们就不会跟你们走了。”   “这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商九歌点了点头,然后提高声音对着战斗中的薛铃:“林雪,你要是再不努力的话,这趟就白来了。”   薛铃听了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商九歌这是真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带你来是做什么的,不就是让你过来给我当打手吗?   现在可好了,你在旁边打了半天,最后什么都没打出来,最终还要指望我来翻盘。   不过这样想着的时候,薛铃依然奈何不得眼前的宁夏。   因为说白了就是三个字。   打不着。   宁夏身形变幻莫测,薛铃的金刚不坏也不是什么以速度取胜的武学,倘若硬碰硬的话,宁夏早就被薛铃给打飞了,但是宁夏始终不和薛铃硬接,只是运用诧女神功,时不时尝试打击薛铃身周要穴,但是这些打击一时间也奈何不了薛铃,两个人的战斗才纠缠下来。   薛铃心中发急,瞬间运起了十二成的功力,全力向着宁夏一掌打去,宁夏当然依旧不接,侧身躲过的同时笑眯眯地问道:“怎么,你急了?”   话音未落,薛铃飞起一脚,向着宁夏横扫而至。   无论速度还是精准,都要比之前的拳脚更快。   宁夏吃了一惊,原本就稍微有点分神,此时薛铃这几乎天外飞仙的一脚,让她登时有些招架不住,只能手腕一抖,运起缠字诀和卸字诀,眼看着薛铃的一脚斜上飞来,而宁夏则身形随着脚也飞了起来,衣袖和手都缠住了薛铃的飞腿,竟然像是牛皮糖一样,薛铃一时间竟然也是甩不下来。   但是薛铃瞅的就是这个机会,眼看宁夏缠住了她的脚,一时间虽然她自己行动受限,但是宁夏也同样限制住了自己,少女收拳,然后一掌向着宁夏推出,却是峨眉派的金顶绵掌。   薛铃当初刚来的时候冒充峨眉派弟子,所以说学了一些粗浅的峨眉功夫,但是这些峨眉功夫后来随着空悟高僧化去薛铃的内力转之以佛经大金刚神力,所以峨眉的武功,薛铃已经许久没有用过了。   不过薛铃几次对敌之后,发觉少林的武功虽然刚猛是刚猛极了,但是变化却少得可怜,几乎都是直来直去大开大合的武功,虽然硬碰硬当金刚萝莉是真的很爽了,可是在和殷夜的那一战之后,却同样也被殷夜的斗转星移给打得苦不堪言。   所以说,其实早在殷夜还在船上的时候,薛铃就尝试找过殷夜,来探讨一下自己金刚不坏神功的不足,而成为蜂后之后,殷夜更是随叫随到,在蜂巢的后备支援下,薛铃才开始尝试修行了一些像是峨眉派金顶绵掌这样同出佛门,但是却变化更多的巧劲功夫,当然,原则上来说如果会拈花指法,薛铃的实力才能够全部发挥,怎奈拈花指法是真的学不会。   总之,说时迟那时快,眼见着薛铃一脚飞出,宁夏卸缠住脚劲,却没有想到薛铃直接就是上前一掌,看似轻飘飘的,其中却蕴含着数重变化。   宁夏神情终于变得严肃起来,抬起芊芊素手,认真和薛铃对了一掌。   这才是宁夏第一次和薛铃硬碰硬的对决。   惊涛明玉掌!   薛铃原本心中狂喜,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对掌之后,宁夏的内力却如同层层波涛一样连绵不断地向着自己涌来,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而宁夏则看着薛铃,静静地笑了笑。   然后她缓缓张开嘴巴。   在宁夏的口中,竟然含着一根雪亮的银针。   此时宁夏口中真气催动,银针瞬间破空而出,笔直飞向薛铃的眼珠。   在一旁观战的商九歌惊了个呆:“你做什么!”   说好了只是江湖切磋点到为止。   你怎么还不讲武德!   搞偷袭!   搞窝里斗!   而薛铃则同样丝毫不惧,低头,向前,一记头槌砸向了宁夏的额头。   宁夏直接被薛铃砸飞了出去,然后晃悠悠地跌倒在地上。 第二百零五章 我还有机会吗?   宁夏的寒魄银针正打在薛铃的额头上。   然后蹭掉了一点油皮。   没办法,用金刚不坏神功,就是这么自信。   然后薛铃的脑袋就正正砸了过去。   怎么说呢?   脑瓜子嗡嗡的。   宁夏跌坐在沙滩上,侧头捂住脑袋,一时间是彻底失去了再战能力。   这就变成了一个你跺你也麻的时间了。   而薛铃则几乎浑然无事地来到了宁夏的面前,然后伸出了一只手。   看着眼前娇无力的女子,侧头笑了笑:“你看,我最终还是赢了不是吗?”   宁夏抿着嘴唇无奈地笑了笑:“你是真的很想赢啊。”   这样说着,宁夏伸手握住了薛铃的手。   ……   ……   殷夜静静看着黑无和宁夏跟在薛铃的身后回到了船上。   侧头:“她似乎做到了。”   “是啊,她做到了。”秦在一旁静静说道。   “你的蜂后正在不动声色地扩大自己的力量。”殷夜看着秦说道。   “这原本就是她的自由。”秦笑了笑。   依旧对此似乎漫不经心的样子。   “她所拥有的自由已经超过了当初蜂后殿下所拥有的自由,如果说这也是大人所谋划的一部分,那么我只能说自己看不懂了。”殷夜淡淡说道。   “这并不是我谋划的一部分。”秦看着窗外:“如果宁夏不想被我们找到的话,你说她做得到吗?”   殷夜想了想,然后开口道:“可以。”   “但是她被找到了,非但找到了,并且还跟着薛铃回来了,那么,我更愿意相信,这原本就是方别所希望看到的事情。”   “便是薛铃能够依靠我和她父亲的关系,在蜂巢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殷夜用手轻轻托住下嘴唇,然后开口道:“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处呢?”   “对于下棋的人来说,每一步闲棋都有自己的意义。”秦淡淡说道:“当方别还在棋盘上的时候,他只能作为一颗有力的棋子。”   “但是当他强行将自己放置在棋盘之外的时候,他才有可能真正下出来自己的棋路。”   “大人对他的评价,似乎要比我对他的评价还要高。”殷夜不由说道。   “因为他值得这么高的评价。”秦淡淡说道,然后他转头看向殷夜:“对了,那个人那边,有何动静?”   对于秦而言,薛铃这边永远都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所要关注的大头,永远是那位陛下。   如今他掀翻了那位陛下的棋盘,接下来,就要看那位陛下应该怎么回这一手。   “动静不大。”殷夜静静说道:“袁崇已经回了燕京,但是迟迟都没有再从燕京走出。”   “正如同大人所猜想的那样,袁崇不会来到江南,和大人来一招将军。”   将军便是王要见王。   “好像是你所猜想的啊。”秦看着殷夜,笑着说道。   殷夜平静注视着秦的燕京:“我只是大人的左膀右臂罢了。”   所以我的猜想便是大人的决断。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一只雪白的信鸽向着大船飞来,最终停在了秦面前的窗台。   秦稍微有些意外。   殷夜上前抓住鸽子,一边喂食一边打开了鸽子脚上的铜管,然后皱了皱眉头。   “上面写的是什么?”秦开口问道。   “吕渊回来。”殷夜平静说道。   ……   ……   是的,来的人是吕渊。   哪怕说吕渊在洛城办了一个好差事,然后风尘仆仆带着宁欢的人头去给圣人报喜。   但是这一次,圣人依然让吕渊再下江南。   来解决这原本已经该解决的事情。   吕渊并没有穿锦衣卫的官袍,而只是穿着一件寻常的黑色罩衫。   他站在甲板上,望着面前的秦。   没有说话。   而秦则笑了笑:“吕大人没有穿官服,是不是有些见外了?”   “谢恩就是死在这里的?”吕渊开口就反问道。   秦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   “他是陛下的人。”吕渊说道。   “是的。”秦继续点头。   “打狗还需要看主人呢。”吕渊继续说道:“更何况是杀人。”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秦点了点头,平静说道。   吕渊看着秦的脸。   “但是我并不打算承担。”   “我给过谢恩选择,但是他没有珍惜。”   “是吗?”吕渊问道。   “是的。”秦点头。   两个人的交谈,总有这么一些乏味。   吕渊笑了笑,回头看向滔滔长江。   “所以今天,我是不是也要死在这里?”   秦没有点头:“这要看吕大人怎么选择。”   “毕竟吕大人是个聪明人,我所见过的聪明人不是很多,但是吕大人绝对是其中一个。”   “我来的时候,圣人对我说了一些话。”吕渊没有回答秦的话,而是接近有些自顾自地说道:“他可以承认你现在对蜂巢的所有权。”   “同时,你也可以成为蜂巢的下一任蜂王。”   秦看着吕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说话的圣人。”   “那么,我倒要问问,圣人可以给我一些什么东西?”   吕渊平静看着对方:“当然,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首先,圣人要求,你必须将蜂后殿下交出来。”   “不知吕大人说的是哪位蜂后殿下?”秦静静反问道。   “这个世界上原本就只有一位蜂后殿下。”吕渊望着秦:“你该不会认为,随随便便的什么人,都有资格称之为殿下吧。”   “那么很抱歉。”秦看着吕渊:“蜂后殿下被引蜂人何萍给劫走了。”   “我现在也在追查何萍的下落。”   “如果吕大人愿意的话,那么可以先帮着我们追查一段时间。”   “或者。”   秦抬手,有人送出来一个红木的盒子,放在了吕渊的面前。   “帮个忙,带着汪直的头回去见圣人。”   “就告诉圣人说。”   “一切都可以谈,我其实很好说话的。”   吕渊看着面前的红木盒子,没有动。   而是抬头看着秦:“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当初给谢恩的选择,就是这两个选择吧。”   秦点头:“不愧是吕大人,猜的真准。”   “您看?”   秦看着吕渊:“我还有机会吗?” 第二百零六章 天下第一   秦接近真心诚意地说出了这句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而吕渊则摇了摇头:“很抱歉,这两个选择,还是真的没有办法选。”   “所以说,你是真的不愿将蜂后殿下还给圣人吗?”   秦看着吕渊:“我没有办法交出一个我根本没有的人。”   “那么这个可以姑且搁置一下。”吕渊继续说道:“圣人还说了,倘若做不到的话,那么就要将薛平的女儿交给我,让我带回燕京。”   “同时,让方别成为蜂巢的下一任玉蜂。”   秦静静看着吕渊:“就这两条?”   吕渊点了点头:“就这两条。”   秦笑了笑:“我感觉不太够啊。”   “但这已经够了。”吕渊看着秦,冷冷说道。   “这真的不够。”秦看着吕渊:“我这里还有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秘籍一本,您同样可以拿回去带给圣人。”   “并且还有一份这次跟随我反叛的名单,毕竟蜂巢这样大,如果连根拔起了,再重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有必要分出一个善恶忠奸。”   吕渊明白了。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对吧?”   秦笑了笑:“明明是吕大人先和我开玩笑的好吧。”   “那位陛下拿出来的两个条件,是我已经有了的东西,拿我有的东西,去换自己没有的东西,天底下如果有这么大的玩笑可以开,我同样,也可以和吕大人多开几个。”   吕渊有些沉默不语。   其实圣人给的条件也完全不算是秦已经有的。   承认秦对蜂巢的掌控,封秦为蜂巢的蜂王。   这虽然说有些聊胜于无,但是就好像军阀割据的时代,你占山为王,分裂州县,自称什么太守什么州牧,但是真的只是自嗨,没有别人的承认就是过家家的把戏。   而天底下最大的认可,莫过于皇帝的亲自册封,这才是安然落袋。   如今圣人所打的也是这个主意,秦如今的所作所为就是悍然反叛,鹊巢鸠占,但是一时间,即使是圣人,对于蜂巢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因为之前最得力的手下都被他自己收拾了,所以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承认秦的地位和所有权,算是将其合法化。   但是作为代价,秦却要交出来一些核心的人物,顺便再在秦的心脏中扎进去一根钉子。   方别就是最好的钉子。   以及玉蜂的权力之大,原本就是众所周知的,而方别和秦不对付,本身也是众所周知。   “所以呢?”吕渊看着秦。   “所以我不答应。”秦平淡而果断地说道。   “那你就是在逼殿下与你全面开战。”吕渊看着秦说道:“这会是什么后果,你一定清楚。”   “我可能会死。”秦笑着看着吕渊:“但是我同样可以保证,陛下也不会好受。”   “既然如此,就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吕渊缓缓说道。   “在下的牙口不好,吕大人敬的酒,在下没法吃。”秦看着吕渊说道。   “那什么样的酒你才愿意张口呢?”吕渊反问道。   “第一,我不做蜂王。”秦淡淡说道。   吕渊稍微有些吃惊。   不做蜂王,那还能做什么?   而秦紧接着继续说道:“同样,我也不做玉蜂。”   “如果陛下真的坚持,并且方别也愿意的话,我可以将玉蜂的位置留给他。”   吕渊看着秦,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而秦则继续说道:“第二,新的蜂后,必须是薛铃,这个没有人能够改变,你不能,陛下不能,我也不能。”   “为什么你如此坚持这个看似没有意义的事情。”吕渊看着秦说道:“蜂后是谁从来都不重要。”   “不不,蜂后是谁这一点,非常重要。”秦看着吕渊说道:“薛铃是我们与陛下都能够接受的一个人选,也是最好的折衷人选。”   吕渊并没有反驳这句话,他沉默片刻:“那么还有第三对吧。”   “是的,还有第三。”秦点了点头:“第三,蜂巢的事务,今后圣人不能指手画脚地参与。”   “江湖与朝堂,本应该是泾渭分明的,但是圣人以他的力量破坏了这一切的平衡,从今天起,还请一切恢复最初的样子。”   吕渊像是看着疯子一样看着秦:“你疯了吗?”   “倘若这样的话,圣人的一切妥协还有意义吗?”   “他能够获得什么?”   秦淡淡看着吕渊:“一个能够为他所用的蜂巢。”   吕渊不由嗤笑起来。   如果真的如同秦所说,秦不再担任蜂巢明面上的职务,等同于替代了之前圣人在蜂巢扮演的角色,并且失去了直接任命的蜂后,圣人也失去了对蜂巢的干涉手段。   到了那个时候,秦不但手握整个蜂巢拥兵自重,甚至连蜂巢的人事权,财政权,情报网络,都成了秦的囊中之物。   到了那个时候,秦所说的一个能够为他所用的蜂巢本身,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该不会真的把圣人当做三岁小孩吧。”吕渊看着秦平静说道。   其实话说到这里,两个人之间的谈判,已经无限逼近了破裂。   “当然不会,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怪物,过去的怪物,现在的怪物,未来也是怪物。”秦看着吕渊,静静说道。   他说着无比僭越狂悖的话语,但是态度却无比的平静。   吕渊叹了口气,低头看着眼前的甲板。   “你不过是依仗着圣人不想再发动这场战争罢了。”   “倘若圣人有一天能够腾出手来,你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秦摇了摇头:“你说错了。”   “我说错什么了?”吕渊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开出这样条件的依仗,不仅是因为现在那个人他自己自顾不暇,到了需要妥协的时候。”   “还有就是。”秦看着吕渊:“我才是这个武林的天下第一。”   “所以,我有向任何人讨价还价的资格。”   吕渊抬头看着秦:“你配吗?”   秦双手向后拉直,身体前倾,就这样以一个接近邀请的姿势看着吕渊:“吕大人不信的话,可以自己亲自来试试。”   话音未落,吕渊身周紫气升腾而出,他径直上前,一掌向着秦的胸口拍去。   秦同样伸手。   和吕渊对了一掌。 第二百零七章 寒冰神掌   吕渊所修习的功法乃是锦衣卫的秘传心法,也便是紫气东来。   在方别的分级中,锦衣卫这门功法属于蓝色功法,听起来似乎不是很厉害的样子。   但是如果考虑到华山紫霞神功也是蓝色功法,何萍原本所修炼的明玉功也是蓝色功法,乃至于真正能够称上紫色功法的内功,除了少林的易筋经和金刚不坏神功之外,几乎寥寥无几,那么就可以看出来,蓝色功法真的不是泛泛之辈。   便如同当日宁怀远潜入华山,所想要偷学的也不过是紫霞神功和独孤九剑这两门武功。   而吕渊则是真正将紫气东来修炼到了大成。   而紫气东来并算不了什么,真正的杀招乃是吕渊所推出来的这一掌。   吕渊虽然平日看似庸碌无为,媚上欺下,但是要说深藏不露的老狐狸,普天之下应该算吕渊为一号人物。   而此时,他已经欺身到了秦的近前。   一掌推出,风雷声动,而秦则慢慢悠悠地和吕渊对上了一掌。   两只肉掌相触,一时间有些云淡风轻的感觉,而在下一瞬间,秦向后退了三步。   只见他对掌的右手上已经裹上了一层雪白的寒霜。   “这是什么掌法?”即使是秦,对面吕渊的这一掌也有些不可思议。   “有谁会将自己的杀手锏在生死之战上告诉对手呢?”吕渊站在原地,淡淡说道。   “我只是没有想到,吕大人隐藏的比我想象中还要深,这样的阴寒掌法,亦正亦邪,险恶至极,绝对不是什么正派的武功,恐怕吕大人所学来路也不正吧。”   这样说着,秦轻轻一抖右手,右手上的冰霜便化作白雾散去。   “无论如何,有一点防身的手段也是好的。”吕渊看着秦说道:“你的武功究竟是不是天下第一,我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   “但是想走,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秦淡淡说道,然后终于动了。   之前秦自从展露真正实力之后,几乎没有全力出手过。   上次对阵何萍的时候,刚开始的试探阶段,两个人都没有使出全力,秦更是几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最后尝试拿下何萍的时候才被端午偷袭,直接拽到了船底江中。   而谢恩那一战,因为实力的差距过大,秦甚至只依靠真气的优势就能够让谢恩溃败。   不过吕渊则是谢恩所远远不可相提并论的角色,作为如今锦衣卫中最有可能接替锦衣卫指挥使的角色,他的武功绝对比这个世界大多数人所以为的还要更强。   如果说刚才秦还有一些怀疑的话,那么现在一掌对过,秦就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是自己能够轻易擒下的人。   秦大步上前,空中挥拳,然后一拳向着吕渊凌空砸去。   那是夹杂着八荒六合真气的一拳,攻势之强,力道之大,可以说江湖中绝无仅有。   并且还很快。   当吕渊意识到的时候,拳风已经到了面前。   瞬间。   吕渊的黑衣撕裂开来,他整个人的身体也被打飞出去,然后落在了身后的船舱木板上。   一声巨响,木板折断,吕渊整个人也陷了进去。   但是秦并没有停止他的攻击,在那一拳打出之后,秦整个人也几乎随着吕渊的身形而上,吕渊倒地的时候,他几乎已经如影随形来到了吕渊身边,随后便是朝着吕渊面门的第二拳挥下。   如果这一拳打实了,那么纵然吕渊有十条命,也会被打掉九条。   吕渊不由叹了口气。   他原本还想借着秦的这一拳逃跑,毕竟假装中招随之逃跑这一招,在老阴比领域中是永远不会过时的经典绝技。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秦竟然穷追不舍。   秦落下的拳头碰到了吕渊伸出的手掌,寒冰真气涌出,瞬间封冻了秦的半边身躯。   吕渊面色凝重地抓住秦的拳头借力而起,同时再一拳砸向秦的胸口。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砸中了秦的胸口,吕渊用上了自己的十二成功力,这一瞬间他不由面露喜色。   但是随即,吕渊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这感觉不对。   明明他用寒冰真气封住了秦的动作,然后用自己的最强功力直击秦的胸口,胸口乃是人体要害之处,就算打不破内脏,就算只是打断几根肋骨,也轻易可以让秦无力再战。   秦所吹嘘的天下第一,不过是自吹自擂的虚妄罢了。   但是这一刻,吕渊一点都不感觉自己赢了。   他看向面前的秦的面孔。   只看到了秦的笑容。   是的,秦在看着吕渊笑。   秦硬碰硬地接下了吕渊的全力一击,依然望着吕渊在微笑。   是微笑,更是嘲笑。   “就这?”秦带着轻蔑的笑容,挥动左手,直接将吕渊凭空扇了出去。   吕渊的身体在甲板上不住翻滚摩擦,最终才侥幸停下,他倒在地上,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看着正向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秦,感觉视野都有些模糊。   秦的身影在眼前摇晃分裂。   “不对,这不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吕渊喃喃道:“不对,这不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吕渊重复了两遍,在他看来,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至少,绝对不会这么的强大。   令人绝望又窒息的强大。   就算是真的金刚不坏,也未必能够挡住吕渊的近距离全力一拳。   “你怎么又知道了?”秦一边走来,一边淡淡说道:“所以我说,你们坐井观天太久了,根本就不知道,如今的武学究竟有多么强大。”   “或者说,你的那位圣人,从来不肯将自己所拥有的那些武学分享给你,因为在他看来,工具是不需要太强的。”   这样说着,秦静静举起右掌,打算给吕渊最后一击。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道剑光在秦的面前出现。   明亮,锋利。   并且快如闪电。   秦抬头,变掌为拳,一拳打碎了那道剑光。   而在他面前,一袭绿衣静静出现。   何萍持剑,站在秦的面前,手中提着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吕渊。   “你难道能够将一件事在我面前做两次吗?”秦看着何萍冷冷说道。   何萍曾经在秦的面前逃过一次。   但是她还能逃第二次吗?   “我并不需要逃。”   何萍看着秦淡淡说道。   她指了指秦的身体:“今天如果要再打上一场的话,最后活下来的未必是你。”   秦的半边身体,依然包裹着白色的寒霜。 第二百零八章 水边磨坊   何萍最终还是将吕渊给带走了。   即使是现在这种状态的秦,何萍依然有些忌惮与之的交手。   事实上,秦与吕渊的这场战斗,何萍一直都在一旁围观。   但是自始至终,何萍都没有找到出手的机会。   因为秦几乎没有破绽。   尤其是在这之中,秦所展示出来的那强悍战力,让何萍都由衷感到一些畏惧。   是的,眼下中了寒冰真气的秦,状态并不是在最佳,如果他坚持与何萍一战,胜负难料。   可是连何萍都无法确定,活下来的那个人会是她。   以前何萍只要有杀死对方的把握就会选择战斗。   而现在,何萍更希望能够活下来的人是自己。   所以,她确实变弱了。   ……   ……   吕渊睁开了眼睛,先是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然后才看到了布满蛛丝的木头屋顶。   “这里是哪里?”吕渊不由开口问道。   “我的一个藏身处。”耳边传来了何萍的声音,转眼间,那个绿衣的女子就出现在吕渊的面前,将一碗黝黑的汤药递在吕渊面前:“喝了吧。”   “你一个人在这里?”吕渊环顾四周,发现这里非常偏僻。   并且,似乎只有何萍一个人的样子。   “因为一个人就不会被出卖。”何萍简单说道。   她居高临下看着吕渊:“该喝药了,吕大人。”   吕渊沉默片刻,拿起了面前的药碗。   汤药黝黑,苦涩扑鼻。   入口,虽然有些烫,但是吕渊最后还是一口饮尽。   不知道是出于心理安慰还是这汤药真的有奇效,药入腹中,吕渊就感觉沉重的身体轻盈了不少。   “这药不错。”吕渊开口说道。   “过奖。”何萍淡淡说道:“我留你三天,三天之后你就走吧。”   吕渊看着绿衣的何萍,沉默片刻:“如今你究竟是哪边的?”   何萍和秦之间大打出手,俨然势同水火,既然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吕渊应该与何萍便是同一战线。   但是何萍的态度,看起来并不像是吕渊战友的样子。   “我哪边都不是。”何萍淡淡说道:“曾经我只站在蜂后殿下这边,但是如今,眼看着蜂后殿下回归的希望越来越渺茫,那么我大概终于可以跳出来了。”   “所以你并不准备效忠陛下?”吕渊问道。   何萍看着吕渊:“我从来都没有效忠过你的陛下。”   吕渊有点被何萍的这句话给噎到,不由大声咳嗽起来。   咳嗽之后,他才又叹了口气:“当时,你有机会杀掉秦的。”   “我一直都有机会,也一直都没有机会。”何萍看着吕渊平静说道:“我没有把握。”   “我听说你之前并不是每一次都在有十全把握的时候才出手的。”吕渊抬头看着何萍:“但是你都活到了最后。”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何萍淡淡说道。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吕渊不由反问道。   “因为你或者能够给秦带来更大的麻烦。”何萍静静说道。   “你说的还真有道理。”吕渊苦笑了一下。   这样说着,吕渊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看着四周的环境,这里是一处偏僻的野外,就在一条溪水旁边,这间破旧的木屋不知道是磨坊还是柴房,但是总之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的样子。   何萍能够找到这样的藏身之处,至少说明她对于周围的环境比自己想象中要熟悉一些。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吕渊看着何萍说道。   “没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何萍说道。   “方别在哪里?”吕渊问道。   何萍摇头:“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我也尝试找过,但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如果连你都不知道方别的下落,那么这个世界恐怕已经没有人知道方别究竟在哪里了。”吕渊道。   “所以我想也是。”何萍平静说道。   她也承认,如果连她都找不到方别的话,那么谁都找不到他。   “现在陛下正在找他,并且打算让他成为新的玉蜂。”吕渊说道:“蜂巢之中,能够有力制衡秦的人,只剩下了你和方别。”   “如果你们两个人合力的话,就有机会将蜂巢从秦的手中拯救出来。”   “还有,蜂后殿下在哪里,我需要立刻带她回燕京城。”   何萍静静看着吕渊:“如果蜂后殿下愿意回去的话,她早已经回去了,并不会等到现在还没有露出踪迹。”   “那说明是你将蜂后殿下给藏起来了,乃至于蛊惑了她。”吕渊望着何萍平静说道。   “所以你想和我打架吗?”何萍直接毫不留情地说道。   吕渊看着何萍的目光,认怂地摇了摇头。   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吕渊,也不是何萍的对手,否则当时也不会丢掉到手的宁欢。   更何况是现在的他。   “蜂后殿下的决定,当然是由她亲自做出的。”何萍看着吕渊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不信任你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她还有用的话,那么彼此之间就是各取所需,但是现在她失去了蜂巢,那么落在你们手中,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榨干所有的剩余价值。”   “然后像是被榨干的柠檬一样扔掉。”   吕渊看着何萍的眼睛:“你该知道蜂后殿下的身份,她原本就是这个帝国最尊贵的人之一。”   何萍露出了笑意。   尽是讽刺。   蜂后殿下是当今圣人的孙女,换句话说,也能勉强称上一句公主殿下。   可是,如果考虑到这位公主殿下的奶奶和母亲都是死在那个圣人的手下,公主殿下对于这位圣人还有多少信任,就成了一个非常有趣的话题。   “如果圣人真的喜欢她的话,就不会用蜂巢将她关起来了。”   “那是因为蜂巢必须由她来做这个蜂后。”吕渊说道。   “并且要加上一个身为蜂王的薛平来帮助她管理整个蜂巢。”何萍看着吕渊:“好不容易薛平死了,结果秦又很快代替了薛平的位置。”   “只是不同的是,薛平直到被杀,都保留着对那位圣人的忠诚。”   “而秦,则一点都没有对那位圣人的敬畏,不是吗?”   何萍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了门外的鼓掌声。   “说得好。”   秦的声音。 第二百零九章 我一向不擅长阴谋诡计   当听到秦的声音,吕渊整个人打了个冷战,他看着何萍,确定何萍不会和秦串通起来坑骗自己。   毕竟这就像是脱了裤子放屁一样的事情,毕竟无论如何,都是多此一举。   “你被追踪了?”吕渊开口颤声说道。   而何萍则摇了摇头。   她不可能被追踪的。   或者说,能够追踪何萍的人,根本不存在。   如果真要强行说谁能追踪何萍的话,她顶多会投方别一票,因为方别对于自己实在是太了解了。   但是这个人绝对不会是秦。   “我想何萍大人应该会有些意外。”殷夜的声音在一旁静静传来,何萍望去,发现殷夜正站在磨坊的窗外。   “为什么我们这么快就会出现在这里。”   吕渊神情一变:“不要相信这个妖女的挑拨离间。”   何萍沉默不做声。   如今殷夜和秦都出现在了这里,何萍要想逃脱已经非常困难了。   尤其是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的后手了。   “你的伤已经好了?”最终何萍看着秦,开口问道。   “不知道。”秦推门走入,看着磨坊中的二人:“要打一打才知道。”   “你的伤怎么样?”何萍回头看了吕渊一眼。   吕渊运行了一下真气,只觉得经脉像是针扎一样疼,根本就提不上气来。   毕竟他是被秦亲手所伤,想要养伤根本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养好的。   所以他有些黯然地摇了摇头。   此时看起来有点像二对二。   可是吕渊并没有办法出战,何萍静静抽出长剑,看向眼前的秦。   “所以那就打一架吧。”   秦笑了笑,看着何萍。   “你的对手并不是我。”   何萍回头,刚好看到吕渊的手掌。   带着寒气手掌,一掌打在了何萍的肩膀上。   “该说抱歉的是我。”吕渊静静说道。   “我是薛大人的人。”   他的表情古井无波。   何萍的剑横在吕渊的肩上,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够斩断吕渊的脖颈,但是何萍苦笑了一下。   最终扔掉了手中的剑。   “果然我并不擅长阴谋诡计。”   何萍淡淡说道。   ……   ……   暗室。   暗室中突然出现了一盏灯火。   何萍抬起头,看到了举着灯火的薛铃。   薛铃穿着白衣,表情稍微有些复杂,她看着眼前翠衣的女子,轻轻叫了一声萍姐。   何萍摇摇头,淡淡道:“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蜂后殿下?”   “萍姐叫我林雪就行了。”薛铃将灯放下,然后跪坐在了何萍对面。   “这一路上,多亏萍姐的照顾了。”   “如果真该感谢,你应该要感谢方别。”何萍淡淡道:“当初选择将你留下的人是方别。”   “不知道方别会不会后悔。”薛铃有些感慨地说道。   “不会。”何萍平静说道。   薛铃有些意外地看着何萍,何萍笑了笑:“他是个永远不会后悔的人。”   “因为他认为后悔没有用处,如果有后悔的时间,倒不如在做事情的时候多想一想。”   薛铃沉默,然后笑了笑,有些没来由地说道:“嗯,那我也不后悔。”   薛铃并没有说她不后悔什么。   但是大概可以猜到。   薛铃所有的一切,也都不会后悔。   没有后悔来到霄魂客栈,没有后悔成为方别的蜂翅,没有后悔这一路的走来。   当然,也没有后悔她如今成为蜂后的这个决定。   “你是个很好的女孩。”何萍淡淡说道:“当初我就对方别这样说,而今看来,我别的方面有点差劲,但是我看人还是挺准的。”   薛铃沉默,然后说道:“秦想让我来劝降。”   “所以你来了?”何萍问道。   薛铃点了点头:“萍姐您总要选一边来站的吧。”   “我并不想站在秦的这边,但是我更不愿站在陛下那边。”   何萍点了点头:“想必秦也开出了很好的条件?”   “是的,萍姐您只要答应不再插手蜂巢的事情,那么秦就会给你自由。”   “真是秦的风格呢。”何萍笑了笑:“其实我都很久没有想过,会成为他的阶下囚。”   “那方别呢?”何萍问道。   “方别会成为玉蜂。”薛铃说道。   之前,方别是蜂针,薛铃是蜂翅。   如今,薛铃成了蜂后,方别又将要成为玉蜂。   这一切似乎很配套的样子。   “他不会答应的。”何萍说道。   “在他答应之前,要先找到他。”薛铃说道。   “其实我离开应天府之后,也发生了很多事情。”薛铃继续说道:“但是我一直等不到他来找我,我想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我才知道,这段时间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秦想让我当蜂后,我最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但是后来又想了想,我又遇到了商九歌。”   薛铃在说着,而何萍则静静听着,并没有开口打断薛铃的叙说。   “在此之前,我都一直听着方别的话,因为他真的很厉害,只要有他的话,无论多么危险的局面,最终都能够举重若轻地化险为夷。”   “但是现在方别找不到了,其他人也分散在四处,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要么就装作鸵鸟躲在一旁,等待一切过去。”   “要么就努力自己尝试去做一些事情。”   “哪怕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但是总之,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有人去做的。”   “您说是吗?”薛铃轻轻说道。   何萍没有办法反驳薛铃的话。   她只是点了点头。   “即使这样,秦的力量也有些不够。”何萍说道。   “他只是依仗着圣人暂时抽不出精力和他解决这个问题。”   “一旦圣人抽出精力和时间,蜂巢将会迎来一场彻底的洗牌。”   “会死很多人。”   薛铃沉默片刻:“在成为蜂后之后,我知道了很多事情。”   何萍点了点头:“很多事情都是只有到了一定级别之后才知道的。”   “我唯独在意的只有一点。”薛铃看着何萍。   “我父亲,为什么会死?”   这个问题,能给薛铃答案的人不多。   真说下来,可能只有四个人。   秦,何萍,原本的蜂后殿下。   当然,或许还有方别。   而何萍看着薛铃,静静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或许,只有那位圣人才知道。” 第二百一十章 那个人   薛铃稍微有些失望。   但是这似乎才显得更加理所应当。   哪怕是何萍,这个蜂巢之中地位已经接近最高的玉蜂刺客,其实距离蜂王,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况且薛平自己本身也不是身在黑暗中的人物,哪怕说他能够抽出精力来处理蜂巢的大小事务,但是明面上,他依然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是圣人最得力的鹰犬与膀臂。   毕竟,原本蜂王的身份,就是一个莫大的禁忌。   “这样啊。”薛铃开口说道。   “对了,萍姐。”薛铃看着何萍继续说道。   “还有什么事情吗?”何萍问道。   哪怕如今何萍已经是阶下之囚,但是她的态度依然平静无比,当然这与秦并没有对她施加什么折磨有关,但是这未必是秦不敢。   大概只是感觉没有这个必要。   “在您看来,如今最好的结局是什么?”薛铃轻声说道。   简单来说,如今的局面可以用骑虎难下这个词语来形容。   其实薛铃知道,圣人已经三番五次尝试解决这次的问题,从谢恩开始,再到现在的吕渊,可是偏偏秦就是软硬不吃,先杀谢恩,如今再与吕渊面上大战,内里却开始密谋合作,这让一切未来的发展变得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何萍看着薛铃笑了笑:“这个问题,你问谁也不该问我不是吗?”   “但是我想听听您的答案。”薛铃有些紧追不舍地说道。   何萍看着薛铃的眼睛,少女的眼睛黝黑而明亮。   其实薛铃也是一个很小的女孩,如今尚且没有过十八岁的生日。   但是这段时间中,这个少女的生活环境,却经历了堪称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的答案吗?”何萍喃喃,然后抬头看着薛铃:“最好的结局,就是那个人一定要死。”   “如果他还活着,那么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都不会是什么好结局。”   薛铃当然知道那个人是谁。   她看着薛铃,有些诧异:“既然这样,您和秦的目的不应该是一致的吗?”   何萍摇摇头:“秦可没有非要那个人去死。”   “况且,现在并没有什么可以杀死他的办法。”   “我们可以在这里讨论他的生死,但是却对他产生不了半点的影响。”   薛铃看着何萍:“连您都杀不死他吗?”   “现在的我,连秦都杀不掉,更何况是他。”何萍淡淡说道。   薛铃有些不可思议。   她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竟然要比秦还要强大。   但是这话从何萍的口中说出来,薛铃就不由地想要选择相信。   “他有那么强吗?”薛铃问道。   “他绝对比我们每个人想象中的要更加强大。”何萍看着薛铃淡淡说道。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杀我爹?”薛铃忍不住说道。   既然你已经无可匹敌地强大,那么何必还要畏惧一些弱者?   “因为越强大,便越胆怯。”何萍平静说道:“寿命越长,你就越加畏惧死亡。”   “一山不容二虎。”何萍看着薛铃:“当你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威胁的时候,你当然会选择除掉威胁自己的那个人。”   何萍好像说出了薛平被杀的原因,但是薛铃却依然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   “所以对那个人的想法都处于猜测,因为他的一切都包裹在重重迷雾之中,如果说几十年前还有人能够理解他,有资格和他平等地交流,那么几十年后的今天,这样的人恐怕一个都不存在了。”何萍继续说道。   薛铃沉默以对。   “所以说,这一切最好的结局,就是他死掉的结局。”   “但是他如果死掉了,这个国家又该怎么办?”   “从来没有哪个国家会缺少一个皇帝。”何萍平淡说道:“况且,这从来都不是我们要关心的问题。”   “我只是说,如果这件事,会有一个好的结局的话,那么这个结局,一定就是那个人死了。”   “他只要还活着,每一个敢触怒他,敢忤逆他,敢于违抗他的意志的人。”   “都会不得好死。”   薛铃点了点头:“我会将这些话也告诉秦。”   “我也会将这些话记在心里。”   “如果需要的时候,我会多想一想。”   “谢谢萍姐。”   “您还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但是我保证,不会有人来打搅你。”   “也不会有人来伤害您。”   “还有我想。”薛铃看着何萍,顿了顿,突然说道:“您知道霍萤在哪里吗?”   何萍敏锐地感觉到薛铃改变了一下话题。   但是她还是笑了笑:“我知道与不知道,都没有意义。”   “如今我被抓到了这里,也就意味着,你们已经没有办法从我这里找到她了。”   何萍说了你们。   薛铃叹了口气。   “请相信我,如果我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放您出去的。”   但是现在,即使薛铃贵为蜂后,也没有办法从秦的手中堂而皇之地将何萍放走。   何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是个好姑娘,坚持做自己就可以了。”   薛铃向着何萍再深深行了一礼。   转身离开。   而将自己带来的那盏灯留在了何萍的面前。   何萍看着薛铃的消失,也看着那盏依旧在静静燃烧的油灯,不由微微笑了笑。   然后摇了摇头。   ……   ……   “所以何萍就是这样对你说的?”秦看着眼前的薛铃,平静问道。   薛铃点了点头,虽然她知道两个人的交谈一定会在秦的监视下进行,但是此时还是稍微有些紧张。   哪怕她已经将自己与何萍的谈话大致都复述给了秦。   “所以,你又是怎么看的?”秦看着薛铃,平静说道。   “那个人是我的杀父仇人,所以无论如何,我的选择都不会太多。”薛铃看着秦,平静说道。   “其实,薛平大人,有可能并没有死。”秦看着薛铃,淡淡说道。   “什么!”薛铃不可思议地说道。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   “你见过薛平大人的尸体吗?”秦问道。   薛铃瞬间被问住了。   “但是我亲眼看到他被下葬了。”   “如果下葬的只是一个棺材呢?”秦继续问道。   薛铃呆住了。   “这怎么可能?” 第二百一十一章 你在教我做事?   薛铃从来没有想过还有着一种可能。   其他人也从来没有给她讲过这种可能。   但是现在,秦却将这种可能摆在了她的面前。   薛铃感到不可思议。   所以在说出不可能之后,她继续看着秦,开口问道:“为什么。”   “如果他没有死的话,为什么这个世界都会相信他已经死了?”   “况且,如果他没有死,那么他现在会在哪里?”   “你们所有人都说是皇上杀了他。”   “那么既然皇上要杀他。”   “凭什么他还能活下来?”   秦笑了笑:“你问我这么多问题,我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只是告诉你,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见过薛平大人的尸体,不过他的死讯,却是通过锦衣卫公布,并且也真的风光大葬。”   “如果你真想知道你爹有没有死。”   “你现在去找到他的墓,挖开,然后撬开棺材,看看里面有没有薛大人的尸骨。”   “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秦带着淡淡的微笑如是说道。   秦说的如此轻松,但是薛铃却感觉有些无力吐槽。   虽然薛铃知道秦是不太会开玩笑的人,之前没有相处的时候确实和这位玉蜂大人了解不多,但是如今相处了一段时间,对于秦的性格,薛铃想了很久的措辞,大概最终也和方别差不多的结论。   就是可怕。   他是一个无比高效并且精准的可怕怪物,崇尚着绝对的实用主义,善于隐忍和试探,但是最终出手的时候,却绝对是一击必杀。   便如同他这次的表现一样。   目前为止,就像秦所说的,他现在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但就是这样一个天下第一,他却依旧隐藏实力了那么久,只等待最后的爆发。   “所以,我爹其实也知道这种可能吗?”薛铃问道。   “薛平大人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之一,据我所知,至少三年前他就开始布置一切,你也见过了那些他撒在这个世界的暗子,而我武功的关键钥匙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也是三年前他亲手交给我的。”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自从那年中秋,他的死讯传出来之后,我大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了。”秦看着薛铃悠悠说道。   “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薛铃摇头。   因为她确实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接下来,吕渊会回去,向圣人报告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秦静静说道。   薛铃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山一样冷峻的男人,现在的薛铃已经知道,吕渊是真正的无间道。   他只跟随在胜利者的身后,而很明显,秦面前要更加靠近胜利者的一边。   “所以圣人会妥协吗?”薛铃问道。   “妥协?”秦嗤笑了一声:“无论谁认错妥协,他都不会的。”   “那该怎么办?”薛铃忍不住说道。   “所以需要有人教他做事。”秦缓缓说道。   薛铃被秦的奇思妙想有些镇住了。   这个世界上该不会真的有人想要教皇帝做事吧。   不会吧不会吧?   “怎么教?”薛铃有些讷讷地说道。   “用言语教不会的东西,只能用拳头去教。”秦淡淡说道:“毕竟,拳头是这个世界上的通用语言。”   薛铃想不到秦怎样去用拳头来教圣人做事。   毕竟之前何萍已经说过了,圣人的武功,可能要比秦更加强大。   当然,只是可能,毕竟没有人真正见过那位圣人出手。   但是有没有办法再问秦打算怎么做。   看着薛铃沉默,秦笑了笑,看着眼前的少女:“所以蜂后殿下猜不到对吧。”   薛铃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挺笨的。”   秦叹了口气:“其实殿下比您自己所以为的要聪明得多,只是在很多的时间里,您并不需要智谋就可以很好地活下去。”   虽然说秦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薛铃怎么感觉秦是在说脑子是个好东西,所以我也希望你能有的这种感觉。   “好吧,既然面对的是您,也没有必要卖关子了。”秦笑了笑:“江湖榜马上就会重修,这方面还是由殷夜负责,她是这方面的专家。”   “修江湖榜有什么用呢?”薛铃不解问道。   江湖榜只是一个榜单罢了,难道说还有什么真实的力量?   “蜂后殿下应该知道,之前的江湖榜榜单,实际上是残缺的榜单。”秦淡淡说道。   薛铃点了点头,这个她还是知道的,姑且不说那些尸位素餐的七大名门的掌门人,像秦,何萍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在江湖榜上出现,就连方别,蜂巢也可以让方别以化名入江湖榜,堂而皇之。   虽然说之前的江湖榜还是有一些参考意义,但是真要拿榜单的排名确定实力,却几乎是再荒诞不过的选择。   “所以,你打算发布一份真实详尽的榜单?”薛铃看着秦问道。   “是的。”秦点了点头:“并且,我会逐一挑战名单上的人,直到我成为货真价实的天下第一。”   秦的话音轻而平淡。   他似乎并不以为自己说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而是一件理所当然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事。   薛铃心中一动。   “这样的话,圣人就会非常被动了。”薛铃说道。   秦声称他是天下第一,其实并没有用,一堆战五渣华山论剑,论完之后也能够排出来一个天下一二三四五。   但是如果秦真的排出来真正的包含所有江湖高手的江湖榜,并且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从下到上一个个打上去。   老实说,现在薛铃见了很多高手了,如果真的连何萍都不是秦的对手,那么江湖榜上的无论是真才实学还是尸位素餐,能打过秦的可能性很低了。   “是的,因为江湖上武功才是每个人最大的资本,如果说我真的以天下第一之名领导蜂巢,那个时候,如果圣人真的不做些什么的话。”   “他曾经视若珍宝的禁脔,就会真正成了我的囊中之物。”   “所以说,圣人会做些什么呢?”薛铃问道。   “我们静观其变就可以了。”秦看着薛铃,淡淡说道。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和几个月,或许会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会有趣。” 第二百一十二章 新榜   薛铃并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更有趣。   但是在知道未来更有趣之前,她已经收到了那份新编的江湖榜。   “这是草稿?”薛铃看着面前的殷夜。   虽然说殷夜现在在蜂巢没有任何明面上的职务。   她说白了就像是秦的助理。   但是在这里的时间越久,薛铃就越加明白殷夜位置的重要性。   其实,真要比较来说的话,殷夜的身份大致相当于当初蜂巢初创时期那位陛下身边的那位蜂后,两个人的配合亲密无间,如果说秦真的要另起炉灶建立起来一个蜂巢的话,那么这个新蜂巢的蜂后,真的非殷夜莫属。   而现在,殷夜究竟想要什么,连薛铃都看不清楚。   因为看不清楚,她出于本能地也要尊敬这个少女。   “是的。”殷夜点了点头,双手递在薛铃面前。   那是一张比较硬的宣纸,上面是娟秀的簪花小楷,让薛铃颇有点意外殷夜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好字。   这么说回来的话,何萍的字也不错的样子,方别的字尤其的好。   或许蜂巢居然有扫盲班的效果吗?   不过当看到这个榜单的第一个名字,虽然说早有准备,但是薛铃还是愣了一下。   江湖榜榜首,秦。   蜂巢玉蜂,修习武功为霸秦神功与八荒六合为我独尊功,战绩,暂无。   所以说这么不要脸地自卖自夸吗?   薛铃一瞬间有点哭笑不得。   这句介绍究竟是秦写的还是殷夜写的?   以及这样写主修功法真的不要紧吗?   薛铃的吐槽之魂这一瞬间几乎是在熊熊燃烧。   第二,武当张不平。   武当掌门,太极功浑然天成,俨然大家,乃是正道第一的武道宗师。   薛铃回想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这个张不平排第几。   之前的江湖榜上有他吗?   有肯定是有的,既然是武当派掌门,那么不可能没有。   可是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这个张不平。”薛铃看着殷夜:“他之前排第几?”   “十六。”殷夜言简意赅说道。   十六啊,那也挺高的样子。   不过他之前应该是倒数第一?   在门派掌门中?   “七大名门他排第几?”薛铃忍不住就问道。   “倒数第一。”殷夜说道。   “怎么倒数第一瞬间就变正数第一了?”薛铃就不服气了。   “因为他最强。”殷夜言简意赅。   “凭什么他最强啊?”薛铃问道。   有什么愿意能够让之前的倒数第一一下子变成正数第一的?   当然只有黑幕啦。   但是明明现在薛铃自己就是黑幕本幕。   哪里有黑幕幕到自己的说法。   “最强本身就是没有道理的事情。”殷夜说道:“之前张真人因为平日里极少出手,就连继承掌门之位的时候,门内也没有进行过比武较量,当时只说所有人公认张真人人品武功,武当第一。”   “但是究竟真才实学怎么样,但是并没有人知道。”   薛铃一听感觉是那么的丝丝入扣又理所当然:“可是这样也不能排吧。”   “你这不是乱排吗?”   “我可不是乱排的。”殷夜看着薛铃说道:“我可是训练有素的。”   关于殷夜训练有素这一点,薛铃一点都不质疑。   因为殷夜确实是蜂巢训练出来的绝对精英。   不过有些事情是不能靠嘴巴打架的。   殷夜把张不平排第二,薛铃虽然可以质疑殷夜,但是却没有办法质疑殷夜的专业性。   因为殷夜可能是江湖上掌握这方面资料最多的人。   所以薛铃看向第三位。   第三位是丁苦雨。   罗教教主,血雨神功出神入化,乃是当今邪道第一人。   关于这位罗教教主的传说很多,看到他的出现,薛铃一点都不意外。   不过。   “那么空明神僧呢?”   “还有之前那个一直排第二的易茗呢?”薛铃问道。   “你往下看就是了。”殷夜笑着说道。   薛铃看向下一名。   第四名是。   薛铃表情变化了一下。   第四名何萍。   蜂巢刺客,功法为明玉功与不知名内功,剑术之快,天下第一。   何萍上榜了。   其实想想也对。   既然秦都上榜了,何萍上榜也是意料之中。   不过,这次竟然蜂巢会将主修功法也列在江湖榜上吗?   之前好像没有这个规矩吧。   “所以说,何萍就是易茗?”薛铃问道。   “易茗者,佚名也。”殷夜淡淡说道:“其实存在于江湖榜上的时间已经很久了。”   “他其实并不是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他代表着是历代蜂巢最强的刺客。”   “最初的易茗就是那位蜂后殿下,如果没有一位蜂巢刺客能够达到与这个易茗相匹配的程度,那么易茗就会空置,但是这个排名会留在这里。”殷夜静静解释道。   “当然,现在的易茗,确实就是何萍大人。”   “那不应该还是第二吗?”薛铃说道。   就算说第一的名次被秦给占据了,总不能说因为不能让两个蜂巢的人肩并肩站在一起,就这样棒打鸳鸯,将两个人拆开吧。   “因为何萍大人现在变弱了。”殷夜静静说道:“如今的何萍大人,做不了天下第二。”   薛铃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看向第五位。   第五位倒真的是老熟人了。   空明神僧。   少林寺方丈,佛法精深,擅长易筋经与佛门狮吼功,内功之强武林独步天下。   “所以说空明神僧一下就掉到了第五?”薛铃看了看殷夜。   以前的江湖榜确实真的挺不准的。   虽然说有借鉴的意义。   但是说真的是被无穷的黑幕所笼罩。   “是的,空明神僧的内力虽强,但是其实他专精佛法,招式变化上并不算强大,如果说空悟高僧能够年轻十岁,或许他才是少林寺的最强者。”殷夜静静说道。   薛铃没有想到殷夜会将空悟高僧的地位抬得这么高,稍微有些意外。   “金刚不坏神功就如此之强吗?”薛铃问道。   殷夜看了薛铃一眼,笑了笑:“金身之法乃是佛门最重要的功法之一,岂有不强之理,不过自古及今,学会金身之法的女子,却只有你一个人,不得不说是巧之又巧,机缘巧合。”   薛铃总感觉殷夜在讽刺自己,但是又说不出道理来。   那就继续看看第六名吧。   然后在第六名,薛铃看到了更加熟悉的名字。   方别。   蜂巢刺客,功法不明,剑术奇高无比,擅长一剑之术,天下间能抗者无几。   这就第六了?   薛铃惊了个呆。 第二百一十三章 黑幕   其实严格来说,之前华山令狐冲是第七,现在被提到了第六,也不算是太屈才了。   甚至说理所应当。   但是方别如果知道自己被蜂巢堂而皇之地挂上了江湖榜……   当然,理解还是可以理解的。   自己和蜂巢都闹翻了,还指望对方替自己遮掩行踪?   何萍与秦都上了榜,你一个方别何德何能还能在一旁偷着乐?   没有这个道理。   但是不爽还是不爽的。   薛铃能够想到对方不爽的样子,然后想到自己大概是有能力将方别从榜单上抹去的人,不由又有一点的暗爽。   “我能够将方别的名字隐去吗?”薛铃不由问道。   “可以。”殷夜点头说道。   这当然是蜂后殿下的权力范围内的东西,甚至说还是比较微不足道的权力。   之前可以说每一版江湖榜都是被蜂后勾选修改过的产物。   “但是我不建议您这样做。”殷夜紧接着说道。   “为什么?”薛铃问道。   “因为没有意义。”殷夜淡淡说道。   薛铃认为还是挺有意义的,毕竟方别马甲被人扒了是真的挺尴尬的。   不过既然殷夜这样说了,薛铃侧头思索了一下,看着殷夜:“好吧,那就听你的吧。”   这样说着,薛铃继续往榜单下面看去。   第七位,商离。   华山掌门商离,剑术内功皆出神入化,独创参商剑,内外兼修,臻至极境。   薛铃看到商离稍微有点意外:“商离不是连宁欢都没打过吗?”   不能不说薛铃的嘴巴已经慢慢被养刁了,连宁欢都变成了计量单位。   “并不是没有打过,而是商离没有办法付出极大代价来阻隔宁欢。”   “他和宁欢其实大概是在伯仲之间,胜负难料。”   薛铃想了想:“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宁欢还活着,并且能入这个榜单,可能就是第六第七的位置?”   毕竟方别杀了宁欢,如今位列第六。   仔细想来,当初方别说过,这个世界能杀他的人还是挺多的。   仔细看来,确实挺多的。   你看一二三四五,足足有五个人之多。   “是的,不过其实目前来说,江湖榜前三是在伯仲之间,第四到第六的差距微妙,而第七到第十,又是另一番光景。”殷夜淡淡说道。   殷夜的评价,是足够公允的。   而薛铃忍不住向上看,又回忆了一下之前的名次。   前三目前是秦,张不平和丁苦雨。   三人一个是蜂巢现任当家,一个是武当掌门,一个是罗教教主,说起来还真是平分秋色,各占一方。   而第四到第六则是何萍,空明神僧与方别。   感觉空明神僧被何萍与方别夹起来是有些尴尬的,不过强弱的话,自认为已经可以看到何萍极限的方别能够站在何萍下面,也不是很意外的样子。   至于第七则是商离。   商离有点超一线守门员的意思在里面了。   薛铃看向第八名。   白浅。   白鹭书院院长,以春江花月剑见长,内功掌法亦有可取之处,乃是江湖第一流人物。   “白浅之前第几来着?”薛铃问道。   记得白浅似乎之前就挺高的样子。   “第四。”殷夜说道。   看来白浅还是有硬实力的。   在榜单大更易的前提下,居然依旧能够保持相当稳固的排名——哪怕说新排名比旧排名高了足足一倍。   当然——是反向的一倍。   第九。   郭聚峡。   六扇门总捕头,一身硬功独步天下,拳脚无敌。   薛铃侧头想了想,这大概是第一个出场的朝廷方面的人物吧。   并且介绍也相对简略。   当然,如今薛铃自己就是硬功大师,如今看到郭聚峡能够以硬功排在第九,那只能证明对方真的是非常可怕了。   第十。   舒庆。   罗教法王,不灭金刚,魔功出神入化,修行大日如来决,威力超凡。   “舒庆我有印象!”薛铃不由开口说道。   “因为他之前也是第十。”殷夜淡淡说道。   薛铃这还真没记起来,不过她侧头想了想,突然发现霄魂客栈真的是涨脸啊,天下前六占两个。   何萍和方别真的是扮猪吃虎天下强者。   不过现在真正的江湖榜排出来了,那么今后扮猪吃虎的概率就大大降低了。   因为之前那个江湖榜前列因为争斗过少所以无法排名的Bug已经被修复了。   虽然不知道,江湖榜现在排出来的是不是真的,但是至少和之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蜂巢并不会贸然做这样的事情。   “这样前十就出来了?”薛铃看着殷夜:“总感觉里面有太多的熟面孔。”   可不是嘛,之前总是作为标杆的空见神僧一时间直接降到了第五,空降的第一竟然是秦,方别与何萍分别上榜,再加上一个也挺熟悉的商九歌师兄。   整个江湖榜从来没有这样亲切过。   “因为殿下您一直都是在一个被严密保护的情况下生活着的。”殷夜静静说道。   薛铃有点无话可说。   是的,她以为自己被发配到霄魂客栈,但是结果有两个天下前六的高手在贴身保护。   就连太子有这个待遇吗?   太子有吗?   太子都没有。   “对了,您也可以在榜单上找到吕渊。”殷夜继续说道。   “吕渊?”薛铃有点意外:“第几?”   吕渊挺好找的。   因为真的很靠前。   第十九位。   吕渊。   锦衣卫镇抚使,大内高手,内功紫气东来,擅长寒冰神掌,阴险狡诈,城府极深。   薛铃看着殷夜:“吕大人现在不是和我们合作着吗?”   吕大人刚帮忙把天下第四给抓进来了,结果转眼自己就被贴上了标签天下第十九。   这让吕大人回去怎么混啊。   “这是给那位陛下看的。”殷夜静静说道。   “对了,盛君千呢?”薛铃马上想起来了盛君千。   甲榜如今天翻地覆,很多千年王八都冒出来了身影,盛君千恐怕呆不住了吧。   薛铃直接看向第一百名。   第一百位。   盛君千。   薛铃直接抓狂:“这科学吗?”   她继续向下看去。   盛君千。   山西盛家成员,刀法出众,百断刀法堪称一绝。   相对于前面的大人物介绍,盛公子的简介确实要短了那么一点,并且没啥气势。   毕竟第一百,你吹的太狠也没人信。   “这是黑幕对吧?”薛铃看着殷夜问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 打脸   殷夜一时间没有听明白薛铃什么意思。   毕竟盛君千这个梗在殷夜这边还是不太明了的。   不过殷夜毕竟是殷夜,她随即笑道:“盛公子内功刀法,皆有可取之处,又是不折不扣的顶尖二品,甲榜榜尾,名至实归。”   严格来说——除非说江湖榜甲榜上清一色的一品高手,那么盛君千才会没有立足之地。   至于现在的话,盛公子或许还能够呆得相当悠闲。   “但是我感觉他现在可能连我都打不过啊。”薛铃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些天她确实变强了,要知道蜂巢的一个主要任务是什么,蜂巢的主要任务是帮圣人搜罗天下武学,既然这样的话,蜂巢自己这边就有大把的武学典籍,而现在的薛铃,什么典籍拿不到,如果想的话,甚至可以得到秦的亲自指点。   无论你怎么讨厌秦,甚至说不承认他自封的这个天下第一的身份,但是秦确实货真价实的武学大宗师,这是不做假的。   殷夜还不懂得乳盛这个概念,但是毫无疑问,盛君千确实风评被害。   “那是因为殿下不会被列入榜单。”殷夜淡淡说道。   “为什么?”薛铃不由问道。   严格来说,她现在差不多可以进甲榜末尾的位置了。   “因为没有意义。”殷夜淡淡说道。   之前讨论方别的名次的时候,殷夜就这样说过。   现在提到薛铃的名次,殷夜继续这样说。   薛铃就很好奇了,虽然说薛玲知道,这次的江湖榜榜单是一个有目的的榜单,但是她还是想问这个问题:“上面有你吗?”   “可以有,但没有必要。”殷夜看着薛铃:“我就是排榜单的人。”   排榜单的人,俗称作者。   薛铃一时间有点无语了。   殷夜实力要比她稍强,但是具体强多少,薛铃也不清楚,因为殷夜这个人,也是一个城府极深的家伙,谁知道她到底有多少的后手。   然后闲下来之后,薛铃顺便看了看她所在意的其他人的江湖榜排名。   果然,这次江湖榜的变化极大。   导致有很多人的名字消失,又有很多人的名字补上。   这种巨大的变化,大概也是盛君千能够继续苟下去的重要因素吧。   虽然薛铃很想问一句,盛公子,盛公子,你嘛时候才能够成为一品啊。   不过这应该是一个伤感情的问题。   因为盛公子今年已经二十八了。   除了盛君千之外,目前霄魂客栈排名最高的依旧是黑无与端午。   第三十一位。   端午。   空悟嫡传弟子,法号释然,修行金刚不坏神功,得舍利子精粹,掌多项少林不传之秘,佛性圆满,未来大德。   薛铃看到端午的名字之后,不由抬头看了殷夜一眼。   当蜂巢不打算替别人保守秘密的时候,那么真的是会把许多人的底裤都扒掉。   当然,现在能够排第三十一的端午,已经不是当初懵懵懂懂的小和尚了,至少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应天府之战结束后,整个霄魂客栈,目前下落不明的只剩下三个人。   那就是盛君千,方别,还有端午。   这三个人是怎么都找不到。   方别找不到很自然,盛君千找不到就稍微有点奇怪。   但是端午找不到,竟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这样一来,很多人的秘密就藏不住了吧。”薛铃看着殷夜忍不住说道。   原本以为一份江湖榜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看来之前的蜂巢实在是太仁慈了。   现在的蜂巢差不多可以把每个人的底裤都给扒掉。   比如说讲端午的时候说明他的师承功法以及身怀舍利子的事实,讲吕渊的时候直接把吕渊给彻底曝光。   即使是方别这种万年老阴比,也不得不在新的江湖榜面前亮明正身。   但是另一方面,薛铃也不得承认,现在的江湖榜比之前效力强大太多了。   毕竟已经有不少的掌门掉出了前十乃至于前二十的位置。   除了端午之外,黑无排名第三十四。   黑无。   罗教护法,现疑似叛逃,修行功法为黑天魔功,钢筋铁骨,力大无穷,乃人间凶物。   第三十六位。   商九歌。   华山小师姑,剑法执天下牛耳者。   薛铃看到商九歌感到有些意外:“我没记错的话,她刚刚击败了鸾云飞。”   鸾云飞依然在榜单上,目前因为一系列变动,所以暂时排名第二十一。   商九歌能赢鸾云飞,但是却还在三十六,这似乎有点不够科学了。   哪怕说自己的眼前的人就是坐着,薛铃还是忍不住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在说商九歌吗?”殷夜淡淡道。   “对啊。”薛铃点头。   “她的排名,是秦大人亲自给的。”殷夜静静解释了一句。   商九歌跟着薛铃回蜂巢之后和秦是有过交手的,然后被揍了个鼻青脸肿,秦给商九歌这个排名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薛铃摇摇头:“好吧。”   “所以,你们这就是打算将这个榜单给发布出去吗?”   她看着殷夜:“我承认,这份榜单会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   “不止是这样。”殷夜望着薛铃静静说道:“这份榜单发布的同时,秦大人将会公开挑战罗教法王舒庆。”   “什么?”薛铃瞬间一惊,随即意识过来:“舒庆应该是在西域?”   舒庆乃是绰号不灭金刚的罗教顶级强者,但是罗教根基乃是在西域,秦难不成要孤身赴西域,去和舒庆战个痛?   那么等秦回来的时候,整个中原恐怕天都变了。   “现在舒庆正在中原。”薛铃简单解释道:“毕竟罗教近来在中原吃亏不少,他被迫前来处理。”   薛铃心想恐怕需要处理的可能还真的有宁夏和黑无。   不过舒庆连宁欢都不如,感觉来了不也是送菜吗?   “舒庆会愿意接受秦的挑战吗?”薛铃问道。   “当舒庆的行踪被公布之后,他必须接受。”殷夜淡淡说道:“否则,他就没有办法活着回西域。”   “但这应该只是一个开始对吧。”薛铃大概明白秦要怎么做了。   秦是要证明这份榜单的可行性。   就像秦之前说的,他会从第十名开始,一个一个往上打过去。   只有打过去了,才能够证明他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他这样做,每一拳都像是在打在那个人的脸上。”薛铃忍不住静静评价道。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朕不是纣王   随着四散而飞的信鸽,新的江湖榜被散发到了神州的各个角落。   许多人认为这次榜单大概又是一次例行的更新微调。   但是只有当真正打开的时候,你才会知道,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更新。   大到足以宣布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无论有多少人收到了新的江湖榜而惊掉了大牙,而在燕京宫城之中,穿着明黄衣衫的圣人,看着眼前这张桑纸有些沉默不语。   “已经发了?”他沉声说道。   声音苍老中带着威严。   “是的。”吕渊跪在圣人面前,恭敬说道。   “你这趟去南边办事,这事情办的是不怎么样啊。”圣人沉声说道。   “微臣甘愿受陛下责罚。”吕渊没有申辩原因。   因为他知道在这个人面前,申辩没有任何的意义。   所有的前因后果利弊得失,尽在对方心中,你所开口的一切,只是徒增厌恶。   “秦确实比原本预估地要强。”圣人沉吟说道。   他掂了掂手中的桑纸,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吕渊:“你感觉,他有天下第一嘛?”   “第十九的高手?”   “陛下说笑了,在下那点微末的武功,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吕渊跪在地上额头冒汗地说道。   “所以说我开的那些条件,秦他全部拒绝了?”圣人继续说道:“既然他天下第一,你天下十九。”   “为什么你还能活着回来?”   “承蒙何萍搭救,才侥幸逃生。”吕渊跪在地上低声说道。   “有趣,我听说是何萍带走了我的孙女,那么,我孙女的下落,应该也是知道了?”圣人看着眼前人淡淡说道。   “臣问过何萍,但是何萍没有告诉微臣。”吕渊回答道。   “所以说女大不中留啊,现在做蜂后的是薛平的那个女儿对吧?”圣人继续问道。   吕渊点头。   圣人看着吕渊:“你见到她了吗?”   “未曾见到。”圣人说道。   “奇了怪了。”圣人看着吕渊。   “她不是一直在锦衣卫中里面吗?”   “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到了蜂巢那边?”   吕渊不确定圣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年初因为蜂巢对我朝廷要员进行刺杀,陛下下令锦衣卫彻查,但是数番搜查寻觅没有下落,于是微臣们斗胆想了个主意,那就是利用之前查获的蜂巢资料,造了一些假身份作为暗哨插入蜂巢内部,以兴里应外合之道。”   “而锦衣卫中,薛铃是最好的人选,因为她是个女子,所以定然所受怀疑大减。”   吕渊的这番说辞,如果放在当初,那自然是逻辑严密,丝丝入扣,并且还有一些在明面上不能说的道理,那就是因为薛平身死,失却圣眷,人走茶凉,而薛铃身为薛平的独女,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有些引火烧身,即使圣人不说话,也会有人自觉帮圣人处理掉。   而前往蜂巢这样的凶险之地卧底,那更是几乎必死之路。   但是现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后,吕渊的这层举动就值得思量了。   因为既然薛平是蜂巢的蜂王,那么整个蜂巢定然被他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圣人对于蜂巢的控制自然是远不如锦衣卫东厂这样如臂指使,将薛铃送入蜂巢之内,那一定是如同困龙入大海,定然会受到最好的照顾。   而事情最终也是这样发展的。   甚至说如今薛铃还被当做最好的棋子,成了蜂巢的蜂后,替代了曾经蜂后的位置。   “真的是好计策呢。”圣人微笑夸奖道。   他一步步走下自己的蒲团,来到了跪在前面的吕渊身前。   看着吕渊的官袍和官靴,拿脚轻轻踢了踢吕渊的身子。   “你问心有愧吗?”   “臣问心无愧。”吕渊低声说道。   话音未落,圣人静静飞起一脚,将吕渊整个人踢了起来。   就算说圣人出手,吕渊根本就不敢防御,但是圣人一脚,直接让吕渊整个人腾空而起,然后重重撞在了大殿的柱子上。   慢慢滑落。   吕渊嘴角沁血,重新跪在地上。   “臣问心无愧。”   吕渊继续说道。   “好一个问心无愧。”圣人一脚就将吕渊几乎踢了个重伤,然后远远看着这位臣子:“我知道,你们每个人心中都有许多花花肠子。”   “我又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哪里能够知道你们的心是红是黑?”   “我也想一个个把你们的心给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是不是人人都是比干,心中生有七窍。”   “但怎奈朕不是纣王,也不会起死回生,把心挖出来还能够让你们活着。”   “所以你们就算犯点错,生一点小心思,朕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朕老了。”   “也快要死了。”   “你们都想着看看能不能抱新主子的大腿。”   “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荣华富贵是要享一辈子的不是吗?”   吕渊跪在地上,微微颤抖,肺腑剧痛,刚才圣人那一脚,是真的踢断了他几根肋骨。   但是即使这样,他依然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臣问心无愧。”   “你是对自己问心无愧,还是对朕问心无愧。”圣人叹息道:“还是说,对薛平问心无愧呢?”   提到薛平这个名字,整个大殿之中的空气都几乎寂静了下来。   “薛平是个好臣子。”圣人继续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朕从小到大,朋友不多,他算是朕为数不多的朋友,也跟着朕走过了不少风风雨雨。”   “但是他唯独有一点不好。”   圣人看着眼前的吕渊:“你知道是什么吗?”   吕渊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但是圣人问话,又不能不答:“恕臣愚钝。”   “你愚钝??”圣人看着吕渊:“你聪明得很呢,不过做人太聪明也不好,薛平就是太聪明了。”   “秦那家伙,知道朕不想失去对江湖的控制,所以故意拿这些东西来恶心朕。”   “他是草民,是流寇。”   “朕和他不一般见识。”   “但是你是朕的臣子,吃着朕的俸禄,一身所学,荣华富贵,都是朕给的。”   圣人一步一步来到吕渊面前,用脚抬起他的头。   “我且问你。”   “谁给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胆子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风雨飘摇   圣人用他的脚尖静静抬起来吕渊的头。   看着这个臣子流着血丝的嘴角紧紧绷着,满是惊恐的样子。   圣人笑了笑:“我开玩笑的。”   这样说着,圣人收脚,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蒲团之上。   吕渊惊魂未定地跪在原地喘息。   圣人是不是开玩笑,他怎么会不清楚。   如果说这也是一种警告的话,如今这位圣人的警告已经到了最高的限度。   他明确感到了眼前圣人的杀意。   但是唯独不杀他的原因,不过是他还有用。   “你愿意回来见我,那就说明你还有那份心了。”圣人在蒲团上淡淡说道:“如今东南倭乱未平,前些天胡北宗给我上了折子,详细说了一下东南的情况,总之就是缺钱缺粮又缺兵,倭寇却又都乱的很。”   “有些事,不是朕不想做,是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吕渊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你再去帮朕办件事情吧。”圣人看着吕渊。   就像看着一条狗。   “你去告诉秦。”   “如果他真的能够证明自己就是那个劳什子的天下第一。”   “那么,蜂巢真的给他。”   “又如何?”   ……   ……   少室山。   少林寺。   松柏长青,凉风阵阵。   一位老僧正在银杏树下清扫着金黄的银杏树叶,而正在这个时候,一只雪白的鸽子拍打着翅膀落在了金黄的落叶堆中。   望着面前扫地的老僧。   老僧看着白鸽:“你找老衲有事?”   这名老僧白发白眉,看起来是真的很老了。   但是再怎么老,也不至于老糊涂了。   可是如果不是老糊涂的话,又怎么会和鸽子说话。   而鸽子侧头看着眼前的老僧,咕咕了两声。   然后一跳一跳,来到了老僧的近前,露出了脚脖处的铜管。   “师兄在和谁说话呢?”而在另一边,一个灰袍僧人缓缓走来,看着老僧,也看到了飞上来的白鸽。   不由吃了一惊:“蜂巢的信鸽?”   老僧摇了摇头:“空蝉,你猜这次这只鸽子送来的是什么?”   “师兄笑话了。”空蝉合十摇头说道:“贫僧又不会两心通,又不会他心通,又怎么会知道一只鸽子送来了什么呢?”   “这只鸽子送来了风云飘摇。”老僧低声说道。   “你身上可有稻谷?”老僧问到。   空蝉摇了摇头:“贫僧身上怎么会带有稻谷,不过我早上吃剩下了半个窝窝头还在这里,想必这鸽子也不会介意。”   这样说着,空蝉伸出手来,取出那半个发黄的玉米窝窝头,鸽子一看有吃的,瞬间有些两眼放光,再一个起跃,便飞到了空蝉的手上,任空蝉取下了它脚脖子上的铜管,然后眼巴巴地等着空蝉喂食。   老僧看着这一幕,不由叹道:“可怜可叹,蜂巢的这些鸽子,喂养的真的是颇具灵性。”   “毕竟天底下,能够将飞鸽传书运用到这个地步的,也只有蜂巢一家罢了。”空蝉一边将铜管递给老僧,一边自己开始慢慢掰碎手中的窝窝头洒在地上,金黄的碎屑落在银杏叶与青砖之间的缝隙中,白鸽上下翻飞,捡拾着散落的食物,而另一边,老僧也打开铜管,用干枯的手指打开了其中那张有些泛黄的桑纸。   “是新的江湖榜。”老僧叹了口气。   展开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秦的名字。   “师兄看来已经不是第一了。”空蝉在一旁,一边喂着鸽子,一边有些意料之中地叹息道。   “以往他们需要我站在那里当一个门面。”老僧叹了口气:“不过现在,老僧这个门面似乎也当不了了。”   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在少林寺中扫地的老僧,竟然真的是少林方丈空明神僧。   “那么现在的天下第一又是谁呢?”空蝉看着空明:“究竟是罗教教主丁苦雨?”   “还是武当的掌教真人张不平?”   空明摇头:“都不是。”   空蝉瞬间惊讶起来:“难不成是易茗?”   天下人只知道易茗是佚名。   但是只有他们才知道,易茗就是蜂巢最强的刺客。   而在过去的五年间,蜂巢最强的刺客一直都是何萍。   “何萍上榜,位列第四。”空明看着空蝉缓缓说道。   “何萍只是第四?”空蝉有些震撼:“我在洛城见过何萍一面,虽然说未曾见她出手,但是仅仅感觉,就估计她不在师兄之下。”   “当时如果有她出手,就算宁欢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张真人天下第二。”   “丁施主天下第三。”   空明将两个人的名次一一报了出来。   虽然说江湖榜上有天下高手的排名。   但是对于他们这些真正在榜单上的大人物而言,所掌握的情报还是要比榜单上的多上那么一些。   比如说原本排名最低的张不平张真人其实最可能是正道第一高手。   比如说蜂巢有些极其可怕的刺客。   但是即使是空蝉,也完全想象不到,究竟谁是这个天下第一。   “那谁还能当天下第一?”空蝉忍不住说道。   “秦。”空明简简单单报出来这个名字。   “秦?”空蝉满是不可思议。   秦何德何能,敢位居天下第一?   像之前为什么空明神僧是天下第一,并不一定空明的武功真的是第一。   但是空明深居少林寺中,少林寺高手如云,藏龙卧虎,再有人想不开,也不会来少林寺试试空明神僧的真正功力。   况且——空明神僧修习易筋经数十年,佛法高深,武功莫测,这也是公开的事实,绝非浪得虚名之徒可比。   所以空明才会说因为蜂巢需要他这个门面,才会将他搬在天下第一这个位置上。   而现在空明退下了这个位置,也就说明——蜂巢已经不需要这个门面了。   “是的,是秦施主。”空明看着空蝉,缓缓说道:“并且,秦施主在这份江湖榜上,已经向不灭金刚舒施主宣战,希望在腊月初五,和舒施主决斗一场。”   空蝉一听,即使是他的涵养功夫,也忍不住上前抢过江湖榜,自上而下地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空蝉看向空明。   “师兄您说的没错。”   “这只鸽子送来的。”   “确实是风雨飘摇。” 第二百一十七章 端午   清风徐来,吹起几片银杏的叶子。   白鸽吃完了窝窝头的碎屑,展翅飞向远方。   空蝉也已经看完了新的江湖榜从上到下的全部名单,看向空明:“蜂巢莫不是疯了?”   这份江湖榜可以说没有什么问题。   不要说没有问题了,可以说,这是目前为止,蜂巢所发布出来的最靠谱的一份江湖榜。   但是——有时候这么靠谱真的好吗?   大家揣着糊涂装明白多好啊。   为彼此多少还留着一分颜面。   “蜂巢没有疯,相反,他们聪明的很。”空明神僧叹了口气,右手轻轻一划,之前跑掉的几片金黄的银杏叶子又打着旋飞了回来,重新回到了落叶堆中。   “蜂巢内部,或许已经发生了我们想象不到的大变故。”   “什么变故会让蜂巢发布一份这样的江湖榜?”空蝉不由问道。   因为几乎蜂巢就是整个江湖最灵通的消息网络,除了暗杀任务之外,蜂巢还贩卖各种各样的情报,帮助别人寻找神兵利器武功秘籍的工作,蜂巢也不会拒绝。   可以说蜂巢是整个江湖必不可少的润滑剂。   但是现在,蜂巢自己出了问题。   就真的很烦人了。   “大概是只有真正的大变故了。”空明看着空蝉:“对于秦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空蝉摇了摇头:“只知道他是蜂巢的重要干部,但是究竟他什么来历,什么武功,我们对他所知甚少,毕竟,一直以来,蜂巢强者辈出,但是唯独与秦无关。”   “我们所最为忌惮的,要属那个获得易茗称号的蜂巢刺客,也便是如今的何萍。”   “但是何萍只位列第四。”空明叹了口气说道:“江湖榜前十中,秦位列第一,何萍位列第四,而这个方别,竟然可以位列第六。”   “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之前那个杀死宁欢的华山令狐冲。”   “我记得不错的话,方别是何萍的弟子,不过如今年纪尚轻,你下山的时候去过洛城,是否见过这个少年,又感觉这个少年是否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实力?”   空蝉沉默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他确实见过方别。   但是他所见的方别没有引起他的一丝注意。   或者说,那个时候的方别身边被太多耀眼的人物所环绕,以至于他激不起别人的半点兴趣。   但是大概——这就是方别的谋略之一吧。   隐藏在群星之中,自己也不会引人注意。   “所以说这一次,蜂巢所隐藏的高手也全数暴露了出来。”空蝉看着空明说道:“还有,释然也在上面。”   释然便是端午,端午便是释然。   上次空蝉下山,遭遇宁欢袭击的时候,最后就是释然出手相救。   那个时候释然的年纪武功几乎暴露无遗,这样正宗的少林功法,还是最顶级的武功,让人几乎很轻易就能够猜测出来他的身份。   空蝉自然是猜测出来了。   但是他邀请端午回山的时候,却被端午拒绝了。   “你还记得端午来的那年吗?”空明开口说道。   “那年少林下了很大的雪。”空蝉略带回忆地说道:“薛施主冒雪上山,只带了两个人。”   “他一手拉着那个小姑娘,一手抱着那个婴儿,大雪纷飞,却没有一片雪落在他的身上。”   “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间上山,并且带了这样两个人。”   “可是更让我们想不到的,是他的要求。”   “小薛施主体弱多病,所以寻求佛法来帮助,这倒是人之常情。”空明叹了口气说道:“当时我已经不再收徒,倒是空悟师弟,很喜欢小薛施主,提出要收她为徒,让小薛施主在家修行,便可逢凶化吉。”   “只是偏偏没有想到,薛施主并不想让独女步入佛门,却想让我们收下他怀中那个婴儿。”   “这转眼之间,就是十几年过去了。”   “一年多前,薛施主传出来意外,寺内也颇有些不平静,因此空悟师弟最终才会选择带释然远赴异国,以求取舍利子的方式,来躲避寺中的祸患,却没有想到,自己反而遭遇了另外一番祸事。”   提起过往种种,即使空明神僧佛法深厚,也不由有一些为之感慨。   毕竟这世间造化弄人,想要超脱其中,实在是难上加难。   “释然师侄确实佛法深厚,在武道上的造诣,也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空蝉叹了口气说道:“但是看而今,恐怕佛门净地,也不是什么一方净土。”   “别的不说,就空悟师弟去求取舍利子的消息如何泄露出去的,就是一桩说不清的公案。”   “说不清那就不说。”空明摇头说道。   “我们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少林卷入这场惊涛骇浪之中。”   “所以师兄打算……”空蝉看着空明。   空明静静挥动手中的扫把。   落叶归根,片片金黄。   哪怕凉风徐起,依然波澜不惊。   “少林寺,从今日起。”   “封山一年。”   ……   ……   端午睁开了眼睛。   他睡在一个狭小黑暗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中有潺潺的水声。   为什么这个世界一直找不到端午的踪迹,因为端午从来没有在世间行走。   他只是睡了过去。   并且,是在最危险的地方睡了过去。   而他现在苏醒之后,就用手轻轻推了推左侧的木板。   木板被推开,外面也是一片黑暗。   只是更加的潮湿,水声也更大了。   端午摸了摸肚子。   无论是谁,睡了这么久之后也会饿。   于是他手静静向上摸了摸。   上面有一个油纸包,一个羊皮囊。   油纸包中的是馒头。   羊皮囊中的是清水。   虽然只有干馒头和清水,但是端午依然将这些吃的一干二净。   吃完之后,端午拍了拍肚子,然后从木板打开的空隙中一跃而下。   木板下便是江水。   他所在的地方便是大船。   在这过去的时间里,端午一直都沉睡在这个大船的角落,没有人会找到他,也没有人能够找到他。   而现在,他醒了。   他跃入江水之中,然后在水底,如同游鱼一样快速游去。   无声无息。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变化   端午足足在水中一口气浅出了数十丈才浮出水面呼出第一口气,然后就重新再潜入水中。   原本天色就十分昏暗,在水中几个起落下来,四周已经彻底荒无人烟,随后端午才慢慢踩水上岸。   这位少年此番落水再上岸,身上的衣衫已然全湿,他行走在岸边,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但是每一步走下,他身上的水珠就少一些。   走不过十来步,他身上的衣服便生生自行蒸干。   此时端午自然已经不是之前那套女子装束,假发业已脱落,不过这许多天过去之后,端午自己的头发也已经生长出来,乱糟糟的颇有些喜感。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判断方位之后,毫不犹豫地向着丛林深处走去。   ……   ……   而在丛林的深处,又是一天的太阳升起。   盛君千看着赤着上身洗衣服的方别:“我感觉周围的兔子越来越少了。”   方别回头,背部勾勒出干练的弧线:“如果你发现一个地方的兄弟越来越少,你也会自行远离这里的。”   “难道不该感觉这里的水草更加肥美还没有人敢过来竞争?”盛君千反问道。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至少就现在而言,我们这边毫无疑问是大凶之地。”方别搓洗着衣服:“毕竟我们的食量和两只老虎差不多了。”   “而老虎不会专门抓兔子吃的。”   “兔子明明那么好吃。”盛君千叹了口气:“虽然骨头有点多。”   “对了方别。”盛君千看着方别。   “怎么?”即使是方别,这一瞬间也没有侦破盛君千的脑回路。   “你能不能也帮我洗一下衣服?”盛君千问道。   方别叹了口气:“也不是不行,但是你有换洗的衣物吗?”   盛君千哑然。   “都是男人,畏手畏脚做什么?”盛君千大义凌然说道。   想到这里,盛君千瞬间明白了什么:“你让我呆在这里是不是就因为我是个男人?”   想来也是,当初霄魂客栈人还是挺多的,但是最终方别选择盛君千来接应。   老实说,宁夏不香吗?   假如是宁夏在这里陪方别这段日子,说真的,恐怕连孩子都有了。   “你是男人当然是重要的因素,当然还有很重要的因素是你的实力刚刚好。”方别淡淡说道:“还有,和妹子野外生存几个月之类的,难度稍微有点大。”   是的,即使对于方别来说,这也是一个此处应该有本的环节。   不过,难道说方别和盛君千之间就不能有本吗?   男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够站起来啊!   “原来你真是个男人啊!”盛君千叹为观止。   “总之可以先用排除法。”方别拧干衣服上的水,起身,将长衫挂上:“可以确定我真的不是妹子。”   说到这里,方别顿了顿:“等等。”   “等什么?”盛君千问道。   “有人来了。”方别淡淡说道。   “谁?”盛君千瞬间惊了。   “可能是熟人,也可能不是。”方别看着自己赤裸的上身,想了想,走到挂着的长衫前,手自上而下如同熨斗一般一动。   从上到下,刚洗好的衣服就已经重新干爽。   “我想学这个!”盛君千大声说道。   “你先到一品吧,否则真气不太够。”方别摇头说着,然后披上衣服,“一起去看看吧。”   盛君千无奈地点了点头,跟在了方别的身后:“你不是说不会有人找到这里吗?”   “确实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所以要么是有人误打误撞来了,要么就是我在等的人。”方别说道。   “你在等的是谁?”盛君千问道。   “端午。”方别平静回道。   然后看向眼前。   笑了笑:“所以你醒了?”   在面前,短发的端午,点了点头:“醒了。”   ……   ……   “所以这也是在你的意料之中吗方别?”重新回到山洞,盛君千看着眼前几乎面目一新的端午,忍不住说道。   其实仔细打量的话,端午现在看起来和之前真的一点都不像了。   之前的端午是真的贫僧双马尾菩萨,马尾女装清新可爱。   但是现在端午长出了短发,穿着是有些灰黄的僧袍,那就看起来完全没有之前可爱了。   不过至少能够辨认出来是一个人。   “不算。”方别摇头说道。   “感觉怎么样?”方别回头看向端午。   “还好。”端午点头说道。   他的声音重新变成了有些清脆的少年声音,和之前有些相似,但是少了女子的糯软。   毕竟之前的假声,是方别亲手教的。   “所以说也做出来了自己的决定?”方别问道。   端午点了点头。   对于佛家而言,身体外物,本身就是一副皮囊,红粉骷髅,色空明性,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如今端午长睡然后苏醒,重新凭自己选择了自己的性别,本身就是一种觉悟超脱的体现。   “你先别说那些。”盛君千在一旁说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在这里可是完全不知道的。”   而端午则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盛君千就不服气了。   “我睡到了现在。”端午简单解释道。   盛君千顿时呆了。   睡到了现在?   从应天府之战之后,到现在差不多已经一个多月时间了。   居然真的可以睡这么长的吗?   龟息功原来是佛门的武功吗?   “没有什么好稀奇的,毕竟佛教本身就是睡梦佛。”方别在一旁淡淡说道,然后向端午伸出了手:“所以你也先去找到了那些东西对吧?”   端午点了点头。   然后从身后取下来一个背包。   在两个人面前摊开。   背包里是一个又一个的小铜管。   正是蜂巢用来传递消息的那种铜管。   “这是?”盛君千惊呆了。   “提前的安排。”方别淡淡说道:“如果贸然出去了解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很有可能会中招。”   “所以我提前设置了一个接收处,会收到蜂巢发来了的联络和情报。”   “所以是全自动的接收处?”盛君千看着方别。   方别摇了摇头:“纯手工,所以需要端午把这些东西带给我们。”   这样说着,方别打开了第一个铜管。   “让我来看看,这些日子,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第二百一十九章 会面   这些天当然发生了很多变化。   或者说,这些变化让方别都有些目不暇接。   比如薛铃成了蜂后。   比如薛铃成了蜂后。   再比如说薛铃成了蜂后。   “当初我真的只是随便一说!”盛君千叫屈说道。   “那么非常恭喜你乌鸦嘴成功。”方别笑了笑。   “所以你不生气?”盛君千看着方别。   “我为什么要生气?”方别平静说道,脸上果然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如果我是你,我肯定生气,再怎么着也不能认贼作父,为虎作伥吧。”盛君千说道。   “所以要先分清谁是虎,谁是贼。”方别静静说道:“还有很多情报的,我们先一个一个看着吧。”   这里确实有很多情报。   每一个铜管都代表着一个蜂巢发布的情报,根据时间线自上而下,很快,方别三人就了解了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感觉现在外面的世界可能已经不需要你了。”盛君千看着方别认真说道。   “或许吧。”方别平淡笑了笑:“不过确实发生了一些奇妙的事情。”   很多奇妙的事情。   秦能够掌控蜂巢已经是意料之中了,然后是薛铃被秦选择来取代蜂后的位置,随后薛铃牵头开始搜寻霄魂客栈四散的人员,再到吕渊前来,何萍最终被秦所擒获。   再到最新的这张江湖榜。   值得一提的是,盛君千情绪稳定。   “老子甲榜守门员不是已经是公认的事实吗?”盛君千如是说道。   不过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事情,接下来,就要看该怎么做了。   “所以我们究竟该怎么做?”盛君千看着方别问道。   “其实我感觉继续在这里呆着挺好的。”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既然连何萍都被抓起来了,蜂巢也彻底被敌人控制,而圣人也不是能相信的人。   面对这样的情形,总感觉继续自闭下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可以继续待到天荒地老。”方别看了盛君千一眼,又拍了拍端午的肩膀。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差不多可以出去走走看看了。”   ……   ……   烛火悠悠,紫壶飘香。   霍萤一身白衣,坐在烛火前,看着眼前正在烹茶的紫砂壶。   烛光闪烁,少女脸上的光影也有些阴晴不定。   而正在这个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婉转的鸟叫声。   霍萤的表情瞬间动颜了一下。   然后抿住嘴唇,一声清脆的黄鹂叫声从她口中发出。   冬夜重新恢复了宁静。   而一个年轻人慢慢跳窗而入,就像在自己家中一样随便,他走到紫砂壶前,轻轻嗅了嗅其中的香气。   “咦,猴魁?”方别开口说道。   霍萤看着眼前的少年,并不开口说话。   方别则拎起紫砂壶,打开壶盖看了看,只见其中茶叶两叶抱芽,平扁挺直,自然舒展,白毫隐伏。   “好茶,还是太平猴魁。”方别赞道:“猴魁两头尖,不散不翘不卷边。”   这样说着,方别静静向着壶边的茶杯倒出一条细线,只见茶水在杯壁中碰撞,最终静止,茶汤青绿明净,香气中兰香扑鼻。   “所以你过来只是为了喝茶吗?”霍萤看着眼前的方别,终于开口说道。   颇有种你这个孙猴子使个定身法把七仙女都给定住了,但是自己却只顾着摘桃子吃。   “不然呢?”方别回头看向霍萤。   霍萤抿嘴笑了笑:“你至少不得提个篮子?”   方别指尖一弹,一杯茶就飞到了霍萤面前,他看着霍萤的脸:“你见过萍姐对吧。”   霍萤轻轻点头:“见过。”   “那么萍姐是怎么被擒到的?”方别继续问道。   关于被擒的细节,之前方别所获得的情报中语焉不详。   霍萤叹了口气说道:“吕渊被那个人派来谈判,最终谈判破裂,之前萍姐得到了消息,在一旁暗中窥探,并且在吕渊即将被杀死的时候出手相救。”   方别点了点头:“伤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霍萤看着方别:“萍姐让我看过了,吕渊的伤势确实很重,但是同时,也透着一点蹊跷。”   “什么蹊跷?”方别问道。   “伤得太巧。”霍萤说道:“不轻又不重,不大又不小。”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你就知道吕渊可能有鬼了?”方别问道。   “吕渊是送薛铃进客栈的关键人物,他一直以来都有鬼的。”霍萤说道:“我建议萍姐把他杀了了事。”   “然后萍姐拒绝了?”方别问道。   霍萤点头。   “她说她目前找不到你,一直在外面也不是办法,如果能够趁机回到蜂巢,或许也不是坏事。”   “因为在目前的局势发展下,萍姐对秦还大有用处。”   方别看着霍萤:“这也是你出的主意?”   霍萤点了点头。   方别叹了口气:“然后你就留在这边等我?”   “除了我等你,还有谁能等你。”霍萤平静说道。   “喝茶吧,快凉了。”方别指着霍萤面前的茶水说道:“太平猴魁可不好找,你从哪里弄来的?”   霍萤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杯沿,啜饮了一小口,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方别:“你猜?”   “太平猴魁是黄山那边产的茶,距离这边也有好几百里的路程,上好的猴魁产量不高,你这猴魁却是不折不扣的上品。”方别看着霍萤:“你和黄山的陆家搭上线了?”   “什么叫做搭上线了。”霍萤摇头说道:“他们本身就是霍家的附属家族。”   “只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对吧?”方别笑了笑:“不过无论如何,他们愿意把猴魁茶给你,至少也说明对你这个光杆家主还是认可的。”   “对了。”方别话锋一转。   “蜂后殿下在哪里?”   霍萤看着方别:“萍姐说,如果你问这个问题的话,那么我就回答她在该在的地方。”   方别点了点头:“那我要去找她。”   霍萤沉默片刻。   “好的。”   ……   ……   蜂后在哪里。   蜂后在烟波飘摇的海上。   毕竟在海上,是真的没有蜜蜂的。   月色明净,一艘小船悄无声息地接近了这艘海面上的大船,然后并没有什么招呼,一个黑影如同猿猴一样,轻松地攀附着光滑的船体,最终来到了船上。   蜂后正在睡觉。   这一个月来,因为很多关系,她被照顾地很好。   也有她本来就会东瀛语的关系,也因为她地位特殊,所以她住的是燕九让出来的房间,衣食住行都安排的相当妥当,吃的也是刚打捞上来的上等海鲜,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可挑剔。   只是有一点,那就是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离开。   毕竟一直在海上漂泊,即使是这些东瀛人也无法忍受,归国之心如箭,其实燕九已经来问过了蜂后几次,但是蜂后始终还想再等一等。   不过这也已经是极限了。   蜂后答应,在月圆之前,如果还没有人来,那么就起锚离开。   今天是十一月十三。   距离月圆,只剩下两天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蜂后听到了门外轻轻的敲门声。   “是谁?”蜂后立刻开口说道。   虽然说长期养尊处优,但是她毕竟是蜂巢的蜂后,从小就接受着各种专业的训练,就算是在武功上,也有可取之处,只是因为前两位蜂后殿下的教训,所以对她的培养,并不如何侧重武功。   “是我。”门外的方别静静说道。   蜂后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方别的声音,她轻轻抿住嘴唇:“你怎么来了?”   “何萍呢?”   “我方便进来吗?”方别在门外说道。   蜂后叹了口气:“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你就不要来挖苦我了。”   蜂后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如果我不让你进呢?”   “那么在下就只能含恨离开了。”方别一点都不开玩笑地说道。   “你一个人来了?”两个人隔着门交谈。   “霍萤在替我撑船。”方别平静说道。   “能让霍家小姐替你撑船,你也真够好意思的。”蜂后轻声说道。   “殿下就说让不让我进吧。”方别平静说道。   这话就说的很有歧义。   毕竟蜂后殿下是真正的尊贵女儿家,深夜闺房,岂能够让一个男子这般擅闯?   如果是平常时候,方别也是根本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的。   但是如今,偏偏就不是平常情况。   蜂后叹了口气:“你这小方别。”   “进来吧。”   蜂后话音未落,方别推门而入。   这里原本是燕九的房间,算得上是整个船上条件最好的舱室,不过也是因为是燕九的房间,所以整体的装饰很不女儿家。   方别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向着床上的蜂后半跪了下来:“委屈殿下了。”   方别很认真地说道。   但是这话听在蜂后的耳中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方别来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入睡,此时身上几乎只穿着一件睡衣,裹在被子里见方别,还真的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但是正因为如此,方别才得以窥探这位蜂后殿下的美貌。   因为这位蜂后殿下是真的生得极美。   白面丹唇,黑发如漆,眉如黛,眸如珠,添一分则肥,减一分太瘦,更何况如今美人新浴,方待入寝,此中缱绻婀娜,则文字不可胜述。   如果你能够再联想到眼前的这个女子更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孙女,如假包换的公主殿下,更是蜂巢这样顶级刺客组织正牌的领袖,这多重的魅力叠加,以至于让眼前的妙龄美女更加显得奇货可居,魅力倍增。   但是方别只是半跪着说让蜂后殿下委屈了。   然后蜂后就有些不开心。   她坐在床上稍微咳嗽了一下:“我有点怀疑你是不是特意挑这个时间来见我?”   方别摇了摇头:“只是很害怕这么久过去了,殿下可能已经真的前往了东瀛,所以才不顾一切,深夜来见,还请殿下恕罪。”   说到这里,方别没有抬头:“不过往常见殿下,和而今的情景迥异,在下也感觉有些唐突了。”   所以你也知道吗?   蜂后是真的有一万句脏话要说,只可惜一句都说不出口。   “你这个时候来见我是做什么的?”蜂后开口问道。   方别依旧没有抬头,只因为眼前的蜂后殿下实在是有些太过于诱人:“关于外面所发生的一切,不知道蜂后殿下知道多少?”   蜂后轻轻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眼线尽失,除了何萍,我几乎再无一个人可以信任。”   “如果这次来的不是你,我大概会相信,秦已经要来取我性命了。”   方别看着蜂后:“殿下您这倒是说错了。”   说过这句话之后,即使是方别,也忍不住移开了眼睛。   眼前的蜂后殿下实在是太过于光彩夺目,怪不得她平常见人都一定要蒙面。   但是正襟危坐的场合又和眼前这样在闺房中两人密谈的气氛完全不一样,方别也是挺拘谨难受的。   移开目光之后,方别继续说道:“秦不会取殿下性命的,不仅是因为他尚且不敢,也是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蜂后原本还为方别移开目光有点暗笑。   毕竟无论是怎样的女儿家,至少对自己的魅力还是在意的。   蜂后当然知道自己真的很美,但是能够美到让方别都必须移开目光不来看自己,心中那时还有些许的得意。   可是方别后面的话,却让蜂后有些意外。   “你这是什么意思?”蜂后忍不住问道。   什么叫做没有必要?   毕竟,蜂巢之中,唯独她这个蜂后的位置是不可取代的。   整个世界,能够同时与蜂巢和那位圣人有着莫大联系之人,只剩下了她一个。   所以秦手中能不能掌控蜂后殿下,对于秦而言非常的重要。   “因为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殿下才能做蜂后的。”方别老老实实说道。   “还有谁?”蜂后忍不住开口说道。   她没有想到自己在船上住了一个月,外面竟然彻底变天了。   “至少还有一个人。”方别平静说道。   “并且,殿下也见过她。”   蜂后是何等的冰雪聪明,方别已经提示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怎么猜不出来。   “是薛铃吗?”蜂后开口问道。   薛铃是薛平之女,如果是以薛平的名义反叛为乱,确实,薛平的女儿是最好的旗帜。   方别点了点头:“正是。”   “不愧是殿下。” 第二百二十章 誓约   其实本质上,蜂巢的玉蜂可以是任何人,但是蜂王和蜂后只能是特定的人。   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圣人才是蜂巢的真正创始者。   虽然对于现在的圣人而言,蜂巢对他而言有些微不足道,不值得他自己耗费心思来管理。   但是,圣人依然愿意将蜂巢完全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   蜂后与蜂王就是这种掌控的手段体现。   在以往,蜂后是圣人的直系后裔,蜂王则是圣人最忠心的下属,那么整个蜂巢当然是铁打一般的江山。   而随着薛平因为圣人的猜忌而最终失踪,蜂巢原本的稳固结构出现了裂缝,秦才能够趁此机会,从而一举颠覆。   但是即使颠覆蜂巢,依然应该有一位蜂后来作为蜂巢的象征来管理。   况且,你并不能真的无视那位陛下。   所以,蜂后的地位依然非常重要。   或者说,如果蜂后不曾回归,那么秦的蜂巢就不名正言顺。   所以秦找到了薛铃。   薛铃是满足他反叛者的特质的。   所以薛铃也变成了他手中的最大筹码。   蜂后幽幽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   可能这一切秦想到了,但是在薛铃真的成为蜂后之前,谁能够想到薛平已死,只能成为弃子的少女还有这样的用途?   “可见薛平大人在蜂巢中所遗留的影响力要远远大于我们曾经的想象。”方别看着蜂后平静说道:“或许就连那个人也想不到。”   “或者说,正是因为那个人想到了,所以他才会对薛平大人动手。”   “蜂巢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其实这段时间我偶尔也会想,就这样让秦来接手这一切也未必是坏事。”蜂后叹息说道:“虽然有一些不甘心,但是当我身在囚笼之中,必须要接受钳制的时候,也同样充满着不甘心。”   “至少而今,当被迫失去这一切,反而感觉有那么一丝丝的轻松。”   方别看着眼前的蜂后殿下,其实蜂后殿下的年龄比很多人想象中还要年幼一些。   即使说没有人知道蜂后殿下具体的年龄和生日,但是毫无疑问不会很大。   因为当初,她就是临危受命的产物。   “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方别静静说道。   少年已经慢慢开始适应眼前这位蜂后殿下的美貌了。   这主要是因为方别千锤百炼,见的多了。   西域那个宁夏,方别和她谈笑风生,完全不在怕的。   “什么问题?”蜂后看着方别问道。   方别笑了笑,看向窗外。   窗外是海。   海上生明月。   “您恨他吗?”   少年的声音轻而冷。   这仿佛是一句咒语,瞬间封冻了整个室内的空气。   蜂后也被咒语封印,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因为这个问题,实在太难回答。   最终蜂后幽幽叹息,声音轻盈:“你是想听真话呢?”   “还是想听假话?”   方别看着眼前美丽不可方物的少女,静静说道:“真话和假话,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蜂后看着方别说道。   “那您就先说假话吧。”方别说道。   “我没有理由不恨他。”蜂后平静说道。   但这是假话。   方别不由笑了起来。   “那真话呢?”方别问道。   “既然知道了假话,真话也就没有必要知道了。”蜂后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也望着眼前的蜂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您会前往东瀛。”   “您有可能在东瀛成就一番事业,乃至于重建整个蜂巢,我相信您有这个能力,因为自从您出生起,所接受的一切教育,都是为成为蜂后而准备的。”   “但是更有可能您一事无成,但是又无法重归中土,只能在东瀛终老死去。”   “对吗?”   方别向蜂后描绘了她的远景。   并且无比的真实。   “这是你给我安排的道路。”蜂后看着方别,轻轻说道。   这确实是方别给蜂后安排的后手,在确定秦的动机极不明确,但是一切又不曾尘埃落定的时刻,方别安排了这个后手,因为在薛铃上位之前,掌控住蜂后殿下,就等于掌控住先手。   可是就连方别,都算漏了薛铃这一条。   可以说人算不如天算。   也可以说造化弄人。   但是无论怎么说,在这场较量上,方别略逊一筹。   “是的,这是我为殿下安排的道路,也是所有道路中最为光明有着无限潜能的道路。”方别点头说道。   “但是倘若我只有一个人到东瀛,我能够发挥的力量有限。”蜂后紧接着说道。   倘若何萍与蜂后一起走,那么蜂后的倚仗就会大出来许多。   但是何萍的问题是她有伤在身,又牵挂方别,所以最终何萍选择了重新回到陆地上,这也是蜂后为什么坚持要在这里等待的原因。   而现在方别终于亲自来了。   “所以殿下不会一个人去东瀛。”方别看着蜂后说道。   “所以你会跟我一起?”蜂后问道。   如今方别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绝对是可以胜任玉蜂的位置。   哪怕说蜂后如今并不知道,在新的江湖榜上,方别已经成为了排名第六的强者。   这个名次,仅次于少林方丈和罗教教主。   这就真的非常吓人了。   “会。”方别简单说出来一个字。   蜂后美丽的眼眸一瞬间焕发出光彩。   “但不是现在。”方别紧接着说道。   “那是什么时候?”蜂后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所以过来见一下您。”方别说道。   这就有点你是不是存心消遣洒家的感觉了。   蜂后看着眼前的少年,知道他进退有度,凡事谋定而后动,他来见自己,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和意图。   否则她孤悬大海之上,音讯断绝,方别并不需要费这样大的力气来到这条船上。   “那么现在你有答案了吗?”蜂后认真问道。   而方别摇了摇头。   “什么时候才会有答案?”蜂后问道。   “我要看到殿下的心意。”方别平静说道。   “什么心意?”蜂后问道。   方别笑了笑。   “和那个人决裂的心意。”   蜂后稍微吃了一惊。   “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当然知道。”方别点了点头。   方别当然清楚他在做些什么。   他在试图策动一位公主殿下去反抗她的祖父。   而偏偏她的祖父就是当今的圣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那个天子。   倘若说现在依然是在蜂巢之内,面对那个手下有着无数强者与耳目的蜂后殿下,方别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番话的。   但是眼前的蜂后殿下只是一个光杆司令,甚至说即将沦为弃子,那么方别所要做的一切,就变得开始有真实的可行性了。   “殿下应该明白,您能够成为蜂后,并不是因为您是他的孙女,而在于您是上任蜂后的女儿,初代蜂后的孙女。”   “萍姐愿意向您效忠,是为了报答上位蜂后的恩情,而不是向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效忠。”   “所以说,您即使不再拥有那个人的权威,蜂巢之内,依然有人愿意为您服务。”   “还有。”方别看着蜂后殿下:“您也该知道,蜂巢苦那人久矣。”   “否则的话,秦也聚集不了那样大的势力,甚至说在强行颠覆政变之后,到现在依旧掌控全局。”   “当然,这和秦的绝世武力脱不开干系。”   “但是另一方面,也和那个人过于不得人心有关。”   方别平静说道。   而蜂后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   老实说,这过去的许多年,那个人对于蜂巢做过什么有利的事情吗?   当然,最初他创建蜂巢,并且在他继位的最初,因为个人的需要,所以蜂巢曾经得到了大量的资源,以至于长足发展。   但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当他坐稳帝位,掌握了官方的情报工具的时候,蜂巢的定位就开始慢慢变得尴尬起来。   他决定让蜂巢重新成为江湖的一部分,但是同时也为他搜罗天下宝物,武功秘籍,灵丹妙药。   他就像是依附在蜂巢之上的寄生虫,贪婪地吸吮着蜂巢的养分。   偏偏他又因此变得强大无比,以至于任何想要尝试对此进行挑战的人,他都毫不留情地进行清除和斩杀。   初代和二代蜂后,薛平这个蜂王,都先后因为这个原因而谢幕。   而最近的这次风波,其实根源就在于薛平这个蜂王的缺位,以至于让大多数人都感到了唇亡齿寒。   接下来他还强行命令蜂巢对朝廷大员动手,并且获得了对蜂巢进行公开打压的理由。   诚然,这是非常高明的权力平衡之术。   只是,又有谁真的愿意被这样平衡?   底层的那些不明真相的蜂巢成员暂且不说,但是对于蜂巢真正的高层而言,谁才是真正的主子他们心知肚明。   而现在就是自己真正的主子打算刁难蜂巢,给蜂巢一点苦头吃,所以秦的这次政变,才算是顺应了大多数人的心意,才能够这样顺利地推行。   这一切——蜂后自己又何尝不知道?   但是偏偏她自己本质上是个傀儡。   蜂巢历史上所有的蜂后都叛变了。   这叫什么,这才叫背着沉重的历史包袱。   眼下的方别,虽然和秦并不对付,也给秦造成了一些障碍。   但是就像秦也并不喜欢那位陛下一样。   方别也从来不喜欢他。   以至于在此时此刻,可以揭开大多数真相的同时,方别也向着蜂后殿下发出了她的质问。   就是她究竟姓蒋还是姓汪。   看着眼前有些咄咄逼人的少年,蜂后终于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所以你想听一下那个真话对吧。”   方别点了点头。   “那么我的真话就是。”   蜂后看着方别。   轻声道。   “我恨他。”   蜂后的假话是“我没有理由不恨他。”   蜂后的真话是“我恨他。”   事实上,这似乎真的没有差别,就好像方别自己也吐槽过的。   可是两个人都明白,这之间差别很大。   最大的差别就是——恨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蜂后说我没有理由不恨他。   那么这些理由最终还是可以如同冰雪一般消融,露出他们关系的本质。   那就是那个人是蜂后的祖父,是她血脉至亲之人。   甚至说在当下。   那位圣人就是蜂后唯一的亲人。   但是我恨他却不一样。   因为我本来就是恨他的。   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这是蜂后发自内心的话,所有多余的一切,都不过是伪装罢了。   方别忍不住笑了起来。   蜂后也同时轻笑出口。   “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话。”蜂后幽幽说道。   “现在殿下对我说了。”方别上前。   一步一步。   最终来到了蜂后的面前。   近距离看着这位坐在床上的倾城少女。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您真实的样子。”方别静静说道。   一语双关。   蜂后看着方别:“但是很抱歉,今晚不能留你在这里过夜。”   方别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有想到殿下也会开这样的玩笑。”   “但是有时候这样的玩笑也是很认真的。”蜂后平静说道。   “还有,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用处。”   在如今已经有新蜂后的当下。   就好像一个皇帝出去打仗被抓了,然后国内立刻马不停蹄地立了新的皇帝。   那么旧皇帝就可以真切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物是人非,人走茶凉。   以至于自己连一座城门都叫不开了。   蜂后就是如今这种情况。   只有在极端的情况下,那位圣人能够很快地重新掌控局面,将整个蜂巢为之肃清,那个时候,圣人才有资格新立一个蜂后。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蜂后殿下本人反而不是最佳选择了。   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权衡之下的最佳选择,可是当天平已经失衡之后,她还是有着很多历史问题的,况且,就是因为她没有掌控住蜂巢,所以才会出来秦这个祸端。   方别摇了摇头。   他向着蜂后伸出了手。   少年的手纤细修长。   蜂后微微侧起脑袋。   不知道这个少年想要做什么。   “您当然有自己不可替代的价值。”方别看着蜂后轻轻说道。   “所以我想和您击掌为誓。”   “什么誓。”蜂后问道。   “我会让您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之巅。”方别毫不含糊地说道。   眼神平静而清澈。   蜂后笑了起来。   然后少女从被褥中伸出光滑雪白的手臂,和方别清脆击掌。   “一言为定。” 第二百二十一章 蜂后又见蜂后   应天府城外,长江之上。   薛铃静静走入白雾缭绕的房间。   洗澡水已经烧好。   上好的沉香木桶,里面的浴汤充满着无数细小的气泡,以至于整体像是乳白色的牛奶。   浴汤上并没有撒花瓣。   本来是有的,但是薛铃不太喜欢。   老实说,有一桶热水可以痛痛快快泡一个澡,少女已经很开心了。   这里也没有服侍的人,本质上是薛铃对于秦给自己的侍从都不太信任,真要说信任的话,大概也只有商九歌和宁夏值得信任。   但是让她俩来服侍自己入浴?   虽然她们或许还真的会同意。   可是薛铃总感觉这样做的话自己一定会折寿的。   况且过去的这很多日子里,她早已经慢慢学会了如果一个人自己照顾自己。   她静静脱去外裳,下裙,再解开腰带,褪去鞋袜和小衣。   用手轻轻试了试水温,女孩子的洗澡水都稍微有一点点烫。   不过薛铃的洗澡水比任何一个女孩子的洗澡水还要烫上那么一点。   将身体沉入水中,乳白色的浴汤被薛铃的身体挤出了浴桶,拍打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薛铃有些舒服地发出呻吟。   毕竟没有什么比泡热水澡更舒服的事情了。   尤其是压力巨大的时候。   这些天来,薛铃是真的亚历山大。   其实到底该怎么做,如今薛铃的心中已经逐渐有了一个雏形,但是即使这样,她心中依旧有着轻微的迷茫。   方别不在,自己必须要做出一些决定,而不能单纯地只是等待。   但是自己所做的事情,究竟是对还是错。   大概只能让时间来检验一切。   而正在这个时候,前方的屏风传来了轻微的嗤笑声。   薛铃下意识地一惊,然后又猛地一喜。   她试探着轻声说道:“方别?”   屏风后传来了少年的叹息。   “怎么猜到的?你还是变聪明了一点嘛。”   他依旧藏在屏风之后。   “这里可是秦的地盘,他没有必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能够悄无声息潜入进来的人,还这么无聊的人,大概只有你一个人了。”薛铃看着屏风静静说道。   一个正常人。   一个正常的男人。   在潜入一个妙龄女子的浴室,等到正在木桶里面洗澡的妹子。   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一旁发出窃笑吗?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在薛铃的认知中,只有方别一个人。   “说的也是。”方别叹了口气:“只是没有想到,我们这次见面,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因为在别的时候,大概我没有独处的时间吧。”薛铃叹了口气说道:“还有你躲什么,出来吧。”   “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豪爽了!”方别满是不可思议的语气。   “不是我豪爽,是因为你太过于没有威胁性谢谢。”薛铃看着屏风无可奈何地说道。   怎么说呢?   确实现在薛铃整个人泡在木桶里堪称坦诚相见,但是问题是过去她睡觉的时候方别神不知鬼不觉进她房间的次数也真不少。   这个少年并没有什么男性的攻击性,因为这一点方别不止被一个妹子嘲讽过了。   “还有。”薛铃继续说道:“这么久没见。”   “我也挺想你的。”   少女轻轻说道。   薛铃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方别只能轻轻叹息了一声。   “好吧。”   这样说着,方别慢慢从屏风后走出。   在室内有些升腾的雾气中,走出来的方别和薛铃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之间的差距并没有很大。   或者说并没有什么变化。   眼前的少年,穿着常穿的灰色布衣,丝毫不起眼的样子,只是表情平淡中带着令人安心的笑意。   “知道你还活着我安心多了。”薛铃叹了口气说道。   方别看着浴桶中的薛铃。   “现在我很想说一件事情,但是我怕你打我。”   “你为什么要说一件不存在的事情?”薛铃静静反问道。   两个人的再次相见,是真的有一种老朋友的感觉了。   “第一我打不过你,第二我就算打得过你,我也不会从浴桶里跳出来打你。”   毕竟那个画面太美实在不敢看。   方别想了想是真的。   “我只是在想,我何德何能能够在一天之内见到两位蜂后殿下。”方别看着薛铃:“并且一个比一个穿的少。”   薛铃真的感觉自己的头上青筋在微微跳动。   这个世界上有比这更无耻的挑衅吗?   有吗?   没有吧!   什么叫做一个比一个穿的少!   老娘我愿意啊?   但是薛铃依然乖乖地待在木桶里面,就像是被封印的女王。   没办法,原因薛铃自己已经说过了。   她是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去打方别的。   哪怕说方别如此无耻且趁人之威。   不过在最初的愤怒之后,薛铃还是平静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所以你刚刚见过那位蜂后?”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大声喊救命让人把你抓起来?”薛铃笑着说道。   “只要你开心的话。”方别叹了口气:“不过老实说,我在你的浴室里面被找到,恐怕你下次洗澡都没有办法安安静静地进行了。”   毕竟最后一个盲点也被发现了。   “也是。”薛铃叹了口气。   “所以那位蜂后殿下是怎么说的呢?”薛铃看着方别问道:“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一个锦衣卫,怎么就成了蜂巢的蜂后了?”   “这其中当然有个人的努力,但是更离不开历史的进程。”方别看着薛铃淡淡说道。   “至于那位蜂后殿下所说的话,我现在要先知道,你究竟对眼前的局势了解多少?”   “我是蜂后哎!”薛铃不开心地说道:“我现在能知道的事情已经很多了好吧。”   “比如说?”方别看着薛铃。   “太多了,没有比如。”薛铃看着方别说道:“总之,你知道的我现在大多数都已经知道了。”   “当然肯定包括为什么秦要把我找出来当蜂后这件事情。”   “所以你就答应了?”方别问道。   “本来我是拒绝的。”薛铃看着方别平静说道。   “但是跑出来之后,我又想了很久。”   “我感觉答应更好。”   “至少可以帮我见到你。”   “你说呢?”   单章:天帷入侵。   推一本书。   推一本我自己的书。   之前给大家聊过,刺客已经开始慢慢收尾了,收尾的话,就会有新书。   我目前的习惯是在旧书完结之前就把新书开了,无缝衔接,所以这次也不例外。   新书的名字就是天帷入侵,相比于刺客很好懂的书名,新书可以说是有些不好懂了。   不过还好。   这本书虽然题材不太好,但却是我很喜欢的故事。   就像我在开刺客之前说一个作者这辈子能够写一本武侠,那么是值得说一句洒家这辈子值了的。   而新书也一样。   新书的题材其实和明日稍微有那么一点像。   就是拯救世界的故事。   果然是男人就该拯救世界不是吗?   能将刺客看到这里的,至少说对我的叙事能力还算认可吧。   所以也希望大家能够支持新书,我希望新书是一个能够温暖人心的好故事。   也希望将这个故事讲给大家听。   简介:   天维塌陷,怪物入侵,山河破碎,危在旦夕。   疆土沦陷过半,生灵不堪一击,在这最危险的时刻,地球联合理事会成立,以十三战区为基础,开始一场人类最后的战争。   这便是黎明军团。   如果黎明不在,地球便是永夜。   这一天,周易看着已经成为火海的故乡,选择加入黎明。   生存还是毁灭。   从来都不是问题。   因为所有还在呼吸着的生命,都希望能够看到黎明之后的曙光。 第二百二十二章 期待之局   至少说可以帮助我见到你。   薛铃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方别一时间是真的无言以对。   他看着依旧将全身埋在温热的水中,只露出湿漉漉的头发与光滑肩膀的少女,不由叹了口气:“其实,我挺高兴的。”   “我可不想听反话。”薛铃看着方别,认真说道。   “是不是反话其实很好分辨的。”方别轻轻说道:“总之,我挺高兴的。”   “高兴什么?”薛铃问道。   高兴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终于学会了叛逆?   好像叛逆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高兴的有很多。”方别看着薛铃静静说道:“你知道我这段时间为什么不愿意出来吗?”   薛铃摇头。   因为以往都习惯了有方别在身边教他们究竟该怎么做,但现在方别突然消失了,几乎每个人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迷茫。   “因为这一次,我如果在外面的话,我会忍不住做一些事情,改变事情的进展,哪怕说很多事情可能是我希望看到的,但是我还是会忍不住改变。”   方别看着薛铃:“从最简单来说。”   “如果我还在外面的话,秦的计划就不会这么顺利,我如果组织整个霄魂客栈来和秦抗衡的话,就算说以秦目前的功力整个天下都未必有人能够与他分庭抗礼,但是我依然会让他很难受。”   “同样,你也不会在自我权衡之后选择做秦的蜂后,来协助推动他的计划。”   “萍姐也不会因为找我而被抓。”   “一切的局面都会变得更好。”   说到这里,方别叹了口气:“但问题是,这正在变好的局面。”   “并不是我所期待看到的局面。”   薛铃有点听不懂,又有点听懂了。   “那么你期待什么局面呢?”薛铃问道。   “我期待一个更加混乱而充满变数的局面,一个能够真正逼迫到那个人的局面。”   “一个能够让他露出破绽的局面。”   “也是一个让我有机会可以团结大多数人的局面。”   方别说的是团结大多数人,包括的可能要比薛铃自己所想的还要多。   薛铃第一时间想到。   “所以说现在的局面,更符合你的预期?”薛铃忍不住问道。   方别认真点了点头:“是的。”   “你成了蜂巢的蜂后,并且尝试着找到了可以成为自己盟友的力量,秦也接近纵容地任由你发展这些。”   “另一方面,秦加紧了对那位陛下的逼迫,只有持续对那位陛下施压,才会让他走出来自己想要的棋路。”   “新的江湖榜也同样会在江湖上掀起波澜。”   “可以说,风雨将近。”   “身在江湖其中,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说到这里,方别看着薛铃:“有一个最新消息,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什么消息?”薛铃开口问道。   方别看着薛铃笑了笑:“少林寺封山了。”   薛铃愣了一下,然后想了想,好像真的看到了这个情报。   不过真的是最新的。   “少林寺为什么要封山?”薛铃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说过了啊,所有在江湖之中的人,如今没有一个人能够置身事外,现在的秦就是要搅动整个江湖,来最终向那个人施压。”   “同样也是他能够威压武林的一步。”   “他现在正在挑战不灭金刚舒庆对吧。”   “而同样的,空明神僧也在江湖榜的榜单上。”   “在此之前,榜单上前二十以上的高手,基本上很少有过交手的记录,因为王不见王,也因为各自位高权重,没有足够的动力来进行接触和较量。”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方别看着薛铃:“现在想要打破整个秩序的人是秦。”   “我有点糊涂了。”薛铃叹了口气。   方别笑了笑:“那我且问你。”   “你原本想做什么?”   薛铃瞬间沉默了。   她看着方别,脸上有些无奈:“所以连你都看得出来?”   “所以我说,其实大多数人虽然手段不一样,但是最终的目的还是一致的。”方别看着薛铃笑着说道。   “那么你来到这里又想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呢?”薛铃问道。   方别看着薛铃:“很简单。”   方别这样说着,他静静拿出了一个小瓶。   一个白瓷的小瓶。   “这里面是一剂清净琉璃方。”   “你找机会交给萍姐。”   “有用吗?”薛铃忍不住说道。   “你只要做就行了。”方别看着薛铃:“你不要把萍姐真的当成只会杀杀杀的莽夫。”   “如果她只会杀人的话,她也没有机会成为玉蜂,并且活到现在。”   “我说过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但是我们的目的,其实还是相似的。”   “你可以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相信我,就连秦,都会给你这其中的便利。”   薛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只确定一件事情。   那就是眼前如果是方别的话。   那确实值得信任。   “那你打算做什么?”薛铃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之前说他不出现,是因为他需要一个更合适的局面。   一个如果他在的话就不会发展的局面。   而眼下,这个局面就要来临了。   “秦接下来会向天下挑战,来证明他天下第一的实力。”   方别看着薛铃:“其实老实说,他真的是天下第一。”   “如果那个人不出手的话。”方别补了一句。   “所以你也打不过吗?”薛铃看着方别,有点不相信地说道。   因为方别给人的感觉,就是对方无论多强,最终都不是他的对手。   哪怕说方别目前的武功其实也就是一剑。   或者说方别会的武功其实很多。   但是他打架杀人,都只是一剑。   “打不过。”方别坦诚说道。   “毕竟这个世界没有宇宙中心火云洞,我可没有地方去练级刷副本。”   “武功之道,讲究厚积薄发,我用过去的十年时间造就了现在的自己,但是,我没有第二个十年。”   “我和秦唯一的差距,就是我实在太小了。”   “他比我大那么多岁,我就算想当年轻人不讲武德。”   “可是他也不答应啊。”   薛铃看着方别,有种不祥的预感。   “所以你要怎么做?”   方别笑了笑。   “我也在江湖榜上啊。”   “当然是向他挑战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赌注   应天府。   一座保存完好的大宅之中,舒庆看着眼前的请帖。   他穿着猩红色的喇嘛袍,眉头微微皱起。   请帖是秦送来的。   请帖的内容,自然是邀战。   “法王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在舒庆身旁,一身黑衣的黑雪轻声说道:“此地是他们的地盘,法王倘若出战,那么就正落入敌人的诡计了。”   舒庆生得身材高大,貌如狮虎,他回头看了黑雪一眼:“护法来中土这一趟,睹物思人,是不是有点心软了?”   黑雪毫不犹豫地摇头:“法王说笑了。”   “那么你忘了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法王继续说道。   黑雪看着法王:“首要目的,当然是回收黑无。”   “其次则是拿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至于第三,如果可以的话,则找到宁夏带回西域审判。”   “你还没忘嘛。”法王略带讽刺地说道:“教主原本想着你就是汉人,所以才派你来中土完成这次的任务,结果你非但没有完成,反而向教中修书求援。”   “那是因为发现了八荒六合为我独尊功的踪迹,以我的武功,没有办法奈何得了汪直和鸾云飞。”黑雪沉静说道。   法王不由嗤笑出声:“好吧,那现在我来了,汪直又在哪里?”   “鸾云飞又在何处?”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又从何处得来?”   “黑无藏身何处?”   “宁夏又在哪里?”   “我千里迢迢西域到中土,又从中土进江南,就是为了让你告诉我这些事情?”   黑雪被法王这样连珠炮一般的质问,表情依然显得平静:“情形变化太快。”   “当日蜂巢突然暴起刺杀汪直,随后整个应天府方寸大乱。”   “后来又听说,连蜂巢自己内部都出了乱子,眼下是曾经的玉蜂秦来执掌整个蜂巢,他们的蜂后不知被杀还是被囚,总之下落不明,换了另外一个来历不明的蜂后。”黑雪平静说道,在这些日子里,她当然也没有闲着,不过江南毕竟不是罗教经营的地盘,最近这些日子,无论是百姓还是江湖,都乱的一塌糊涂。   “那天之后,包括方别在内的一行人都不翼而飞,我原本是打算从方别这边找到宁夏与黑无的突破口,只是这样一来,一切的线索都断了,只能无功而返。”   黑雪看着法王的表情,接着说道:“原本我是可以同蜂巢进行一定程度的合作,来获取我所需要的情报,但是自从蜂巢大乱之后,这些原本的情报来源也就断绝了。”   法王听了不由大皱其眉:“这中原武林如此依赖蜂巢,如今没了蜂巢,就如同没有眼睛耳朵吗?”   “真要说的话,差不多就是这样。”黑雪平静说道:“每个大城都有各自的情报贩子,但是整个中原武林,最大的情报贩子就是蜂巢自己,没有了蜂巢,不仅很多买情报的无处可去,就连卖情报的,也很难将自己手中的情报卖一个好价钱。”   “所以你怎么看?”法王转眸看着黑雪:“你的意思就是,我们如今两手空空就回到西域,然后等着教主的责罚?”   黑雪颦眉:“那当然不是。”   “当初是你将我叫过来的,宁欢那老不死的死了之后,教中一时间为了争夺宁欢所留下来的地盘,兄弟们已经闹得很不愉快了,能够腾得出手的人只剩下我了。”法王看着黑雪怒声说道:“如果一切听凭你主张的话,你且告诉我,该怎么去做?”   黑雪承受着法王的怒火,依旧坚持说道:“眼下中原一片混乱,蜂巢如今重新发布江湖榜榜单,秦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自己排在了天下第一的位置上。”   “那么肯定会有人不服。”   “这个时候,想要让天下人服从的办法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立威。”   “就算不杀人,也至少要横扫天下而无敌。”   法王不由有些怒极反笑起来:“护法的意思是,那个秦,他还能杀我?”   “我舒某人横行江湖的时候,这个姓秦的小子还光着屁股满大街跑呢。”   “武功高低,不看年岁长短。”黑雪平静说道:“我知道法王魔功无敌,但是法王以为,和悲苦老人相比,法王孰强孰弱?”   提到宁欢,即使是舒庆自己,也不由表情流露出几分凝重。   如果单纯论江湖名次的话,宁欢最高也不过是江湖榜第十九罢了,舒庆可是稳坐钓鱼台一般,当了十年的天下第十。   况且因为罗教长居西域,对于罗教高手的排名,一向是有所低估的,毕竟这次江湖榜大换血,前十几乎出现了一半的新面孔,但是舒庆依然是江湖榜第十,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可就算是这样的舒庆,对于宁欢也不敢忽视。   毕竟宁欢所修炼的是真正的罗教至高武功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即使是罗教教主丁苦雨本人,所修炼的也并不是这门大悲赋,其原因有很多,但是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这门武功太难修炼,可以说是百年以来,宁欢是唯一一个将这门武功修炼至登堂入室之人。   舒庆再如何自负,也不敢吹嘘说自己稳赢宁欢。   “但是悲苦老人死了。”黑雪看着舒庆说道:“当初教主并不希望宁欢履足中土。”   “以免误了教中大事。”   “但是即使是教主,也从来没有想到,宁欢只是去中土办一些杂事,结果就真的死在了那里。”   “并且还是被一个玩笑一般的华山令狐冲所杀。”   “当然,现在我们可以确认了,杀死宁欢的,就是方别。”   “可即使这样,方别如今不过名列天下第六。”   “在他前面,还有天下第四的何萍与天下第一的秦。”   “秦敢把自己列在天下第一,那么就不惮于杀江湖榜上之人为自己立威。”   “而法王必须承认,自己是最好的立威对象。”   对于黑雪的这番话,舒庆难得不直接开口讽刺。   因为他确实是最好的立威对象。   不仅是因为他是江湖榜上的天下第十。   更因为他是罗教中人。   他死了,这些中原武人不仅不会因为唇亡齿寒而兔死狐悲。   反而会一个个高声叫好。   毕竟罗教在中土的名声,可是一向都不太好的。   “而另外一方面,这次悲苦老人陨落,对于圣教而言已然是元气大伤,法王这番来中土,自然是所来有因。”   “倘若法王真的一时逞武夫之快而稍有闪失,那么对于圣教而言,才是真正的危急时刻。”黑雪继续苦心劝道。   因为虽然说这位不灭金刚性情暴躁,并且相当得蛮横无理,但是能够成为罗教法王,也绝对不是什么有勇无谋之人。   听到黑雪这样分析利弊得失,连他自己都不由陷入了沉吟。   “你说的有些道理。”   “所以,你说该怎么办?”法王问道。   “请法王拒绝。”黑雪看着法王说道。   法王瞬间暴怒:“这怎么行?”   “对方战书已经下到了面前,哪能够如此怯弱避战,让天下人耻笑。”   倘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法王刚才就会提出罢战了。   但是人在江湖飘,名声是一辈子的事情。   怯场逃跑一次,就会留下终生的骂名。   哪怕场上被人三十秒三次KO,传出去那也是响当当的一条汉子不是吗?   “当然不是让大人直接避战。”黑雪看着法王继续说道。   “而是大人不能那么简单地答应。”   “其实输赢不是大事,秦敢自封天下第一,那么赢了法王,不过是自圆其说,但是倘若输了法王,才是一败涂地,身败名裂。”   毕竟天下第一打第十赢了也不算什么,但是输了那是真的身败名裂。   法王眸中光芒闪动,他看着黑雪:“继续说下去吧。”   “继续的话就很简单了。”黑雪平静说道:“您还记得江湖榜上他关于自己的描述吗?”   法王哪里会不记得。   “他的主修功法为霸秦神功和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倘若这份描述属实的话,那么他自封天下第一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黑雪看着法王说了一句但是:“这样的话,法王可以让他以这门功法作为赌注。”   “反正,这门功法也是我圣教势在必得之物。”   法王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茬。   “可以!这当然可以!”法王有些拍案叫绝的意思。   因为这其实是一个思考的盲区。   你主修这门功法,但是并不意味着,真的比武较量,输的那个人就要将自己的功法拱手送上。   这样的话江湖岂不是乱了套了。   就像法王自己的主修功法乃是大日如来决,这也是一门非常高深的上乘武功,法不可轻传。   如果说别人以这门大日如来作为赌注来找法王决斗,那么法王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而现在就是这种情况,虽然说这门决斗法王这边不想答应,但是直接拒绝又会有畏战如鼠的感觉,都是大宗师级别的人物,帅是一辈子的事情。   所以这个时候提出一个别人很难接受的要求,就非常地合情合理了。   “那么我现在就回书?”法王看着黑雪说道。   黑雪点了点头:“在下愿意替法王走上这一趟。”   ……   ……   而在大船之上,很快,秦便收到了不灭金刚的回书。   “有点意思。”秦挑起眉,轻轻说道。   “黑雪能够成功让不灭金刚接受挑战,确实有她的能耐在里面。”在一旁黑暗中的殷夜静静说道:“不过也确实,独尊功是所有罗教中人势在必得之物,毕竟如今江湖上也只有他们拥有着大悲赋。”   “倘若以平等条件交换的话,那么舒庆也应该将大悲赋放在这个天平之上。”   “兹事体大。”秦抬头看着殷夜:“舒庆尚且做不了决断,不过倘若我真的拿独尊功作为赌注的话,他确实没有不参战的理由。”   “这个主意应该也是黑雪出的。”   “其实我有点怀疑,当初蜂王殿下将独尊功交给大人,其实就心存扰乱江湖之心。”在一旁的殷夜淡淡说道。   “只是蜂王殿下只是有此心,却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做下去,其实我有时候也有点疑惑,那就是为什么连蜂王殿下这样的人物,都会如此首鼠两端,迟迟做不出决定。”秦接着殷夜的话说道:“现在想来,只能说当局者迷,他知道自己的情势已经有些危急,但是始终存着如果他自己不行动的话,那位陛下也同样会心存仁慈。”   “所以他猜错了,以至于万劫不复。”殷夜平静说道。   这样说过之后,殷夜看着秦:“所以说,给舒庆的回书,就由我来拟定吧。”   秦点了点头。   殷夜就要重新退回黑暗之中。   “等等。”秦重新叫住了殷夜。   “还有何事?”殷夜不由问道。   “方别至今依旧没有消息?”秦沉声问道。   殷夜摇了摇头:“没有。”   “即使说何萍如今在我们的手中?”秦有些疑惑。   “我一直以为,只要拿出了何萍,就能够让他出面,和我谈一些交易。”   “毕竟能够和他谈判的筹码中,何萍算是最大最重的那一枚。”   “我的想法与大人刚好相反。”殷夜静静说道。   “哪里相反?”秦问道。   “何萍对于方别当然很重要,这毋庸置疑。”殷夜静静说道:“但是有一个问题,也同样很重要。”   没有卖关子,殷夜直接说道:“那就是方别不会拿何萍作为交易的筹码。”   “他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将何萍作为筹码来威胁他。”   秦不由笑出声来:“那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听起来你似乎比我还要了解他。”   殷夜没有承认。   当然也没有否认。   “我只是感觉,方别并不会一直隐藏起来,他如今大概正躲在某个角落,等待着给我们致命一击。”   “毕竟这是难得的情势颠倒。”   “如今我们在明,而方别反而在暗。”   “他可以从容等待我们的一切动作,然后再施加上致命一击。”   “这才是他最喜欢的模式。”   殷夜静静总结。   “所以你会给他这个致命一击的机会吗?”秦看着殷夜。   殷夜摇了摇头。   “不会。” 第二百二十四章 我渐渐关心起了这个世界   钩月高悬,群星灿烂。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秦与舒庆决斗的日子定了。”霍萤看着面前烤火的方别说道。   火光将少年的脸映照的有些绯红。   方别嗯了一声。   “你要去看吗?”霍萤继续问道。   “当然。”方别简单说道。   “或许会是陷阱的一部分。”霍萤轻声提醒道。   “放心,秦对我没有那么感兴趣。”方别笑了笑说道:“毕竟说到底,我和他也没有那么大的矛盾。”   是的,说到底,方别和秦之间有什么矛盾呢?   本质上来说,那是秦与何萍的一些恩怨,也可以简单归结为各为其主。   否则的话,秦也不会同意让方别出任玉蜂。   毕竟有能力的人,在哪里都会受到欢迎。   霍萤静静点了点头,伸手用木棍从篝火里面掏出来一个烤红薯,放在手心静静扒开皮,露出了喷香柔软的姜黄色内瓤。   “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方别忍不住开口说道。   “又不是给你吃的。”霍萤淡淡说道,然后低头咬了一口。   方别不死心地拿木棍掏了掏,果然里面还有一个烤红薯。   “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方别满意说道。   霍萤没有理这个少年。   两个人面对着面吃烤红薯。   相顾无言。   霍萤的烤红薯很好吃。   但是再好吃的烤红薯也有吃完的那一天。   少女把吃剩下的红薯皮重新放入篝火中,看着它一点点慢慢碳化变黑升起火焰。   “你总是能够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霍萤轻轻说道。   “但是如果你不先把红薯放在里面,我再如何神通广大,也从炭灰里掏不出一个红薯。”方别一边吃一边说道。   “我也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但是我的时间不够。”霍萤没有直接回答方别的话,而是有些自顾自地说道。   “做自己就好。”方别抬头看着眼前雪娃娃一般的少女。   篝火在她脸上映照着。   让她多了一点生气。   “当一切结束之后,你打算去哪里?打算做些什么?”霍萤问道。   “等打完这场仗了,我就回老家结婚?”方别笑着说道。   然后看到了霍萤盯着他看的眼睛。   方别摊手:“我不喜欢立Flag,但是你只要知道,我非常不想死就行了。”   “萍姐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   “一旦发动起来,至少可以保证萍姐可以安然脱困。”   “那然后呢?”霍萤依旧问了一个然后。   “倘若说你的敌人是那个人的话,单凭你,如何能够威胁到他?”   “但是你只有一次机会。”   “一次机会不够,我需要更多次的机会。”方别将手中的烤红薯送入口中,看着眼前的少女:“一个人不够,我需要更多的人。”   “哪里有更多的机会更多的人?”霍萤问道。   “所以需要找。”   “去哪里找?”   “去能找到的地方找。”   方别的话语从来都带着从容不迫的味道。   “端午在哪里?”霍萤突然问道。   “他和盛君千在一起。”   “他们两个人在哪里?”霍萤追问道。   “回了北方。”方别淡淡说道。“这里暂时不需要他们了。”   “所以你也快不需要我了对吧?”霍萤问道:“你一直往前走,会丢下越来越多的人。”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并不想这样。”方别坐在地上:“但是有些事情,终究要有人去做,我已经尽量让每个人做他们该做的事情了。”   霍萤看着方别:“你一向不喜欢做别人的棋子。”   “嗯。”方别点了点头:“所以我这次跳出来了,并且希望每个棋子都有自己的想法,事实证明,他们的想法很好。”   霍萤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由叹了口气:“其实现在,我们的目的大概更符合了。”   “我一直想杀了他,但是却不知道怎么杀。”   “所以说,我也是你要找的人,对吧。”   霍萤的家族都是因为那个人的一念而破灭,这之中当然有霍萤自己家族衰败的缘故,但是更多的则是因为,过去的许多年,那个人已经积攒了太多太强大的力量。   要是论执念之深,或许没有人能比霍萤更深。   但是霍萤依然坚强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且一直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机会。   “不要这样说。”方别轻轻摇头说道。   他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女:“我希望世界可以回到最初的,应该存在的样子。”   “仅此而已。”   霍萤叹了口气:“即使是我,很多时候,也听不懂你说的话。”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方别笑了笑:“我会努力让你慢慢听懂的。”   “我保证。”   这样说着,方别凑了过来,轻轻揉了揉霍萤的脑袋。   少女的头发冰凉柔软。   “我渐渐。”方别揉着少女的头发,同时轻声说道。   “关心起了这个世界。”   ……   ……   秦与舒庆决斗的日子定在了十二月初三。   江南的十二月并没有雪。   这里也没有很多的人。   薛铃坐在歩撵上,四周都罩着白纱,身边抬撵的人让歩撵几乎没有一点晃动,身后的商九歌提剑跟着,有点蹦蹦跳跳的感觉。   其实这些天,把商九歌憋得有些够呛。   在最初的新奇之后,其实商九歌很快就有些厌烦了这样千篇一律的生活,还好商九歌就一点好,那就是向来言出必行。   如果没有商九歌的话,薛铃在蜂巢的生活就会更加的步履维艰。   “你有些心神不宁。”   在薛铃的对面,宁夏轻声说道。   为什么商九歌在走路,而宁夏和薛铃一起坐歩撵,其原因只是商九歌不想坐。   少女更喜欢走路一点。   “当然会心神不宁。”薛铃轻轻点了点头:“最简单来说,我不知道该期望秦究竟是输还是赢。”   在秦的一手领导下,蜂巢开始渐渐向江湖输出了自己的影响力,不仅是蜂巢刺客开始由暗转明进了江湖榜,也是他开始大张旗鼓地筹划进行江湖榜上的挑战。   倘若这一场秦输了,那么一切就将雨打风吹去。   “你其实是在想。”宁夏看着薛铃,笑了笑:“方别会不会来对不对?”   薛铃轻轻咬住嘴唇。 第二百二十五章 孰强孰弱   关于在浴室中与方别的那次相见,薛铃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包括眼前的宁夏。   不告诉的原因有很多,但是其中绝对有尴尬的一票。   面对眼前宁夏有些促狭的发问,薛铃叹了口气:“有一点。”   “以他的性格,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来的。”   “那么秦有没有针对他设下陷阱?”宁夏轻声问道。   “如果秦真的设下陷阱,恐怕我也不会知道。”薛铃认真说道:“不过,我总感觉,秦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他只是真的想一步步让世界知道,他才是天下第一罢了。”   “如果这样的话,他必须要去挑战教主。”宁夏看着薛铃淡淡说道。   宁夏口中的教主,当然是罗教教主丁苦雨。   而今的天下第三。   并且,需要注意的是,丁苦雨同样是几乎单单凭名声当的天下第三,因为他几乎没有来过中原。   但是罗教和其他名门正派又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其他地方讲究的是长幼有序,讲究的是人品武功,但是能当罗教教主,几乎唯一的筹码就是武力本身。   尽管那是一个非常久远的故事,但是当初丁苦雨继位的时候,也是将整个罗教杀了一个血流成河。   以至于骄傲如宁欢,在丁苦雨面前,都不敢造次。   “丁苦雨未必会来中土。”薛铃摇头说道。   这些天,薛铃看了很多蜂巢的密卷,对于这个江湖的了解比以前深刻了很多。   也知道为什么方别会从小那么谨小慎微。   因为这个江湖,确实要比自己最初所想的凶险百倍。   “同样的。”薛铃继续说道:“秦应该也不会去西域。”   丁苦雨不来中原,是因为他生性谨慎狡猾,绝对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主场,将优势拱手送人,但是以秦的性格,你让他远赴西域的可能性也不大。   如果不是不灭金刚舒庆刚好因为种种原因来到了江南,秦也不会将他作为自己的开胃菜。   “但是想要做天下第一,那么你至少要赢了第二和第三,否则这个第一就是自封的。”宁夏静静说道。   “当然也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别人赢了第二和第三,你再赢了别人。”薛铃在一旁说道。   “好吧,这是方别很喜欢做的事情。”宁夏笑了笑。   毕竟方别上次坐火箭,就是因为杀了宁欢。   然后再提到方别,两个人不由都有些沉默。   “对了。”片刻之后,薛铃继续说道:“我听说之所以舒庆答应和秦决斗,是因为秦愿意拿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作为交换。”   “我突然有些好奇,那就是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舒庆手中有没有。”   “没有。”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宁夏直接说道。   看着薛铃不解的目光,宁夏接着解释道:“你已经知道了,大悲赋乃是罗教的至高武学,但是百年来,包括历代教主在内,都没有人将这门武学修习成功的案例。”   “所以说这渐渐成了一门死掉的秘籍。”   “直到宁欢孤身入西域,向丁苦雨求取这门武学。”   “丁苦雨当时也不认为宁欢真的能够将这门武功练成,所以才在一番考验之后,将这门武功传给了宁欢。”   宁夏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用师尊和教主来称呼那两个人,而是直呼其名。   “既然这样的话,那不是应该让更多人来尝试修炼这门武功吗?”薛铃有些不解说道:“一个人练不会,一群人来练,不会简单很多?”   宁夏看着薛铃摇了摇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并不能这样做。”   “因为大悲赋的威力,你我都曾经见过,实在太过于可怕。”   “对于这种武功,所要做的应该是尽可能地控制,而不是尝试将其流传出去。”   “总之,目前整个罗教,掌握这门武功的在宁欢死前,尚且有两个人,在宁欢死后,就只剩下丁苦雨本人了。”   “哪怕连丁苦雨自己,只是掌握这门秘籍,自己并没有修炼。”   “而从宁欢之前的说法来看,罗教所掌握的大悲赋,假倒是不假,但是真的存在着极大的缺陷。”   薛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么舒庆的武功到底怎么样?”   “舒庆的武功新的江湖榜被排在了第十,和之前相同,要单论武功的话,倒是和宁欢可能在伯仲之间,唯独不同的是宁欢是罗教太上长老,而舒庆则是罗教法王,太上长老更多是地位尊崇,在罗教中形同一方诸侯。”   “而法王则是作为教主的左膀右臂,直接参与大量的教务。”   说到这里,宁夏顿了顿:“这次法王来到江南,当然有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缘由,但是也肯定和我与黑无脱不开干系。”   薛铃有点沉重地点了点头,确实。   想要罗教咽下这口气,可能真的有点难。   因为宁夏和黑无,最终宁欢死在了中原,牵扯出来了一大串的事故,倘若说罗教最终没有办法将宁夏黑无给带回去,恐怕真的会威望大跌,教中人心浮动。   “那么你应该指望舒庆败北。”薛铃看着宁夏:“你没有见过秦出手,可能对他如今的本事缺乏认知。”   “如果说宁欢的大悲赋是有先天缺陷的,那么秦的独尊功,却几乎接近了完美无缺。”   “方别曾经有过一个说法,就是霸秦神功其实就是独尊功的前置功法,只有修炼了霸秦神功之后,再去修炼独尊功,才会事半功倍。”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在想,可能大悲赋也有一个我们所不知道的前置功法,所以其他人修炼起来才会举步维艰。”   “而一旦找到了这个前置功法,大悲赋才能够发挥出来自己真正的威力,而不是说像宁欢那样,只能另辟蹊径进行修炼。”   “这又有谁知道呢?”宁夏悠悠叹了口气。   “但是在罗教一直以来,都认为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才是大悲赋的前置功法。”   “所以说法王才会对独尊功势在必得。”   正在这个时候,歩撵停了下来。   薛铃看了眼前方。   “到了。”   她已经看到了远处穿着猩红喇嘛袍的舒庆。   罗教法王。   不灭金刚。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大日如来   其实原本秦和舒庆的决斗,是不需要有太多人旁观的。   而正常来说,高手相争,是不需要见证者的,顶多一两个至交好友作为见证,就已经是顶天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   因为秦本身就是为了立威才筹备的这场决斗。   人是越多越好的。   “法王别来无恙。”秦远远看着对面的红衣喇嘛,开口说道:“上次见面,还是六年前吧。”   舒庆看着秦这边的整齐划一的几十号人,哈哈笑道:“怎么,秦施主带这么多人过来,是想着单挑打不过就来群战吗?”   舒庆只带了黑雪一个人。   当然,即使只有两个人,他们也都是绝顶高手。   “法王说笑了。”秦淡淡说道:“只是江湖盛事,蜂后殿下有些好奇,就想过来一观。”   “在下不好驳了殿下的面子,所以只能安排了。”   在秦的身后,薛铃静静听着秦的话,一时间竟然也没有办法反驳。   因为确实是她提出来自己能不能一起看。   本来想着秦如果不答应她就不问了。   结果秦满口答应。   所以说——这也怪她吗?   薛铃还是蛮委屈的。   “既然是蜂后殿下有此雅兴,倒是可以理解。”舒庆点了点头。   他看着秦身后的白纱歩撵:“我听说蜂后殿下貌比天人,不知是真是假。”   “倘若这场比试本座侥幸赢了,能不能让本座单独和蜂后殿下见上一见?”   薛铃在秦身后听的那可是一清二楚,一时间真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了。   “这个和尚什么鬼?”薛铃忍不住轻声问道。   “法王乃是如来密宗的顶尖高手,更是罗教的法统传人。”宁夏轻声说道:“罗教并不同于你们中原的汉传佛教,讲究的是上奉神明,下遵人理。”   “听起来还蛮正经的样子。”薛铃忍不住说道。   “但是什么是人理?”宁夏看着薛铃:“生儿育女是人理,吃饭睡觉是人理,甚至说从军打战,杀戮无辜,也是人理的一部分。”   “罗教所谓的下遵人理,其实就是只要你认同罗教的神明信仰,并且自己也有真才实学,那么无论你有什么怪癖罪责,罗教都愿意包容,否则宁欢原本是中原武人,为了大悲赋才远赴西域,可是罗教依然能容,并且让他最终成了太上长老。”   薛铃听的心中微动,她看着薛铃:“这喇嘛该不会是淫僧吧。”   老实说,薛铃是有些无语的。   “欢喜佛也是佛。”宁夏看着薛铃,淡淡说道。   薛铃静静掩面:“我要看秦怎么说!”   而秦这边,其实一时间也没有想到舒庆竟然在这个当口如此无礼。   不过这与其说是闲谈,倒更不如说是挑衅。   谁都知道在蜂巢之中,蜂后殿下尊贵无比,而在这个当口提出想和蜂后殿下单独相处,这就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所以秦静静看了舒庆一眼,然后淡淡道:“丁教主这次没有来吗?”   舒庆看着秦:“教主当然在西域总坛,哪里会远赴中土?”   “奇了怪了。”秦笑了笑:“丁苦雨不来,天下还有谁有资格见蜂后殿下。”   此语一出,舒庆脸上瞬间出现了愠色,一闪而逝。   薛铃在后面差点笑出声来。   怎么说呢。   秦其实还是挺霸总了。   薛铃这辈子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如此有牌面的一天。   丁苦雨何许人也,罗教教主,西域方圆万里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咳嗽一声整个西域都会感冒的角色。   在秦口中,竟然是唯独有资格和自己见面的人。   不得不说,舒坦是真的挺舒坦的。   宁夏则看了看薛铃的反应,然后点头道:“其实秦说的没错。”   “原本的蜂后殿下,确实只有丁苦雨这个级别的人物能见。”   所以说老娘就是麻雀枝头变凤凰了吗?   薛铃心中有点腹诽,不过确实,虽然说答应当了秦的蜂后,这些天,也确实享受到了蜂后级别的待遇。   但是从薛铃的内心,是真的没有把自己当成蜂后过。   “所以你现在是什么角色呢?”薛铃定了定心神,看着眼前的宁夏说道。   宁夏笑了笑:“我是你的婢女啊。”   她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   而在舒庆那边,他也无法否认秦所说的话。   因为蜂巢作为中土的庞然大物,蜂后作为蜂巢的最高领袖,就像丁苦雨之于罗教,二者的能量确实是相等的。   而舒庆相比来说,反而刚好是和秦处在一个级别。   “没有想到多年不见,不知道你的武功有多少长进,倒是嘴皮子厉害了不少。”   舒庆看着眼前一袭黑衣的秦,冷冷说道:“所以说,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秦抬手打了一个响指,殷夜无声无息地上前,从怀中拿出一本明黄色的武功秘籍:“你要的武功,就在这里。”   “先让我验一下真假!”舒庆毫不犹豫地连忙说道。   殷夜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一步:“这可不是什么孟德新书,阁下还是不看为妙。”   所谓孟德新书是什么梗,就不得不提到三国了……   总之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另一本九阴真经的故事,这种故事中总有一些能够过目不忘一遍成诵的天才。   虽然不知道舒庆是不是。   但是秘籍是肯定不会让舒庆看的。   “那么我又如何知道你没有骗我呢?”舒庆大大咧咧说道。   “很简单。”秦这个时候不紧不慢地接口说道:“如果法王赢了我,那就说明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不过如此,不看也罢。”   “但是倘若法王输了,那么就不得不承认,这门武功确实精妙无双,只是自己错过了。”   舒庆被秦连番抢白,不由有些勃然大怒。   “那么你先出手?”   “习武之人要讲究武德。”秦看着舒庆慢条斯理说道:“在下正值壮年,法王已经年过花甲,如果在下先出手的话,岂不是就是持强凌弱吗?”   秦始终不慌不忙。   舒庆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几年不见,你嘴上功夫厉害了不少,手里功夫倒不知如何。”   这样说着,舒庆双手张开,如同怀抱大日,随后双手笔直推出,只见似乎一轮明日被他从胸口推出,直直逼向站在远方的秦。   而秦则不慌不忙地上前,口中尚且念念有词:“我听说罗教的大日如来决精妙异常,真气炽热难当,等到练功之时,甚至需要日御十女,不知道这传闻究竟是真是假。”   这样说着,秦已经迎上了那轮明晃晃的气团,一拳挥出,强横真气所到之处,直接将那轮明日从中贯穿。   而与此同时,舒庆已经斜斜飞身而来,向着刚刚挥拳的秦送上了一脚。   秦向来是直来直去的硬派功夫,见此也毫不犹豫,左拳笔直对上。   只听得看空中一声巨响,两个人齐齐向后退去。   薛铃和宁夏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个人的对决。   “大日如来决是罗教中少有的至刚至阳的武功。”宁夏看着两个人的战斗评论道:“而法王则是修炼此功的大成者,所以向来也不畏惧硬碰硬地真气对决。”   “只是这一次,应该是法王略逊一筹。”   “怎么看的?”薛铃忍不住说道。   虽然说薛铃自己也已经旁观了不少战斗,但是这些战斗看下来,眼力涨了不少的,但是判断力依旧没有怎么提升,在她看来,两个人刚才那应该是打平了。   毕竟是一拳对一脚,真气激荡,各自推开。   宁夏摇了摇头:“并不是这样的,法王发功在先,拳脚偷袭在后,凌空一脚,以有心对无心,即使这样,秦依旧只是从容招架,一拳就能够化解危机。”   “这一招试探下来,法王想必已经知道自己不如对方了。”   “接下来就看法王具体要怎么应对了。”   “这个怎么讲?”薛铃忍不住问道:“不是说秦要比法王强吗?”   听宁夏的意思,好像法王如果应对得到,那么逆转取胜也不是不可能。   “江湖对决,从来没有什么必胜必败的说法,要看双方当时的状态,实力,临场的发挥以及一些运气的因素,越是高手,之间的对决胜负就越难预料。”   “即使说根据目前的江湖榜,这两个人一个第十,一个是第一,但是从江湖九品的境界划分来看,两个人又都是顶尖的一品强者,单纯从境界上讲,两个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换句话说。”宁夏顿了顿:“即使是秦,也没有迈出超越一品的那一步。”   宁夏是宁欢的弟子,在这方面的眼力,还是有说服力的。   其实关于战力这种东西,说白了是挺虚无缥缈的,就像何萍一样,虽然说每个人都说何萍变弱了,但事实上,何萍之所以敌不过秦,只是因为何萍不愿意以死相搏了,哪怕说之前每次最终活下来的都是何萍自己。   眼下舒庆确实在功力尚稍逊秦一筹,但是胜负却并不能单单因为这一筹而敲定。   而在场上,舒庆被秦一拳打了回来,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在我看来,确实不过如此。”   “本来就不过如此。”秦在远处淡淡说道,然后快步向着舒庆逼近。   秦站着不动的打法,和动起来的打法,完全是两种不同概念的存在。   他如同鬼魅一般逼近,舒庆侧身振拳,一招煌煌大日,向着秦的方位一拳轰出。   只见瞬时,两人之间的黄沙碎叶漫卷而出,而秦则穿过了那黄沙漫卷,继续向前,和舒庆再硬碰硬地对了一拳。   这也是两个人的功法使然,舒庆的大日如来本来就是一等一的阳刚武功,一招一式威力无穷,面对功力稍逊自己的人,擦着一点就是骨肉为泥的下场。   但偏偏秦这边修炼的霸秦神功也好,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也罢,也是一等一的硬派功法。   所以两个人的战斗,那只有拳拳到肉,只有真气比拼。   而很明显,就像刚才那样。   单纯论真气和功法,秦要胜出一筹。   舒庆被秦的这一拳砸退了数步,微微喘息。   但是秦丝毫没有停歇。   他的第二拳接踵而至。   舒庆身材高大肥胖,原本就不甚灵活,深知如果躲闪的话,那就是毫无疑问地失却先机,处处挨打,败亡只在片刻。   只是偏偏就算真的和对方硬碰硬地较量一番,不超过三十个回合,他就会因为伤势和体力的缘故,最终落败。   真可谓是进是死退亦是死。   念已至此,舒庆反而从容起来。   “大日当空!”面对秦袭来的这一拳,舒庆站稳身子,暴喝出口,双手合一,平平推出。   秦的重拳落在了舒庆的掌上,却纹丝推之不动,两个人真气纠缠,互相碰撞,瞬时间几乎在空地上形成龙卷之势。   “破!”舒庆继续喝道。   秦只感觉对方的力道再次陡增,虽然说自己尤有余力,但是继续纠缠下去,自己可能就要陷入被动。   这可不是秦所希望的结局。   他骤然撤手,借着对方之力向后荡去。   舒庆看到对方被自己一掌逼退,哪怕说胸口淤积气血有些沉闷难当,但是他深知决战之道,同样在于一鼓作气。   所以看着秦后撤飘离,整个人腾空而起,双掌向着秦的胸口拍去。   舒庆足有接近三百斤的庞然大物,但是飞起来的时候却轻飘飘地如同一个大气球,任谁都不由为之称奇叫好。   而秦则在空中笑道:“结束了,法王。”   秦的声音没有丝毫无措。   “需要逞强。”舒庆怒喝道。   “是不是逞强,法王马上就要知道了。”秦这样说着,身体突然在空中缓慢静止了下来,就如同整个人悬浮在空中一样。   舒庆哪里见过这般阵仗,还没来得及开口,秦双掌后拍,整个人在虚空中划出一个弧线,几乎在转瞬之间,就来到了舒庆的身后。   一掌毫不留情地拍落。   法王重重坠地,激起土灰弥漫。   而在另一边,秦才缓缓落地,就像落叶一般轻盈。   他回过头来看着那里的尘土,平静道。   “是你输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真正的独尊   战场之上,须臾便分出了结果。   高手相争,生死便在一线。   胜负当然也在一线。   舒庆从尘土中爬起,身体微微摇晃,嘴角沁出鲜血。   他看向徐徐落地的秦,站直身体:“什么输了败了,再来!”   “真不愧是不灭金刚。”秦笑着说道:“舒法王,若不再分胜负,你可是要和我分生死?”   秦说得气定神闲。   是的,方才那番激战,秦甚至连大气都没有喘一口。   可以说是兵不血刃就击败了舒庆。   哪怕说秦的那一掌并没有重伤舒庆,但是继续打下去,要分生死的话,舒庆很有可能会是被打死的那个。   舒庆被秦这番话抢白,脸上依然淡金颜色,不见变化:“那就要看秦先生敢不敢要本座的性命了。”   老实说,秦的这场决斗,并不是邀的生死战。   事实上,在江湖中这类的公开切磋较量,分出生死是很难的事情,尤其是这种顶尖武者的较量,就跟谁身后没有势力依托一样。   纵然说罗教的根基不在中原,并且之前宁欢也死在了中原,但是和宁欢不同的是,宁欢是自己强势挑衅,横压一城无人与之争锋的时候突然身死。   这种情况下,纵然罗教依旧愤怒,但是却很难找到泄愤开刀的人。   去找到罪魁祸首宁夏带回西域,回收黑无已经是罗教这边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但是如果公开场合邀战并杀死舒庆的话,那就是要全面开战的信号了。   所以在舒庆反呛之后,秦一时间也有点沉默。   他看着舒庆:“所以法王要继续打下去,直到站不起来为止?”   “这未免也太丢人了吧。”   江湖上讲究点到为止,做人留一线,事后好相见。   就像刚才秦已经将手掌放在了舒庆的后背上,却没有发力,按照江湖规矩,他已经输了。   舒庆一时间也稍微有那么一点尴尬。   被人直接从空中打落下来,要不是大日如来决也是内外兼修的顶级功法,这一记恐怕已经输了。   不过又回想起来方才秦那如同天外飞仙一般的在空中游弋,他又有些心有余悸。   虽然江湖上的轻身功法相当多,其中良莠不齐,但是舒庆见过最顶级的轻功,也不过是宁欢的冯虚御风,可以如同滑翔一般连续数百米不落地,这已经是轻功的极限了。   但是就算是宁欢,也没有办法在轻功过程中凭空转变方向吧。   否则的话宁欢既不会被人打飞机给打下来了。   “方才那就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舒庆开口问道。   “让法王见笑了。”秦平淡看着舒庆:“是也不是。”   “那究竟是还是不是!”舒庆冷冷说道。   他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尘土,看着前方的秦:“是不是还要秦先生继续赐教?”   秦笑了笑:“赐教不敢当。”   “不过法王要继续打。”   “在下自然奉陪。”   这样说着,秦足下微妙移动,几乎在一瞬间,就来到了法王身前,速度较之以往要快出来数倍,如同鬼魅一般,法王猝不及防,被秦一掌打在胸口,直接又打飞了出去。   “这才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秦看着远远飞出去的舒庆,淡淡说道。   法王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可能秦这一招没有用出全力,相比于上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反而受伤要轻那么一些。   但是之前还可以说自己没有料到秦有那样恐怖的腾挪轻功,竟然可以虚空转向。   可现在秦就是正面进攻,自己却居然如同沙包一样完全防不住?   天下第一和天下第十之间,难道真的有这么大的差距吗?   教主的话,会是他的对手吗?   舒庆一瞬间就感到了畏惧。   之前他问秦方才那招是不是八荒六合为我独尊功,秦说是也不是。   舒庆本来以为秦是在故意卖关子戏弄他。   不过现在看来,秦说的应该是真话。   是的,这才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不仅真气精纯威力极大,更有着让人完全意想不到的运用方式,从而让一个人的实力,有了完全想象不到的高效提升。   周围人看的都有点呆了。   之前秦姑且还和法王打了个旗鼓相当,虽然略胜一筹,但是并不是没得打。   这也符合大家心目中天下第一和天下第十之间的差距。   可是眼前这一招,就真的有点论外了。   “好强。”薛铃看着眼前,有点目不转睛地说道。   她旁观过商九歌和秦的战斗,每一次商九歌都被秦揍得很惨,但是也只是单纯地揍得惨罢了。   虽然说商九歌有未来武林第一的美誉,但是秦作为现任的天下第一,括号,自封的。   对于商九歌这个后起之秀反而并没有太多的嫉妒提防之心,其实说白了,秦自己的成长过程中,是真的一直被何萍给压制的,如今扬眉吐气之后,秦也并没有真的把何萍给怎么样了。   但是那个时候,两个人的战斗和现在不一样。   如果秦用这样的攻击方式,腾挪步法,可能商九歌连一招都接不下。   当然——除非商九歌用清净世界。   才有那么一战之力。   商九歌也在一旁观战,只可惜她被告诫过,观战可以,但是打架不行。   毕竟这里终究是蜂巢,如果商九歌突然宣布加入蜂巢,那么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不过即使这样,这个少女终究还是有些忍不住。   她悄悄后退,打算退出秦这边的范围。   打算当做一个路过的兴趣使然的剑客,来旁观这场决斗。   没有说我不能迷路对不对。   一个迷路的剑客乱入一场决斗,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对不对?   这样想着,在任何人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商九歌悄然退到了战场的外围,打算换个地方切入。   但是少女刚刚走到外围,突然肩膀上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搭上了一只手。   商九歌毫不犹疑,直接一剑向后刺出。   连头都没回。   但是势在必得的一剑却被人直接打偏。   方别的声音缓缓从身后传来。   “这么巧。”   “你也想出来方便吗?” 第二百二十八章 我能继续吗?   商九歌回头,果然看到了一身布衣的方别。   他手中的剑格挡住了自己刺出去的剑。   怎么说呢。   如果说方才拍商九歌肩膀的是别人,那么他现在十有八九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才方便呢!”商九歌没有好气地说道。   她上下打量着方别,发现方别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   “你不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做什么了。”   商九歌就没有好意思提自己因为失去了方别的收留衣食无落,别人吃不起饭就只能进城乞讨,商九歌反倒好,吃不起饭就直接转身跑到深山野林荒野求生。   不得不说,真有她的。   “我看你们做的都挺好啊。”方别笑着说道:“秦是不是很厉害?”   方别问道。   商九歌点了点头:“嗯,差不多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商九歌的师兄是商离,天下第七,并且是老牌天下第七,有这个参照物,商九歌还是很好判断出来别人的实力的。   方别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你是出来的方便的吗?”   少年继续重复问了这个问题。   商九歌看着方别:“我不说了不是嘛!”   “我是想说,如果你是想方便的话,我就回避一下,毕竟女孩子家的不好意思出口。”方别淡淡说道:“如果不是的我,我们一起回去继续观战?”   “这场战斗的结局,说不定会意想不到的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商九歌就不太懂方别的那些弯弯绕绕了。   “给你说了你也不懂。”方别上前摸了摸商九歌的头。   少女没有躲。   “哎,真乖。”方别试了试手感,是真的很棒了。   短发的女孩也很好看不是吗?   或许这就是久别重逢的福利吧。   “走吧。”方别轻轻说道,走在前面。   “所以说这次回来,还是会走的对吧?”   在方别的身后,商九歌轻轻说道。   老实说,方别这次回来已经见了很多人,但是唯独没有见过商九歌。   或者说商九歌是他几乎最后见过的几个人了。   真说起原因来,大概就是商九歌让人感觉很省事并且放心吧。   “嗯。”方别轻轻说道。   ……   ……   这一切发生在场外的事情并不影响战场之上两个人的继续战斗,哪怕说舒庆已经彻底支撑不住了。   就像他说过的那样,只要自己不认输,那么这场战斗就会继续打下去。   但是偏偏秦又不好意思将舒庆打死,所以该怎么办呢?   所以就只能打呗。   现在就不是年轻人不讲武德的时间了。   毕竟老年人赖在擂台上不走,偏偏又非常地耐打,两个人依旧在这片秋草稀疏的土地上腾挪战斗,只听得风雷声阵阵,但是自始至终,舒庆的攻击都没有擦到秦的衣角。   相反,秦只要出手,那么自然拳拳到肉,将舒庆一次次打翻在地,但是舒庆始终都能够顽强地从地上爬起来。   表示依旧要继续战斗。   “这是为什么呢?”薛铃眼见这场战斗已经变成了单方面的虐打,不由好奇问道:“为什么舒庆还不投降?”   如果说最初不想投降是因为面子原因的话,但是很明显,现在继续打下去,可以说面子里子都被打干净了。   可是为什么还不投呢?   “因为他现在是在替别人打。”宁夏看着前方,平静说道。   “别人?”薛铃不由问道。   “是的,别人。”宁夏点了点头。   “他在替丁苦雨打。”   薛铃若有所思。   宁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倘若说秦只有之前和舒庆战斗时候的水准,那么舒庆自然感觉自己还有胜算,但是现在,秦所展示出来的速度力量和技巧,都全面超过了舒庆,那么这场战斗,就变成了纯粹的鸡肋,继续留在场上只会是徒劳受辱。”   “可是另一方面,秦这样强大,让丁苦雨在他面前也未必有胜算。”   “所以如果舒庆能够试探出来秦更多的实力,这就可以让丁苦雨针对秦制定对策,这才是罗教的行事手段。”   “你看到他身后的黑雪了吗?”宁夏接着问道。   薛铃向着另一边的黑雪望去,她是唯独陪舒庆到来的人,可是自始至终,这个黑衣的女子几乎没有开口,如今场面已经接近一边倒之后,她也没有出言制止。   她始终只是旁观着两个人的战斗。   “黑雪。”薛铃重复了这个名字。   她知道黑雪原本出身于峨眉派,但是最终却因为种种原因最终加入了罗教,几乎再也没有踏足中土,她的名字在很多时候也已经成为了禁忌。   “是的,她和黑无一样,都是罗教的山门护法,不过和纯粹是战斗用途的黑无不同,黑雪则是更加全能的护法类型,其中就包括了情报收集。”   “罗教自有一套自己的情报收集系统,和蜂巢全不相干,也因此,蜂巢的触手想探入西域才显得那样艰难。”   薛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是这样打下去,即使他是不灭金刚,也会伤及本源的。”   出于种种原因,秦确实不方便把舒庆活活打死,但是除了活活打死之外,还是有许多其他的选项可以选择的。   如果舒庆真的因为此战受了重伤,那么反而比打死还惨,因为舒庆终究是年纪大了,一旦受伤,就更加不好痊愈。   何况是被人三百六十度吊打受的伤。   薛铃自己也是耐打型的金刚不坏,所以有些时候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她更能够判断推测出来舒庆的极限。   “所以快结束了。”宁夏静静说道。   宁夏的话音未落,就看到黑雪突然举起手来:“我代表法王认输!”   秦收手。   收手的同时一脚将舒庆远远踢到了黑雪那边。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何必受这样的皮肉之苦呢?”   舒庆站起来,此时脸上已经有些皮青脸肿,但是更严重的是肺腑内的伤势,秦确实没有下重手,但是也并没有陪舒庆演一场戏,每一记攻击,都是结结实实地拳拳到肉,几乎是将舒庆打得飞来飞去。   倘若说天下第一和天下第十是这个差距的话,那么未免就太可怕了一点吧。   而正在这个时候,又有人跳了进来。   “我能继续吗?”   商九歌提着绯夜剑,站在了所有人之前。 第二百二十九章 惊喜   商九歌就这样跳到了两个人之间。   手中提剑。   全场一时间有些哗然。   不过商九歌的动作利落至极,跳入场中只把手中剑微微一压,整个人就进入了战斗姿态,让人又感觉她全然无懈可击的样子。   薛铃是真的吓了一跳:“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当时不是说的好好的吗?   让她乖乖在下面看完就走,千万不要自己也上去。   好像当时商九歌还是满口答应的。   “她似乎溜出去了。”宁夏在一旁一针见血地说道:“现在她不属于蜂巢了。”   “这不是掩耳盗铃吗?”薛铃就有点无语了。   “就算是掩耳盗铃,至少说商九歌确实把耳朵捂住了,接下来,就看秦怎么应对了?”   而在场上,眼看着之前的决斗已经告一段落,此时突然又跳上来一个妙龄少女,白衣黑发,这真的是让许多人都摸不着头脑。   不过秦毕竟是秦,他看着商九歌,从容问道:“敢问姑娘姓名?”   无论如何,商九歌现在和蜂巢混在一起的事情是不能够轻易外泄的。   虽然说商九歌自己都不是很在乎的样子,但是她不在乎,总有人替她在乎。   “商九歌。”商九歌从容报出来了自己的名字。   “商九歌,江湖榜如今排名第三十六。”秦静静报出来了商九歌的名次:“虽然姑娘年纪轻轻就剑术超神,但是这里应该是不属于姑娘的战场。”   “有谁这么规定了吗?”商九歌轻轻抖动手中的绯夜剑,看向秦的时候满眼是跃跃欲试的味道:“你吗?”   “你可以理解为是我。”秦静静说道。   其实对于商九歌,秦还是相当富有耐心的。   主要是商九歌对于武道的赤诚之心,大概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够超过她。   “那你更不应该怕我才对啊。”商九歌看着秦静静说道:“天下第一怎么能怕天下第三十六?你难不成怕我伤到你?”   “我怕伤到商姑娘。”秦坦白说道。   其实私下里商九歌和秦是有过不止一次切磋的,每次商九歌都被打得很惨。   这是已经知道的事情,不过那个时候,秦和现在完全是两个状态,而商九歌,同样也没有用清净世界。   而现在商九歌看着秦,眼中跳动着火焰:“清净世界,你想尝试一下吗?”   商九歌这样问道。   秦终于被挑动了兴趣。   清净世界可以说是独属于何萍的招数与境界,其原理大概是完全放开身体与外界的界限,从而获得难以想象的身体提升,这种级别的武功,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尝试的。   事实上,目前为止,整个世界会清净世界的也只有何萍。   然后再加半个商九歌。   “不知道你的清净世界到了什么地步?”秦看着商九歌说道。   “十三停。”商九歌简单报了一个数字。   “那不够。”秦回答道。   “够不够,也要试试才知道。”商九歌笑着说道。   笑声爽朗,笑容干净。   “并且,你赢了我之后,或许还会有惊喜的。”   “我对于姑娘的惊喜并不抱期待。”秦淡淡说道:“不过既然姑娘执意想要试试秦某的实力,那么就不妨较量一下。”   秦看着商九歌:“请姑娘出手吧。”   秦的话音未落,商九歌就出手了。   并且少女一出手就是清净世界。   清净世界的诀窍在于将全身的每一处孔窍完全开放,开放的程度越大,与世界的贴合程度越高,那么你就拥有更强的速度与力量。   这一瞬间,打开清净世界的商九歌化作了光。   一道璀璨的白色光芒。   至少在周围所有人的旁观者眼中是这样的。   秦微微皱眉,伸出了两根手指。   格挡。   手指与剑锋相触,但是以商九歌的剑,竟然也切不动秦的手指。   商九歌手中的剑被秦轻松挑开,但是随即,少女落地的一瞬间,更快的一剑就笔直刺了过来。   “好剑!”秦大声说道。   手中指尖再一挑,商九歌剑锋偏执。   秦的拳头停在了商九歌的鼻子上。   “你输了。”   兔起鹘落。   胜败已分。   在场所有人看得全身冷汗直冒,他俩打得太快了,以至于还以为战斗才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但是在场人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暴露在方才商九歌的剑光之下,能不能活下来?   这真的是一个有些诛心的问题了。   舒庆同样在看着两个人方才的较量,哪怕一只眼已经肿得很难睁开。   “好快的剑。”舒庆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此女不除,将来真的能成天下第一。”   毕竟商九歌如今才刚刚十八岁。   十八岁的少女向天下第一赐教。   她只出了两剑就败了。   可是天下有多少人能够接的下她这两剑呢?   而商九歌则看着眼前的拳头,叹了口气:“如果你这一拳砸下来,你手就没了。”   少女手中依然握着剑,并且握得很紧。   秦笑了笑:“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方才那是什么剑?”秦继续问道。   商九歌所使用的剑法不在任何的剑谱之内。   “江剑。”商九歌回答说道。   “新创的?”秦问道。   商九歌点了点头:“新创的。”   “这些天总是在坐船坐船坐船,看江看江看江,看久了江。”   “江就变成了剑。”   “所以刚才的那两剑,就是江剑。”   “剑意纵横恣睢,一往无前,滔滔不绝,可称之为江剑,毫不勉强。”秦静静做出了评价:“虽然说只是你一个人能用的剑。”   商九歌的剑,只有她一个人能用,别人就算用同样的招式,也没有她的速度和精准,便成了画虎不成反类犬。   “你刚才说,如果我赢了,那么就会有惊喜,敢问惊喜在哪里?”秦问道。   “你真想知道啊。”商九歌叹了口气。   “惊喜已经来了。”   商九歌的话音未落,在战场的一角,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吼:“小子尔敢!”   秦不由向着那个方向望去。   他看到了身穿布衣的方别,正一剑刺穿了舒庆的胸口。   舒庆没有躲过去方别的那一剑。   而黑雪则选择了袖手旁观。   方别抽剑,一脚将舒庆的身体踢开,然后看向秦。   少年微笑:“秦大人。”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二百三十章 冰魄剑   舒庆万万没有想到,有人会在这个时间对他展开刺杀。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商九歌与秦的战斗吸引,连舒庆都被商九歌的剑法所惊艳。   但是他却看到了更快的剑。   方别只用了一剑,就刺穿了他的胸膛。   贯穿心脏。   所有的话语,只剩下他最后怒喝的那句小子尔敢。   秦叹了口气。   他收回了拳头,远望着对面的方别:“杀了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方别一剑贯穿了舒庆的心脏,拔剑的时候熟练地一拧,就拧断了对方所有的生机。   就算舒庆是天下第十,但是也不是心脏被贯穿破碎依旧能够活下来的超人。   方别拿出手帕静静擦着带血的长剑,同时也看着秦:“杀了他当然对我有一定的好处,毕竟宁欢是我杀的,所有罗教的人现在天然就是我的敌人。”   “但是更重要的是,杀了他能够给你带来很多坏处。”   方别的话慢条斯理,但是条理清晰。   秦点了点头:“也是。”   “你这么久不曾现身江湖,一出来就给我这样一个大麻烦,你不要忘了,何萍还在我的手里。”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萍姐应该已经离开了,不管你信不信。”方别淡淡道。   “既然这样,你这次来就是要专程找我的晦气了?”秦望着方别冷冷说道。   “不敢。”方别看着秦:“我也看了大人的战斗,如果大人今天不够强的话,那么我就会选择直接对大人动手了。”   “但是很遗憾,大人真的有点强,您自封的天下第一,也不算是胡吹大气。”   “所以我并不会和您打这一架,就算是打,也不会是现在。”   秦望着远方的布衣方别:“听你这么说,你这次来还有其他的用意?”   “那是自然。”方别点头道:“蜂巢之内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声音,在此之前,没有人替这个声音发声,但是现在,我就站在了这一面。”   “我在之前见过了蜂后殿下,并且得到了她的授权。”   这样说着,方别伸手从身后的剑鞘中拔出来第二把剑,向着秦展示。   “大人您该不会没有看过这柄剑吧?”   方别用的是反问句。   那么答案就是秦见过这柄剑。   这是一柄通体接近冰蓝的玉剑,材质特殊,款式简洁明了,握在方别的手中,显得轻巧无比。   “你为什么会拿到它?”秦不可思议地说道。   而在坐辇之上,薛铃也看到了那柄剑:“那是什么?”   她不由开口问道。   不过这一次宁夏也没有办法给薛铃答复:“我也不知道。”   “这至少证明了我见过了蜂后殿下?”方别微笑说道。   秦看着方别:“即使你见过颜玉,她也不会将这柄剑交给你的。”   “她怎么可能信任你到这个地步?”   “大概也有色诱的缘故?”方别笑眯眯地说道:“如今冰魄剑就在我的手中,我现在说我能够代表蜂巢的一个声音,您相信吗?”   即使是秦,这一刻也有些沉默。   这柄冰魄剑。   是初代蜂后的佩剑。   初代蜂后,也就是江湖榜上的初代易茗。   初代蜂后死后,她的女儿继承了这柄剑,这柄剑可以说是蜂后殿下的信物与象征。   但是如今的蜂后颜玉,却几乎没有用过这柄剑。   因为前两代蜂后都陆续背叛了那个人,所以说虽然蜂后的人选依旧被局限在颜玉一个人身上,但是她得到了更多的不信任。   比如说她的武功是历代蜂后中最低微的一个。   并且那是相当的低微。   更重要的是,她也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象征性傀儡。   所以冰魄剑虽然依旧由她保管,但是再也没有使用的机会。   而在今天,方别再次拿出了这柄剑,这不仅证明了他真的在蜂后殿下消失之后再找到了她。   更证明了他得到了蜂后殿下无保留地信任与授权。   这一点非常重要。   之所以秦这样势如破竹地掌控整个蜂巢,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将蜂后驱逐,并且另立蜂后之后,整个蜂巢一时间就没有一个能打的了。   没有人能够和此时的秦抗衡,恰如那句此诚可以与之争锋。   所以当时即使是方别,也没有办法只能够躲在深山老林里面避其锋芒,等待着外界自由发展一段时间。   而他则猥琐发育,逐渐找到能够占据一席之地的破绽。   现在他找到了这个破绽。   并且手持冰魄剑站在了秦的面前。   秦最终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他看着方别:“你真不会以为,拿到这柄剑,你就会是我的对手了吧?”   在江湖中,武功依旧是最大的资本和依仗。   秦方才与舒庆那一战,能够让商九歌心动,能够让方别退避,更能够让天下人为之胆寒。   他还是会一步一步在江湖榜上挑战上去。   一直到战无可战的那一天。   到了那一天,才能够证明他才是那个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方别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他的武功不如秦。   “你不就是欺负我年纪小嘛。”方别微笑着说道。   “倘若我和你年纪一样大,你还有自信说你能胜我吗?”   如果说商九歌已经是一个不讲理的武道奇才。   那么方别才是真正的武学怪物。   他没有奇遇,没有老爷爷传功,更没有灵丹妙药增进功力,却单凭自己,一步步在如此年轻的年纪里,修炼到了这个地步。   这未免有点太过于可怕了。   秦看着方别,摇了摇头:“我还真没有这个自信。”   “但是至少现在,我比你强。”   “那可未必。”方别直接说道。   “其实我个人对你把我排在了天下第六,也是有点不那么满意的。”   “你看你打舒庆,打了那么半天,都没有把他打死。”   “我杀他只用一剑,这不是说明,我要比你强吗?”   方别这就有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感觉了。   你知道秦为了不打死舒庆费了多么大的功夫和精力吗?   相反,方别则是选择了一个最好的刺杀时机收割掉了一个残血舒庆的人头。   当然,杀了就是杀了。   就算舒庆残血只剩下五六成的功力,但是依然掩盖不了方别有一剑将其瞬杀的实力。   “所以你想怎么做呢?”秦看着方别说道。   “很简单。”方别微笑:“接下来你会挑战天下第九对吧。”   “那么,我也挑战,我挑战天下第八。”   “你看如何?”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我说你的办法没用   老实说,如今江湖榜上的前十,个个藏龙卧虎,不可小觑。   天下第九是六扇门总捕头郭聚峡。   天下第八则是白鹭书院院长白浅。   哪个不是鼎鼎大名成名江湖几十年的超级高手。   不过和舒庆有一件事是一样的。   那就是这两位目前住的都挺近的,是可以第一时间发请帖邀战的。   并且在这样大的江湖盛事与推力面前,很难说有人拒绝。   唯一的阻力大概就在于——舒庆死了。   虽然没有死在决斗上。   但是却因为参加这场决斗而死。   这就有点糟糕了。   秦看着方别。   看的目不转睛。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方别消失了那么久,出来之后竟然要做的是这样的事情。   什么叫做两个人分别打榜?   什么叫做虽然我打不过你,但是我能够打过其他人?   “这有什么意义呢?”秦看着方别,缓缓说道。   “当然有意义。”方别笑着说:“如果我是天下第二的话,我就会是反抗你的一面旗帜,所有不喜欢你的人都会围绕在我这面旗帜之下。”   “这本身就是力量的一部分。”   “可你并不是天下第二。”秦摇头说道:“殷夜完整看完了你的那场战斗,她最终评价你可能稍胜商离寸许,但是却远不是空明神僧的对手。”   “抱歉,少林寺封山了,不接受任何的挑战,所以空明神僧可以跳过去。”方别胸有成竹地看着秦说道:“天下前十中。”   “舒庆我已经杀了。”   “第九的郭聚峡,我相信是你应该挑战的对手,但事实上,我对付这种硬功无敌内力刚猛的选手还是有自己的一套,虽然相对来说我更喜欢打技巧型的,所以白鹭书院的白浅我有七成的把握能赢。”   “然后第七位是商离,因为商九歌的缘故,他欠了我一个大人情,我们又分别和宁欢交过手,所以说我想他应该会直接认输。”   “第六就是我自己,没有自己打自己的道理。”   “再往上爬榜。”   “少林寺封山,空明神僧继续忽略。”   “第四是萍姐,同样也不用打。”   方别一路从江湖榜上往上数。   突然发现真要打榜的话,前面真的是一片坦途。   虽然说自从江湖榜成榜之后,排名前列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武林高人,从来没有人真的尝试从下往上打榜证明自己的实力。   这种行为只在低端局中存在。   可是如今就真的出了变数。   “接下来我面前只有两个对手了,一个是罗教教主丁苦雨,他不会来中土,你不会去西域。”   “所以我帮你杀了舒庆,我就看丁苦雨这个老乌龟还能不能忍得下去。”   “反正我不会和他打的。”   “因为他找不到我,却能够轻松找到你。”   “张不平张真人向来是冲淡谦和的性子,我一直没有机会向他讨教一下。”   “如果可以的话,我就挑战张真人,而你和丁苦雨打上一场。”   “这应该是江湖中百年以来最好看的一场对决了。”   “如果你我都赢了。”   方别看着秦。   “那么,我们打最后一场。”   “我有赢你的信心。”   方别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中间连个插嘴的人都没有。   怎么插嘴啊。   现在方别携新杀舒庆之威,手中拿的是象征蜂巢之主的冰魄剑,来这里和秦讨论关于天下前十的排位问题。   这就真的没人敢插嘴了。   秦看着方别,饶有兴趣:“但是你不感觉你替我节省了很多时间和体力?”   “郭聚峡只比舒庆强出一线,如果他听说了这场战斗,那么他估计就会直接认输不打,不过另一方面,郭聚峡象征着朝廷,却不能始终置身事外,所以你们之间还是会有一战。”   方别看着秦缓缓说道:“而如果白院长愿意和我出手切磋的话,那么我也很高兴领教一下春江花月剑。”   “这就是第一场。”   “第二场,是商离与何萍,萍姐已经和你打过一架,没有打过,所以可以认为她直接认输。”   “当然,你要是想让萍姐和我打,那么萍姐可能要多认输一次,其实区别不大。”   “商离未必愿意下华山和你打一架,或者你可以选择自己上华山去拜山,不过这一来一去,路途遥远,不过胜在不是去西域,要安全省时许多。”   方别看来是很替秦考虑,就这样已经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情形都给对方分析了一个遍。   可以说是很有备而来了。   而秦也沉默着听着,没有打断,看来是让方别说完的意思了。   “所以说第二场很有可能最后打不起来。”   “变数就在于商离。”   “最后就是第三场了。”   “第三场的两个对手,一个是丁苦雨丁大教主,一个是张不平张真人。”   “这次我终于要挑对手了,我只打张真人,看丁大教主来不来中原。”   “如果说我们都能够走到最后,那么我们彼此就是天下第一第二了。”   方别远远望着秦:“所以说,那个时候,我们再打一架不好吗?”   秦看着方别摇了摇头:“其实我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   “我知道你的办法,但是很抱歉,你的办法没用。”方别笑着说道。   秦看着方别:“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那你试一试啊?”方别平静说道。   话音未落。   秦已经欺身上前,形如鬼魅。   他整个人瞬间启动,在地面上划出一条带着湍流的纹路。   这就是秦更简单的办法,在这里把方别杀了,那就万事大吉了。   而方别则一动不动,看着秦的来势,抬手就是一枪。   “砰!”   在这个时代,火器的使用已经数见不鲜了。   但是能够做到方别这样小巧高效的,却独此一家。   子弹当然要比秦的速度更快。   可是秦没有闪。   真气在他全身形成了几乎实质的气浪,乃至于瞄准他眉心的子弹直接被真气震偏了轨迹。   只一瞬间,秦已经来到了方别的面前。   少年咧嘴一笑。   “我死了,萍姐必杀你。”   秦在方别的面前停了下来。   两个人相对无语。   秦的拳头慢慢放下。   “我回去看看何萍还在不在。”   他转身走去。   他是真没有想到这一点。 第二百三十二章 所期待的转机   秦的这一拳确实打不下去了。   何萍变弱的原因,是因为她有了牵挂。   而她的牵挂就是方别。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想来那么怕死的方别,竟然有一天可以用自己的死给秦建立一个威慑。   歩撵之上,薛铃看到秦冲出去的时候,心中是真的提了一口气。   直到最终秦转身的时候,她才长长把这口气舒了出去。   “他到底说了什么?”宁夏开口问道。   宁夏想不到方别说什么话能够让秦的杀心熄灭。   而薛铃则摇了摇头,看着宁夏:“他说什么话不重要。”   “重要的是。”   “即使秦的那一拳打出去了。”   “他也不会死。”   如果你认为他真的会死,那你就是不了解方别。   他从来不把自己的生命建立在别人的怜悯上。   宁夏想了想,点头:“也是。”   “毕竟他是方别。”   ……   ……   燕京城。   宫城之内。   一身明黄色衣衫的圣人正看着眼前跪下的白面男子:“听说有消息了?”   圣人日理万机,但是偏偏却开始对于这些江湖上的事情感兴趣,袁崇虽然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是这却是看破不说破的事情。   “是的,陛下。”袁崇低声说道。   “那具体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吧。”圣人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   “回禀陛下。”袁崇没有抬头,不过口中已经开始了讲述。   “这次事情的起因乃是自从蜂巢魁首秦篡夺了蜂巢大位之后,为求服众,发布了新的所谓江湖榜,重新排布了江湖各大高手的排名,与之前的榜单迥异,但是最大的不同就是,秦将自己排在了江湖榜榜首的位置。”   袁崇看了看圣人的脸色,发现圣人似乎半睡半醒的样子,心中依然有了答案,继续说道:“秦素来不曾在江湖中行走,所以心知必然引起江湖同道的不服,于是在发布榜单的同时,也快速向新榜单中排名第十的罗教法王提出了挑战。”   “而后罗教法王接受了挑战,最终的决战地点定在了应天府郊外的李家坡上。”   “根据线报,秦在决斗中轻易战胜了舒庆,并且战斗场面呈现一边倒的态势。”   “随后江湖榜中排名第三十六的华山商九歌再次向秦挑战,这一次商九歌只出了两剑便随之落败,但是据在场线人所言,商九歌这两剑水准极高,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够接的下来。”   “而正在商九歌与秦胜负将分未分之际,失踪已久的方别突然出手刺杀,将战败重伤的舒庆一剑穿胸杀死。”   当听到这里,圣人才终于开口问道:“罗教有什么动向?”   “罗教暂时没有任何动静,同行的罗教山门护法黑雪带走了舒庆的尸身。”袁崇开口说道:“不过这次舒庆被杀,丁苦雨如果不再做些什么,恐怕难以服众。”   圣人点了点头:“这是好事儿。”   “继续说下去。”   袁崇便继续说了下去:“随后据说方别出示了蜂巢的蜂后信物冰魄剑,此乃历代蜂后的佩剑,自从秦篡夺大位,蜂后失踪之后,这把冰魄剑也就下落不明。”   “如今方别带着蜂后的冰魄剑出现,也就说明他已经取得了蜂后的信任。”   “他也同样,宣称将代表所有不喜欢秦的人来对他进行反抗。”   “并且提出来也将和秦一样,对于天下前十依次进行挑战。”   “如今天下第十的舒庆已死,两个人可供挑战的人已经不多了。”   “悉数数来,也不过五六人之多。”   “并且方别打算如果两个人都赢到最后,那么他不介意直接向秦挑战。”   “随后,秦曾试图当场击杀方别,但是最终不知道是何原因,没有下手。”   “我知道了。”圣人点了点头:“你先退下吧。”   袁崇于是叩首谢恩离去。   圣人抬头看着宫殿横梁上的飞龙,一时间有些陷入了思考。   思考了片刻之后,他回身推开了那扇小门。   小门是那条黝黑深邃的密道,穿过密道,一切豁然开朗之后,那个缀满夜明珠的藏书室重新出现在了圣人的面前。   这里几乎收藏着这个世界所有的武功秘籍与奇珍异宝,蜂巢年年都将最好的收获上供给这个帷幕后的君王,让这些成为供养他成长的养料。   虽然说成为皇帝之后,可以说对于这个世界一切的权力和财富都无欲无求。   但是,即使是皇帝,也终将死去。   而这里的一切,就是在给予他对抗死亡的力量。   “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圣人坐下之后,静静开口说道。   那个墙后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敢问陛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圣人笑了笑:“你是不是一直期待着,期待着局势进一步恶化之后,我会把你放出来整顿这一切?”   薛平摇了摇头:“在陛下眼中我如今才是那个最值得忌惮的人。”   “您不相信我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依然保留着对您的忠心,单单您愿意保留我的性命这件事,已经是您为数不多的人性的一点残留了。”   薛平的这段话堪比指着鼻子的痛骂。   但是圣人依然表情平静,两个人现在,其实已经没有多少信赖可言了,圣人之所以愿意来这里,其根本原因大概就是薛平是唯一一个能够和他平等交谈的人了。   如果说薛平死了的话,圣人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孤家寡人。   “所以你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圣人看着薛平说道。   “当然想。”薛平回答道:“在这里实在是太孤独了,陛下虽然让在下活了下来,但是也确实生不如死。”   “如果陛下能够给在下一点生活的乐趣,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只是让你活着,并没有想让你好好活着。”圣人平静说道。   “不过,我确实是要告诉你更多的关于外界的变化。”   “因为有些事情,让我暂时没有办法去判断。”   “敢问陛下是什么事情?”薛平问道。   “就像你说的,那个小家伙跳出来了。”圣人平静说道:“并且,他做了我所希望他做的事情。”   “但我一向不相信心想事成的事情。” 第二百三十三章 心想事成的事情   我一向不相信心想事成的事情。   圣人如是说道。   而薛平沉默了片刻,看着面前的黑暗:“敢问陛下他做了什么事情?”   “他找到了已经失踪的颜玉,并且以冰魄剑为信物,向秦发起了挑战。”   “秦之前已经自封为天下第一,并且尝试通过不断挑战江湖高手,来确定自己的威望,并且向我施压,让我被迫承认他的既成事实。”   圣人冷冷解释道。   “所以说,他已经拒绝了陛下的和谈?”薛平毫不犹豫地问道。   他深深知道以圣人的性格,肯定会有一招缓兵之计。   但是秦依旧如此咄咄逼人,可见他根本就没有接受圣人的拖延。   “是的。”圣人看着面前的那堵墙:“你教出来的好下属。”   薛平不由发出苦笑:“他是我的下属中最有野心,也最有能力的那个人。”   “我本来相信,我死后他一定会给陛下带来麻烦。”   “但是你现在还活着。”圣人冷冷提醒了他这个事实。   “因为陛下想让我活着,所以我还活着。”薛平淡淡说道:“如果陛下想让我死,那么我随时也会死。”   说过这句话之后,薛平顿了顿继续说道:“敢问圣人,方别还做了什么?”   “他杀了舒庆。”圣人简单说道。   江湖榜是两个人都看的东西,薛平其实被囚禁才不过一年半,所以说对于舒庆是谁,他当然一清二楚。   “有点厉害了。”薛平发出了赞叹。   能把舒庆杀掉,是真的非常了不起。   毕竟他是不折不扣的罗教第二号实权人物。   “随后他针对秦想要挑战天下前十的计划,针锋相对地提出来同样要挑战天下前十,并且最后要和秦公开一战。”圣人继续补充道。   “这样的话,那么整个江湖的目光也就终于集中在了这两个人的身上,以及一潭死水许久的江湖,可能终于要掀起风浪。”薛平淡淡评价道:“是的,就如同陛下所说的那样,他所做的都是陛下想要他做的事情。”   “既然这样的话,陛下应该开心才对。”   “我不相信有心想事成的事情。”圣人冷冷说道。   他一直期待着在他暂时无力应对秦的攻势下,有个人能够站出来,和秦对抗,分庭抗礼,为他稳住局势争取时间,让一切重新回到他的掌控之下。   但是这个人如今出现了,圣人反而越加地不放心。   太糟糕的事情圣人愿意相信。   但是如果一件事突然转机地过于顺利,圣人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陛下您永远是那么的多疑。”薛平轻轻说道。   “太过于单纯的人,死的会很快。”圣人平静反驳道。   “总之,我并不相信他。”   “但是陛下应该要从他的角度来思考一下问题。”薛平望着眼前的黑暗说道。   他虽然已经被困在了这里那么久,他的肉体已经被摧残的不成样子,但是他的大脑在此时依旧可以非常高效地运转。   “他能够做些什么呢?”   “当今的局势,秦已经获得了大势,他如果不想依附于秦,那么就只能够聚拢起来其他能够团结的力量,能够找到颜玉,本身就是他的本事。”   “选择在此时向秦挑战,同样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自己的声音传到最远的地方。”   “唯独让我有些疑惑的是,他不应该有这么强。”   “但是既然他能够杀了舒庆,那么至少证明他的实力是没有问题的。”   “在如今秦尝试要通过蜂巢尝试整合吞并整个武林的当下,方别的出现,顺应了每一个不喜欢秦的人的期待。”   薛平静静做出了总结:“这不仅是陛下一个人的期望。”   “秦这个人做事什么都好,但是他只有一个毛病,那就是他实在太过于霸道了。”   “以至于他想做到的事情,他只求结果,而从来不重视过程。”   薛平的这番话让圣人暂时陷入了沉默。   是的,薛平说的对。   秦如今所做的事情,已经不单单是试图吞并蜂巢了。   他差不多是以蜂巢为支点,整合整个武林。   毕竟江湖已经太久不曾拥有一个武林盟主了。   没有谁有威望有动力并且有能力成为这个武林共主。   而现在,秦毫无疑问是最接近这个成就的男人。   “你说得对。”圣人缓缓说道:“或许是我太多疑了。”   “方别这个小家伙,只是在自己的立场上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既然这样的话,我就不妨可以出手助他一臂之力了。”   这位站在世界顶点的男人,最终静静说出了他的决断。   ……   ……   “如果当时秦的那一拳真的砸下来,你会不会死呢?”   霍萤看着眼前的方别,好奇问道。   “你猜?”方别双手揉着面团,一边笑着说道。   在应天府想吃面食不是那么容易,但是偏偏方别和霍萤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北方长大的,所以一时间就有点馋面饼了。   并且都想吃腊肉火烧。   “我猜你肯定不会。”霍萤看着对方:“如果死了的话就不会是你了。”   “那我只能告诉你,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方别摇头说道:“秦真的很强,而且当时我确实也闪不开。”   “这不是大意了没有闪的问题。”   “而是当秦的那一拳打过来的时候,我当时只有做一件事的机会。”   “而我选择打出来了那颗子弹。”   “因为我真的很想知道秦究竟怕不怕子弹。”   “毕竟老实说,我自己是怕的。”   “结果秦不怕,接下来就很尴尬了。”   霍萤看着方别手中的面团被揉扁拍圆,轻轻冷哼一声:“我不信。”   “那我也没有办法让秦再打我一拳,证明我的话是对的。”   方别扯下来一块面,在手中拉长然后盘成团,撒上胡椒和一点点清油,最后拍扁放在了烧热的铁饼上。   “如果可以的话,我暂时不想和秦打那一架。”   “但是你明明说你们还会打一架的啊。”霍萤看着方别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所以说啊。”   “暂时不想打。”   “以后,就不好说了。”   这样说着,方别把铁饼上的面团翻了个面。 第二百三十四章 腊汁肉火烧   原本雪白的面饼逐渐在铁饼上变得金黄酥脆,迷人的麦香味也逐渐从其中散溢出来。   霍萤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然后看着依旧在全神贯注做饼的方别。   “你的意思是,以后可能会打得过?”   “以后肯定会打得过。”方别回答地斩钉截铁。   这样说着,方别拿出来了第一个烧饼,拿小刀划开,就看到乳白色的水蒸汽从中散逸出来,而另一边,霍萤默默推过来一个密封的小罐。   里面正是腊汁肉。   与寻常腊肉不同,这腊汁肉并不是用烟熏腊的,也不同于一般用卤法制作的卤肉。   腊汁肉不加葱姜料酒,也不用加糖来调色,只需要用几味中草药和香料与肉同煮就可以了。   而偏偏,霍萤是一个很出色的医生。   方别掀开小罐,只见其中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方别轻轻嗅着其中的草药香气,开口不住说道:“甘松,山奈,荜拨,良姜,砂仁,肉桂,丁香,大小茴香和草果。”   方别看向霍萤:“我说得对不对?”   “对也不对,至少不全对。”霍萤微笑说道:“里面还加了白蔻和白芷,不过你就闻不出来。”   方别摇了摇头:“好吧,这就真的没闻出来,不过让你做腊汁肉还真是有些屈才了。”   “我很擅长熬药,熬肉也不是不行。”霍萤静静说道。   方别于是用筷子捞出来一块腊汁肉,只见其黑里透红,香气扑鼻,少年用菜刀将腊汁肉细细剁碎,然后再切了两只青椒剁成丁,二者混合一起加入刚刚烤好的火烧中,然后递给了霍萤:“给吧。”   霍萤点了点头,伸手接了过来,咬了一大口,只感觉味中有香,耐嚼爽口,香味醇美,面饼的甘与腊汁肉的香配合青椒的脆与辣,三者组成了复杂的层次美感。   “很好吃。”霍萤点头评价道。   “好吃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啊。”方别这样说这,也给自己做了一个腊汁肉火烧,满满咬上了一大口。   “确实很好吃。”方别静静做出来总结。   “只可惜只有我们两个人来吃。”   与当初霄魂客栈一起吃饭时候的热闹不同,现在霄魂客栈各自飘零,天各一方,想要将彼此再凑齐,可以说是难如登天了。   “萍姐现在在哪里?”霍萤不由问道。   “她不会找我的。”方别静静说道。   “为什么?”霍萤看着方别。   然后又咬了一口腊汁肉火烧。   想了想,拿出陶杯倒了满满一杯的清水,再往里面放了半片晒干的柠檬。   推给了方别。   随后才给自己也依样制作了一杯柠檬水。   方别静静看着霍萤的动作,笑了笑:“你有没有感觉自己很贤惠?”   “明明是个大小姐出身。”   “我很久以前就不是大小姐了。”霍萤淡淡说道:“况且我这么多年都在做医生,医生照顾病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既然连照顾病人都可以做,那么照顾普通人就是更加简单的事情了。   可偏偏霍萤是真的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又生得小巧玲珑,瓷娃娃一般的少女,就让人感觉到真的有较大的偏差。   霍萤端起陶杯喝了口水,顺便润了润喉咙:“所以请不要回避。”   “为什么?”   霍萤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承接之前的话题。   为什么何萍不会来找方别。   如果之前是找不到的话,那么现在可能就是不用找了。   “默契。”方别静静说了两个字。   霍萤看着方别,面对这两个字,你可能还真的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哪方面的默契?”霍萤问道。   “比如说她现在已经知道我很安全,并且知道我已经提前去见过了蜂后殿下,她恢复自由之后,同样也会去见蜂后殿下,那之后她大概就会明白我的意图。”   “这个时候接近我并不是什么好事。”   方别静静说道。   “但是为什么我在你的身边?”霍萤反问道:“明明在你身边不是什么好事不是吗?”   方别咬了口火烧,看着霍萤。   “虽然很不好意思,也虽然听起来很渣,但是相信我,我是真心的。”   “毕竟现在没了你,我连口火烧都吃不上。”   “正经一点。”霍萤看着方别。   少女脸都没有红一丁点。   可以说对于方别的这些小手段,她是几乎完全免疫的。   方别叹了口气:“好吧,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对决白鹭书院院长白浅,春江花月剑号称天下第一剑,闻名已久,如今有机会我当然愿意尝试一二,不过必须要有人负责我的后勤工作。”   “薛铃那个家伙现在正当着她的蜂后,我思来想去,能帮我的也只有你了。”   “所以说如果薛铃在的话就不需要我了对吧?”霍萤毫不犹豫地第一时间怼道。   “两个人照顾不是更好吗?你们都是我的翅膀。”方别毫不介意地说出了禁忌的台词,然后看着霍萤的表情,还是叹了口气。   因为霍萤表情上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们两个是真的认识很久了,早在方别认识其他人之前就已经认识的人。   所以对于霍萤,方别可以说更多不负责任的白烂话。   可是那些所有的白烂话,最终还是要化为乌有。   “很抱歉,确实是因为你能帮我。”方别轻轻说道。   霍萤有着几乎天下第一的医术,又是方别可以真正信赖的人,所以说,现在能陪方别一起完成这次挑战的,只有霍萤一个人选。   而没有其他人。   霍萤点了点头,这个理由才是真正的理由。   “有信心吗?”霍萤问道。   毕竟对手是白浅。   虽然在江湖榜更新之后,白浅的名次大幅度下滑,但是即使下滑,他依旧是天下第八,和天下第六之间的方别只有着一位的差距。   而这一位的差距就是华山商离。   堪称是没有差距。   “你知道和白浅院长决斗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方别反问道。   霍萤直接摇了摇头。   方别看着霍萤笑了笑,然后揭穿了谜底:“那就是没有性命危险。”   “你要这么说的话,你挑的几个对手都没有性命危险。”霍萤揭穿了方别。   除了第一个被方别直接刺杀而死的舒庆之外,无论是白鹭书院的院长白浅,还是华山商离,又或者说是再次不露面的何萍,以及再往上的武当掌教张不平。   方别已经放出话来,那就是绝对不和丁苦雨决斗,那就是因为和这位罗教教主比试的话,生死太难保证。   但是和其他几位在江湖上已经算是素有威名的正道大佬切磋,方别这个晚辈赢了有光,输了没错。   况且这一次方别是以秦的对立面出现在世界的面前,所以说,那些大佬会或多或少给方别一点面子。   在这个时间段,这种面子很重要。   “还是有区别的,至少说我挑的对手或多或少都是剑术高手。”方别看着霍萤说道。   霍萤没有丝毫意外。   确实,方别挑的对手都是剑术高手。   白浅的春江花月剑江湖公认第一,单纯剑术比拼,未尝一败。   华山商离的参商剑名震天下,同样是剑镇一方的泰斗。   至于武当张不平,他是内外兼修的高手,但是同样有一手以慢打快以无形打有型的太极剑。   可以说方别所挑选的这三个预期的对手就已经是有备而来。   “而且。”方别看着霍萤:“你猜我现在的真实武道水平大概怎么样?”   霍萤摇摇头。   方别的真实武道水平,大概是真的很少有人能看透吧。   方别用他的三五神功弥补了他的内外功的短板,但是就对敌的招式,方别只有一剑。   毕竟磨炼招式需要的打磨时间太久,更需要不可胜数的对战经验,方别想要速成,那么只能够练一剑。   可偏偏方别用这一剑杀了宁欢,又杀了汪直,最后还杀了舒庆。   这些人都挡不住他的一剑。   只是以上的这些战斗,分别又都有各自的局限性,方别自己挑选了最合适的战场和时机,用自己的最好状态去迎敌,从这一点上来说,方别是无愧于刺客的身份。   但是挑战和刺杀是不一样的。   挑战的话,至少说双方在一个相对比较统一的水平线上,如果说刺杀的时候方别开枪放炮的都会被认为是合理的。   但是真要挑战的时候你先掏出两捆炸药包,这就是不折不扣的不讲武德了。   至少决斗的时候,武德还是要讲的。   “按照目前来说,应该是第十五左右。”方别静静做出了评价:“不过如果要我去杀人的话,天下前三之下,我都有机会杀掉。”   暗杀和决斗,对于方别来说并不是一个统一的评价体系,少年过去所接受的训练和准备,都是为暗杀准备的。   霍萤点了头。   即使这样,纯实力的天下第十五,也足够恐怖了。但是偏偏方别能够凭借这个实力屡屡杀掉比自己更强的人。   “所以你想要通过和这三个人的战斗,短时间里面进一步提高自己?”霍萤反问道。   这是最容易猜到的选择。   方别如今很缺乏和最顶级高手的实战训练。   那么现在,就偏偏真的有了这个可以公开训练的机会。   “错了。”方别摇头说道。   “怎么错了?”霍萤问道。   “因为一次决斗根本不够。”方别看着霍萤说道。   “所以你想打几次?”霍萤有点笑了。   “起码要打十次?”方别谨慎地提出了自己的小目标。   “这怎么可能?”即使是霍萤,也有些不可思议。   谁会和你打一个BO10的?   “当然有可能,比如说江西现在离我们挺近的。”   方别看着霍萤微笑说道:“我们可以先住进白鹭书院?”   ……   ……   蜂巢如今已经是秦的天下。   不过事实上,因为在此之前,整个蜂巢都是由秦来管理一切的具体事务,蜂后殿下更多是一个象征性的傀儡,所以即使如今蜂巢易主,但是对于蜂巢的大多数人而言,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此时秦依旧坐在自己的座位之前,看着眼前的殷夜:“你说,方别他究竟想做些什么?”   至于何萍。   在秦回来之后,何萍确实已经消失了。   就连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秦都没有查出来。   就好像何萍是主动被自己抓住的,只是为了过来见薛铃一面似的。   总之就是各种的诡异。   殷夜摇了摇头:“在我看来,方别是不会和那个人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他连您都不喜欢,更何况那个人?”   “说不定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秦静静开了个玩笑。   “如果那样的话,他应该协助大人才对。”殷夜看着秦说道:“毕竟您才是危害最小的那个。”   “可是他现在这样做,确实会对我造成一定的麻烦。”秦淡淡说道:“还有,他如果公开决斗的话,就等于说大大削弱了自己的实力。”   “可是他真的当着几乎天下人的面杀了舒庆,这已经成了他的最好背书。”   “毕竟之前无论是杀宁欢还是杀汪直,几乎都没有任何的见证者,但是这一次,他刻意让整个天下为他见证。”殷夜看着秦说道。   “毕竟,我们已经不再替他隐瞒,将他的名字公开在了江湖榜上。”   “如果说之前大人的排名已经足够让人吃惊,那么方别的排名,也同样是难以服众的。”   “最终你们都利用舒庆这个工具,稳定了自己排名的价值,才能够方便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你说的也是。”秦叹了口气。   他看了眼天空:“所以你说,方别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如果单纯一味与我作对,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只有一种可能性。”殷夜看着秦说道。   “什么可能性?”秦马上问道。   之所以秦这样倚重殷夜,就是因为殷夜有着平常人所根本没有的敏锐和洞察,可以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   当然,大多数时候,殷夜反而更加喜欢装糊涂。   不过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就是他并不信任大人的方法最终可以成功。”殷夜缓缓说道。   “他更相信自己的办法。” 第二百三十五章 雪落庭院   隆冬将近,江西已然有雪花飘落。   瑞雪兆丰年,白鹭书院落雪翩翩,一个白发的老人看着门外的落雪出神。   “李太白有诗云: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在老人身后,一个青色儒衫的男子有些兴奋说道:“不过江西地处神州之南,常年不曾下雪,今天有这番瑞雪,院长看能不能再创一套北风剑,来壮大我白鹭书院的剑道。”   白浅微微摇了摇头:“剑道不过是微末功夫,读书明理,格物致知才是首要。”   “如果连书都读不明白,那么任你武功再高,招式再妙,终究不过是空中楼阁罢了。”   老人正说着,一只白鸽冒雪而来,落在了老人面前,抬头看着这个白衣的老者,咕咕叫了两声。   身后的儒衫男子吃了一惊:“这天气,竟然还有蜂巢的鸽子?”   白浅则并不显得吃惊,他伸出从袖中取出一捧谷子,撒在了身旁的干地上,好让鸽子捡拾地更加方便,而他自己,则已经取下了鸽子脚上的铜管。   铜管中依然是一卷轻薄桑纸,青衫男子想了想:“前段时间好像传过,蜂巢的秦邀战不灭金刚舒庆,算一下时间,应该也该出结果了。”   “不过秦既然有这样大的口气,那么想必本事也不会太小。”   在青衫男子这样说着的时候,白浅已经看完了桑纸上的内容,顺手将桑纸递给了这位青衫男子。   男子接过一看,瞬间吃了一惊。   他倒退一步:“舒庆死了?”   虽然舒庆邪魔外道,人人得以诛之,但是对方毕竟是罗教法王,处理全教事务,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物,没有人会想到他竟然会死。   顶多不过是败了。   又怎么可能会死?   青衫男子强忍内心的震撼,继续往下看去,却发现这张桑纸上写的事情件件都是大事,一时间自己也有些沉默。   等到整张桑纸上的字句都看完了,青衫男子才抬头看向白浅:“老师,您打算怎么做?”   是的,这次蜂巢来书,不仅写了秦与舒庆之战的结果,并且也写了舒庆已经被方别所杀。   如今方别正和秦一起挑战天下高手,并且,直接就点名了白鹭书院的院长白浅。   “那方别不过一介后辈,怎么有资格向老师挑战?”   “书院虽然说读书地多,练武的少,但是书剑双绝之人也不在少数,不用老师出手,看我们就把他杀个落花流水。”   青衫男子的话音未落,就听到落雪的庭院中传来笑声:“真的吗?我不信?”   青衫男子吃惊看向庭院,却看到眼前一个布衣少年翻身从围墙中跃入,直接向着白浅行礼:“晚辈方别,见过白浅白院长,久仰大名。”   青衫男子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来,而白浅则望着庭院落雪中的方别,笑了笑:“应天府离这里挺远的。”   “和华山比起来算近了。”方别笑着说道:“我一路赶过来,没有怎么歇息,所以才和信鸽一起过来。”   “恐怕方小弟还等了信鸽一会吧。”白浅看着方别笑道。   “白院长果然明察秋毫,是的,我早到一会,于是也就顺便等了一下鸽子。”方别也毫不隐瞒,如是说道。   倒是青衫男子真的感到不可思议起来。   蜂巢的信鸽已经是整个江湖最快的联络手段了,通过换鸽的方式,最快可以日行一千二百里,比最快的八百里加急还快了一半。   而眼前的方别竟然说他和信鸽一起出发,最后还等了信鸽一会。   这究竟是怎样的妖孽啊。   “为什么要来这么早?”白浅不由问道:“就要方小弟要找老朽比试,从容过来,老朽家大业大,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因为在下并不想等那一天再和白院长交手。”方别毫不掩饰,直接说道。   “大胆!”青衫男忍不住大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直接挑战院长的?”   “资格?”方别笑着反问了一句。   然后他看着白浅:“白院长,能否让我和贵弟子切磋一下,让他看看我的资格在哪里?”   青衫男一听大怒,直接从背后拔剑,然后跳到庭院,正站在了方别的对面:“不要以为自己……”   在他开口的同时,方别已经拔剑。   拔剑,前跳,斩击,回跃。   四个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收剑。   而在方别的对面,青衫男被方别一剑斩断了手中格挡的长剑,整个人瞬间被斩飞撞在了庭院中的松树上。   松树上的白雪簌簌落下,将他整个人几乎包成一个雪人。   不过身体上的疼痛还在其次,最不可思议的是心中的震撼。   他沈醉,在白鹭书院读书十二年,如今正是书院大师兄,文采武功都是第一流的人选,虽然说未曾行走江湖,他也打算将来直接科举入仕,兼济天下。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对方直接一剑斩飞,连交手一个回合的资格都没有。   刚才他还在质问对方有什么资格向恩师挑战。   现在看来,反而自己成了那个最大的笑话。   而方别拔剑之后便是收剑,收剑之后向着白浅行礼道歉:“让白院长见笑了。”   “方小弟手下留情,可见心中仁善,该感激的是我白某人才对。”白浅叹了口气。   方别刚才的那一剑,当然是他挑战的资格。   从白浅的眼光来看,方别这一剑的技巧真的乏善可陈,但是偏偏做到了天衣无缝。   这一剑的力道,速度,和准度,就算让白浅来模仿,也不到比方别更好。   于是白浅看着方别:“方小弟这一剑,究竟练了多久?”   方别笑了笑,摇头道:“十年。”   “十年磨一剑,果然非同凡响,方小弟能够一朝出江湖,便扬名立万,不知天下古今能有几人?”白浅轻声赞道。   方别摇了摇头:“但是只有这一剑还不够。”   “所以在下斗胆来请白院长陪在下试剑。”   方别开门见山,毫不拖延逶迤。   白浅看着庭院中这个布衣少年,终于叹了口气:“我听说你见过刘平夜?”   刘平夜便是当初在山林中一同阻击空悟的那位书生剑客,虽然说无形剑威力大减,但是其黯然销魂掌却威力十足,成功伤到了空悟。   方别点了点头:“见了。”   “当时他想寻舍利子为妻子治病,但是最终未能如愿。”   “冤孽啊冤孽。”白浅叹息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当初刘平夜从白鹭书院叛出,最终选择投身罗教,自己破了浩然气,从而跌境,但是哪怕如此,依旧不改初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当然,每个人也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方别静静说道。   “小兄弟想的倒是豁达。”白浅看着方别:“所以你这次来,是想让我帮你试剑?”   “是的。”方别点头说道。   “我的剑白院长也看了,只是我在天赋不高的前提下,唯独能够用的剑法。”   白浅一听这话就不由苦笑起来:“你天赋不高,开什么玩笑?”   能够将这一剑练到如此地步的人,整个天下,白浅还没有见过第二个。   “因为我笨。”方别老老实实说道:“我在练剑之前自己算过,如果我学一套剑法,一年能够练地纯熟,然后一套一套练下去,十年之后,我顶多是一个二流剑客。”   白浅听了不住点头。   是的,寻常一个人练剑十年,能成二流的剑客都非常的不容易。   练剑十年就是一流剑客的人目前来说只有一个。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商九歌。   “既然一套一套练下去没有什么指望,那么干脆就练一剑好了。”   “反正杀人只用一剑就够了。”   白浅听得哈哈大笑:“能够忍住十年只练一剑的人,你的心性之坚,本身就天下少有。”   “天赋什么的,反而倒在其次了。”   “可是这一剑暂时还赢不了秦。”方别看着白浅缓缓说道。   “你为什么非要赢他?”白浅反问道:“秦如今已经三十有余,正是一生中最巅峰的时刻,武功盖世,心性智谋天赋皆是上上之选,他能够蛰伏许久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你我今年没有记错的话,才刚满十八岁,跨越了十多年的经验功力去和武林中最顶级的人物比拼,本身就是很勉强的事情。”   “但是如果我偏要勉强呢?”方别毫不犹豫地说道。   白浅看着方别:“何萍是你的师傅?”   方别点头。   “既然何萍是你的师傅,你为什么不和她去试剑?”白浅问道。   “我怕她会杀了我。”方别静静说道。   然后少年停顿片刻,补充了一句:“我也怕自己杀了她。”   两个人练得都是杀人的剑。   都是杀人的剑就很容易出问题。   方别连商九歌都不敢陪练,更何况是何萍。   白浅笑了笑:“所以说,你是欺负老朽剑法散乱软弱了?”   方别看着白浅摇头:“非也非也。”   “春江花月剑变化天下第一,精妙天下第一,还是生人剑,如果要找试剑之人,那么肯定是白院长是最好的人选。”   白浅听着方别的评价和夸赞,表情依旧淡淡不变:“不要以为你夸奖我,我就会和你试剑。”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是第二个秦?”   “或者说,按照年龄来算,你才是如今武林最可怕的那个人。”   “现在的你,我如果生死相争,恐怕已经不是你的对手,更何况你还想更上一层楼?”   方别看着白浅:“商九歌是我的好朋友,白院长应该知道。”   “商丫头只认剑不认人,你那么强的剑,她当然乐意与你结交。”白浅静静反驳:“不算。”   “我杀了宁欢。”方别看着白浅继续说道。   “宁欢为祸武林,投靠罗教,为追求武功长生无所不为,天下人人得而杀之。”白浅继续说道:“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么我接下来又杀了汪直。”方别看着白浅说道。   “汪直图谋登临大位,涂炭生灵,化江南水乡为无间地狱,你杀他造福天下,但是对于我却没有什么用处。”   “我自从出剑以来,只杀杀我之人,无辜者未曾染指寸许。”方别看着白浅,轻轻说道:“还有。”   “如果我将来真的有和秦比试的那一天。”   “我不会杀他。”   这句话出口,白浅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的动颜。   “为什么?”白浅问道。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只有他能够做到。”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只有我能做到。”方别看着白浅。   雪花静静飘落。   “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杀那个我最想杀的人。”   “但问题是,他要远比秦还要强大。”   白浅叹了口气。   “那个人是谁?”   “不能说。”方别马上回答道。   “这个世界还有不能说的人?”白浅问道。   “这个世界上当然有不能说的人。”方别道。   “那么我且问你,你为什么非要杀他不可?”白浅问道:“你刚才不是说过了。”   “你只杀想杀你的人。”   “至少现在,那个人他不想杀你,非但不想杀你,更想要将你奉为座上之宾,为他披荆斩棘。”   “因为这个天下,没有那个人会更好。”方别说道。   “我认为会更差。”白浅看着方别道。   “如果有一个人,不以生灵为生灵,不以万物为万物。”   “视天下为己有,量产出如私库。”   “予取予夺,肆意而为,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方别在雪中望着白浅:“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白浅看着方别:“正言若反。”   两个人说着似乎毫不相干的话,但是最终所指向的确实同一个意思。   白浅看着方别,长长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你。”   “但是总之,我们先用剑来说一场吧。”   这样说着,白浅轻轻一跃,便从长廊跃入积雪的庭院。   手轻轻舒展,背上的雪白长剑自动出鞘,随即落入白浅手中。   “剑名寒光。”白浅简单说道。   他执剑相向。 第二百三十六章 春江花月剑   雪依旧在落。   白浅白衣白袍,站在白雪之中,静静看着方别:“出剑吧。”   当面对的对手是白鹭书院的院长之时,即使是方别,也丝毫不敢怠慢。   他向着白浅静静执剑行了一礼。   “冒犯了。”   少年这样开口的同时,身形已然如电一般飞出。   飞出之后便是一剑斩落。   如天光如雷霆。   毫无破绽的一剑。   即使对手是白浅,依然只能够出剑格挡。   白浅横剑挡下方别的这一剑,即使内力高深如他,剑法精妙如他,面对这一剑,也不由后退了一步。   那一瞬间,白浅就彻底明白了宁欢是如何死去的。   在他这样推后一步的同时,方别一剑斩出,轻巧落地,随即便是如同弹簧一般在地上弹了起来,身形翻转的同时,又是第二剑斩了下来。   “铛!”   白浅再挡。   随后方别再斩第三剑。   真可谓一剑一剑又一剑,一剑剑连绵不绝。   在转瞬之间,方别斩出来了十剑。   那么同样,白浅也格挡了十剑。   少年回跳,微微喘息。   白浅看着雪中的方别,由衷赞叹道:“后生可畏。”   “小小年纪,有如此剑术,实在让我等汗颜。”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方别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白衣老者:“我这一剑的弱点,想必白院长也已经看明白了。”   白浅静静点了点头。   方别的这一剑确实很强,堪称最强的一剑。   但是最强也没有用。   他只有这一剑。   如果有人能够挡下方别的第一剑,那么就同样能够挡住方别的第二剑第三剑。   方别所能够做的就是继续保持这巅峰水准的一剑不停地砍下去。   一直砍到对方死去,或者说自己没有力气再砍下一剑。   “请白院长赐教了。”方别继续说道。   白浅笑了笑,点头。   他轻轻抬起剑,向着方别在虚空中抖了一个剑花。   春江潮水连海平。   那一瞬间,一道笔直的波光向着方别横切而来,如同潮涨潮落,一线直逼而来。   方别下意识地横剑格挡,不过白浅的这一道剑气,却要比寻常的剑气更宽更厚,以至于少年即使横剑格挡,依旧被这道剑光向后逼退,一直到庭院边缘,才堪堪能够站稳。   春江花月剑,一诗一剑,一剑一诗,意境与剑意皆圆满臻至,可以说在剑道境界上,白浅算得上是走出来了自己独一无二的道路。   方别被一剑逼到了墙角。   方别感叹道:“真是好剑。”   和方别工具一般的一剑相比,白浅的这一剑无论是技巧性杀伤力还是意境,都远胜于方别自己。   毕竟人家钻研剑道数十年,可不是方别这个十年只练一剑的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有时候太过于追求剑意本身,反而离了剑道的本意。”白浅摇头说道:“既然能接下我第一剑,那就试试第二剑如何?”   白浅这样说着,踏步上前,一剑向着方别刺出。   海上明月共潮生。   寻常一剑,刺过来只是一个点。   但是白浅这一剑刺来,却如同一轮明月直逼。   方别思考片刻,在地上翻身躲避。   白浅的这一剑刺在了院墙之上,只见青砖修葺的院墙,顺便被打开一个圆如月的空洞。   这并不是靠撞击的大力打开的空洞,因为这个空洞边缘圆滑如镜,一点毛刺都不曾有,就好像使用砂纸锉刀好好打磨过一样。   毕竟白浅手中的剑,也实在太锋利了一点。   而另一边,方别打滚躲过这一剑之后起身打了打身上的雪花:“白院长您只排第八是不是过分了啊。”   “我记得在江湖榜换榜之前,我是第四来着。”   白浅看着方别有点认真地说道。   是的,白浅没有说错,白鹭书院院长白浅,在换榜之前,乃是江湖榜排名第四的强者。   在他之前,分别是少林方丈空明,蜂巢刺客易茗,罗教教主丁苦雨。   只有这三个人。   不过当江湖榜换过之后,白浅的排名直接乘了二。   在他前面的依旧还在他前面,不过又分别加上了秦,何萍,方别以及突然弯道超车的商离。   不过老实讲,秦与何萍本身就应该在白浅之上,方别与白浅是在伯仲之间,商离同样也是剑道大家,至少说面对白浅,不会像方别这样狼狈。   “也是。”方别点头说道:“如果真的是公开决斗的话,我应该不是你的对手。”   “但倘若你是我的任务目标,我还是有一些把握的。”   对于方别而言,击败和杀死之间,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白浅闻言不由笑了笑:“还要看第三剑吗?”   第三剑可能是这套春江花月剑中最强的几剑。   因为第三剑是潋滟随光千万里。   方别看着白浅,摇了摇头:“算了。”   “接下来再看吧。”   这样说着,方别望着眼前的老人:“我打算在书院住一段时间。”   “院长可否答应?”   白浅笑了笑:“当然可以。”   “方小弟你愿意在这里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的。”   ……   ……   白鹭书院既然是书院,那么当然有很多的房子。   房子就是用来住的。   很快,方别也就被安排到了一间清净的雅舍。   “敢问方公子几人来住?”面前的青年文人看着方别问道。   “几人住有差吗?”方别反问道。   “当然有差。”文人正经说道:“书院中有洒扫的书童婢女,倘若公子房中有人,那么就不用了勤来打扫,饭食的话,只要每天送到公子房中就好。”   “但是倘若公子房中无人的话,那么便可以暂借给公子一个打杂的书童使唤。”   “敢问公子意下如何?”   方别笑了笑:“那有点意思。”   “我刚来就打了你们大师兄,你们对我居然不怀恨在心,反而考虑的这番周到?”   “远来即客,况且大师兄也说了,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输了就是输了,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倒是公子武学高深,接下来的日子里,如果能够赐教一番,我们定然感激不尽。”   方别摇了摇头:“我的剑,不适合赐教,可惜商九歌那家伙不在这里,否则她一定乐意给你们全部赐教一下。”   然后那个少女就用一根木棍让整个白鹭书院知道什么叫做被支配的阴影。   “商九歌?”那个青年文人愣了一下。   “对啊,商九歌,她在江湖上不是很出名的吗?你不认识吗?”方别看着青年文人问道。   对方一瞬间抓住了方别的肩膀:“公子和商九歌认识吗?”   “咦?”方别笑了笑:“认识倒是认识,不过你也和那个丫头认识?”   对方连连点头:“我就是商姑娘举荐我来白鹭书院的,我一直对商姑娘感激在心,不过在书院里,渐渐听说了一些商姑娘的事情,大概明白自己今生都未必能够赶得上她的脚步,但是同样期待下次见到商姑娘的时候,能够让她耳目一新。”   方别看着一瞬间这么多话的青年文人,不由笑了笑摸了摸鼻子:“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文人拱手行礼:“在下姓谢名长风,字图远。”   “幸会方别兄。”   “长风图远,这倒是好名字。”方别看着眼前的谢长风:“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谢兄弟没有怎么练武?”   谢长风点了点头:“说来惭愧,在下在来到白鹭书院之前,从未研习武道,所以在黄河上遇到那黄河十七盗的时候,仰仗商姑娘的武功,才侥幸保住了性命。”   “当时我折了本钱,商姑娘问我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一时间不知道天下之大,应该何处容身,于是商姑娘就把我举荐来了这里。”   “那家伙还会举荐人?”方别一脸吃惊:“当然,论身份和辈分,她肯定是够了,不过她居然有这个心思,让人不得不佩服。”   “她怎么举荐的?”方别问道。   “商姑娘给在下写了一封信。”谢长风诚实说道。   “写了什么?”方别问道。   谢长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方别看着谢长风:“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拿着要杀自己的信去自投罗网?”   “这个时候去看一下信的内容就再好不过了,你不知道偷拆别人的信有多爽吗?”   “你这是在是太不谨慎了。”   “我相信商姑娘的为人。”谢长风静静说道。   “你这样一说,我也挺信任商九歌的为人的,毕竟她还真的是挺有趣的一个人。”方别笑了笑说道:“不过她现在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谢长风摇头:“不知道,不过现在的我,大概还不会去和她见面吧。”   对于谢长风的这个回应,方别还是挺理解的。   谢长风如今刚刚接触武道,虽然说对于白鹭书院而言,习武的根本在于浩然气,浩然气养自胸中,习自书中,算得上是腹有诗书气质华的典范。   但是即使如此,谢长风想用一年的时间把武功练出来一个名堂出来,也是痴人说梦。   别说谢长风了,就算是方别自己,一年时间也不够用。   所以,就谢长风而言,他既然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可以让商九歌刮目相看,那至少也是武功略有所成才行。   “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她?”方别单刀直入,直接说道。   谢长风吃了一惊,一边后退一边连连摇头:“方公子在说什么笑话,我和商姑娘不过一面之缘,又怎么会喜欢呢?”   “一见钟情,一眼就够,更何况同船相渡?”方别笑着反问道。   “不过,老实说,那家伙大概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吧,想让她知道喜欢是一件挺难的事情。”   “我且问你。”方别看着谢长风:“你想不想学好武功?”   “这个我是能教你的。”   谢长风轻轻抿住嘴唇,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比自己还小的少年。   但是谢长风偏偏又知道,眼前的方别其实已经是江湖榜上排名第六的顶尖强者。   就连商九歌,如果也不过排名三十余名,已经被誉为江湖少年第一人了。   而毫无疑问,方别是要比商九歌还要强大可怕的天才。   但是看着方别,谢长风摇了摇头。   方别微笑:“你是不想学好武功?”   “还是说不想要我教?”   谢长风看着方别:“不想让你教。”   “有意思。”方别伸手拍了拍谢长风的肩膀。   “好的。”   这样说着,方别推门而入,走进了那间为他准备好的房间,只留谢长风一人在门外。   谢长风看着关闭的门,摇头苦笑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   ……   而在房间之内,霍萤站在阴影处看着方别走进来点着烛火。   “那个人很特殊?”霍萤问道。   “还行吧,商九歌的眼力真的很不错。”方别说道。   “怎么不错?”霍萤问道。   “他是很适合修浩然气。”方别说道:“就算我不教他,十年之内,他就有机会成为白鹭书院最强的学生。”   “三十年之后,白鹭书院的院长非他莫属。”   “如果那个时候他还活着的话。”   “很少见到你给别人这么高的评价。”霍萤看着方别说道。   “现在你就见到了啊。”方别笑着说道。   “那么倘若你教他呢?”霍萤问道。   “那么十年之后,天下都会知道,白鹭书院最强的学生是我方别教出来的。”   “三十年之后,白鹭书院的院长也曾经是我的徒弟。”   方别理直气壮地说道。   霍萤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别闹。”   “没闹,这是正经的。”方别正色说道。   “不过,真要说正经的话。”方别看着霍萤。   霍萤听出来了方别话语中的郑重。   “什么?”霍萤问道。   “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见一下白浅院长。”方别说道。   霍萤吃了一惊:“白浅院长生病了?”   她没有想到一个如此强大的武林高手都会生病?   虽然说白浅院长已经很老了。   人老了当然容易生病。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并且,其实病的已经挺重了。”   霍萤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   “毕竟,我是一个医生。”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入魔   窗外雪落无声。   窗内白浅正用火钳往炉子里添着切得整整齐齐的木炭。   火焰舔舐着木炭,逐渐将其染红,火焰变得更加炽热,屋子里也变得温暖起来。   “院长似乎很看重那个年轻人?”有人站在一边开口问道。   “他们象征着这个江湖的未来,而我们只是一些垂垂老去的病树。”白浅一边添着木炭,一边平淡说道。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大多数人以为自己会是这过去的千帆,春来的万木。   但无论是怎样的船与木,最终都会化为病树与沉舟。   这样说着,白浅抬头看着刚才说话那人:“周先生,关于那个孩子的消息,还有吗?”   被称作周先生的男子穿着一身黑色的大氅,身材高大,表情严肃。   他听到了白浅问那个人,一时间有些意外:“为什么院长始终对那个叛徒那样关心?”   白浅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不安。”   “那日他破了浩然气,可以说今生武道之路已经断了。”周先生平静说道:“就算想要再有一番作为,恐怕也不可能如愿。”   白浅轻轻咳嗽了一声:“我倒不这样认为。”   “平夜他心性坚韧,如果能够熬得过这关,将来的造化可能不可限量。”   白浅的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一声一声,清脆又间隔均匀的敲门声。   “是谁?”周先生忍不住开口问道。   “听到两位老师谈论我,一时间就有点忍不住想要见见两位老师。”门外,传来了有些虚弱的优雅声音。   周先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惊讶神情,而白浅则叹了口气:“那既然来了,就见一下吧。”   “多谢老师准许。”对方说着这样的话,同时推门走入。   门外的风雪同他的人一同走入,白浅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   刘平夜一身白衣,不过身形枯槁至极,他看向坐在炉火旁的白浅,轻声说道:“老师瘦了。”   不过似乎刘平夜变得更瘦了。   当初在林中见面的时候,他尚且算得上是一个丰神如玉的悲苦书生,但是如今的他,双颊凹陷,面露菜色,就好像即将因为饥饿死去的穷苦人家。   哪里还有白鹭书院当初大先生的感觉。   “发生了什么事情?”白浅望着刘平夜,不由发问道。   “如卿死了。”刘平夜简短说道。   当初他为了那个女子,不惜叛出了白鹭书院,随后为了救她,夺得舍利子,更尝试参与了对空悟的阻杀。   但是最终一切都成了泡影。   那个女人最终还是死了。   只留下他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人死为大。”白浅叹息说道:“既然如卿姑娘已死,那么过去的一切,我们就不追究了。”   “我的事情,并不需要老师来追究和同情。”刘平夜看着白浅说道。   “当然也包括你。”刘平夜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周先生。   “监学大人。”   “这大概就是你们所想见的一幕吧。”   “一个原本前途无量的名门弟子,最终为了一个女人而身败名裂,可是最后他连那个女人的命都保不住,只能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回到这里。”   刘平夜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些许的痛苦。   但是痛苦深处,又是极端的平静。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跪下来祈求两位师长的原谅,毕竟浪子回头,为时未晚。”   “我依旧能够在白鹭书院忝居一席之地,继续研究学问,修习剑法,匡世济民,行侠仗义。”   “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白浅看着眼前痛苦的中年男人,听着他口中说出的那番沉重而阴冷的话语。   最终长长叹了口气:“平夜,你终究还是入了魔道。”   “是吗?”刘平夜抬头轻轻反问了一句。   “那什么才是魔道呢?老师?”   “做大多数人不认可的事情就是魔了吗?”   “即使我没有去伤害过任何人?”   “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便是魔了吗?”   “当一个人固执地认为自己没有错的时候,他已经入了魔道。”白浅望着刘平夜轻轻解释道。   “这个世界本来就难分对错,没有人可以肯定自己就一定在做对的事情。”   “但是倘若有人坚持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没有犯错,那么即使还有挽回的空间,但他依旧会头也不回地向着末日而去。”   “是这样啊。”刘平夜苦笑着点了点头。   “所以我继续来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了。”   刘平夜来到了白鹭书院。   白浅静静望着眼前形容枯槁的学生,微微叹了口气,最终上前走了一步。   刘平夜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白浅继续向前,他穿着轻薄的白衫,须发皆白,脸上也是布满了皱纹,毕竟这位曾经是天下第四,而今也是天下第八的老人,已经真的很老了。   但是现在面对这位学生,他的表现又那么稍微显得有些激动。   最终白浅的手放在了刘平夜的肩膀上,他有些用力地抓住,看着眼前的弟子:“你现在什么都不做,还有回来的机会。”   刘平夜闭上眼睛,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老师。”   “有些事情,做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   这样说着,他右手微微蜷曲,然后一掌向着已经抓住自己肩膀的老师推出。   黯然销魂掌。   行将就木。   这样近的距离,根本就来不及躲闪。   事实上,白浅也根本没有躲闪。   刘平夜一掌就打在了白浅的腹部,老人瞬间向后飞了出去,周先生飞身将白浅接住,怒视突然出手的刘平夜:“你这孽畜,欺师灭祖的事情,你也真干得出来!”   这是黯然销魂掌,当初的空悟,都被刘平夜这一掌破防。   当然,单纯说武功境界的话,白浅或许要比空悟更高。   但是如果论身体强度物理防御的话,空悟可以说是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男人。   而白浅只是一个枯朽的老人。   刘平夜站在原地,望着在周先生怀中口吐鲜血白浅,表情流露出一丝的痛苦:“为什么没有躲!”   是的,以白浅的实力,他是有机会躲开的。   更别说刘平夜也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杀气和恶意。   这甚至不算偷袭,顶多不过是突然出手罢了。   白浅在周先生的怀中吐血,鲜血染红了白须,他望向眼前这个白衣的学生,轻声说道:“所以,你是恨我的对吧。”   刘平夜有些艰难地,缓缓点了点头。   “我其实,有些希望老师能够在这里将我杀了。”   “否则我一定会杀更多的人。”   “不要和他说话了,他已经入魔。”周先生大声说道:“我们应该马上召集全院学生,立刻将此魔斩杀!”   “是啊,我都快忘了,我已经入魔了。”刘平夜如此说道,然后手臂向后,握住剑柄。   从容拔出。   他拔出的是一柄纯黑的长剑。   剑名除魔。   “你让开!”在周先生的怀中,白浅奋力站了起来,将周先生推开。   周先生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重新站起来的老人:“院长,您那么重的伤……”   “小伤而已。”白浅平静说道。   “真是有趣,老师终于愿意和我比剑了吗?”刘平夜笑出了声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顶。   这里是白鹭书院的客舍。   “看不到天空呢,老师。”   “您说是吗?”   这样说着,他握紧除魔,向着天空划出一道。   剑气。   顷刻间,整个屋顶被他一剑斩开,落雪的天空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狂风席卷,雪花飘落,原本将整个房间燃烧地暖意融融的火炉,在这一瞬间变成了脆弱的烛火。   徒劳地燃烧却温暖不了一丝的空气。   “好剑。”白浅按住胸口咳嗽,一边看着刘平夜说道:“没有想到,即使这样,你的剑术依旧能够有如此进步。”   甚至比当初的无形剑更强。   “老师您还会有更多的惊喜。”刘平夜淡淡说道:“我曾经一直希望,能够在剑道上走在老师前面,但是越练剑,我就越感觉和您的差距越大。”   “甚至有段时间我已经绝望了。”   “直到,前段时间,我终于看到了真正的剑道。”   白浅望着刘平夜不说话,只是从腰间拔出来了自己的剑。   雪白修长,剑名寒光。   周先生眼见两个人决战之势已成,不觉心急如焚。   他自己虽然武功也不错,但是再不错,也没有办法和白浅相比,甚至说此时突然来到白鹭书院的刘平夜,此刻显露出来的武功也远远超越了他自己的实力境界。   这不是他能够贸然插手的战斗。   他骤然一跃,来到了已经破损客舍的上空。   事实上此时正是凌晨,很多学生尚在梦乡之中。   他们哪里会想到,入夜之后,白鹭书院居然还会迎来这样一场大战。   而在另一面,白浅已然出剑。   依旧是春江花月夜,依旧是春江潮水连海平。   白浅即使此时重伤在身,但是握剑在手,一剑挥出,依旧是这个世界最顶级的剑术。   只见那道雪亮波光连成一线,向着面前的刘平夜而去。   “春江花月剑啊。”刘平夜哈哈大笑着:“我刘某何德何能,能够让老师以此剑迎敌。”   这样说着,他握剑在手,向前笔直一刺。   黯然销魂剑。   撕心裂肺。   那是一道黑色的笔直剑光,连成一线,刘平夜出剑之后整个人依旧向前,迎着那道波光笔直刺出。   这一瞬间,连成一线的海潮被刘平夜一剑撕开,但是随即,他面前便是第二剑。   海上明月共潮生。   之所以说白浅用剑都是一招一式一剑一剑使出,那是因为每一剑都对应着彼此的意境。   此时连海剑刚被破,月生剑就已经接踵而来,那簇拥成一团的雪白月光,向着刘平夜笔直而来,刘平夜的脸庞都被这剑光照地雪白。   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畏惧。   只有隐约的兴奋。   “好一招海上明月共潮生。”他大声笑道,手中的除魔剑高高举起,一剑轻盈落下。   “影之独伤。”   有月便有影,否则如何对影成三人。   此时面对这如月一剑,他唯有以影破之。   漆黑的剑气包裹着手中的除魔剑,面对这一轮明月,刘平夜斩月而出。   那圆月般的剑光顿时被分成两半,随即,刘平夜已然又进了一步。   但是,白浅的第三剑同时也已经到了。   潋滟随波千万里。   刘平夜面对的,是那月生之后,照在海面上的千万片月光。   月光便是剑光。   此时剑光千万,直射万里而来。   白浅神情肃穆,手中寒光剑上下挥舞,万千剑光自剑锋之中如浮光掠水,向着刘平夜直扑而来。   这便是春江花月剑,每一剑之间都是完美的意境,完美的剑法。   便是江湖之中所有人公认的天下第一剑。   刘平夜握剑在手,一瞬间有些迷离。   是的,这就是他终生试图追赶,但是却从来不曾企及的剑术。   如此完美,如此流畅,如此强大的剑法。   “真不愧是老师啊。”刘平夜大声赞叹道:“但是如果能够将这样的剑法破掉的话,今天的我,恐怕终于能够超越老师您了。”   “这是我的荣耀,难道不是老师的荣耀吗?”   这样大声喊着的同时,刘平夜横剑自守的同时,左手向前一掌推出。   又是黯然销魂掌。   其名曰醉生梦死。   此刻不仅白浅的剑法出神入化,刘平夜这次出面,似乎也发生了脱胎换骨一样的变化,不仅内力远胜以往,就连招式精妙,也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横掌向前,那一瞬间,掌风推出,与剑气交击,两者互相偏移,与此同时,漏网之鱼的剑气,同样被刘平夜横剑挡下。   说时慢那时快。   其实只在一瞬间。   刘平夜挡住了潋滟随波千万里之后,没有任何的犹豫。   依旧挥剑上前。   他此番来,便是只为弑师而来。   而白浅看着眼前的弟子一声叹息。   “那么,第四剑。”   “何处春江无月明。”   白浅在碎裂的剑光之中,终于握剑上前,不再是剑气,而是他自己一剑刺出。   与刘平夜的除魔剑剑锋触碰。   火光那一瞬间在黑夜中升起。 第二百三十八章 谁家今夜扁舟子   原本宁静的雪夜被远处的激战所打碎。   在不远处客舍的屋脊处,方别远望着那边不时闪动的火光与人影,不由啧啧称赞起来。   “不去帮忙吗?”在方别的身边,一身白衣的霍萤宁静地坐了下来,开口问道。   “即使现在过去,白院长恐怕也不会高兴。”方别摇头说道。   “那正在和白浅战斗的人是谁?”霍萤开口问道。   “刘平夜。”方别简单吐出来了他的名字。   “刘平夜?”霍萤皱眉思索了一下,然后吃惊说道:“那个书院的叛徒?”   “但是他怎么可能有这样强大的实力?”   足够与白浅展开如此程度的激战,就算是他没有跌落实力之前都不太可能,更不要说已经因为浩然气被迫跌落的此刻了。   “浩然气,一念成圣,一念成魔。”方别缓缓说道:“白鹭书院养一口浩然气在腹中,所以能够以诗书入武,精妙绝伦。”   “当然相应的,如果浩然气被破了,那么武功也随之一落千丈。”   “之前刘平夜以无形剑扬名天下,但是浩然气没了之后,他的无形剑气也就被破了,不过那个时候,即使浩然气被破,他所爱的女子危在旦夕,他依旧要尝试为她求出一线生机,只能来回奔波。”   “但是最终随着夺得舍利子的希望逝去,唯一的牵挂也与世长辞,这个时候的他,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   “这个时候只要有人推他一把,他就会坠入无边深渊中。”   “推他一把?”霍萤看着方别:“有谁会做这样的事情?”   “当然是有利可图的人。”方别笑了笑:“他已经服用了罗教的秘药七生散,你能看出来吗?”   论疗伤制药,霍萤才是真正的大家。   她听道方别这样说,不由远望正在激烈对抗的二人,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太远了,看不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浩然气被破,一念便可入魔。”方别缓缓说道:“入魔之后,原本的浩然气便将全数转化为魔气,从而不再有心性下坠而浩然气失色的危险。”   “可是即使这样,刘平夜也至多不过恢复之前的水准,顶多略强一些。”   “而想要一时获得更强的力量,就需要别人在背后推他一把。”   “这就是罗教的七生散。”   “听起来你好像对这一切很熟悉的样子。”霍萤看着方别。   “当然熟悉了,我用了很长时间研究如何武功速成的法门,像什么黑天魔功啊,曼珠沙华啊,又或者七生散,浩然气入魔之类的东西我都有所尝试。”方别这样说着稍微苦笑了一下:“但是最后呢,发现都不是怎么靠谱。”   所以少年的一剑相对来说算是最靠谱的选择了。   “所以你那么渴望变强吗?”霍萤说道。   如今的方别真的已经非常强了。   但是他还是认为自己不够强。   “因为萍姐太强了。”方别幽幽叹了口气。   “还有,让我们继续看这场精彩的战斗吧,老实说,江湖中很难看到这样的战斗了。”   霍萤看向雪夜中的剑光,但是并没有能够像方别那样看得清楚。   “刘平夜这次回来想要做什么?”霍萤问道。   她更关心这些事情。   “不知道,但是从目前的看来,大概是杀人吧。”方别说道。   “有什么好处呢?”霍萤问道:“即使是真的杀了白院长,刘平夜恐怕也很难脱身。”   “况且如果他真的服用了七生散的话,那么已经命不久矣了。”   所有这些刺激身体潜力的药物,基本上都有着彼此相应的副作用。   如果说没有副作用的话,那就不叫禁药了。   应该叫做保健品。   “因为舒庆死了啊。”方别平静说道。   “舒庆死了?”霍萤吃惊地看着方别:“有联系吗?”   “原本没有联系,但是如果你冒犯的是丁苦雨,那么就有联系了。”方别说道。   霍萤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方别的意思。   罗教法王舒庆被杀,这个消息传到西域,无论如何丁苦雨都很难咽下这颗苦果。   可是倘若丁苦雨愿意自己亲身踏足中原,为法王复仇,那么他将会受到整个中原武林的围剿,这才是方别期待看到的事情。   所以依照丁苦雨的性格,他几乎没有来的可能。   但是不来也同样可以复仇。   最简单的复仇方法,那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中原杀了一个天下第十的舒庆,那么丁苦雨就还一个天下第八的白浅还以颜色,算得上是有节有制,合理复仇。   合理个鬼啊。   “这样玩弄人心,确实是丁苦雨的手笔。”霍萤叹了口气:“那么刘平夜所爱的那个女子,也同样是丁苦雨的设计吗?”   刘平夜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喜欢上了那个罗教的妖女。   虽然说宁夏也是罗教妖女,但是妖女和妖女之间,还是有那么些许的不同的。   “谁知道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妖女是真的死了。”方别看着霍萤:“没有人知道一个死掉的妖女是不是好妖女。”   霍萤点了点头:“也是。”   “你会让白院长死在这里吗?”   “我也看出来了,他确实有伤在身,有病在身。”   方别摸了摸鼻子:“谁知道呢?”   “先看着吧。”   ……   ……   此时,围绕在白浅与刘平夜之外的书院学生已经越来越多,他们很多人都已经认出来了这个正和院长战作一团剑光如雪的人正是之前叛出书院的大师兄刘平夜,不由一个个震惊到了极点。   当初刘平夜携无形剑之名破门而出,虽然也曾遭遇围剿,但是他念及同门之情,没有对任何一人痛下杀手。   所以那个时候,门中许多人不说,但是不少对于这位向来亲睦温和的大师兄心存好感与同情。   可是今天,这个执剑站在院长面前的男人,不仅剑意纵横,杀意弥漫,更是剑剑都要制院长于死地,哪里还有半点迷茫困惑可言?   只是这个级别的战斗,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够插手的了。   大多数书生只能够站在数十丈之外,才能够避免剑气伤到自己,只有少数武功高强之辈,才敢稍稍靠近,但是依旧没有办法制止两个人之间的战斗。   而对于战斗中央的白浅而言,他正在进行自己的剑舞。   像白浅这样的人物,已经太久没有让人能够让他完整施展一套春江花月夜的对手了。   而此时,他终于尽兴。   春江花月夜乃是盛唐律诗,号称孤篇压全唐,其诗幽美邈远,惝恍迷离,虽然说白鹭书院历代高手都曾想以此诗入剑,但终不能遂愿。   直到白浅结草庐居于长江之畔生活三年,日日吟诗,夜夜舞剑,最终情汇于景,剑融于诗,才创出来这套春江花月剑,随后白浅挟此剑闯荡江湖,未尝败北,因此得了月夜书生的称号。   直到他最终回到白鹭书院,接任院长之位,这个称号才渐渐没有人提及。   只可惜此夜无月。   只有雪。   白浅在雪夜中起舞。   剑气雪亮纵横,横亘天地之间。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此二剑为剑法起始,以剑气伤敌,挫其锐气,流畅优美,第三剑滟滟随波千万里则彻底化为万千剑锋,可以说整个天下能够挡下这一剑的不会超过十个人。   但是三招剑气过后,便是真正的剑招伤敌。   何处春江无月明。   横剑如江,剑气如月,一瞬间与刘平夜手中的除魔交锋之后,便是下一剑江流婉转绕芳甸。   一瞬间剑如游蛇,缠绕而上,只要稍微不注意,就能直接削去对方的手指并手腕。   面对此招,只有后撤。   但是后撤之后,月照花林皆似霰。   雪落无声,无数飘落的雪花在那一瞬间被万千剑影穿透,如同碎雪一般。   白浅兴至酣处,且舞且吟。   即使是入魔的刘平夜,这一瞬间也被这位年老的书生压制。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白浅朗声吟诵,雪夜中这位老人剑如长龙在深邃的黑夜中飞舞。   刘平夜连连后退,手中的除魔剑被对方的寒光连连击打,几乎颤动地无法握在手中。   这套春江花月剑被誉为天下第一剑,那自然是极致的剑法,但是更可贵的是,用这套剑法的人。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那一瞬间,剑意挥洒,整个上空的雪粒在一瞬间粉碎。   在雪粒粉碎的同时,白浅再一剑刺出,如同圆月一般耀眼。   刘平夜接剑,那一瞬间,手中除魔剑被打落在地。   他只能在雪中一个翻滚,重新握住那柄黑剑。   但是抬头之际,却发现白浅并没有继续向他进攻。   只是接着且歌且舞。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此时已经是白浅在雪夜中的独舞。   剑气如割,荡清寰宇。   刘平夜站在原地,面如死灰。   他尝试向魔鬼借取力量,想要击败眼前这座曾经根本看不到尽头的大山。   但是此时,如果说前几剑他还能够跟上对方的节奏,那么眼下的这几剑,已经彻底将他全部的信心与尊严尽数粉碎。   这是怎样完美的剑意与剑法,纤尘未染,浑然不像是凡间之剑。   白浅收剑,看向呆立在原地的刘平夜:“想要将这套剑法看完吗?”   刘平夜不知何时已经是泪流满面,静静点了点头:“想。”   “那就继续吧。”白浅平静说道。   这样说着,他向着刘平夜再一剑刺来。   剑如长虹。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刘平夜挥剑格挡,没有再用黯然销魂剑。   而是选择了李太白的那首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刘平夜的黄河剑意与白浅的长江剑意一时间融合到了一处,互相交融,但是却并不彼此掠夺侵害。   “这是怎么回事?”周围所有观战之人无不发出惊骇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屋脊之上,霍萤也不由问向方别。   刘平夜突然放弃了战斗她可以理解,毕竟此刻白浅的春江花月剑几近于无可战胜,即使是现在的刘平夜,也没有实力能够看到最后一剑。   但这并不是能够解释为什么刘平夜的黄河剑意没有还额白浅的长江剑意相抵消。   “因为他是白浅。”方别摇头静静说道。   霍萤这次是真的听不懂。   主要是因为霍萤的专业流域并不是在剑道上。   恐怕能够看懂的,整个世界除了方别之外,只有商九歌商离何萍这在剑道上同样登峰造极的寥寥数人可以看懂。   “所以看就对了。”方别缓缓说道。   “这将会是白浅最后的剑舞。”   “他也是给我看的。”少年如是说道。   霍萤吃惊地看着方别。   “没办法,他如今的状态,并没有办法真正完美地使出春江花月剑,当初我和他战斗的时候,并不是我不想看第三剑,而是说,当时的白浅,如果用出第三剑,反而受伤的会是他自己。”   方别看着霍萤:“至于他为什么如今又用出了这套春江花月剑,是因为他知道想要战胜眼前的弟子,只有用出他最强的剑法。”   “哪怕说身上有伤,哪怕说体内有病,但是有些事情,只有他能做,而别人无法代劳。”   霍萤轻轻抿了抿嘴唇:“倘若说我早点来的话,有机会调理好他身上的病。”   “老是这个世界上唯独无药可救的病,即使你能够调理他身上的病,但是你没有办法让他不老。”方别摇头说道:“况且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趣。”   “我们并没有办法让所有的事情十全十美。”   “其实原本,我们大概根本不会来到这里,所以,也就没有机会看到白院长这套天地间可能最优美的剑法。”   在战场中间,白浅的脚步剑法越加轻盈。   他似乎感觉不到了寒冷,只有手中长剑依旧轻巧灵动,如同长龙。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最后的剑法   屋脊上,霍萤远望着白浅的剑舞,表情微微动颜。   “他想要做什么?”   “这样做的话,简直就是在消耗自己的寿命。”   “习武之人,不知天命,但是却知己命。”方别幽幽说道:“白院长对于自己还剩多少时间,大概是心知肚明的。”   “既然这样的话,就不该如此胡来!”霍萤忍不住说道。   她一点都不喜欢别人糟蹋性命的行为。   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   “很多时候,我们大概比较缺乏选择吧。”方别微笑说道。   “你看到下面的那些书院的学生了没有?”   霍萤当然看到了,随着此方的动静越来越大,几乎没有人还能够睡着,他们纷纷从床上爬起,一边询问一边急匆匆地敢来,只是没有办法制止或者参与这场战斗罢了。   霍萤点了点头。   这些所有的人,都在看白浅的这场剑舞。   看的心驰而神往。   “白院长当然也是为他们表演的这场剑舞。”方别轻轻说道。   “等到白院长百年之后,整个白鹭书院将会不可避免地陷入一场巨大的衰退之中,毕竟正如同商离所忧心的那样,当商离死去之后,整个华山再也无人能够独当一面,一人能够撑起这整座山峦。”   “不过相对来说,华山派算是运气好的。”   “毕竟华山有商九歌,如今商离健在,商九歌还能在外面游山玩水一段时间,但是如果等到商离逝去,商九歌也必须回到华山尝试独撑大局。”   “但是白鹭书院不一样。”方别轻轻摇头说道。   “白鹭书院原本的接班人就是刘平夜,他年纪轻轻就已经跻身一品行列,并且天资超群,前途无量,如果没有发生那场意外,恐怕白院长已经可以放心地将书院院长之位交给刘平夜,自己重新回到长江之畔结庐而居了。”   “但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刘平夜已然叛逃。”   “白院长无法选择,只能够自己强撑病体。”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在今夜,刘平夜会选择孤身归来,并且还是入魔归来。”   说到这里,霍萤忍不住看了方别一眼:“还不是都因为你?”   如果不是方别杀了舒庆,导致丁苦雨暴怒,丁苦雨也不会动用刘平夜这颗棋子,主动推动他入魔,并且还给了他七生散来强化功力。   “你这样说大概也没有错。”方别摇了摇头:“但是刘平夜毕竟是白鹭书院的家事,就算我想管,白院长恐怕也不会高兴。”   “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霍萤轻轻抿住嘴唇。   “并没有什么好办法。”方别看着霍萤:“我现在下场,确实可以强行终止这场已经没有意义的战斗,但是,你有把握稳定住现在白院长的病情吗?”   方别一下子把这个专业问题扔给了霍萤,霍萤瞬间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她不能。   如果白浅是单纯的疾病影响,就算是再复杂难缠的疾病,霍萤都有办法暂时控制。   但是并不是这样的。   白浅不仅是自己身患慢性疾病,更因为他年纪太大,身体各项机能早已经衰退,他自己都没有办法承受过于激烈的治疗手段,眼下的战斗更是在消磨他为数不多的生命力。   并且,白浅在这场战斗开始的时候,已经受了伤。   内伤。   霍萤看白浅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单纯的老还没有那么可怕。   单纯的病也没有那么可怕。   但是既老且病,并且还有伤的话,那才是神仙难救,阎王来催。   霍萤最终摇了摇头。   “做不到。”   她轻声说道。   “如果说刘平夜来的晚一些,就像你说的,等明天天亮了,我去给白院长看下病,或许还有机会。”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啊。”方别简短说道:“我们现在唯一所能够做的,只能够在这里旁观,在这里等待。”   “旁观这场剑舞,等待剑舞的结束。”   “我想,这也大概是白院长自己的心愿。”   ……   ……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方别当然不是白浅,没有办法理解白浅而今的心愿。   但是方别看到如此美丽的剑法的时候,多少还是能够感触到白浅的一些心境的。   于是便有了这番话。   而在战场的中央,白浅的剑始终没有终止。   他的脚步越发轻盈,剑招越加迅疾。   天空中飘落的白雪,也几乎尽数被他的剑光扫落。   这些剑招中有气有剑,浑然圆满,即使是抵达巅峰状态的刘平夜,也同样没有办法撑下哪怕一半的剑招。   但是即使独舞,白浅已然想要将他的这套剑法舞完。   昔日嵇康被处刑之际,临死前一曲广陵散震惊天下,但是等到广陵一曲弹尽,此曲遂成绝响。   春江花月剑同样闻名于世,但是普天之下,会此剑的也只有白浅一人。   他倘若今日死去,那么春江花月剑同样将绝迹江湖。   白鹭书院也会因此遭受重创。   所以,这一套春江花月剑,本身也是他送给白鹭书院的最后礼物。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白浅剑如月影,腾空而起,徘徊而上,在雪夜中飞舞,旋即落下,同样剑光直向正在使黄河剑的刘平夜刺去,刘平夜几度撕碎白浅的剑光,但是最终依然被剑气逼到了角落。   眼见下一刻就将要授首之际,白浅收回了手中的寒光剑。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他依旧回身独舞。   剑如长虹,环绕身际。   刘平夜原本就身形佝偻憔悴,此刻更是面如死灰。   短短几招之内,他已经被白浅连续击败了两次。   倘若说不是白浅心存善意,未曾将他击坠当场,那么他恐怕早已经死了。   “为什么?”他轻声说道。   他看向那个在月夜下起舞的男人,或者说是那个在月夜下起舞的衰朽老者。   “为什么不杀我?”   “明明我是为了杀你而来的。”   他轻轻说道。   白浅并没有回答。   只是吟诗之声仍在继续。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白浅身形如燕,在方寸之地辗转腾挪,剑法精妙绝伦,招招夺人心魄。   只有周先生站在一旁,默然不语,已经泪流满面。   作为白鹭书院的监学,也作为白浅的助手与密友。   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只有他最清楚白浅而今的身体状况和病情。   在受了刘平夜一掌黯然销魂之后,又强行和刘平夜进行这番剑斗。   并且还是用的自己生平最得意的春江花月剑。   可以说白浅自己都不打算在这场剑舞之后继续活下去了。   他只想向自己所有的学生展示自己的这套剑法,不奢望说有人能够从他这次演示中习得此剑。   但是至少,所有的白鹭书院的学生都有机会亲眼见证一套天下第一的剑法,这样的话,对于他们接下来的武道生涯,是绝对有着莫大的好处。   “这样值得吗?”他轻声说道。   白浅对于周遭的动静依然不闻不问,他的剑依然在空中飞舞着。   突然之间。   他停了下来。   用手用力捂住胸口,单手握剑拄地。   苍白的长发垂落,老人剧烈地咳嗽起来。   外面对他而言。   实在有些太冷了。   咳嗽声中,斑斑点点的血迹落在了白雪之上。   便如同红梅朵朵。   “院长!”   “院长!”   “院长!”   这一瞬间,包含着种种不同情绪的声音同时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在此之前,大多数人还以为院长不过是在宣扬自己的胜利,并且顺便向所有的学生展示自己的剑法。   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眼前这剑法飘逸灵动堪称天下一绝的老人,其实早已经病入膏肓。   甚至说连一套剑法都没有办法完整施展出来。   而在下一刻,刺耳的笑声响了起来。   “原来老师已经病了啊。”刘平夜站在原地,不由扬天笑了起来:“老师那样强大的男人,竟然也会生病吗?”   “还是说老师已经太老了,连您都没有办法逃脱身体老迈的惩罚?”   “既然这样,当初您为什么还要坚持那样做呢?”   “如果不是您的固执,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你住嘴!”周先生站了出来,向着刘平夜大声说道:“白院长曾经对你倾注了多么大的期待,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却做了让他那样失望的事情,你难道就不感到惭愧吗?”   “今天你回来打伤了他,让他原本就时日无多的身体雪上加霜,你知道吗?”   周先生的声音在雪夜中回响,一时间所有人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毕竟这些,是他们之前从来都不知道的。   没有人知道白浅竟然还患有重病?   “不要再说了。”正在这个时候,白浅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斑白的胡须上不可避免地染上了血沫,并且在一点点地冻成冰晶。   “没有让平夜走上正途,原本就是我这个做师傅的责任。”他看着在不远处的刘平夜:“如果你真的想要杀死我,那么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这样平静说道。   毕竟,如果不趁这个机会的话,可能白浅真的已经自己就死了。   刘平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只是全身在轻微地颤抖着。   而在远方,方别缓缓从屋脊上站了起来。   霍萤看着方别:“你要做什么?”   之前方别不是还口口声声说着,要看完这场剑舞吗?   怎么突然就自己打破了自己所说的话。   “最后的演出,当然要在最近的观景台。”方别平静说道,然后纵身一跃,跳下了屋脊。   霍萤自然赶紧跟了上去,只见方别身形如燕,顷刻之间就已经越过了众人的头顶,来到了最近的圆。   他落地之后并没有顾忌其他人的目光,而是直接看向这对峙的师徒二人。   平静开口道:“白院长,您还能够施展完刚才没有用出的剑招吗?”   周围人听到方别的这句话,不由大为愤怒:“院长已经如此虚弱,你还在说什么混账话啊。”   方别不为所动,只是将目光聚焦在白浅身上:“其实,我大概已经学会了一两招,您能够施展完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白浅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少年,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对方能够钻研出来那么精湛的一剑之术,掌握春江花月剑也不是太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只可惜你学的不是浩然气,就算会了这套剑法,也没有能力发挥出来其中的全部精髓与威力。”   “不过。”这位老人说着笑了笑:“但是,如果说施展完最后的剑法,那还是没有问题的。”   正在这个时候,刘平夜终于缓缓开口:“不用了!”   他看着方别开口道。   “就是你杀了舒庆?”   方别也看着刘平夜:“你怎么认出我来了?”   “现在天下认识你的人可能不少,并且我也已经拿到了你的画像。”刘平夜缓缓说道。   “所以说果然是丁苦雨的伎俩了?”方别毫不意外地微微笑道:“你收到的命令其实并不是杀死白浅,而是来杀我的?”   “既然这样的话,你又为什么选择来白鹭书院?”   “因为根本找不到你的行踪在哪里。”刘平夜有些嘶哑着声音说道。   这当然也是必然,方别能够让别人找到行踪,或许才是怪事。   “那么你现在要和我打一架了?”方别看着刘平夜:“其实不瞒你说,现在的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刘平夜重重摇了摇头。   然后他扔下了手中的除魔剑。   黑色的长剑在雪中翻滚停下。   而在方别的面前,这个入魔的书生已然向着方别低头,然后双膝重重落地。   方别看着眼前这个下跪的书生,一时间感到了有些不可思议:“你这是做什么?”   他能够想到刘平夜会对他出手。   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刘平夜会对着他下跪。   “这是对你杀死舒庆的感谢。”   刘平夜跪在地上。   低头。   静静说道。 第二百四十章 如卿   刘平夜一身白衣,在落雪的寒夜,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突然跪在了方别面前。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想到的事情。   方别并没有对他有一丝的松懈,依然静静望着眼前这个枯槁的男人:“这是什么意思?”   方别静静问道。   “单纯感谢的意思。”刘平夜如是说道,说完之后,他缓缓从雪地上站了起来。   除魔剑重新握在他的手中。   “感谢与复仇之间,并不矛盾。”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刘平夜眼前,一瞬间闪过了无数过去的画面。   ……   ……   就己经是什么时候认识如卿的呢?   仔细想想,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吧。   那年的桃花开的正好。   他照例游学于河东,然后碰巧遇到了一伙土匪。   书院中人向来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况且当时刘平夜无形剑的名头已经传遍了大半个江湖。   很轻松的,他就出手解决了那伙土匪,然后按照惯例,只要找到当地的六扇门,就能够妥善地安置这些无家可归的人。   而如卿就在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之中。   那个时候,她自称小如。   “先生您能不能带我回去?”   她当时好像是这样说的?   那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谁能够想到她会是罗教的大人物。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笑声。   “我都快能当你爹了,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别说傻话了,你家在哪里,如果顺路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   他这样对眼前的女子说道。   因为她看起来真的很小。   看起来差不多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吧。   那个时候自己是三十二,还是三十三?   总之男人三十而立,自己是真的已经年纪很大了。   江湖上从来不乏什么以身相许的传说,而书院中人博览群书,风度翩翩,更能够通过科举入仕途,封侯拜相,向来是以身相许的高危人群。   小如不是这样说的第一个人。   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先生,我没有家了。”她当时是这样抬头对自己说的吧。   那双眼睛真的是明亮地有点犯规了。   “您如果不救我的话,这里就会是我的家,我会成一个山贼婆娘,或许生一堆的小山贼。”   “但是您救了我,我反而没有家了,我只会一些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本事,如果到哪里都是家的话。”   “那么我想跟在先生身边,可以吗?”   自己当时究竟知不知道,她会是一个麻烦呢?   自己肯定是知道的吧。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将对方带回了白鹭书院。   反正书院里有那么多的俊俏后生,姑娘总是爱俏的,说不定还能够成就一段美妙鸳侣?   当然,如果要怪的话。   就怪那个时候如卿的眼睛太明亮了吧。   从河东到江西的路其实很长。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走路,偶尔坐船,但是这个小丫头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跟在身后。   一步都没有远离。   直到那一天他回头看到她一边哭一边走,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流,但是偏偏又不发出一点的声音,才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说什么都没有。   那一天她哭着走了一天的路。   等到晚上下榻,他强行脱下了对方的靴子,却发现袜子已经和脚粘在一起,怎么脱都脱不下来了。   走路走多了就会磨出来水泡,水泡磨破了就会生茧子。   但是如果一直走一直走,那么水泡就会变成血泡,血泡磨破了就会出血。   血和袜子粘在一起就会怎么脱都脱不下来。   看着当时对方流泪的脸,他很认真地质问这个家伙——脚磨破了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还要坚持着走?   当时小如的回答,现在依然记得很清晰。   她满脸是泪水的轻声说道:“我如果说了,你就会嫌弃我了不是吗?”   “原本带我回去就那么的不情愿,如果我还这么多的麻烦,那么你肯定就不要我了对吧。”   刘平夜既然从来没有娶妻,那么便当然不会有女儿,但是这一刻,他是真的心疼了。   “所以我是不会不要你的。”   他抱着对方的头如是说道。   感受着她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胸口。   接下来的那段路,大多数时间,都是刘平夜他背着对方走过去的。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个笨蛋的脚,真的已经走不了路了。   刘平夜一直都感觉这个自称小如的家伙是真的很笨很笨的死脑筋。   当那天他牵着她的手走到书院门口的时候,几乎整个书院的人都挤出来看着他们两个人。   哪怕说他已经提前给白浅写过信,说过了小如的情况。   只是对于书院大多数人来说,原本敬佩的大师兄突然带回来一个女孩子的事情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晴天霹雳。   毕竟无形剑之名享誉江湖,刘平夜自己也是白鹭书院最炙手可热的中坚教习,大家都相信他会是院长最有力的竞争者。   况且白浅本人也对他寄予厚望。   那天他牵着她的手向所有人介绍小如,不过当到小如只是自己的妹妹时候,满堂都响起了善意的笑声。   于是小如就在白鹭书院住了下来。   刘平夜在书院的生活是非常枯燥的,他每天读书练剑监督学生的课业,顺便有时候也看看别人的文章。   早上起来的很早,晚上睡得也很迟。   几乎一天不会和她说两句话。   大概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吧。   就像小如自己所说的,她也只会一些洗衣做饭之类的粗浅活计,每天刘平夜回来,就问对方要衣裳,顺便端上来饭菜给他吃。   几乎天天如此。   很多师兄弟都笑话刘平夜他金屋藏娇,但是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毕竟人是他带回来的。   每天也就住在他的屋子旁边。   男未娶,女未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但是刘平夜却感觉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一个办法。   终于有一天的晚上。   他将满脸通红的小如叫到自己的房间,问她在这里住的是否习惯,有没有人欺负她,闷不闷,想不想出去走走。   在这样许许多多的闲话过后,他才问道。   在白鹭书院有没有遇到什么喜欢的人。   如果有的话就告诉他,他替她行媒下聘,操办婚事。   那一瞬间小如的脸就惨白起来,然后泪就流了下来。   她问刘平夜说是不是自己哪点做得不够好,给他添麻烦了,所以一定要赶她走。   刘平夜认真解释说自己没有赶她走,只是书院中有这么多年轻俊俏家世清白的学生,其中一定会有她的良配,自己是为她的终身大事着想。   刘平夜的这番话还没有说完,小如就自己哭着跑出了房间。   第二天。   没有人再给刘平夜留饭。   当然,衣服肯定也没有人洗了。   碰巧那天白浅叫他一起去看文章,他就顺便将这件事情告诉了白院长,白院长愣了半天,看着他:所以你真是读书把脑子都读傻了?   他问院长什么叫做读书把脑子读傻了。   白院长苦笑着说:整个学院都知道小如姑娘喜欢你,你却还想着把小如姑娘嫁出去,天底下有你这样的蠢人吗?   当时的刘平夜整个人就蒙了。   “为什么她会喜欢我呢?”   小如虽然刚见面的时候蓬头垢面像是一个土娃娃一样,但是梳洗打扮之后,即使布衣荆钗,都已经有了几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人味道。   况且她十七八,自己三十三。   “我当初救她带她回来又不是为了她的美色!”   刘平夜大声说道。   只是因为那个女孩的眼神很亮,他并不希望丢下她让她受苦罢了。   “所以让我们缓一缓。”白浅当时看着自己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倘若你十七八,身陷土匪窝里面,马上要当土匪婆娘,给土匪生一堆娃娃的时候,有个人站出来救了你,你感不感激他?”   白浅问道。   “感激。”刘平夜点头说道。   当时小如也很感激。   所以她想以身相许。   “但是即使你再感激,对方也不接受你的感谢。”白浅继续说道:“他还打算把孤苦伶仃的你扔在路上让你自生自灭。”   “你该怎么办?”   刘平夜陷入了迟疑之中。   他从来没有换位思考过小如的感受。   送佛送到西这种事情,是真的很难办的。   “你没有地方去,只能够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让他带你一起走,因为无论如何,他是你这一路上见过的最好的人,哪怕年纪大了一点,但是武功高,涵养好,并且很讲究君子之风,待人接物也彬彬有礼。”   “即使对于一无所有的自己,也像是对待大家闺秀一样以礼相待,君子守节。”   白浅看着刘平夜说道。   “不是的!”刘平夜反驳说道。   他至今没有忘记自己当初不想带小如回白鹭书院,所以一半是忘记,一半是故意地和对方走路回江西的事情。   “我听说是你将她背回江西的,有没有这回事?”白浅问道。   “那是因为当时她脚已经没有办法走路了。”刘平夜辩驳说道。   “男女授受不亲,所以背着人家女孩子回江西也就亲了?”白浅无不戏谑地说道。   “背回来之后又将人家晾在一边,还想着给人家赶紧许了婆家让人家走得远远的。”白浅看着刘平夜:“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刘平夜一瞬间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院长:“那先生您教我怎么做?”   “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娶妻生子有什么不对?”白浅淡淡说道:“早十年我就劝你了。”   “你说学问未成,武功未竟,成家何用。”   “如今十年过去了,你学问在书院数一数二,文章武功放眼天下也位居前列。”   “你又说自己年纪大了,不想耽搁人家姑娘家。”   “感情理由都让你给占全了?”   刘平夜一瞬间有一些沉默不语。   “你喜欢小如姑娘吗?”白浅接着问道。   刘平夜先是摇头,然后点头。   “那就娶了吧。”白浅看着刘平夜说道。   “我来给你办婚事。”   如果当时就办了婚事,事情会不会有一些不一样呢?   刘平夜有时候问自己。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刘平夜最后自己拒绝了。   他向来就是这样一个固执的人,当初如何固执地选择白鹭书院,现在也就如何固执地拒绝了院长的提议。   他自己来到小如的房间,又和对方谈了一个晚上。   那天晚上两个人谈了许多。   小如欲言又止了很多次。   但是最后,总算谈出来了一个结论。   小如年纪太小,刘平夜年纪太大。   现在刘平夜或许还正值壮年,精气神十足,但是再过二十年,他就快要六十了。   而小如才不过三十七八。   现在小如喜欢自己,只是出于报恩和一时间的冲动。   如果等到两三年之后,小如过了二十岁,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她没有新的喜欢的人,再来说说婚嫁姻娶的事情。   小如沉默了许久,同意了。   她只说——那样的话,这两三年,你不能逼我再嫁人。   两三年的时间,大概过的还是蛮快的。   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在这样平静的生活过去了两年之后,当所有人都慢慢习惯了刘平夜身边跟了这么一个妹妹的时候,当小如自己也慢慢开始学着读书识字吟诗作画的时候。   有一位不速之客来到了白鹭书院的山门之外。   他就是罗教法王舒庆。   他依旧穿着自己猩红色的喇嘛袍,独自一人就敢拦住白鹭书院的山门,仅仅是凌空掌力,就让数位出手的师兄弟倒地吐血不止。   一切如同摧枯拉朽一般。   他一拳就击毁了白鹭书院的院门,大声喝道。   “如卿,你还要在这里躲多长时间?”   书院几乎没有人能够敌得过这位罗教法王,刘平夜出手几乎在十个回合之内脆败。   毕竟对方几乎是这个世界最顶级的高手。   有时候一品之间的距离,要比想象中的更大。   而那个时候,刘平夜才知道了自己两年多之前所收留的这个弱女子的真实身份。   她叫小如,也是如卿。   她是罗教的山门护法之一。   她全名丁如卿。   是罗教教主丁苦雨的亲生女儿。 第二百四十一章 错误   丁如卿,罗教教主亲生女儿,罗教山门护法,差一点就成为罗教圣女的人。   舒庆是对所有人这样说的。   她在三年前私自离开了西域,自此杳无音讯,直到三年之后,罗教才通过种种手段,锁定了她的下落,因此才来接她回教。   舒庆是这样解释的。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要么拱手将如卿小姐交出来,要么,就让我踏破这座山门。”   而就在舒庆正在山门威胁怒喝的时候,和舒庆之前交手不敌的刘平夜,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到了正在瑟瑟发抖的少女。   “所以说他说的都是真的吗?”面对着泪眼婆娑的女子,刘平夜的声音从来没有此刻这样宁静过。   如卿抬头看着眼前的刘先生,最终点了点头。   “嗯。”   “那么为什么不说?”刘平夜忍不住问道。   如卿望着刘平夜:“如果我说了,刘先生还会带我回来吗?”   刘平夜瞬间愣住了。   是啊,当初那个甘愿走路磨破了脚都不吭一声的少女,就是因为害怕自己半路把她丢下。   那么,她怎么可能会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如果刘平夜知道她就是丁苦雨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将这个十恶不赦的妖女带回白鹭书院。   给书院蒙羞,也给书院招致了无穷的祸患。   “所以你们有什么企图?”刘平夜接着问道:“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就是想要通过美人计离间我和书院?”   “如果这样的话,你们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   如卿看着刘平夜的眼睛,平静说道:“如果我说什么企图都没有。”   “你相信吗?”   又怎么可能会相信。   她的父亲是丁苦雨,是那个魔教教主丁苦雨,这个江湖最可怕的男人。   他把自己的女儿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白鹭书院,难道就什么企图都没有?   开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玩笑?   这个女人已经在书院住了两年多了。   恐怕已经探查了不知多少情报,又向罗教透露了多少。   她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迷了自己的心窍,让自己和她定下了二十岁之约。   “你走吧。”最终,刘平夜望着眼前的少女说道。   “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你不是说自己没有家吗?”   “你明明有这个江湖最显赫的家,为什么要来这里欺骗我们,只是为了看我们的丑态吗?”   刘平夜望着如卿强压着怒火说道。   更多的怒火是对自己。   为什么这么久以来,自己一直都被这个妖女所蒙蔽。   自己为什么要将她带回白鹭书院,又为什么偏偏喜欢上了这个不该喜欢的人?   如果不是舒庆突然打上山门,这个秘密恐怕要一直隐瞒下去不是吗?   那么那个时候自己傻乎乎地娶了一位魔教妖女还沾沾自喜,岂不是只有自己才成了天下那个最大的笑话?   当然——这一切的缘由,大概就是如卿自己实在是太不像是所谓的妖女了。   首先,她是真的不会武功。   刘平夜自己就是一品高手,白浅院长更是天下有数的顶级强者,对于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两个人都第一时间检查了如卿的武功。   检查的结果就是,她没有练过任何武功,甚至说不算是武功的媚功之类的东西,她也没有学过。   这两年之间,她也一向规规矩矩的,就是每天洗衣做饭,看书写字,红袖添香夜读书,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书院的同窗。   如果说如卿是一个演员的话,她一定是这个世界最好的演员。   因为她成功地欺骗了所有人。   “如果我愿意回那个家的话,我就不会冒着被那些山贼凌辱的危险跑出来,也不会宁愿走路走到双脚都是血泡也要跟先生来到这里。”   如卿看着刘平夜的眼睛说道。   “左传上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我跟在先生身边这么久了,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所以想改都没有办法去改。”   面对这样对自己说话的女子,刘平夜那一瞬间真的不知道,这也是演技的一部分,或者说这才是真实的如卿。   明明她已经欺骗了自己最重要的那部分。   “你本来就没有什么错。”刘平夜转身一步步走出门口:“只要你承认你是丁苦雨的女儿,这就好办了。”   “我会通知舒庆,让他带你回罗教。”   “你原本就是罗教的妖女,我行走江湖这么久,依然会被你蒙蔽,这是我瞎了眼。”   “你说得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我今天就将这个错误改正,然后去向院长请罚。”   在刘平夜的身后,如卿重重跪在地上,头磕在砖头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求求你,刘先生。”   “如果你真的要让我回去的话,我一定会死在那里。”   “您不是说过。”   刘平夜回头。   看到了如卿那双明亮的眼睛。   “您不是说过。”   “您是不会不要我的。”   “我说过。”刘平夜望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妖女,看着她光洁的额头一点点流出殷红的血。   刘平夜的心从来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冷更硬。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我知错了。”   听到刘平夜的这番话,如卿眼中最后的光亮才慢慢熄灭。   她点了点头,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向着刘平夜慢慢走了过来。   刘平夜冷冷望着这个衣着朴素的黑发少女。   是的,单单从外表来看,没有人能够看得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大魔头的女儿,这大概本身,也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伪装吧。   “先生。”她来到自己面前,少女的额头一点点向下流着血,从眉心流过,沿着鼻梁而下,最终一点点流入嘴角,汇聚在下巴。   她终于开口只叫了自己先生。   这是当初刘平夜刚刚见她时候的叫法。   “抱歉给您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您不用让舒庆法王过来带我走。”   “我跟他离开就是了。”   就这样,刘平夜带着如卿走过半个书院。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他把如卿带到了舒庆的面前。   舒庆一眼便望见了这个额头有伤的秀美女子,先是狂喜随后便是狂怒。   “你们这些渣滓,也有资格弄伤我们的如卿小姐?”   这样说着,他冲上前来将如卿身旁的刘平夜一拳远远打飞。   随后,这个高大的男人在瘦弱的女子面前恭敬地跪下,抬头看着女子额头上的伤:“小姐,我帮您把他们都杀光吧。”   如卿只是轻轻摇头。   她径直从跪下的舒庆身前走过,只留给所有人一个背影。   “法王,我跟您回家就是。”   “您不用来威胁我了。”   ……   ……   于是如卿就这样走了。   来的时候,刘平夜牵着这个少女的手,向着整个书院介绍这位新住客。   离开的时候,她独自一人低头离开,一边走一边落泪。   那个高大的男人毕恭毕敬地跟在她的身后。   两个人再也没有回头。   刘平夜望着两个人的背影,望了很久。   一直到背影消失,他都没有移开目光。   没有人指责刘平夜带回了魔教的妖女,让书院陷入危险之中。   反而所有人在一起安慰赞扬刘平夜的英勇果决,大义灭亲。   “怪不得刘师兄坚决不和这个妖女成婚呢,原来刘师兄早就看穿了她的真面目。”   “魔教的妖女个个都真是不知廉耻,竟然用这样下三滥的方法尝试勾引离间我们的大师兄。”   “刘师兄您做得对,是我正道中人的榜样。”   “还好刘师兄您没有酿成大错,主要是因为这妖女太狡猾了。”   “如果这次不是魔教法王来接她,她不知道要蒙蔽我们到什么时候。”   所有人都在这样宽慰刘平夜,赞扬他的正气凛然,大公无私。   只有刘平夜晚上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时候,总会产生这样那样的幻觉。   他总是感觉如卿还在这里,还在为他煮饭,还会问他今天的饭菜合不合胃口,这次的衣服还用不用洗。   在梦中,他也一次次梦到这位魔教的妖女跪在这个房间的地砖上,用力将额头叩在上面。   抬起头时,那泫然欲泣的目光。   “如果你真的要让我回去的话,我一定会死在那里。”   她这样说道。   “您不是说过。”   她这样说道,眼神像是小鹿一样湿漉漉地望着自己。   “您是不会不要我的。”   但是自己把她抛弃了。   他向她许诺过,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不要她的。   但是当事情发生了的时候,自己就像是甩掉烫手山芋一样将她甩掉了。   那样狼狈,那样无耻,所有的承诺都被自己当成了狗屁。   这一切——只因为她是丁苦雨的女儿。   她说自己犯了什么错。   她出生的时候,就犯了这辈子都不会被人原谅的错。   在数十日的苦恼与悔恨之后,白浅终于回来了。   他也知道了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白鹭书院所发生的事情。   “院长。”刘平夜跪在院长面前,紧紧咬住嘴唇。   他第一次想向这个自己最信任的老师这里寻求安慰。   “我感觉这次。”   “我好像做错了。”   白浅看着他,轻声说道:“你没错。”   那一刻,刘平夜感觉自己全身都被浸在了最冰冷的水中。   是的,全天下的人都认为自己做了最正确的事情。   但是为什么自己,却慢慢开始感觉自己做错了呢?   是他自己疯了?   还是说全天下的人都疯了?   他在白浅的面前站了起来,然后一步步离开了老师的房间。   然后——如卿回来了。   是的,她回来了。   她重新来到了白鹭书院的山门前。   破损的山门刚刚修好,她的额头上还留着那个时候的伤痕。   她穿着离开时候的衣服。   独自一人回到了白鹭书院,然后轻轻敲响了白鹭书院的院门。   她再次被所有人围了起来。   上次被围起来,她是被作为刘师兄的绯闻对象,听着那些善意的调侃,她脸上飞红,心中却甜甜的。   这一次被围起来。   她像是被围观的蛇蝎。   她还是她,没有一丝丝的改变。   围观她的人还是那群人,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不过这一次,所有围着她看的人,都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憎恶。   “妖女!你回来还想做什么!”   “妖女!你没被我们大师兄喂饱吗?”   “妖女!你这次又想和我们这里哪个师兄上床呢?”   她静静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低着头,静静等待。   如果那个人不出来的话,那么,就是他赢了。   最终那个人从山门中走了出来,越过众人。   他站在了自己的身边,用力地搂住了自己的肩膀。   向所有人大声宣布。   “向大家介绍一下。”   “她是如卿,我刘平夜的妻子。”   这样介绍过了之后,他牵着如卿的手,静静回到了书院之中。   回到了当初的那个房间。   “刘师兄最终还是入魔了啊。”   “刘师兄被妖女蛊惑了。”   “那个妖女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法力,上次可能是刘师兄最后的清明吧。”   “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们去找院长去吧,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这一次——没有一个人认为刘平夜做了对的事情。   “你怎么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刘平夜迫不及待地问向如卿。   他想向对方道歉,想向对方说很多的东西。   想说自己已经不在乎那些人的说法了。   也相信她并不是什么妖女。   她只是如卿,只是如卿。   而如卿则低着头,轻轻说了一声抱歉。   然后抬头看着刘平夜:“这次,是父亲放我回来的。”   “他告诉我说,想看看那些名门正派的虚伪狡诈的话,再回来一次之后。”   “我就会明白,其实罗教才是真正不做掩饰的愉快的天堂。”   “这一次你如果还选择娶我过门的话,你就是娶了魔教的妖女,当了魔教教主的女婿。”   “没有人在意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因为我们两个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刘平夜摇了摇头。   他静静用嘴堵住了对方的唇。   少女发出有些挣扎的嘤咛声。   刘平夜没有松开。   “我已经错过一次了。”   “所以这次,我不在乎对错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雪落无声   黑夜的雪静静飘落。   雪落无声。   但是脚踩在积雪上,却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方别平静看着眼前憔悴的中年人,淡淡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方别这真不是恐吓。   他在屋脊上已经看过了两个人的战斗,究竟刘平夜如今的成色如何,他心里还是有底的。   更关键的是刘平夜这次已经被白浅接连挫伤锐气,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时的刘平夜较之刚刚露面的时候,也略有不及。   刘平夜摇了摇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这样说着,他执剑于前,随后笔直一剑刺出,一抹黑色的剑光向着方别刺来。   依旧是黯然销魂剑。   此剑名为形单影只。   即使说方别口口声声说着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是当刘平夜真的挺剑相向的时候,少年也不敢有着丝毫的怠慢,方别执剑向前,一别一挡,便将那道黑色剑光尽然挡去,随即欺身上前,向着刘平夜再是一剑斩出。   刘平夜格挡,后退,抬头望向方别,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虎口已然沁出了鲜血。   “这是什么剑?”刘平夜问道。   即使是白浅的春江花月剑,也没有能力一剑就将他逼到这个地步。   “没有名字,你可以叫他一剑。”方别笑了笑:“我更喜欢叫他少年宫剑法,毕竟没有比这更加简单直白的剑了。”   刘平夜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后生果然可畏。”   “所以我这次来,最终还是为了取死之道。”   即使以浩然气入魔,再服用罗教的七生散,配合自己新领悟的黯然销魂掌剑双绝,依然不是春江花月剑白浅的对手。   虽然说这一切对于刘平夜来说并不是没有想到的,但是这样的现实,依然让他感到有些遗憾。   哪怕他如今看到了这位师父的极限,可是自己终究,没有超越师父的极限。   “你只是来的时间不太对。”方别笑了笑说道。   他这样说着,抬头看向白浅:“关于刘师兄,该如何发落?”   该如何发落,就是问要不要杀。   刘平夜给白鹭书院带来了巨大的名誉损失,几乎成了禁忌的代言词,而如今他更是一人单剑回到了白鹭书院,想要刺杀白浅。   或者说——他的刺杀已经成功了。   因为白浅确实已经命不久矣。   当初黑无对决空悟的时候,尚且是因为黑无给空悟造成了大量的积累伤势,而空悟又强行催动金刚不坏神功,最终导致的油尽灯枯。   而这一次,事实上刘平夜对白浅的伤只有最初的那一掌黯然销魂。   白浅站在雪中,轻轻咳嗽着,最终摇了摇头。   方别点头,看着白衣的刘平夜,同样收剑:“虽然说白院长说暂时不用杀,但是你恐怕也暂时离不开这里。”   刘平夜摇头:“我原本就没有想过离开。”   他抬头望着白衣如雪的白浅,望着他手中的寒光:“老师,我已经不知道对错很久了。”   白浅摇了摇头:“如卿是怎么死的?”   “伤势本身就已经积重难返,我曾想去取舍利子来救,最终却失之交臂。”刘平夜看着白浅就像是在给老师交代功课:“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卿死在我的怀中。”   “为什么不去求那个人?”白浅看着刘平夜问道。   那个人就是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丁苦雨。   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救如卿的人。   即使退一万步说——西域距离天竺,要比中原距离天竺更近。   “如卿不愿。”刘平夜看着白浅说道。   白浅幽幽叹了口气。   ……   ……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本身就是流言蜚语。   尤其是当那些流言蜚语所叙说的都是事实的时候。   那天当如卿重新回到白鹭书院,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但是其实一切都已经改变。   白鹭书院已经没有任何理由收留眼前的魔教妖女。   除非这个魔教妖女是他们大师兄的妻子。   事情就这么简单。   两个人更希望能够回到从前。   回到舒庆还没有来的那些岁月。   但是这个世界上,永远是曾经得到又失去的才最撕心裂肺。   追悔莫及。   如卿依旧每日还在家中洗衣做饭,吟诗作画,她只想做一个安安稳稳的平凡女子,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但是此时的白鹭书院,已经容不下她了。   刘平夜依旧想要每天教书读书,评写文章,但是整个书院看他的目光也全然不同了。   他最终还是变成了那个被妖女所惑的歧路之人。   “要不,我们离开这里吧。”   终于有一天,刘平夜对如卿这样说道。   这里再也不是那个避风之港,反而成了风暴的中央。   如卿摇了摇头:“如果那样的话,就遂了那个人的愿了。”   当初她几乎万念俱灰地回到罗教,回到父亲面前的时候,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向来冷厉威严的父亲,居然愿意和她打一个赌。   打赌如果放她回去的话,她就能够将刘平夜给带回罗教,让他成为罗教的一把利剑。   她当然不信。   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从来没有想过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刘平夜加入罗教。   她喜欢刘平夜就是因为对方的古朴正气,让她感觉值得依靠。   可是如今事情的发展,却一点点向着当初父亲所说的那个方向推移。   这一切的原因,说白了就是因为她是丁苦雨的女儿。   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事情。   最终,如卿瞒着刘平夜找到了白浅,对着这位院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并且希望院长能够给她指一条明路出来。   面对这位罗教的山门护法,白浅看着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当初他问我驱逐你出白鹭书院是对是错。”   “我的回答是,你没错。”   “正邪本身就不两立,模糊之间的界限没有任何的好处,只会让人心生疑惑。”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用对错来区分的话。”   “那么当初你主动离开白鹭书院,是为我们解决了这样一个大难题。”   “你在白鹭书院的这三年,我们所有人看在眼里,你确实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好姑娘,并且没有对白鹭书院有过什么恶意与不轨。”   如卿看着白浅,欲言又止。   白浅摇了摇头:“但偏偏你是丁苦雨的女儿,血脉至亲原本就是这个世界最难割舍的东西,而如果你的身份不曾暴露,那么白鹭书院当然可以收留你。”   “但是如今一旦暴露,白鹭书院就将承担各种各样的风险,如今的舒庆是其中的风险之一,而江湖正道的责难则是另一方面。”   “我同样不认为你有什么错。”   “平夜也没有什么错。”   “但是有些时候,江湖不看对错。”   “留你在白鹭书院,百弊而无一利。”   “送你出书院,大家彼此眼不见为净,是最好的选择。”   “天下男女千千万,从来没有什么非谁不可的道理。”   “平夜终究还是会认识其他喜欢他的女子。”   “而你的姿色身世,天下间也大有男子会为你倾心。”   “到了我这个年纪,本身就不相信所谓情爱。”   “如果你们的情爱会为白鹭书院带来祸患,那么你们就不应该在一起。”   白浅这一番话下来,即使是如卿,一时间也讷讷无法言语。   是的,喜欢本身没有什么错。   但是如果因为自己的喜欢给太多人带来困扰,那么,对错就很难分辨了。   “院长。”她忍不住轻轻出口。   “是的,如今一切都已经发生。”白浅叹了口气:“你回来了,是丁苦雨放你回来的。”   “平夜那个孩子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你接亲,因为他心神不定,已然半入魔道。”   “这座书院已经没有办法再给你们庇护了。”   “如果你要我说的话,我希望你们二人都脱离书院。”   “江湖之大,以平夜的本事,找到一处容身之地本身就不算难。”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就真的没有继续的必要。   如卿拜谢而退。   ……   ……   “我知道你会恨我。”白浅看着眼前已经无路可走的学生。   曾经他是白鹭书院最值得骄傲的弟子,如今却已经穷途末路,入魔已深。   “当初如果我愿意站出来,替你们遮挡那些风雨,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你可能是以为我爱惜羽毛,或者说是害怕江湖同道的那些流言蜚语。”   “但事实上,真正的原因在于,这一切都没有用处。”   “不要再说了!”刘平夜大声喊道:“已经过去的事情,还有什么讨论的价值!”   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就好像所有人都在讨论丁如卿究竟是一个怎样颠倒天下魅惑众生的女人,能够让白鹭书院的刘平夜为她倾心入迷,从而堕落迷失。   但是丁如卿已经死了,她自己并没有从这场棋局中谋得任何的好处,所以很多阴谋论也就无从下手。   白浅看着弟子,摇了摇头:“那天选择刺杀如卿的人,并不是书院中的学生。”   “我知道。”刘平夜没有丝毫的意外:“在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舒庆已经将大多数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如卿真的即使死,也不愿意去寻求那个人的帮助。”   两个人一时间有些相顾无言。   “所以故事终究要有个结局,今天的我,就是为这个结局而来。”刘平夜继续说道:“您也知道,今天的我已经没有办法再重回白鹭书院,而如卿临死前最后的心愿,就是希望我不要因为她而选择入魔,加入罗教,遂了他父亲的心愿与诅咒。”   “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寻求一个结局。”   “或者我杀了您,或者您杀了我。”   “都可以作为这个故事的结局。”   白浅看着刘平夜,摇了摇头:“我是不会杀你的。”   “那么就只能让我来下手了。”刘平夜缓缓说道:“虽然说您还有六式春江花月夜没有传世,但是普天之下,恐怕连您前三剑学会的人都没有,所以,您的希望与寄托,这些弟子们或许根本继承不来。”   这样说着,刘平夜握剑在手,向着白浅一剑刺来。   不过刹那之间,一道雪亮的如线剑光从两人之间刺来,刘平夜吃了一惊,回身避开。   这道竖直的剑光,贯穿向前,直接切开了最近的那座房屋。   方别收剑,笑了笑:“谁说的,你看第一剑,至少我就会了。”   春江花月剑的第一剑,春江潮水连海平。   刘平夜眉头一皱,刚想开口,却看到方别径直走向人群,从中拉出来一个人:“其实别说是我,你看我随便找出来一个,照样也已经学会了白院长的春江花月夜。”   “你不信让他施展一二。”   刘平夜看着方别拉出来的那个人,似乎是他离开书院之后才入学的新人,所以完全就不认识。   “你是?”刘平夜不由问道。   “晚辈,晚辈谢长风。”谢长风支支吾吾地说道。   他看向方别:“方兄,别胡闹了。”   方别笑了笑:“但是你真的会了不是吗?”   “可不许说谎哦。”   方别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讶看向方别面前这个新生,很快也有人将他认了出来:“是他,他就是那个被商前辈举荐来的弟子。”   毕竟当初谢长风入白鹭书院的时候书院的入学时间已经结束,所以作为插班生,还是比较引人注目的。   而最关键的是,他入学之后,无论是学问文章还是说武功进度,确实是同期入学中新生的佼佼者。   被人这样围观,谢长风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看着方别,最终才开口道:“只看懂了一点点。”   “那就把你学的那一点点给用出来吧。”方别这样说着,把手中的黑剑递到了谢长风的手里。   然后将他推到了自己的面前。   看向冷眼旁观此处的刘平夜。   “他就是你的新对手,不知道你敢不敢和他较量一下?”   雪落无声。   无数双眼睛同时望向了刘平夜与谢长风。   白浅愣了一下。   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白浅的笑声在雪中响动。   老人已经非常衰弱了,但是他的笑声却有些酣畅淋漓的味道。   刘平夜看着方别身前的谢长风,表情游移不定:“开什么玩笑。”   如果说白浅的春江花月剑是会被人看一眼就学会的剑法,这样的剑法还有什么资格称之为天下第一剑?   虽然方别也用出来了春江花月剑的第一剑,但那是方别依靠自己高超剑技的模仿。   眼前这个新生,何德何能,可以模仿出来春江花月剑?   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谢长风终于镇定了一些,他握了握手中的黑剑,只觉得方别的剑比平常使用的剑更重。   “可以吗?”谢长风开口。   他问的是白浅。   白浅哈哈大笑,看向谢长风,老人的眼中满是笑意:“有何不可?”   谢长风点了点头,尝试挥动手中的黑剑,随后向着刘平夜奋力一划。   一划便是一线。   春江潮水连海平。   一道平直的剑气向着刘平夜呼啸而去。   便如海天一线的涛声。   刘平夜愣在原地,表情中满是不可思议,直到那一道白线已经穿过夜空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匆忙举剑一划,将这道白线从中斩碎。   “这不可能。”刘平夜喃喃说道。   事实胜于雄辩。   无论他多么不相信,眼前这个自称谢长风的青年人,真的一剑就划出了春江花月剑。   哪怕说她的这一剑与白浅的平海剑相差甚远。   但是就算凤凰再小,也依旧是凤凰。   他所出的这一剑,是真的不折不扣的春江花月剑。   “浩然气在怀,没有什么做不到的。”方别在一旁静静说道。   并且望着刘平夜。   刘平夜的浩然气已破。   白鹭书院主修浩然气,这与寻常江湖人所修习的内功有着根本性的不同,读书人养一口浩然气在腹中,则浩然天地,正气长存,需要使用的时候,则浩然气突出,可以挥毫泼墨,气动山河。   就好像如今的谢长风一样,他加入白鹭书院尚不满一年,习武亦不足一年,如果按照修炼流程,他现在顶多是一个下三品的寻常喽啰。   但是他方才浩然气吞吐,一剑划出如割剑气,这却是上三品的征兆,当初在黄河上肆虐的黄河十七盗,他们之中最强的黄龙鱼也不过是四品高手,换句话说,此时的谢长风已然隐隐超过了黄龙鱼。   “浩然气。”刘平夜重复着这三个字,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苦涩。   然后他望向谢长风,冷冷说道:“那又怎样。”   这样说着,他向着谢长风冷冷一剑划出:“即使没有浩然气,我依旧能轻松胜你。”   这一剑依旧是黯然销魂剑,黑色的剑气包裹着黑色的剑体,笔直向前刺出,便是一道剑芒。   其名曰肝肠寸断。   看到刘平夜出剑,谢长风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但是随即慌乱便被镇定取代,他收剑环舞,随后一剑徐徐刺出。   正是海上明月共潮生。   只见一轮圆月剑气自谢长风手中长剑之中莹然而生,随后向前推进,周围人早已经惊呆了,他们从来不敢奢望自己能够掌握白浅的这门至高剑术。   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几乎刚刚入门的师弟,却能够真的使出来两剑。   如果说第一剑不过是偶然的话,那么第二剑却真的让人大开眼界。   随即,这轮满月被刘平夜的深邃剑气从中破开,随后剑气去势不减,向着谢长风直冲而去。   谢长风手足无措之时,突然感觉脚下一绊,整个人摔倒在雪地中,不过这道剑芒也刚好从谢长风的头顶飞过,他堪堪躲过。   方别静静收回伸出的脚,看向眼前慢慢爬起的男人,笑了笑:“你的浩然气当然暂时还比不上他,但也只是暂时。”   这样说着,方别回头看向白浅:“白院长,您先等等那最后的六剑,教教这位弟子如何?”   白浅一直在注视着谢长风的动作与反应,听闻方别这话不由再大笑起来:“有何不可。”   这样说着,他在雪中朗声说道:“问:敢问夫子恶乎长?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这是《孟子》中的篇章,其公孙丑问孟子,夫子你有什么擅长的东西吗?孟子答曰:我擅长养我胸中浩然之气。   谢长空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时间当然心有戚戚焉。   虽然说他真的比葫芦画瓢地用出了春江花月剑,但是他的春江花月剑,很明显和白浅的春江花月剑存在差距,其证明就是一样的春江花月剑,白浅能够压制刘平夜的黯然销魂剑,但是自己却几乎如同沸汤扬雪一般,不堪一击。   而听着白浅院长此时在雪夜中的背诵,虽然说这是他已经背过无数次的经典,但是从白浅的口中吐出,却似乎有着不同的韵味。   或者说,白浅的这番背诵,原本就带着隐隐的浩然气吞吐。   刘平夜也同样听着院长的背诵,轻轻咬了咬牙:“别愣了,再愣你就死了。”   这样说着,刘平夜挺剑一剑向着谢长风刺出。   谢长风猛然惊醒,抬手就自然而然地使出了春江花月剑的第三剑。   滟滟随波千万里。   那一瞬间,万千剑光从谢长风的剑中如碎光如蝴蝶一样飞出,激射向挺剑而来的刘平夜,刘平夜被迫后退,随后封剑自守,才堪堪躲过了这招滟波剑,身上白衣多处被划破,一时间稍微有些狼狈。   “怎么可能?”他望向不远处的谢长风。   因为此剑相较于之前谢长风的那两剑,强度陡然大增。   谢长风也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而白浅的背诵依然在继续。   “敢问何谓浩然之气?”   “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浩然气乃是世间至大至刚之物,其为气也,用正义去滋养它而不是用邪恶去伤害,则能够让它充斥于天地之间,无边无际。   万物有正邪清浊,而浩然气独一。   刘平夜之所以最终浩然气被破,就是因为他心有疑虑,不再能以直养,所以浩然气弃他而去。   刘平夜听着白浅的这番背诵,一时间怒上心头,向着背诵的白浅再一剑斩出。   黑色的剑芒划过天际。   方别飞身一剑挡下,笑着看向刘平夜:“现在白院长又不是你的对手,你先打败这个小辈再说。”   刘平夜轻轻咬了咬牙,尚未说话,就看到谢长风已经再一剑飞来。   何处春江无月明。   见白浅被刘平夜攻击,谢长风再无退路,哪怕心知不敌,也是一剑向着刘平夜刺出。   而这招春江剑,则正是春江花月剑中由虚剑转向实剑的一剑。   刘平夜看着谢长风主动攻击,不由大怒:“你真的以为你能够战胜我吗?”   他乃是白鹭书院数十年的最杰出者,怎么可能会被眼前这个刚刚入院一年不到的小辈击败?   这样想着,刘平夜正对着谢长风的那一剑笔直砍出,想要凭借真气和剑法优势,直接将谢长风砍飞,谁料谢长风的长剑与刘平夜甫一接触,随即似乎化作了绕指柔丝,盘旋而上,正是江流宛转绕芳甸。   刘平夜吃了一惊,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眼前的敌人并不是谢长风,也是白浅在他的对面,不由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而白浅的颂声依旧在继续,似乎慢慢开始不关注眼前的战斗。   浩然气在他身周流出回旋,然后在天地间回响。   所有在场的白鹭书院的院生,都不约而同地感到胸口震荡激昂。   “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   “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   “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   这种浩然气,需要用仁义和道德去喂养,如果做不到的话,它就会像吃不到食物一样而虚弱消失。   这是以正义在心中长期集结而产生的气,而没有办法用一时间的正义去获取。   如果没有办法以正义之心行事,无法心安理得,那么浩然气也会衰竭。   谢长风听着耳中的白浅的颂词,只觉得体内的浩然气激荡,力量油然而生,不由大声说道:“多谢院长点拨。”   这样说着,他与刘平夜的缠斗越加激烈,一剑一剑,似乎每一剑的水准气力都在提高。   而相反,刘平夜的剑法气力却仿佛在一点点的衰减。   毕竟——这篇《孟子》几乎作为白鹭书院的根本,每一个学生都曾经熟读背诵。   但是自己有多久没有再读过了孟子呢?   他的浩然气早已大成,又何必去读这些基础微末的东西?   但是最终,他做不到心安理得,慢慢心存疑惑,举步维艰,最终浩然气也离他而去。   他也曾愤恨无助,但是他始终不认为是自己错了。   他只是做出了跟随内心的选择罢了。   但是这一刻,他终于有了一些动摇。   毕竟,白浅的这番话,并不单纯是对谢长风所说,也同样是对他所说。   白鹭书院行事,应该始终知正邪,明清浊,求名正言顺,为心安理得。   而他,终究没有做到。   白浅看着两个人之间的剑术缠斗,谢长风一剑一剑将春江花月剑使出,气力越加增长,从最初的落于下风,慢慢地开始平分秋色,最终乃至可以将刘平夜压制。   但即使这样,刘平夜的剑术与经验依旧远高于谢长风,即使压制,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将他击败。   “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   所以我说,告子并不懂得什么是义,将义看作是心外之物。   正义一直在心中聚集而不要停止,心中不曾忘记,但也不要去强行加快这个过程。   白浅静静念出了最后一句。   接下来是那个关于揠苗助长的典故来佐证孟子这番不要强行加快浩然之气运行的观点,但是在此时,却并没有太多的用处。   而在白浅背诵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战斗到了最激烈的时刻。   白浅的春江花月剑刘平夜没有办法抵挡,一套剑法中被数次击败,但是对于谢长风,哪怕说对方剑法依然高妙,但是剑术却有瑕疵,刘平夜辗转腾挪于这些瑕疵之中,寻求着获胜的机会。   因为他知道自己有一个最大的机会。   那就是白浅所教的春江花月剑并没有使完。   一旦说谢长风将那些招数用尽,那么不免招式变老,那就是刘平夜最大的机会。   毕竟春江花月剑真的是一整套剑法,最好的顺序就是按照春江花月夜这首诗来一剑一剑施展,没有了最后六剑,就等于说失去了收尾的那六招,再从头施展的话,刘平夜就有可乘之机。   而很快,谢长风便已经将春江花月夜施展到了当时白浅所施展的最后两剑。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谢长风的剑光如浮光幻影,在刘平夜的周身舞动,但是刘平夜只守不攻,就是在等待谢长风将招数用尽的那一瞬间。   果然,谢长风的可怜春半不还家用过,整个人一时间从空灵的状态脱离。   因为他骤然发现,自己真的已经无剑可使了,他之前所修习的那些微末基础剑术,尽数都上不得台面,而自己尝试从诗词歌赋之中再新创剑法,这也不是他一个初学者能够做到的。   眼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春江花月剑重使一遍。   但是这样的话,依旧战胜不了眼前的刘平夜,反而有被对方借机击败的危险。   正在犹豫之中,刘平夜再一剑刺来,谢长风慌乱格挡,瞬间整个人被一剑刺飞了出去,倒在雪地之中,只感觉肺腑之中剧痛,张嘴就吐出一口鲜血。   刘平夜哈哈大笑:“所谓浩然气,也不过如此。”   白浅望着刘平夜,眼中尽是悲悯。   “长风,我现在教你最后的六剑,你看好了。”   这样说着,他握紧手中的寒光,重新在雪夜之中站直,平剑于胸前,然后向着眼前的虚空刺出。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那一瞬间,漫天风雪向着白浅的剑中汇聚,然后向前笔直刺出。   寒雪如江,浩浩荡荡。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不后悔   白浅的剑并没有指向刘平夜。   这是他耗尽最后心力的剑术,同样也是春江花月剑收尾的精华剑技。   他当然可以将这几剑指向刘平夜,几乎顷刻之间就能够将对方杀死。   但是有些事情,就是可以但没有必要的事情。   就如同此时要不要亲手杀死这个曾经最看重的弟子。   他的剑指向虚空,便看到有无穷无尽的雪花混杂着剑气破空而去,几乎在夜空中开出一道笔直的通路。   刘平夜一瞬间站在原地,有些默然不语。   他之所以选择今日回到白鹭书院,一方面当然是因为舒庆的死,罗教方面对他有所推动,但是更重要的一点则是因为如卿已逝,他在世间已经了无牵挂。   既然了无牵挂,那就可以多做一些自己想要去了结的事情。   其中很重要一部分,就是和白鹭书院的了结。   准确来说,他的大半生都是在白鹭书院度过的,但是最终,却也与白鹭书院恩断义绝。   只因为他救下一位不该救的女子,并且最终和她产生了感情。   他今天回到白鹭书院,是真的很想再见白浅一面,想要质问他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有没有后悔——因为他的决定,白鹭书院失去了一位天赋卓绝的传人,反而为自己增添了一个不必要的强大敌人。   连白浅自己的技艺都将要从此失传,白鹭书院甚至因此而衰败也并不是全无可能。   但是如今,刘平夜才终于明白——果然一直误入歧途的人是自己。   被浩然气抛弃转而入魔,他一直认为自己内心坦荡,问心无愧,但是此时听到白浅重新背诵那段孟子的浩然气说,他才醒悟到自己其实内心迷茫已久。   因为问心有愧,所以才选择一往无前,不问对错,所以导致一错再错。   甚至连如卿的死,都似乎是对于这种选择的惩罚。   而看到刘平夜停下,另一边的谢长风也随之停手,同样静静观摩着白浅最后的剑技。   这将会是目前江湖上你所能够看到的最瑰丽最精妙的剑术。   也是这段剑术的绝唱。   可能许多人不知道,但是此时谢长风通过浩然气与白浅气息相连,他更知道白浅如今的状态。   他确实是在用最后的生命来完成这最后的剑舞。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片片雪花飘落的同时被剑气裹挟直冲天际,此景此剑,几成绝唱。   而白浅的剑依旧没有终止,因为诗还没有完,剑当然要继续。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白浅收剑,翻转,浩然气那一瞬间从全身所有的毛孔迸发出来,瞬间将满天飞雪震碎化为水雾,所有人都被这雪白的雾气遮蔽了视线,而在这白雾之中,白浅一剑轻推,仙人指路。   此时这一剑,如果推出的话,白浅几乎可以瞬杀场上任意一人。   所以白浅依然将这一剑指向虚空。   方别静静望着这一剑。   如果说前面的那些剑招都已经足够精妙完美的话,那么春江花月剑的最后六剑,则是画龙点睛的无上杀招。   说是六剑,其实是三剑。   不过这三剑每一剑都是由两剑组合而成,互相铺垫,相辅相成,而成精妙绝伦的必杀之技。   天地间能够将白浅逼到这最后三剑的人,或许也根本不存在。   所以天下第一剑之名,果然是实至名归。   当然——亦成绝唱。   雪白的水雾慢慢重新化作冰晶落下,白浅的身影重新从白雾之中显现出来。   他望向谢长风,轻轻说道:“都记下来了吗?”   谢长风缓缓点头,但是又最终摇头。   记下来是记下来了,但是记下来的只是剑招,至于那华丽招式效果与意境本身,不要说现在的自己,就算说是将来,也未必能够悉数模仿。   “没有全记下来就好。”白浅哈哈大笑:“如果记下来了,你至多不过成为第二个我。”   “但是只记一半的话,你才有超越我的机会。”   “所以看好了,接下来是最后的落幕之剑。”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白浅静静举剑举过头顶,浩然气在雪亮的寒光剑中汇聚,然后升起,化作一轮满月照耀在空中。   雪花飘落,月光柔和耀眼,许多人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然后忍不住揉了揉。   但是这一切终究不是幻觉。   满月在天空照耀,然后所放射而出的并不是月光,而是剑光。   与寻常的真气不同,催动春江花月剑的乃是浩然气。   正如同之前白浅所背诵的那样,此气至大至刚,塞于天地之间。   寻常真气做不到的事情,浩然气就可以做到。   就像此时,以浩然气为月为剑,剑气从中散逸而出,而成月光。   月光落下,便是一道道利剑散布在白浅身周十丈之内,纵横交错,如同树影。   落月摇情满江树。   方别看着此情此景,不由摇头叹了口气:“好吧,不学浩然气,这春江花月剑确实学不会。”   而更多人则是直接看呆了。   以浩然气化月为剑的手段,即使是白鹭书院,绝大多数人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毕竟只知道自家院长的春江花月剑是天下第一剑,但是谁又能够有幸,将这套春江花月剑从头看到尾呢?   不过,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来春江花月剑这后三剑消耗甚巨,每一剑都是大招级别的,不能够轻易与之示人。   白浅之前使到昨夜闲潭梦落花之时突然停止,一方面当然是因为气力不支,身体伤势加剧,但是同时又何尝不是和这三剑需要积蓄更多的浩然气有关。   “这就是春江花月剑啊。”谢长风呆呆看着白浅头顶上的明月和向着四周散射而出的如林剑气,一时间也呆立在原地喃喃自语。   初入武道,就能够见证可以说是这世间最高绝的剑技,你可以说这是望见顶峰,斩断前路,但同时,也是给他的武道开了一条无尽的坦途。   只看你当看到这套剑法的时候,是心灰意冷,自觉此生无望超越,还是说心潮澎湃,觉得大丈夫当使此剑的区别。   而在满月的照耀下,白浅一时间再也支撑不住,委顿盘坐在雪地之上,头顶上的圆月得不到浩然气的补充,也开始慢慢溃散,周围的如林剑气逐渐崩解,只留下地面上的道道剑痕。   “白院长……”一直在周围旁观的周先生知道白浅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不由双目濡湿地颤抖说道。   “诗棋啊。”白浅抬头望着这位监学大人笑了笑,虽然笑得有些勉强:“老夫依旧是八十有二,人生七十古来稀,我早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就算说今日辞世,也算是寿终正寝,又何必为我悲伤呢?”   “我所忧虑的,不外乎是后继无人,难以扛起白鹭书院的大棋,所以哪怕说气力不支,但是依旧想多陪着这座书院走一段路,看一看更多的风景。”   “当然,我更放心不下的还是平夜。”   这样说着,他回头看向刘平夜:“平夜,你当初一直对我说想看一下这套春江花月剑,我一直说时候未到。”   “因为当时我一直想的都是,在我将这座书院交给你的时候,再专程为你演练这套春江花月剑,作为赠送你的最后礼物。”   “但是谁能够想到,这个心愿最终却变成一份几乎永久的遗憾。”   刘平夜已经再也没有办法接任白鹭书院的院长,浩然气已破,就几乎没有机会再重修。   况且如今的刘平夜已经完全背弃了浩然气选择了入魔,这就是完全的自断后路。   可即使这样,白浅依旧非常的遗憾。   刘平夜垂首站在原地,望着垂死的院长,哪怕说这其中有他的一份功劳,但是此时他完全感受不到丝毫的喜悦。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轻轻说道。   哪怕说白浅在生命的最后,还是选择给他演示了一遍这套剑法,但是最终,学会的人却并不是他。   “你最终误入歧途,堕入魔道,我身为老师当然有一份责任,但是如果你问我后不后悔,我的回答还是那句不后悔。”   刘平夜紧紧咬住牙齿,旋即松开。   他看向白浅,然后静静笑了起来:“猜到了,如果后悔的话,就不是老师了。”   浩然气讲究的是问心无愧,也便是落子无悔。   所有的对错在当时已经确定,况且很多事情根本没有对错可分。   如果说当时白浅用了别的处理方式,那会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   没有人知道。   连白浅自己都不曾知道。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也不后悔。”白浅看着刘平夜说道:“那就是收下你当我的学生,选择你作为我的继承者。”   “相反,我一直非常的骄傲。”   话音未落,白浅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这是最后一口浩然气。   气息已尽,便是寿终正寝。   刘平夜站在原地,万万没有想到白浅最后对他说的这番话竟然是这些。   白浅对于当初面对那些乱局,所选择的处理方式最终导致如卿重伤,刘平夜叛门没有感到丝毫的后悔,这刘平夜是早有觉悟的,否则的话,他就不会是自己的老师了。   但是对于更早之前,白浅收他为徒,并且指定他作为白鹭书院继承者的这些事情,他自己都感觉有些惭愧。   或者说老师知人非明。   但也是不后悔吗?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所以老师您就这样走了吗?”   在他的对面,白浅再无半点回应。   其实以白浅的状态,使出最后的三剑春江花月剑已经是非常的强人所难。   白浅不仅做到了,还将这三剑使到了接近完美的境界。   盘坐之后,心有挂念。   就像他所说的,挂念者无非有二。   一则是白鹭书院后继无人,恐难以维持。   所以他选择将白鹭书院交给了书院监学周诗棋。   其二则是刘平夜这个不肖弟子。   原本前途无量的书院继承者,却最终因为一个魔教妖女而让自己身败名裂,从此为正道中人所唾弃。   但是对于当初的那些选择,白浅依然要说一句——自己不后悔。   同时,对于收下刘平夜这个弟子,白浅也同样是一句不后悔。   两者皆是真情流露。   毕竟人之将死。   而此时,所有的书院弟子才终于也意识到自己的院长已然逝去,一时间,整个书院之中,呜咽之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刘平夜站在这些哭泣声之中,一时间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局外人。   “其实白院长能够在死前见到你,对于他而言,恐怕也是开心的吧。”方别看着刘平夜平静说道:“哪怕说你是来杀他的。”   刘平夜瞬间冷冷望向方别,但是一时间开口却说不出任何的话。   他原本是不介意白浅的生死的,或者说这趟来,就是给当初的那些恩怨纠葛做一个了解。   所有的这一切之中,白浅当然扮演了决定事情走向的最重要的角色。   但是,白浅已经说了——他不后悔。   所以一切当然就算是盖棺论定了。   “所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方别看着刘平夜继续说道:“这些学生已经不会拦你了,你看就算是谢师弟,他无心和你再战了。”   “连白浅都说了,他不后悔收下你这个弟子,那么整个白鹭书院,再也没有谁有资格以清理门户之名对你出手。”   “那么,你有什么决断和打算呢?”   方别轻轻问道。   刘平夜低头:“其实今晚我就没有想着活着从这里离开。”   “我原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在老师剑下,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是这样想的,其实也是这样做的。   但是最终,白浅没有选择杀他。   哪怕说白浅其实已经拥有过很多次机会,春江花月剑有无数剑都可以取他性命。   但是白浅都没有下手。   “但是你没有死。”方别直接说道。   “对了。”方别回头:“服下七生散有办法救治吗?”   方别当然问的是身后的霍萤。   “有办法,只是会稍微有一点疼。”霍萤轻轻说道。   “所以我有办法救你,不过你要对我说一点额外的事情。”方别笑了笑:“可以吗?”   刘平夜没有看向方别,而是望向霍萤。   “你是?”   “我是医生。”霍萤简单说道。 第二百四十五章 郭聚峡   地处东南,应天府并无霜雪。   但是也有乌云垒顶北风飘荡之冬景。   放眼望去,多少也有些萧瑟。   况且之前经历了汪直倭寇之乱,此时的应天府不说是十室九空,但是也是一副荒凉败落的情景。   郭聚峡站在应天府城墙之外,看城内满目疮痍,不免沉重叹息。   他身着红袍,浓眉星目,身高八尺有余,身材健硕,站在北风之中,毅然如铁塔一般。   在他身后,穿着黑袍的郭通不解问道:“爹爹,你为什么要赴姓秦的之约?”   “你这可说错了。”郭聚峡摇头说道:“他自称为秦,但是却不姓秦。”   “况且……”   郭聚峡的话音未落,就听到城中传来嘈杂混乱之声,同时只见两匹毛色枣红的奔马自城中一路向外奔驰而来,马上坐着两个黑巾蒙面的大汉,身后鞍鞯上是鼓鼓囊囊的包裹,显然已经是满载而归。   郭通目光一缩:“爹爹,是贼人!”   他话音未落,身形已经上前,腾空而起,一掌已经向着马上二人推出,正是家传武学排山倒海掌。   其声势如风雷响动,郭通自幼习武,父亲又是江湖上位列顶尖高手的六扇门总捕头郭聚峡,郭聚峡教子颇严,郭通也从未懈怠,所以说这一掌挥出,竟然有几分英雄少侠之风气。   却不料那马上一人桀桀怪笑一声:“黄毛小儿,也敢在爷爷面前放肆?”   这样说着,他双脚一踏马镫,自下而上腾空而起,竟然是迎着郭通的掌风和他硬碰硬地对了一掌。   这不对则以,一对郭通顿时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倒飞了出去,而出手的蒙面汉子则瞬势重新落回奔马之上,正是不偏不倚,哈哈大笑:“小子,如果有命的话,回家再练二十年再和爷爷我过招吧。”   那贼人正嚣张之中,突然发觉胯下骏马扬蹄嘶鸣,但是却没有办法再前进一步,他用力踢了踢马腹,却丝毫没有动静,回头看时,却不由惊呆了。   他正见刚才那个纹丝不动的红袍汉子正静静立在两个人的马后,双手一左一右,各拽着两匹枣红马的马尾,明明是奔腾的骏马,此刻被拽住马尾,竟然是纹丝不得动弹。   蒙面贼人心中不由一惊——要知道,制止奔马原本不算太难,自己差不多就能够做到。   但是在奔马身后拽住马尾,却要承受马匹本身巨大的冲击力和惯性,况且力度之大,很容易撕裂马尾,更兼之马匹在奔跑之中,马尾距离马蹄近之又近,马匹尾巴被制,那自然是肯定扬蹄攻击。   总之种种不利因素之下,想依靠拽马尾来制止奔马,难度之大,简直超乎想象。   而身后这人双足轻并,全未分开,双臂伸长,各自捉着一只马尾,俨然是渊渟岳峙,轻松自如,脚下更是没有半点拖拽的拉痕,如同脚下生根一般,只是轻轻一拽,就让两匹奔马同时停止。   这份功夫已然是惊世骇俗。   他不由翻身下马,纳头便拜:“敢问阁下何人?”   而另一匹马上之人也是识货者,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先前郭通上前阻拦,他们敢如同戏弄一般出手将郭通打翻,但是此时郭聚峡双手拽住马尾,顿时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双双下马跪拜,连出手试探的心思都不曾有过。   而在另一边,被打落如道旁的郭通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所见正是两人在爹爹面前跪拜的场景,一时间不由怒从心头起,抽出腰间长剑,就要向着其中一人刺去。   “住手,通儿!”郭聚峡冷冷说道。   郭通一向畏父如鼠,哪怕说心中怒火冲天,手中长剑却丝毫刺不下去,他怒视着郭聚峡:“爹爹,这两人都是江洋大盗,野地里杀了都没人管的主,您管我作甚?”   “如果随手杀了,我等与那江湖人有何区别?侠以武犯禁,如果人人都得以掌他人生死,这天下岂不乱了套?”郭聚峡淡淡说道。   这样说着,他双手松开了马尾,不过失去了禁制,两匹骏马却没有立刻奔逃,而是双双口铺白沫,登时翻倒。   这自然是郭聚峡方才用上乘内功将马匹直接震晕的结果。   震晕了马匹,确定二人再无逃脱可能,郭聚峡才看向跪倒的二人:“在下郭聚峡。”   听闻此言,两人全身一震,不由抬眼望了望对方,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绝望。   “总捕头不在燕京呆着,怎么会来应天府办事?”   郭聚峡乃是江湖榜的天下前十,更是明面上的朝廷最强者,六扇门本身就是连接江湖与朝堂的桥梁,主管江湖上以武犯禁的案子,而郭聚峡身为六扇门总捕头,更是代表着六扇门的威严与权力,可以说是镇守京畿的一员大将,怎么会轻易离开燕京?   “赴约而来。”郭聚峡淡淡说道。   两个人同时想起来了那个江湖传言,不由纷纷暗呼苦也。   谁知道自己的运气这么背,好不容易捞一笔,却遇到了这样扎手的硬点子。   “好了,该说你们了,这是怎么回事?”郭聚峡踢了踢倒地马匹鞍鞯上的包裹,一脚踢破之后,里面正是一些金银器皿和散碎银两:“应天府怎么说也是东南重镇,朝廷留都,你们怎么敢在这里撒野,还没人管管?”   说到这里,郭聚峡顿了一顿,看向二人:“况且你们二人皆是身手不凡,想必在江湖中也算是一号人物,怎么屈尊降贵,去做这些下三滥的勾当?”   毕竟两个人的武功着实不低,像这样的人物,怎么也得讲一点江湖风范,哪有光天化日打家劫舍然后纵马出城的闹剧?   “总捕头,若是我照实说,您可不要生气。”先前出手那人低声说道,带着些许央求的语气:“江湖上的名号不说也罢,提了也是丢人现眼,你叫我俩张三李四就是。”   “今天能栽在您的手下,我俩自认倒霉,毕竟撞大运都撞不到您这样的人物。”   “可是就算说人在江湖,也不是什么铁打铜浇的人物,是谁都要穿衣吃饭,饮茶买酒的。”   “但是有了功夫,寻常那些莽夫的活计就不屑于去做,给别人走镖赚钱,被江湖同道知道了反而引人耻笑。”   “可又不是人人都有万贯家财凭着自己挥霍,总要有一点营生您说是不是?”   郭聚峡冷哼一声:“你的营生就是这个?”   他瞧了一眼地上的金银财私。   张三毫不羞愧,点了点头:“正是。”   “行走江湖,总得银两傍身,但是银两有出处没进项,就算是座金山也得坐吃山空。”   “所以只能赚一些快钱,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反正银子上又没写名字,过了这村,又有谁能认识我们哥俩?”   郭聚峡面露鄙夷,他当了六扇门总捕头那么多年,是见多了这些所谓的江湖豪侠是什么货色。   除非是家境殷实的巨富之家走出来的豪客,大多数所谓的行走江湖都是这样仗着一点武功就横行霸道的主,所谓什么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不过是行自己的侠仗自己的义,劫别人的富济自己的贫。   相较之下,至少蜂巢还是办事拿钱打卡上班的正经地方。   这些无业的大侠才是社会动荡的源泉。   “你还没回答为什么又到应天府呢。”郭聚峡冷冷说道。   张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原因您也是知道的,之前汪直在玄武湖上开了独尊会,随后大张旗鼓打入了应天府,原本独尊会就聚拢了大批的英雄好汉,想要跟着汪先生有那么一点作为,但是谁想到汪直眼看着高楼起,谁知道转眼间就楼垮了。”   “汪直一死,他的下属做鸟兽群散,一时间连两江总督胡北宗都没了下落,整个应天府中群龙无首,简直是一团乱麻。”   “我们这些被汪直用各种手段请过来的好汉们,怎么能入宝山而空手回?”   “况且应天府这百年来,就没有这种好日子,谁又能够挡得住诱惑?”   “老实讲,这些天在应天府这样劫掠的江湖豪侠远远不止我们哥俩,只是我们哥俩运气不好,被总捕头撞上了罢了。”   郭通在一旁听得是非常无语。   他自己年轻气盛,又整日习武,虽然说天资不够,武道不精,但是怎么说也是郭聚峡的儿子,大有人围在身边溜须拍马,自己也不由觉得自己就算比不上那些顶尖的少年英侠,但是至少说也算是江湖上的一个狠角色,所以这次听说父亲要到江南办事,就死缠烂打跟了过来。   他也想着鲜衣怒马行走江湖的快意人生,不过既然父亲不让,那么只能够退而求其次,跟着父亲在江湖上走一遭也算是过过瘾吧。   哪想到来到应天府,眼见着有大盗行凶,自己害怕父亲出手自己就什么都捡不着了,只能够匆忙上前阻拦,结果被人打得跟孙子一样,还是父亲一招就把对方惊得翻身下马纳头就拜,期间的差距哪里敢道里记。   而在旁边一听这两位大盗的发言,那更是气打不一处来。   是的,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在不打家劫舍的时候,他们也算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毕竟武功在那里摆着,真不是什么假摆设。   但就是因为不是假摆设郭通才气。   敢情自己羡慕了那么久的江湖生活,就是有钱是寻欢作乐,游戏江湖,没钱时打家劫舍,中饱私囊?   这也太幻灭了吧。   郭通瞬间又想起了自己的前偶像华山商九歌。   商九歌之前下山,一路快意恩仇,通过六扇门的线报,郭通那是一路吃了好大的瓜。   但是逐渐品了品就感觉味不太对。   为什么商九歌那么高的武功,在进入洛城之前几乎大半时间都在荒野求生?   想想也对,商九歌是真的没钱,也赚不来钱。   可是即使没钱,也不能投身蜂巢吧——就算目前商九歌明面里还算是行走江湖,但是在六扇门总捕头级别的情报网络里面,商九歌和蜂巢关系过密这件事情,已经是高层众所周知的秘密了。   不过出于很多原因,暂时隐瞒罢了,因为与蜂巢有合作的成名人物是真的不在少数,多商九歌一个不多,少商九歌一个不少。   但是即使这样,也不能够如此不辨忠奸,身落污淖吧。   郭通一时间恨铁不成钢,于是商九歌也就变成了自己的前偶像。   不过此时在父亲身边听了张三的自辩申诉,他一瞬间又感觉——江湖,可能就是那么一回事。   而郭聚峡也不知道自己儿子此时巨大的心路历程,依旧冷冷望着张三:“所以说被我抓到就是倒霉叻?”   “可不是吗?”旁边的李四忍不住说道。   就好像课堂上大家都在说话,但是偏偏班主任抓了我的那种感觉。   郭聚峡摇了摇头:“所以说,如今的应天府没人管是吗?”   “如今连同胡总督在内的大官们,都在赶着打汪直余孽,暂时还没有人在意应天府的事情,我们也是趁着这个机会,打算捞一把就走。”张三低声解释道。   郭聚峡叹了口气:“好吧,没人管,那我就先管着。”   “什么?”还没等张三李四反应,郭通自己就惊呆了。   自己父亲来江南是为了管应天府的吗?   不是吧。   “有事情做就做,没事情做就滚蛋,这么简单的事情,要那么多婆婆妈妈做什么?”郭聚峡看着儿子,抬手扔出一块令牌:“你拿这个去找城里的六扇门分舵,让管事的来见我,我好好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着郭通拿着令牌匆忙离开,郭聚峡回身望向张三李四。   “总捕头有何贵干?”张三李四怯生生说道。   没有想到这六扇门总捕头竟然是如此雷厉风行又爱多管闲事的主。   “你们俩,把马扶起来,跟我进城。”郭聚峡说道:“先把财物归还失主再说。”   张三李四的脸一时间皱成了苦瓜。   “马,马扶不起来了。”张三灵机一动。   “那就自己背着,如果你们认为能够逃过我的话,那么可以试着逃一逃看看。”郭聚峡淡淡说道。   李四瞬间就把马扶了起来:“报告总捕头。”   “马醒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鞭笞   应天府经此大劫,已然是处处破败,断壁残垣随处可见,往来行人脸上也多了一些菜色。   郭聚峡三人走在大街上,郭聚峡本人昂首阔步,器宇轩昂,但偏偏身后的张三李四牵着枣红马亦步亦趋,这组合怎么都显得奇怪。   不过鉴于张三李四刚刚骑马奔驰出城。   转眼间就牵马回来,一时间当即被人团团围住。   “你也是他们同党?”有人看着明显是头的郭聚峡,开口问道。   “我要是同党的话,我想我已经离开应天府了。”郭聚峡淡淡说道。   “他们在城中偷窃了不少富户的财产,你快将他们交给我等发落。”为首的壮年男子看着郭聚峡厉声说道:“否则就将你扭送到官府发落。”   张三李四都乖巧地站在郭聚峡的身后,不言不语,还好一时之间还没有人动手,让局面还不至于不可收拾。   郭聚峡低头笑了笑,然后抬头望着围住他们的众人:“所以说你们就是官府了?”   壮年男子被郭聚峡抢白,又看他是一条壮硕的汉子,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下的来台。   他不由后退一步,看了一下身后聚集的人群,瞬间有些汲取到了力量:“怎么,你还想包庇犯人?”   “包庇不敢说。”郭聚峡叹了口气:“我只是感觉有些可笑。”   “他俩动手行凶策马逃跑的时候,你们只敢咋呼咋呼地在后面喊叫,没有几个能站出来的。”   “现在我把他俩抓回来了,你们又开始觊觎这些财物和功劳,难不成我是个好人就更应该被欺负?”   被郭聚峡这样教训,壮年男子一时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个时候他身后有人壮着胆子开口:“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连环套!”   壮年男子被这样提醒,一时间大喜:“就是就是,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两面骗的货色。”   郭聚峡摇了摇头,深知和这些市井无赖很难打成交道,他上前,轻轻一推面前的壮汉:“我们走吧。”   谁料这眼前看似身材粗壮的壮年男子就如同风中浮萍一般,一推就倒,倒在地上就大声嘶嚎起来:“打人了!强盗打人了,光天化日还有没有王法!”   张三在身后一时间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他们见了郭聚峡比老鼠见了猫,是真的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但是看着郭聚峡被这些市井无赖缠住的样子,又是真的非常好笑。   不过刚笑出声,身后就有人提着木棍向着张三的后脑狠狠敲来,张三李四虽然说被郭聚峡擒住,但是郭聚峡出于自信,根本没有对两个人进行任何限制,所以此时虽然有人偷袭,张三只听得耳后风声,就不慌不慌向前移了半步,同时伸出手指一弹,正弹在木棍的中央。   只听得一声有些低沉的撕裂声,瞬间这根手腕粗的木棍直接从中折断,向天空高高飞起,然后寂静落地。   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场面一时间安静了。   张三看向已经被包围的郭聚峡,笑了笑:“郭大哥,我们自卫没问题吧。”   他刻意没有叫总捕头这个称呼,就是因为看郭聚峡这样吃瘪很好玩。   之前被推倒的壮年汉子看到张三一指就弹断木棍,一时间惊呆了,他在地上用手撑着地面连连后退:“仗着有武功就能这样欺压百姓了吗?真以为六扇门是吃干饭的,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找六扇门来收拾你们。”   这样说着,他翻身而起,就想向着身后跑去。   他只跑出来了一步。   就感觉肩头似乎被万斤巨石给压住了,丝毫移动不得,诧异回头的时候,才看到郭聚峡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   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抵住了他的肩膀。   只这样轻轻一抵,不拉不拽,就似乎牢牢钳制住了对方。   “你说你找六扇门吗?”郭聚峡笑了笑:“我就是啊,何必舍近求远?”   正在此时,远方已经有人策马而来,一边口呼着让开,一边在闹市奋马扬鞭。   顷刻之间,远方骑手已经来到人群之中,他们全部黑衣斗笠,马靴腰刀,待到近前齐齐勒马,同时翻身向着郭聚峡下跪。   “应天府六扇门捕头见过总捕头大人!”   郭聚峡回头,看着身后跪地整整齐齐的十数人,黑色的斗篷拖地,就像是黑色的乌鸦降落。   周围人一时间就惊呆了。   被郭聚峡制住的汉子也是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看着面前这个坚毅硬朗的高大男子,喃喃说道:“总,总捕头?”   郭聚峡松手,他整个人瞬间瘫软在了地上。   而郭聚峡自己回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下属,轻轻说道:“闹市中策马狂奔,按律当鞭笞二十。”   为首的六扇门捕头抬头欲言又止。   是的,毕竟是为了迎接总捕头而来,并且看眼前的架势,总捕头竟然有被刁民围攻的危险。   四舍五入这就是护驾啊!   “我大还是律法大!”郭聚峡冷冷说道:“迎接总捕头应该不在律法的特情之内吧。”   “还有。”郭聚峡环视了一下四周。   周围的人没有人敢挪动一步。   毕竟六扇门的总捕头,是多大的官大多数人其实不太清楚。   不过唯一清楚的就是,六扇门的总捕头就是整个朝廷武功最高的人。   “听令。”为首的捕头低声说道:“如果总捕头愿意的话,在这里就可以行刑。”   郭聚峡笑了笑:“何必在大街上丢人呢?”   “先跟我回去。”   “对了,我之前还没说呢,就被你打岔。”郭聚峡脸上的笑容收敛,看着眼前的捕头:“应天府如今怎么成了这样的无法之地,你们这群饭桶,是怎么做的事情!”   眼前众人,纷纷将头低低垂下。   面对这样的责问,是真的一时间完全的无话可说。   当然,能够辩解的理由有很多,可是这些理由中没有一条是能够说服眼前的男人的。   “我等知罪。”他们齐声说道。   “总之,还是那句话,没有必要在大街上丢人现眼。”郭聚峡淡淡说道:“先跟我回去吧,很多话慢慢再说。”   ……   ……   “报告总捕头,给您闹事的那人叫做牛重……”对方刚报告了一半,郭聚峡抬了抬眼:“说他干嘛?”   “难不成我还真能把他抓起来打一顿,定他个顶撞上官的罪?得了吧,官可不是这么当的,你们问问他,想不想在六扇门干,如果干的话,就给他个捕快的差事,好好调教一下就行了,大好年纪不走正道的。”   “是是。”罗贤点头答应,他随即换了话题:“对了,总捕头在城门口抓的那两个人,已经暂时押付了监牢之中,赃物也开始着手清单造册,调查送回。”   郭聚峡点了点头:“这东西就别贪了,眼下应天府都不容易,他们的身份,查清了没有?”   “查清了。”罗贤点了点头:“那叫张三的,本名赵昆,外号通臂猿猴,善使一套八卦通臂拳,乃是四品高手,江湖榜乙榜名列第七百五十四位。”   “自称李四的,本名孙岚,外号笑面虎,所学颇杂,有少林和武当的路数在里面,同样是四品高手,江湖榜乙榜排名八百七十二位。”   “还是榜上有名的高手。”郭聚峡感慨了一声:“这江湖是越来越乌烟瘴气了。”   “你且给我系统说一下,眼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遵命。”罗贤嗯了一声:“事情的起源还是因为汪直的那场独尊会,想必大人也已经收到了消息。”   “这场独尊会,我们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并且将其报告给了两江总督胡北宗,胡大人也趁势制定了作战计划,打算趁这些贼人在玄武湖上聚集,在城墙上调集兵力组织重炮一网打尽,至少说也能够重创敌军。”   “谁想到汪直竟然打着借此掩盖兵力调动一举攻城的念头,当晚战斗打响,汪直所属的重炮竟然更多射程也更远,我们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更意想不到的是,汪直竟然暗中在西段城墙埋设了大量炸药,引爆之时,竟然将一段城墙直接轰垮。”   “这更是大大损伤了我方的士气,一时间被汪直的匪军冲入城中,对方不乏武功高强之辈,所以最终应天府沦陷,连胡大人都被汪直所擒。”   “我等见力拼不得,所以趁乱出城,在农家藏匿,后来汪直不知为何在城中被杀,匪军群龙无首,遂劫掠溃退,我们想趁机夺回胡大人,却发现胡大人已然人去楼空。”   “后来才听说胡大人已经出现在了广济奇将军的军中,并且协助广将军对倭寇作战,到现在还没有回应天府。”   “所以应天府此时群龙无首,因为大量官兵在之前的战斗中死伤惨重,残余部分也被抽调去协助剿灭倭寇,应天府一场空虚,我等有心无力,才导致了应天府如今的乱局。”   “不要说了,我都知道了。”郭聚峡伸手说道:“我们先出去看看那些受刑的孩子吧。”   “是。”罗贤低低答应。   两个人从六扇门的衙门中走出,院子中十来个黑衣的汉子正在寒冬中解开衣裳受着鞭笞。   鞭笞二十,并不是说着玩玩的,乃是用蘸盐水硬柳条抽在脊背上的刑罚,不过刑罚的水准可轻可重,一切都要看下令人的心思。   不过郭聚峡刚来应天府,此时立威之意明显,仅仅是因为策马奔驰于闹市,就让人受鞭笞二十,如果再刻意轻打,让这位总捕头大人不快,那么可能就再有销磨不尽的苦头了。   院子里响彻着柳条抽打脊背的啪啪声。   郭聚峡从人群中走过,静静看着所有人受刑,只见柳条在脊背上每抽一下,就会留下一道鲜红的印痕,不过每个受刑人都咬紧牙关,死死不发出一声呻吟。   等到二十记鞭笞已过,郭聚峡才静静开口道:“你们恨我吗?”   “属下不敢。”众人赤裸着上身齐齐说道。   “不敢并不是不恨。”郭聚峡笑了笑:“你们是不是很不服气?”   “凭什么自己好心好意来迎接我,反而要受这幺蛾子罪?”   “或者说这就是我郭某人刻意折腾你们,想着刚来贵地,不立威你们就不把我当一号角色看?”   四下里鸦雀无声。   虽然无人敢应答,但是郭聚峡的这番话,确实真的说道很多人的心坎里了。   是的,是真的有很多人不服。   不服的原因也正是郭聚峡所说。   “我且问你们一句,我郭聚峡有必要这样立威吗?吹毛求疵就想着给你们小鞋穿?”   “我只问一句,闹市策马对不对?”   郭聚峡冷冷说道。   所有人一时间愣住了。   当然不对了。   而且当时街上那么多人,虽然说六扇门的捕头们个个骑术都相当了得,但是再了得也不是闹市奔驰的理由。   “又或者老子真等着你们来救?或者说是你们想表忠心,给我这个总捕头一点好印象?”   郭聚峡继续说道。   “不对的事情,终究是不对的,大周律摆在那里,或许有一些条款并不尽人意,但是大多数的条款都是用来约束我们的。”   “六扇门没有杀人的资格,只有缉捕搜查的权力。”   “我们也没有闹市策马的资格,我们只有骑马的权力。”   “现在,我再问一句,还有人觉得我的判罚重了吗?”   所有人齐齐摇头。   郭聚峡笑了笑:“我这个人,喜欢讲道理,喜欢讲规矩,规矩里面的事情,说破了天,也是应该照规矩办。”   “规矩之外才是人情。”   这样说着,郭聚峡从怀中掏出来一个花花绿绿的小陶罐,径直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人身后,然后从罐子中取出药膏静静涂抹在了他的脊背上。   “这是上好的伤药,我先给你们敷上。”   “一会站的起来的人,我还有一个任务交给你们。”   “什么任务?”这些人不由开口问道。   “驭下不严,同样是罪。”   “我亦当鞭笞二十,一会,你们来给我行刑。”   看着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郭聚峡继续笑了笑。   “抹药也交给你们了。”   “我够不着。”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不得不来   长江之上,巨大的楼船停泊在江边。   这座楼船,如今就是蜂巢的临时总部,鉴于各项设施齐全,并且移动方便,所以秦在获得了楼船的控制权之后,一时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而在楼船之中的贵宾室中,薛铃临江而坐,正握着一杆紫毫硬笔,蘸墨临书。   说来有些好笑,刚进蜂巢的时候,薛铃几乎再没有多少动笔的功夫,谁想到如今,薛铃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练字。   蜂后是蜂巢名义上的首领,哪怕说是傀儡,但是同样需要日理万机,决定很多事情。   即使说是名义上的决定。   所以,动笔的时候挺多的。   原则上薛铃可以口述让别人帮自己来写,但是作为自己为数不多能够身体力行的事情,薛铃还是挺希望自己来做的。   紫毫硬笔是用上好的兔毛制成的毛笔,硬度较之羊毫更硬,但是比之狼毫却要软上那么一些,正是来写工整秀丽的小楷,此时薛铃并没有写什么公文,而是单纯临摹一些散文文章,作为打发时间的消遣。   而正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静静的敲门声。   “门没有锁。”薛铃淡淡说道,头都没有抬起来。   但是敲门声依旧没有终止。   薛铃只得抬头,却看到一身黑衣的殷夜正站在门前,抬手用指节轻轻叩击着门板。   门当然没有锁,只是殷夜却需要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有事吗?”薛铃看着殷夜平静开口道。   这些天的相处,让她对于这秦的绝对亲信危机感下降了很多,但是始终也不曾降低对她的重视。   “当然有事,否则不会来打搅蜂后殿下的。”殷夜静静说道:“秦大人有请蜂后殿下一叙。”   秦的意志在如今的蜂巢,几乎是不可违抗的。   虽然说理论上,有什么事情应该秦来请见蜂后而不是说让薛铃去见他。   但是理论与实际,本身就是两回事。   “我知道了。”薛铃如是回答,然后起身。   ……   ……   秦的房间在甲板之下,相对于甲板之上采光甚好的薛铃房间而言,秦的房间虽然大一点,但是却相比之下更加阴暗。   看到眼前的男人的时候,他整个人依旧坐在阴影之中。   “殿下可知道在下邀请您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秦在阴影中开口说道。   薛铃摇了摇头。   秦不由笑了笑:“殿下不要紧张,并不是什么大事。”   这样说着,秦顿了顿,继续说道:“郭聚峡已经到了应天府。”   “这我知道。”薛铃回答道。   郭聚峡这样的人物,就算说是乔装打扮,也很难躲过蜂巢的耳目,更何况郭聚峡这一路而来,堪称是大张旗鼓。   薛铃当然知道郭聚峡已经到了应天府,并且开始尝试依靠六扇门重新确立应天府应有的秩序。   “那殿下是否知道,他来的原因是因为在下的决斗邀请?”秦说道。   薛铃点头。   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那么殿下愿不愿意去邀请一下这位六扇门总捕头呢?”秦继续说道。   薛铃吃了一惊,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说什么?”   是的,你在说什么?   薛铃现在是什么身份?   蜂巢的蜂后,绝对意义上的灵魂人物,可以说如今的蜂巢很大一部分就是靠她薛平女儿这一身份象征凝聚起来的。   而郭聚峡是什么身份?   最简单来说,他是六扇门的总捕头,官职品阶不高,只有区区从三品。   但是他确实朝廷在江湖上最大的门面,无论是武功人品,都能够得到朝廷与江湖双方的认可。   薛铃怎么能去见这样的人物?   难道就不怕他将薛铃转眼就绑起来带回燕京去请功?   再深入虎穴,也没有这样的深入虎穴法。   而且这个提议是秦提出的,秦又有怎样的阴谋与算计,薛铃不得而知,但是从最简单的排除法来讲,这都是很不应该的选择。   “我在说,殿下您愿不愿意去邀请一下这位六扇门的总捕头大人。”秦淡淡重复了一遍,看着薛铃有点不可思议的神情,秦轻轻补充道:“放心,郭聚峡与令尊生前关系不错,不会为难你的。”   这个薛铃也知道,郭聚峡与薛平一个是六扇门总捕头,一个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两个人在平常的工作中常有交集之处,薛平当然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角色,而郭聚峡也是出了名的豪爽义气,两个人关系确实不错。   但是如今已经是时过境迁,况且薛铃的身份也是太过特殊。   看着薛铃依旧保持的沉默,秦笑了笑:“如果蜂后殿下不愿的话,在下当然也不会勉强。”   薛铃看着眼前的男人,轻轻道:“为什么?”   为什么专程把薛铃叫过来,只是为了这件似乎无足轻重的事情。   何止无足轻重,并且还很胡闹。   秦会是这种意气用事的人吗?   毫无疑问不是的。   “很多事情说穿了就没意思了。”秦轻轻说道。   他看着薛铃:“殿下只用说,是否愿意就够了。”   薛铃那一瞬间真的很想直接摇头。   如果说这是秦故意给自己设下的陷阱,那么又何必呢?   还是说这位郭聚峡的身上也有什么秘密?   薛铃的大脑一时间飞速运转中。   最终,哪怕说自己没有想到秦为什么要这么做,薛铃还是开口说道:“如果你准许的话,我不介意出去一趟。”   “并且带上商九歌。”   商九歌算是薛铃在蜂巢之中可以最大程度信任的人了,如果不是有商九歌这样一个强力的武力保证,薛铃当时也未必敢回蜂巢。   当然,现在黑无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过进入蜂巢之中,这些天黑无一直都在闭关静养,这方面具体是宁夏来协调照顾的,薛铃不便多问,但是从当时在海边一战的经验来看,黑无也是在一点点调整自己的黑天魔功,并且已经有了不错的成效。   “可以。”秦点了点头说道。   ……   ……   应天府的城门就在眼前。   薛铃身穿黄衣,看着眼前的这座高大城门,一时间有些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之感。   哪怕说时间才过了不过几个月,但是自己的身份和上次跨进城墙相比,已经改变了太多了。   “所以不要紧吗?”身后的商九歌感受到了薛铃的紧张,不由问道。   这趟入城的意义,和上次的区别很大了。   薛铃摇了摇头。   黄色的披风在风中摇曳。   少女站直身体,望着眼前的城市,然后笑了笑:“走吧。”   和上次进城相比,应天府已经萧瑟了许多,当然和天气寒冷有关,但是更重要的依旧是街道上的损毁和那些门窗紧锁的店铺。   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这让薛铃多少有些意外,毕竟她和商九歌两个人都是妙龄少女,姿色更是上中,结伴行于大街上,虽然说有不少人露出些许的惊艳神色,但是并没有什么贸然搭讪之类的事情。   或许真的是和郭聚峡入城有关?   薛铃这样想着,然后两个人已然来到了应天府六扇门衙门的大门前。   薛铃选择白天到来。   她上前,刚想敲门,就看到侧边小门走出一位苍老的门房:“姑娘来此处有何贵干?这里可是不打官司的。”   六扇门不打官司,也没有办法申冤,真要类比的话,六扇门的职能比较接近于特警。   “我不打官司。”薛铃笑了笑,伸手递出一块牌子:“我想求见总捕头大人。”   门房看了看手中的牌子,没有看出来一个所以然,这不过是一块普通的木牌,上面只刻着一柄小剑。   不过总捕头如今正在应天府这件事情倒是路人皆知,毕竟这些天,郭聚峡带领着整个应天府的六扇门兼之普通的衙门皂衣捕快,是好好将整个应天府整顿了一下,不仅填满了应天府的监牢,还征用了一批酒楼关押了几位似乎颇有身份的角色,等着对面来人说情。   但是总之,立竿见影的就是相较以往已经濒临谷底的应天府治安,终于有了大幅度的提高。   “我回去通传一下,不过不保证郭大人会见你们。”门房这样说着从侧门离开。   薛铃回头看向商九歌:“你那东西有用吗?”   因为很多原因,薛铃现在拿不出什么能够见郭聚峡的信物,不过对于这一点,商九歌倒是很有底气,她是真的只拿了一块木牌,然后手工在上面用绯夜剑刻下了那柄小剑,向薛铃打包票说凭这个就能见郭聚峡。   如果见不到的话——那么就只能今夜两位少女夜袭总捕头了。   商九歌眨了眨眼睛:“应该没问题。”   怎么才过了一会,自信就这样大幅下降了?   薛铃忍不住吐槽。   不过那位年迈门房的回来的速度比两个人想象中都要快。   他一路小跑着走来,望向薛铃的时候表情带着稍微的惊讶。   “总捕头有请。”   他这样说道。   ……   ……   郭聚峡比薛铃想象中的更高,也更壮。   整个人如同铁塔一般,哪怕年过四十,但是给人的感觉依旧像是一个精壮干练的三十出头的青年人。   他一身灰色的皮袄,黑色绑腿,红色头巾,打量薛铃与商九歌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两头猎物。   “你就是商九歌?”他突然开口说道。   面对的人当然是商九歌。   商九歌从来不会否认别人正确的推测,所以点了点头。   “商离那小老头真是好运气。”郭聚峡评论了一句,然后望向薛铃:“那么你就是薛铃了?”   薛铃轻轻后退一步,然后稳住心神:“怎么猜出来的?”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猜出来的,我们更多是依靠已知的一切来推断。”郭聚峡缓缓说道。   他敲了敲面前的桌板,当当作响:“两位想喝什么茶?”   “随便。”商九歌看着郭聚峡说道,而薛铃则淡淡问道:“这里有什么茶?”   “没有叫做随便的茶。”郭聚峡笑着说道,然后望向薛铃,脸上没有一点的惭愧:“只有西湖龙井。”   “那么为什么还要问我们喝什么茶,直接问喝不喝龙井不就行了?”商九歌不由反问道。   郭聚峡抬手拍了拍,就有两位婢女捧茶入堂,给每个人面前满上一杯,然后行礼退下。   等到茶已经到了嘴边,郭聚峡才微笑着平静说道:“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真相本来就只有一个。”   “就好像我这里只有西湖龙井,所以送到你们面前的只有西湖龙井。”   “而两位一位是华山商九歌,一位是锦衣卫薛铃,那么我看到你们的时候,已经确定了你们的名字与身份,当然也不会有第二种茶了。”   薛铃听郭聚峡说的如此神乎其神,不由叹了口气:“我已经不是锦衣卫了。”   郭聚峡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声明脱离锦衣卫了?”   薛铃愣住了。   是的,她是来蜂巢做卧底暗哨的。   只是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   她都做到了组织老大了,还是没有人来接她回去。   这是她的错吗?   当然不是了!   “同理,锦衣卫也没有把你逐出去。”郭聚峡淡淡说道:“虽然不得不说,秦这次横空出世,确实惊艳了大半个武林。”   薛铃听着几乎郭聚峡一个人的独角戏,不由望着他:“所以说你有把握把秦击败?”   是的,如今的情况,只要秦败了,哪怕不死,他的一切威望与势力都将土崩瓦解。   但问题是,秦目前所展露出来的实力又过于强大了一点。   “没有。”郭聚峡果断摇头说道:“非但没有,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我没有可能是他的敌手。”   所掌握的情况就是秦与舒庆的那番比试。   舒庆在江湖中成名已久,当然不会是什么浪得虚名之辈,但是当时战斗的结果,确实舒庆几乎被当做沙包锤了一整场,并且最后还是被方别捡漏,可以说连两人串通作弊的嫌疑都可以排除,毕竟就算是苦肉计,周瑜也没有把黄盖活活打死。   “那么为什么你还要来?”商九歌在一旁问道。   郭聚峡喝了一口西湖龙井,轻轻哈气,然后平淡说道。   “因为我不得不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表象背后的真相   薛铃望着郭聚峡的眼睛:“什么叫做不得不来?”   “因为我没有办法拒战。”郭聚峡缓缓说道:“关于蜂巢的事情,其实我了解的很多,因为六扇门真的和蜂巢打过很多交道,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就打过很多,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也打过很多。”   “那件事情是哪件事情?”薛铃问道。   “当然是令尊失踪这件事情了。”郭聚峡轻轻说道。   这个看起来高大威猛的北方汉子,此刻说起话来却令人惊讶的慢声细气。   薛铃抿住嘴唇:“所以你都知道了?”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郭聚峡摇头说道:“但是就像我说的,我这里只有西湖龙井,真相潜藏在假象之中,却偏偏只有一个。”   薛铃没有说话,等待着郭聚峡的下文。   “其实现在的江湖,很多人都不讲规矩,不讲规矩就很麻烦,相对来说,七大名门的弟子最讲规矩,也有实力,所以我们六扇门很喜欢和他们合作,各取所需。”   “但是老实说,江湖中最讲规矩的其实是蜂巢。”   郭聚峡静静说道。   薛铃没有一点意外。   因为蜂巢真的是超讲规矩的。   哪怕说是拿钱办事,但是论职业道德和行事效率,江湖中恐怕没有组织能出蜂巢之右。   而蜂巢组织的严密,对于下属的控制,情报传递的高效,基本上是把其他同行一顿暴打,最终才能够坐在业界龙头的位置上。   这不仅是初代蜂后调教的结果,初代蜂后之后,掌控蜂巢的是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薛平,同样是最顶尖的政务人才,蜂巢能有这样的成绩和发展,真的是让人完全不意外。   “所以其实,我们之前和蜂巢打过的交道更多,虽然说是各取所需,但是每次和蜂巢打交道的结果都很愉快。”   “我有时候也会在闲聊中和薛大人聊过这件事情,他对此的评价是——工具只要是顺手,怎么样都是好的。”   薛铃点了点头。   “但是去年中秋,令尊死了。”郭聚峡说道:“虽然我相信他没有那么容易死,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也只能相信。”   “再往后,去年腊八那天,周海天也死了。”   “周海天是户部侍郎,主管钱粮开支,在朝堂中,他是令尊的重要盟友。”   “此人年纪不大,但是能力极强,在朝堂之中的威望很高,很多人相信他能够在十年内入阁,并且当上一任首辅。”   “但是他就是突然死了,和令尊不同,他是被人刺杀的,所有证据确凿明晰,他就是被蜂巢刺杀的,并且刺杀他的还是蜂巢最强的那个刺客易茗。”   “按照常理来说,蜂巢拿钱办事,那么出钱的那个人,一定是出了非常了不起的价码,才能够让蜂巢动手杀这样一个重要的人。”   “但是问题来了——我之前说过,蜂巢是非常讲规矩的组织,江湖之中,蜂巢绝对是最讲规矩的那位。”   “它不仅讲规矩,更是江湖规矩的一部分。”   “可是如今,最讲规矩的那个人坏了规矩,并且坏了最大的规矩,这就让人感到非常的狐疑。”   “我也很狐疑,但是我的狐疑没有办法去找任何人确认。”   “原本有一个人的,但是他死了。”   薛铃明白,那个人就是薛平。   “薛大人是朝堂之中最得陛下器重信任的人,他是跟随陛下时间最久的老臣,早在陛下还在徽州的时候,他就是陛下的亲随,陛下入京继帝位,他也是出了大力的。”   “我原本不应该怀疑陛下的,但是当所有的疑点都指向陛下的时候,连我都开始有了一点怀疑。”   当郭聚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薛铃忍不住左顾右盼。   这里可是六扇门的大堂,并不是什么僻静隐秘的地方,郭聚峡怎么会在这里说这样重要的事情?   “没事的。”郭聚峡看薛铃的动作,不由笑了笑:“我敢说这些,自然是有一些倚仗的,但且放心。”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薛铃问道。   她和郭聚峡不熟。   一点都不熟。   其实在朝堂之中,薛平这样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和这位总捕头大人,因为各自的身份都比较敏感,所以相交不多,私下里更是没有什么来往。   毕竟头顶上有那么一位可怕的圣人在那里,谁也不敢露出马脚被圣人抓到。   所以薛铃在此之前连见都没有见过郭聚峡一面。   但是这次见面,郭聚峡却告诉了她很多事情。   很多她不应该知道,也不应该被告诉的事情。   现在薛铃稍稍有点明白——为什么秦想要她来见这个男人一面了。   因为这个男人,真的比他表面看起来聪明太多了。   “因为你是薛大人的女儿,现在又是蜂巢的蜂后殿下,我有很多疑问都可以在你这里得到解答。”   “而相应的,你有很多疑问,或许也可以在我这里答疑解惑。”   “这是各取所需的事情。”郭聚峡这样说道。   “我没有相信你的理由。”薛铃说道。   如果单纯是来套取情报的,那薛铃的脑中现在是真的有太多太多的情报可以套取。   “那就不要相信。”郭聚峡笑着说道:“且听我讲完就是。”   “总之,蜂巢的一切都以周海天之死作为分水岭,而在我看来,其实更应该以薛平之死作为分水岭。”   “随着薛大人的死去,锦衣卫的实力遭受重创,一大波清洗之后,反而是一些碌碌无为之辈慢慢登上了高台,原本被锦衣卫所压制的东厂重新坐到了最高的位置,毕竟圣人更愿意相信这些没有未来的家奴,因为没有未来,所以便没有野心。”   “而蜂巢选择刺杀周海天之后,便成功打破了江湖与朝堂的界限,一时间成为了众矢之的,朝廷公敌。”   “无论是锦衣卫也好,六扇门也罢,都被下令全力绞杀蜂巢,所以说我和蜂巢的交道,就进入了第二阶段。”   “不过这一阶段,倒让我有点好奇,当然,更多的也是怀疑。”   “薛大人死后,锦衣卫实力大减,但是就算是实力大减,其实还是要比我们六扇门强那么一点,六扇门很多时候做事都需要江湖同道的协助才能够顺利进行,可是这次锦衣卫出动,战果依旧是惨不忍睹。”   “虽然说蜂巢壮士断腕一般弃掉了许多外围的组织和分舵,但是对于蜂巢的核心与重要人物,锦衣卫几乎一无所获。”   “我也只是出手肃清了燕京城的蜂巢余孽,对于燕京城之外的,一来是各地的六扇门都与蜂巢有一些藕断丝连的联系,二来则是如果蜂巢真要鱼死网破拼个你死我活,六扇门恐怕也不能善了,总之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陛下的压力主要压在锦衣卫身上,我也乐得看个清闲。”   “但是即使这样,锦衣卫也有些太不给力了。”   “接下来就是今年的初春,锦衣卫利用之前缴获的情报资源,选择向蜂巢派出一批内应。”   说到这里,郭聚峡看着薛铃看他的眼神,不由笑了笑:“当然不止你一个人了,但是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你一个。”   “你当时在锦衣卫中的尴尬地位,现在想起来是不是还有点抠脚趾?”   “因为当时,你就真的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瘟神,薛大人死的不明不白,锦衣卫随即大换血,薛大人的亲信被悉数撤职发配查办,只有明确与薛大人不对付的人才能够上台,而这个时候,你就变成了一个表忠心的工具了。”   “在这种情况下,吕渊趁这个机会将你送走,并且用了一个相当名正言顺的借刀杀人,只能说,吕渊心思确实深沉,但也因此,他差点就被圣人杀掉。”   “他死了吗?”薛铃忍不住说道。   当时在锦衣卫中,对她打压最狠的就要数吕渊了,甚至说最终用卧底蜂巢来借刀杀人的同样是他。   但是现在看来,和秦合作最终将她送出燕京城的也是这个人。   薛铃对于吕渊的态度就不免复杂了起来。   以及——她父亲究竟留下了多少后手,这恐怕是没有人能够说清楚的一个事情了。   “没有,但是重伤,正在养伤中。”郭聚峡淡淡说道:“我离开燕京前曾去拜访过他,毕竟他是真的和秦交过手,但是所得的情报却很有限,唯一有价值的就是我大概真的不是秦的对手。”   在江湖榜上,郭聚峡排名第九,但是很特殊地没有标明擅长的功法,只说硬功盖世,拳脚无敌。   这样的评价就很耐人寻味了。   薛铃点了点头:“还有吗?”   “我曾经想不通,这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蜂巢为什么会突然发疯刺杀周海天,并且是调用了最高战力的一击必杀。”   “又是谁在背后出了这份钱。”   “锦衣卫被迫下场和这样的江湖势力肉搏,却被打了一个灰头土脸回来。”   “吕渊最终宁愿冒着触怒圣人的风险也要将你送出燕京城,送到蜂巢。”   “如果说只是为了救你脱险,那么为什么现在你又成了蜂巢的蜂后?”   “且问何德何能?”   “那样说的话,其中背后隐藏的真相只有一个。”郭聚峡看着薛铃静静说道:“薛平,是属于蜂巢的,并且,地位极高。”   “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蜂巢的蜂王。”   薛铃面不改色,但是内心已经惊骇到了极点。   真有人能够单凭这些表象猜出来?   凭什么?   郭聚峡看着薛铃的脸色,笑了笑:“放心,这里没有多余的人能够听到。”   “在推断出来薛平可能是蜂王之后,那么问题来了,他什么时候成的蜂王,又以什么样的资格?”   “他服侍圣人那么久了,可不能用早早潜伏这样的理由来搪塞。”   “况且薛平死了,蜂巢就开始刺杀朝廷的大员?这是为了泄愤?泄愤的话,为什么要杀薛平的盟友?难道说是周海天告的密?”   “这一切并没有办法解答我的疑惑。”   “所以我只能够带着疑惑进一步抽丝剥茧。”   “几个月前,汪直在江南举办独尊会,随后顺势攻取应天府,图谋篡逆。”   “其声势滔天,炙手可热,但为什么旋即就再次被蜂巢所刺杀?”   “蜂巢与汪直合作的话,那么几乎可以图谋半壁江山,蜂巢为什么要强行背盟也要杀死汪直?”   “这份钱又是谁出的?”   “所以说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郭聚峡看着薛铃:“周海天也好,汪直也罢,都是圣人想杀的人,用的是蜂巢的刀。”   “这样的人物,已经不是出多少钱能够解决的问题了,而是说圣人对于蜂巢有着极大的控制力。”   “但是,随着秦的反叛,圣人对于蜂巢的控制力消失了。”   “而秦做了什么事情?”郭聚峡笑了笑:“秦驱逐了蜂巢原本的蜂后。”   “蜂巢已无蜂王,蜂后再失,蜂巢便群龙无首,只能以秦马首是瞻。”   “随后秦再立你为蜂后,居然就成功控制了大多数的蜂巢残部。”   “而随后方别出现,以冰魄剑为号令,企图聚集蜂巢的残余势力反对秦,并和秦立下了这个几乎是向整个江湖挑战的约定。”   “一切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而陛下的态度,则变得越来越耐人寻味了。”   郭聚峡的声音带着一些慢悠悠的味道,但是目光却越加的犀利。   “我是秦挑战的人之一,我当然可以选择在燕京闭而不战,但是我还是选择来到了这里。”   “我很想知道,秦最终想要的是什么?是武林盟主?”   “还是说其他的图谋?”   “还有。”郭聚峡看着薛铃的眼睛:“我更想知道。”   “我们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究竟又在整个棋局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薛铃紧紧抿着嘴唇。   其实她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郭聚峡凭借他的信息渠道和推断,几乎把整个事情推理了八九不离十。   薛铃所能够做的只是肯定或者否定。   这也是秦用意的一部分吗?   “你知道这些有什么用?”薛铃缓缓说道。   “当然有用。”郭聚峡淡淡道:“这关系到了我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第二百四十九章 每个愿意活下去的人   薛铃听着郭聚峡的话,那一瞬间有一些出神。   郭聚峡说这会关系到他的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但问题是,郭聚峡的下一步究竟想要做什么。   而这个时候一旁的商九歌终于插话了:“所以说郭大叔你也很强对吧?”   商姑娘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旁逸斜出,郭聚峡都为之一愣,但是薛铃一瞬间就明白了商九歌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其实郭聚峡方才所说的那番话,对于商九歌而言是真的没有太多吸引她的点。   但是至少有一点是吸引商九歌的,那就是郭聚峡真的很强这一点。   还没有等郭聚峡反应,薛铃就赶忙说道:“最少现在不行。”   看着郭聚峡疑惑的目光,薛铃轻轻解释道:“她想和你较量一下。”   郭聚峡不由将目光转向商九歌,少女睁着大大的黑眼睛用力点头:“我和秦打过架的,你不吃亏!”   郭聚峡不由笑了起来:“姑娘当初的那两式江剑,已然震惊天下,找我挑战的话,姑娘当然是有资格的。”   “不过确实,至少现在不行。”   商九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们来继续商量正事。”郭聚峡缓缓说道。   经过商九歌这么一打岔,现场的气氛不由缓和了不少。   薛铃望着郭聚峡:“敢问总捕头究竟下一步想做什么?”   郭聚峡哈哈大笑:“这要先看薛姑娘的回答了。”   他笑过之后,表情平静:“薛姑娘告诉我,如今你已经成为了蜂巢的蜂后,那么,你应该知道,在此之前,圣人在蜂巢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单刀直入的发问。   薛铃曾经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郭聚峡身为六扇门总捕头,是毫无疑问的臣子。   哪有臣子反对君主的道理?   反对就是不忠。   可是郭聚峡已经猜疑到了这个份上,如果不做出回答,那么就多少显得有些违心了。   一时间薛铃陷入了沉默,然后她抬头看着郭聚峡的面容,缓缓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创始人。”   郭聚峡不由仰头笑了起来,笑得无比酣畅淋漓。   薛铃与商九歌都静静注视着大笑的郭聚峡,等待他笑声的结束。   而郭聚峡止住了笑声,再次将目光望向薛铃:“也就是说,这是陛下还没有登基时候的事情?”   薛铃再度点头。   郭聚峡闻言不由叹了口气:“这样一来,陛下的种种举动与选择就不再扑朔迷离了。”   “那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薛铃忍不住问道。   郭聚峡要比薛铃原本所预想的要聪明太多,来到此地,自己感觉似乎做错了点什么,对他所说的一切话也好像是错的。   可自始至终,眼前这个男人始终都保持着自己谈话的节奏。   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是很糟糕的。   “薛姑娘稍安勿躁。”郭聚峡伸手轻轻往下压了压。   他的表情带着平静的味道。   “我来这里,我不是说过了吗?”   “只是为了和秦打上一场。”   ……   ……   薛铃与商九歌清晨入城,离开城门的时候,已然是夕阳西下。   回响着之前和郭聚峡的交谈,薛铃不由有一些感慨万分。   她越来越感觉,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实在有太多可怕的存在,怪不得方别那样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相比于自己,方别毫无疑问接触过更多更可怕的人。   想到这里,薛铃回头看向商九歌:“他武功如何?”   “很强,没打过。”商九歌轻轻抿着嘴唇说道。   老实说碰上货真价实的天下前十,即使是商九歌,打不过的概率也是非常高的。   但是至少说,商九歌已经有和对方过招的资格了。   “和秦比起来呢?”薛铃再问道。   “打不过。”商九歌简简单单回了三个字。   至于谁打不过谁,似乎完全是不用思考的问题。   而正在这个时候,夕阳之下,一只雪白的信鸽正扑棱扑棱地向着两个人飞过来。   薛铃一瞬间目光一皱。   解下铜管,喂过信鸽,薛铃在夕阳江畔打开了那卷桑纸。   上面的内容很少,只一眼便能看过。   看过之后,薛铃稍微有些沉默。   “上面写了什么?”商九歌在一旁问道。   “白浅死了。”薛铃淡淡说道:“方别也在。”   ……   ……   江西,白鹭书院。   方别依然住在白鹭书院的客房之中,毕竟白鹭书院也没有赶人的意思。   刘平夜也在,既然白浅没有杀死这个弟子,那么这个世界上,暂时没有其他人有杀他的资格。   因为他此次来到白鹭书院只为刺杀白浅而来。   暂时还没有杀其他人。   而现在,这位曾经的书院大师兄正发着高烧,陷入了昏迷之中。   “他情况怎么样?”方别问向病床边的霍萤。   “很不好,可以说活下去的概率和死去的概率对半分。”霍萤简单说道。   “关键是看他愿不愿意活下去。”   “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不愿意吧。”方别轻轻评价道。   刘平夜的前半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问心无愧。   但是后半生却最终被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虽然很讽刺,但是这毫无疑问就是事实。   “如果这样的话,他应该已经死了。”霍萤说道:“现在没有死的原因,可能还是不甘心吧。”   又怎么可能会甘心呢?   所希望牵挂的人都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只留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死去的话,当然是一了百了。   但是唯独是不甘心呢?   方别静静看向刘平夜的脸。   如今他刚到四十,白面微须,端的是文质彬彬,亦或是风度翩翩。   当时他身着白袍行走江湖之际,无形剑大名响彻江湖。   但是如今却偏偏全部沦为了骂名,成了诸多名门用来教育自己弟子的反面典型。   可即使这样,他依然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选择都是对的——直到今天在白浅面前将一切说了个明白。   这是师徒二人在过去的岁月中都没有说明白的事情,如今一切明了之际,也便是诀别之时。   这样想着,方别静静将手搭在了刘平夜的脉门上。   霍萤看着方别的举动,并没有阻止。   就算说此时方别选择直接运功震断刘平夜的经脉,那么也是方别自己的选择,而方别毫无疑问,没有兴趣做这样多余的事情。   少年只是运真气在刘平夜的经脉中运行一周。   离手,方别的眉心紧皱:“其实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刘平夜原本修行的是浩然气,浩然气与武林之中的寻常真气大相径庭,虽然说方别也能模拟,但是想要修炼的难度是真的非常大。   浩然气虽然说优点有很多,比如说就速成而言,是非常看资质的,为什么商九歌包括方别他们非常看好谢长风,那就是因为谢长风是真的有浩然气,再修炼浩然气是事半功倍,这次又有白浅临终之际的馈赠和点拨,恐怕三五年之内就有希望扛起白鹭书院。   但是对于方别而言,浩然气的很多缺陷却是没有办法接受的,因为浩然气和其他武功毫不兼容,你修炼浩然气,就只能修炼那些由诗书入武的浩然气武功,并且浩然气还有这个破功的隐患,所以方别就从来没指望过自己也去修炼浩然气。   而此时刘平夜的问题,起因是很多的,就连七生散也不过是导火线的诱因。   最初霍萤说她能治疗七生散,确实是能治。   但是刘平夜的身体情况,要比七生散复杂很多。   首先就是浩然气被破,导致武道修为跌境。   这个时候刘平夜最需要的是静养,可是那个时候因为如卿的伤势,他不仅需要每天都要输送内力给如卿疗伤,更要日日奔波寻觅疗伤的办法,自己的身体状况自然是每况愈下。   他的黯然销魂掌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参悟出来的,而在参悟之后,事情也没有就这样简单地终结,随着舍利子失之交臂,再也没有起死回生的办法,刘平夜最终眼睁睁地看着如卿在自己面前死去,而自己也就最终再无归宿。   而在这个时候,舒庆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给他提供了转浩然气入魔的法门。   毕竟罗教总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最终选择了接受。   但这并不是重塑,而是破坏。   浩然气入魔利用的是之前已经塑造好的浩然气经脉,并且破坏性质地持续运转残余的真气和浩然气,并且辅之以丹药之力,能够让人重新拥有乃至于超越巅峰时期的力量。   哪怕说只是昙花一现。   而心如死灰的刘平夜,则恰恰没有办法拒绝这个诱惑。   “即使能够治好伤,他大概也真的废了,所以才会想在那个晚上和白浅同归于尽,对于他而言,这大概是最好的选择了。”方别轻轻说道。   “但为什么他又最终放弃了呢?”霍萤忍不住问道。   不过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霍萤旋即就反应过来:“是的,因为白浅宽恕了他。”   这个世界上,白浅是唯一有资格责备惩罚他的人,所以他也渴望这种惩罚来了结此生,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白浅并没有对他痛下杀手,而是选择了让他活下去。   哪怕说活着对他而言可能是更大的惩罚。   “是的,白浅宽恕了他,因为白浅自己命不久矣,他更能够体会到生命的可贵,所以才会希望刘平夜也能够活下去。”   这样说着,方别伸手按住了刘平夜的胸口。   下一瞬间,刘平夜全身剧震,慢慢睁开了眼睛:“这里是?”   他有些迷茫地说道。   “你的时间不多,我的时间也不多。”方别右手没有离开他的胸口,而是盯着他的眼睛快速说道:“我有办法让你活下去,但是你需要舍弃许多东西,请问你愿意吗?”   “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我更想要得到你的确认。”   “舍弃吗?”刘平夜缓缓说着,话语中有些迷茫:“我还有什么可以舍弃的呢?”   “当然有。”方别淡淡说道。   刘平夜不由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那样的话。”   “我还是活下去吧。”   他平静说出了这段话。   “如果说能够将所有的东西都舍弃,至少我能够重新从零开始,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方别看着对方的眼睛,点了点头:“了解了。”   这样说着,方别的右手离开了刘平夜的胸口。   刘平夜瞬间重新昏迷了过去。   霍萤看得有些入迷。   方别刚才所用的手法,是直接强行将真气灌注入刘平夜的体内,加速身体的血液的运行而暂时让昏迷的人重新苏醒过来,这样精妙的真气运用一般来说只存在于传说中,而方别却能够成功地施展出来,简直就是惊为天人的表现。   “你帮我看下门,接下来的六个时辰,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这个房间。”方别对着霍萤淡淡说道。   “你要对他做什么?”霍萤忍不住问道:“他的状况是医学已经没有办法起作用的。”   作为如今医术堪称天下前三的霍萤,她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   方别笑了笑:“那是你的医学,我这里还有一些其他的医学可以用。”   “我刚才已经征得他的同意,可以在他身上随便霍霍了。”少年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霍萤看着方别的表情,最终叹了口气:“为什么愿意做多余的事情?”   方别笑了笑:“因为所有愿意活下去的人,都应该有活下去的资格。”   “这个理由够不够?”   霍萤点了点头:“是的,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这样说着,霍萤向着门外走去:“我去帮你看门。”   “对了。”这样说着,霍萤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方别:“你千万不要逞强!”   方别点了点头:“我是不会逞强的。”   霍萤轻轻抿着嘴唇,然后露出一抹笑容:“那么如果你的医术成功之后,能不能教教我呢?”   方别认真摇了摇头:“法不外传。”   “切!”霍萤抿起了嘴:“小气。”   这样说着,少女消失在了方别的视线之中。   方别看着霍萤的消失,摇了摇头:“不是不能教,而是不愿意教。”   这样说着,方别伸出一根手指。   一道薄薄的真气之刃,慢慢在方别的视线中成型。 第二百五十章 无形手术刀   刘平夜之前也号称无形剑。   但是此无形剑非彼无形剑。   刘平夜的无形剑本质上是从二月春风似剪刀中化用出来的,剑气无形无色,五十步之外杀人于无形。   但是这需要浩然气的支撑,没有浩然气之后,所谓的无形剑就连刘平夜自己都没有办法施展了,至少是没有办法完美施展。   而方别在指尖缓缓冒出来气刃,你也可以叫它无形剑,但是即使相比于萍姐的真气化刃,依旧有着很多的不同。   方别伸手解开刘平夜的上衣,露出了他伤痕累累的胸膛。   这位书生身上的伤口比想象中还要多,更是远远超过了他这个职业应该有的平均数,这说明在过去的这几年漂泊中,他所受的苦可能要比这一辈子曾经受过的还多。   只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苦,你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   若有如无的真气之刃,也随着方别手指的落下,一点点刺入了刘平夜的肌肤之中。   即使是在昏睡之中,刘平夜这一瞬间脸上也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方别微微叹了口气。   确实,鉴于刘平夜已经昏迷这件事本身,并不需要特别准备麻醉剂,或者说目前来说,即使是方别也没有找到安全有效的医用级别麻醉剂,普通的麻药之类的在方别看来是在档次太低了一点。   以及——哪怕说无形之刃刺入了刘平夜的肌肤之中,但是他布满伤疤的皮肤却并没有像是被小刀割开的黄油那样分开,而是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完整状态。   而方别的表情,却越发凝重起来。   指尖的真气之刃吞吐不定,刺入肌肤之中,然后开始慢慢情理刘平夜身体内部的毒素和损伤。   这和当初治疗宁夏的曼珠沙华之毒不同,治疗曼珠沙华的时候是彻底的物理治疗过程,宁夏也因此吃了非常大的苦头。   这也与霍萤的治疗方法不同,霍萤的治疗方法是单纯的医术的极致,依靠增强人体的功能与免疫,让其慢慢与毒素搏斗然后获胜。   大抵医学,都是依靠辅助人体来治疗疾病,所以说对于那些特别虚弱的病人,狼虎之药往往会适得其反。   而方别的治疗,如今来讲,更接近于手术。   特殊的手术。   一点点利用真气的特性,利用方别对于真气的精妙控制,从而在不损伤身体的前提下,对于刘平夜的身体进行细致入微的精密操作。   比如现在,刘平夜的经脉中布满损伤,并且七生散的毒素同样遍及全身,他的身体早已经是千疮百孔,而方别现在要做的,就是排出那些毒素,弥补那些创伤。   这一切听起来是相当的美好,但是如果真有那么美好的话,那么方别最初就会毫不犹豫地给刘平夜上这台手术。   但事实终究是残酷的,首先,这只是一种理论上的技术,随着方别自己实力的增加和对于紫极天象这门武功的借鉴,才开发出来无形剑气这个新功能。   毕竟真气这种东西,本身就是至刚至柔无形无色之物,何萍能将真气凝聚起来作为杀人的兵刃,方别也当然有办法让它成为治病的良方。   话是这样说的没错。   但是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不可逆的巨大损伤。   这要比外科手术还要困难千万倍,至少外科手术是真的开刀问诊,方别这是连刀都没开。   因为在古代的医疗条件下,开刀基本上是一个九死一生的事情,毕竟那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是那么的糟糕。   汗珠从方别的额头缓慢沁出,然后再旋即被真气所蒸发,和那些手术室里持刀的医生相比,方别和他们最大的差距就是连个替自己擦汗的护士都没有。   原本是有的,霍萤也会很乐意参观这场可能是史无前例的手术。   但是就像方别说的,他并不是不能教,而是不愿意教。   和他相比,霍萤最大的问题就是心肠太好了。   所谓医者父母心,只要是病人,霍萤都会愿意替对方医治。   而这招无形手术刀,其最大的难点在于凝聚这个过程。   而霍萤已经修炼了紫极天象,所以说最大的难点已经克服了,接下来论对患者身体的了解,手法的精妙之类的,霍萤都要强于自己。   可是唯独,这项技术太过于耗费真气和精力,即使方别来施展都会感到异常的疲惫,对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   对于霍萤而言,可能直接会快进到伤身折寿的程度。   所以这就是不愿教的原因。   ……   ……   而此时,霍萤就真的已经站在了门外。   她此刻颇有一种姜维守在七星灯帐外,心中忐忑不知道哪位魏延兄弟会冲过来的错觉。   不过好在白鹭书院此时百废待兴,并没有人来关注方别这个正在做法的诸葛孔明。   只是中间有几个过来送饭的弟子,也被霍萤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至于方别用不用吃饭这个问题,霍萤清楚那个少年应该心中有数,不过基于自己的经验,霍萤还是给方别准备了一些好消化的比如蜂蜜稀粥这样的食物来让他一会补充一下耗费的体力。   然后这一等,就是直接从白天等到了晚上。   其实上方别并没有真的治疗整整六个时辰,充其量也就是四个时辰多一点的感觉,感觉到身后轻轻的敲门声,霍萤站起来开门,门后黑发的少年难以掩饰地流露着疲惫。   “我先去睡一觉,你可以去照顾一下他。”方别这样给霍萤打了个招呼。   然后什么都没有吃,就直接去侧房闷头睡去。   霍萤看着方别的背影,叹了口气,然后走进了刘平夜的房间。   还没有走进,只是靠近,霍萤就闻到了非常令人不安的腥臭味,以及血腥气。   霍萤摇了摇头,她知道方别做事是很靠谱,但是这个少年在做事靠谱的同时,对人对己同样也是非常的狠。   她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门后的床上,刘平夜躺在血泊之中。   他身下的被褥已经全然被鲜血浸透,霍萤身为医生,对于鲜血并不陌生,她只是走近,却发现刘平夜的身上并没有任何的刀口创伤,口鼻七窍同样没有流血的迹象。   这就真的很奇怪了,没有伤口,七窍也没有流血,霍萤伸手抓住刘平夜的手腕,细细查看他的脉搏。   事实上,脉搏就是心跳。   刚一触及,霍萤的眉就不由挑了起来。   她那一瞬间很想跑过去把方别抓回来,好好问问他究竟做了什么。   但是又想到方别已经治疗了那么久,如今正在补觉,毕竟学医的大家都同病相怜,深知个中辛苦,霍萤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细细给刘平夜诊完这轮脉。   刘平夜的毛病之前已经提及过的,那就是基础的经脉损伤外加七生散刺激身体之后带来的伤势,更重要的是心境的萎靡,原本刘平夜正处壮年,武功更是顶级的程度,但是过去的那一连串打击,就算是钢铁也几乎能够炼化了的。   之前霍萤能做的也只是仔细调理刘平夜的身体,尝试中和缓解七生散的药效,但是因为他的身体本身过于千疮百孔,所以霍萤最后给出的结论就是治愈几率对半分,而能活下来的那一半,主要是看刘平夜自己的生存意志。   而现在再一诊脉,可算好了,不仅七生散的毒素已经被排出了七七八八,就连经脉原本的损伤,也几乎都被人强力熨平了的感觉。   是的,熨平的感觉。   霍萤拿手指蘸了蘸刘平夜身下的血水,放到鼻端轻嗅了一下,然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方别。”   她轻轻念出来方别的名字,然后向外走去。   只留下刘平夜在这个布满血腥气味的房间之中。   “你们帮忙,给他洗澡擦身,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   ……   当方别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霍萤雪白的脸颊。   以及递过来的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   “多谢了。”方别这样说着,接过米粥,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温度刚刚好的样子,并且掺入了蜂蜜,入口香甜也能够更有效地补充身体的能量。   “刘平夜是怎么回事?”霍萤看着正在喝粥的方别问道。   “好了没?”方别推开粥碗开口说道,随即更加专心地吞咽甜粥。   累当然是很累的,但是现在,更主要是饥渴。   这个世界上,少数能够信任的食物中,霍萤给的算是其中之一了。   “比意想中恢复地更快,你是怎么做到的?”霍萤问道:“任何药物都到不了这样的速度。”   “所以这并不是药物的效果。”方别放下粥碗,里面已经被喝了个精光:“有小甜饼吗?我要吃小甜饼。”   “不说个明白就不能吃!”霍萤看着方别认真说道。   所以说小甜饼确实是有的。   “嗯。”方别嗯了一声:“那就不吃好了。”   霍萤看着方别,两个人一时间对视。   少年确实要比霍萤所认识的那个方别更虚弱一点。   她从身后拿过篮子递了过去——篮子里正是方别所心心念念的小甜饼:“所以说很耗费精力?”   霍萤试探问道。   方别接过篮子,拿起一颗小甜饼看了看,然后直接放入口中。   “相当耗费。”   少年做出了如是的回答。   “所以你不教给我,是因为我确实可以学会?”霍萤试探着问道。   方别看着霍萤,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霍萤叹了口气:“如果有一天,你必须要用这种医术来治疗呢?”   “那个时候,你是没有办法来救自己的。”   方别笑了笑:“那我尽量不受这样重的伤。”   霍萤叹了口气,看着方别:“有什么隐患吗?”   “首先就是痛。”方别看着霍萤:“这种治疗是自内而外的破坏,毒血通过汗液排出体外,最为直接高效,但是对身体的负担和破坏也很大,更重要的是第一次进行这样的尝试,我自己心里也没有多大的把握,不过刘平夜是真的很想活下来,所以说一切还在控制范围之内。”   “这种疼痛会持续大概十五天左右,这期间他只能服用流食,起居都需要人来照顾。”   “并且体内的浩然气魔气都会几乎流失殆尽,所以说即使伤愈之后,刘平夜也基本上会成一个废人,顶多靠掌法剑法对敌,总之,几乎已经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只有这些吗?”霍萤问道。   如果是只有这些而捡回一条命,这似乎是非常好的结果了。   “但是刘平夜他肯定想要恢复以前的实力,换而言之,他还有一个复仇的对象,但是却无力去做。”   “丁苦雨。”霍萤淡淡吐出这三个字。   老实说,虽然说在事件中起最关键作用的人是白浅,但是在幕后冷眼旁观,甚至将自己的女儿都当做棋子,看中原武林笑话的人,却毫无疑问是罗教教主丁苦雨。   “但连白浅都不是丁苦雨的敌手,更何况刘平夜呢?”方别微笑道:“总之,我们的事情做完了,白浅也已经逝世,春江花月剑我也已经看过了,这场较量我姑且也算是赢了。”   方别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单方面宣布了自己的胜利。   “所以接下来你要去华山?”霍萤问道。   白浅之后,方别所挑选的第二个对手就是如今排名天下第七的商离。   而秦如果要挑选的话,排名第六的是方别本人,第五则是少林空明神僧。   少林封山不见人,所能见的就只有排名第四的何萍。   何萍恐怕也不会轻易去和秦再较量一次,因为目前为止,何萍确实不是秦的对手。   第三就是那位罗教教主丁苦雨,从丁苦雨策划刘平夜前来袭击白浅看,他八成是不会自己亲自动手了。   反正他能够调用的棋子真的是要多少有多少。   “算是吧,不过华山太远了。”方别缓缓说道:“如果能让商离来见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在说什么梦话!”霍萤一脸鄙夷地打断。   商离怎么可能会离开华山来见方别。   谁给方别那么大的脸。   “这是可能的。”方别淡淡说道。   “只要商九歌帮我写一封信。” 第二百五十一章 请   “所以说那封信你已经寄出去了?”   油灯之下,薛铃看着眼前的案宗文件,平静问道。   少女很忙。   前些天出门去见郭聚峡是她近日少见的消遣。   但是消遣之后,却是更多的工作。   薛铃已经渐渐熟悉了这个工作的强度,并且与郭聚峡的这次见面,收获确实要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现在的薛铃更加怀疑——是不是秦其实知道她想要做什么,而今的一切,更多的是一种别样的纵容。   “嗯。”对面的少女面白如雪,在油灯下甚至显得有些透明,商九歌用手撑住额头,看着面前勤勤恳恳的蜂后殿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师兄已经在路上了。”   其实在这一点上,当初浴室相见的二人并没有聊过关于商离或者商九歌的话题。   但是薛铃的想法却最终与方别不谋而合。   因为商离太远,去见并不合适。   至少说没有那个时间。   唯一的办法就是去请。   而这个世界有资格去请商离的人,只有商九歌一个人。   ……   ……   霍萤看着大言不惭的方别:“所以你这么确定商九歌会帮你写这份信?”   “并且即使你现在去求商九歌,时间是不是也有点太晚了。”   “如果现在去求的话当然有点晚。”方别笑了笑:“但是还好,商九歌在薛铃身边。”   “我不认为那个女孩会那么有灵性。”霍萤轻轻说道。   “但是她真的很擅长学习。”方别淡淡道:“那天我已经将我的目标告诉了这个世界,当然也告诉了她。”   “只要她能够把思维放在我的角度,她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如果将思维放在方别的角度的话,如果方别想要挑战商离,那么大抵只能自己千里迢迢跑到华山去拜山。   而按照方别自己之前的分析,商离鉴于宁欢的这个人情,很有可能会自行认输,也就是不战而败。   即使退一步来讲,现在方别和商离一个老六一个老七,即使商离不战而败,也没有任何的影响。   唯一的变数就是,方别希不希望商离不战而败。   毫无疑问方别是不希望的。   方别来到白鹭书院,问剑于白浅,就是希望这位身怀天下第一剑法的前辈能够在剑道上给自己一些点拨。   虽然说因为刘平夜这个突发事件,事实上点拨并没有完成,但是至少方别看完了一整套的春江花月剑。   与谢长风不同,方别并没有真的学会这套举世无双的剑法,可没有学会,并不意味着没有感悟。   观千剑而后识器,方别的剑虽然是自己练的,但是闭门造车的产物大多数都不堪大用。   在自己练剑的同时,方别同样观摩过无数场战斗,借阅过无数本剑谱,这些所有曾经看过的记忆,最终才能够融汇到方别的一剑之内。   坦白来讲——如果这一剑能够用来偷袭的话,成功率绝对会大大增加。   只是说尴尬点就在于一剑能够击败的对手不需要偷袭,而能够挡下一剑的人,偷袭的可能性又太小。   所以方别才会形成那套先靠远程火器取得优势,然后近身一击毙命的打法——这就是武侠时代的炮兵轰完步兵冲。   也便是天下无敌的苇名剑法。   简而言之,现在想要战胜秦,方别需要更多和顶尖剑客交流的经验。   而这些顶尖剑客之中,商离一定是那不可或缺的一位。   相对于白浅将毕生所学浓缩于一套剑法的行为,商离差不多算是反其道而行之。   商离外号是参商离合。   参星与商星一晨一暮,永不相见,一旦分离,便是永世诀别。   商离的剑也是这样,他将剑道的精义融汇在自己的每一剑中,信手施为,便是一套绝世剑法,当然,如果要穷究原因的话,那就是无论商九歌也好,商离也罢,两个人都受了独孤九剑很大的影响,更崇尚无招胜有招的境界。   而方别的一剑,则恰恰在有招与无招之间。   所以,他确实挺需要商离的。   那么去华山很不容易,最好就是商离自己能够下山来。   倘若薛铃能够把握到这一点,那么这封信就应该会寄出去。   “你的角度吗?”霍萤重复着方别的话,然后笑了笑:“你总是喜欢高标准去要求别人呢。”   “如果没有高标准的话,很多事情就会变得索然无味了。”方别轻轻说道:“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可怕的人,我们光要活下去就要竭尽全力,如果不是高标准要求的话,那么许多想要完成的事情,就根本没有办法完成了。”   “所以你现在就是在等待消息吗?”霍萤问道:“如果说最终没有消息的话,你还是会去华山?”   “我会选择先去找商九歌。”方别一本正经说道。   “开凿隧道的时候,两头掘进可以省一半的时间。”   ……   ……   华山山脚,山道上缓缓走下来一个戴着斗笠的灰衣男子。   年近隆冬,地处北方,今年华山的雪要比以往的雪都大那么一些。   他走在末踝的积雪中,每一步都像是尺子量出来的一样精准,踩下的脚印深度,也几乎分毫不差。   只是这些留下的足迹,最终都被雪花最终掩盖。   他挑选了一个风雪之日下山。   所以这个世界,暂时还没有人知道,商离离开华山的消息。   直到第一只白鸽落在了他的身前,他才缓缓停住。   被白鸽发现,也就意味着被蜂巢发现,而如今被蜂巢发现踪迹,总归是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   但是另一方面,蜂巢的白鸽也意味着最新的情报与信息,这些信息除了那些向重要人物群发的情报之外,当然也有一些私人订制的信息。   无论眼前的白鸽属于哪一种,他都应该捡起来看一看。   所以商离叹了口气,弯下腰拾起那只白鸽。   天气很冷,被迫营业的感觉想必不会很好。   “抱歉了呢,我这里并没有什么吃的东西,需不需要我带你一程?”商离看着手中的白鸽轻轻说道。   虽然说对动物说话的感觉很奇怪,但是就白鸽而言,它确实get到了商离并没有喂它东西的意图。   它轻轻咕咕了一声。   如果说鸽界之间也有情报交流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华山派一定会被点满差评。   而商离就简单地将这只瑟瑟发抖的白鸽揣进怀里,然后继续慢慢行走在雪地中,留下一行深浅相同的脚印。   商离走的都是大路,说快是真的不快,毕竟是步行。   但是说慢,在这样的风雪天气中,能够达到商离这样速度的人,却也真的不多了。   远远的,最终在风雪中看到了一个挑起来的酒招。   这样的天气,有酒来暖暖身子是真的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即使这样,商离的速度还是没有加快。   反正酒家就在那里,不远不近,绝对不会离开。   “客官您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这大冷天的,您要不要一碗上好的烧刀子来暖暖身子?”酒家的店小二很是热情。   商离一言不发,从怀中取出那只又冻又饿的鸽子。   “客官您还自带肉食啊,真是有心了。”这样说着店小二就要接过鸽子:“您是打算红烧还是做鸽汤?不瞒您说,我们这里的鸽汤堪称一绝……”   商离当然不是商九歌那样的魔鬼,他轻轻一缩手:“拿一点稻谷过来,我喂一下它。”   “顺便给我两块炊饼,两斤肉干。”这样说着,商离啪嗒一声往桌子上放了一块约莫一两的碎银。   “客官您不喝酒吗?”店小二热情道:“我们这里有上好的烧刀子,保证您一口喝下,直接如同一团火在肠胃中燃烧,在这冬天,再没有比这更暖身子的玩意儿了。”   商离静静摆了摆手,在桌前坐下,不再言语。   店小二平白讨了个无趣,但是对方出手就是一两碎银,又是如此的阔绰,让他连穷鬼二字都骂不出,只能够拿起碎银走人,去向后厨慢慢报单。   而商离这边,这个时候才展开了那张信鸽送来的桑纸,这不看则已,一看眉头就瞬间紧皱了起来。   郭聚峡前往应天府迎战秦。   方别出现在白鹭书院。   刘平夜行刺恩师。   白浅突然去世,临死前最后演练春江花月剑。   这一条条消息简短地出现在这一张薄薄的桑纸上,寻常这样的大消息一年出一件都很勉强,但是今年,正如同一潭死水之中被人扔进了炮仗,瞬间几乎整个江湖都炸开了。   寻常时候,江湖榜甲榜前十哪一个不是位高权重,深居简出,哪里像现在这样,才几天不到,江湖榜前十就死掉了两个,这样一来,前段时间宁欢的死可以说只是这场大幕的前奏,并且随着局势的进一步推演,可能会有更爆炸性的事件报出。   就连自己,也可能会是这场江湖动荡的牺牲品。   “秦啊。”商离忍不住轻声说出这一切罪魁祸首的名字。   将整个江湖都几乎搅得天翻地覆,这个男人究竟想要做些什么,是为了蜂巢还是为了武林盟主的大位?   或者说他什么都不为,就只是为了祸患这个江湖?   大概只有见他一面才能够有真正的答案。   商离轻轻按了按腰间的佩剑。   而正在这个时候,店小二则端着一小碗脱壳的稻米走了出来:“客官,您的稻米。”   商离点了点头,店小二将碗放在桌上,商离抬头叫住他:“我的肉和饼什么时候能好?”   “客人您不多坐会吗?”店小二惊讶说道:“外面那么大的雪,沿着条路再走七八十里都没有人家的。”   “在下事比较急。”商离一边用手轻轻将稻谷洒在桌上,一边平静说道。   “要不您带点酒吧,不要钱也行,这么冷的天,没酒怎么赶路啊。”店小二有点心疼地说。“您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如果真倒在雪地里,您老婆孩子该怎么办?”   “在下感觉自己还不算老。”商离笑着说道:“还有在下这趟去南边,就是为了见师妹的。”   商离年过五十,不过因为长得清瘦,反而更显得老相一点,不过相比于江湖中的那些更大辈分的前辈,商离真的堪称是年青一代。   毕竟七八十岁的白浅,九十来岁的宁欢什么的,包括同样年过八旬的空明空悟两位高僧,商离这个年纪,算得上是真正的年富力强。   “至于酒,抱歉,老朽二十年前发过重誓,从此之后滴酒不沾。”商离平静望着对方:“所以请不要逼老朽破誓的好。”   “真是不好意思了客官,让您困扰了。”店小二连连赔不是:“您等着,我马上给您端碗热茶上来,给您暖暖身子。”   这样说着,店小二回到后厨,而桌面上的白鸽吃了一半的稻米,便随即振翅向着远方飞去,似乎对于华山派的人半点眷恋都不曾有过。   而窗外依然是大雪纷飞,寒风凛冽。   哪怕说这个酒家并不是很暖,但是和外面相比,只要遮挡风雪,就有温暖如春的感觉了。   “您的茶。”店小二走出,将冒着热气的茶水放在了商离的面前。“只是些粗涩的大叶茶,还请包涵”   “这个店只有你一个人?”商离说道,一边将茶水抵近唇边,喝了一口。   “客官说笑了,这么大一个酒家,怎么可能只有在下一个人呢?”店小二满脸堆笑地说道。   “既然不止你一个,那么就都叫出来吧。”商离平静说道。   他倒转茶碗,只见里面已经空空如也:“茶我已经喝完了,所以有什么想说的话,尽可以都说出来吧。”   店小二低下了头。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您明明知道茶水中有毒,那么又怎么肯真的喝下去呢?”   “我这人比较心软,如果有人反反复复劝我喝点什么,就算我不想喝,最后还是会勉为其难不驳别人的面子。”商离缓缓说道。   “还有就是,我确实有点冷了,赶了这么久的路,需要一点热茶暖暖身子。”   这样说着,商离咂了咂嘴:“是梦罗吧,好久没尝过了。”   “你们都是罗教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 我摊牌了   窗外依旧是寒风呼啸。   窗内,大雪纷飞的冬日里,原本就不会有太多的客人。   而此时,整个酒馆里也只有商离这一位客人。   他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摘下遮风挡雪的斗笠,一身宽大的灰色布袍遮蔽全身,因为他一点都不想暴露身份,对于他而言,暴露身份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被精准狙击在这座酒馆之内。   “既然商掌门知道我们的出身,那么为什么还要喝这杯带毒的茶呢?”店小二说道。   商离低低笑了笑:“我不是说过了吗?当别人殷切劝我喝点什么的时候,我总是抵挡不住别人的好言相劝。”   “所以我才会在二十年前立下那个滴酒不沾的誓言。”   “但是你如果不劝我酒而劝我茶,那么就连最后拒绝的理由也找不到了。”   店小二哈哈大笑道:“没有想到堂堂华山掌门竟然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老好人,真是意想不到。”   “所以今天你如果死在这里,也算是适得其所吧。”   商离扶住了头,确实,已经有极强的困倦感和麻痹感在全身弥漫开来。   梦罗,乃是罗教最为霸道也最可怕的麻药之一,其含义为梦中罗网,是能够让人在不知不觉进入梦乡而陷入罗网的药物。   原本店小二还打算好好地侍奉商离一番,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商离带走。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小老头竟然先喝下了这带药的茶水,然后再点破他们的药物和根脚。   老实说,从业几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要求和人。   “小老头我当然是不想死的。”商离坐在椅子上笑了笑:“不过至少死前让我做一个明白鬼怎么样?”   “你们是怎么查出来我的行踪的?又为什么费尽心思地要在这里布局置我于死地。”   “老实讲,虽然说华山离你们罗教确实很近,但是十几年来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就算前段时间宁长老身死中土,小老头我也没有多大干系。”   “既然如此的话,为什么偏偏要做局害我呢?”   店小二冷笑了一声:“其实商掌门心中如同明镜一般,又何必来问我呢?”   “不过既然掌门如此识趣,省了我们好大的功夫,既然这样,让商掌门做一个明白鬼又如何?”   “一切归根结底,方别那个混蛋杀了我们的护法法王!”店小二咬牙切齿说道:“因此教主才决定让你们中原武林十倍偿还。”   怎么个十倍偿还法?   丁苦雨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来中土以身涉险的。   既然自己不来的话,那么只能够发动罗教在中土布置下来的所有后手和暗子。   刘平夜当然属于其中之一,但是丁苦雨这样的男人,是毫无疑问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面的。   “原来如此。”商离叹了口气:“然后就是老夫我的下山吗?”   如果说商离还在华山,就好像少林方丈在少林,丁苦雨在西域一样,本身就是一个风吹不进雨淋不去的铁桶,就算说能够渗透一两个弟子,但是又能成何气候?   而偏偏一旦掌门人下山,就等于说虎落平阳,龙游浅滩,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是苦心积虑的地头蛇。   “不过老夫下山乃是暗中进行的,你们又如何知道老夫的行动轨迹?”商离继续问道。   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商掌门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店小二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罗教门徒百万,就像当初宁怀远能够混入华山一样,深居高位不敢说,但是遍布眼线却是易如反掌,掌门人刚下山,就有人送下信来。”   “更何况方别想要挑战掌门的事情同样已经传遍了天下,如果方别不去华山的话,平常商掌门自然也不会专程下山接受挑战。”   “但是天下都知道,商掌门欠了方别一个大人情,这次被方别挑战,少不了要还这个人情,所有很多人估计掌门会暗中下山,两相应证,我们就只需要在路上守株待兔就行了。”   “教主说了,既然你们中原武林坑杀我们的护法法王,那么你们就要付出十倍的代价,否则就是欺负我罗教无人!”   “如今白鹭书院院长白浅已然授首,第二个当然就是身为华山掌门的您了。”   “接下来,无论是那个什么六扇门的郭聚峡也好,罪魁祸首方别也罢,他们统统都会接受罗教愤怒的复仇之焰,知道你们明白,敢于挑衅罗教究竟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商离叹了口气:“如此一来,老夫就全明白了。”   这样说着,商离看了看桌子上那张白鸽送来的纸条:“之前老夫是不打算打尖的,不过蜂巢那边给我送了信,我又恰巧没有带稻谷之类的食物,所以才冒昧来此小坐。”   店小二哈哈大笑:“商掌门你是说蜂巢害了您吗?”   商离静静摇了摇头,看向眼前这个有恃无恐的男人:“难道你就不想看看这张纸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嘛?”   ……   ……   “商离这趟下山之旅注定不会平坦。”薛铃面对着红烛,对着商九歌静静说道:“舒庆已死,罗教如今就像是一条发了疯的疯狗,毫无疑问会满地乱咬人。”   “而如果商离下山的话,他就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   “没关系的。”商九歌笑了笑:“他可是师兄啊。”   老娘我下山的时候不是也是众矢之的,老娘我不也是完完整整地走过来了?   更何况他还是我师兄。   商九歌真的是充满了自信。   “罗教最擅长以有心算无心,如果真的全神贯注对付商离,那么就算是商掌门,恐怕也会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薛铃缓缓道:“况且,九歌你与商离的分量终究还是有差别的。”   当初商九歌下山,确实有很多人对于这个号称未来武林第一的少女虎视眈眈,并且纷纷下手,但是说白了,大多数人都是借用了蜂巢这个白手套,而蜂巢这边刚好有何萍庇护,所以说商九歌才有惊无险。   况且商九歌所遇到的最大危机乃是意外遭遇黑无这波,那阶段的黑无面对商九歌基本上就是碾压,连累薛铃也带着商九歌跑了那么一大段。   所以说商九歌的自信满满,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蜜汁自信。   “那怎么办呢?”商九歌看着薛铃,眼神清澈明亮:“总不能我去接师兄吧。”   虽然事实上,如果是商离应付不来的麻烦,加个商九歌也八成白搭。   “没关系的。”薛铃看着商九歌:“我已经派了信鸽。”   “如果发现商离的踪迹,就第一时间送信给他。”   “啊?”商九歌没有想到蜂巢还有这个用法。   “能第一时间找到吗?”   “当然没问题。”薛铃笑了笑。   “这可是蜂巢啊。”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蜜蜂的存在。”   “否则的话,那个人也不会如此对蜂巢念念不忘。”   ……   ……   店小二似信非信地拿起来那张白纸。   他并不疑心白纸有诈,毕竟商离没有时间对这张白纸动手脚,更何况方才,商离刚刚拿起看过。   上面写着一些最新的情报,大多数店小二已经知道了,类似于郭聚峡前往应天府,方别出现在白鹭书院,刘平夜行刺恩师白浅,白浅去世于白鹭书院这些。   当然,这都是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也算是蜂巢群发消息的范畴之内。   不过——店小二看向了白纸的最后一行。   那是一行用朱笔写就的小字。   字体娟秀明晰。   “一路多有暗算,请千万小心。”   店小二骤然一惊。   也就是说,当商离看完这张白纸的时候,就已经将警惕提高到了极点。   那么他为什么还会从容喝了这碗加了料的热茶?   难道说理由就是他不太擅长拒绝别人,并且天冷了想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骗鬼的吧?   若不擅长拒绝别人的话,他的华山掌门是怎么当上的?   难不成真的是长老大会上盛情难却,他推辞不下所以当了华山掌门?   虽然说因为年代久远,这个确实似乎没有办法考证了。   他不由后退了一步。   “怕什么?”商离笑了笑,他依旧端坐在椅子上。“难道说你就对你们的梦罗这么没有自信?”   “你可是亲眼看我喝下去的,我又不会变戏法给你看?”   即使商离是这样说的,但是店小二依然没有半点轻松。   梦罗当然是值得信赖的,但是偏偏眼前这个人,越是温和信赖,就越让人感觉心里毛毛的。   自己可不是什么能和对方聊聊知心话的角色。   “总之,我越来越不放心了,就请掌门人先死一死吧。”店小二这样说着,径直一掌向着商离拍了过去。   在他掌风面前,商离连人带着桌子向后平平滑行了一丈之远,刚好避开了店小二这势在必得的一掌。   店小二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望着商离。   这个时候商离应该连脚指头都动不了了,怎么还能够如此灵活地动用内力?   他不由将目光锁定了地下,只见方才椅子所在的地上赫然有着一摊水渍。   “这是什么?”店小二不敢相信地喃喃。   眼见穿帮了,商离只能摊牌了。   不装了。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着店小二伸出了两根手指,只见两根手指之间,慢慢冒出了汩汩水流。   虽然微弱,但是这绝对不能用流汗的来形容。   “真是不好意思。”商离看着店小二:“因为从来都不喜欢喝酒,所以说就学了这样一个偏门。”   “这一招酒都能够逼出来,那么逼梦罗之毒,也是手到擒来,但是肯定没有人提醒过你这一点吧。”   商离淡淡道:“因为见识过这一招的人,除了我曾经那些酒友,差不多都死光了。”   店小二后退一步,然后拔腿就逃了起来。   商离静静拔剑,随手一挥。   登楼。   自下而上的剑光如同登楼而起,盘旋直上,瞬间将逃跑的店小二自下而上地一分为二,顺带着将整个酒家的后半房屋一齐劈开。   雪花自屋顶而落。   而商离也看到了这个酒家后厨的情景。   是的,之前商离就问了,难不成这偌大的酒家,只有这店小二一个人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至少说这偌大的酒家,除了商离之外,只剩下了这个店小二一个活人。   在酒店的后厨,堆叠了七八具尚且温热的尸体。   这些尸体中有客人,有厨师,有店小二,也有账房。   总之,因为商离一个人的行将到来,他们都已经死去。   所以这才是江湖,在看似豪情万丈侠骨柔情,那层外衣被剥开之后,只剩下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和草菅人命。   “真是抱歉。”   商离看着那些尸体微微鞠躬:“这么冷的天,恐怕很久都不会有人为你们收尸了。”   商离的话音未落,从这个已经被劈开的酒楼各个角落,同时窜出了几道黑影。   他们并没有向着商离攻来,而是不约而同地向着远方逃去。   面对这位全无损伤的天下第七,他们都知道自己绝无胜算。   只有逃跑,才有一线生机。   商离摇了摇头:“我手中还有剑呢。”   这样说着,他向着逃跑的众人信手点出数剑。   乱梅。   斑斑点点的剑气精准地刺透了那些逃跑之人的胸膛,他们在雪中倒下,伤口中流出来的红血染红了白雪。   便如同斑斑点点错落的梅花在雪中绽放。   而商离则终于一步一步走来,将那些倒在地上的尸首一个个捡了起来,重新放回了酒家之中,泼上酒水油脂之后,随后一把熊熊大火在这风雪之中燃起。   无论是好事坏事,商离下山,总归代表着各种各样的麻烦。   他不能因为这些麻烦就选择不下这座山。   因为下与不下,山始终就在这里。   在熊熊燃烧的酒家之外,黑烟随着火焰冲天而起。   商离依旧一袭蓑衣,戴着斗笠,继续在雪中踏步,慢慢向前。   “下次,就不住店了吧。” 第二百五十三章 问   窗外日初升。   明亮的光芒在大江的边缘洒落,然后蔓延向整个世界。   薛铃坐在镜前窗畔,宁夏坐在她的身后,正在帮她盘起头发。   那一天薛铃带回了端午,方别帮少女剪了头发。   可是转眼间已经快一年过去了,薛铃的头发长长,但是却没有了帮她剪头发的人。   “今天就是秦与郭聚峡决战的日子了。”宁夏一边用梳子梳理薛铃的长发,一边轻轻说道。   “嗯。”薛铃简单嗯了一声。   这就是她为什么要在这里梳妆打扮的原因。   因为这一次她同样会出席。   “听说你之前去见过那个男人一面,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宁夏继续问道。   “一个很厉害的人。”薛铃想了想,这样回答道。   “他是郭聚峡,是六扇门的总捕头,当然是很厉害的人。”宁夏说道。   薛铃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是指他武功厉害。”   “而是即使没有武功,他也是那种很厉害的人。”   一个武功很厉害的人当然很可怕,但是倘若一个人没有武功都很可怕,那么加上武功,其可怕程度远远大于两者之和。   宁夏静静听着薛铃的话,然后笑了笑:“所以那次见面收获很大?”   薛铃点了点头。   不过没有说其他多余的话。   “上次决斗的时候方别到了,你猜这一次他会不会到?”宁夏继续问道。   薛铃摇了摇头。   宁夏笑了笑,一边笑着将薛铃的头发盘起插上了发簪,一边笑着问道:“为什么?”   “因为上一次他的目的基本上都达到了,这一次,他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做。”薛铃说道。   “听起来你很了解他的样子。”宁夏道。   “我当然还算了解他。”薛铃轻轻说道:“他是我的蜂针。”   “可是如今你已经成了蜂后殿下,他却成了站在您对立面的人。”宁夏轻轻笑道。   “但是你也和我一道啊。”薛铃平静说道。   她拿起胭脂,在手中轻轻抹匀,曾经的薛铃化妆这种事情已经和她无缘,但是现在却是少女最常做的事情之一。   毕竟她的外貌略显稚嫩,要么选择像之前蜂后那样深居简出,几乎不在人前露面,要么就要借助妆容的力量,为自己增添成熟与威严的意味。   “被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会不会不开心?”宁夏看着镜子中的少女。   “没有。”薛铃摇头:“能够做到之前做不到的事情,应该开心才对。”   “还有,接下来的路也很长,希望你能够一直帮我。”   宁夏不由笑了起来:“你看瞬间就不自信了。”   “没有。”   薛铃轻轻握住了宁夏的手。   “并不是不自信,而是更自知自己的极限。”   ……   ……   秦与郭聚峡的战场就在应天府的宫城之内。   这里原本是汪直强占下来的王宫,但是却在刺杀那日,被黑无大闹,导致多有残破之处,如今应天府依旧陷于接近群龙无首的乱象,一时间这座原本是帝王行宫的宫殿群就成了彻底的无主之物。   所谓月圆之夜,紫禁之巅,无论是秦还是郭聚峡,他们都没有兴趣真在紫禁之巅决斗一场,此刻站在大殿前的空地上,两个男人远远对望。   相比于秦,郭聚峡要更高大一点,如果说郭聚峡是一座铁塔的话,那么秦就像是一颗杨树。   虽然都很高,但是其具体的高度还是有着微妙的差别。   “没有想到总捕头会真的愿意来到南边。”秦轻笑说道:“我原本以为总捕头听过舒庆的故事之后,就会选择避而不战的。”   关于舒庆的故事,其实是两段。   前一段是天下皆知的舒庆与秦的战斗中最终被秦以接近碾压的姿态轻松暴打,最终直接被打成重伤。   而第二段则是紧接着上一段,在舒庆被击败之后,接着秦与商九歌决斗的当口,方别骤然出手,一剑便斩杀了舒庆,从而引爆了一块危险无比的定时炸弹。   郭聚峡敢千里迢迢从燕京来到应天府,是究竟有把握从秦的手中取得一胜,还是说能够保证即使战败也可以全身而退?   这一切,最终都归结于郭聚峡为何敢来应战?   当然,就秦而言——他是欢迎郭聚峡前来应战的。   毕竟如果说让秦去燕京挑战郭聚峡。   老实说——秦是不敢的。   秘密前往燕京还行,如果公开过去——那是真的嫌弃自己的命长,去给那位陛下送菜的。   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挑衅那位陛下,所依仗的不外乎是天高皇帝远,朝廷如今事务繁多,况且很多江湖事没有办法用官服的办法解决,但是如果秦自己到了燕京,那真可以说是自投罗网。   正常来说,就是一个不敢去,一个不敢来,就好像丁苦雨那样,相看两相厌,但是最终却没有一个人踏雷池一步。   但是最终郭聚峡还是来了。   “有些事情不得不来。”郭聚峡远望着秦说道:“其实在此之前,我并没有怎么听说你的名字。”   “如果一个刺客的名字被太多人听过,那么他真的一点都不成功。”秦淡淡说道。   “你要是这样说的话,目前为止,最成功的刺客应该是方别了。”郭聚峡笑道。   “我不否认。”秦平静说道。   如果论没有人知道名字这一点,方别是真的很有发言权了。   作为长期有着受迫害妄想症的同学,他在有蜂巢庇护的情况下保持了多个身份,并且成功上榜了江湖榜,如果不是最终蜂巢变天,秦决定重排江湖榜,方别恐怕还是可以继续苟下去。   “总之我这次来,其实更重要的是想问你一个,不对,是一些问题。”郭聚峡望着秦说道。   “我并不保证我会回答你的这些问题。”秦淡淡说道。   “那么我就从最简单的问题问起吧。”郭聚峡望着秦:“阁下如今的武学据传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这个问题是真的很简单了。   因为这姑且算是秦公开的情报了。   而现在郭聚峡只是当面向秦确认。   秦笑了笑:“我听闻先生推算之术天下无二,所以这么快就对我有想法了吗?”   “是不能回答的问题吗?”郭聚峡不为所动,继续问道。   “当然可以回答。”秦点了点头:“是的。”   “那么第二个问题……”郭聚峡继续问道。   但是郭聚峡并没有问完这个问题。   因为当他问出来的时候,秦已经动了。   这个黑衣的男人踏步向前,每一步都在地面上形成一圈气浪。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说逐渐踏空而起,而面前之敌,当然只有一个。   秦向着郭聚峡递出了一拳。   直拳。   郭聚峡没有躲。   没有躲便是不得不接。   这个铁塔一般的男人单手向前,以掌接拳。   真气在两个人之间震荡激昂,让周围的砖石为之渐渐化为齑粉。   郭聚峡运力将秦反推了回去,看着对方在空中轻盈转体之后立地站直,开口道:“哪有没问完问题就打的。”   “我很怕你问完问题之后就不打了。”秦一本正经说道:“所以光是让你问问题蛮亏的,所以一个问题就是一拳。”   “拳的轻重则根据你问题的轻重来决定。”   “如果说你的问题过于重了,这一拳可能会将你直接打死。”   秦丝毫不开玩笑地说道。   这个男人的表情当然也没有一丝的笑意。   他过于自信了,自信到说可以一拳打死郭聚峡的程度。   不过郭聚峡却没有一丝的愤怒,他只是陷入了思考。   当然,在江湖榜甲榜前十之中,虽然说每个成名的绝顶高手都各自有自己的擅长功法和领域,但是细分的话,以真气雄浑招式威猛见长的人,仔细数来,不灭金刚舒庆当然算一个。   郭聚峡也是以硬功真气见长的选手。   再往上数,已经谢世的白浅乃是剑术高手,春江花月剑绝迹江湖,但无人敢质疑这套剑法的境界与威力,毫无疑问属于技巧型的高手。   商离不必说,方别当然也没有一套顶级的硬功打底,只有少林方丈空明神僧,一套少林功法刚正威猛金刚伏魔当在世间称得上顶级人物,只是奈何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   虽然说这种正派的炼体功法有着循序渐进,越练越强的特性,但是同样,也受着年龄的影响,空悟的金刚不坏固然天下少有敌手,但是他最终却败给了自己,空明神僧年岁更高,出手也更少,哪怕说依旧有惊世神力,但是身体能够维持多久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再往上的话,蜂巢何萍算得上是技巧流的典范,老实讲,只要用刀剑利器者,大多都是技巧的流派,而何萍则几乎是将这条路走到了极点。   接下来便是罗教丁苦雨。   老实讲,丁苦雨的战绩极少。   但是只有一点确定的,那就是他是当之无愧的罗教最强,不仅最强,并且不败。   但是也因为丁苦雨不离西域,所以说这才是他只排第三的理由。   或许整个武林都期待着什么时候少林方丈也好,武当掌教也罢,能够和这位丁大教主较量一下,奈何这个愿望就像是飞鸟与鱼,既然永不相见,又谈何较量?   之前罗教能够来中原的,有各式各样的法王护法,太上长老什么的,高端战力从来都不缺,不过如今,不过今年一年的功夫,罗教的高端战力在中原损失惨重,更是颜面尽失,恐怕事情最终会迎来一些转折。   而丁苦雨的魔功滔天,没有人能说准那个男人究竟擅长什么,又有什么弱点,隐藏自己保持神秘是通向无敌的最好桥梁。   相对来说,反倒是一直低调的张不平在江湖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中评价极高,认为他可能是近百年来最出色的一位武当掌教,单单从他可以不动声色地挂在原江湖榜七大名门掌门的末尾就可见一斑。   而在张不平之上,就是自卖自夸的秦了。   自从秦轻松击败了舒庆立威之后,江湖上已经渐渐明了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天下第一的真正实力。   他就算说不是天下第一,也至少是天下前五,鉴于天下前五中有几个人不是那么方便出手,他自称天下第一,还真没有什么毛病。   毕竟枪打出头鸟,天下第一这个名头,并不是谁都能够轻松安在自己的脑袋上的。   “你的八荒六合为我独尊功,又是从哪里得到的?”经过了漫长的思考之后,郭聚峡缓缓问出来了第二个问题。   “好问题。”秦笑了笑:“事先提醒一下。”   “这一拳会有点重。”   这样说着,他静静收拳于小腹处,全身一时间真气激荡,化作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的气焰向着周围激射而出,引来乱风阵阵。   原本修炼霸秦神功的秦,就是将真气运用到出神入化的选手,如今得到了八荒六合为我独尊功之后,更是堪称如虎添翼。   即使是郭聚峡,远望着对面秦的表现,也是微微色变。   “这是将真气凝聚在一点上的一拳吗?”郭聚峡轻轻问道。   “问题要一个一个问。”秦笑了笑说道。   他即使凝聚着真气,依然有余力回答郭聚峡的话。   “首先,这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是蜂王殿下交给我的东西。”   这样说着的同时,秦起脚。   上一拳尚且需要连续踏地带来的借力加速。   而这一拳,则直接是如同离弦之箭的飞出。   气焰在秦的身周包裹,他整个人如同一只巨大的箭矢,而他伸出的拳头,便是这只箭矢的剑锋。   这一瞬几乎便是永恒,秦一拳向着郭聚峡重重挥出。   郭聚峡那一瞬间火红的披风被风压吹得高高扬起。   他紧皱眉,全神贯注地握紧拳头,大喝一声向着秦袭来的一拳重重交击。   于无声处听惊雷。   这片宫城的空地,瞬间响起了一声沉闷的惊雷。   烟尘在两人相击处扬起,掩盖了一切的动静。   “真可怕。”在远处观望着这场战斗的薛铃喃喃说道。   “这两个人,都是怪物啊。”   “但毫无疑问,秦是更怪物的那一方。”宁夏静静说道。   血一滴滴地滴落,斑驳地落在了已经龟裂的砖石上。   秦看着远处郭聚峡染血的拳头,笑了笑:“还要继续问吗?”   “总捕头大人?” 第二百五十四章 见   郭聚峡的手上满是鲜血,不过万幸骨头没碎。   只是秦的真气如同千万把细小的锋刃,将郭聚峡右手撕出一道道裂缝。   “看来一直这样问下去,我真的会死。”郭聚峡望着秦说道。   秦笑了笑:“那就要看总捕头大人想不想死了。”   “毫无疑问,我姑且还是想活下去的。”郭聚峡淡淡说道。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第三个问题,请问你做这些,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秦静静望着郭聚峡,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只是轻轻抬起拳头,然后握紧。   既然有第三个问题,那么定然有第三个拳头。   此时第三个拳头已经握紧,但是就在挥出去之前。   在不远处,郭聚峡轻轻一跳,直接跳出了广场之外。   “到此结束了。”他跳出了决斗场之外,也就意味着轻易选择了认输。   事实上第一拳过后,已经可以基本确定胜负已分。   但是郭聚峡仍然想知道更多的事情,所以他选择继续站在这个场上。   直到秦明确地流露了杀意,这场决斗才戛然而止。   秦慢慢散去气息,看着已经站在很远处的男人:“总有一天你会因为你的好奇心而死。”   “如果人类没有好奇的话,那该多么无趣。”郭聚峡缓缓说道:“你真是一个充满野心的男人,我希望可以看到你最终万劫不复的结局。”   这样说过之后,郭聚峡背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北风萧瑟。   秦微微笑,然后同样转身离开。   当日,天下皆知——秦与郭聚峡一战,胜负已分。   秦胜郭败。   ……   ……   当日夜,郭聚峡便启程离开应天府。   他来到这里不过十二日,这十二天的时间里,他整顿应天府的治安防务,与蜂巢新蜂后见面,并且正式接受秦的邀战。   但是在决斗场上,他只接了秦两拳,问了三个问题,得到了两个回答,随后便认输离开。   所谓点到为止,莫过于此。   来到应天府的时候,郭聚峡是与儿子郭通一起。   离开的时候,同样是和儿子郭通一起。   不过来的时候,最后的旅途是步行而来。   而归去的时候,两个人都骑着马。   “都散了吧。”郭聚峡淡淡说道。   应天府城门外站满了人。   都是送他的人。   没有人散去。   郭聚峡只能笑了笑,向着所有人拱手:“多谢诸位父老乡亲抬举,那我这就去了。”   这样说着,他拉了拉缰绳,轻踢马腹,座下骏马随即一路小跑着离开。   郭通跟在他身后。   “郭大人真的是个好官啊。”有人喃喃说道。   “如果这样的好官再多两个该多好啊。”   ……   ……   一个时辰,便走出了应天府六十里。   乌云蔽日,却见一只白鸽在北风中扑腾扑腾地飞过来,随即在马上盘旋。   “爹爹。”郭通见了不由开口道。   郭聚峡抬起头,看了看那白鸽,勒马站住的时候,白鸽才飞了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   郭聚峡的手掌上尚且缠着绷带。   “我来吧。”郭通试探着说道。   毕竟郭聚峡的手有点不方便。   郭聚峡摇了摇头,单手便解下了白鸽脚上的铜管,看了看其中的内容,不由笑出声来:“原来如此。”   “上面写着什么?”郭通不由问道。   “一些很有趣的事情。”郭聚峡这样说着,顺便手指轻轻一捻,手中写着字的桑纸就转瞬化为飞灰。   郭通这就有点不干了:“爹爹你至少让我看看吧。”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郭聚峡笑着说道:“这次出来,你姑且知道了一点天高地厚,回去就别让那些人捧得找不着北了,想学好武功,就只有付出辛勤的锻炼。”   郭通鼓了股嘴巴,没有说话。   郭聚峡看着自己的儿子,摇了摇头:“好吧,我不说了,我们走吧。”   这样说着,只见大路上已经走来了一个斗笠灰衣的男子。   他远望着这郭家父子二人:“请问这里离应天府还有多远?”   郭通刚想回答,就被郭聚峡伸手拦住:“不远了,敢问阁下是?”   这个灰衣男子摇了摇头:“江湖小辈,何足挂齿。”   郭聚峡点了点头,不再问向对方,而是继续继续策马向前。   行走的男子和骑马的父子彼此在大道上交错。   随即一声清脆的马鞭响了起来。   郭聚峡回过头来,只听到郭通憋着气的声音:“你放开!”   只见郭通正拽着马鞭,而马鞭的另一头,则握在那个灰衣江湖客的手中。   “小子不懂事,还请大侠多多包涵。”郭聚峡望着灰衣江湖客,轻轻道歉。   方才,因为对方的刻意隐瞒,在人马交错之际,郭通抬起马鞭挥向了这个江湖客,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对方抬手就抓住了鞭梢,不仅反客为主,还让自己出了洋相。   “教子不严,将来必生祸患。”对方依旧斗笠遮住面容,但是声音却从斗笠下静静响起,俨然是个老人。   “你这糟老头子,你可知我爸是谁!”郭通原本就心中郁结,听闻对方当面指责父亲教子不严,瞬间无名火起。   “郭通!”郭聚峡愤然出口,郭通的怒火瞬间被郭聚峡的声音所浇灭。   待郭通不再吭气,郭聚峡才叹了口气:“让前辈见笑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孩子,本性不坏,就是欠了些风雨,所以直率鲁莽了一些。”   “少年人血气方刚,并不足为怪。”灰衣客松开了鞭梢,点了点头,然后径直向前走去,再也不曾理会这对父子。   郭聚峡不由多看了他背影一眼,然后开口道:“我输了。”   “我就没想过你会赢。”灰衣客淡淡笑了笑,回道。   “一路保重。”   “多谢前辈。”郭聚峡向着灰衣客抱了抱拳,然后松开了手中的缰绳,马匹向前欢快地跑了起来。   一路无话。   直到再行出十里路,郭通才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那个老头又是谁,爹爹好像认识的样子。”   “是认识。”郭聚峡简单说道。   “那他究竟是谁啊!”郭通不解说道:“凭什么一副指教爹爹的姿态。”   “因为他偏偏是这个世界上有资格指教我的几个人之一。”郭聚峡淡淡说道。   郭通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他是谁啊。”郭通继续问道。   “他姓商。”郭聚峡简单说道。   “商九歌?”郭通下意识地说道,毕竟他所属实的姓商的人,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就是商九歌。   当自己都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对方的名字已经跃然于郭通的脑海之中。   “不会吧!”郭通看向自己的父亲:“他怎么会下山。”   商离怎么会选择离开华山并且一路来到应天府这边?   这有些太不可思议了吧。   “他已经到了,就不要问为什么了。”郭聚峡静静说道。“总之和商九歌脱不了干系,这次南行,没有见到方别,很是遗恨。”   “父亲很想见到方别吗?”郭通有点酸气地问道。   毕竟现在方别的名气在江湖中是出乎意料地响亮。   “是的,很想。”郭聚峡甚至连掩饰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果断说道:“我对他的很多事情都很感兴趣,更何况他现在差不多算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这就更想见了。”   “但是他却不想见父亲您?”郭通紧接着说道。   “他应该还是想见我的。”郭聚峡笑了笑:“不过,应该是时候没到吧。”   “时候没到?”郭通好奇。   “是的。”郭聚峡点了点头:“时候没到。”   这样说着,两人两马在大道上逐渐远去。   ……   ……   而另一面,灰衣木屐的商离,则终于来到了应天府的城门前。   并没有人拦他。   所以他可以轻易地入住应天府。   如今的整个南方,更多的已经算是蜂巢的天下,朝廷对于南方的控制原本就没有北方得力,更因为汪直之乱对于应天府这个中枢的破坏,光是要收拾汪直的烂摊子就要花费海量的时间,而在这个真空期中,主力同样尽皆南下的蜂巢,则毫无疑问加强了对各方面的控制力度。   商离一路风餐露宿,终于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他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房住下,要了饭菜送入房中,也请小二打了热水一会送入房中,好好洗浴一番,也算是到达目的地的洗尘。   不过看着面前的姜汁烧肉,商离用筷子轻轻戳了戳,然后放下筷子。   “九歌。”他开口淡淡说道。   无人应答。   商离叹了口气,放下筷子的手静静握住了剑。   下一瞬间,一剑破门而入,向着他直接刺来。   商离提剑,剑锋瞬间将面前的案几从中划开,刺来的绯红之剑,落在了横起的剑锋之上。   两个人瞬间保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商离面前站着那个白衣的少女。   她依旧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表情中带着些许有些空灵的玩味,不过皮肤虽白却多少增添了一些红扑扑的血色,可见最近伙食还是挺给力的。   “好久不见呢,师兄。”商九歌提剑说道,带着些许若有若无的笑意:“师兄还是那样强。”   二者的剑,依旧一横对一竖。   “并没有那么久。”商离抬头看着自己的师妹:“不过你确实变强了许多。”   “果然多打架就会变强呢师兄。”商九歌笑着说道,然后抽剑,抽剑的同时,更快的一剑如同雷电一样刺来。   只有面对自己师兄的时候,商九歌才能够毫无保留地倾尽全力。   因为她一直相信,自己倾尽全力也没有办法奈何得了这个男人。   除非自己真正超越对方的那一天。   商离再挡。   依旧是横剑格挡。   两个人手中的剑在空中交击碰撞,但是声音却异常地细微而清脆。   可以说并没有全力以赴地撞击,商九歌所谓的全力以赴,也从来不是将所有的力量灌注在剑上,而是全力以赴搜寻眼前之人的破绽,然后将剑递到它应该在的位置。   但是商九歌所递向的每一处破绽,最终都被商离恰到好处地拦住。   既然被对方挡住,那么就是点到为止的收剑,收剑是为了更快地递剑,最终所产生的撞击声,就变成了如同雨点一样的清脆乐音。   而这样的乐音,最终开始越来越密集和紧凑。   直到最终商九歌停下了剑,望着眼前的男人:“师兄,我饿了。”   可怜兮兮的少女。   “我知道师兄来了,所以饭都没吃就来接师兄了。”少女继续说道。   商离看着商九歌:“当初下山的时候,为什么不亲自向我道别?”   “我想师兄肯定不会喜欢我下山的。”商九歌一本真经说道:“而我那个时候又真的很想下去走走,万一被师兄拦住就走不了了,所以就说走就走了。”   商九歌笑着说道。   丝毫不认为下山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你差点死了。”商离说道。   “但是我没有死啊。”商九歌说道:“并且我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看了许多有趣的风景,和很多有趣又厉害的人打过架,并且还学会了更多有趣又好玩的东西。”   “所以呢。”商九歌看着商离:“我一点都不后悔!”   她大声说道。   “不后悔就好。”商离笑了笑。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最终会选择加入蜂巢。”   商离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苦涩。   “方别救了我的命,我也欠了他的人情。”商九歌收剑,盘坐了下来,望着商离:“而我当时恰好对他很感兴趣,所以就留了下来。”   “但是老实说,我到现在都没有替蜂巢杀过什么人。”   其实是杀过的,但那更多是为商九歌自己杀的。   “江湖好玩吗?”商离问向商九歌。   商九歌点头,然后摇头。   “好玩,又不好玩。”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华山?”商离问道。   “等我比师兄厉害了就回去。”商九歌毫不犹豫地说道。   商离点了点头,然后笑了起来。   “师兄为什么笑?”商九歌问道。   “我在笑当初在雪中发现你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像现在这样站在我面前,对我说这些话。”   这样说着,商离将那盘姜汁烧肉递到商九歌面前:“吃吧。”   商九歌摇头:“不吃,有毒。” 第二百五十五章 答   看着眼前这盘姜汁烧肉,商九歌毫不犹豫地说有毒。   这让商离都不由愣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时候连商九歌都如此成熟老道了?   这还是我们认识的商九歌吗?   “我看着他做的。”商九歌静静解释道。   至于看着谁做的,当然是看着厨师。   商离叹了口气,提剑在手:“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不用了。”商九歌笑了笑。   “已经杀了。”   ……   ……   其实事情大概并没有那么复杂,基本上在商离来到应天府之后,准确来说,在商离来到应天府之前,这位华山派的掌门就在蜂巢的注视下。   薛铃也第一时间告知了商九歌她师兄来到应天府的消息,随后才有了商九歌的暗中观察系列。   之所以那个时候商九歌选择对商离出剑,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商离正准备吃那盘姜汁烧肉。   “但是你暂时不能去见薛铃。”商九歌看着面前的师兄说道。   “为什么?”商离问道。   不得不说,看似没有什么改变的少女,这趟下山之后,也是真的已经成长了许多。   “不方便。”商九歌淡淡说道:“所以她才会让我来见见师兄。”   “师兄所有想问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商离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为看到商九歌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是真的挺好玩的。   “方别现在在哪里?”商离问道。   “最新的消息是在江西白鹭书院,不过师兄之前应该已经看过了,现在方别在哪里除了他自己大概没有什么人清楚了。”商九歌缓缓说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只要师兄的消息能够传到他的耳朵里面,那么三天之内,他一定会来见师兄。”   商离点了点头:“如果能够将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   商九歌摸了摸鼻子:“什么都不做消息就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商离不由又笑了起来:“所以你对他的评价怎么样?”   商九歌想了想:“除了剑法,我都不如他。”   商九歌大概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的剑了。   “但是他用剑杀了宁欢。”商离说道:“你该知道,我曾经拦过宁欢,但是没有拦下。”   “那个时候师兄有把握杀了宁欢吗?”商九歌问道。   商离摇了摇头,看着商九歌:“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中透露着很多信息,而商九歌则没有兴趣全然知晓这些信息,她只是点了点头:“但是如今师兄还是来到了江南。”   “你亲笔邀请我来的话,无论如何,也有来一趟的必要,况且华山确实欠了方别很大的人情,人情能还是尽快还了的好。”商离轻轻说道。   商九歌点了点头:“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师兄我就先走了,其实江湖事师兄比我懂得更多,我只是想来看看师兄罢了。”   “我也想来看看你,不过这一看,感觉放心了许多。”商离笑着说道。   “这江湖路我是不可能陪你走完的,所以更多需要自己小心。”   商九歌点了点头,然后向着商离摆了摆手,就飞入了夜色之中,转瞬消失不见。   商离看着商九歌的身影完全消失,才看着夜色慢慢说道:“她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商离的话音未落,在房间中慢慢传来了脚步声,一个黑衣的男人从房间中慢慢走出,一直来到了商离的五步之外才停下:“见过商掌门。”   “何必这么客气,九歌承蒙你照顾了。”商离淡淡说道。   “我不是什么嫉妒贤能的人,能够看着商九歌成长起来,我也是乐意看到的。”黑衣的男人笑着说道。   “倒是商掌门您,是真的很希望方别能够将我击败乃至于杀死吗?”   这个男人当然是秦。   商离来到应天府,是商九歌都知道的事情,那么秦便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他不仅知道,并且也来到了商离的下榻之处。   “称不上希望,只是有些事情如果力所能及的话,还是希望亲手做一下的好。”商离转过身来,看到了眼前的男人。   秦看起来很是年轻,高大冷峻的面容就好像是雕刻出来的一样,由内而外流露着铁血与严肃的味道,相比于这个男人而言,郭聚峡的严谨豪爽瞬间就有了一些温情脉脉的味道。   但正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成功将失去蜂王的蜂巢缓慢地整合起来,甚至能够领导整个蜂巢推翻蜂后,乃至于将矛头指向蜂巢真正的掌控者。   所有了解内情的人,都应该对这个男人保持足够的敬畏之心。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您。”商离继续说道。   “一个刺客本身就不应该过多的抛头露面。”秦摇头说道。   “但您从来都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刺客。”商离说道:“何萍才是那样的刺客。”   “所以我也一直希望何萍能够为我所用,而不是固执地站在我的对立面,事实上我曾经抓到过她,但是却并没有将她杀死也是这个原因。”   只有秦才能够真正理解何萍的价值,所以说才会更希望何萍成为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您现在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绝大多数目标,但是您的行动依然没有终止,难道您就不明白,您继续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下去,很有可能亢龙有悔,将自己引入毁灭之中?”商离问道。   这几乎是如今的江湖高层都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秦表现得如此强势与可怕,几乎是想要将整个武林都推向自己对立面一般,往常的江湖,并没有谁有能力成为所有人共同的敌人,但是秦却有点想当这个敌人的想法。   “不不不。”秦笑着淡淡否定道:“商掌门您有一点说错了,那就是我根本就没有达到我的目标,既然这样,我又如何肯收手呢?”   “那么你的目标又是什么呢?”商离问道:“难道将整个蜂巢收入囊中,都不能够满足您吗?”   “这是我目标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秦摇了摇头:“我更想让江湖恢复到原本的模样,而不是被囚禁在笼中的野兽。”   “如果是野兽的话,就应该囚禁在笼子里。”商离说道。   秦笑了起来:“被人抓住的野兽当然应该放在笼子里,否则野兽就会伤人咬人。”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野兽生下来就是在笼子里,它们有自己的山林与湖泊,有自己的规则与命运。”   “而不是被人关在笼子里去欣赏把玩,顺便嘲弄它们的粗鲁和野蛮。”   “野兽不是家畜。”   秦的这番话让商离不由陷入了沉思,以至于连他都很难第一时间来反驳秦的这番话。   “谁是囚禁这些野兽的人,又什么是笼子,山林在哪里,野兽能否独立在山林中生存?”商离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   秦摇头笑着:“这些都不是现在能回答的问题。”   “商掌门只要知道,我的目的就是将笼子扯碎,将野兽重新放回山林就够了。”   “听起来您像是一个解放者。”商离稍微带着嘲讽的意味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做这个解放者。”而秦选择认真说道。   “我听说在白天您刚刚击败了郭总捕头?”商离继续问道。   “他根本没有打算从我这里拿走一场胜利,他只是想来问我一个问题,更重要的是他想来南边亲自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他就打算离开了而已。”   “和我的战斗只是顺便看看他与我的差距究竟在哪里,又有多大而已。”秦慢慢解释道。   “这样看来,您要比我想象中还要温柔一点。”商离看着秦的脸,缓缓说道,语气中并不带有嘲讽的味道:“我再次为您没有为难九歌向您表示感谢。”   “这个江湖终究是属于他们的,我只是让未来的江湖多一点亮色罢了。”秦淡淡道:“还有,您愿意与在下过两招吗?”   两个人在对彼此的称呼中,都选择使用了敬称。   这远远不止是尊敬,更是对于对方的疏远与间隔。   商离摇了摇头:“我一把老骨头了,还想多活两年呢,就算和您的战斗多受一点伤,都不是我希望的事情。”   秦笑了起来:“您何必低估您的强大。”   商离看着对方:“但是我知道,在您面前,我并没有那样强大。”   “所以您想去找那个男孩对吧。”秦问道。   “是的。”商离没有否认:“我听说他在天下人面前向我挑战,所以我去迎战便是了。”   “顺便教他一点东西?”秦问道:“我听说白浅已经死了。”   “在此之前舒庆也死在了他的手下。”   “再往前,他杀了汪直和宁欢。”   “堪称天下前十的人里面,他已经成功杀了四个,所以,我建议您还是不要去的为好。”   “但是他所杀的那些人中,我想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都应该感谢他的。”商离笑着说道。   “那您今天晚上就会离开?”秦问道。   商离之所以先来到应天府,是因为在这里能够见到更多他想见的人。   不过在这里见过想见的人之后,接下来便要去做此行的正事了。   “比较困了,睡一觉会更好。”商离看着秦说道:“希望秦先生能够给我一个好梦。”   “既然商掌门提出了自己的愿望,那么您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秦淡淡说道,然后伸手打了一个响指。   黑暗中传出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既然是商掌门的愿望,殷夜一定会满足的。”   这里当然不止秦一个人,或许还有蜂巢的千军万马。   哪怕说薛铃才是蜂巢的蜂后,但是谁才是蜂巢真正的主人,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直都清清楚楚。   商离笑了笑:“那多谢了。”   商离这样说着,从秦的身边走过,然后拉上了门。   秦则静静起步离开。   今夜再无他话。   ……   ……   江西白鹭书院,客房。   阳光明媚的清晨,一只白鸽飞入了窗户。   方别抬眼着看这只与他四目相对的白鸽,然后笑了笑,撒下一把稻谷,取下白鸽脚踝的铜管。   “好久没有接到任务了呢。”   如今已经形同叛逃的方别,当然已经接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任务了。   而且就算有任务过来了,方别就会完成吗?笑话?   得加钱。   铜管中的内容当然不是任务了,只是一些简单的情报。   即使是此时,方别依然能够保持一些必要的情报获取途径,蜂巢之中除了对于秦的效忠者,更有一些出于各种各样原因而成为幽灵的人。   而现在方别就选择作为这些幽灵的象征。   “里面写了些什么?”在另一边,霍萤用白色的毛巾揉着头发走了进来。   少女刚刚洗完头,湿漉漉的发丝散发着好闻的香味。   “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情,或者说,唯一重要的事情是商离来了。”方别淡淡说道。   “商离已经来了?”霍萤有些吃惊。   虽然说方别之前已经说了商离会来,所以没有那么的吃惊,但是最终言出法随出口成真,还是让霍萤有些意外。   并且——真的很快。   “在哪里?”霍萤继续问道。   “应天府。”方别言简意赅。   “他怎么会先到哪里?”霍萤问道。   “因为商九歌在应天府,并且在应天府,他也能够见到一些更想见到的人。”方别淡淡说道。   “不过现在这些人应该都已经见过了。”   “秦不会对他下手吗?”霍萤问道。   “不会。”方别摇头说道:“因为他是秦。”   换而言之,目前为止,由秦亲手所杀的人,真的很少。   “那么我们现在去应天府?”霍萤问道:“这不合适吧?”   “这当然不合适。”方别笑了笑,然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但是在这里也同样不合适。”   “我不是说了吗。”   “开凿隧道的时候从两头掘进可以省一半的工期。”   “现在就是需要启用这个技术的时候了。”   霍萤点了点头:“需要道别吗?”   是指需不需要向白鹭书院道别。   方别摇了摇头:“没有那个必要。”   “因为最需要道别的那个人。”   “已经道别过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林中伏杀   一处有些萧瑟的山林之中,虽未落雪,但也是万木凋伤。   商离行走在山林之中,目光静静望着前方。   方别不在应天府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先前往应天府也不是为了见方别,而是想要首先确认商九歌的安危与状态。   在确定商九歌在自己的意志下过得很好并且暂时不打算回华山之后,商离也就没有想过强行带着商九歌离开。   而与秦的相遇则算是意料之外,因为如果秦不来见商离,商离并不会主动去见秦。   但是秦的出现,同样有利无害。   他的心中淡淡盘算着,秦并没有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样咄咄逼人与气吞山河,当然与交谈的对象是他有关,而对于秦的目的,商离既不全信,也全非不信,不过想要真正看清一个人,一定不能听他说什么,而要看他去做一些什么。   而正在商离思索的时候,一只利箭破空向着商离袭来。   商离面色不变,抖手出剑,只见寒光闪过,那道箭矢瞬间被凌空切成了两半。   但这声响箭只是一切攻击来临的前奏。   随后是轰然的枪响和更加急促的枪声,数发弹丸从不同的角度向着商离浑然不讲道理地乱枪打来,商离面色不变,鼓荡灰袍,真气灌注之下,灰袍涨的如同气球一般,坚如钢铁,那些弹丸击打在上,竟然浑然不能入。   “来者何人?欲取在下性命何不出面相见?”商离气贯丹田,沉沉说出,声音穿透了大半个山林。   但是却并没有人应答。   其实这一路上,商离所遭遇的暗算真不在少数,并且这些大多都是出自罗教之手,毕竟商离是而今中原武林唯一一个还在外行走的掌门,就好像小儿持千金行于闹市之中。   商离当然不是浑然无自保之力的小儿,然而他的身份与武功,恰恰是那千金之重。   因为道理就是那么的简单,罗教之前接连在中土栽了那若大的跟头,自然是需要不择手段的报复来倾泻自己的愤怒。   这个时间点的商离下山,就毫无疑问成了众矢之的。   但是——像这样强度的暗杀还是第一次。   因为之前商离的行踪飘忽不定,脚程又快,罗教并没有办法组织起来足够强大的暗杀人手。   但是这一次,却又有些不同。   之前商离的行踪一向是避开了大城重镇,行走也尽是些僻静道路,虽然说大多数人都能够猜到商离下山是要赴方别之约,但是方别目前的消息是在江西白鹭书院附近,所以试图阻截商离的力量也大多是在山西周边布局。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商离不管不顾地越过山西,直扑应天府,这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也让不少人的计划落了空。   但是现在不一样,商离明确出现在了应天府,并且接下来可能会去山西,那么两点一线的路线一旦确定,再布置陷阱就容易地多。   况且结合商离喜欢走幽静道路的习性,恰恰可以守株待兔。   如今,就真的逮到了一条大鱼。   回应商离的只有下一轮枪响。   用远程的火器去暗杀一位江湖榜前十的绝世高手,在此之前尚且没有先例。   至少说,没有成功的先例。   但是随着火器的发展,这种高效的远程武器绝对会取代弓箭用来做这种用途,只是不幸商离给他们提供了这个机会。   商离听到了枪响的声音,也可以感知到那从四面八方向自己飞来的弹丸,他已经被包围,如今就好像是困兽犹斗的囚徒。   念已至此,这个老人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何至于此。”   这样说着的同时,他在所有弹丸尚未抵达的那一刻,高高跃起。   如果你跳的足够快,那么就能够躲开子弹。   只要你跳的足够快,也足够高。   一味的防御只是被动挨打,只有主动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   虽然说老人对于那些对他攻击的火器不甚了解,但是再无知的人也知道,这种指向精准的武器,其最大的劣势就是瞄准。   除非组成弹幕伤敌。   商离瞬间已经跳到了头上大树的枝丫之上,对方选择在树林中埋伏,当然是因为这里能够更好的隐蔽设下陷阱,同时也可以组织更立体的火力网络。   但是同时,如果第一轮的攻击没有奏效,在这样的密林中,任何的远程武器,最终都会成为累赘。   只有手中的剑才是最值得相信的。   随着商离的跃上树梢,整个森林瞬间变得有些寂静,乃至于是死寂。   然而随即,寂静的林中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商离选择用剑刺穿了自己找到的第一个人的左肺。   之所以是刺肺而不是刺心,是因为刺肺的话并不会将人当即杀死,他还可以活相当长的时间,至少能够活着叫出来。   但是肺叶一旦被刺穿,肺泡就会被血液所充满,只要你继续呼吸,那么血液很快就会把你的气管堵住,让你活活被自己的血呛死。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屏息,这样窒息而死也是不错的选择。   还有剑锋刺穿肺叶那一瞬间的冰凉,也是非常的酸爽。   此时,惨叫声在整个树林中回响,而接下来,在新的位置响起了新的惨叫。   这样的叫声是动摇军心最好的武器,同样也是唤醒恐惧的最好工具。   原本猎物与猎手之间的角色瞬间互换,整个树林瞬间陷入了惶恐之中。   本来即使是商离,在所有人屏息隐蔽的时候,他只凭借最初射来的子弹判断其他人的位置,最终顶多抓到几个人罢了。   但是这样选择抓到并不杀死自己的猎物,任由他们发出临死前的悲鸣,那么就有更多的人出于恐惧而选择移动和逃离。   恰似捉兔子的时候,当罗网张开之后,接下来所要做的就是让那些原本安静躲藏的兔子奔跑起来。   很快,第一个人便在这种被猎杀的恐惧中变得无法忍受,他蹑手蹑脚地爬下隐蔽的大树,正打算向着远方逃离的时候,商离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精准的一剑递出,刺穿了他的肺叶。   “第三个了。”商离的声音在树林中冷冷响起。   就好像是死神在你临死前冰冷的呓语。   这个男人从来不惮于杀人,你并不能用他平时的和气来判断他战斗时候的风格与性情。   而为首者也意识到了自己是正在试图狩猎雄狮的绵羊,一切都没有错,错的只是自己在错误的时间挑选了错误的对手。   原本的陷阱此时变成了作茧自缚的罗网,他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将两根手指塞入口中鼓起吹动,那一瞬间尖锐的哨声响彻整个森林,甚至盖过了同僚的惨叫声。   这是计划失败全体撤退的信号。   他吹出哨声之后,立刻毫不迟疑地翻身下树,而随后一道锋利的剑气便接踵而至,将他方才栖身的那棵大树拦腰截断。   商离静悄悄地落在了想要逃跑的他面前,并没有理会周围响起的嘈乱的逃跑撤离的响动。   “在下并不知道我的命为什么那么值钱,你们纷纷都想来拿。”商离看着对方淡淡说道。“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吗?”   对方闭口不言,心知被商离抓住想要逃离几乎没有任何可能,索性心中一横,拔出匕首向着商离冲了过来。   看着手中寒光闪烁的杀手,商离摇了摇头,不过手上没有丝毫怠慢,第二道剑芒闪过,对方翻身飞跃躲避的同时,依然向着商离冲来。   只是下一瞬间,他的额头上突然多了一柄剑。   商离再逼迫对方躲闪的同时,一剑指向了对方的眉心,直接终结了他所有的动作。   这个时候,商离才注意到他手上的动作。   他的右手依然紧握着匕首,但是左手却埋入怀中。   商离抽剑,对方仰面倒下,左手带出来一个棕灰色的油纸包,里面不知道包裹着什么东西,显得鼓鼓囊囊的。   商离神情为之一变,瞬间向后掠出三丈,随后才一剑划出,剑气切开了那个棕灰色的油纸包,只见里面流淌出来铁砂一样的黑色颗粒,赫然竟全是火药。   如果方才商离有那么一丝的手软,像是之前对付那些死士一样只是贯穿肺叶,那么对方就可以随即引爆怀中的炸药,和商离同归于尽。   这样近距离的爆炸,就算商离侥幸能活下来,也定然会是重伤。   “罗教的死士真是一群疯子,连蜂巢都很少这么干。”正在这个时候,上方的树梢上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少年声音。   商离大战之余,抬头望向对方,正看到一个穿着布衣的少年正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望着商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下方别,见过商掌门。”   “你拿什么证明你是方别?”商离问向对方。   因为两个人从来没有相见过。   “就凭这个。”少年说着,居高临下地跃下,向着商离冷不丁地一剑劈出。   锋芒如电声势如雷。   商离挥剑格挡,被少年一剑瞬间劈退了五步。   看着落地不再攻击的方别,商离掩盖不住眉宇间的震惊神色:“这是什么剑?”   对于没有见过一剑的人,第一次见到这一剑都是毫无例外的卧槽。   “一剑。”方别简简单单介绍道:“这就是劈死宁欢的剑。”   商离回忆着方才那一剑的力量与速度,沉吟片刻,“能再来一剑吗?”   方别这辈子就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要求,他笑了笑:“好啊。”   这样说着,少年瞬间从原地弹起,向着不远处的商离又是一剑斩出。   少年的剑力沉势猛,那一瞬间斩出的时候,连气势都将你完全包裹,似乎如果这一剑你选择闪避的话,那么对方可以在瞬间追上你将你劈成两半。   即使是商离,面对这一剑,还是无可奈何地选择挡了第二记。   哪怕说已经灌注了真气来防御,但是这一剑下来,商离还是被继续震退了三步。   商离仔细体味着这一剑:“再来一剑。”   方别毫不犹豫,就是第三剑斩出。   商离挡下,不由有些气喘吁吁,看着跃跃欲试想要斩出来第四剑的方别,不由连忙摆手:“够了,够了,不要了不要了。”   “现在掌门相信我就是方别了吧。”方别看着商离淡淡道。   在这个江湖上,武功永远是最好的身份证明。   这个世界上能够将商离砍得有些狼狈的人,普天之下,可能就真的只有眼前的这个方别了。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多年轻。   “相信了,相信了。”商离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他穿的非常平常朴素,看起来比想象中还要年轻一点,生的颇为清秀,脸上更是没有半点伤疤之类的痕迹,相比于一个自由练武的江湖少侠,他看起来反而更像是一个书生的感觉。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商离问道。   当然,另一方面是既然方别已经在这里守株待兔,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来埋伏他?   或者说,方别也是这批杀手中的一员?   毕竟方别自己也是刺客。   并且是目前世界上最好的刺客之一。   “等掌门的到来。”方别轻轻说道。   “这里是最适合埋伏的地方了。”   “既然你知道这里是最适合埋伏的地方,那么为什么不提前阻止呢?”商离不由问道。   “如果阻止了,那么不是半点功劳都没有了吗?”方别笑了笑:“我相信掌门的实力,所以更愿意做一个保险的角色。”   商离被方别的理直气壮一时间搞得有点哭笑不得。   “你就不怕我真的死在这里吗?”这样说着,商离指了指倒在地上那人怀中的炸药包。   “方才我差点就死了。”   “你是说这个啊。”方别笑了笑,走了过去捡起来那个被商离割开的油纸包,从怀里取出一个火折子吹燃。   “你要做什么。”饶是商离,也吓了一跳。   “点它啊。”这样说着,方别用燃烧的火折子凑近油纸包,跳动的火焰接触到了那黑色的颗粒,但是并没有想象中的一触即燃,迅速燃烧。   “这个……”商离瞬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既然火烧都点不着,刚才那个杀手是来搞笑的吗?   “我换过了。”方别一本正经地说道。 第二百五十七章 棋盘之外   山林中有寒风掠穿,虽然说没有漆黑的乌鸦从头上飞过,但是商离也感受到了方别身上微妙的神经质。   既然有能够换掉别人炸药包的功夫,你做什么不好啊混蛋。   而方别则完全没有被这件事绊住,他随手扔掉换了料的油纸包,看着眼前的男人:“总之我们找个地方去聊一下吧,掌门先生。”   “您一定有许多想问我的事情,而我也有很多事情想从您这里去的答案。”   商离看着眼前的少年,摇头笑了笑:“好吧。”   “虽然你并不是我想象中的男人。”   “但我们确实需要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   ……   南方的山林从来不缺潺潺的溪流,哪怕这些清澈的溪流此时流淌的水流冰凉彻骨。   溪畔,燃起一堆篝火,火焰舔舐着干燥的树枝向外放射出暖融融的橙黄色光芒,方别与商离坐在篝火的两侧,篝火上则支着简易的烧烤架。   烧烤架上烤着鱼,兔肉以及切成块的地瓜。   “至少说我们喜欢的食物还是挺有相似之处的。”方别看着对面的老人,笑着说道。   商离轻嗅着地瓜在火焰炙烤下所散发出来的诱人香甜气息,摇头道:“人老了总喜欢吃一些软糯香甜的食物,方小弟如今正值青葱年少,为何却如此的暮气沉沉?”   “如果暮气沉沉能够让自己多活一段时间,那么当然还是选择暮气沉沉的好。”方别赤手拿下一块滚烫的烤地瓜,一边轻轻吹着,一边将其从中掰开,露出了其中姜黄色瓜瓤,将其中一半递给了商离。   商离愣了一下,旋即接过。   “如果少侠想要多活一段时间的话,就不应该做现在您正在做的事情。”   商离缓缓说道。   方别正在做的事情,当然是指他尝试与秦分庭抗礼,不仅依靠蜂后的权威试图聚拢蜂巢的剩余力量,并且同样要挑战天下前十为自己积累声望与经验,最终打算与秦当面一战。   “我们之所以尝试变得强大,就是因为强大之后可以做一些弱小的时候做不到的事情。”方别笑着说道,然后双手捧着烤地瓜咬下了一口:“味道刚刚好,商掌门不尝试一下吗?”   商离摇头笑了笑,然后同样吃了一口方别盛情推荐的烤地瓜。   “如果按照这个标准的话,想要强大起来,只能够做到天下第一。”   “我没有想过成为天下第一。”方别望着商离静静摇头:“我只希望可以杀死天下第一。”   成为天下第一和杀死天下第一似乎没有区别。   但事实上区别真的很大。   “所以你才会向我挑战?”商离看着方别问道。   方别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对,所以我才会向您挑战。”   “你感觉我会对你有所帮助?”商离笑了笑,继续吃着地瓜:“我只是一个老而无用的老人罢了。”   “如果这个世界有人能够对我有所帮助的话,商掌门肯定是其中之一。”方别隔着篝火望着对面的老人:“您已经看过了我的剑了不是吗?”   “在您之前,我已经在白院长面前用过这一剑。”   方别缓缓说道。   白浅已经死了。   商离微微叹了口气:“那么老白是怎么说的?”   相对于两个人的资历与年龄而言,白浅在商离面前,确实称得上是老白。   “他没有怎么说,他只是回赠了我三剑。”方别看着商离说道。   商离神色微动:“春江花月剑?”   “是的,春江花月剑。”方别点了点头说道:“相比于我的剑的简单直白缺乏变化,白院长的春江花月剑堪称是这个世界最为绮丽多变的剑法了,哪怕说大巧不工,春江花月剑也不遑多让,毫不逊色。”   “只是那个时候白院长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他还在苦苦支撑着等待某个人回来,所以我们并没有办法真的酣畅淋漓地战上一场。”   商离沉默片刻:“听说你救了刘平夜?”   方别点头:“刘先生浩然气尽失,我又暴力清除了他体内的魔气与毒性,可以说今生再无踏入武学境地的希望了。”   “因为白浅院长在临死前已经原谅了他,所以白鹭书院并没有将他驱逐的立场,所以说现在刘先生正在白鹭书院进一步养伤。”   “刘平夜原本是白鹭书院当仁不让的院长人选,但是却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最终和正道失之交臂。”商离叹了口气:“我曾经修书给过老白,问他我能不能帮他清理门户。”   “他最终只回了两个字,你猜是哪两个字?”   商离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想了想,笑道:“我猜白院长回的二字应该是家事。”   商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林间溪畔回响,近处有飞鸟惊起,投向碧蓝天空。   商离笑过了之后才望着方别:“都说方少侠聪明绝顶,几乎为当世武林第一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方别摇了摇头:“谬赞而已,我并不是什么少侠,也没有像我这样的少侠。”   “至于猜出来这两个字也很简单,白院长既然不愿意商掌门插手,那么最好的回绝理由,也只有家事二字。”   “那一夜白院长在雪夜之中再演一遍春江花月夜,力尽而逝,临终之前不仅和刘平夜达成了和解,并且替自己的春江花月剑找到了传人,堪称是含笑而逝。”方别望着商离静静说道:“当然,我也因此幸运地在一旁观摩了一遍春江花月剑,这原本就是我想挑战白院长的本意。”   “这个世界最质朴不工的剑法,当然需要最绮丽多变的剑来点拨,以此触类旁通。”   “所以你有感悟吗?”商离问道:“我听说这一剑你练了十年?”   “如今算来,已经十年有余了。”方别笑着说道。   “武学原本就是一个整体。”商离淡淡说道:“虽然习武之人,评价实力高低的最好手段莫过于临阵搏杀之时的胜负,但是真正的武学高下,则是由临场的心态,境界,内力,剑法拳掌林林总总各方面的综合。”   “何萍之所以被长久地称之为蜂巢第一的刺客,就是因为她每次战斗,都能够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的杀人状态。”   “她有这个世界上最快最准的剑,而心态之流更是顶尖。”   “所以她才能够杀掉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   方别叹了口气:“听商掌门这样说,您对萍姐比我还要了解?”   方别与何萍共同生活十年,如果论了解的话,天下又有谁能够超过方别?   “了解不敢说,但是同为剑道之人,共通之处却是颇多。”商离笑了笑说道:“可是我听说最近何萍的剑钝了。”   方别没有回答。   是的,何萍的剑钝了。   甚至可以说,倘若方别不死的话,何萍的剑会永远钝下去。   因为一个怕死的刺客是做不了天下间最好的刺客的。   当然,天下间最怕死的刺客其实是方别。   “所以商掌门想要表达什么意思?”方别看着商离说道。   他有点意外商离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何萍。   “因为你一直在模仿的人就是何萍。”商离缓缓说道。   “何萍有这个世界最快的剑。”   “所以你的一剑,同样追求的是当仁不让的快。”   “但是一味的模仿,并没有办法让你真的超越。”   方别没有说话。   因为他不想承认商离说的是对的。   他确实是在模仿。   也没有办法不去模仿。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身边就是这个世界最好的刺客和她最快的剑。   方别曾经想过尝试学习何萍所有的剑,但是毫无疑问根本就学不会。   所以只能将平日里观摩到的何萍的战斗,最终将那无数剑转化为一剑,才勉勉强强用了十年的时间将这一剑掌握。   而要说方别的这一剑是否要比何萍的无数剑要强,连方别都不敢这么说。   而如今秦是连何萍都没有办法战胜的敌人,方别想要胜过他,那么就等于说要胜过自己一直模仿的对象。   就这一点来说,即使是何萍本人,也没有办法来帮助方别。   方别才必须去寻求别人的帮助。   闭门造车十年,只因为方别身边就有着这个世界最好的车。   所以只要模仿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车,方别造出来的车就不比这个世界的其他人要差。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所以方别最终叹了口气:“您说得对。”   “我通过尝试模仿萍姐的剑,走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但是如今继续模仿,却没有办法让我变得更强了。”   “如果想要尝试变强,那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寄托给时间。”商离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还有一个问题是他过于年轻。   虽然这个少年以难以想象的悟性与艰苦练习,用了十年的时间几乎攀登到了这个武林的最高峰。   但是他也只有十年的时间。   “我没有更多的时间了。”方别看着商离说道:“这一切来得太快,而很多事情,我并没有时间去一一判断然后推辞。”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此时才想起来退缩回山修炼十年,那就是真的太悲伤了。   “在我看来,你就不该去挑战秦。”商离叹息道:“我在应天府也见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的野心强大到不可想象的地步,他心甘情愿为自己的野心而死。”   “我并不认为你会是能阻止他野心的人。”   “我并不需要阻止他的野心。”方别看着商离笑了笑说道。   商离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着方别。   方别迎着商离的目光点了点头:“我并不需要阻止他的野心。”   商离这一瞬间有些糊涂了。   既然你不需要阻止他的野心,那么你这么为难自己又是要做什么的。   “唉。”方别轻轻叹了一口气:“商掌门一直都在江湖之中,所以并不曾将目光投向江湖之外。”   “而无论我也好,秦也罢,我们身在蜂巢,所以更容易看到那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大手,将整个江湖作为棋盘任意摆布。”   “我们所想要做的,都不过是想要将那只手斩断罢了。”   “那只手是哪只手?”商离问道。   “那只手是不可说的手。”方别轻轻回答道。   “所以说,你们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给那只手看的一场戏吗?”商离问道。   如果是的话,这场戏的代价是不是稍微有些大了。   大到需要整个世界给这场戏来当背景。   “不大,至少说对于那只手来说,不大。”方别摇头说道。   “他视整个江湖为棋盘,自己为棋手。”   “视整个天下为舞台,自己为观众。”   “如果说棋子能够给自己奉献精彩的拼杀。”   “如果说戏子能够给自己上演绝妙的戏剧。”   “那么他就将会击缶而歌,载歌载舞,自以为得到了无上的供奉。”   “但是却不会想到,棋盘中最强的棋子,戏台上最优秀的伶人,无时无刻不在枕戈待旦,试图向棋盘之外的那个人奉上致命一击。”   商离看着方别,听着他说出这番有些长篇大论的话,最终摇了摇头:“我不懂,也不想懂。”   “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都不懂也不想懂,但是有些人已经醒了,就没有必要继续睡下去了。”方别轻轻叹息说道。   “秦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已经醒了的人,不过我认为他的办法不行,他认为我的办法不可。”   “所以我们可以假戏真做地在这个舞台上拼杀,哪怕最终的目的是一样的。”   商离看着方别:“所以你们认为自己会成功吗?”   “我不认为自己会成功,但是有些事情,总需要有人去做。”方别说道:“至少说去做的时候应该竭尽全力,不留遗憾。”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给那只手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让他永生难忘那精彩的一天。”   “不过现在,很明显我还不够成熟,我还不够强。”   方别看着眼前的华山掌门:“所以我想恳请您的帮助,让我变得更强,至少可以在未来的那场决斗中,先击败秦这座大山,否则就没有资格去挑战幕后的那个棋手。”   “还有,我想请您陪我一起去见张真人。” 第二百五十八章 勇者斗恶龙   我想让您陪我去见张真人。   方别似乎有平平淡淡地说道。   而这句话本身并不平淡。   商离看着方别,没有直接给予方别肯定或者否定的答案。   张真人就是张不平。   武当派当代掌门真人。   武当派在湖北,距离江西不是很远。   或者说,已经相当近了。   已经来了江西,那么顺便再去一趟湖北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是商离并没有第一时间给方别回答。   他只是在等方别继续说下去。   “张真人不会下山。”方别补充说道。   俗话说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方别之前与武当派没有什么深交旧谊,贸然上山,还带着一个挑战张真人的名头,那么多半八成会被乱剑打出。   当年郭靖上全真教差不多也是这个待遇。   但是方别想让商离陪同,则还有另外一重的意义。   不过这一重意义不能说。   “你就这么想让我也和张真人见上一面?”商离看着方别,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   方别笑了笑,点头:“是的。”   他去见张不平,与商离去见张不平,都不如方别和商离两个人一起去见张不平来的有效。   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   那么如果不是三个臭皮匠,而是三个几乎在不同领域站在了整个世界顶点的剑术大师呢?   “我很久很久没有拜访过张真人了。”商离缓缓说道。   他用了很久很久这个形容词。   方别笑了笑:“既然很久没见,就更应该见一见了不是吗?”   ……   ……   “方别和商离同时出现在江西境内,似乎是有意让我们看到。”殷夜走进暗室,足音清脆:“从路线上来说,两个人的目的是武当派。”   “武当派?”秦笑了笑:“这是好事儿啊。”   殷夜在秦的面前坐下,端起茶壶给自己倒水:“蜂后殿下最近突然变得很安静。”   “从时间上来说,应该是见过郭聚峡之后。”   这样说着殷夜抬起眼看着秦:“其实我一直都不支持大人让她和郭聚峡见面,毕竟那个男人如此的危险,而蜂后殿下在平静的表面,则一直都在暗流涌动。”   秦没有直面回答殷夜,而是笑了笑:“但是你不感觉这样一来会很有趣吗?”   “我并不感觉这样会有趣,我只感觉现在很乱。”殷夜说道:“大人之前的谋划已经基本落下帷幕,所图者十有七八。”   “但是而今所谋划者,最终成者十有二三。”   殷夜在黑暗中看着秦:“我并不感觉这样是好事情。”   “同样也不感觉这些很有趣。”   秦看着殷夜,看着黑暗中的女子,看着她面前的茶杯升起的袅袅水汽。   “喝了吧。”秦看着殷夜说道。   殷夜愣了一下,然后将茶杯中的水满饮。   看着殷夜喝完了杯中水,秦才淡淡开口说道:“很不开心是吧,因为你一向喜欢掌控全局运筹帷幄的感觉,只要拥有足够多的情报和信息,再加上自己的能力与精细的操作,就可以让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十之八九如自己所愿。”   “当这个世间的一切事情如自己所愿的那样运行的时候,就会由衷地感觉欢欣喜悦。”   “但是同样的,如果说这个世间的事情事事都与自己所图相悖,那么就难免费烦躁不安,不知所处。”   殷夜听着秦说的话,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同样也没有开口。   秦笑了起来:“但是世间事,原本就不是一个人能够操纵的,连你都不会开心,那么那个人就更加不会开心了。”   “但是大人的目的并不是只让他不开心。”殷夜静静说道:“大人是想要将他拉下马的人。”   “是的。”秦点了点头:“我想要将他拉下马。”   “但是想要将他拉下马究竟要如何去做,纵观整部史书,也只有两种办法。”   “一种是起兵造反,迎面击败所有敌人最终将他从那个宝座上拉下来。”   “而第二种办法,则是简简单单地选择杀死他这个人。”   “也就是我们的老本行——暗杀。”   “就第一种方法而言,数千年的历史最终成功的不过那一二十个人,我没有骄傲到认为自己能够排在那一二十个人之列。”   “至于第二种方法的话,他一向是个很惜命的人,武功又深不可测,大内之中高手如云,凶吉莫测。”   “即使我亲自前往燕京,也未必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更别说一击即中当即远遁了。”   殷夜看着秦,轻轻笑了笑:“其实我们最靠谱的武器可能是时间了,毕竟这天下所有的帝王都是败在这个武器上的。”   “可以说是成功率最高的武器了。”   秦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殷夜:“是的,这是这个世间最靠谱的武器,只是这一次,未必会靠谱。”   “他或许还没有到长生不老的那一步,但是至少应该比我们活得都要长远。”   殷夜摇头笑了笑,倒茶,饮下:“所以我说大人真的是挑选了一个破格的对手。”   “能当这样大人物的狗,是很多人做梦都想要的事情。”   “那你呢?”秦看着殷夜。   “我自从被大人挑选的那一天开始,就不再有选择的余地。”殷夜轻轻说道。   秦不由笑了起来:“其实我很期待,倘若等到我死之后,你能够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变化。”   “如果大人已经死了的话,那么无论这个世界有怎样的变化,那么至少都与大人无关。”殷夜毫不犹豫地说道。   “真是绝情的女人啊。”秦摇头道。   “因为大人真的心有死志,或许正因为这样,大人才选择不去杀死那些原本可以轻而易举杀死的敌人。”殷夜说道。   其实现在,很多事情已经摊牌之后,两个人的交谈,便显得更加开诚布公起来。   “所以你认为我会输给方别?”秦问道。   方别的挑战,可以说是秦所面临的最近的一个危机。   “我害怕大人会输给方别。”殷夜说道。   不是认为,而是害怕。   殷夜认为秦不会输,但是害怕秦会输。   毕竟打假赛这种事情,在江湖圈从来都是数见不鲜的事情。   “我可不会对那个男人放水。”秦笑着说道:“如果连我都无法击败的话,他的那些话就成了跳梁小丑的荒诞呓语。”   “他不需要击败大人,他只要取得大人的认可就可以了,认可他可以做到大人做不到的事情。”   “因为大人想做的这件事情,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盟友。”   “这些盟友虽然未必联合,但是却拥有着同样的目标,就目前来说,方别毫无疑问是一个同盟者。”   秦不置可否地看了看天花板:“在这个船上住久了,感觉身体都要发霉了。”   “方别已经和商离见面了,如果他们真的要去武当山去见张不平,那么想必会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至少说在想击败我的这件事情上,方别是很下功夫了。”   “他需要您作为他的投名状。”殷夜淡淡说道:“如果他真的取得了您的人头,并且愿意献给那位陛下,那么他就有机会接近他。”   “听起来就好像荆轲与樊於期的故事。”秦笑了笑:“但是樊於期交出了自己的人头,太子丹送出了燕国的地图,可是最终,荆轲也没有成功,反而被嬴政用剑当堂斩断了腿。”   这样说着,秦摇了摇头:“多么讽刺,身为刺客反而被自己的任务目标在正面击败,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比这更尴尬好笑的事情。”   “但是倘若说有人敢刺杀我们的这位君主,那么恐怕这样尴尬好笑的事情就会重演了。”   但凡蜂巢中人,都默认那位陛下的武功登峰造极,甚至说干脆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否则——这位当初就能够建立蜂巢的男人,在获得了数十年如一日蜂巢所上供的无数秘籍珍宝的奉养下,反而不进则退,这也是天下第一号的大笑话。   如果说这个男人还想要长生不老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就更加的危险了。   “所以即使是而今的大人,面对我们这位陛下的时候,依旧没有任何的信心对吗?”殷夜问道。   秦看这样殷夜:“我现在唯一的庆幸就是我们的这位陛下他不想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宫城。”   “他只对长生不老权力永握感兴趣,而对什么天下第一武功盖世没有一分钱的兴趣。”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权力与财富才是最大的养料,武功只是用来守护这些养料和财富的手段。”   殷夜点了点头:“听起来好像恶龙的感觉。”   “恶龙?”秦问道。   他没有听过这样类似的词汇。   “嗯,恶龙。”殷夜点了点头:“方别曾经给我讲过勇者斗恶龙的故事。”   “他说在遥远的西方,那里生长着同样名为龙的庞大生物。”   “它像是巨大的蜥蜴,生长着鳞片和蝙蝠的翅膀,可以展翅在天空中飞翔,可以从口中吐出烈焰或者毒液。”   “这是一种可以说是世间最为强大的生物,但是它对于这个世界却丝毫不感兴趣。”   “它唯一的兴趣就是财宝。”   “它喜欢堆积如山的财宝,越多越好,没有极限。”   “它喜欢在黄金堆上永眠,这些黄金有些是别人上供给它的,也有些是自己费尽心力从村庄城镇中夺取,然后将这些财物聚拢起来,只为了收藏和观赏。”   “毕竟哪怕身为恶龙,它也没有办法用这些黄金珠宝作为食物享用。”   “当然,这种生物也有着漫长的寿命,可能稍微打一个盹,就能够度过寻常人一生的寿命。”   “方别告诉我,恶龙不常有,但是如同恶龙一样的君主却到处都是。”   “如今看来,那位陛下就是如同恶龙一样的生物。”   秦静静聆听,然后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然后呢?”   是的,这样类比起来,确实陛下也是一头强大无比的恶龙。   这样的恶龙存在于世间并没有好处。   可是这样的恶龙却真的存在于这个世间。   听起来是这样的令人不愉快。   “然后就会有勇者去讨伐这些恶龙。”殷夜笑着说道:“他们会带着全村最好的剑与盾,然后一路成长,一路磨练,最后修得绝世武功,足够杀死恶龙的绝世武功,在万众期待下斩断恶龙的头颅,然后获得恶龙的财富。”   这些是方别作为睡前故事讲给殷夜的东西。   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但是殷夜却依旧记得很清楚。   因为方别讲的睡前故事确实很有趣。   但是睡前故事到这里还没有完。   秦看着殷夜:“再然后呢?”   “打败了恶龙的勇者,会心满意足地在黄金堆上睡下,等他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自己的身体上已经不知不觉生长了如同钢铁一般坚硬的鳞片,四肢变成了飞翼和钩爪,张开口就能够倾吐出炽热的火焰。”   “他看向自己身下的黄金,那一瞬间就像看着最心爱的美人。”   “他只会嫌弃这些黄金不够多不够亮,所以会飞出巢穴侵吞更多的黄金与珠宝,那些原本欢呼雀跃认为恶龙已死的平凡人们,纷纷以为勇者被恶龙所杀死,恶龙再次死而复生,但是没有多少人知道,眼前的恶龙,恰恰是勇者变化而成,然后等待着新一代的勇者将自己杀死。”   殷夜讲完了这个睡前的故事,然后看着眼前的秦。   一动不动地看着,眼中光波流转。   秦不由笑了起来:“真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是非常的有趣。”殷夜点头说道:“开头的时候,他说这是个勇者斗恶龙的故事。”   “但是到了最后,却变成了勇者变恶龙的故事。”   “所以说能够讲出来这个故事的方别更加有趣了,其实我很期待有时间能够和他好好聊一聊,不过其实到目前为止,我好像都没有这个机会。”   因为原本是敌人,又哪里有好好聊一聊的场合和氛围。   “如果是要机会的话。”殷夜看着秦笑道:“那么很快就会有了。”   秦摇了摇头:“你的意思是?”   “在您与方别约定的决斗上。”殷夜说道。   “在那里,你们有用不完的时间去好好聊聊这个世界。” 第二百五十九章 辞旧迎新   听着殷夜的话,秦不由笑了起来。   “你这样一说,我突然开始有点期待这场决斗了。”   “就好像大人之前一点都不期待一样。”殷夜摇头说道。   “那对了,决斗的时间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我怎么突然记不清了?”秦看着殷夜说道。   秦当然没有记不清。   因为事实上只是方别向秦提出了挑战,但是时间和地点都没有定下来。   “并没有定下来所谓的时间和地点。”殷夜看着秦笑道:“不过如果大人愿意的话,我可以将这一天定在除夕。”   除夕,辞旧迎新之夜。   次日便是春节。   殷夜进一步说道:“当初方别向秦大人挑战的内容,是您与他一同按照顺序挑战您的江湖榜新榜前十成员,然后最终走到尽头的两人双双决战。”   “按照这个内容,你们每人原本应该各自战胜四个对手。”   毕竟江湖榜前十有十个人,方别和秦都位列前十,那么简单的加减法,彼此还剩下四个对手。   “但是前十之中,少林寺封山不见外客,罗教宁苦雨哪怕法王被杀,依然只是选择动用罗教在中土隐藏的力量报复而是不是亲身踏足这片土地。”   “何萍自从那越狱之后就再无踪迹,况且大人确实有击败何萍的记录。”   “如此一来,可供挑战的对象只剩下了五人。”   “舒庆被大人击败之后又被方别杀死。”   “郭聚峡自燕京千里迢迢赶来赴大人之约一战而败。”   “方别前往山西白鹭书院面见白浅,最终白浅寿终正寝。”   “华山商离则选择下山与方别见面,两个人或许已经决斗了一场,也或许没有,但是方别与商离同时出现是不争的事实。”   “而最后的那个人是湖北武当的张不平张真人,方别与商离正在赶去见他的路上。”   “如此一来,剩下的五个人归属都已经分明,大人已经可以定下时间和地点迎接方别的挑战。”   这样说着,殷夜笑了笑:“其实如果真的战斗起来,方别不可能是张真人的对手,但是方别这次去见张真人并不是求胜,而是为了求教。”   “这样一来,这场决斗就变得更有意思起来。”   “时间我刚才说过了,就定在除夕之夜。”   “至于地点,其实有很多地点可以选择,不过不妨让方别来决定最终的地点,他一定会为自己挑选一个最安全对自己最有利的地点的,对于这一点我是一直都深信不疑的。”   秦静静听着殷夜的话,然后笑了笑:“那信就交给你来写了。”   “同时,是你亲自去送?还是说只派只信鸽过去?”   现在找到方别并不是太大的难题,因为只要方别不选择可以隐藏自己,这个男人就不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而如果方别选择成为空气的时候,这个世界可能很难有人真正抓住方别的踪迹。   殷夜侧头想了想,然后微笑:“那么我就上一趟武当山好了。”   “真希望方别不会把我杀掉呢。”   少女笑嘻嘻地说道。   然后满饮面前的热茶。   站起来转身离开。   “祝愿大人武运昌隆。”   殷夜在门口回头说道。   ……   ……   “我要去武当山了。”门外,殷夜如是说道。   “去就去,还要通知我一起去吗?”门内,薛铃百无聊赖地说道。   “他可是你的蜂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绝情?蜂后殿下?”殷夜带着笑意说道。   并没有多少讽刺,更多是调笑的意味。   “正因为他曾是我的蜂针,所以才不应该相见。”薛铃淡淡道。   “既然这是蜂后殿下的意思,那么我就不坚持了。”殷夜平静说道,她用手轻轻叩击了门扉三下。   “秦大人与方别决斗的日子已经定了,今年的除夕,至于地点,我会让方别来决定。”   她这样补充道。   “我知道了。”薛铃点了点头。   门外再无声响。   似乎殷夜真的已经走了。   门内,薛铃面前的丹书字字分明工整,少女依旧在练字。   宁夏在薛铃的身后看书,等到殷夜的脚步声远离,她才抬起头来:“所以你真的不会去看方别与秦的决斗?”   “决定的事情就不该优柔寡断。”薛铃笑了笑说道:“这不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吗?”   “那个时候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宁夏点了点头,然后笑道:“没有想到你这样的人竟然也会选择做这样出格的事情。”   “所以这就算出格的事情吗?”薛铃停笔,歪头看着宁夏:“我感觉不算。”   “我感觉算了。”宁夏轻轻说道:“不过您打算那样做,有没有考虑到秦可能的反应?”   薛铃笑了笑:“我没有想过能够绝对瞒得过他。”   “一切的关键在于他愿不愿意敷衍我。”   “总之,如果说秦将他与方别的决斗日子定在除夕,那么我也将日子定在除夕好了。”   “除夕多好,辞旧迎新,新桃旧符。”   宁夏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们真是挑选了一个了不得的敌人呢。”   “你不是也挑选了一个了不得的敌人,在这一点上,你没有指责我的资格。”薛铃淡淡道:“商九歌已经见过商离了,虽然说她没有聊过两个人聊天的具体内容,不过应该是一次很有趣的见面。”   “对了。”   薛铃笑了笑看着宁夏:“黑无的调整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方别和霍萤留下来的技术对黑无有很大帮助,但是具体的成效如何,还是要看他自己的努力。”宁夏淡淡说道:“不过对于黑无而言,他是从来都不欠缺努力之类的东西。”   “他欠缺的反而是懂得及时放弃。”   “毕竟你是愚蠢的弟弟呢。”薛铃笑道:“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弟弟,我可是会很开心的。”   宁夏一瞬间沉默下来。   她看了看窗外:“你不担心那场决斗的结果吗?”   “如果方别输了,他可能会死的。”   “你不知道那个家伙有多怕死。”薛铃笑道:“他那么怕死,如果他这样还敢去和秦打一架的话,他至少相信自己不会死。”   “甚至可以赢。”   “总之——他从来还没有输过一次。”   “在秦粉碎这个神话之前,我们可以无理由地相信他。”   “难道你就不害怕因为这种相信最终满盘皆输吗?”宁夏意有所指地追问道。   “那也不过是把之前赢的给输出去了。”薛铃轻快笑道。   她站起身来,将她之前练字的桑纸折了起来,然后走到黄铜的火盆前,点火,烧纸,将燃烧的桑纸放在火盆中看着鲜红的火焰慢慢将这张字纸完全吞噬为灰烬。   “要知道。”   “其实走到方别身边的大多数人。”   “原本就已经输到一无所有了。”   “包括你我。”   ……   ……   眼前便是武当山。   白云缭绕着山体,山路弯弯曲曲地通向那座金顶,方别看着眼前这座山,突然说道:“山上吃水是不是很难啊?”   突然冒出来这个问题,商离瞬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然后笑了笑:“水往低处流,如果山上有活水的话,吃水就不算难。”   “所谓名山大川,大抵是有溪流途经的,所以古人常说什么山有灵脉之类的鬼话,事实上我总感觉,如果山有活水流经,那就是莫大的灵脉。”   “华山有吗?”方别冷不丁再问。   商离笑道:“华山有洗剑溪,我们华山派就修建在洗剑溪的上游,吃水洗漱是不缺的,但是倘若附近没有水源,那么就只能窖蓄雨水或者说干脆从山下挑水上山了。”   “这个我熟。”方别笑道:“这不就是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故事吗?少林寺好像就是需要挑水的地方。”   “非也非也。”商离摇头道:“少林寺并没有建在山上,而是建在山中腹地,甚至可以打出水井,在华山上打出水井就是痴人说梦了,而少林寺的所谓挑水入寺,更多是一种打熬基础的武学修行。”   “说了那么多,那武当呢?”方别问道。   武当山就在眼前。   两个人站在山脚下。   “山就在眼前,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商离笑道。   “就是因为山在眼前,所以说才会凭空感到畏惧。”方别望着山平静说道:“老实说,我曾经去过华山,并且看到了华山派。”   商离没有领会到方别的意思,并且,方别应该没有到过华山派才对。   如果到了,他身为华山掌门怎么可能不知道?   要知道方别今年也不过十八岁罢了。   “当然,后来我才知道我去错位置了,因为那个华山派的后面还有几个字,叫什么什么所来着。”方别这样说着,然后平静迈出了登山的第一步。   “所以两座山看似是一座山,但其实是两座山。”   “眼前的武当山也是这样。”   “对了,万一张真人不让我们进怎么办?”   “打进去吗?”   事实上拜访武当山最困难的阶段也就是爬山二字。   不过商离身为华山掌门,平日里最不缺的也就是爬山二字,方别平日里走南闯北,名山大川也不乏踏足。   不过相比于爬山,找到武当派可能更难一点。   武当山很大,并且整个武当山也并不全是武当派的。   武当派因为武当山而得名,但是武当山却与武当派没有什么关系。   武当派的道观修建在半山腰,青砖黑瓦,看起来颇有些气派。   “在下方别,求见张真人。”方别对观外的道童说道。   “什么方别李别的,没有听说过。”梳着道髯的小道士一身青衣,看着自己脚下的蚂蚁出了神,毫不犹豫地开口说道。   方别不由有些哑然失笑。   如果搁以前,方别的名字天下人当然没有听说过,少年也刻意避免天下皆知的这种情况。   但是现在不然,江湖榜已经遍及江湖,方别挑战秦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传到了江湖的各个角落。   单论名声而言,方别已经是最大的那几位人物了,再联系到方别是一个真正的少年人,差不多已经可以将少年英雄的名头安在了他的身上,如果他真的如同自己所说,能够打败秦这个大魔头的话。   但是眼前,这个小道士却不认识方别。   “那在下商离,想要拜访张不平张道长。”商离在一旁拱手对这个小道士说道。   “什么商离王离的,也没有听说过,我师父正在清修,他说了,谁也不见,最近要是来了白鸽子就拿扫把赶走。”小道士看着眼前的蚂蚁窝爬来爬去的蚂蚁,感觉蚂蚁要比眼前的人有意思太多。   自始至终连头都没有抬起。   方别和商离对视了一眼,不由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这个武当山,真的是有点太过于有意思了。   当然,张不平张道人自己本来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   “敢问你叫什么名字,道号又是什么?”方别看着这个小道童问道。   “我这么小,哪里有道号啊,名字什么的也忘记了,师父一般叫我白云。”白云看着蚂蚁说道:“你们回去吧,师父不会见你们的。”   “听说张道兄正在清修?”一旁的商离再次开口道。   白云点了点头,眼前的蚂蚁在爬来爬起:“你们很聒噪啊,要吓到蚂蚁了。”   方别不由摸了摸鼻子,看着商离:“那我们走吧。”   商离点了点头,两个人当即向着观门走去。   观门虚掩着,似乎轻轻一推就可以进去。   而道观之外,除了这个小道士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人。   既然小道士在专心地看蚂蚁,那么也就不算不告而入了。   但是两个人终究没有踏入武当观半步。   因为看蚂蚁的小道士在两个人进入之前,就已经出现在了那扇虚掩着的观门之外。   小道士皓齿明眸,黑发如漆,看着眼前一老一少的组合,呔了一声。   “说了师父不让进,你们怎么还要强闯不成。”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点。   方别低头笑了笑,看向道童:“如果你很想去一个地方,但是有人拦住你不让你去,你该怎么做?”   “我从小都在山上,这座山上没有我想去不能去的地方,所以我不知道。”白云如是说道。   方别上前一步。   “当然是想办法进去了。”   这样说着,少年一把抱起来了道童,以橄榄球冲刺的姿态冲进院门之中。   “你看,这样就不叫闯了。”   “我是和你一起进来的。” 第二百六十章 一剑   很快啊。   只一个冲刺,方别就已经站在了武当观之内。   连白云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作为张真人的道童,手头上自然是有功夫的。   但是有功夫也想不到方别会这么快。   当然,也和体型差距有关,如果白云生的再高大壮实一点,方别也就没有办法像揣着橄榄球一样将他拖进院子。   但偏偏白云生的娇小玲珑。   “你在做什么!”白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就让遭遇了在家门口被人劫持的经历。   而且对方抱着自己就是一个一百米冲刺冲进了家里自投罗网?   “非请莫入。”方别轻轻把白云放在地上,笑道:“所以我这不是进来了吗?”   白云这才终于正眼瞧了方别。   之前他不知道什么方别李别,什么商离王离,那么现在,方别就教教他什么叫做社会的险恶与毒打。   “还有,以后你再听到方别两个字,你将就想想是怎么被我揣在怀里跑一百米冲刺的就行了。”少年理所应当地说道。   在教育小孩这件事情上,方别不得不说是真的很有天赋。   白云不由有些气鼓了脸,但是想到方才方别冲过来的那一瞬间,自己生平所学竟然一样都排不上用场,瞬间就又感到非常的无力。   “师父!”他回头对着不远处的三清殿大声喊道:“有人欺负我。”   如果家长离得比较近的话,叫家长是一件真的很吓人的事情,尤其是当家长还很厉害的情况。   不过等到白云的声音落下,三清殿中仍然没有人出来。   “这个。”白云愣了一下,随后又叫了起来:“大师兄!大师兄出来了!”   “有人欺负我。”   方别静静站在白云的面前看着他的表演,而白云自己终于有点站不住了。   “那个。”白云看着方别:“好吧,我认输了。”   在没有办法召唤队友痛击敌人的前提下,他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处理方别。   方别笑了笑:“所以说拜访要有正确的姿势。”   这样说着,方别望向前方的三清殿轻轻开口道:“晚辈方别,前来拜见张真人。”   方别的声音很轻,但是却附加着横绝的内力,音波一路向前,笔直通畅无碍。   而随即,三清殿中响起了一个老者的声音:“白云可还好?”   老者声音刚出,白云就赶忙跑了过去,而方别静静等在原地,听到了殿内的脚步声渐渐传来。   “师父,就是他闯的门。”白云跟在一个身穿洗的快要掉色的布道袍的老者身后走了出来,一出来就指着方别告状说道。   方别看着这个老者,双手抱拳行了个见面礼:“晚辈方别,见过武当张真人。”   白云在张不平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出来:“师父,打他!”   “远来是客,这不好吧。”张不平笑吟吟地说道。   “晚辈千里迢迢而来,正是为了讨打来的。”方别看着张不平认真说道。   张不平不由笑了起来:“千里而来讨打,那这皮是真有点痒痒了。”   这位武当的张真人布衣草鞋,简朴至极,其名为张不平,但是看起来是真的有些过于平凡了。   他两手空空,清瘦矍铄,只有眼睛格外的锐利有神。   “我来请张真人看看我的剑。”方别望着张不平继续说道。   “剑呢?”张不平问道。   “在手上。”方别这样说着,伸手,一柄长剑瞬间从衣袖中弹出来,随即被少年握在手中。   这种变戏法一样的本事让白云看得津津有味,毕竟白云在山上已经无聊到开始看蚂蚁,一时间看到方别的戏法,瞬间开心了许多,几乎要冒出星星眼了。   不过自己的初衷依然没变:“师父,打他!”   “他欺负我!”   张不平回头摸了摸白云的头:“不要天天打来打去的,打架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再说,如果这位方小友想欺负你的话,他大概有很多欺负人的办法。”   这样说着,张不平看向方别手中的剑,点了点头:“稍微有点意思。”   “那我现在能对真人出剑吗?”方别问道。   张不平点了点头。   然后方别再无半点犹豫,他握剑在手,瞬间前突斩出。   方别永远就只有这一剑,就好像程咬金的三板斧一样,如果不是天下排名前二十靠前的好汉,那么连三板斧都接不下。   可是眼前的张不平两手空空。   如果偷袭的话,对方手中没有武器当然是最好的时机。   即使是方别,也要先确认一下张不平是否准备好了。   方别知道自己的剑很厉害,强如宁欢汪直这样的存在,面对方别的剑,也必须用兵器与之对抗才能够勉强维持。   但是张不平手中不要说剑了,连一把拂尘都没有。   不过张不平点头了,那么方别就会选择毫无保留地出剑。   因为他是张不平。   被许多人怀疑可能是整个江湖最强的那个人,或许没有之一的存在。   少年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前扑,这一瞬间白云才明白刚才方别是真的和自己闹着玩的。   当这个少年真正准备攻击乃至于杀人的时候,他的目光与气势,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铛!”   空气中传来了一声轻响。   就好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方别握剑回荡,不可思议地望向张不平:“真人,这样都可以吗?”   面对方别势在必得的一剑,张不平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根有些枯瘦如同树枝一般的手指。   张不平伸出手指,面对方别那如同雷霆一般的斩击,只是轻轻一挡一别,以慢打快,四两千斤之势,瞬间便抵消了方别的斩击乃至于借力将方别弹开。   这一切说起来容易,但是身体力行做起来又何其之难。   接化发就三个字,但是如果真的能够做到的话,那是毫无疑问当之无愧的武学大师。   “好剑。”张不平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然后开口说道。   “让真人见笑了,晚辈持剑尚且敌不过真人赤手,是晚辈输得心服口服。”方别由衷说道。   张不平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方别的剑砍别人的时候,哪怕说对方能够勉强接下,但是方别长久所受到的训练和应变,能够让他在最快速度砍出来第二剑,乃至于第三剑第四剑,最后一剑一剑连起来,每一剑都是无懈可击的一剑。   直到把对方砍死为止。   这就是方别所琢磨出来的如果三板斧没有砍倒对方怎么办。   三板斧砍不到那就只能四斧五斧乃至于一千斧,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只要砍得多,就算是钢铁也会被砍碎。   更何况是人。   但是面对张不平,却敌不过对方随手伸出来的两根手指。   方别下意识地就想到了秦。   如果拿这一剑去砍秦的话,会不会有类似的结果?   “你的剑我是接下了,但是接下并不意味着你的剑不好。”张不平看着方别缓缓说道:“大开大合,一往无前的剑有很多,但是能够臻至到这个地步的剑却很少。”   “这一剑你练了多久了?”张不平问道。   方别看着眼前的老人,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说道:“十年。”   “你有很想杀的人吗?”张不平又问道。   方别摇头:“没有。”   方别从来没有什么想杀的人,他所想的,只是能够杀掉那些想杀他的人罢了。   “那么你一定有很重要的人了。”张不平叹息说道:“能够练出来这样的剑,要么有一心想要杀死的人。”   “要么就是有想要拼命去保护的人。”   方别不说话。   因为张不平说对了。   当别人说对了某件事情的时候,如果不想狡辩,又不想承认的话,那么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择了。   如果有一个人对你很重要,她又很厉害很厉害,厉害到自己感觉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到她现在的境界,那是真的很绝望的事情。   但是你又看着她每天都很辛苦地在风雨之中拼杀,用命去换下一刻的生存。   所以不想当累赘,乃至于可以站在她身前替她遮风挡雨的想法,就会油然而生。   方别最终选择了最快最速成的这条道路。   但是现在,方别也遇到了自己的问题。   那就是他的一剑不够强。   当然——一剑是已经足够强了,说一剑不够强多少有点凡尔赛的味道了。   如果说有一剑天下间只有不到二十个人能够接住,并且只有不到十个人能够接住并且有反击的机会,那么这绝对是会被天下人所蜂拥争抢的武功秘籍。   但是方别的一剑并没有什么武功秘籍,他只是将挥剑这件事情做到了尽善尽美的打磨,这背后是十年只练一剑的努力。   可是方别的一剑终究不可能像是某位光头老师的一拳那样可以肆无忌惮无视法则地秒天秒地,他的一剑是在配套内功和高深悟性外加长期的观摩练习改进之后的结果,如今已经到了绝对的瓶颈。   方别已经几乎将这一剑的潜力发掘到了极致,可以说已经没有什么提高的办法了,方别用了十年的打磨练出了这一剑,但是,就算方别再每天挥剑一千次再挥上个十年,方别的一剑能比现在更强吗?   当然能。   但是能强多少呢?   方别自己知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少年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精通一门高深的武学招数,毕竟越强的武学就越需要时间来打磨,并且这个世界上最难受的莫过于你花了二十年的功夫练成了龙象波若功第八层,却发现出来之后还是一大堆人打不过。   如果要论武学的精深程度,无论是宁欢所修炼的大悲赋还是说秦的独尊功,都要比方别的三五神功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而方别所要做的,就是用自己更差的武功,更短的修炼时间,来尝试去打败那些百年来整个江湖最了不起的那一批人。   这一切,是真的有点太难了。   面对沉默的方别,张不平笑了笑,继续说道:“而你发现,你的这一剑慢慢变得没有办法帮你打败那些更加强大的敌人,但是你自己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是不是?”   张不平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所以我想从这个世界中用剑最好的那群人中找到答案。”   张不平笑了起来:“那你为什么要找我?”   “剑法之精妙,天下以白浅为首。”   “剑道之高远,江湖莫过于商离。”   “虽然老道我会一点一鳞半爪的剑法,但是和这两位比起来,我的剑法是真的微末小道,你来找我是真的找错人了。”   “但是您最强。”方别看着张不平说道。   “找最强的人去探讨,多少会有意想不到的帮助。”   “最强?”张不平笑了笑:“谁说的,老道我第一个不承认。”   “您接下了我的这一剑,在我平生砍过的人中,您是接这一剑最轻松的人。”方别看着张不平认真说道。   “在我来见您之前,其实我也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究竟有多强心中没有什么定数。”   “因为所有见过您的人都认为您很强,我这个从来没有见过您的人也只能相信那些人的话。”   “有位我很喜欢的人说过,想要知道梨子的味道,是需要亲口尝一尝才知道,所以我就过来尝了。”   方别看着眼前布衣的老道。   “我尝过了,并且得出了和他们都不一样的看法。”   少年慢悠悠地说道:“我认为您比他们所认为的更加强大,只不过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您比他们强上那么一点点。”   “不过当您对每个人都是只强一点点的话,您究竟有多强,就是一个非常见仁见智的事情了。”   “毕竟您从来没有真正公开和人打过架。”   张不平点了点头,然后笑了笑:“我倒不感觉自己有那么厉害。”   “不过对于你的这一剑,我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主意,你可以参考一下。”   老道看着方别说道。   “什么主意?”方别问道。   “让一剑变成真的一剑。”张不平看着方别,一字一顿说道。   方别站在原地,一瞬间如同冰水从头浇过。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一剑?   什么是真正的一剑?   “杀人,只用一剑就够了。”   “为何要出第二剑?”张不平看着方别问道。 第二百六十一章 飞刀又见飞刀   什么叫做杀人一剑就够了?   方别这一瞬间真的很想吐槽。   如果一剑就能够杀得了对方,我自己吃饱了撑的要出第二剑。   不过鉴于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方别只能够洗耳恭听。   “对付一般的敌人,当然一剑就够了。”方别这样说道。   事实也是这样,天下能够接方别一剑的人真的没有几个,可以说能接方别一剑的人都能吹一辈子。   事实上对付一般的敌人,方别自己也是不出剑的。   反正杀人的手段那么多,为什么非要用剑呢?   难不成就是因为用剑帅气的原因?   而在方别的对面,张不平缓缓摇了摇头:“对付一般的敌人只需要出一剑,对于难缠的敌人就需要出第二剑。”   “所以还有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   “你既然修炼的是一剑,那么其实你需要出第二剑的时候,你已经输了。”   张不平看着方别:“但是你现在还站在这里,说明那些战斗你最终还是赢了。”   “我并不介意你是怎么赢的,但是我想,应该不轻松吧。”   方别点了点头:“很不轻松。”   相对来说,杀宁欢是比较轻松的,因为之前已经反反复复探清楚了宁欢的实力与底牌,方别选择在最后出战,并且战斗前也尽量对于那个男人进行了必不可少的削弱。   而杀汪直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就算说有殷夜的配合,以及其他人吸引注意力的佯攻作战,为方别创造了单独面对汪直的机会。   可是即使如此,杀汪直依然费了方别好大的功夫。   而这些功夫归根到底,就是方别像是砍树一样,一剑接着一剑,活生生把对方给耗死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既然我一剑杀不了你,那么就只能勉为其难地多砍两剑试试运气。   当然,这其中还是有阈值的。   实力不如方别的人,方别可以一剑杀掉。   实力高于方别的人,方别可以凭借这种不讲道理的一招鲜吃遍天,就是活生生地砍砍砍把你砍得生活不能自理。   毕竟整个天下从来没有第二个人像方别这样打架的,在此之前,方别也非常忌讳暴露自己的战斗方式。   因为一旦暴露,就真的会死的很惨。   倘若说每个面对方别的人都清楚地知道方别只有一招几乎通神的剑法,只要能够破掉这招剑法方别就会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一样无力。   而此时此刻,方别的红利期已经过了,他再也不是隐藏在暗处的刺客,别人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取自己的姓名。   但是如同堂堂正正战斗的话,方别的这一剑,是不够的看的。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存着一剑杀不死就出第二剑的心呢?”张不平开口问道。   方别沉默片刻,然后开口回答道:“因为我不想死。”   如果一剑用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方别没有办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结果。   他想活下去,想无论打多少次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都是自己。   “所以这就是你的一剑最大的弱点。”张不平望着方别说道。   “你的这一剑,只是将速度力量与技巧训练到极限的产物。”   “就好像是最好的工匠一锤一锤千锤万锤锤炼出来的完美造物。”   “但是即使再如何完美,这依旧只是一件作品,而不是艺术。”   方别摇了摇头:“我不想要什么艺术。”   “我只想活着。”   他其实明白张不平的意思。   方别的那一剑虽然强,但是却没有强到可以横扫身前一切敌的程度。   方别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在面对强敌的时候,也没有想过就非这一剑不可。   在少年锻炼的后期,他认为在追求这一剑的极限意义已经不大了,就好像玩网游升级装备一样,到升级的后期为了一两点属性的加成往往要付出十倍百倍的金钱和精力。   他更追求一剑的稳定性,那就是他一剑砍出去之后,还有实力去再砍出第二剑。   并且还是相同的配方,还是相同的味道。   量变引起质变,蚂蚁多了也能够咬死大象的。   然后就出现了之前砍汪直砍了几百剑的情况。   这就有些不能接受了。   当时砍宁欢的时候,宁欢心境当时已经乱了,接连受挫又被方别以逸待劳,月下决战之时,宁欢顶多只发挥出了八成的实力,而方别则几乎超常发挥的表现。   而在于汪直战斗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两个人基本上都是十成的实力出战,方别第一剑没有拿下来,就只能陷入了疯狂打铁的窘境。   这并不是说汪直就真的强过了宁欢,事实上恰好相反,如果汪直与宁欢真的打上一场,十有八九宁欢会占据上风,只是偏偏方别对于这种真气雄厚防守严密的选手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而这次的挑战对象秦,则堪称是汪直的全方位高配版,并且几乎没有弱点。   这也是方别所焦虑的根源。   “兵家有云,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张不平叹了口气说道:“我所谓的一剑,并不是真的以伤换伤同归于尽的搏命攻击。”   “而是将自己的所有信念都寄托在这一剑之上。”   “瞅准那个必杀的破绽与时机,然后用自己最擅长的一剑去终结对手。”   “这才是一剑的精妙之处。”   方别有点愣住了。   其实道理他是懂的。   说白了不就是小李飞刀吗?   小李飞刀,刀无虚发,出招必中,刀刀毙命。   小李飞刀为什么那么神?   李寻欢既然有这样的飞刀,还怕什么上官金虹,见面就不由分说地飞刀怼上去,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不就行了?   但是这样当然不行。   为什么小李飞刀刀无虚发?   那是因为李寻欢没有把握的时候他就当自己手里没刀。   只有当他相信自己找到了那个必杀的破绽,并且只要出刀就能杀人的时候,他才会选择将手中的飞刀甩出去。   仅此而已。   李寻欢的飞刀与其说是暗器,倒不如说是他整体武功在飞刀这门兵器上的精髓体现。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说穿了谁都明白。   但是明白了道理就会做吗?   大多数人都听过很多大道理,但是又有几个能够好好不留遗憾地过完这一生?   知易行难有多难可不是嘴皮子一张一合就能做到的。   不过这一瞬间,方别突然意识到,自己大概能够做到。   不过他只是没有这个勇气与觉悟罢了。   相对来说——萍姐才更接近那个小李飞刀的境界。   萍姐生平有过无数次战斗,其实生死搏杀也就意味着,参战的两个人必须要死一个。   这大概是这个世界最残酷的事情。   就好像两个角斗士各自在自己的角斗场连胜了一千场战斗,各自成了不败的传说。   但是两个传说碰撞在一起,那就注定要陨落一个传说。   而在萍姐面前,她就是那个永恒不败的传说。   其实萍姐的很多战斗中,她才是更弱的那一方。   毕竟萍姐是九阴绝脉,先天真气有亏,只能够靠招式技巧伤敌。   但是偏偏,萍姐就能够抓住那唯一的破绽,最终给敌人致命一击。   这也是为什么萍姐说她能够杀秦,秦也相信她能说到做到。   只是说,萍姐如今已经失去了置之于死地而后生的心境了。   正如同那句话——当一个刺客不想死的时候。   他就离死不远了。   方别是那个永远都不想死的刺客,所以他永远不会将自己的全部赌注都放在那一剑上。   而眼前,张不平告诉他,如果想要提高的话,那么就要练好真正的一剑。   而不是将千锤百炼的一剑重复千百次。   方别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老道:“张真人相信我能够做到吗?”   “其实,连我都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一剑当然是剑道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或者说最简洁的杀人境界。   根本不追求所谓的技击剑法,不追求所谓的格挡交锋,见招拆招。   任你有千般万法,我只有一剑,为取你命而来。   这也意味着,一剑用出,如果你不死的话,那么我就要死了。   方别的一剑是可以重复的,他可以将那一剑重复千百次,直到把对方像是砍树打铁一样砍死为止。   说白了,就是真正的做题流题霸,上了考场睥睨四野,打开考卷奋笔疾书。   无他,手熟尔。   老子只要做题做得足够多,那么就不会碰到我不会的题。   如果碰到了,那说明我做的还不够多。   方别练了足够多的一剑。   单纯这一剑的话,方别可以说就是这个世间的最强。   而张不平也一言点破了方别这一剑的弱点。   强则强矣,但是没有灵魂。   方别只是将自己在月夜下,风雪中所练的无数剑化作一剑,毫不讲理地怼了出去罢了。   这天地间只有一个方别。   所以这天地间也只有这一剑。   凭借此剑,方别能够成天下前十的高手。   他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反而学这个世界上最笨的剑。   无他,因为方别清楚,只有这最笨的剑能够帮自己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但是这剑实在太笨了,笨到如果对方能够抗住这一剑,那么方别没有任何转圜的空间,要么转身就逃,要么就只能一门心思地把这一剑一剑剑砍出去。   如果边砍边唱着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那就更加的应景了。   而张不平的意思则是,方别利用自己之前练剑所锤炼出来的剑感,利用自己所观摩那无数场战斗所得到的经验,最终将其融汇贯通成一招没有招式的剑法。   如果说笨剑是将一剑锤炼雕琢到没有破绽,然后用这没有破绽的剑去砍人。   而张不平想让方别用的一剑,则是根据敌人的功法与招数,寻找到最适合杀死对方的那一剑,然后用出来。   这听起来有点像独孤九剑的味道了。   但是独孤九剑不管怎么说,也有破剑式破掌式破气林林总总的九剑,还有那么长的总纲和分纲,摆明了也是学霸武学。   而方别如果练这一剑的话,那么他自己就是一本活着的剑谱。   在过去的岁月里,因为练剑的缘故,方别几乎看过了每一本剑法的武功秘籍,甚至有精力将不同的秘籍分门别类划分等级,这可不是在家闭门造车就能够做到的。   方别叹了口气。   如果真的改练这一剑的话,那么他就要抛弃那稳重得体值得信赖的笨剑,而去尝试这种如同天外飞仙灵光乍现的神经刀武功了。   怎么想都有点心有不甘。   “对了,张真人。”方别突然说道。   “你且说。”张不平是真的属于那种非常平易近人不摆架子的老前辈,当然,前提是你要见到他。   张不平虽然没架子,但是人是真的不容易见。   “我从今天开始,不练剑了。”方别脱口而出,然后摆手:“串了串了,我又不是温华。”   “我的意思是说,从今天开始,我不练一剑了,我练二剑怎么样?”   “就是说,我一边还是可以用那笨笨的一剑,但是我同时又尝试练那天外飞仙一般的一剑。”   “笨剑加巧剑,就是两剑。”   “两剑不好听,那姑且叫二剑好了。”   “如果有哪一天,我能够把两剑融会贯通,这就等于说是大成了。”   “这个时候,我的剑就叫不二剑。”   “真人你看怎么样?”方别笑着说道。   饶是张不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前这个嬉皮笑脸起来的少年。   “贫还是你能贫!”在张不平的身后,白云冲方别做了个鬼脸,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不可以。”而这个时候,在方别的身后,传出来了商离的声音。   其实商离一直都在。   不过方别进门了,商离还在门外。   不过即使在门外,门内的声音,他还是都可以听到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二剑或者不二剑。”商离走进门中,看着方别说道。   “除非你走火入魔。”   张不平点了点头:“商掌门说的对。”   方别苦笑了一下:“所以我只是活跃一下气氛,你们别认真啊。”   “好吧,张真人您给我指出了唯一可行的道路。”   “但偏偏需要我自废武功吗?” 第二百六十二章 学剑   断崖之上,白雪飘飘。   方别与商离相对而立,随着商离的挺剑上前,方别凝重握剑,郑重回刺。   剑光一闪。   商离平静翻转手腕,方别刺出的那一剑被商离轻松挑落。   长剑落地,方别平静翻身在长剑落地的那一瞬间重新将剑捡起,并没有看向商离,但是声音已然发出:“再来。”   商离没有说话,再来就是再来,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再来了。   两个人暂时在武当山上住了下来,反正武当派的空房子还是挺多的,虽然说时间还是有些紧迫,但是就是因为时间太过紧迫,在武当派练剑才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武当派有张不平罩着,安全是绝对的安全,并且还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陪练。   是的,就陪练的性质来说,商离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二,没几个人能说自己是天下第一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商离这个陪练太称职了一点。   目前所练习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方别尝试放弃使用笨剑,而通过观察商离的动作与进攻的方式,选择用最合适的一剑去迎战,这种事情其实商九歌才是真正的内行,但是对于方别来说,是真的到了接近全新领域。   当然,即使说方别不用笨剑,少年过去练剑十年,对于剑道而来也已经是登堂入室,随手一剑就可以轻松战胜这个世间大多数人。   但是这个大多数人毫无疑问不包括商离。   尽管说方别也已经很用心地去尝试摸索商离剑招中的破绽并且尝试回制,但是问题的核心是,商离实在是有点强。   就算方别用笨剑砍砍砍,也未必能够拿下满状态的商离,而尝试用没有定手的这一剑去攻破商离的防御,就有点过于痴心妄想了。   而目前的战绩,基本上都是方别一招脆败,局面完成呈碾压的态势。   如果说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那么就是方别的韧性和心性。   如果是寻常人的话,这样连续几十次上百次被对方一招击败,恐怕心态早已经崩了。   但是方别对于这方面的失败,其实是非常有经验的。   其实商离代师收徒,商离与商九歌名为师兄妹,但是实则与师徒无异,只是商离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做商九歌的师父而已。   换言之,世界上最接近所谓一剑境界的人,就是商离所教出来的,哪怕说商九歌目前的成就一大半是自己闭关自学而来,但是要说和商离完全没关系,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在这个时候,两个人身旁突然响起了大声的叫喊:“别打了,吃饭了!”   白云站在一旁,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想必就是饭菜。   商离收剑,看着眼前稍微有点气喘吁吁的方别,笑了笑:“那就先这样吧,吃过饭再练。”   方别轻轻点了点头。   篮子里是很简单的饭菜,一碗青菜炒豆腐,一盘菠菜炒鸡蛋,两尾蒸咸鱼外加上白米饭,就是今天的午餐。   这想必是武当观做好的午餐,只是送菜的是白云,却让人有一些意想不到。   毕竟刚见面时候的那些过节,白云对方别的观感可真不能说好。   看着方别看自己的眼神,白云撇了撇嘴:“师父让我来的。”   “谁让你来的都一样,总之让人有饭吃是非常大的恩情。”方别笑着说道,然后摸了摸白云的头。   白云没有能够避开,小道童抱着头后退两步:“我和你关系没有那么好吧!”   他带着些许的不满。   方别看着白云:“你应该也没吃饭吧,所以一起来吃吧。”   “我肯定是吃过了才过来的啊!”白云大声说道。   方别笑了笑,其实哪怕没有吃过,现实也不会像动漫那样,对方逞强的同时,就会听到肚子咕咕的叫声。   “你不吃我们就都吃完了,一点都不会给你剩的。”方别认真威胁道。   白云抿住嘴唇:“吃完就吃完,谁怕谁啊!”   而另一边,方别已经摆开了碗筷,看着白云:“别说有的没的。”   “过来吃吧。”   所以当白云最终端上饭碗的时候,方别看着白云:“果然真香定律是支配整个宇宙的运行法则之一。”   “你说什么!”白云就有点不高兴了。   方别看着白云:“香吗?”   白云用力点头:“当然香了,这可是叶师傅做的饭菜。”   饭菜的味道确实不错,虽然菜色简单,但是材料新鲜烹调得当,堪称美食。   方别哈哈大笑了起来。   但是他自己却没有拿起饭碗。   “你为什么不吃?”白云注意到了方别:“真的很好吃的,你该不会是害怕我下毒吧,所以才让我先来试吃?”   “不是。”方别摇了摇头,看着白云平静说道:“手抖,吃不了。”   白云看着方别的手,却发现少年的手正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着,以这样颤抖的幅度,确实没有办法好好吃饭。   “这是怎么回事?”白云忍不住问道:“你之前不就是在练剑吗?”   “练剑能练成这样?”   就算是普通人练剑,也很难将自己练到连吃饭都吃不了的程度。   当然,努点力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方别可不是普通人啊,方别平常的训练强度就已经高到可怕了,区区一上午的练剑,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   “一般情况下不可能过的。”商离在一旁看着方别平静说道:“但现在不是一般的情况。”   “他今天一个上午和我过了一百七十四个回合,这并不是普通的见招拆招,而是每一个回合都是和我这个级别的剑客进行的生死搏杀。”   相同的搏杀进行了一百七十四次,并且最终方别都是失败的那一方。   虽然说每一次对的都只是一剑,但是对于方别的消耗,可远远不是当初反复练习挥剑所能够相提并论的。   但是自始至终,这个少年始终平静以待,哪怕现在休息下来整个手臂和手掌都开始剧烈的痉挛,他脸上依然是最平淡的表情说着最平静的话。   白云愣了愣:“你们练武的人都是疯子吗?”   “不疯魔不成活。”商离在一旁笑了笑:“准确来说,当世最厉害的那几个人,其实都堪称如痴似狂。”   这样说着,商离看向白云:“你可能用你师父的例子来反驳我,毕竟他看起来那么正常,却是这个世界上武功最接近顶峰的那个人。”   “但是他的平淡谦和,只是恰恰和道法相符罢了,他那样的武功,背地里下的功夫不会比我们任何一个人要少。”   “那你们练武功又是为了什么呢?”白云嘟着嘴,看着碗里的饭菜:“你们武功都已经那么高了,天下能打得过你们的人又有多少?”   “还这样练功到底傻还是不傻?”   在一旁,方别笑了笑:“傻和不傻又有谁能分清呢?”   “但是我只要知道,这是我需要的事情就够了。”   这样说着的时候,方别扭头看向商离,淡淡道:“不过如果这样练的话,我感觉我练一个月都没有办法入门。”   “想要入这个门本来就是极难的事情,因为最看重的反而是天赋,并不是努力。”商离看着方别静静道:“当然,就天赋而言,你确实有这个天赋,否则张真人不会提出这个建议,我也不会花大功夫在这里给你当陪练。”   其实从最简单来说,那就是这所谓的一剑,是没有办法闭门造车练出来的。   方别之前的笨剑可以闭门造车,那是因为他可以将这作为杀手锏反复地打磨,就算是不需要对手,也能够将这一剑练的很好。   但是这一剑不一样,没有和别人的反复练习,是根本没有办法通过自己一个人登堂入室的。   毕竟这一剑可以说是剑术的极致,而商九歌之所以能成为商九歌,是因为有整个华山派的人给她喂招。   方别看着商离,点了点头:“道理我都明白,但是开窍太慢。”   即使是方别,感觉这样做开窍实在太慢了,因为可以说开窍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不用笨剑,方别自身的实力是急速下滑的,用笨剑的前提下,方别能够和商离打一个有来有回,甚至在场面上还能显得压制,毕竟一剑一剑砍过去谁不会啊。   还能把对方砍得左支右拙,视觉效果极佳。   但是如果不用笨剑,用这所谓的一剑的话,方别连商离的一剑都撑不过去。   当然,这一剑的前提就是,我只用这一剑来解决你,所以根本就不考虑下一剑的事情。   “偏偏这个又是急不得的。”商离看着方别慢慢说道:“当然我知道,九歌是最接近一剑状态的人,只是她也并不是真正的一剑,她只是随心所欲的剑道罢了。”   商九歌化繁为简,每一剑直指剑道本意,当然厉害,每个见过她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并且商九歌又是一个非常爱打架的性格,因为爱打架本身就是一个正反馈极佳的事情,少女通过不断和强手过招,从中吸取经验,最终变得更强,既然有这样良好的正反馈,那么不爱打架简直没天理。   而商九歌打过这么多架,并且自己最终都没死,一方面是种族天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商九歌没有杀气。   杀气这东西很是微妙,商九歌没有杀气,但是商九歌真的杀过人,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杀的人也渐渐不是小数字了。   而商九歌没有杀气的原因在于,她很难主动对别人动杀心,只要你没有杀我的打算,那么商九歌就是非常够意思地点到为止,这又和商九歌从小和华山的师兄弟过招有莫大的关系,毕竟如果这种过招都动辄伤人杀人,也太过分了。   对了,需要修改一下的是——商九歌并不是和师兄弟,而是和她的师侄们。   少女毕竟是华山的小师姑,尽管看到本人的时候会无数次忘记这个重要的设定。   “商九歌那种我学不来,也不想学。”方别嘲讽说道:“她都快把自己打的没脑子了,黑无是有脑子装作没脑子,她是假装自己没脑子然后越来越渐入佳境。”   对于赤裸裸地对自己师妹的嘲讽,商离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或者说应该说方别说的对?   所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商离叹了口气:“这趟下山,其实我也存着看看她的意思,不过她似乎生活地很好,我就放心了。”   “毕竟这位师妹其实是很不让人放心的。”商离说道:“单纯从你这一路照顾上来说,我就应该对你说一声谢谢。”   方别笑了笑:“你别说,我最初是把她当做大麻烦看待的,一切最后都是阴差阳错。”   这还真是阴差阳错,方别最初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管商九歌的事情,至少说是绕着走,少女自己行走江湖本身就是一个吸引各种麻烦的吸铁石体质,而她本人由于没脑子地渐入佳境,又过于刚直,可以说是在遇到方别之前,一路不断挑事又依靠着自己出色的平事手段活了下来。   直到挑的事自己慢慢应付不过来了为止。   “阴差阳错本来就是这个江湖的魅力之一。”商离笑了笑说道。   他夹起一块炒鸡蛋放入口中,配着米饭轻轻咀嚼,在发出了赞叹之后,这位华山掌门看着方别:“其实我之前一直以为你觊觎九歌的实力和美色才把她留在身边的,直到我见你之前,我还是有这样的怀疑。”   “现在没有了吧。”方别看着商离:“不是我吹牛,美色我身边真的不缺。”   “别的不说,一个宁夏就能把你家商九歌甩出去十条街。”   商离笑了笑,他知道宁夏是谁,只是没有见过宁夏的本人罢了。   不过和方别谈论宁夏和商九歌谁秒谁这个话题,那就有些太欺负人了。   商离只是看着方别:“所以说,在这里,趁这个机会,我能不能向你提出一个委托?”   商离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方别叹了口气:“你最好别说,我一点都不想答应。”   商离笑了笑:“所以说我说了之后,你还是会答应的不是吗?”   这样说着,这个老人长长呼出一口气。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的话。”   “九歌就交给你照顾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未来之诺   方别看着商离,满眼无奈:“就不要说这种事情吧,您老今年才五十多,虽然相比于我是挺老的了。”   方别今年才不过十八,这样一想就真的非常的扎心了。   “但是以您老的身体,活一个七老八十不成问题好吧。”   事实上也是这样,空悟也好,白浅也好,都是七八十岁气血衰败而死的,并且两个人哪怕行将就木之时,其实也是异常威猛的。   商离如今算得上是当今天下前十中身体状态保持的最好的几位,甚至说还隐隐有继续上升的空间。   商离摇了摇头:“你该知道,九歌与我以师兄妹相称,但是当初带她上华山的人便是我,不希望她习武的人也是我,最终想要将整个华山基业就交给她的人也是我。”   “不得不说,这一路走来,九歌屡屡有让我感到惊喜的表现。”   说到这里,商离顿了顿:“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也越来越担心九歌的未来。”   “她是注定要成为传奇的人,但是世间传奇,从来没有一帆风顺的存在,我这趟出来之后,最终还是会回到华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后是很难再下山了。”   对于商离这个年纪来说,跨越大半个神州的奔波劳累,尤其是这一路上,基本都是步行赶路,即使是武功再强之人,也会有扛不住的疲倦感。   方别听着眼前老人的话,叹了口气:“掌门不要对九歌那么不放心好吧,我感觉九歌这段时间已经成长多了。”   商离看着方别,问道:“所以说你就对九歌放心了?”   方别一时语塞。   少年刚刚说过商九歌练剑练到不要脑子已经渐入佳境,这个时候再转弯说九歌妹妹聪明伶俐,一法通万法就真的有点牵强了。   看着方别的表情,商离一时间也哈哈大笑起来:“总而言之,简而言之。”   “而今江湖,你是我看得上的第一个少年,所以如果九歌在这个江湖上有什么风浪的话,她挡不住,我希望你来替她挡那么一挡。”   方别看着大笑的商离:“您这么看得上我我自己问心有愧啊。”   少年回答的理直气壮。   “我知道你心有牵挂。”商离止住笑声,微笑道:“所以说在牵挂未了之前,你不喜欢许下任何的承诺,因为你本质上是重信守诺之人,所以对于没有办法轻易履行的承诺,你都不会许下。”   “所以我也并不强求。”   “你可以姑且将这当做一颗种子,种子在寒冬中并不会萌发,只有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这颗种子才会萌芽生长。”   “你说不是吗?”老人说的云淡风轻。   方别叹了口气:“您真是人老成精啊。”   这就是有点把方别吃定了的感觉。   并且,方别还真的没有办法去拒绝。   因为虽然说商离确实欠他之前帮忙杀死宁欢,间接保护商九歌的人情。   但是这趟商离主动下山来见方别,已经还了这份人情。   接下来和方别一起上武当山求见张不平张真人,并且愿意在这里配方别好好练习这一剑之道。   要知道,这可以是天下间剑术最强的两个老头子合伙来点拨指教方别,这种待遇恐怕江湖百年都不曾有人享受过。   所以顺理成章的,商离想提前预支这个人情,换作对于商九歌的一个未来的承诺。   现在方别不想答应这件事情,一来是因为商离身体还好,这个条件有点多余,另一方面是方别自己尚且不能够随心所欲,更不想给自己增添什么束缚与枷锁。   白云在一旁静静听着两个人的谈话,真有一种虽然不明白,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那个叫九歌的人很厉害吗?”白云忍不住问道。   这又就成了我管你是商九歌还是周九歌的问题了。   “不算厉害。”方别回头对他说道:“但却是一个挺有趣的女孩子。”   这样说着,方别点了点头:“那就答应了。”   “虽然现在不行,但这是一个未来的承诺。”   ……   ……   千山鸟飞绝。   殷夜一身黑衣,一顶斗笠走在万木凋零的林中,积雪满地。   虽然说湖北有点南,但是偏偏武当有点高。   两相折衷,便有雪落。   殷夜悄无声息地走在满是雪花的山上,沉默前行,恰如一尾黑色的狐。   行过千山万壑,跨过大江大河。   这位信使最终不紧不慢地来到了她最终的目的地,最后来到了一座断崖之前。   断崖前是一片空地,空地上积满落雪,白如华毯。   方别便端坐在这袭华毯之上,打坐冥思,静寂如佛。   殷夜看着这样的方别,便站在空地之外,静静等待。   雪落无声,地上的积雪慢慢厚了起来,殷夜的斗笠上已经积满了雪,而方别的身上却没有落下一片雪花。   因为每一片雪花最终都在掉落前融化。   直到入夜,远方光芒收敛,整座山林愈加寂静的时候,方别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不远处的殷夜,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试着打我一下。”   “我一向不做找死的事情,因为我也是很惜命的人。”殷夜在一旁笑道。   声音清脆。   “没有想到你最后会想到修炼内功。”   方别所修炼的确实是内功,在雪地中修炼,真气运转与体外严寒所抗衡,是一种很常见的修炼方式。   “其实我是在聆听每一片雪花落地的声音。”方别笑着说道:“你信吗?”   “我当然信,你说什么我都信。”殷夜淡淡说道:“你虽然鬼话连篇,但是你却不喜欢骗人。”   “商离呢?”殷夜问道。   根据情报,商离与方别都在武当山上。   如今却只见方别,而那个老人却不知去向。   “已经没有什么可教的东西了,所以就走了。”方别淡淡说道。   “还有,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殷夜笑了笑:“你为什么要明知顾问?”   “当初还是你提出来的这个约战请求。”   “如今你见了白浅,见了商离,更来到了这武当山上。”   “所以说,和秦做最后了结的日子也该来了吧。”   “无论你如今准备的究竟怎样。”   “但是秦已经定下了日子,决战定在今年的除夕之夜。”   “至于地点,则由你来决定。” 第二百六十四章 花鸟岛   听着殷夜说的话,方别没有感到一丝的意外。   他只是笑了笑,看着眼前的少女:“能晚一点吗?”   对于现在的方别而言,时间越晚,那么自己获胜的机会就更大。   “已经很晚了。”殷夜平静说道。   “那就算了。”方别点了点头,从雪地上站了起来:“谢谢你们这段时间没有来打搅我。”   因为种种原因,方别继续隐瞒踪迹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但是另一方面,作为许多问题的源头,方别同样有被打搅的价值。   但是自始至终,蜂巢的人都没有来找方别,可以说是接近默契的行为了。   “因为秦大人并不想节外生枝,或者换句话说,你所做的确实是秦大人所希望有人做的事情。”   “那真是太好了,没有想到我和秦居然这么有共同语言,希望这次见面能够好好聊聊。”方别笑着说道。   “秦大人也是这么希望的。”殷夜认真说道。   ……   ……   当殷夜到来之后,继续在武当山上呆着意义已经不大了。   方别来到武当山,就是为了寻求足够让自己突破的契机。   而现在这个契机已经找到了,并且商离也陪方别练习了足够多的时间,以至于让练习本身都开始变得可有可无。   不过方别如今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恐怕除了商离,连张不平都不太清楚。   毕竟想知道梨子是什么味道,只有亲口尝一尝才能够最清楚。   但是唯一尝过这颗梨子的人已经回华山去了。   “花鸟岛。”当殷夜回到秦的面前时,是这样对秦开口的。   “这就是方别最后决定的地点?”秦略带疑惑地说道:“这个花鸟岛在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名,即使是秦,他也不是能够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   现在秦反而比较好奇,方别是怎么挑选出来这个地方的。   “我本来也不知道,直到方别拿出来了地图。”殷夜笑了笑。   “地图?”秦就很好奇了:“什么地图?”   “长江口地图。”殷夜说道。   “花鸟岛是孤悬在长江口之外的一座小群岛中最靠东的一座小岛之一。”殷夜向秦耐心解释道。   “花鸟岛。”秦不由笑了起来:“这是我也没有想过的一个地点,他居然挑选了这样一个中立地点。”   挑选地点的人当然要比挑选时间的人更加具有优势,毕竟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只挑选时间并占据不了天和,但是地利的话,通过挑选自己熟悉或者说提前布置的战场,将会占据极大的优势。   但是现在,方别几乎是信手选择了一座无人的荒岛,即使是方别,也很难对这座岛屿进行是什么提前的布置与安排,况且他声明地点之后,在决战之前,秦这边肯定会对这座花鸟岛进行进一步的探查来确保方别没有提前的布置。   “在下也不明白,不过挑选这座极东之地的荒岛,最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不易观战。”   “不过四面环海的话,逃脱也变成了非常困难的事情了。”   秦不置可否:“那么他会在除夕那天,在这座花鸟岛等我了?”   “是的。”殷夜点了点头:“虽然平时他显得有些慵懒乃至于轻浮,但是对于说出口的话,他一向是非常遵守的。”   秦嗯了一声,然后道:“我突然有点好奇,这段时间,他接连见了白浅商离以及张不平三个绝顶的武林人物,究竟对他有什么帮助?”   “大人也会好奇吗?”殷夜笑道。   “我当然会好奇。”秦点头说道:“虽然我知道,无论他学会了什么,最后都会在我面前施展,让我亲眼目睹。”   “但是即使知道这个,也同样会感到好奇。”   “所以说大人也会担心自己有输掉的可能吗?”殷夜笑着问道。   “这世间从来没有常胜不败者。”秦淡淡说道:“况且我之前也不止败过一次。”   “只有败了还能够爬起来的人,才可以迎来最终的胜利,我一直相信这一点。”   “但是这与我的好奇并没有什么影响。”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我的回答就是我不知道。”殷夜摇头笑道:“我当然也想知道,方别究竟又磨练出来了什么秘密武器,但是可想而知,他是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处于敌对状态的我的。”   “除非我能够告诉他同样重要的情报。”   说到这里,殷夜嫣然一笑:“很显然,我就算有这样的情报,我也不可能会和他交换的。”   “懂了懂了。”秦有些无奈地摇头说道。   “总之,我更希望。”   “这次见面,方别能够给我带来更多的惊喜。”   ……   ……   “决斗的时间和地点都定了。”殷夜站在门外说道。   “除夕之夜,地点是花鸟岛。”   “你不要好奇花鸟岛是在哪里,你只要知道花鸟岛是一座长江口外的海上小岛就够了。”   “我已经说过我不去了,你告诉我这些也没有用处。”门内,薛铃的声音静静响起。   “我不认为薛姑娘是这样不近人情的女子,所以才来告诉薛姑娘一声。”殷夜这个时候没有选择用蜂后殿下来称呼薛铃,反而选择了薛姑娘这个叫法。   “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你可以走了。”薛铃静静道。   这便是逐客令了。   哪怕说殷夜根本没有走进房间。   “遵命。”殷夜笑道。   她随着脚步声逐渐消失。   再无半点声响。   “我还是有点怕她。”门内,薛铃悠悠叹了口气说道:“在他们这些聪明人眼中,我可能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笨拙。”   “但是至少现在,你还是把自己的真实意图隐藏的很好。”宁夏淡淡笑道。   现在宁夏可以算得上是薛铃的贴身侍女,再加上商九歌这个保镖,薛铃的行头还是蛮足的。   其实老实说,薛铃现在真的很需要能够值得自己信赖的亲信,而刚好,薛铃在霄魂客栈所认识的那些人都很合格。   听到宁夏的这句话,薛铃勉强笑了笑:“不过,换句话说,方别将决斗的地点选在了这个什么花鸟岛,确实对我们的帮助很大。”   “既然这样,我们的行动时间,也可以定在这个除夕之夜了。”   少女看着镜中的自己。   如是说道。 第二百六十五章 见与不见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楼船顺着长江口一路而下,最终在海上抛锚停留。   花鸟岛是一座小荒岛,没有能停留这座楼船的码头。   如今天下皆知,方别将会和秦有一场决战。   不过决战的地点,却暂时被刻意地隐瞒。   就算有人知道他们两个人挑选在这样一座海外荒岛上进行战斗,仅仅是赶过来的功夫,就毫无疑问很费功夫。   秦就站在从楼船中吊下来的小船上,一路向着花鸟岛靠近。   花鸟岛真的很小,但是好在并不是一座光秃秃的荒岛。   既然名为花鸟,那么自然有花有鸟有树。   唯独不见有人。   船靠岸,搁浅,秦弃船而上,独自一人。   “方别,我来了,你呢?”秦开口说道。   声音几乎能够盖住涛声。   而在树影之中,方别的声音也慢慢响起:“我当然也在,早来也总比晚来好。”   少年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声音,所以秦也很快根据声音找到了方别的位置。   这座岛屿是真正的荒岛,没有人来开发,一切都是野蛮生长的样子。   所以说当然没有一片平整好的土地。   在灌木森林所覆盖的绿色之外,更多是怪石嶙峋的海滩与山坡。   方别就站在最高的石头上等待着这个号称世间最强的男人。   两个人远远对望。   “你带的人比我想象中还要少。”方别看着独自一人而来的秦,笑着开口说道。   在之前的每次决斗中,事实上都有着数量颇多的观众。   “因为你挑选的这个地点,本身就没有想让我带太多的人过来。”秦笑了笑说道:“更何况我也并不想带太多的人来到这里。”   这样说着,秦纵身一跃,整个身体如同大鸟一般腾空而起,然后落在了距离方别最近的那块巨石之上。   两个人各自占据一块巨石,所以可以隔石对望。   “你自信可以战胜我吗?”望着远方的少年,秦朗声说道。   他黑色的长袍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方别笑着摇了摇头:“完全没有。”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来?”秦淡淡问道。   “因为我需要来,而您也愿意陪我来。”方别笑着说道。   “事先说明,我可完全不会放水的。”秦看着方别说道:“你稍有不慎,真的会死在这里。”   “那我也事先说明一下,虽然我没有战胜您的自信,但是杀您的自信,多少还是有一点的。”少年说话一直带着淡淡的笑。   “听说你在张真人那里学了不少东西?”秦问道。   “恰好相反,在张真人那里,我只学会了一点点东西。”方别摇头道:“反而忘掉了更多的事情。”   “其实我一直有些问题想要问一下您,不过就是害怕您不会给我想要的答案。”   秦笑了笑:“这些问题曾经有个人想问过,但是他差一点就被我打死了。”   有个人当然就是郭聚峡了。   “只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不是吗?”方别看着秦:“这里只有你我,或者至多有那么一两个不相干的人。”   “这里并没有什么不相干的人。”秦静静说道:“至少我没有带不相干的人。”   “那么在的人都是相干的人了?”方别笑道:“既然这样,那就开始吧。”   闲话说够了,那么自然就是战斗本身了。   否则两个人来到这处荒岛做什么?   不过方别的话音落下,站在两块巨石对望的二人,最终都没有选择出手。   那一瞬间,沉默甚至是今晚的康桥。   而打破沉默的人还是方别:“为什么您不出手呢?”方别开口问道。   秦摇了摇头:“我认为先出手的那个人应该是你。”   从两个人的武功身份年龄各种角度上来说,最终应该出手的人,都应该是方别。   “那真是抱歉了。”方别摇了摇头说道:“我刚好暂时得了不能先出手的病。”   “我怎么听说你之前从来都是先声夺人的主儿?”秦开口问道。   虽然说之前关于方别的情报并不多,但是随着不可避免的出手的增多,少年的情报也逐渐暴露了许多。   “所以我才说这是最近才得的病。”方别微笑说道:“还有一件事情。”   少年平静说道:“您知道薛铃会选择在今天,趁您不在的时间离开吗?”   秦沉默片刻,然后看向方别:“知道。”   “但不能装作知道。”   ……   ……   薛铃并不在楼船之中。   因为少女已经表示过,对于这次方别与秦的战斗,她并不是很感兴趣。   也没有观战的想法。   如果在楼船之上的话,那么她此刻孤悬在海上,便是完全的动弹不得。   但倘若她还留在应天府,那就有些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味道在里面了。   少女已经打点好了行装。   其实她的行装并不多,毕竟来的时候她几乎是孑然一人。   这次离开的时候,身边却多了一些人。   以及多了一重的身份。   除夕之夜,是没有月亮的,不过天空晴朗,便有满天星斗。   星斗之下,少女推开了门。   门外有人。   无月无影,星影散乱。   殷夜站在薛铃的门外,巧笑倩兮。   “蜂后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殷夜这样说道。   薛铃低头微微叹了口气:“既然你们已经默许了,那么为什么还要拦我?”   “默许?”殷夜微笑重复着这两个字,然后摇了摇头:“我们从来都没有默许过蜂后殿下做任何的事情。”   “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你们会允许我与郭聚峡见面,你们该知道,如果我和他见面的话,会聊一些什么事情。”   “会聊什么事情呢?”殷夜微笑道:“我们又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们会聊哪些事情?”   “还请蜂后殿下告诉我,你们这趟出去,究竟要到哪里。”   “这样的话,至少我还能够给秦大人一个交代,至少将来去算账的时候,也有个目的地。”   眼前这个黑衣的女子说的轻描淡写,声音在寒风中飘摇。   薛铃看着对方,轻轻开口说出来了两个字。   她说出口的是九歌。   那一瞬间,在薛铃的身后,商九歌向着薛铃冷不丁地一点寒芒突刺而出。   殷夜脸上的笑容依旧款款。 第二百六十六章 变化   商九歌的剑,这个世间能够无视的人真的不多。   而殷夜,怎么看都不像是其中之一。   而这个问题在下一瞬间就有了答案。   在黑暗中另一柄剑横了过来,接住了商九歌毫无保留的这一剑。   他站在了殷夜的身前,并没有遮掩面容,所以每个人都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鸾云飞。   南海神剑鸾云飞。   江湖榜新榜名列天下第二十一。   虽然较之以前的排名稍有下滑,但是由于新的榜单含金量更高,对他而言或许是另外一种肯定。   当日汪直被刺杀之日,鸾云飞留在宫城之中保护汪直的替身,却没有想到被商九歌找来,两个人战上了那么一场,最终鸾云飞没有抵挡住清净世界全开的商九歌,遗憾告负。   自从那天起,鸾云飞就不知所踪,有人认为他回到了南海,也有人认为他混在了汪直的溃军之中。   但是现在,这个答案揭晓之中,却发现鸾云飞竟然选择了藏身蜂巢。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商九歌看着眼前的男人,开口清脆说道。   “我本来就应该在这里。”鸾云飞看着商九歌,笑了笑。   “难道说你从一开始,就是蜂巢的暗子吗?”薛铃望着鸾云飞说道。   鸾云飞摇了摇头:“这倒不是,是那天之后蜂巢才找到我的。”   “鸾大侠更想要真正的独尊功而已,这算是一笔各取所需的交易。”殷夜在鸾云飞的身后静静说道:“这样的话,是不是有留下你的资格了?蜂后殿下。”   薛铃轻轻咬住嘴唇,鸾云飞是毫无疑问的当世高手,并且更算得上是顶级的打手,虽然说薛铃这边的打手实力也确实很强,但是一个鸾云飞却是真的有资格镇住场面。   而在薛铃的身后,宁夏则笑了笑:“所以说,殷小姐的意思是,在证明我们的实力之前,是没有办法轻易离开的对吧?”   殷夜点了点头:“宁小姐您可以这样理解。”   “这样啊。”宁夏笑了笑,轻轻在空中拍手,掌声清脆。   在下一瞬间,一道猎豹一样的黑影自屋顶飞速落下,目标直指鸾云飞。   鸾云飞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出,却只听得叮当声响,鸾云飞手中的长剑在空中断成数节,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向后倒飞了出去,轰然砸倒一座房屋。   黑无站在所有人的中央,轻轻捏了捏拳头。   “所以请不要分神。”   方才他只用了一脚,就让随手迎击的鸾云飞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你鞋子上究竟是什么!”在远处,尘土之中,鸾云飞传出来痛苦的呻吟声。   他当然有自己的自信,那就是他的剑至少能够破掉黑无的黑天魔功,就算破不掉,也不可能被这样直接一脚踹断了手中的剑。   “这个啊。”黑无顿了顿脚。   这时所有人才注意到这个大多数时候都是赤足的男孩,此时穿着一双就像是黑铁打磨而成的铁靴。   除了双足之外,他的双手也同样穿戴着精巧的黑铁手套。   这对于以前的黑无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因为黑天魔功之下,自己就是最强的武器。   而不需要假借任何的外物。   “如果可以通过这些变得更强的话,我想没有谁会反对吧。”他这样平静说道。   殷夜的脸色微变。   关于黑无的变化,他们也有所掌握。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男人可以变得比想象中更强。   黑天魔功原本就是将身体的潜能发掘到极致的魔教武功,所以同样也包含着无数的弊端,乃至于说用来控制修炼者的后门。   但是现在的黑无,其表现却好像超越了过往的每一个修炼者。   凭借这些更加贴近身体的坚硬兵器,他甚至可以比之前变得更强。   “不要担心,这个怪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完美。”鸾云飞在尘埃中一步步走出,看得出有些一瘸一拐的痕迹。   事实上正面被黑无破招击伤之后还能够爬起来,已经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了,如果还有再战之力,那么鸾云飞也可以看成怪物一般的存在。   至少商九歌就做不到这一点。   玻璃大炮终究还是有自己的局限的。   “所以说你有信心对抗我们两个人吗?”商九歌看着逞强走来的鸾云飞,开口说道。   少女手中的绯夜剑静静闪烁着血红的微光。   这是最真实不过的威胁了。   殷夜摇了摇头:“鸾大侠一个人当然不够,但是倘若再加上我呢?”   ……   ……   花鸟岛上,对峙的两个人依旧没有动手。   秦是没有率先动手的需求,但是如果方别也一直不出手的话,两个人这就真的变成一场静坐的战争了。   “你和蜂后殿下见过几次面?”秦突然问道。   “你不清楚吗?”方别问道。   “我当然不清楚。”秦淡淡道:“我只能确认你肯定会见薛铃一面,这原本就是我给你设下的陷阱。”   “但是我最终却没有找到你在什么时候见到了她,又是在什么地方。”   “好吧,一次。”方别老老实实说道:“不过其实没有聊太多的东西。”   那次在浴室中见面的二人,其实聊天的重点其实更多的是关于当时被抓的萍姐的事情,对于如今的种种,方别并没有提前给薛铃做好规划。   只是让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和选择,至少说目前她已经做的很好了。   “所以说,现在薛铃想要做的事情,并不是你的主意?”秦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人都不再使用蜂后殿下这样的称呼。   “不过这是你我都希望她做的事情不是吗?”方别笑道。   秦没有回答。   但是没有回答就是默认。   “从今晚开始,薛铃会离开应天府,也就是离开你的控制范围。”   “她会重新回到汴梁城,并且尝试接管西湖小筑的一切。”   “掌握原本属于那位蜂后殿下的一切,借助我曾经给她张开的那面大旗。”   “这是所有人都期待看到的变化。”   “所以为此,所有人都会给她提供便利。”   方别笑了笑,看着眼前的男人。   “甚至包括你自己,也想要看到一位在此时明确站在自己对立面,但又不是颜玉殿下的蜂后,不是吗?”   少年如是缓缓说道。 第二百六十七章 向死之人   面对方别的这番质疑,秦并没有直接回答。   他只是望着眼前的少年,微微笑了起来:“你猜呢?”   “无论猜与不猜,所做的事实终究要高于所说的假设。”方别悠悠说道:“您至少为薛铃提供了足够的便利,也为我提供了足够的便利。”   “我一直好奇您的真实想法,以及最初所驱动您的动机。”方别看着秦继续说道。   “我一直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动机,虽然越是聪明人,就越希望能够隐藏自己的行事动机,但是留在明处的时间越长,这个动机就会越难被隐藏。”   “其实在您真正展露出来獠牙之前我就研究过您。不过那个时候,您所展露出来的最大野心也不过是侵吞整个蜂巢,并且这样一来,您就会直接面对那位圣人的锋芒,这是毫无疑问得不偿失的事情。”   “所以我对此有所防备,但是却并没有太过于担心。”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您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强大,并且所思所虑,也与我最初所想并不相同。”   秦没有开口,没有纠正,只是静静听着,似乎想知道方别接下来还会说一些别的他所感兴趣的事情。   方别看着眼前的男人,摇了摇头:“假如我是你的话,在成功篡夺了蜂巢的权力之后,会第一时间和那位圣人合作,然后缓慢消化自己所吞下来的成果。”   “而事实上,圣人第一时间就开始尝试对你的安抚和诏安,但是你却杀了谢恩,随即又挫败吕渊,摆明了要当一块最臭最硬的茅坑石头。”   “这个时候圣人迫不得已把你当做心头之患来解决,不过相对于圣人亲自出手,他作为运筹帷幄的阴谋家,更希望有人可以把趁手的武器递在手中以便于使用。”   “而我们则乐意当做对付你的武器。”   “是的。”秦看着方别点了点头,终于开口说道:“有合适的武器在手,是非常愉快的事情。”   “不过拥有武器的前提是,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敌人站在对面,否则就是狡兔死,走狗烹。”   “我一直在想,倘若说薛平大人还活着的话,那么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被放出来了。”   “不过到现在薛平大人还没有出现,那么只可能有两种原因。”   “第一是薛平大人真的死了。”   “第二则是那位圣人对薛平大人的忌惮之深,以至于眼下的情况他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   “但是无论是哪种可能的原因,但是至少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那位圣人需要一位站在他面前的敌人。”   “而目前除了我,没有人能够担当这个角色。”   方别叹了口气。   所有人都在说秦是在走一条取死之道。   他原本在之前有无数台阶可以下来,但是在每个可以走下的台阶之前他都选择一路向前,最终站在了远方的最高处。   再上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但是另一方面,秦也说的是实话。   除了他,没有人能够走到这个地步,走到能够让那位圣人到坐卧难安的高度。   他武功如今整个江湖全无匹敌之人,更有蜂巢在手,更尝试整合江湖,成为新的武林盟主,乃至于可以直接对朝廷造成真实的威胁。   “但是这样,反而可以创造更多的机会。”秦看着方别继续说道。   “现在,只要反对我,就可以成为那位圣人的盟友,至少说成为他一条咬人的狗,这个门槛自从那位圣人登上帝位开始,就不曾有过更低的时候。”   “所以你也真的希望那位圣人去死吗?”方别冷不丁地问出了这句话。   “老实讲,我没有能够杀死他的信心和想法。”秦低低笑了出来:“我有过很多想法,但是这些想法最终都毫无疑问地行不通。”   “所以有时候我会想,既然我行不通的话,那么这个天下至少还有一些其他的朋友。”   “如果联合起来的话,那么肯定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展开。”   “所以我就这样做了,并且慢慢的,确实有一点让我惊喜的展开在这个世界上出现。”   “薛铃就是其中之一。”   方别沉默看着眼前的男人。   薛铃可以说是天下那么多棋子中最适合的那一颗了。   这个少女身上目前叠加了无数的Buff,比如说薛平遗孤,锦衣卫卧底,蜂巢蜂后,少林金刚不坏传人等等等等林林总总。   当初秦选择让薛铃来当自己的蜂后,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争取凝聚蜂巢的时间。   而这个时限过了之后,薛铃的存在就越来越工具人起来,但与此同时,薛铃依然有着蜂后级别的权限,她当然可以选择在秦的蜂巢继续做她的傀儡蜂后,但是事实上,如果她足够细心观察的话,那么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另外一个价值。   哪怕说这个价值是没有人会亲口对她说的。   那就是薛铃可以像现实中真正的蜂后那样,选择出走另建蜂巢。   这原本是薛铃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是随着方别的出现,以及她和郭聚峡的秘密交谈之后,这个计划就越加的明晰。   以至于现在真的只需要一个契机就够了。   而现在这个契机,就是秦离开薛铃身边去和方别决斗,这个时候,空虚的蜂巢,就正适合出逃。   “倘若说薛铃成了汴梁城的蜂后,那么蜂巢的南北就将迎来分裂,圣人会将薛铃视作更正统的继承者,那么锦衣卫也好,六扇门也罢,都将会对薛铃的蜂巢网开一面,大开方便之门,就好像当初蜂巢在筚路蓝缕的创始阶段所获得的优待一样。”   “而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薛铃的蜂巢和你手下的蜂巢对抗起来。”   “这样一来,即使是再聪明的人,也想象不到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苦肉计。”   “没有人会给自己制造可能会为自己掘墓的对手。”   “毕竟生物的第一需求是生存下去。”   “但是偶尔也有你这样一心想着毁灭一路狂奔之人。”   方别望着秦幽幽叹了口气:“不过如果这一切达成的话,你就不能在今天死去,不是吗?”   少年问道。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一   所以你不能在今天死去。   方别这样轻飘飘说道。   秦没有回答,哪怕这确实就是事实。   眼下江湖中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大魔头,才能够吸引巨大多数人的目光聚拢在他的身上,才能够让所有反对他的人师出有名。   如果秦死了的话,那么一切都将土崩瓦解,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一切都会回到最初,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所以今天无论结果如何,秦都不是应该死去的那个人。   “所以说要死的人就是你了。”秦看着方别,笑着说道。   ……   ……   应天府,街道昏暗。   群星闪烁在头顶,群星之下,众人依旧在对峙。   面对主动站出来的殷夜,薛铃的目光微微聚焦。   她轻轻说道:“别闹。”   殷夜当然也很强了,以她这个年纪能够修炼到这般境界,是真的非常不可思议的强大。   但是要说她能够和商九歌黑无相抗衡,就有点痴人说梦的味道了,并且除却商九歌和黑无,薛铃自己和宁夏同样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哪里闹了。”殷夜微笑款款,莲步轻移,不由分说地上前,向着薛铃就是一掌拍出。   薛铃与殷夜有着不打不相识的交情,但也正因为如此,薛铃对于殷夜的认识还是要较之其他人更加深刻。   此时看着殷夜一掌拍来,薛铃毫不犹豫,便与殷夜对了一掌。   斗转星移。   又是斗转星移。   殷夜精巧地将薛铃的金刚不坏掌力重新转了回去,但是薛铃却如同立地生根一样,纹丝不动。   “咦。”殷夜发出了有些意外的声音:“这又是怎么回事?”   “人总是要会成长的,不可能在一个地方跌倒。”薛铃淡淡说道:“所以我也会吃一堑长一智。”   “这样哦。”殷夜没有丝毫诚意地惊叹道,然后她后退一步:“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已经尽力了。”   她为薛铃等人让开了道路。   这样干脆利落的转变让薛铃都有一点惊讶。   说好了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薛铃离开呢?   所以说最终只是做了个样子?   但是说做样子也不算,毕竟鸾云飞这个大号的暗子都搬出来了,而薛铃这边商九歌加黑无的双保险又难以想象的硬。   除非说殷夜能够展露出来足够和黑无对抗的战力,否则说确实拦不住薛铃。   但是整个蜂巢又不是只有区区殷夜和鸾云飞二人的,如果蜂巢真心想要阻拦薛铃的话,眼前出现的也不会只有这区区二人。   不过薛铃在轻微的诧异之后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们走。”   这样说着,薛铃第一个走过了殷夜的身边,随后是宁夏与黑无,最后才是商九歌提剑而行。   四人转瞬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殷夜与鸾云飞站在原地。   “这是你的意思?”鸾云飞轻轻捂住胸口,看着表情微妙的殷夜:“还是说是秦的意思。”   “如果我说都有你信吗?”殷夜笑了笑:“还有,你的伤不要紧吧。”   鸾云飞摇头笑了笑:“只能说那小子的脚是真的很硬,不过外伤而已,只要静养一下就没有什么大碍。”   “他们这趟,是要回汴梁吗?”鸾云飞问道。   “想起来是真的有点恐怖,商九歌如今单纯论战力的话,已经排在了天下前三十的行列,黑无更是只强不弱,就算说是宁夏与薛铃,其本身的战力也是不俗,再加之薛铃如今身上的多重身份,到了汴梁之后,或许真的会掀起一番风浪。”   “这样的放虎归山,你们也真的放心。”   “这就是不需要鸾先生多操心的事情了。”殷夜淡淡说道。   “有时候我是真看不懂秦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他简直实在蓄意培养自己的敌人,这究竟是刻意,还是不小心,是让人越来越搞不清楚了。”鸾云飞依旧淡淡说道:“不过这一切与我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我对你们的江湖本身就兴趣不大,不过秦先生是真的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我会继续留在这里的。”   “直到你们登上巅峰,或者土崩瓦解的那一天。”   殷夜转身离开。   与之前薛铃所离开的方向相反。   “随鸾先生开心了。”   ……   ……   花鸟岛。   海风铺面,涛声阵阵。   在涛声中方别听着秦的话语,不由笑了起来:“秦先生你要搞清楚一点,那就是我来到这里,从来没有抱着必死之心。”   “如果不抱着必死之心如何可能将我打败?”秦朗声反问道。   “况且你也该知道,今日只有一个人能够活着从这里离开。”秦继续说道:“我一直坚信这个人会是我。”   “那可说不定啊。”方别看着秦:“我有一个主意,你可以姑且听一听。”   “什么主意?”秦问道。   “我赢这场比试,你活着离开,怎么样?”方别认真说道。   秦不由笑了起来:“你究竟在说什么笑话?”   是的,这个世间哪里有这样的笑话。   哪里有这样一场比试,输的人可以活下去。   而赢的人却要死?   “我没有说笑话,我是认真的。”   这样说着,方别缓缓拔出长剑:“如你所见,如果是以前的话,为了这场比试,我估计要准备上整整三天三夜才会登上这座岛。”   “但是这次,我其实只准备了一样东西。”   “一样东西?”秦看着远处拔剑的方别,朗声笑道:“那就让我看看啊。”   “抱歉,这个还真没有办法随便让你看。”方别微笑说道。   “我之前说过了,我目前得了一种没有办法先出招的病。”   “所以这场战斗,只能拜托秦先生您先来开动了。”   “而我只能允诺一件事情。”方别看着秦说道。   “一件事情?”秦感觉越来越越有意思了。   准备了一样东西。   允诺一件事情。   方别是不是和一杠上了。   “是的。”方别微笑点了点头。   “我所允诺的事情是,这场决斗中,我只会出一剑。”   “并且用这一剑决出我们之间的胜负。”   少年看着远方的秦,握紧手中的剑。   他的微笑绽放在脸上。   “您相信吗?” 第二百六十九章 那一剑   这大概是秦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好笑的一句话。   但是他却不能够说自己不相信。   因为方别从来不喜欢虚张声势地吹牛,他所说出口的话,哪怕听起来再怎么地虚无缥缈,最终都有成为现实的可能。   就像现在方别所说的这一句——他能够在一剑之下决出胜负高低。   “那尽管来吧。”秦纵声大笑地说道,在开口的同时,远远一拳向着方别轰出。   秦终究还是决定先发制人。   毕竟方别摆明了不想先出他的那一剑,既然这样的话,总要有一个人开启战端。   拳风所至,方别高高跃起,身下碎石飞扬,竟然是秦的一拳之威。   但是秦当然远远不止这一拳。   几乎在方别跃起的同时,秦同样腾空而起,如同离弦之箭,向着方别笔直一拳而去。   那一拳,几乎要捣碎苍穹。   少年纵声长笑,挥剑相迎,秦不管不顾,仍旧一拳打出,方别横剑胸前,不攻反守。   在下一瞬间,少年如同炮弹一样被秦从长空击落,陷入乱石之中。   尘烟四起,再无动静。   秦徐徐落地,看着眼前的乱石,淡淡道:“为什么不出剑?”   方别的咳嗽声从尘烟中缓缓响起。   “虽然说有烟无伤定律在漫画中很常见,但那主要是因为烟雾可以省去很多画画的功夫。”   少年说着这样的白烂话慢慢从乱石中走出,只见方别口角带血,走起路来也有一些一瘸一拐,他看着秦,笑道:“我不是说过了吗?”   “我只有一剑。”   “如果这一剑胜不了你,那么我就不会出剑。”   “那这还是很有意思的剑法。”秦淡淡说道:“这样的话,如果这场战斗你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剑胜我杀我的机会,那么你就会一直被动挨打吗?”   秦看着已然受伤的方别,笑了笑:“到死为止?”   “那倒不会,临死之前我一定会出一剑够本的。”方别笑道。   虽然说灰头土脸笑得有些狼狈。   秦已经不会和方别再多说什么废话,他整个人瞬间拖出来一串残影,向着无力站在不远处的方别冲去,在那一瞬间,他的手臂便勾住了方别的脖颈,其势不减,继续向前,直到将方别的身体如同风筝一般带了起来,随后狠狠嵌入了前方的巨石之中,秦才松开了手。   看着整个身体都嵌入巨石之中的方别,冷冷道:“如果我不是想留你一条性命的话,你已经死了。”   “这还是真的没有办法否认呢。”方别苦笑说道。   现在的方别已经彻底明白,面对这样的秦,如果还使用笨剑的话,几乎就是自取其辱。   秦的强大是真正几乎毫无破绽地强大,想要击败他也只有那如同天外飞仙灵光乍现的一剑。   可是到了现在,方别依旧没有找到那一剑。   没有找到那一剑之前,只能够被对方单方面地碾压虐待。   “看来你是使不出那一剑了。”秦望着有些吃力地从巨石中挣脱出来身体的方别冷冷说道。   方别摇头:“只怕未必。”   他几乎连站都快要站不稳了。   秦看了看自己的拳头:“下一拳,你可能会死。”   “那就来啊。”方别发出了嚣张的挑衅。   秦点了点头,既然有人提出来了这么奇怪的要求,那么当然就只能满足他了。   他踏步。   第一步在乱石中形成了圆形的凹陷。   第二步所踏之处皆成齑粉。   第三步他腾空而起,向着方别如龙如虎地飞扑而去。   他将所有的真气都汇聚在那一拳,那一瞬间,蒸腾的金色气焰在秦的周身燃起。   煌煌如同大日。   方别站都有点站不稳了。   他看着秦全力的一拳,那一瞬间,眼前的秦变成了两重残影。   两重变四重,四重变八重。   八重再变十六重。   这并不是秦的分身秘法,而是方别的伤势让他视线已经模糊了。   少年握紧了手中的剑。   当手中之剑握紧的时候,眼前的十六重幻影,同时合一。   然后方别也动了。   他迎着秦的来势,一步步走出,在秦的拳头抵近身体的那一刹那,方别才轻盈挥剑。   一剑如同星河溅落,又寂静无声。   秦那一瞬间就冲到了方别的身后,而方别则缓慢收剑,继续慢慢前行。   “这是什么剑?”秦在方别的身后问道。   重物落地,如同泰山崩解。   泰山不会崩解,落地的是秦的手臂。   秦的右臂被齐根斩下,鲜血奔涌如注,哪怕秦在一瞬间运转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来止血,但是再强悍的武功,也没有办法做到断肢再生。   只是秦完全想不到方别刚才的那一剑是怎么样的模样。   方别说他不是秦的对手,但是他却有击败秦的一剑。   秦相信了这一剑,但是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没有看清这一剑。   这一剑似乎斩出来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清净世界。”方别叹了口气说道。   “我说过,对于这场战斗,我只准备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清净琉璃方。”   “我只需要开一瞬的清净世界,就可以斩出来那梦寐以求的一剑。”   “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要向天下证明自己赢了这一场决斗,然后我要你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这样说着,方别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前方便是大海。   他一步步踏海而行,然后消失在那片蔚蓝之中。   只余下秦站在原地,摇头苦笑,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   ……   除夕之夜,秦与方别战于海外。   方别不败而败,自此销声匿迹,再无人知晓。   秦不胜而胜,于此役失去右臂,但仍旧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除此之外,原蜂巢蜂后薛铃出走,回到汴梁,在多方支持下,建立了新的蜂巢,与秦的旧蜂巢南北对峙,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武林一时间,陷入了一场无比脆弱的宁静中。   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宁静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但是偏偏,就是这样一场宁静暂时统治了这片武林。   ……   ……   方别缓缓睁开了眼睛。   头顶是陌生的天花板。   他只感觉整个头颅如同被刨开一样的剧痛。   强行服用清净琉璃方带来的后果,要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   “你醒了?”身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方别侧头,看到了一个破旧的木屋的角落,坐着一个穿着白衣的清丽女子。   她戴着雪白的斗笠,面纱垂下,看不清表情。   方别忘了她是谁。   只觉得她非常熟悉。   “这里是哪里?”方别问道。   “东瀛。”   颜玉淡淡说道。 第四卷 海客谈瀛洲 第一章 劈柴   一块圆圆的半干的木柴,被放在了砧板上,静止片刻,随后便有一条森亮的斧头自天空之上坠落,随后正正落在了这块木柴的中央。   只见木柴瞬间从中央分开,弹落两地,望向断口时,只见上面真真平滑如镜,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用斧头砍出来的痕迹。   黄肤黑发的少年不为所动,将第二块木柴同样放在砧板上,挥动斧头,只见下一瞬间,斧头下的木柴同样一分为二。   之所以要将一块完整的木柴劈开,只是因为烧起来浪费,四块劈开的木柴就足够煮熟一锅白米,但是没有劈开的话,却需要两块完整的木柴。   更重要的是,劈开的木柴一文钱五斤,而没有劈开的木柴一文钱却可以买到八斤,仅仅就这个手工费而言,还是应该将木柴劈开要好一些。   “方哥哥好厉害!”在一旁观看的女孩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声,毕竟看着一块块木柴在少年的手中如同艺术一样的分开,这样的赏心悦目,是能够让人由衷产生愉悦的感觉。   方别好像浑然没有听到。   他只是继续拿起一块木柴,将它重新放在砧板上,他左边是大小不一的各式木柴,这是他去山上打来的柴火,需要放置晾干之后再劈开,才会变成方便烧火的劈柴,更受镇上人欢迎的燃料。   他的手指依旧纤长,握住斧头的柄可以握得很牢,虽然说这双手可能更加适合握剑,但是此刻握起斧头来也似乎没有什么违和。   手起斧落,木柴一分为二。   观看的小女孩迟疑了片刻,然后弱弱地开口说道:“对了,方哥哥,我长大了你能娶我吗?”   说到这个方别就不困了。   他看向眼前说话的女孩,她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身上穿着的是打补丁的衣服,不过姑且洗得还算干净,黑发黑眸,白净的脸上有着些许的灰尘,看起来是一个很迷人的小女孩。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方别摇了摇头:“不行。”   “是因为我太小吗?”小女孩失望说道:“但是我还是会长大的啊,方哥哥等等我不可以吗?”   方别迟疑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我不喜欢比我小的女孩。”   小女孩看着方别愣了一下,然后嘴一撇,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毕竟这太让人绝望了。   人小可以长大,但是想要长得比哥哥还要大,这就真的有点太难为人了。   方别听着小女孩的哭声,不为所动,依旧一斧头一斧头落下,专心劈着眼前的木柴。   反正这些柴火可以不眠不休地劈上一整天,永远不用担心没有工作这件事情。   而正在这个时候,方别身后的木屋传来了带着笑意的声音:“方别。”   方别站起身来,没有拿斧头,空手走进了那个木屋。   掀开木屋的门帘,正看到那个穿着白衣戴着白纱的少女正坐在窗前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所以说你就算是失忆了,怼女孩子也是天赋技能吗?”   方别愣了愣,然后果断摇了摇头。   “所以说你只是单纯地不想骗人家小姑娘?”颜玉慵懒地坐在那里笑了笑:“其实姑娘家的心意总会变得,十一二岁时候喜欢的男孩子,保不准十七八岁还会喜欢。”   “你现在答应了又怎么样,我们在这里又不会真的住上十年八年。”   方别有些怔怔地看着颜玉,然后最终有些木讷地摇了摇头。   颜玉只能苦笑起来:“谁能想到原本可能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你,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还要偏偏在这里看着你,等着你什么时候能够把一切都想起来。”   “要知道如果你什么都想不起来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就什么都做不了。”   “真不知道你决定做这一切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你自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方别望着颜玉,望得有些目不转睛。   他的眼神依然干净清澈,不过现在少年的眼睛中,未免太过于干净清澈了一点。   以至于有一些呆呆木木的感觉。   “对了。”颜玉继续说道:“家里没有什么米了,你能去西木镇上换一小袋米回来吗?”   方别更容易理解现在颜玉说的话。   他点了点头。   “那就快去快回吧。”颜玉如是说道。   ……   ……   所谓换一小袋子米,当然不是拿钱去买。   之前说过,一文钱可以买五斤劈柴,而一斤米则需要两文钱来买。   这样换算一下,那就是十斤劈柴换一斤米。   其实想想也似乎挺科学的。   方别回到院子中,拿出那个大柳筐出来,然后一点一点往里面码木柴进去。   劈好的干柴,这个柳筐差不多可以码进去两百斤。   两百斤木柴能够换二十斤米。   足够方别和颜玉吃小一个月。   毕竟人类也不是只吃米就能够活下去的物种。   一层木柴两层木柴三层木柴,等到一层层木柴都码好之后,方别来到木筐前,蹲下稍微试了一下重量,然后随即就挺身站起。   沉还是很沉的,但是姑且还能走动。   方别就背着这样一个巨大的柳筐,慢慢一步一步走出这个名为井上村的小村庄,沿途遇到的村民都热情地给他打着招呼。   “方小哥又要去镇上啊!”   “能给我捎两斤酱油吗?”   “我想要一点白糖,那种细的白砂糖,能不能给我带一点?”   在这样的声音中,方别一边应答,一边向前走去。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出现在方别的面前。   “方哥哥!”小玉站在方别的面前,脸上还带着一点泪痕。   “我不想嫁给方哥哥了,你能给我带一点红豆回来吗?”   “我想做红豆糕给你吃。”   方别愣了愣,然后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少年侧头笑了笑。   “好啊。”   这样说着,方别从小玉的身边走过,继续向前一路走去,一直走到了村口。   这是一个靠海的小村庄,因为有一眼甜水井,所以名为井上村。   村前便是山林,里面有砍不完的木柴。   再往前走二十里山路,就是西木镇,这里没有什么特产,只有用不完的木头。   走出村口,方别抬头看了眼那座惯常砍柴的山林。   “似乎有些不对。”他自言自语说道。   但是哪里有些不对——方别又想不清楚。   想不清楚的事情就不去想,这是现在的少年逐渐学会的事情。   他继续向前走去。   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 第二章 山贼   脚印当然很深,脚印深是因为方别很重。   方别不重,重的是他身上两百斤的背篓。   山路崎岖,少年的脚步却很稳,他可以轻易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就好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轻松自如。   就好像颜玉所说的那样,他忘记了几乎所有之前的事情,但是只有身体的本能是无法遗忘的。   他以前应该是很厉害的人。   有时候方别也会这样想。   但是再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于是就慢慢学会了不去想这些。   二十里的山路,背负两百斤的木柴,方别只需要用一个时辰就能够走完。   哪怕说身上不可避免地汗流浃背,但是远远望见西木镇的边缘,方别心中还是挺高兴的。   两百斤的木柴当然不可能零卖,不过少年也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他将背篓放在相熟的烧炭工那里,倾倒而出,然后就等着清点报酬。   没有劈好的木柴是一个价钱,劈好的木柴又是另外一个价钱,而木柴再烧成又轻又干净的木炭,又变成了一个新的价钱。   两百斤劈好的木柴,一共是四十文钱。   握在手中有点轻飘飘的感觉。   毕竟那样重的东西换来这样轻的东西,怎么想都有点亏。   不过方别却有些安心理得。   毕竟木柴这东西,真的是漫山遍野都是,只要肯卖力气去砍,真的是多少都能砍得来。   但是钱这种东西,可没有漫山遍野都是。   他向着卖炭人道了声谢,然后背着空空如也的背篓,并没有离开西木镇,而是就在西木镇开始闲逛了起来。   闲逛与购物。   首先是颜玉让买的米。   精米两文钱一斤,但是如果买稻米的话,可以一文钱一斤就买的到,稻米与精米之间最大的差别就是有没有脱壳精磨,这带来的是口感上的巨大差异。   方别买了二十斤稻米五斤精米,稻米是他的食物,精米则是颜玉的口粮。   酱油,白糖,再加一点盐,因为临海的缘故,这些东西并不算难买,最后再把一小口袋的红豆扎好放进身后的背篓,少年就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来的时候需要用一个时辰,因为是真的背了很重的东西。   而回程的话,因为轻装简行的缘故,则只需要半个时辰就能够走完这二十里的山路。   只是远远的,方别就抬手摸了摸鼻子。   他闻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准确来说——是属于血的味道。   他再次加快了脚步。   越靠近村子,血的味道就更加的浓郁,方别一时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他只想快速回到村中。   他背上背着只放着几件轻巧物件的背篓,腰间是砍柴用的斧头,他的脚步越快,远远的已经能够听到村中的嘈杂。   “钱在哪里!都拿出来就行了,没有钱就把酒肉和大米拿出来,快一点,如果想要活命的话。”   方别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而正在这个时候,有奔跑的人慌不择路,拦腰撞在了方别的身上,方别低头一看,却发现是熟人。   小姑娘玉子的妈妈,东瀛的普通人是没有姓的,就好像玉子只叫玉子一样,玉子的妈妈就叫做惠子。   她神色仓皇,全身颤抖,抬头看了方别一眼,然后就瞬间跳了起来,又要往远方逃去。   就好像是刚刚从猫窝里逃出来的老鼠一样。   方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问道:“村里发生了什么?”   “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惠子喃喃说道,表情苍白眼神涣散,似乎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玉子呢?”方别继续问道。   当提到玉子这个名字的时候,惠子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原本因为恐惧变得麻木无神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一点光彩。   “玉子。”她喃喃说道。   “玉子还在村子里是吧。”方别淡淡问道。   惠子点了点头,站在原地天人交战一般颤抖着。   如果回去的话,那么肯定是必死无疑。   如果继续逃走的话,那就是生生将自己的女儿抛弃任其自生自灭。   而正在这个时候,村子中突然传出来了一声凄厉的少女叫声。   是玉子的声音。   方别松开了惠子的手腕,大踏步地向着村子的中央走去。   井上村是一个很传统的东瀛村落,以村中的甜水井为中心,零零散散地构建了几十处环绕的木屋,而村子的中央就是井旁的广场。   方别越过几栋房屋,便看到了这个广场上的光景。   站在最中央的是两个手拿太刀的浪人武士,在东瀛,持刀本身就是一种权力的体现,或者就等同于是一种杀人的凭证。   因为武士的阶级与平民本身就是不同的。   不过这两个武士应该也是目前东瀛很常见的浪人武士,也就是主动或者被动离开主家,无处收留而选择流浪的武士。   不过就算是流浪的武士也是需要吃饭的,所以他们最不惮于行各种劫掠杀戮之事。   对于这一点,中土沿海的居民也应该深有体会,所以说对于东瀛的各地大名而言,他们反而乐于让这些无法掌控的人渣去渡海自生自灭,省去了自己管理的很多功夫。   不过无论如何,神州的浪人武士,肯定都是东瀛这个原产地出来的。   在两个浪人身周,则站着十来个手持各式武器的东营人,他们无论是身材还是气质,都要远逊于这两个手持太刀的武士,显然是作为喽啰的手下,而在他们面前,则摊着几块足有一丈见方的蓝布,只见一块上面零零散散摆着金银铜的各式钱币,一块上面是各式杂粮米面,最后一块蓝布上则是一些腊肉咸鱼村酿之类的酒肉,可见这些山贼强盗还真的是穷的可以,过来抢劫是什么都不嫌弃。   而方别也终于看到了小玉。   这些浪人还是有点抢劫的技巧的,他们人不算多,地上只躺着一两个在血泊中呻吟的男子,方别之前所嗅到的血腥味应该就是来自于这里。   这些山贼将不便逃跑的老人和小孩捆绑在一起,以此作为要挟,就可以让剩余的村民心甘情愿地交出来自己所有的财物。   毕竟要钱还是要命这件事情,决定大多数人还是分的轻的。   “等方哥哥回来,一定会把你们全杀光的!”   小玉脸上是一个红红的巴掌印,但是她依然狠狠瞪着这些强盗。   恶狠狠地说道:“把你们这些败类全杀光!” 第三章 砍人   听着小玉愤怒的声音,为首的浪人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像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方哥哥?你的方哥哥在哪里?”   “他既然已经逃了出去,那肯定已经是夹着尾巴跑到了这个世界的尽头。”   “哪里还有胆子回来?”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到了身后方别的声音:“倘若我已经回来了呢?”   少年的声音淡淡,用的同样是地地道道的东瀛话,浪人武士诧异回头,看到了眼前这个背着大筐拿着斧头的少年。   方别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睛里的意思。   “小玉,红豆我给你买回来了,不过在做红豆糕之前,你说想让我将这些人都杀光?”   小玉愣了一下,她之前只是将方别当做了救命稻草,所谓救命稻草,就是其实并不是真的指望稻草救命,而是在绝望之中,总要给自己找点希望的感觉。   而现在希望真的在眼前的时候,她又开始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她跪坐在地上,突然很想让方别赶紧跑。   但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而在浪人武士那边,只见他只是递了一个眼色,就有一个喽啰手持一把长刀向着方别不由分说地迎头劈来。   在这个乱世之中,敢杀人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而毫无疑问,这次前来上井村的这伙山贼盗匪,无一例外都不将杀人视作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所以你是真的想杀了我吗?”方别看着对方的长刀落下,他只是向后退出了一步。   长刀几乎是贴着方别的脸颊斩了下来。   对方一刀落空,还没有反应过来,方别就用脚压住他砍下的长刀,右手握住了砍柴用的那把斧头。   小玉看着方别,一时间感觉这位方哥哥前所未有的陌生。   他平日里劈柴就好像是一种流畅优美的艺术,坚硬的柴火在他手中就好像是棉花一样任其揉搓成型。   但是今天,他用平常拿来砍柴的斧头来砍人,竟然同样显得那样的轻松写意。   只一斧头,就劈开了那个喽啰半边的身体。   这一斧头自上而下,从肩膀砍下,砍断了半个脖子,他眼中带着惶恐与诧异后退,但是却感到全身的力量正飞快地从整个身体中消失,最终颓然倒在地上。   方别的斧头上竟然没有一滴血留下。   或许是他砍得太快,或许是他收斧头收得太快。   但是简而言之,总而言之,砍人一点都不比砍柴困难。   看到方别的这一刀,之前浑然不把方别放在眼里的浪人武士吃了一惊。   他没有看清方别是怎么砍完那一斧头的。   他只看到方别用脚压住对方的刀,让他没有办法重新将刀提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方别的一斧头就已经劈了过去。   似乎劈过去与收回来是同时进行的动作。   但是被劈的人就没有办法安然无恙了。   “没有想到你小子还有一点本事呢。”他望着方别,哈哈大笑说道:“你杀了我的人,我不和你计较,反正在这乱世,愿意献上性命去苟活的人大有人在。”   “我且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干?”   他伸手指向四周:“你只要跟着我干,那么这些贱民见到你都要恭恭敬敬地给你擦鞋子,奉上他们所积累的财富和食物,包括他们最美貌的女儿。”   “这可是这个世界最自由的生活。”   方别斜着眼看着眼前这个滔滔不绝的浪人,摇头:“我没有兴趣。”   “我只对如何砍你比较有兴趣。”这样说着,方别倒提着斧头,向着浪人武士一步步走去。   浪人武士愣了愣,看着方别那似乎对于什么都不感兴趣的眼神,那一瞬间他清晰感受到了临死的恐惧,他握紧手中的太刀,壮胆一样的哈哈大笑:“我给你指出一条生路你却不愿意去走,只想赶紧去投胎成佛,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你。”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方别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少年的斧头更短,武士手中的太刀更长。   他几乎没有任何的思考,一刀向着方别的胸口戳去。   但是明明他的刀更长,但是最终,方别的斧头却先碰到了他的胸膛。   少年用了撩。   撩便是自下而上地升起。   方别一斧头自下而上撩起,在这个话痨的武士胸口留下一道鲜亮的血痕。   这道血痕最初只是薄薄的一条线,但是随即这条线向外崩裂开来,血浆从这条线中向外喷涌而出。   方别手持斧头向左微微让开了一步,让他用大地为画布在土地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涌泉。   方别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当对方动手的那一瞬间,他就仿佛看到了他们的死。   他只是将手中的斧头递到了它应该去的地方,然后就看到他们就上来选择自寻死路。   如果这就是战斗的话,那么这场战斗本身就显得太无趣了一点。   所有的围观者都看呆了。   他们大多数都认识方别,知道方别是那个一直都在村角砍柴劈柴卖柴的文静少年,性格温和又很热心,几乎不会回绝那些让他帮忙的请求。   但是又有谁能够想到,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温和少年,偏偏又能够一斧头就斩杀在他们看来几乎不可战胜的浪人老爷呢?   “你,你不是人,你是修罗啊!”有喽啰看着方别两斧头就轻松地砍死了两个人,简直比砍死两只蚂蚱还要简单,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反差,不由抱着脑袋痛苦地喊道。   “我对修罗没有什么兴趣。”方别摇了摇头说道:“不过你们来这里杀人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会被人杀死的觉悟吗?”   方别的话音未落,另一个浪人武士的声音在一旁阴恻恻地响起:“我懂了,你想当拯救的英雄是吧。”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至少有一个人你拯救不了不是吗?”   方别向着另外一个漏网之鱼看去,一眼看去之后,少年的顿时有些变了神色。   之前说过的,来到井上村的有两个浪人武士。   一个被方别一刀砍了。   而另外一个,则正用太刀静静抵住了小玉的脖子,笑容癫狂而快意。   “你的斧头再快,恐怕也没有我的刀快吧。” 第四章 不成熟的你   方别看着眼前这个快意大笑的男人,小玉在他的挟持下表情紧绷到了极点。   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莫过于将美好的事情放在你的面前,转眼就将其撕扯的粉碎。   就好像在眼前,小玉原本已经对于生存不抱什么希望,所以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方别这个救命稻草下聊以安慰。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方别回来之后真的如同斩瓜切菜一样干掉了这些之前还以为不可战胜的敌人,那一瞬间升起来的希望又是那么温暖和真实。   而转眼之间,自己却又被挟持为了人质,冰冷锋利的刀锋横在身前,以至于让小玉的感官都有点迟钝了。   而方别则歪头,继续看着眼前叫嚣的男人。   他确实说的对。   那就是自己的斧头没有他的刀快。   这并不是单纯物理意义上的快慢,而是空间上的快慢。   他在动手之前,对方的刀尖肯定已经刺破了小玉的胸膛。   所以那一瞬间,方别甚至有点死机的感觉。   死机就是运转故障,现在的方别本身就是一台低能效的处理机器,思考什么的,虽然做得到,但是很不希望思考一些复杂的搞不懂的问题。   如果有人将这样的问题硬摆在方别面前,那就真的有点放弃思考的味道了。   他站在原地,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这样的人生三问甚至有点环绕不休。   下意识的,他上前了一步。   对方顿时紧张了起来,手中的刀锋逼迫地更紧,以至于割破了小玉的肌肤:“你在做什么!”   小玉感受到了清楚的疼痛,那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但是她甚至说忘记了哭喊,这一瞬间同样被恐惧压倒了一切。   方别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清楚地明白自己给小玉带来了危险。   其实他最初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杀光这里所有的人,就可以拯救这里所有的人。   这原本是一个很线性的问题。   但是由于对方的反抗,转眼之间这个线性的问题就变得不是那么线性起来。   “你想要做什么?”方别看着他开口,带着呆呆的味道。   对方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他太熟悉这个节奏了。   劫持人质,最害怕的就是自己手中的人质不够分量,以至于对方完全无视。   这种情况大概是最糟糕的了。   而一旦说对方开始尝试谈判的话,那么攻守之势就瞬间转换,他才是被自己任其宰割的羔羊。   “先放下手中的武器。”浪人看着方别狠狠说道:“然后让我的人把你捆起来。”   方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是同样摇头:“这不可能。”   他依然握着手中的斧头:“我不可能为了别人徒劳地去死。”   “哪怕这表面看起来有拯救别人的机会。”   “你就不怕我杀了她吗?”浪人瞬间变得色厉内荏起来了。   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怕。”方别点了点头:“所以提一点关乎实际的要求吧,她确实可以换你的命,比如说可以让你带着你的部下和那些尸体安全离开。”   浪人武士一时间哑口无言,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你真的以为老子那么怕死吗?”   “老子要的,是你悲痛而无可挽回的痛苦表情啊!”   这样说着,他心中一横,将手中的太刀用力向着小玉的心口捅去,到这个程度,谈判已经破裂。   他也打定主意,单纯只是换上这样一个垫背。   不过这个念头只持续了那一么短短一瞬。   “明明你有机会活下去的,为什么不去珍惜这个机会呢?”   伴随着这个清冷的声音一起,是他心脏处的那一抹冰凉。   一截锋利的剑锋出现在他的胸前,随后剑锋迅速地翻转,就是搅碎了他的心脏,彻底索取了最后的生机。   整个村中广场鸦雀无声。   因为一个翠衣的女子悄无声息地站立在了浪人武士的身后。   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她形如鬼魅地出现,然后悄无声息地将对方杀死。   在浪人武士原地瘫软的那一瞬间,她继续在人群之中如同影子一样地移动,那些跟随浪人武士而来的喽啰们,纷纷在一瞬间倒在她的剑下。   所有人都是一剑,所有人都是从背后被一剑贯穿了心脏。   就好像你明明知道她是怎么攻击的,但是你却偏偏躲不开这样简单明了的一剑。   方别站在原地,看着她顷刻之间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清扫掉了所有的敌人。   他看着对方的样子,感觉非常的熟悉,但是偏偏就认不出。   直到她最终回到了原地,轻轻抱起来全身有些虚脱的玉子,方别才终于开口说道:“你究竟是谁?”   “我吗?”对方抬起头看向方别,表情中带着稍微的玩味。   她的表情本质上是冷漠的,她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清丽与冷峻结合的混合体,但是望向方别的时候,却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是谁并不重要,只是现在的你,做不到成熟地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看到这一点的时候,稍微有点不开心,又稍微有点开心,仅此而已。”   她拍了拍玉儿的后背,就好像把一个被鬼魅夺取魂魄的孩童唤醒,玉儿也如梦初醒,奔跑着扑向了方别的怀中。   而她则继续看着方别,笑了笑:“我叫何萍。”   “和你有点关系,也和你没有关系。”   “姑且在这里帮你一个忙,仅此而已。”   这样说着,她环视四周,所有的村民都已经看呆了,也没有想到村子里一瞬间就多了这么多的尸体。   “很抱歉把他们都杀了,不过你们这里没有官府对吧,所以都杀了反而方便一点,掩埋什么的就交给你们了。”   “以上。”   她点了点头,然后静静向着所有人的方向远离。   明明她走的那么慢。   但是好像下一瞬间,她就从原地彻底消失地无影无踪。   方别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感觉她很熟悉,感觉何萍这个名字也很熟悉。   但是偏偏就什么都想不起来。   巨大的空洞停留在心中,无论如何都填不满的样子。   直到玉子扑进他的怀中。   “方哥哥,谢,谢谢你。”   温暖的少女扑入怀中,他才感受到了一点真实的实感。 第五章 不认识   那群山贼来了。   那群山贼走了。   不过来的时候他们是竖着来的。   走的时候他们是横着走的。   死去的山贼被一起埋在了上井村的西头,不过是挖了一个足够深的乱葬的大坑,顺便扒掉了他们身上的衣物和武器。   在这样的乱世里,很多人愿意为了一双鞋子而杀人。   所以和着衣物一起下葬是非常奢侈的时候。   只要坑深到一般的狗刨不出来尸体,就已经非常成功了。   不过这一切与方别无关。   因为他不需要参与埋尸。   他不仅不需要参与埋尸,他甚至正在参与一场宴会。   一场庆祝打跑了山贼,村民绝处逢生,没有什么比一场宴会更值得庆祝了。   刚巧山贼们逼迫村民拿出来了所剩不多的酒肉饭食,这些东西既然拿出来了,便不如大家一起享用。   所以就在白天杀人的地方,村民们燃起了一堆熊熊的篝火,为此方别也付出了许多劈好的没有劈好的柴火,反正这些东西对于方别而言漫山遍野都是,根本就不值得怜惜什么的。   歌在唱。   舞在跳。   人在吃喝。   方别坐在所有人的中间,他是今天最大的英雄,但是少年自己却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他还在想今天最后突然出现的那个人。   如果不是那个人的出现,那么小玉肯定是会死的。   现在的他,根本就保不住小玉的性命。   如果一切再开始一次,如果那个人没有出现的话,方别唯一的选择,大概就是第一时间就把这两个罪首给杀掉,然后像那个人一样,迅速地解决掉所有的隐患。   只要将人杀光了,那么原本可能有的隐患也会消失。   这样想着,一瞬间就有一点豁然开朗的感觉了。   虽然很残忍,但是很实用。   不过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为什么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为什么又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呢?   那么厉害的她,真的和自己有关系吗?   少年忍不住这样想道。   直到有人抱着了方别的手臂。   少年回过了头。   是温暖又柔软的触感,少年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被村里的姑娘给抱住了。   她脸上红扑扑的,似乎是喝了酒,也似乎是因为酒而得到了勇气。   她在人群中主动抱住了自己,眼神中眼波流转,似乎是自己今天的表现征服了她,又或者是这样一个俊俏而强大的少年足以在乱世中保护自己。   这样的机会,确实一旦失去了就千载难逢。   “带我走。”她开口对自己说道。   那一瞬间,方别甚至真的有那么一丝的心动,这大概是来自于人类最初的本能。   不过下一瞬间,方别想到了玉子。   虽然说玉子的年龄小到了犯罪,但是这一瞬间方别就是无来由地想到了她。   下意识地寻找,但是偏偏却找不到,才想起来这样的场合,还没有成年的玉子大概办法参与?   以及乱世中的每一场宴会,大概本身就有着让青年男女之间联谊的味道,毕竟朝花夕落,年华易逝,没有人知道自己能否在这个乱世长久地存活下去,大概只有及时行乐,才是最正确的事情。   而下一瞬间,那个自称何萍的女子猛然跳在了方别的脑海中。   不知道为何,想起来她的时候,方别的脑海中没有任何的情欲,只有莫名的温暖和满足感。   就是很想去见她。   很想去见她。   哪怕不知道她在哪里,也非常的,非常的想去见她。   “你在想什么呢?”那个姑娘依然抱着自己的手臂,胸膛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望着自己,张口笑了笑。   姑娘确实非常可爱,称得上是村子里最可爱的姑娘了。   “呆瓜。”   她轻轻略带笑意地说道。   方别猛然惊醒。   就好像是一个肥皂泡在那一瞬间被戳破。   “抱歉。”方别慌乱说道。   “我需要去一下厕所。”   他挣脱了对方的手臂,向是逃一样向着村后慌乱走去。   姑娘看着方别的背影吃吃地笑,然后骂了一句。   “胆小鬼。”   ……   ……   这一夜有着很好的月色。   清亮的月色洒落在大地上,就好像无处不在的白银铺满了这片土地,闪闪地发着光。   方别在月色下来到了村后的大海前。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只是想要来到这里。   想要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好仔细想一想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大海在自己的面前翻涌着,沉默而浩大。   方别看着自己眼前的海,也是同样的沉默,脑海中空空如也,就好像眼前空空如也的大海。   直到自己的头顶传出来声音。   女子的声音,熟悉的声音。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这里不是属于你的地方。”   方别抬起头,正看到白天的那个翠衣的女子正坐在头顶的树上。   她安静地坐在树枝上,望着眼前的月和大海。   看起来那样的安静,比眼前的月和大海都要安静。   她看起来比自己来的更早,在自己来之前就到了这里。   “你跟着我吗?”方别还是下意识地问道。   这一问出口,对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跟你做什么?是你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如果是以前的你,能够找到这里我一点都不意外。”   “但是现在的你,能够找到这里,我就感到非常的惊奇。”   “究竟是误打误撞,还是内心的冥冥感应,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带着笑意:“总之来了就挺好的,我最近挺忙的,好不容易回来看看你,结果就看到了你没用的样子。”   “感觉很好玩。”   “虽然那个叫玉子的女孩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她死了或许对你还有一点好处,不过既然你不希望她死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一下。”   女子的声音清脆利落,与方别交谈的时候带着非常自然的熟悉感。   方别也认为她和自己非常熟悉,但是自己的脑海中却没有一点对方的位置。   就由衷地感到了非常的惊奇。   “我们,之前认识吗?”   方别看着眼前的月和大海。   小心翼翼地,认真问道。   他想要从对方的口中知道这一切的答案。   “不认识。”何萍在树上,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第六章 被治愈的人   树上的女子话语轻轻,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玩味。   不认识这三个字,在方别看来有着非常真切的不真实感。   简单来说,就是那种你明明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是我却无法揭穿的感觉。   “不认识吗?”方别轻声说道。   “不认识。”何萍点头确认道。   她的声音并没有迟疑。   “哦。”方别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月与海。   “但是我却感觉对你非常的熟悉,并且也很想和你再见一面。”   “并且。”方别顿了顿。   “当我想要找到你的时候,我就真的可以找到你。”   是的,当方别想要找到何萍的时候,即使他失忆,即使他并不知道何萍是不是就在身边,但是只要他想找,那么就一定能够找到。   这或许才是彼此漫长相处下培养出来的最好的默契。   “不要这么自信哦。”何萍在树上微笑道:“你怎么能确定不是我自己想要被你找到的呢?”   “我没有办法确定。”方别点了点头。   他看着前方,然后改变了话题:“你要在这里做什么?”   何萍愣了一下。   方别突然转变的话题让她有点没有办法适应。   “你在这里做什么?”方别继续说道:“你不是说过,你最近挺忙的。”   何萍一瞬间笑了起来:“怎么,难道你想帮我吗?”   她的笑语晏晏。   方别看着前方:“不可以吗?”   “可以,只是你做不到,至少说现在的你做不到。”何萍慢悠悠地说道:“现在的你变弱了太多太多,以至于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把你留在身边,只能够拜托殿下在这里照顾你。”   “所以你帮不了我的什么忙。”   “如果我找回曾经忘记的东西,那样还可以吗?”方别问道。   “那当然可以,但问题是你已经找了很久了,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何萍慢悠悠地说道:“并且,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其实我现在就很强。”方别看着自己的双手说道:“我可以做到自己都想象不到的神奇事情。”   就好像可以如同玩耍一样用斧头只需要一下就可以将那些看似不可战胜的敌人轻松击败。   每一击都像是神来之笔的感觉。   “那是因为你太弱了,你的对手更弱,而让你产生了这么奇妙的幻觉。”何萍在树上慢悠悠地说道。   这个女子就是这样慢悠悠地轻描淡写地说着这样的话,给人的感觉就是她也很享受这个谈话的过程。   不过方别却相当的不开心。   “我想帮你。”他轻轻说道。   失忆前的少年想要帮助眼前的女子。   失忆之后亦然。   就好像这是嵌入身体的一部分。   又好像是某种信念。   何萍轻轻振手,整个人瞬间从树枝上弹起,然后在空中轻盈的翻滚,最终无声落在了方别的面前。   月下的女子出乎意料的美,也出乎意料的冷冽。   她看着方别:“要不,你先试着对我挥出一剑?”   “我没有剑。”方别毫不犹豫地说道。   方别确实没有剑。   他出来的匆忙,以至于连斧头都没有带。   没有剑的方别如何能够对何萍挥出那一剑?   “你有剑。”何萍看着方别说道。   话音未落的时候,她就将自己手中的剑静静扔给了方别。   少年下意识地接住。   何萍的剑很轻。   轻的就像是一片芦苇。   但是这柄剑同时也很坚硬。   所以说这就是何萍的剑吗?   方别看着手中的剑:“那你的剑呢?”   “我的剑在这里。”何萍笑着说道。   她抬起手臂,在月光下,方别看到有气状的火焰在何萍的手中逐渐汇聚,最终变成一把燃烧着的炽热紫色气刃,看起来锋芒逼人。   少年由衷地感觉这把气刃实在是太熟悉了。   但是究竟是哪里熟悉,又完全想不起来。   “向我挥剑吧。”何萍看着握剑的方别说道。   方别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他一点都不像对眼前的人挥剑。   更害怕自己一旦动手,那么眼前的人就会被自己所杀。   “如果你想要帮助我的话,那么至少你要首先战胜我。”何萍在月色下平静说道:“否则的话,你又谈何想要帮助我?”   “放心吧,你根本就伤不了我。”   “所以请尽力挥动手中的剑,让我看看你如今究竟还剩下多少的力量。”   方别看着眼前的女子,一瞬间下定了某种决心。   自己依旧需要向眼前的人证明一些什么。   比如说证明,即使忘记了几乎一切的自己,依然有强大的资格。   他抿住嘴唇,握紧手中的剑。   这是对方送给自己的剑,那么一定能够发挥出在对方的手中更强的一剑。   他上前,看准何萍所站的位置,然后用力一剑刺出。   他刺向的是何萍的小腹。   本能告诉他,那里并不是要害。   所以即使刺中也不会死。   在他的面前,何萍轻轻笑出了声:“一剑是为了杀人而刺出来的。”   “一旦你没有了杀人之心,那么这一剑就会软绵绵地失去所有的力量。”   在何萍开口的同时,方别自以为势在必得的一剑瞬间轻飘飘地落空。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那一瞬间如同被火烧一样的刺痛。   随即又像是被寒冰包裹一样冰冷。   他瞬间松开了手中的剑,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无力地挣扎,虽然没有呼出一声呻吟,但是却也再无力站起。   何萍站在痛苦的方别身前,叹了口气:“真弱啊。”   “所以你是不是感觉自己玩的有些过分?”在一旁缓缓传出来声音。   穿着白衣的少女在月色下朦朦胧胧。   “虽然说失忆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但是他肯定没有想过被你这样欺负。”   “那也不一定。”何萍淡淡笑道:“说不定等他想起来这一切,回忆起来我这一剑,或许会有发自内心被治愈的幸福感呢。”   何萍认真说道。   “那我就感觉真恶心了。”颜玉摇头道:“如果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我要对他说些什么?”   “说我就在那里等他就可以了,等他足够强大的时候。”何萍微笑说道。   这样说着,她向着远处走去:“你也要加油了,这个国家的命运,就在你的掌握中了。”   “当然,也在我的掌握中。”   颜玉看着何萍的身影在月色下逐渐朦胧。   最终幽幽叹了口气。   “你是多么的嘴硬啊。” 第七章 工作   方别睁开眼睛,头顶是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   木质的横梁在眼前堆叠成几何的模样,蛛网纵横交错在头顶。   方别眨了眨眼睛。   胸口的疼痛真实地提醒着自己曾经发生的一切。   至少这次自己并没有失忆。   他还清楚地记着昏迷前的一切。   当然也记得何萍那极尽绚烂的一剑。   那是他根本就躲不开,可以轻而易举取走他性命的一剑,并且剑锋所指,正是他的心脏所在。   但是那个女人却在即将杀死他的那一瞬间,撤去了自己的全部内力。   毕竟真气之刃并不是真正的钢铁之剑。   钢铁之剑没有办法在全力刺出的同时还能够收手,但是这收发随心的真气之刃,却可以轻易地让自己在体味到死亡的恐惧那一瞬间,顷刻消失地无影无踪。   方别回想起来那一剑,不由全身战栗地赞美。   “我死了吗?”方别开口说道。   嗓子稍微有些干哑。   不过没有到不能忍受的地步,这至少说明自己昏迷的瞬间不长。   或许只昏迷了一个晚上。   “显而易见,你还没死。”颜玉的声音在身边静静传来。   “那么何萍走了吗?”方别继续问道。   “显而易见,她已经走了。”颜玉继续说道。   无喜无怒的声音。   方别将手静静搭在额头,看着木质的结着蛛网的天花板:“所以这一切都是与我无关的事情吗?”   “显而易见,这一切当然与你无关。”颜玉似乎喜欢上了显而易见这个口头禅。   但是方别就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了。   “所以什么样的我才能够帮到她呢?”方别问道。   “至少是回忆起来一切的你。”颜玉慢慢说道。   她这次没有说显而易见四个字。   “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之前的一切又该怎么办?”方别淡淡说道:“毕竟想不起来的事情,就是想不起来。”   “那么就没有办法了。”颜玉说道:“我会继续留在你的身边,直到你将一切都想起来为止。”   “如果什么都想不起来的话,那么你就算是废了。”   “不过废了的你,依旧有着相当不错的未来,毕竟即使是这样弱小的你,依旧有着这样得天独厚的馈赠。”   方别看着天花板,沉默着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他才问道:“你在这里做着什么工作?”   “工作?”颜玉侧头想了想:“用最通俗的话来说,我还是一个刺客中介。”   “哪怕是在东瀛,这样的需求依然很旺盛。”   “刺客中介?”方别问道。   “是的,刺客中介。”颜玉确认了方别的疑惑,并且顺便给予了他解答:“这个世界总有一些人有想杀但是杀不了的人。”   “而生意则是一方有需求,一方则可以满足的事情。”   “别人有杀人的需求但是没有杀人的能力,我就为他提供这些能力,相应的,我也收取适当的报酬。”   颜玉慢条斯理地说出来了自己的职业。   方别顿了顿,看着天花板。   “那样的话,失忆之前的我应该也是一个很厉害的刺客了。”   他还记得自己手中的斧头。   也记得手中的剑。   杀死对方的能力对于自己而言近乎是一种本能。   一种不再需要学习的技巧。   而锤炼这样的技巧到底需要多长时间的练习,又需要杀死多少的人。   方别不知道,也有点不想知道。   “是的,一个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刺客。”颜玉沉默地说道。   能够在决斗中成功斩断秦的一条手臂,并且活着离开,取得这样的成就的人,当然称得上是刺客之王。   不过现在的方别,称不上什么刺客之王。   他如今只是一个稍微有点强的年轻人。   嗯,稍微有点强。   何萍已经向他证明了这一点。   “好吧,那么我以前是真的很厉害。”方别叹了口气。   “那她呢?”   方别并没有说她是谁。   但是颜玉当然知道方别指的是谁。   “她是我有史以来见过的最出色的刺客,并且至今高度没有人可以超越。”   颜玉慢慢说道。   这两个评价有些自相矛盾。   但是其实并不矛盾。   因为方别只是可能最厉害的刺客。   而何萍则是已经被公认是天下最强的刺客。   没有之一的那一种。   方别叹了口气:“所以说她现在在这个国家,依旧是在做杀人的工作了?”   “是的。”颜玉给了方别确定的答案。   “那么她杀的人,肯定不是一般的人了。”方别继续说道。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杀鸡从来都是焉用牛刀的。   如果有人带了一把斩牛刀来到这个国家,肯定不会满足于天天去屠鸡宰狗,而是站着去杀死那些最强的大牛。   “是的。”颜玉点了点头说道。   “那么在这个国家,她有没有敌手?”方别问道。   颜玉停顿了片刻,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立刻回答的问题。   “大概没有。”颜玉这样说道。   “那就是可能有了。”方别说道。   “她从来没有失手过。”颜玉看着方别确认道。   “那是过去,并不是未来。”方别轻轻说道。   “我总感觉,她应该更强的,但是现在却没有那么强了。”   “即使是不再强大的她,依旧可以像杀死一只蚂蚁一样杀死你。”颜玉看着方别说道。   “那是因为我太弱了。”方别轻轻说道。   “对了,你能给我提供工作吗?”方别突然说道。   “工作?”颜玉问道。   “是的,工作。”方别确认说道。   “什么工作?”颜玉问道。   “当然是杀人的工作了。”方别说道。   “你不是说了吗?在忘记一切之前,我是一个刺客,所以想要回忆起来这一切,当然是学着去杀人了。”   少年顿了顿:“我想,我至少还是很擅长杀人的。”   颜玉笑了起来。   “为什么笑?”方别问道。   “因为现在的你,没有办法干好这个工作。”颜玉慢悠悠地说道。   “为什么?”方别问道。   “有些事情,没有办法用语言来解释的。”颜玉笑了笑说道。   她低头在面前的桌上刷刷动笔,最终写了一张纸条,轻轻放在桌子上。   “这是我最近接到的一个单子,很有趣的单子。”   “如果你想证明你能够干好这个工作的话,就先把这个工作给我完成吧。” 第八章 卖饭团的女人   西木镇有着很好的阳光。   方别站在街边的屋檐下,看着手中的字条。   此时的方别并没有背着那个大的出奇的背篓,只是戴着一顶斗笠,脚下是一双木屐,身上也穿着的是很普通的家常布衣。   所谓大隐隐于市,大概就是指的方别这样的吧。   这次方别来到这个小镇,当然不是为了继续卖柴,而是为了所谓的工作。   工作的内容就在颜玉给他写的这张纸条上。   “去杀死西木镇茶馆那个卖饭团的女人。”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反而让方别感到了一点点的犹豫。   这个任务——是不是有点过于简单了呢?   “你小子在这里做什么?游手好闲的?”正在方别看着纸条的时候,身边突然传出了一个有些突兀的声音。   与声音一起到的是难闻的酒气。   方别抬眼看了一下,看到了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正站在自己的身旁,看起来像是要找茬的样子。   方别一向不喜欢和喝醉酒的人打交道,因为讲不了道理,反而有惹不完的麻烦。   “怎么,你也找我家樱子喝酒吗?”那个醉汉站都有点站不稳,但是看着方别的眼神却好像是在喷火。   “没有。”方别轻轻说道,然后收起纸条,转身离开。   就在方别离开这个男人的那一瞬间,他不由分说就是一拳打了上来:“老子,老子在问你话呢。”   方别将身体轻轻一扭,就躲开了对方的攻击,心想和这种醉汉真的是一点道理都讲不了,所以就径直离开,但是对方看到方别想要逃走,瞬间就更加纠缠起来:“你小子还想逃?”   “给我滚回来。”   这样说着,他张牙舞爪地向着方别扑了过来。   少年叹了口气,抬脚踢中了对方胸口。   一脚踹出了一丈之远,对方晃晃悠悠倒在地上,瞬间不省人事。   方别没有再理睬,继续向前走去。   人命是肯定不会出的,对方和自己萍水相逢,自己又不是鲁达,有三拳打死镇关西的爱好。   只是姑且——让这个醉鬼在这里躺一下罢了。   至少现在他肯定是没有功夫继续纠缠自己了。   不管怎么说,方别也有自己的任务——他这趟来西木镇,是来杀人的。   西木镇只有一个茶馆。   毕竟镇子本身就不大。   这个茶馆方别还是挺熟悉的,里面卖一些茶水和点心,是获取情报交流情感的好地方,方别一般会在这里歇歇脚喝口水然后再回上井村,毕竟二十里的山路,方别终究不是可以不吃不喝就轻松来回的铁打金刚。   至于西木镇茶馆那个卖饭团的女人,方别也一眼就看到了。   第一眼望过去,她是一个盘着头发的传统东瀛女子,样貌普通,但是皮肤却很白。   她就坐在茶馆的一角,面前的桌子上一边摆的是盛着蒸好米饭的木桶,另一边则是一个盛着腌渍梅子的小罐。   她就在那里静静地将米饭在手中团好,裹上腌渍的梅子,然后用晒干的海苔简单包上,扎好,放在面前就可以卖了。   这算是东瀛最简单的干粮,米饭提供营养和能量,梅子提供盐分和酸味来下饭,方别也曾经在她这里买过饭团,不过只是萍水之交,连话都没有说过三句。   而他这次来,却是要取对方的性命。   明明自己的任务目标距离自己只有不到一丈远,只要上前轻轻一斧头,就能够取走她的性命。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任务了。   但是方别却坐在原地没有动。   他只是在想——为什么颜玉要让自己过来杀这样一个普通的,看起来也完全没有危害的女人。   如果说颜玉是一个刺客中介的话,那么所谓中介,自然是有人委托。   只是谁会委托去杀死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如果说她其实是深藏不露,其实是一个可怕的杀人魔,但是方别却一点都看不出来。   所以不知道为何,方别就是很不想动手。   当然,少年也有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那就是这样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是真的很不合适,自己也没有做什么伪装,杀了之后大概就有点社死的味道。   无论在哪里,只要是稍有秩序的地方,都不可能说当街杀人还能够全身而退的吧。   就在这样的说服中,突然有一个老妇奔跑着冲进了茶馆,并且向着那个卖饭团的女人大声喊道:“樱子,你老公被人在街上打倒了,你快去看一下吧。”   樱子?   方别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   但是这个卖饭团的女人反应却比方别快得多,她瞬间站了起来,离开了这个小小的摊位,跟着那个通风报信的老妇人一路小跑着就要离开这个茶馆。   方别站在原地,一瞬间感觉有些无奈。   但是无奈归无奈,这个世界上如果真有这样巧的事情,他就只能在一旁静静旁观了。   少年也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跟在了那个叫做樱子的女人身后,看着她一路来到之前那个醉汉倒下的地方,跪在对方身前叫着他的名字。   好像是叫做东树的样子。   方别看着樱子在别人的帮助下将这个东树搀扶起来——他其实不过是睡过去罢了。   看着樱子将他扶回了一座低矮的小木屋中。   木屋外有两个泥鬼一样的小孩,可能就是他们的孩子。   方别站在屋外,透过窗子,看着樱子给躺在床上的酒鬼烧热水擦汗敷热毛巾,似乎这是东瀛女子很擅长的工作?   方别看了一会,感觉没有什么意思。   他当然可以现在进去一剑把这个叫做樱子的女人杀了。   但是何必呢?   他来到西木镇,就是为了打伤别人的老公,然后杀掉别人的老婆?   这样的带恶人不做也罢。   就在方别转身离开的时候,屋内突然传来了一声有些突兀的声响。   是一声沉闷的声响。   方别回头,看到那个躺在床上的烂醉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他睁开眼睛的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拳将他床边的樱子打倒在地。   方才所听到的声音,就是拳头打在脸上的声音。   “贱人。”男人的口中发出轻蔑的声音。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   “你是不是指望着老子死了好去找男人?” 第九章 委托人   方别站在屋子外,透过窗子看着屋子里的人。   西木镇依旧有很好的阳光。   但是与方别和他们无关。   墙壁本来就是将世界分割开的东西,一个屋子就是另一个世界。   女人倒在地上,用手捂着脸,黑色的头发被这一拳打散。   她在地上摇了摇头。   她的摇头似乎反而激怒了这个叫做东树的男人,他从床上站了起来。   方别的那一脚只是帮助他睡了过去。   不过现在看来,少年有些后悔当时是不是应该踢得重一点。   但是随即,这个叫做东树的男人来到了樱子的面前,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不知道是樱子太轻的缘故,还是说这个东树的这一脚实在是太重。   樱子被踢飞然后撞在了木头的墙壁上,让整个房子都发出呜哑的声音,头顶上簌簌落下一些灰尘。   她发出了呼痛的叫声,但是随即被对方补上了一脚。   “你还有脸叫!”   女人蜷缩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了头,在对方的警告下,连最后的呼痛都不敢发出明显的声音。   而男人依旧在她身上拳打脚踢着,似乎有着无穷的愤怒可以倾泻在这个弱女子身上。   屋中的场面一时间就变成了单纯的施暴者对于受害者的殴打。   方别叹了口气。   他看了看在屋外玩耍的两个泥娃娃。   他们应该听到了屋里的些许声音,但是却没有尝试过去看上那么一看,依旧在自顾自地玩耍着,似乎这一切已经变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   方别伸手抓住了木屋的窗棂,抬脚踢开了窗户,整个人顺着窗户穿过了这个墙壁,从而将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男人也看到了突然从窗子穿过来的方别,也意识到了这就是之前把自己踢倒的男人,不由发出了愤怒的叫声,但是还没有等他的叫声落下,方别便上前,一拳打在了他的胸口,将他重新打回了床上。   这一记少年用了真力。   所以这次他是真的晕了过去。   而樱子则依然倒在地上,全身蜷缩,双手抱头,似乎进入了某种入定的状态。   不过随着感应到接下来的拳脚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最终解除了自己的防御,抬起头,就看到了正站在望着她的方别。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她还不至于能够记住方别这个只偶尔来买过她一两次饭团的少年,更何况此时方别的打扮和之前完全不同。   她也看到了已经被打倒在地上的男人。   她呆呆看着方别,然后就开始抬手解身上的衣裳。   方别看着她:“你在做什么?”   樱子看着眼前的少年,轻轻咬了咬嘴唇——她脸上有着隐约的淤青,不过可想而之,她身上的淤青应该会更多。   不过方别一点都不想看。   “你不是强盗吗?”樱子问道。   一个入室抢劫的强盗,樱子知道自己家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他已经打倒了自己的男人,那么唯一能够拯救这个家的东西,大概只有自己了。   “我不是强盗。”方别看着樱子说道。   “我是来杀你的人。”   他努力这句话说得尽量冰冷。   但是方别没有想到,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樱子的眼睛在那一瞬间焕发了光彩。   她原本如同死鱼一样全无生机的眼睛,那一瞬间看向方别的眼神充满了热切和欣喜。   “你是来杀我的吗?”她开心地说道。   “所以说,那位大人她没有骗我对吧。”   方别这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如此开心地听到自己的死讯。   她向着方别张开了双臂。   抬起了头。   “快杀了我吧。”   方别看着眼前的樱子,她其实应该还没有超过三十岁吧,虽然说不算十分美丽,但是至少也算得上是小有姿色。   只是比较憔悴和虚弱罢了。   如果说她真的就这样长期受着自己丈夫的虐待和毒打,那么精神上的虚弱也是可想而知的。   不过。   方别看着她,轻轻问道:“所以说,杀死西木镇茶馆那个卖饭团的女人这个委托,是你自己提出的吧。”   樱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委托,只是有一位卖饭团的大人她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要完成的心愿,我告诉她,我想要被人杀死而已。”   “她告诉我,很快就会有这个来杀死我的人。”   “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是您。”   她这样对方别说道。   “如果想死的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可以去死的方法,为什么非要求别人帮忙呢?”方别问道。   樱子摇了摇头:“我是一个软弱的女人,我没有去死的勇气。”   “我很害怕疼痛,更害怕如果万一没有死掉的话,可能会遭遇到更可怕的事情。”   “所以虽然我已经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我更没有勇气主动离开这个世界。”   “我希望有一个可以帮我的人。”   “如果这个帮我的大人是您的话。”   “请允许我向您表达感谢。”   她这样在方别面前说道。   少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他看了看昏迷在床上的男人:“你的痛苦都是他给你的不是吗?”   “为什么你不提出想让他死的愿望?”   “或者说。”方别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现在也有机会修改自己的愿望。”   “我很乐意帮你把他杀掉。”   杀掉这个名为东树的男人。   “不,不,不。”樱子连连摇着头说道。   “我一点都不希望他死。”   “如果他死了的话,那么镇上的男人都会来欺辱我,我也没有办法照顾我的孩子,他死了的话,我的日子一定会更加的难过。”   “所以,他死了我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进入了另外一个地狱罢了。”   “还是请您杀了我吧。”   樱子认真说道,双眼中满是泪水。   “从一个地狱到另外一个地狱?”方别看着樱子摇头说道。   “明明活在这个世界上是这样美好的事情。”   “为什么你会要想着去死呢?”   “死了确实就感知不到一切的痛苦,可以获得永久的宁静。”   “但是去死的本身就只是去死罢了,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为什么不愿意活在这个世界上,直到再也没有力气活下去的那一天呢?”   樱子呆呆地看着方别,似乎不能理解他说出口的话。   “我不会杀你的。”   方别继续说道。 第十章 生而为人   颜玉看着从窗外茅草边缘一丝一丝漏下的日光。   那像是一寸一寸金色的丝线。   今天的阳光确实很好,任谁都愿意在外面好好浪荡一番。   不过颜玉选择在屋子里等人。   屋子里的火炉上煮着热水,即使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庄里,颜玉依然有上好的茶叶。   她只是有些好奇那个人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毕竟这样一个简单的任务,应该会很快就回来了才对。   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在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男人戴着斗笠,穿着木屐,腰间配着一把轻盈的长刀,他大踏步地走进木屋,穿过了颜玉身边,走到了灶台旁。   “用一下灶台。”他对着颜玉说道。   颜玉点了点头,这个男人就开始生火做饭。   说是生火做饭,其实他不过是从怀中取出来三个捏好的饭团,在锅中加上一点猪油,油热之后再取出三个鸡蛋从锅沿敲开,放入锅中慢慢炒熟,再放入饭团打碎翻炒。   不多时,整个室内都弥漫着蛋炒饭的香气。   颜玉将茶叶放在上好的白瓷碗中,倒入开水,看着茶叶翻腾,然后屏去茶水,再倒开水,如是两番,去掉了初茶的苦涩,而这个时候,方别也已经炒好了自己的蛋炒饭。   他回头看向颜玉:“你吃吗?”   “你用的我的锅我的碗,还问我吃不吃?”颜玉笑道。   三个饭团,三个鸡蛋,最终炒成两碗蛋炒饭,金黄耀眼,放在两个人的面前。   当然,蛋炒饭旁边还有刚刚烹好的茶水,其色翠绿,盈盈动人。   “如果你不吃的话,我能都吃完。”方别看着颜玉说道。   然后停顿了一下。   “我没有杀她。”   颜玉轻轻哦了一声。   两个人拿起筷子低头安静地吃着蛋炒饭。   蛋炒饭很香,配合上茶水,更不会觉得油腻,只有芳香扑鼻,口齿流津。   “你不想问我为什么没有杀她吗?”方别突然开口。   颜玉摇了摇头。   “那么你知道关于她的故事吗?”方别继续问道。   颜玉点了点头。   “所以你很希望她死吗?”方别看着颜玉。   颜玉停下了筷子,看着方别,刚想开口,然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这位曾经的蜂后少女轻轻捶着胸口,看着方别。   “在这个世界,或许死掉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去死并不是解脱。”方别看着颜玉认真说道。   “死去之后,一切都将归零,一切都将一无所有。”颜玉看着方别,轻轻说道。   “对于有些人来说,对于这个世界他们拥有着许多东西,所以并不舍得轻易离开这个世界。”   “归零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损失。”   “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这个世界亏欠着他们许多东西,如果离开这个世界,那么就可以弥补这些亏欠。”   “所以归零反而是一种馈赠。”   方别看着颜玉,摇头:“我并不认同这个看法,因为所有抱有这种看法的人,都不曾死去。”   “你没有办法去用一个完全未知的概念去衡量这一切。”   “无论在这个世界你活的有多么艰难,生而为人,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馈赠,选择死去,则是将这个馈赠白白遗弃。”   “这是你在这个世界拥有多少,或者说这个世界亏欠了你多少。”   “在生而为人这个大前提下,这一切都微不足道。”   “你能够活在这个世界的机会只有一次,并且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而选择离开这个世界,这可能是这个世界最愚蠢的事情。”   颜玉看着方别,不由笑了笑:“所以说,你并不相信轮回转世的概念了?”   “轮回转世是佛家的说法,况且六道轮回,三善道三恶道,轮回到哪边,本身就是看运气的。”方别看着颜玉缓缓说道:“我们说阴曹地府,西边那些人还有说天堂地狱的,终归死去之人的魂灵总会有一个安息之地。”   “但是问题又来了,没有道理说你相信六道轮回,你就会轮回转世,你相信地狱天堂,你就会上天堂下地狱,还有人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但是天上你能够看到的星星,哪里有那么多星星让你变的。”   “相对来说,我们神州讲究祭祀祖先,讲究由子孙后代继承祖先的传承,这还多少靠谱一点。”   “但是只有一点是不会变的。”   “那就是万事万物的真相只有一个,这个世界不可能同时存在着阴曹地府又存在着地狱天堂。”   “在我们的世界之外,并没有死者的容身之地。”   “所以人死掉了就是真的死掉了。”   “不会有什么轮回转世重新再来的机会。”   “所以。”方别顿了顿。   看着眼前的女子。   “如果可以活下来的话,就算每天受着地狱的苦痛,还是应该活下去的。”   蜂后有些意外地看着方别:“这些话,可不像是作为刺客的你会说的话。”   “毕竟你的职责就是送某些人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说我对自己的职责应该更加谨慎一点。”方别看着蜂后轻轻说道。   “所以说,我在她的面前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不去杀她。”   “你不杀她,并不意味着她不会去寻找新的死法,这个世界上别的人或许不多,自寻死路的人,真的不少。”   颜玉轻轻说道:“除非你决定照顾她的后半生,但是你这么怕麻烦的人,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做的。”   这个世界上帮人帮到底的事情实在太少了。   但是帮人帮到一半,其实某种意义上还不如不帮。   因为你亲手让她看到了希望,然后再亲手将这个希望彻底毁去。   “还有。”颜玉看着方别。   笑了笑。   “所以说,你想起来忘掉的那些东西了?”   方别静静吃着面前的蛋炒饭。   吃到一半。   少年抬起来头。   他看着眼前曾经的蜂后殿下,眼神带着淡淡戏谑的味道。   “你可以当做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这样做起来事情,会更方便一点。”   颜玉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鼻子。   “好吧。” 第十一章 樱子的半生   樱子,是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人。   她有一个当货郎的父亲和一个在家操持家务的母亲,还有几个兄弟姐妹,生活从不曾富裕,但是也磕磕绊绊拧拧巴巴地长大。   长大之后她嫁给了一个状况相仿的男人,作为普通的农夫,好在他颇有几亩田地,又肯卖力气,所以至少说生活上还算衣食无忧。   在这个乱世,能够衣食无忧地活下去,本身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馈赠。   但是所有的故事,一旦波澜不惊地持续下去,那么就不足以称之为故事。   樱子的故事也很简单。   在她嫁给丈夫的第三个年头,一伙浪人袭击了西木镇,洗劫了这个防御薄弱的村镇,顺便掳走了几个看得过去的女人。   樱子就在这几个女人之中。   唯独不同的是,在半年多之后,樱子从那伙浪人手中逃了出来。   她跑丢了鞋,跑乱了头发,一路靠吃着野果乃至于虫子最终才蓬头垢面地回到了西木镇,重新回到了她的丈夫身边。   破镜重圆本来是这个世界值得赞美的事情。   但是所有的故事并不会在王子公主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作为结束。   更何况樱子并不是故事里的公主,她的丈夫也不是那个强大英俊可以战胜一切困难的王子。   在彼此的故事里,他们都不过是最普通的普通人罢了。   首先,从浪人窝里逃出来的樱子,她怀孕了。   她怀下的当然不是她丈夫的孩子。   她曾经尝试过一些办法想要打掉肚子里的胎儿,但是这些办法最终并没有奏效,并且随着孕期的增加,母亲的重量压倒了身为妻子的那一方,她哭泣着恳求丈夫让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并且承诺接下来会给丈夫连续生十个属于他的孩子。   于是心软的丈夫最终答应了,樱子如愿生下了她与强盗的孩子,并且打算将他作为自己的孩子抚养。   但是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瞒得过这个小镇的每一个居民?很快樱子就成了不知廉耻地和强盗鬼混并且心甘情愿生下罪恶之子的荡妇,开始有人故意问樱子被强盗掳去的那些日子究竟是怎样度过的,又是如何承受强盗大人的垂青,以至于最终可以厚颜无耻地替那些强盗大人诞下子嗣。   还有人开始当着丈夫的面可是大声的宣扬着他妻子所经受的屈辱,在这样一座小镇里,其他人的苦难本身就是可以慢慢咀嚼消化的养料。   直到有一天,愤怒不过的丈夫和那些浪荡子大打出手,最终却被他们打倒在地。   他们将丈夫捆在房中,等待着归来的妻子。   面对着比他们更强大的浪人强盗,他们只敢屈服,但是面对比自己更弱小的农夫,他们则更愿意展现自己的强大。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说,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很快又传遍了整个镇子。   随后,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樱子第二次怀孕了。   原本绝望的丈夫满怀希望地等待着新生儿的诞生,但是随着孩子慢慢地长大,他绝望地发现这个孩子竟然也一点都不像他。   崩溃的丈夫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也终于慢慢接受了自己无法生育的这个事实。   他开始终日酗酒,没钱买酒就将赖以生存的田地卖掉,喝醉了酒就将所有的愤怒都施加在这个在他看来带给自己一切苦难的妻子身上。   以前所有的郎情妾意温情脉脉都化作此刻歇斯底里的仇恨与暴虐。   但是樱子只能默默忍受着这一切,连她自己都认为,自己是这一切的灾星,是给丈夫带来祸患的源头。   她只能选择承担这一切的后果。   但是很快,坐吃山空,况且卖掉田地换来的钱远远没有山那么多。   人活着总要吃饭,走投无路的樱子只好坐在了西木镇的茶馆开始卖那些廉价的饭团。   单纯的饭团勉强可以满足一家四口的开销,但是却没有办法满足丈夫的酗酒支出,况且樱子已经成了镇子里闻名遐迩的女人,她在家中都会有不干不净的人找上门去,更何况是她如今当垆卖酒,抛头露面。   所以近乎半推半就的,在卖饭团的同时,樱子也开始接一些其他的营生,比如说陪别的客人喝酒,比如说一些除了喝酒之外其他的事情,而丈夫所能够做的只剩下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喝醉之后,以更大的怒火来殴打这个给他带来一切屈辱的妻子。   但是如今酒精已经摧毁了他一切的意志,如果离开这个令他无比痛恨的妻子,他连自己最基本的生存都无法维持。   于是两个憎恨的彼此就这样畸形的生活在一起,并且等待着另外一方的死去。   不过更可怕的事情就是,他们都还那样的年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长久的岁月可活。   人生之哀,莫过于此。   直到某一天樱子在卖饭团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奇怪的客人,这位客人问她有什么想满足的心愿。   她颤抖着看着对方,然后轻轻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她说她最希望。   在多年前那场浪人的攻击中,直接被杀死在那里,便不会有之后那么多不该发生的故事。   “我说刺客杀人是需要报酬的。”方别看着颜玉说道:“如果她给不出应该的报酬,那么我就不会杀死她。”   “于是她给了我她所能够拿出来的全部东西。”   颜玉看着方别:“所以都在这里了?”   方别点了点头:“是的,所有都在这里了。”   方别回来的时候,带了三个包着腌渍梅子的饭团,带回来了三个鸡蛋。   方别用这三个饭团和三个鸡蛋炒了一锅蛋炒饭,然后和颜玉一起吃了这锅蛋炒饭。   这就是樱子所能够付出的请别人杀死自己的全部报酬。   “我告诉她说,请给我一年的时间。”方别望着颜玉静静道:“请坚强地活着,一年之后,如果我没有改变这个世界的话,那么我就会回来亲手将她杀死。”   “来作为我迟到的道歉。”   “但是如果运气好一点的话,我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到了那个时候,或许她就不用死了。”   颜玉看着方别,笑了笑:“那么请问该如何改变这个世界呢?”   方别也看着颜玉:“我们来东瀛之前不就说好了吗?”   “终结这个乱世就可以了。” 第十二章 柴田   自从这一次失败的任务之后,方别就再也没有向颜玉要过什么新的刺杀任务。   毕竟连这么好杀的人都杀不掉的话,也没有什么颜面去找什么更强的敌人去试刀。   相反,方别重新开始在上井村砍柴。   砍柴,劈柴,卖柴。   每天周而复始,再也没有什么新的动作。   如果说有什么变化的话,作为曾经从浪人强盗的手中保护过整个村子的强大少年,方别无形中也受到了更多的尊敬。   几乎所有人见到方别都会尊称一句方君。   不过其实也仅此而已了。   生活总是要一天一天地过下去。   毕竟有些时候,用来钓鱼的鱼竿,连钩子都不用绑,鱼儿就会自己咬上来。   “你就是那个方别?”有人来到方别的面前沉声问道:“从浪人左兵卫手中拯救了这个村子的人?”   方别挥动手中的斧头,砧板上的木柴再次从中间应声分开。   “你找我做什么?”方别问道。   他没有抬头。   “在下想向您挑战。”那人沉静说道。   方别抬起头来,一眼便看到了对方腰间的佩刀。   来人生得高大俊秀,腰佩长刀,衣着利落,虽然没有着甲,但是毫无疑问,对方是真正的武士。   所谓武士与浪人之间的区别,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浪人无主,武士有主。   “那我认输可以吗?”方别问道。   对方摇了摇头:“在下并不接受不战而降的战斗。”   “那么打赢你有什么好处呢?”方别继续问道。   对方瞬间愣了一下。   少年的脑回路确实比较清奇并且功利。   架还没开始打呢,就开始着重考虑打赢之后的收益。   对方踌躇片刻,然后拔出了腰间佩刀,只见刀锋雪亮,寒光逼人。   “这是家传宝刀吹雪,在下匆忙出门,并未携带重宝,只能以此刀为质。”那人恭敬说道:“倘若方兄能够将在下击败,那么在下就拱手将刺刀奉上,改日再登门送上重礼赎刀。”   “有意思。”对方的态度实在是太诚恳了,让方别都有点挑不出来毛病,他只能看着对方:“你姓柴田?”   在东瀛,平常百姓是没有姓的,只有武士才有资格拥有姓。   当然,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姓这东西不是大家都有的东西,所以大家都不怎么重视或者说过于重视,以至于许多东瀛的武士一生中会拥有许多不同的姓氏。   但是眼前这个武士的柴田,却并不是普通的姓氏。   这是一个大姓。   “你怎么知道?”对方被方别一语道破,一时间有些惊讶。   “你刀柄上刻着有。”方别看着他淡淡道。   对方瞬间尴尬起来,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没有想到,确实有点糟糕:“是在下失察了,深感抱歉。”   “先不说这个。”方别看着对方道:“如果你输了,你就把刀抵押在我这里,隔日来赎。”   “那么倘若我输了,又该当如何呢?”   这位柴田家的武士听到了方别的话,毫不犹豫地开口说道:“如果方兄输了,那么就还请方兄为我家主效力,共同平定乱世。”   “什么时候平定乱世也成了一个理念了?”方别笑了笑,然后看着对方:“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在下柴田平二。”对方看着方别礼貌说道。   “那就叫你平二好了,这我就要问了,不是应该如果你输了,我赢了,才证明我的实力,这个时候才应该请我为你家家主效力。”   “而现在如果你赢了我,那就证明我不如你,既然这样,你家主大人又何必来请我这个败军之将为他效命。”   “这一切都感觉怪怪的。”   柴田平二一时间有些哑然。   更多的是气恼。   他过来就是想向方别挑战的,结果架没打成,反而被方别顺着问了这么一二三四五下来,瞬间感觉非常不爽。   “那你想怎样!”柴田平二忍不住大声说道。“如果你想要羞辱我的话,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果然还是年轻人,耐不住火气。”方别笑了笑,当然另外一方面他知道,其实在东瀛平民与武士的阶级差距极大,武士佩刀便是有当街斩杀的特权,是真正的杀人执照,所以说自己这个平民和他一个武士在这里贫嘴,如果不是他来的时候接有命令,恐怕现在已经砍上来了。   不过既然这样,那就更有意思了。   “算了,闲话少说,那就先砍过再说吧。”方别淡淡笑道,同时手握斧头轻轻移步,向着柴田平二胸口砍去。   这一斧头来势汹汹,柴田平二吃了一惊,他刚好早已抽刀在手,急忙作势横刀拦住,再伺机进攻。   心中当然充满了对于方别突然进攻的不屑。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方别的斧头在即将触及长刀的那一瞬间骤然下跌,让早已经准备好了受力的他突然两手空空,并且下一瞬间斧头从下方撩起,力道大到了难以相信的地步。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柴田平二手中吹雪名刀高高飞起,在空中反射着太阳的光辉旋转着落地。   方别收回了斧头,重新一斧劈落。   面前的木柴一分为二。   少年静静开口:“你输了。”   柴田平二哑口无言。   这一瞬间,他连说对方偷袭都说不出口了。   方别突然的一斧算不算偷袭呢?勉强算吧。   但是方别本身就有提醒,那一斧头也不算快,更何况柴田平二自己已经拔刀在手,理论上没有什么劣势。   可两个人只交手那一瞬间,方别就能够一斧头挑落他手中的长刀,要知道,斧头可不是什么轻巧灵动的武器,但是在这个少年的手中却举重若轻到这个地步。   柴田平二越想越觉得钦佩,不由翻身对着方别下跪——当然,在东瀛,土下座自然也是一种非常郑重的礼仪。   但是使用条件却相当地宽限。   柴田平二翻身跪在方别的面前,刚想开口,就听到方别提前响起的声音。   “既然你输了,那么刀我就收下了。”   “还有。”   “你可以回去告诉织田信长。”   “我暂时对他没有兴趣。” 第十三章 织田   你回去告诉织田信长,我对他没有兴趣。   方别的声音在柴田平二的耳边响起,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在柴田平二的心中却如同雷霆一般。   “你竟敢直呼信长大人的本名!”柴田平二望着方别愤怒说道。   “有什么不能说的,爱好女装的尾张国大傻瓜,名气还是挺大的。”方别看着眼前的木柴慢悠悠说道:“还有,记得回来赎刀。”   ……   ……   柴田平二最终还是走了。   当然,他把刀留下了。   这位武士离开了上井村之中一路星夜兼行,最终在第二天清晨来到了一座大城之前。   这座大城名为那古野城。   尾张那古野。   这里是多山的东瀛少见的平原,自古都是重要的粮食产区,同样也是诸多东瀛大名所觊觎的重点地区,又因为其滨海有良港,所以商业也较为发达。   原本商业发达意味着富裕,物资充足,粮食产地则代表着人口,兵源充足。   这样的领土本应该是帝业之资,怎奈何滨海平原的另一面就是易攻难守,这样的地方从来都只有当鱼肉的份,很少有能决定自己命运的资格。   而今尾张的大名,便是织田信长。   柴田平二推开大门:“我要去见信长家主。”   左右急忙来拦住这位柴田家的武士:“平二大人,家主现在不方便见。”   “有什么不方便的,他又被人嘲笑了,连带着我都要被侮辱。”柴田平二怒气冲冲地向前,只见他冲地越靠前,耳中的丝竹之声袅袅愈近。   柴田平二瞬间全明白了:“家主大人又在唱戏了?”   左右莫敢答也。   柴田平二继续向前,最终来到了那处最幽静的院落,只听得院落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如怨如慕,又有人在院中浅吟低唱,一时间竟让人有点心旷神怡的感觉。   但是柴田平二一点都不心旷神怡,他向前推开大门。   “主公。”   他一边大声喊道,一边跪在了门前。   丝竹之声骤然终止。   站在院落中央的是一位身形曼妙的戏子。   她白粉涂面,衣衫绰约优美,远望之风姿奇美,近观则韵味非常。   如果说唯一有美中不足的,那就是她的目光过于锐利,以至于过于威严。   “继续弹。”   这位居中的戏子开口说道,声音平缓带着说不出的磁性。   于是她身周的乐器重新奏了起来,轻歌曼舞。   而戏子本人则望着跪在门口的柴田平二:“所以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当然,这个着女装唱戏曲的人,正是尾张大名,织田信长。   “在下败了。”柴田平二低头说道。   “我就没有想过你能赢,所以是怎么败的?”织田信长站在原地问道。   “一招即败,他打落了我手中的吹雪。”柴田平二老老实实说道。   “吹雪呢?”织田信长问道。   “在决斗之前,我允诺说如果输了,那就将吹雪质押,来日重金赎回。”柴田平二开口说道:“所以现在吹雪质押在了那里。”   “聪明。”织田信长评价道。   因为这确实很聪明。   如果单纯把刀输出去,那就是真的很惨了。   但是质押就不一样了。   就好像男女之间约会,临走的时候借一样东西。   那么有借就有还。   有来就有往。   至少说就有了来第二次的理由。   “但是那个叫做方别的男人说并不想为大人效力。”柴田平二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男子。   “他说他对您一点都不感兴趣。”   “还说您不过是尾张国喜欢女人服饰的大傻蛋罢了。”   织田信长静静听着柴田平二的话,并未有丝毫的动怒,只是笑了笑:“为什么要在意他人的看法,自己的强大才是真实的强大。”   “你是说他并没有兴趣效忠于我对吧。”   “应该是的。”柴田平二不确定地说道。   “应该?”织田信长反问道。   “是的,因为当初他说了一番很奇怪的话。”柴田平二这样说着,将当初方别讲的那番关于赢了该怎么办输了又该如何的理论给织田信长重新讲了一遍。   “有趣,真的有趣。”织田信长击掌大笑起来:“这样一来,我倒是真的有兴趣看看这个叫做方别的家伙,我听说他是中州人?”   “是的,据传他是最近从中州过来的人。”柴田平二点头说道。   “我倒是对中州的风土人情很感兴趣,只是靠谱的人不多,我听说汪直那家伙也死在了中州?”织田信长说道。   “所有人都在这样传,恐怕八九不离十,不过五峰船主死而复生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所以将信将疑就是了。”柴田平二看着织田信长说道:“不过即使大人对这个方别很感兴趣,但是辉月姬的威胁是迫在眉睫的。”   “没有人知道她下一个会选择哪位大名动手,如果说大人迟迟找不到能够得力保护大人的人选,要么我就还是去找那些甲贺的忍者吧。”   织田信长摇了摇头:“这些忍者自己刺杀姑且还算够用,让他们来保护简直就是用擀面杖掏鼻孔。”   “辉月姬虽然可怕,不过她只在满月的时候动手,也就是一个月只杀一人,如果运气没有那么差的话,倒不用太多担心。”   这样说着织田信长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其实我对自己的运气一向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柴田平二跪在地上默然不语。   而正在这个时候,乐师之中突然有女子怯生生地开口:“那个叫做方别的男人,很重要对吗?”   “姑且算是吧。”织田信长望着那个人温柔说道:“有人说他可是中州最绝顶的剑客,我虽然不信,但是能够一招便打飞平二手中吹雪的人,整个东瀛也找不出几个了。”   “如果他能够为我效力的话,确实有希望可以挡住辉月姬那个可怕女人的刺杀。”   “既然这样的话,能不能让我试一下呢?”   那个乐师从人群中走出,向着织田信长款款行了一礼。   “万万不可!”柴田平二望着那个乐师不由大声说道。   而织田信长则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走到面前的乐师的脸。   “你想去吗?阿市?”   阿市认真点了点头:“请哥哥允许。” 第十四章 刀与人   吹雪握在方别的手中。   黑柄白刃,刀锋的花纹乃是逆小十字,乃是刀剑匠人千锤百炼而成,是真正的世间珍品。   “我听说东瀛少铁,铁质也不好,能够捶打出来这样的宝刀,实属不易。”   方别开口说道。   他在空中挥刀,一道狭长的剑气呼啸而出,其色雪白,瞬间将面前的大树吞没,随后这颗大树被拦腰斩断,慢慢倒下。   形成剑气主要是关乎持剑者的内力,但是和刀剑本身的锋利同样息息相关。   而毫无疑问,这把吹雪确实很锋利。   即使放在神州,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刀,但是在东瀛,这样的刀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但事实上,吹雪这个等级的刀,在东瀛或许还有很多。   比如说燕九的流樱锋利程度,或许在吹雪之上。   “东瀛缺铁且少煤。”在方别的身后,颜玉开口说道:“铁矿石的品位本身就低,更兼之炼钢所使用的是一种名为松炭的燃料,燃烧的温度不够高且不够持久。”   “所以最终冶炼出来的铁块就好像海绵一样蓬松多孔,所以被称为海绵铁,这样的铁就算是用来打锄头都会被嫌弃,但是东瀛的匠人却偏偏用这种铁练出来了所谓的玉钢,再用玉钢锻造出来了这些锋利的名刀。”   “大概有些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味道。”方别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他们的玉钢还是属于百炼钢的范畴吧。”   少年也是打铁炼钢的专家,虽然说有百炼成钢的成语,但事实上,百炼钢是一种非常原始的炼钢技巧,它起源于炒钢,原理是通过不断锻打加热至红炽状态的钢条,以降低其内部的碳含量与杂质,号称一锻一称一轻,直到最终锻打百次之后,斤两不减,便是百炼钢。   “是的,不过这些东瀛匠人将百炼衍生至了千锻,毕竟他们的玉钢,只用来打造这些用来传世的名刀宝剑,而不是作为普通人都可以使用的兵刃,所以可以用更多的精力去不断改良和实践。”   “我们传统的百炼钢,到百炼这个阶段就结束了。”颜玉沉吟道:“但是东瀛的百炼钢才仅仅只是开始。”   “他们会重新将这些玉钢的钢片加热,然后用沉重的钢锤打成薄薄的铁片,然后将这些炽热的铁片重新放在冰冷的水中使其快速淬火,这样不够均匀坚韧的部分就会脆裂剥离,而那些没有碎裂的部分,就会被重新收集起来反复操作,直到整个玉钢片的纯度接近统一,这个过程才会结束。”   “为什么你会对这些这么了解?”方别忍不住说道。   这是他都不知道的事情。   少年所能够了解的,仅限于东瀛刀还是很厉害这个程度。   “因为我去找过这个国家最出色的锻刀师傅,他曾经为东瀛的那位剑圣打造了他最出名的宝刀。”颜玉缓缓说道。   “所以说你原本想要学习或者说窃取这种锻刀的技艺?”方别问道。   “你真要这么说也没错,毕竟能够如此化腐朽为神奇的技艺,再怎么多也不会感到厌倦。”颜玉轻轻说道:“但是当知道了这种名刀的锻造过程之后,我很快就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用超量的工时与用料,让最出色的匠人来主持,把刀剑这种说白了不过是即将落伍的武器雕琢至接近完美无缺的境界,性价比实在是太低了。”   “用同样的时间和资源,我能够打造出来上百把质量稍逊的刀剑,当然。”颜玉顿了顿:“这需要在神州配合我们的工艺。”   “或者说去锻造更加轻巧与强大的火器,可以在五十步之外轻松击倒敌人。”   “毕竟刀剑虽好,能够配上这些刀剑的武者却太过稀有,以至于一把名刀可以传承数代。”   “你考虑的要比我多太多了。”方别笑了笑。   他也是锻刀的人。   他所使用的刀剑基本上都是自己亲手锻造的。   老实说,方别使用的绝大多数刀剑都不如他手中的这把吹雪。   但是方别所锻造出来的每一把武器都是他最顺手的样子,并且即使丢了也毫不心疼。   “不过至少我现在明白了一点事情。”方别说道。   “什么事情?”颜玉忍不住问道。   “这把刀或许比我想象中还要珍贵,而柴田平二那个家伙却将这把刀剑留在了这里。”方别看着手中的吹雪缓缓说道:“所以他一定会来赎回这把刀。”   “这是必然的事情。”颜玉淡淡道。   “所以他还会再来一次,并且是见到织田信长之后。”方别看着颜玉。   “听你的意思,织田信长这个家伙很了不起?”颜玉侧头想了想:“我已经收集了所有东瀛大名的资料,在这些大名之中,织田信长这个家伙并不突出,他充其量……”   颜玉看着方别,想出来了形容织田信长的形容词:“离经叛道了一些。”   “但就是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人,在他父亲死后,依然牢牢掌握着尾张国。”方别看着颜玉说道:“尾张只是一个小国,相对于整个东瀛而言,小而且富,这就是一切小国的原罪。”   “但是在织田信长的手中,这个小国不仅没有被吞并,反而逐渐变得强大起来。”   “这不像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所能够做到的事情。”   颜玉摸了摸下巴:“你的意思是说,他的离经叛道只是让别人麻痹大意的幌子?”   “我可是听过他的不少荒唐事,最近他经常在自己的宅地中穿着女子的衣服唱当下流行的戏曲,这如果搁在神州,那么是妥妥的无道昏君。”   “如果这在神州,这是妥妥的社死行为。”方别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我倒不认为他这是让别人麻痹大意的幌子,倒不如说是他从来不屑于掩盖自己那些独特的癖好,过于率性直为。”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颜玉:“你敢相信吗?如果说在当今东瀛大名中排一个座次。”   “织田信长可能是最有机会统一整个东瀛的人。”   颜玉看着方别,感觉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静静摇了摇头。   “我不相信。” 第十五章 坑与红孩儿   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大概就是事后诸葛亮了。   时逢乱世,群雄并起,良禽择木而栖,能人谋士都想侍奉一位能够夺取天下的雄主。   但事实上,天下只有一个,而既生瑜何生亮的故事则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很多时候你连挑出来一只能够连续涨停两天的股票都难,但是现在你需要找到一只能够在数年乃至于数十年将整个股市尽数收入囊中的潜力股,这个难度就有点过于骇人听闻了。   而现在,方别则自信地指正织田信长这位大名,可能是整个东瀛最具有潜力的存在。   颜玉当然完全不相信。   因为这本来就是她在东瀛的重要工作之一,而现在,方别则严重挑衅了她的这个专业领域。   其实如果不是方别知道一些后世的历史的话,他也不太相信这个节点的织田信长真的有天下布武的雄心和勇气,当然这个世界也不能完全用过去世界的历史去揣测,并且一切都已经有了面目全非的征兆。   不过方别看着颜玉,最终还是笑了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织田信长应该是想要让我去当他的护卫,来抵挡那位辉夜姬的威胁。”   “他能够挑中我,至少说明他的眼光是真的不错。”   “即使我相信你所说的话。”颜玉看着方别缓缓说道:“但是很明显,织田信长他失败了。”   “柴田平二他输给了你,把刀都留在了这里。”   “既然刀在这里,那么他就还会回来。”   “什么时候会回来?”颜玉问道。   “我想快了。”   “有多快?”颜玉再问。   方别顿了顿没有回答。   而正在这个时候,远方突然传来了隐隐的呼救声。   “救命啊!”   这声音糯软清甜,隔着远远的山林依然非常的优美动听,显然呼救者是一名女子。   方别不由皱了皱眉头。   “英雄救美这种事情你应该很喜欢才对。”颜玉笑了笑说道。   她没有半点慌张。   “我猜你没有看过西游记。”方别说道。   “西什么游记?”颜玉愣了愣。   她确实没有看过西游记。   “西游记里面有个红孩儿就是吊在树上骗师父的。”方别静静说道:“我现在倒要看看,是哪个红孩儿在求救。”   “那你去吧,我也跟着过去瞧瞧。”颜玉淡淡道。   ……   ……   红孩儿没有在树上。   反而在坑里。   方别找到了在坑里的红孩儿。   这里是一个猎人用来捕熊的陷坑,不过似乎是半成品的状态,里面并没有排满令人望而生畏的尖刺,但即使这样,接近四米的垂直高度,也可以几乎摧毁任何人想要从里面爬出来的信心。   而现在,这个陷坑里面真的有一个人。   “救命。”她在里面看着在坑边看着她的方别,可怜巴巴地喊道。   “你为什么会掉进坑里面?”方别看着红孩儿问道。   “你这个问题就问的很奇怪。”红孩儿在坑里很不服气地说道。   “你以为是我想掉进这个坑里的。”   确实,只要是个人,都不会想掉进这个捕熊的坑里面。   “所以是你比较笨的缘故?”方别站在坑边说道:“如果周围没有人的话,你是不是准备活活在坑里面饿死。”   “不会,我有带吃的。”红孩儿在坑里展示了一下自己身边的篮子,里面有饭团水果和一些小菜。   “还有你真的不准备救我吗坏人?”红孩儿大声说道。   对方别的称呼已经直接变成了坏人。   方别看着红孩儿:“我听说好女孩不会一个人就跑进深山老林里面跳进猎熊的陷阱里面大喊救命。”   “我总感觉这一切应该有阴谋。”   “这里是什么深山老林!”红孩儿有点气急败坏起来:“这里只是一个小山丘罢了,我倒还是很好奇,谁没事会在这里挖这么大一个坑。”   “这个,请冒昧让我介绍一下,挖这个坑的人就是我。”方别指了指自己说道。   红孩儿瞬间在坑里暴跳如雷:“你没事挖坑做什么!”   “最近静极思动,总感觉会有刁民想害朕,所以就在这个必经之路上挖了这个坑出来。”方别看着红孩儿缓缓说道:“没有想到没有抓到刁民,反而抓到了一个红孩儿。”   “红孩儿是谁?”对方大声说道。   “红孩儿难道不是你吗?”方别说道。   “我穿的哪里红了?”对方气到了极点。   “有谁告诉你叫红孩儿就必须穿的浑身大红了,又不是小红帽。”方别慢悠悠说道:“对了,小红帽的故事你要听吗?我想应该没有太多人听过这个故事吧。”   方别就站在坑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坑里面的女孩唠嗑,丝毫没有救她出来的意思,对方瞬间绷不住捂脸哭了起来。   就是很委屈。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方别突然说道。   “我?”红孩儿在坑里愣了愣。   这不应该是对方最开始就应该展开的剧情吗?   真的就是看到自己哭了才不玩的渣男吗?   对了,我该叫什么来着?   红孩儿在坑里认真想了想。   “阿梨。”她这样说道。   “什么,阿狸?”方别看着对方:“那你的尾巴呢?”   “还有阿狸在你们东瀛不是改叫玉藻前才对吗?”   “我就叫阿梨怎么了!”红孩儿在坑里面嘴硬道。   “我听说阿狸有闪现又有位移,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陷坑给困住?我想这肯定是一个假的阿狸吧。”方别这样说着,转身就要走。   红孩儿在坑里面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没有闪现和位移的她,是真的出不去这个陷阱。   就算说随身带着吃的,但是这些吃的又能吃多久?   况且只带吃的有什么用,这里有没有水。   说到水。   红孩儿瞬间甚至感觉小腹有些坠胀,但是在这个陷坑里面方便这叫什么事?   这叫自取其辱好不好。   “等等,等等。”红孩儿在坑里面大声喊道。   “我不叫阿梨,我叫阿市,阿市行了吧。”   红孩儿的话音未落,就感觉眼前一花。   那个坑边的可恶的男人直接就跳了进来。   站在了她的面前。   “所以,织田信长是你哥哥?”   阿市愣愣地点了点头。   感觉自己策划了一路的美人计在这一瞬间全完了。 第十六章 织田市的胡思乱想   阿市看着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真的是一肚子的火都没有地方撒。   其实在来到这里之前,阿市自己也曾经构思策划过不少方案,好让对方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地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这样的故事里戏曲里也有很多啊,什么年少的英雄不甘心被功名利禄所束缚,但是最终却因为美貌倾城的少女而甘心屈膝。   什么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   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怀抱着这个美好的愿望,阿市一番乔装打扮过来,带着一些简单但是美味的食物,想来犒劳这位大隐隐于市的侠客。   在阿市最初的方案里面,她会装作是被那伙浪人盗贼荼毒下的少女,因为感激所以才来看望这位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英雄,顺便奉上一点感谢的谢礼。   俗话说得好,金银珠宝可能还有人不收,但是送饭怎么有不吃的道理?   礼轻情意重,千里迢迢挎着篮子过来,你还能让我千里迢迢再把篮子挎回去?   等到逐渐和这位砍柴的少年打好关系,然后再略施小计,让自己被家臣假扮的盗贼劫持一下,再让对方英雄救美一番,自己再对其推心置腹告诉自己是织田信长妹妹的真实身份,那个时候,什么英雄好汉少年豪侠能够经受地住这个输出?   不得乖乖拜倒下来?   所以阿市这一路上基本上是哼着小曲过来的。   在她的字典里面,根本没有失败两个字。   然后——阿市就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前方总有一个坑为自己准备。   “既然是织田信长的妹妹,那么你来这里做什么?”方别看着眼前的女子缓缓说道。   以及真来到面前的时候才会发现,哪怕说阿市坠入陷坑有些灰头土脸,并且出于乔装村姑的打算也并没有涂脂抹粉,但是近距离看到对方的时候,依然是面如脂玉,眉如点漆,一顾一盼,皆摇曳生姿,眼波流转,似乎有万种柔情。   真的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就算是寻常的黯淡布衣,也掩盖不了这位号称战国第一美人的惊人丽色。   不过女子的姿色乃是外貌,身材,气质,服饰各方面的综合体,所以说眼前的阿市单纯一张脸,就能够让人感到颇为惊艳,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绝色之姿。   “我……”阿市一瞬间就喃喃起来。   她能当着对方的面就说我是来诱惑你好让你加入我们织田军的吗?   哪有这么掉价的美人计?   更何况对方还逼问出她的真实身份。   不过阿市目光流转之际,看到了方别手中的吹雪刀,不由眼前一亮,她随机应变,指着方别的刀道:“哥哥生气了,说败军之将何足言勇,不让平二那个笨蛋赎回这把吹雪,我就想着来和你套一下关系,看能不能让你把吹雪还给平二,我虽然说没什么钱,但毕竟是大名的妹妹,还是能掏出一点私房钱的。”   这样一口气说完之后,阿市紧紧抿住嘴唇,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这番急中生智,已经穷尽了这个少女所有的想象力。   毕竟当着别人的面说我是来诱惑你什么的,实在是过于羞耻了。   而方别这一瞬间只是感觉阿市叫平二笨蛋的发音真的是清脆好听,如果用来辱骂别人的话那肯定是极好不过了。   然后方别顿了顿神,看了看手中的吹雪:“所以你想要它对吧?”   阿市连连点头:“嗯嗯。”   感觉有点像是面前摆着肉骨头的小狗,但是又迫于主人的威严不敢向前。   “给你。”方别这样说着,伸手将吹雪刀递给了阿市。   阿市愣住了,没有伸手去接。   这是哪里跟哪里啊?   这可是吹雪刀啊。   是柴田家的祖传宝刀,不说是价值连城,但是却几乎是柴田家的尊严所在,一旦遗失,那么肯定是要倾尽手段不遗余力地追回。   或者说个实在的,阿市怀疑柴田家肯拿出五百两黄金来赎回这把宝刀。   只是因为她的横插一脚,所以说这笔交易暂时还没有什么苗头。   “你是要给我?”阿市问道。   她的大眼睛里面满是疑惑。   “嗯。”方别点了点头。   “你对我有什么企图吗?”阿市退了一步。   那一瞬间少女脑海中瞬间浮想联翩,这肯定是对方打算向自己示好的诡计,又或者说是自己的美貌过于惊人,所以他对自己一见钟情,痴心绝恋,所以说听闻自己是为了吹雪刀而来,所以就忙不迭地把刀送还自己。   肯定是这样的。   阿市在一片混沌中感觉自己找到了正确的解。   “你不要吗?”方别看着眼前的信长妹妹。   阿市虽美,也不要贪杯。   况且还是那句话,方别身经百战见的多了,谈笑风生的美女也不在少数。   别说是眼前这个村姑打扮的阿市,就算是赤裸的宁夏,泡在浴桶里面的薛铃,只包在一条薄被里面的颜玉,他哪个不是和对方聊得风生水起,柳下惠见了都要甘拜下风。   阿市又愣了愣。   “你不要我就自己留着了。”方别就要将吹雪往回收。   阿市抿了抿嘴唇,瞬间伸手抓住吹雪的刀鞘:“我要!”   方别静静捂住了心口。   当然,也松开了手。   让阿市将吹雪抱在了怀中,然后少年叹息道:“明明我是这样的清新正直,但是为什么总感觉我这么像流氓啊。”   阿市将吹雪冰冷的刀鞘抱在怀中,才感觉到了有那么一丝实感。   她看向方别,然后想了想,把身边的篮子递给了对方:“那个,这个还是给你吃了吧。”   这本来就是给方别带的饭,虽然不是阿市自己亲手做的,但是也绝对是妙手庖厨所为,味道肯定很不错。   方别歪头看了一眼阿市带的便当,想了想能够吃到这个战国第一美女带的便当,可能还真的算是走上人生巅峰的一条路。   “所以你打算怎么出去?”方别问道。   两个人还在这个四米深的陷坑之中。   按照方别的说法,这个陷坑原本是打算用来猎熊的,这里有没有熊先另当别论。   至少说现在,两个人都困在这里。   “你出不去吗?”阿市问这个不假思索就跳进来的男人。   “嗯。”方别不要脸的承认了。 第十七章 红颜   方别这样说肯定是厚颜无耻了。   他连十几丈高的石头城墙都上的去,更何况眼前这不过四米高的土质陷坑?   主要是当阿市问你能不能出去的时候,就好像当初段誉和王语嫣困在枯井之时,就算真的有出去之法,但是总也想说一声出不去。   岂不美哉?   不过阿市愣了一下,随即就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在骗人。   他能够一刀击败柴田平二,现在却说自己上不去这个小小的陷坑?   就算退一万步说,之前阿市出不去是因为她手里只有一个篮子,篮子里面只有一些吃食。   现在自己吹雪刀在手,刨个楼梯也能出去的了。   “那个,抱歉。”方别看着阿市不相信的眼神,只能笑了笑,伸手抓住了阿市的肩膀。   然后运气提身,纵身一跃,阿市只觉得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只是眼前一花,随即便脚踏实地,定睛一看,俨然已经在了陷坑之外。   “好,好厉害。”阿市忍不住喃喃说道。   她想过很多种脱困的方式,比如说在陷坑里面左右横跳跑酷啊,比如说是挖出来一个阶梯走上去啊等等等等。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方别真的能够抓住她一跳就出来了。   “更厉害的还在后面呢。”少年看着眼前的女子静静说道:“不过现在天色已晚,你考虑好怎么回去了吗?”   别的不说,织田家的大本营那古野城距离上井村差不多有两天的路程,阿市一个弱女子能够跑这么远,可想而知有织田家臣的帮助。   但是现在那些家臣又在何处,距离多远,这些都要画一个问号。   “这个。”阿市歪头想了想:“我哥的家臣就在附近,我回去找他们就可以了。”   少女现在已经基本放弃诱惑方别的想法了,因为这个少年的表现也差不多也可以宣布注孤生了。   或者说凭实力单的身,你为啥让我脱单。   “我送送你好了。”方别看着阿市说道。   阿市又愣了愣。   那一瞬间又感觉对方有不轨企图,不过随即想了想,他真有不轨企图,自己现在就是别人嘴里的肉了。   所以又明白了自己跑过来的想法到底有多么的幼稚。   大概只有一切事情都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完美发展,才能够一举钓得英雄归。   “那个,不是很远,我自己能回去的。”阿市这样说道。   而方别摇了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   “我们先去找到你的那些家臣再说吧。”   ……   ……   此时天色不算太晚,大概是未时,也就是相当于下午两三点的样子。   但问题是在深山野林里面,这两三点就有些要命了,毕竟白天还好赶路,一旦到了夜晚,几乎是寸步难行,更何况有各种山林野兽,熊虽然没有,但是这附近,狼还是有一些的。   无论如何,危险时时刻刻都在,而阿市自己却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弱女子。   况且你真的会色诱术又怎么样?   在这样的地方,用色诱术只会让自己更加的危险。   “你哥为什么会允许你孤身前来?”方别拉着阿市的手,一边静静问道。   东瀛倒是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习俗,不过总归拉手还是比较亲密的举动,阿市感受着少年手心传来的体温,那一瞬间是真的非常的安心,但是另一方面,却又有着某种程度的不安。   “你说哥哥?”阿市侧头说道:“哥哥没有说什么就让泷川家的派人带我过来了。”   看到少女这么天真方别瞬间就放心了。   他叹了口气:“所以织田那个家伙,就是真的把你送到我这里就不准备管了吗?”   “他就真不害怕我把你卖一个好价钱?”   阿市听不懂方别的话,虽然说整个事情真要想起来是有点可疑。   阿市身为织田的妹妹,就算说织田不喜欢他这个妹妹,但是同样也是非常重要的联姻工具,更何况阿市与兄长的关系向来和睦,而阿市本人的绝色更是已经流传于整个东瀛。   这样重要的人,织田信长就能够心安理得地让她脱离自己的控制范围,只让几个家臣就带着她来找远方的这个砍柴的少侠?   并且,阿市自己更清楚,她是主动向哥哥请缨的,哥哥也没有太多犹豫就答应了她。   当时只觉得是哥哥对自己的溺爱。   但是转念想来,或许自己也是哥哥计划中的一部分?   所以阿市一时间就有些沉默起来。   “总之,先去看看你的那些好家臣吧,如果他们还活着,那么我就可以甩了你这个烫手山芋了。”方别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才是山芋呢!”阿市看着方别大声说道。   “不,你才是。”方别认真纠正道:“你没有听过吗?红颜祸水,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容易惹祸。”   阿市刚想纠正方别的话,然后脑海中一瞬间就想起了一个个鲜明的例子。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开口说道:“红颜未必是祸水,但是红颜可真的是薄命。”   刚说完这句话,她就立刻被方别向前拽着跑了两步。   “是这个方向对不对?”方别向着阿市确认道。   两个人已经在山林中走了一段时间了,阿市只记得大概的路线,还需要方别进行具体的导航。   “是的。”阿市点头说道:“我沿途做了一些标记的,就是害怕走丢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就不用急着前进了。”方别站定,缓缓说道。   “你是什么意思?”阿市看着方别问道。   方别指了指前方:“我就是这个意思。”   阿市就要向前探出头去,却被方别第一时间捂住了眼睛。   “不要看。”方别轻轻说道。   声音带着莫名的悲悯。   阿市被少年的手捂住双眼,第一反应当然是挣扎企图脱困,听到耳边的声音,她慢慢停住了挣扎。   “你能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吗?”阿市轻轻问道。   “尸体。”方别看着前方说道。   “被切成碎块的尸体。”   “上面有你们织田家的家徽。”   阿市倒抽了一口冷气。   然后她站在原地,缓缓开口。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更应该看一看了。” 第十八章 甲贺的伏击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我更应该看一看了。   阿市此时的话语已经没有太多的天真烂漫,而是带着某种认真的觉悟。   方别叹了口气:“我害怕你看了之后今晚就睡不着觉了。”   阿市摇了摇头:“如果我不看的话,我也会睡不着觉。”   方别点头,放开了捂住阿市眼睛的手。   阿市也终于看到了方别不让她睁眼去看的东西。   确实,正如同方别所说,呈现在阿市面前的东西,就是尸体。   或者准确来说,用尸块来形容更加合适。   尸块就是人的尸体被切割成块,在阿市的面前,那些穿着黑红衣服的尸体被不知名的锋利物随意地切开,然后再随意地挂在眼前的树上。   鲜血与尸体的内脏从尸块中垂落的情景,确实会让任何一个看过的人今天晚上睡不好觉。   阿市却直直看着,然后开口道:“这是甲贺那群人干的。”   “甲贺?”方别开口问道。   “嗯,甲贺的忍者,哥哥曾经想要让他们来协助自己的安保,但是现在看来,有人提前雇佣了他们。”阿市看着前方的景象咬着嘴唇说道。   这是无比残酷的杀戮之景,但是这个少女却强迫着自己看着眼前。   “忍者?就是那群我在东瀛的同行?”方别淡淡笑了笑说道。   其实这么说也不算错,因为忍者其实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们的圣经乃是来自神州的《孙子兵法》,然后加以各种本土化的改造和修炼,最终变成了比之传统刺客更加全能的特种兵形象。   “还有如果你不想看的话就不要看了。”方别轻声对阿市说道。   而阿市则摇了摇头:“哥哥说过,所有因为自己而死的人,都要看清楚他们临死前的样子,告诉自己这也是身上所背负的责任的一部分。”   方别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那你还真的是有个好哥哥啊。”   方别的话音未落,远处便传来一声突兀的枪响。   方别回头,拔剑,剑光斩落,一颗铁丸瞬间被方别斩成两半。   阿市刚想询问,方别已经过来拦腰将这个少女抱住,同时纵身一跃,进入了前方茂密的丛林之中。   “小心。”阿市听着头顶上响起的枪声,知道这里已经被那些忍者布下了天罗地网,不由出声提醒:“这些忍者非常擅长用环境作为辅助作战。”   “你有点说晚了。”方别微笑着挥剑,面前一道绊索被他一剑斩断,与此同时头顶上应声而落的巨石也被方别躲开。   确实,如果阿市所言属实,这些甲贺的忍者,确实就是想在这里展开一场盛大的伏杀。   而毫无疑问,阿市本人就是他们的重要猎物,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们在不在乎自己怀中这位信长妹妹的死活。   “快放火枪!”有人在丛林中大声喊道,但是方别的身影却如同敏捷的猿猴一般,虽然说这些甲贺的忍者准备好了火枪,但是没有办法瞄准又怎么可能打中,如果说是单纯的乱枪射击,那么命中率就彻底变成了一个玄学问题。   “需要我把他们都杀了吗?”即使在左右逃窜的时候,方别依然好整以暇地询问肋下的少女,似乎杀掉这些伏击者对他而言就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不过仔细想一想,确实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这个。”阿市本能是不想相信的,但是如果相信似乎是更加美好的事情?   “如果你做得到的话,那你就去做啊!”阿市毫不犹豫地大声说道。   “好的。”方别点了点头。   “首先是第一个。”方别这样在丛林中大声说着,一边在树梢上跳跃着,哪怕说一只手搂着阿市的腰,但是似乎这一切对于他没有任何的影响。   相反,方别很快已经来到了一个穿着棕色紧身衣趴伏在树干上的忍者身边,在他回头那一瞬间,方别已经一剑斩了出去。   只见寒光一闪,对方的头颅就咕噜噜地滚落,脸上还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方别并没有选择一剑穿心的杀法,虽然说相较于斩首,一剑穿心毫无疑问更加省力,但是如果你可以忽略不计这个体力消耗的话,那么直接砍头毫无疑问更快。   当初商离面对伏击的时候,他的对策是刺穿对方的肺部,让其在绝望的哭嚎中慢慢迎接死亡,来瓦解地方的斗志。   而方别对阿市说过可以将这些人全部杀光,那么就全部杀光就好了。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而现在方别就是这个拥有绝对力量的人。   “然后是第二个。”方别的声音在丛林汇总回响着,他似乎已经精准记住了每个在丛林中埋伏者的位置,所以现在要去做的,就好像是去掏鸟蛋一样,就是将这些忍者一个个找出来杀掉罢了。   他们所赖以生存的隐藏技巧,在方别的面前没有任何用处,一时间整个丛林中只剩下头颅滚落的声音与方别的报数声。   阿市就在方别的肋下,看着这个强大的少年就好像是屠鸡宰狗一样屠杀着这些原本是猎手的忍者,一时间对于方别的实力感到了不可思议的惊叹。   在最初的时候,方别给阿市的印象只是能够一招击败柴田平二的西方剑客——没办法,神州相对于东瀛,确实是在西方。   然后过来试图行使美人计的时候,却被方别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陷坑直接困住,然后少年还给她进行了一大段的危机谈判,让阿市不得不乖乖说出自己的身份和一部分的来意。   那个时候阿市可以说是恼透了这个丝毫不把她当回事的注孤生少年,要知道阿市平日里无论是身份还是相貌,都得到了如同众星拱月一般的簇拥与吹捧,同龄人中无论哪个见了她都是毕恭毕敬的,但是唯独眼前这个少年把她完全当做空气一般,这让她如何不耿耿于怀。   但是接下来见识到了这个少年的惊人技艺,以及主动把吹雪刀还给自己,并且还带她回来找自己的家臣,所谓物极必反,慢慢地阿市也不由对这个少年稍微生出来那么一点的好感。   而现在看到送自己过来的家臣都被这些甲贺的忍者尽数虐杀并且在这里布下陷阱,阿市心中当然是既愤怒又悲伤,恨不得将他们全部杀光但是自己却没有半点的能力。   这个时候方别说自己可以代劳的时候最初阿市还有些将信将疑。   但是如今看着方别就像是在割草一样带着自己在树林中一边跳跃一边杀戮,少年的速度之快让这些素来以隐蔽迅疾闻名的忍者根本就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徒劳地趴伏在自己藏身的树干上,借用树汁掩盖气味,借用树皮和树叶掩盖身形,企图以此来侥幸逃得生机,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像虫洞里面肥嫩的幼虫一样,被啄木鸟逐个从藏身之处叼出来吃掉。   这一瞬间,阿市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认识的人中,还有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第一个浮现在阿市的心中之人自然就是织田信长,在阿市的心中,自己这位兄长几乎就是无所不能的强大存在,从小到大,只要他想要做到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只要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最终都能够被他拿到手中,但是如果设身处地于这种情景,她这位强大的兄长又能够做些什么呢?   阿市想了想,最终黯淡地摇了摇头——自己的兄长并没有横绝于天下的无敌武力,否则也不用去找这个少年来保护自己,当然,作为一个领主,一个大名,本身武力就是可有可无的多余东西,就好像善于将兵之人永远不过只是个将军,只有善于将将之人,才有机会成为万人之上的王者。   而除了织田信长之外,阿市所认识的那些家臣与武士,面临这样的绝境恐怕都只能绝望地等待死亡。   哪里有像眼前这个少年这样,把这些铁血残酷的绞杀当做一场游戏,并且可以带着自己将这场游戏撕得粉碎。   “第三个。”   “第四个。”   “第五个。”   方别的死亡报数依然在继续,他刻意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自己的报数声,让这些绝望的死亡吟唱回荡在每个人的身边。   哪怕说这些忍者都是被刻意训练出来悍不惧死的死士,但是在忍者的信条中,除了必须守口如瓶,绝对不能泄露身份之外,同样也有舍弃一切自尊只为保存性命的信条。   如今在猎杀者与猎物之间的身份反转之后,终于有人忍受不住,开始悄无声息地从自己藏身的树木中如同蛇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下,然后慢慢地向远方逃遁而去。   而方别则笑了笑:“现在已经有人在开始逃跑了,我先从没有逃走的那些人开始杀起,然后轮到已经逃走但是却没有跑远的那些。”   这样说着,方别继续在丛林中报数:“第六个。”   “第七个。”   时至此时,这些甲贺忍者的士气终于完全崩溃。   虽然说他们自己都没有办法完全知晓同伴的藏身之地,但是随着方别报数的同时,那些带着血迹滚下的头颅却毫无疑问是真的。   那些原本鲜活的同伴在一声声报数中失去了生命,又知晓了已经有同伴在尝试逃离这个可怕的修罗场,最终越来越多的忍者放弃了坚守自己的位置,而选择了逃跑。   “要抓活口。”在方别肋下的阿市忍不住提醒方别。   虽然说大多数的忍者都会选择以死来保存自己雇主的秘密和自己的身份,但是凡事都有万一不是吗?   方别笑了笑,没有答话,他只是继续在丛林中进行着自己的猎杀,直到最终停留在树梢上顿了一顿。   眼前已经没有可杀之敌了。   于是少年纵身一跃重新回到了地面,然后将肋下的阿市放了下来——带着阿市当然有些不方便,但是好在阿市确实很轻,属于又香又软的那种类型,如果把阿市放在原地,那么阿市自己的安危就肯定保全不了,鉴于方别有信心带着阿市解决这些甲贺的忍者,所以说合体作战就成了一个可供参考的选项。   阿市落地之后有些惊魂未定,环视四周的时候,除了远处那些仍然被挂在树上的尸块之外,四处的树根那些滚落的头颅似乎同样是这片土地的陪葬,一时间心中的悲伤与愤怒就被冲淡了不少。   她回头看向方别,不由向着方别屈膝跪下——之前说过,土下座在东瀛虽然是非常郑重的礼仪,但是某种意义上却非常常见,无论是用于感谢还是道歉,土下座都是非常适合使用的姿势。   “感谢您的救命之恩。”阿市跪在方别的面前,认真说道。   方别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织田家的小公主,不由扶了扶额头:“其实主要的原因是他们也想杀我。”   “但是您依然救了我,并且为我死去的家臣报了仇。”阿市跪在地上没有抬头:“如果我有幸回到那古野城,一定会将这里的事情告诉哥哥,虽然我依然很想让你成为哥哥的护卫,以你的身手,一定能够从辉夜姬的刀下保护哥哥的安全。”   “可我也尊重您自己的想法,您一定是有特殊的原因才来到和留在东瀛的,所以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织田家也一定会倾力帮助的。”   阿市跪在地上说出了这番话,方别叹了口气:“所以说你感觉怎么样?”   他所交谈的对象当然不是阿市。   阿市听到方别这样说,不由满腹狐疑,而正在此时,在阿市的背后响起了声音。   “好吧,我承认,织田信长确实是一个很有趣的家伙。”   阿市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衣蒙面的少女站在她的身后,并且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不愧是号称战国第一的美女,还有我感觉她对你也有点意思了,方别。”   “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方别捂住额头,然后上前拉起了阿市,指了指身后的颜玉。   “准确来说,她才是我的老板,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找她聊。” 第十九章 妖术   阿市抬头看到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子,她就是这个方别的老板吗?他们两个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她究竟是什么身份,又在东瀛有什么目的?   这一瞬间,少女的脑海中也浮现出来了无数个为什么,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向着颜玉开口。   而颜玉则自顾自地笑了笑,看着她淡淡开口:“我来自于神州的蜂巢,因为种种原因,暂时在东瀛避祸,仅此而已。”   “方才也是多亏了我的这位老板帮忙,我才能够那么轻松地锁定那些忍者的位置。”方别在一旁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这倒不是方别故意给颜玉的脸上贴金,因为他俩本身就是一起来看阿市的,不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接下来往这里赶的时候,同样是颜玉负责了接近斥候的职责,在暗处予以方别指引。   虽然说颜玉这个蜂后的绝对战力是不怎么样,但是那是相对于方别何萍秦这些怪物而言,单纯就颜玉自己的水平,至少说不比薛铃差。   再怎么说,蜂巢的蜂后也是有着自己的尊严的。   “还有,你可以叫我颜玉。”颜玉继续说道。   “那个,颜玉小姐。”阿市终于稳定心神,看着颜玉叫出来她的名字:“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阿市低头说道,然后抬头看着颜玉的面纱:“请问你们对织田家有敌意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些许的试探,但是更多的是怀着某种觉悟的认真。   如果只有一个方别倒也罢了,因为最初织田信长面对方别就真的是以招募落单浪人的方式来进行拉拢的。   但是现在如果确定颜玉事实上是方别效忠的对象,就像东瀛虽然正值战国,但是反而更加注重恩义与忠诚,相对于让如同浮萍一般的方别效忠于织田家,让方别所效忠的颜玉向织田家称臣,显然是更困难的事情。   如果单纯是合作的关系,那么织田信长很有可能根本不会考虑。   “敌意?”颜玉咀嚼着这个词语,然后笑着摇了摇头:“我对整个东瀛都没有什么敌意。”   “不过我来到东瀛,确实是怀着某种目的,并且到目前为止,也是在为这个目的而战。”   阿市听着颜玉的话语,轻轻咬了咬嘴唇:“那么,我能不能以织田家的名义向你们提出委托,请你们立刻将我送回那古野城。”   阿市看着颜玉急切说道:“我必须马上告诉兄长现在所面临的情况,织田家很有可能会遭遇到一场前所未有的围攻。”   “围攻?”方别在一旁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你能够详细解释一下吗?”   “甲贺的忍者一直都是处于相对中立的状态,他们和单纯价高者得的伊贺忍者还是有区别的,他们一旦选择效忠某个大名,那么在这位大名败亡或者背叛他们之前,都不会轻易地改换门庭,这次敢于冒着得罪织田家的危险派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伏杀我的家臣来对付我,想必他们已经选择效忠了今川义元。”   “今川义元?”颜玉重复着这个名字,而方别则笑了笑:“号称东海道第一弓取的人,不过老实说,他如果能够吞并了织田家,那么确实是最有机会统一整个东瀛之人。”   “是的。”阿市点了点头:“今川义元已经和甲斐的武田信玄,相模的北条氏康结盟,三者联军手下足有十万兵马,而单单今川义元一家,就有接近五万的兵马,哥哥常说,如果今川义元那个大蠢货能够吞下尾张,那么他距离成为幕府的将军,就只有一步之遥,因为他本身就是如今幕府将军足利家的同族。”   “之前今川义元曾经向哥哥下过婚书,想要为自己的儿子迎娶我,但是被哥哥拒绝了,哥哥说我应该嫁给整个东瀛最了不起的男子汉,而不应该为一个大蠢货的儿子生下孩子,因此惹怒了今川义元。”   “我曾经向哥哥哭泣说如果可以不得罪今川义元的话,那么我甘愿出嫁,但是哥哥说今川义元所图的可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还有尾张国的田野与铁枪,能够拿到这两样宝物,今川义元就有机会称霸东瀛,而哥哥自己的愿望则是天下布武,他说东瀛的这个小岛,容不下两头猛虎窝居,更何况这个今川义元又哪里称得上猛虎,自己如果在今川义元的位置上,那么恐怕十年之内就能够取得天下,而今川义元而今已经四十多岁了,人生五十年,如梦幻泡影,如今今川义元五十年寿命都快过完了,岂不是冢中枯骨一般,战胜他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颜玉听着阿市的颜玉,不由看向方别:“这就是你所说的尾张国的大傻瓜?”   “你看这般狂妄,视整个东瀛的豪杰大名如无物,这不是大傻瓜又是什么?”方别笑着说道。   然后方别看着阿市:“所以说你认为这些甲贺忍者的预先袭击,就是今川义元打算开战的信号之一?”   “是的。”阿市含泪点了点头:“哥哥最疼爱我,如果说那些忍者能够拿住我当人质,那么就能够动摇哥哥的信念,即使退一万步来说,哥哥现在尚且没有子嗣,倘若今川义元成功攻取尾张,那么我所生下的孩子,将会是名正言顺尾张的继承者,所以我的身份非常重要。”   “这样啊。”方别点了点头:“那么就找人问一问?”   “是的,是应该找人问一问了。”颜玉点头说道。   只有阿市满头雾水,这里荒郊野岭的,哪里有人可以问的。   正在阿市发愣的时候,只见方别径直走到一棵树木后,然后拖出来一个穿着灰衣的昏迷忍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打晕放在那里的。   “这是?”阿市不由开口发问道。   “之前逃跑的忍者之一,只有愿意逃跑的人,才更适合当舌头。”方别简单解释道,至于是谁抓住了并且打晕了这个忍者,阿市一直都和方别在一起,那么当然是颜玉的手笔了。   “我听说这些忍者的口风都很严。”阿市小声说道。   “所以这个世界上的许多刑具,就是为这些口风严的人准备的啊。”方别看着阿市叹息说道。   这样说着,他伸手只在对方的胸口一拍,就看到那个忍者骤然睁开了眼睛。   他睁开眼睛之后先是环顾四周,看到站着观看自己的三人下意识就是打算弹跳起来逃跑。   但是刚想活动的下一瞬间,他就发现自己身上明明没有绳索束缚,但是自己偏偏连一根指头都动弹不了,只能够徒劳地在地上拼命喘息。   “他的眼神好可怕。”阿市在一旁轻声说道。   “不,和他的眼神比起来,明明我更可怕一点。”方别这样说着,蹲下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腕,然后静静向里面注入真气。   相对于神州的武者,绝大多数的东瀛人都不知道真气为何物,眼前的忍者当然也不具有查克拉这种神奇的东西,他们大多数都是经过艰苦的训练,让自己达到体能的极致而已,老实说,如果他们能够熟练地掌握内息吞吐之法,就可以凭空跨越一个大阶梯,怎奈自从隋唐之后,东瀛日渐闭塞,武学方面更接近闭门造车,虽然说他们的武士刀法确实不错,但是如果碰上真气修炼纯熟的中原高手,往往很难占到上风。   而此时,这个倒霉的甲贺忍者当方别抓住他的手腕之后,随即就感觉自己的手腕处钻进来了一冷一热两条毒蛇,这两条毒蛇沿着他的血管气脉游走,并且沿途拼命地啃噬破坏,即使是有真气底子的高手,面对方别故意导入体内的一阴一阳两道异种真气,也会疲于应付,甚至说有可能走火入魔,更何况这个根本连真气皮毛都不懂得的东瀛忍者。   阿市只看到方别一握住对方的手腕,对方脸上就开始青一阵红一阵地变化,并且全身的筋骨皮肉都开始诡异地颤抖收缩,就好像凭空受着极大的痛苦,但是明明方别连什么刑具都没有拿出来。   “他这是怎么了?”阿市忍不住又问道。   这一切基本上已经是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了。   “你可以理解为妖术?”方别笑了笑道。   当然,这些在外人看来,根本也就和妖术没有什么区别了。   别说这些真气了,就算你拿个打火机,拿个手电筒,在没有见识过这些东西的人面前,也和妖术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即使是科学,本质上也是妖术的一部分,毕竟我们有那么多专业的科学家日以继夜地研究这些妖术。   “妖术吗?”阿市依然似懂非懂,而方别则已经松开了手腕,看着对面已经半死不活的忍者,笑了笑:“我问你答,如果愿意的话就眨眨眼。”   此时这个甲贺忍者已经处于一种极大的震撼当中。   他之前所经受的那些非人的训练,没有一种是针对这种情况的。   况且之前所经历的那些痛苦,也没有一种能和眼前所经历的这种痛苦相提并论。   那一冷一热的两条毒蛇,顺着血脉在身体中游走,遇到心脏则啃食心脏,遇到肝肺则啃食肝肺,偏偏又一冷一热,寒暑交击,冰火两重天之下,身体的感官敏感程度也几乎被提高了几个量级,这样非人的痛苦,几乎一个弹指就等同于一度春秋,真的是让人又生不如死之感。   偏偏这又不是什么能够致死的刑罚,他又可以清楚地明白,可能自己被这样折磨一天一夜都不会死。   所以此时面对方别的询问,他几乎只迟疑了片刻,就毫不犹豫地眨了眨眼。   方别点了点头,又在他的胸口击打了两处穴道:“你认识她不认识?”   方别指了指阿市。   甲贺忍者眨了眨眼睛,方别叹了口气:“你现在已经可以说话了。”   “我说了你能不能直接杀了我?”甲贺忍者看着方别说道。   “你想活下去吗?”方别看着他问道。   “身为忍者,一旦被抓住,就等同于已经死去,更何况我还要泄露雇主的秘密,就更没有颜面活在这个世界上了。”这个甲贺的忍者开口说道。   “我就问你想不想活下去。”方别看着他重复说道。   “杀死你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但是我并不习惯杀死计划之外的人,如果你愿意活下去,那么你就可以活下去。”   “如果你一心求死,那么我勉为其难可以满足你。”方别认真说道。   这个忍者愣了愣,然后沉默片刻。   他看着头顶被树木遮盖的天空。   “我也有妻子和孩子,只是做忍者是在这个乱世生存下来的方法之一。”   这样说着,他看着阿市,点了点头:“织田家的小公主,我当然认识她,她也是我们这次行动的重要目标。”   ……   ……   当一切的审讯过后,被释放的甲贺忍者一瘸一拐地向着远方走去,阿市看着方别:“所以说就这么放他走吗?”   真要说的话,他也是之前杀害那些家臣的凶手之一。   “如果杀人偿命的话,之前我杀的人不要说一对一,一对二都够了。”少年静静说道:“我既然答应过他,只要他说了他知道的就可以活下去,那么我并不打算打破自己的诺言。”   “老实说这样的话我听多了,我还没有见过几个能够遵守诺言的。”一旁的颜玉平静说道,不过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促狭。   “所以他本来也没有太相信我。”方别笑了笑:“不过总体而言,我还是一个重信守诺的人,并且倘若说条件允许,我愿意将这个人设维持下去。”   “还有。”   方别这样说着,面向阿市:“既然现在基本的情报都已经清楚了,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去见织田信长了?”   阿市对于这个展开稍微有点意外:“你说什么?”   “我说我打算去见你哥哥。”方别平静说道:“你之前不是委托我们把你送回那古野城吗?”   “这个委托我们可以答应。”   “顺便我们也想去见见织田信长本人,你说可以吗?”   少年的笑容平静。 第二十章 人生五十年   尾田那古野城,城墙之上,一身白色戎装的织田信长正站在那里远眺视野尽头的山头。   在晴朗的天空尽头,草木茂盛,山峦起伏,似乎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可以看到几只飞鸟正在这片蓝天下翱翔。   在织田信长的身后,一个瘦小的男子开口问道:“主公,您是在等什么人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织田信长笑了笑,依旧看着前方:“猴子啊,你说如果今川义元那个大蠢货他真的要来进攻的话,他会从哪个方向过来?”   被称为猴子的瘦小男子踮起脚尖望了望织田信长所望的方向,然后开口道:“今川义元在东方,如果要来进军的话,那么肯定是从东方来的。”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道:“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话那就好了。”   “如果这样的话,今川义元就会收获我给他送出的一份大礼。”   织田信长的话音落下,被称作猴子的武士继续开口道:“不过,阿市小姐依然外出未归,在这个紧要的关头,是不是应该派人搜寻一下?”   “大战在即的话,更应该收缩所有的兵力,不对外露出弱点,就好像乌龟那样,把四肢和头缩进龟壳里面,就可以确保不会被野狗咬伤。”   “如果只会缩头缩脑的话,即使一时能够确保不会被吃掉的命运,但是终究还是会自己把自己饿死。”织田信长笑了笑:“阿市的姓名,我将其寄托给了那位素未谋面的侠士身上了,如果他愿意接受我的托付,那么他就会好好地将我的阿市带回来。”   “但是如果那个侠士并没有如同主公所想的那样强大与豪爽呢?”猴子问道:“那岂不是阿市小姐就要陷入危险之中?”   “要知道阿市小姐可是主公最珍视的家人。”   织田信长笑了笑:“猴子,我教你一个道理吧。”   “在下洗耳恭听。”猴子看着织田信长说道。   “当你对于某件事有所期待的时候,就要向其支付等值的代价。”   “如果你期待一个人如同你想象中的那样如同神佛一般,那么你就要向他献上等同于神佛的贡品。”   “正如同阿市是我最珍视的家人,所以说当向某个人寄予期待的时候,我也应该将最珍视的家人托付给他。”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织田信长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主公没有猜错什么?”猴子不由问道。   织田信长摇头笑了笑:“这就不是猴子你暂时需要知道的事情了。”   “总之,我今天来到这座城墙上,一方面是检验一下我那古野的城防如何,顺便看一下今川义元究竟打算在哪里葬身。”   “而另一方面,我算了算时间,如果阿市会回来的话,应该也就是今天了,所以我也顺便在这里迎接一下阿市。”   猴子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所以说主公是要等那个侠士将阿市小姐送回那古野城吗?”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有谁会做这样的事情啊!”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起来:“所以说,猴子你愿意和我一起在这里等吗?我会给你准备你喜欢吃的贝果和茶。”   “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主公。”猴子瞬间条件反射地说道,然后跳了起来:“我为什么要陪主公做这样的事情?不是说今川义元将要进攻吗?我现在不是应该好好整顿兵马检查武备做好出击的准备吗?”   “这个还不用太急,今川的兵马太多,他即使想要进攻,一点点整理收罗兵马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况且只要是活着的人,都是需要吃饭的,只要今川义元没有动用什么鬼神大军,那么我们的时间永远是充裕的。”织田信长笑着说道,同时已经有下人从城墙下走了上来,送上了矮桌蒲团,贝果点心,茶壶茶碗等一应器具。   看到如此镇定自若的织田信长,猴子不由心悦诚服起来:“所以说这才是为人君主的气度吗?看着织田大人,我终于感觉到似乎是跟随了一位正确的主公。”   “我大概永远做不到像是织田大人那样镇定自若吧。”   织田信长摇了摇头,将一块贝果递到了猴子面前。   这样的贝果使用大米研磨成浆,然后加上盐巴和糖以及其他香料烤制而成的,坚硬而富有嚼劲,是非常合适的茶点,既可以补充能量,又可以充饥,不过因为制作颇为精细,所以不是普通人能够经常吃到的食物。   猴子愣了一愣,然后伸手接过。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吃贝果的时候,说这东西哪里有香喷喷的大米饭好吃?只要有大米饭的话你就愿意跟着我一辈子。”织田信长看着远方说道:“但是现在你,你已经可以欣赏贝果的美味了,因为贝果的坚硬,所以需要细嚼慢咽,因为其比较干燥,所以要配着茶水一起食用,平常的农夫,就算想要每天都吃大米饭都没有办法满足,怎么有功夫精雕细琢制作贝果和茶水在这样的天气里坐在城墙上晒着太阳体会着微风享用美食?”   织田信长这样说着,以至于猴子拿着贝果都没有一时间咬下。   “但是现在你呢?”织田信长继续说道:“已经成了我手下的武士,得到了属于自己的部下和姓氏,虽然说你现在还姓木下,但是想必不久以后,你就可以得到更加显赫可以用于传递给子孙的响亮姓氏,这是之前连大米饭都没有吃饱的你能够想象的生活吗?”   猴子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   “这一切都是主公的大恩大德。”   “我赐予你食物和地位,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织田信长低头看着猴子说道:“而是因为你真的聪明能干,你凭借自己的本事而获得了我的信任,然后一步步向上攀登,或许有朝一日,你也会成为像我一样镇守一方的大名,甚至在我死后,你也能够站在东瀛的顶点。”   一听这话,猴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织田大人,我从来没有这样僭越的想法,你这样说简直就是在折煞我。”   织田信长笑了笑,给自己倒满一杯茶。   “先吃贝果。”   猴子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我说了,先吃贝果,如果说这也是我的命令,你现在的行为就是抗命。”织田信长如是说道。   猴子闻言,这才不好意思地重新跪坐在蒲团上,拿起贝果吃了起来,这样坚硬的食物,需要一口上好的牙齿来咬下又脆又硬的一块,然后在口中仔细地咀嚼,最后补上一口温热的茶水,那一瞬间就感觉灵魂就要飘飘欲仙起来。   而织田信长就看着幸福地吃着贝果品尝着茶水的猴子,不由笑出声来。   而织田的笑声才提醒了猴子自己的失态。   “真是太抱歉了。”猴子低声说道。   “没有人生来就是能够学会一切的,人生五十年,如梦幻泡影,自当不荒废此生。”织田信长笑着说道。   “如果你生下来就连大米饭都吃不上,而死去的时候依旧连大米饭都吃不上,这样的五十年人生,就有点太过于乏味了不是吗?”   “而就像猴子你一样,如今你已经能够熟练地和我坐在一起吃起来贝果,顺便等待着我妹妹的归来,在未来,你或许会有更加了不起的成就,这些成就或许我能够看到,或许我将来也看不到了。”   “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能够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摆上一方矮桌,倒上茶水,摆上贝果,那个时候或许你望向八方已经找不到了自己的敌人,但同时,你或许也连一个像我现在这样和你说话的人都找不到的时候。”   “那个时候你想起来我现在对你说的这番话,你大概就将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了。”   这样说着,织田信长将一块贝果放在嘴边,咔嚓一声啃了下来。   “虽然我一口一个今川大蠢货,但是我自己何尝不是被称作尾张国的大傻瓜的人,只是我认为这个天下的傻瓜实在太多,这些傻瓜叫我傻瓜简直就是在夸我,所以我很高兴接受这个称呼。”   “而这个世界上,我认可的聪明人就有你的一份。”   这一次猴子没有跪下来。   或许是织田信长的这番话感染了他,让他也不由地畅想起来了数十年之后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自己将会是什么样子,会取得什么样的成就,是现在的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   但是现在能够得到自己最敬佩的主公的认可,就是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如果不久之后,我不幸被自己口中的那个大蠢货给打败,我的头颅或许会被挂在城墙上示众,织田家或许会灭亡,那些服侍织田家的家臣们,或者投降,或者宁死不屈,我常常说,要为所有效忠自己的人负责,因为他们的生死都取决与自己的一念之间,这份重量真的太重了,有时候连我都想逃跑算了,但是反过来讲,如果我逃跑了,那么还有谁能够接的下这份重担呢?”织田信长喃喃说道。   此时的城墙上,只有织田信长与猴子两个人。   猴子看着眼前一瞬间没有那么自信的主公,不由开口道:“我相信主公一定会常胜不败下去,就像您所说的,布武于天下,还四方以太平。”   “这世间哪有常胜不败者?”织田信长哈哈大笑道:“就像我常说的,人生五十年,就连长生不灭者都没有,又哪里会有常胜不败者?”   “只不过是我不想输,所以才需要更加努力地去赢罢了。”   这样说着,织田信长看着眼前瘦小的武士:“倘若说,与今川义元的这一战,我不幸输了,那么我一定会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被那个大蠢货俘虏,受他的嘲笑和刑罚,最终甚至说会做一些我死都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但是,身为主公的人可以死去,身为臣子的人却可以活下来,你不过是来投奔我的流浪武士,没有人会在意你的,你大可以投降今川义元,我相信凭你的本事,就算不是在我的手下,一样可以出人头地的。”   “我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本事还是很准的。”   听到织田信长的这番话,猴子不由有些哽咽起来,以至于口中香甜可口的贝果都有些咸涩起来。   “大人。”   他开口说出这两个字。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织田信长复而哈哈大笑起来:“我只是说了未来最坏的那一种可能,人生苦短,但我还没有活够呢,所以我首先就一定要打败今川义元,吞下他的土地与人民,来创造属于我的霸业。”   “未战先言败者当然不可取,但是同样,我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今川义元不堪一击,但是他麾下统共可聚集起十万兵马,真的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够把尾张国给淹了。”   “对了。”织田信长看着猴子:“我尾张国如今有多少人马,你点算地清楚吗?”   “尾张国小,大人统共可以招募聚集起来的人马,不会超过四千人。”猴子低声说道。   织田信长赞许地点了点头:“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原因了,你不过是我手下的足轻头目,却能够大致估算出来尾张国的兵力,并且与实际的数字相差无几,单单这一点,就足够你在今川义元的手下扬名立万了。”   看到织田信长又开这个玩笑,猴子不由生气起来:“织田大人就是不相信我会为您尽忠吗?”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希望。”织田信长大笑起来:“就好像我现在想用尾张的这三四千人马,去击溃今川义元的五万大军,这样以卵击石的主意,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做吗?”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猴子瞬间站了起来:“到了那个时候,我愿意为大人的先锋,替大人斩下今川义元的首级。”   “今川义元的首级,就不劳驾猴子你了。”织田信长笑着摇了摇头。   他看向城墙之外。   “替我取今川义元首级之人,已经来了。”   猴子也向着城墙外看去,正看到一行三人,正慢慢向着那古野城走来,中间一人,隐隐望去正是阿市。   “是阿市小姐!”猴子瞬间叫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谈过往   方别三人确实已经来到了那古野城。   这座城池不要说和应天府那样的神州大城相提并论,就算和洛城比起来,也是颇有不及的。   但这偏偏又是一座地处险要修建合理的险要城池,远远望去,就感觉这不是一座能够轻易攻陷的要地。   不过远远望去,城门紧锁,气氛肃杀,看起来这座城池正在经受巨大的战争风险。   “就是这里么?”方别回头看向阿市。   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多余的危险,或者说有方别和颜玉一路护送的前提下,一切的危险也都可以忽略不计。   至少说是大多数的危险。   “是的。”阿市点了点头:“哥哥一定担心坏了。”   这样说着,阿市看向那古野的城头,突然表情一变,瞬间在原地跳着招起手来:“哥哥大人!我回来了!”   在阿市的呼喊声中,前方的城池缓慢打开了那坚固的城门。   ……   ……   “这位就是侠士方别。”   当来到织田信长面前的时候,阿市指着方别给自己的兄长介绍道:“我回来的时候遭遇到了甲贺忍者的伏击,泷川家的护卫都因为我而战死了,多亏了方别的帮忙我才平安回来。”   这样说着,阿市看了看四周,随后开口道:“看哥哥的样子,您应该已经知道了甲贺忍者已经投靠今川义元的消息了。”   在阿市介绍的时候,方别也在暗中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虽然说这个世界的世界线距离原本世界已经有了诸多偏离,但是当这位大名鼎鼎的织田信长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任谁都会感到非常的期待。   不过让方别没有那么满意的是,这次见面,织田信长并没有穿他相当喜爱的女装,据说织田信长女装起来可以和阿市争奇斗艳,两个人一起盛装去逛夜间集市的时候,那可几乎是那古野一景。   方别是很期待织田信长女装的样子,不过眼下织田信长一身白袍,内穿盔甲的样子,同样显得相当的威武俊秀。他身材相当高大,在普遍身材矮小的东瀛人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不过用现代营养学的观点来看,主要是因为东瀛物资匮乏,居民日常营养不足,所以说才会普遍发育不良。   而东瀛战国时代更是绝大多数人连普通的口粮都没有办法满足的年代。   但是织田信长也好,阿市也罢,他们都是出生于大名之家,从小都没有为衣食所忧愁,不要说织田信长,就算说阿市自己,也是雪白丰盈,骨架舒展,可见人的美丑和幼时的饮食条件有着莫大的关系。   而织田信长则看着打量自己的方别,在他看来,方别身材适中,骨架精干,虽然看起来意外地比想象中普通很多,但是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睛,却又感觉他的内心深处有着庞大的力量。   “你有兴趣成为我的武士吗?”织田信长开口就问道。   “很抱歉,暂时没有这个兴趣。”方别毫不犹豫地笑着说道:“不过我有兴趣看着织田大人布武天下。”   “什么时候我的志向传得这么远了?”织田信长笑了笑,回头看向阿市:“是不是阿市你又和他们聊了太多关于我的事情?”   “只提到了一点点而已。”阿市嘟着嘴说道:“总之,我们先进去说吧。”   织田信长拍了拍脑袋:“如果阿市不说我倒也忘了,来来,我们先进我的府邸慢慢聊。”   这样说着,织田信长回头看向一直沉默的颜玉:“您就是最近传说中的那个人吗?”   颜玉笑了笑,笑容款款:“在我确定织田大人指的是哪个人之前,我并没有办法给您肯定的答复。”   “不过,在下倒是不担心织田大人会布下埋伏对付我们。”   “就让我们先进屋谈吧。”   “走了这么久,脚已经很乏了,也想品尝一下东瀛的茶水。”   既然颜玉已经这样开口了,很快,众人就一同进入城中,然后进了织田家的大宅。   方别一直在注意观察着四周的布局,确实,那古野城是他也没有来过的地方,此时第一次来,出于职业习惯,少年还是想观察一下可以进行躲藏的位置以及逃跑的路线,就和那种这个钟楼适合架两台重机枪封锁街道是一个思路。   而织田信长则注意到了方别的动向:“方别侠士对城里的构造很感兴趣?”   “只是出于职业习惯罢了。”方别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说道:“当然,不是出于密探的职业习惯。”   少年做了这样的补充,一时间众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而等最终落座在大宅的客厅之中,阿市向众人欠了个身离开,而同时已经有侍女端上了茶水和点心。   “阿市不听一下吗?”方别伸手叫住了这个打算离开的少女。   “哥哥说这是男人们的谈话,我不应该在这里旁听。”阿市低声说道。   “既然这样的话,我也应该提前离开了。”在一旁的颜玉不由笑道。   织田信长大笑起来:“既然两位信得过舍妹,那么阿市你愿意在一边听听吗?或许我也需要你的意见呢。”   阿市闻言不由向着颜玉鞠躬致谢:“那就谢谢颜玉小姐了。”   阿市之所以离开,不过是因为以前的惯例,虽然织田信长是一个不太看得上礼法规矩的人,如果可以的话,阿市想在哪里就在哪里,但是平常和手下的家臣议事的时候,旁听的阿市常常会惹人非议,所以阿市为了避免给兄长添麻烦,所以到了这种场合,她都会自行提前离场。   不过这一次有方别和颜玉挽留,织田信长当然不会勉强。   茶水在杯中倒满,萦绕着香气。   织田信长隔着茶杯看向坐在对面的方别,笑了笑:“方别侠士,我听说你来自神州。”   “神州是一个好地方吧,我听说你们有一位至高无上的皇帝,统治着那片大陆的所有土地。”   “我听过这样一句话,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不是真的这样?”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虽然说在绝大多数的情况我们的国家都属于一位皇帝统治,但是每隔数百年,都会有一场浩大的改朝换代。”   “腐朽的旧王朝摇摇欲坠,就会有贫困的农民揭竿而起,尝试推翻旧的王朝建立新的王朝。”   “当然,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那些起义的农民都是为那些旧王朝的王侯将相封疆大吏作了嫁衣。”   “三国演义的小说织田大人看过了吗?”   “三国演义?”织田信长这一瞬间竟然有些迟疑:“你是说三国志吗?”   “最近有人从神州带回来的历史兵法书籍,我倒是有所涉猎。”   织田信长这么一说,方别不由哑然失笑起来。   是的,因为长期以来东瀛缺乏足够的历史和文化,所以面对比自己先进的文明,往往会呈现出一种如饥似渴的状态,就像是一块海绵,拼命地吸收所能够接触到的水分。   就如同现在,因为东瀛正处于战国时代,渴望平定战乱统一东瀛的人当然不止织田信长一个,但是如何统一东瀛,那么肯定要有横绝的武力和百战不殆的军队,兵法瞬间就成了重中之重,所以他们大量从神州购买了所谓的兵法书籍。   而这样的兵法书籍,当然有孙子兵法之类的正常兵书,但是相对于比较晦涩的孙子兵法,毫无疑问是更加跌宕起伏的三国演义之类的历史小说更加受欢迎。   所以是真的有很多东瀛的大名和家臣人手一本三国演义,并且详细按照其中的兵法战例,进行大量的所谓的夜袭,劫粮,火攻之类的操作,你还真的别说,这些战法战例,如果能够妥善地应用于战争之中,反而有时候会有出乎意料的作用。   至少说比所谓的十则围之背水一战之类的晦涩说法更加的深入人心。   而织田信长当然也是看过三国演义的。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他可不管这一瞬间织田信长脑海中究竟是什么想法,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汉朝是我们国家一个伟大的朝代,它前后历经两汉,延绵四百多年,曾经威震天下,横扫八方,但是即使是这样一个伟大的朝代,最终还是会因为种种的问题,积重难返,最终走下了大厦将倾的地步,其中的黄巾起义,就是为汉王朝敲响的丧钟。”   “但是黄巾起义,也最终没有能够将汉朝毁灭,相反,这场声势浩大的起义被汉朝的能兵强将给镇压了下去,所有的起义军都被打败,他们的头领都被杀死。”   “国恒以弱灭,独汉以强亡。”   “即使是在汉朝即将灭亡的时候,他依然有着非常强大的军队,仅仅一个军阀的实力,就可以轻松地压服四周的蛮夷军队。”   “这些原本属于汉朝的臣子,最终开始觊觎神器,他们彼此开始不顾汉朝皇帝的号令,彼此攻伐,甚至开始试图通过控制皇帝陛下本人来掌握更高的权威。”   听到这里,织田信长不由饶有兴趣地插嘴;“你说的是曹孟德吗?他确实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人物。”   所以你知不知道你在很多时候都被和这位好人妻的曹公相提并论吗?方别在心中暗中腹诽道,但是依然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就是曹孟德公。”   “我之前说过。”方别看向织田信长:“绝大多数的农民起义都不过是给这些王侯将相作了嫁衣,只有绝少数的农民起义最终推翻了旧王朝,以至于推翻了旧王朝的那些封建军阀,自己建立了新王朝。”   “不过在神州众多的朝代之中,只有两个朝代做到了这一点。”   “都有着彼此的历史原因,信长大人知道是哪两个朝代吗?”方别问道。   “我看过你们国家的历史,我没记错的话,一个就是方公子之前提过的汉朝对吧。”织田信长开口说道。   不知不觉间,织田信长对于方别的称呼,就从生涩的方别侠士变成了方公子,就这一点而言,甚至要比阿市变得还快。   “是的。”方别点头:“正是汉朝,汉高祖刘邦斩白蛇揭竿而起,顺着陈胜吴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最终消灭了曾经一统六国的秦国,建立了新的王朝。”   “顺带一提。”方别看着织田信长说道:“在秦国还存在的时代,在神州也曾经有过一个战国。”   “那个时候,我们有一位周天子,曾经延绵统治了这片土地长达八百年的时间,倘若他不曾被推翻的话,那么我们也会有一位天皇大人。”   当方别提到了天皇的时候,织田信长目光为之一变。   方别注意着织田信长的神情,然后笑着说道:“请问我能说下去吗?”   “愿闻其详。”织田信长开口说道,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   是的,至今为止,东瀛依然有着一位名义上的统治者,那就是在京都的天皇大人。   天皇大人的代言人就是幕府的将军,幕府将军名义上有着统治整个东瀛的权力,所有的大名都受到幕府将军的管辖。   但事实上,都受管辖的另一面就是都不受管辖,正如同眼下的今川义元要来攻打织田信长,如果幕府将军有用的话,织田信长还用这样焦急的纠结军队,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接下来的这生死一战上吗?   只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今川义元还真是幕府将军的亲戚。   “我们的周天子,那个时候就很像如今的天皇大人,也如同你们的天皇大人一样,他已经丧失了权威很多年了,对于手下的那些诸侯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力,今天来个国家问九鼎的重量,明天来个国家想要王的称号。”   “不过最终,秦国还是扫清六合,席卷八方,不仅将整个神州的其他六个国家悉数灭掉,连这个持续了八百年的周王朝本身,也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   “我现在想问一句。”方别看着织田信长:“您究竟是想要做那个统一六国的嬴政?”   “还是想做那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孟德公?” 第二十二章 雄主   或许直到此时,谈话才终于进入了重点。   方别之前讲述了许多关于神州的历史,但是所有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都将无数次地重演。   就像此时一样,东瀛也进入了一个乱世的节点,在神州的上次节点之中,那位叫做嬴政的男人横扫六合,最终统一了这片大陆,谱写了属于自己的历史。   而织田信长面对此时此景,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这是方别很期待的事情。   而织田信长此时则终于罕见地陷入了沉默,他是那种强大而自信的男人,就好像如今尾张国不过是偏安一隅的蕞尔小国,但是织田信长却可以豪情万丈地评价各方诸侯,正如同当日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曹孟德一般。   但是当方别真正问织田信长最终的志向是什么的时候,这个男人还是陷入了沉默。   是究竟要荡清寰宇,横扫六合,将过往的一切都扫入历史的垃圾堆中,再造一个新的世界。   还是说扶持圣主,尊王攘夷以令诸侯,奉天子以讨不臣,做下一任的幕府将军。   这对于织田信长而言也是有些遥远的事情,他最终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方别:“你还真是给我提了一个几乎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   “说是没有办法回答,但事实上织田大人的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了吧。”方别微笑着说道。   织田信长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在一旁旁听的阿市,然后开口道:“扫清一切,改朝换代,确实是我曾经想过的事情,但是随着年岁渐长,哪怕我有鸿鹄之志,尾张依旧不过是一隅之地,整个东瀛土地尾张不过占据百分之一,军士同样不足百分之一,如今今川义元那个蠢货又要率大军前来进逼,前方之事,晦暗难明。”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的志向就是终结这个乱世,重新统一东瀛,至于如何统一,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天下布武是也,而在这之中,天皇陛下的意见同样是举足轻重。”   这样说着,织田信长看向一直沉默地看着两个人交谈的颜玉:“我听说前段时间,天皇陛下曾经见了一位来自于神州的女子,那个女子,想必就是你了吧。”   颜玉平静点了点头,并没有意外织田信长的消息竟然如此灵通。   因为这个消息,本身就是她有意放出去的诱饵。   至少说能够吃到这个诱饵的人,可以证明自己不是真正的蠢材。   “随后,辉月姬就开始在东瀛出现,她在月圆之夜出现,并且目的如此的明确,就是直取大名的性命,所有大名的护卫在她面前不堪一击,那些重金聘请来的精锐武士也如同土鸡瓦狗一般,顷刻间摧枯拉朽灰飞烟灭。”   织田信长看着颜玉:“所有人都敬畏这个如同神佛一般无比强大的刺客,所以将她冠以辉夜姬的名号。”   “在第一个大名意外死去之后,其余所有的大名包括我,都不约而同地加强了自身的防卫。”   “在最初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不过是这些大名的仇家所雇佣的精锐刺客。”   “但是很快,事情的发展就突破了所有人的意料。”   “第一位被刺杀的大名居住在东瀛的北面,但是当下一个月圆之夜来临的时候,又一个大名被刺杀,但是这次他的领地却在东瀛的南面,期间相隔数百里之远,两位大名彼此之间素无交集怨恨。”   “如此一来,这样针对大名的无差别刺杀事件,就成了悬在我们头顶的一把锋锐利剑。”   “据那些曾经见过辉夜姬的人传说,当月圆之夜的时刻到来,那位青衣的女刺客就将会踏着月光而来,无论被刺杀者身边有着多少精锐武士的拱卫,她都像是在水中穿行的鱼儿一样轻松自如,没有谁能碰到她的衣角,几乎只一刹那的时间中,她就能够贯穿那位倒霉大名的心脏。”   “不过,当第三位大名继续被这样刺杀之后,所有人才渐渐发现一个问题出来。”   “那就是如果说这三个大名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么他们确实有共同点。”   “那就是他们的领地与兵力都比较弱小,并且大名自己本身也比较庸碌无为,本来就很难在这战国乱世中保全自己。”   “这样一来,对抗辉夜姬的另一种法门就油然而生。”   这样说着,织田信长叹了口气:“那就是开始尝试励精图治,壮大自己。”   “如果说这位辉夜姬只从最弱小的那些大名开始杀起的话,那么就好像是在一潭死水中扔下一块块石头。”   “一块石头泛起的涟漪或许还不算什么,但是当一块一块的石头投下,这些涟漪越来越多地在潭水中漾开,那么最终这潭死水终将会充满生机。”   “我相信今川义元那个大蠢货一直都有吞并尾张的想法,但是这一次突然开始行动,肯定有那位辉夜姬的压力在。”   “毕竟虽然今川义元并不弱小,但是万一那位辉夜姬以为今川义元弱小呢?”   “这就是一个说不清道理的地方了。”   “况且,当人人自危的时候,这种行动至少说是一个行动的信号。”   “您说是不是?”织田信长依旧望着颜玉:“我很好奇,您究竟和天皇陛下谈了一些什么。”   “以至于天皇陛下可以纵容您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方别面无表情,阿市轻轻捂住嘴巴,而颜玉则淡淡笑了笑:“织田信长啊织田信长。”   “别人都说是你是个尾张国的大傻瓜,但其实你才是这天下少有的聪明人。”   “别夸我,我会当真的。”织田信长看着颜玉平静说道:“被聪明人夸聪明是一种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就好像被那些傻瓜称作傻瓜一样。”   “但是你真的很聪明。”颜玉笑了笑:“你是从哪里猜到的,我有天皇陛下的默许。”   “还有,关于辉夜姬也是我的手下这件事情。”   “因为时间。”织田信长看着颜玉。   “这个世间会骗人的有很多东西,但是也有少数几样东西不会骗人,比如时间。”   “辉夜姬的突然出现,这位使用神州剑术的刺客其技艺之惊人,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我曾经请教过那些略知神州事略的人,问是不是你们神州这样级别的刺客到处都是。”   “如果那样的话,神州未免是太过于可怕的藏龙卧虎之地。”   “但是他们的回答是,这样惊人的刺客,即使是在神州,也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或者说,只有那个名为蜂巢的刺客组织中,才有机会培养出来这么可怕的刺客。”   “而我又听说了,之前蜂巢曾经经历过了一场大乱。”   “一个叫做秦的男人攫取了蜂巢的最高权力,蜂巢的蜂后殿下就此失踪,有人说她被秦杀死或者囚禁,也有人说她已经逃离了东瀛,但是不管怎么说,蜂巢出了很大变故这件事情,我已经有所耳闻。”   “再然后,我听了一场至高的决斗,一个叫做方别的男人选择向秦那个强大到不可战胜的敌人挑战,最终的结果虚无缥缈,有人说方别胜了,也有人说他败了并且已经死了。”   “但至少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就是那场决斗之后,那个叫做秦的男人失去了一条手臂。”   “随后不久。”   “天皇陛下见了一位来自于神州的女子,一个叫做方别的神州人出现在了我的尾张国边境。”   “不过知道最近,我才知道这个方别使用一把斧头就轻松杀死了那个名为左兵卫的浪人武士,我瞬间对这个男人很感兴趣,于是就让柴田平二去试试他的深浅。”   “而结果我相当的满意。”   “再随后,你们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方别和颜玉静静听着织田信长的讲述,是的,织田信长有一点说对了,那就是他之前说的,无论是蜂巢内乱,还是蜂后失踪,亦或是方别挑战秦的时间,在神州都算得上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并且在江湖上流传甚久。   如果织田信长确实找到了熟识神州事略的东瀛浪人询问,那么这些事情他都可以全数知道。   而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是,只有方别即使来到东瀛之后,也没有隐藏自己的名字,这里面一个很关键的原因就是方别在服用了清净琉璃方使出那必杀的一剑之后,确实陷入了短暂的失忆状态,失忆情况下的方别,就算想慎重,但也毫无疑问是慎重不起来的。   这是一个过于明显的切入口。   但是即使这样,织田信长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面把握到重点,并且成功猜测出来了方别与颜玉的身份,甚至说敢于用阿市这个重要的赌注来证实对于方别的期待。   只能说,这个叫做织田信长的男人,不愧是战国的第一豪杰。   “那么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了。”颜玉看着织田信长淡淡说道:“那么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我当然有不知道的。”织田信长看着颜玉:“我最想知道的,就是你究竟和如今的这位天皇陛下达成了什么协议。”   “你要知道,这位天皇陛下之所以能够到现在都平安无事,并不是他手下有多么强大的军队,也不是他自己神圣不可侵犯,只是因为,天皇他并不干涉手下大名的活动,顶多是在某种情况下表达些许倾向。”   “天皇只站在最终胜利的大名身后,并且依旧委托这位大名替他掌管整个东瀛。”   “一旦说天皇尝试从幕后走向台前,他同样也要经受无数的挑战和危险。”   “我很想知道,如果眼下这场辉夜姬刺杀诸多大名的狂欢是天皇陛下所允许的,你这个女人,又是用什么筹码打动了那位隐藏在幕后的大人物。”   “眼下的一切,最终又是什么目的?”   织田信长目光灼灼地看着颜玉。   而颜玉依旧一副慵懒而缱绻的样子。   她看了一眼方别,开口道:“你是如何将这位从如此多的东瀛大名之中挑选出来的?”   “我感觉把那些其他的大名捆在一起,都未必有这个大傻瓜聪明。”   方别摊了摊手:“你就把这个当做男人的直觉吧。”   毕竟即使只是对东瀛历史略知一二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个叫做织田信长的男人。   不过似乎在世界线偏移之后,这个男人可能要比那个真实的织田信长更加强大一点。   虽然说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横绝的武力,方别几乎抬手就能够置他于死地。   但是并不是每一位大人物都像那位陛下一样,有着横绝天下深不可测的武功作为凭依。   毕竟即使是那位陛下,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长生,高深的武功只是长生的副产品罢了。   颜玉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然后看向织田信长:“好吧,既然你都猜到了这么多,那么作为奖赏,我就告诉你一些东西吧。”   “我和天皇陛下所立下的约定确实是,我会帮助他挑选一位足够统一整个东瀛的雄主,用最短的时间终结东瀛的乱世。”   “至于用什么方法,如何实行,天皇陛下会给予我一些便利,差不多就是你现在所看到的这些东西。”   “东瀛天皇并不像你所想像的那样无力,他毕竟是一位流传千年的古老血脉的传人,并且天皇在你们东瀛人的信念中,也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   织田信长点了点头:“所以,目前来看,我差不多是引起了你的注意力了?”   织田信长这样问道。   颜玉点了点头:“是的,不过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阿市忍不住在一旁问道。   “你太弱了。”颜玉平静说道:“在全东瀛的大名中,你的实力别说前十,恐怕连前二十都够呛。”   “这样弱小的大名,如何能够担任起统一整个东瀛的重任。”   “即使说你是如此的聪明并且冷静。”   “弱小?”织田信长笑了笑:“或许吧,既然这样的话,我是否可以向颜玉小姐送上一份厚礼,来证明我是未来能够统一整个东瀛的人。”   “什么厚礼?”颜玉问道。   织田看着颜玉,一字一顿地开口说道。   “今川义元的首级。” 第二十三章 天时地利   我要将今川义元的首级作为礼物送上,以证明自己是那个足以统一整个东瀛的男人。   织田信长的话便是这般意思。   而颜玉则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看过很多不自量力的人大言不惭地说大话的样子。”   “今川义元有雄兵五万,算上他所结盟的大名,统共几乎有十万兵马可以调用,区区尾张国,有兵不过五千,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就算那古野城再怎么坚如磐石,被围困之下,也只能肉袒请降一条路可以走。”   “我听说你们神州的古书中同样有这样一句话。”织田信长丝毫看不到气馁,他笑着说道:“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   “夫环而攻之而不胜,必有得天时者矣。”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而今我尾张国虽然是小国,但是家臣效命,百姓咸服,织田家统治尾张数百年,广播恩义于此地,此为人和也。”   “今川义元孤身犯境,举重兵而临险地,尾张风土险峻之处,我早命人画好了地图,时时布控监察,如今今川义元之入尾张,就如同老鼠跑进了瓦罐,即使兵力再多,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多费几刀的功夫罢了。”   颜玉听着织田信长的侃侃而谈,表情依旧没有太多的变化。   关于织田信长是不是一个夸大其词之徒,之前的接触,眼前的男人差不多已经可以证明自己不是了。   但是这个世界,很多时候只论成败,而不论过程。   而眼下无论织田信长有多么自信,有一点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否认的,那就是正在远方集结大军的今川义元,这次进攻的军队可能会超过四万。   四万是什么概念?   虽然说很多人嘲讽东瀛战国时期就是一群村长的械斗,比如说织田信长,差不多也不过是一个村长罢了。   但是——重点就在于这个但是。   当初汪直攻取应天府的时候,声势那般浩大,但事实上,汪直的军队加起来尚且没有超过一万人——如果你能够考虑到这一万人大多数都是海盗,千里迢迢被汪直从海上征调过来,那么这个数字依然非常可怕。   毕竟——这可是一万海军啊。   汪直用一万人里应外合攻取应天府,俘虏了胡北宗这个两江总督,如果不是方别最终选择刺杀了汪直,让那些汪直部属自行溃散劫掠离开,那么他们还真的有可能以这一万兵马为骨干,等待朝廷的大军来伐。   而现在,今川义元区区一个村长,能够集结出来货真价实的五万大军,并且能够动用这只军队来征讨织田信长,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了。   事情远远没有织田信长说的那样轻松。   “那么天时呢?”颜玉看着织田信长说道。   “天时就是你们。”织田信长淡淡说道。   “如果说今川义元进攻的话,那么他能够选择的道路不多,尾张国是一片大平原,原本是没有险地可守的,但是尾张国之外,却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军队根本难以穿越,想要来到尾张,桶狭间就是必经之路。”   “这是一处狭长的谷底,道路崎岖,军队难以展开,今川义元依仗着自己的兵力雄厚,根本就不会想到我敢出城迎战。”   “倘若等今川义元来到了那古野城下,就算我能够勉强守住,尾张也会元气大伤,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所以我和今川义元的这一战,是不会发生在那古野城的,也不会是两败俱伤之势。”   “要战就是大战。”   “要战就大胜。”   织田信长的话语淡淡,但是有着难以掩饰的自信。   可以说他自从接掌了尾张之后,就一直准备着迎接各路敌人的进攻,因此自己亲自勘察四方的地形,并且差人绘制地图,就等待着有朝一日这些准备可以真的用上。   有一点织田信长说得对,那就是今川义元绝对不会想到,他的兵力十倍于织田信长,而这个男人依然敢于率先出城发动攻击。   并且是在自己挑选的地点与对方展开的决战,而不是单纯的骚扰。   “有意思。”方别在一旁笑着开口:“那么我们为什么是天时呢?”   “你们既然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天皇陛下的意志,那么能够得到天皇陛下的支持,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也能够为我接下来的行事提供便利。”织田信长看着方别说道:“就像我们方才说的那样,我没有办法像当初秦王消灭周王室一样将天皇从东瀛抹除掉。”   “相反,我更需要借助天皇陛下的力量和认可。”   “如果今日我能够击败今川义元,那么就足以证明我的实力与魄力,能够成为那个统一整个东瀛的大名。”   “所谓天时,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天时。”   “但是同时。”织田信长看着方别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也是天时。”   “我想请你在我攻入今川义元的军中之时,你为我取下今川义元的首级。”   方别听到织田信长的这句话,不由笑了笑:“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把今川义元的首级当做礼物呢,怎么,连礼物都要我来砍下来吗?”   “今川义元的武力不足为惧,他虽然号称东海道第一弓取,但如今早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正面对上不堪一击。”织田信长看着方别说道:“但是因为辉夜姬的威胁,虽然按照我之前的理论,辉月姬所刺杀的大名大多都是比较弱小的那些,会促进这些大名之间的吞并战争,而今川义元的刺杀顺位肯定是远远落后的。”   “但即使如此,今川义元也像我一样,从东瀛求取最强的剑客为他保驾护航。”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剑圣本人应该就在他的身边,这样的话,即使我能够击败今川义元的军队,也没有办法斩下今川义元的首级,那么我之前所说的交易就没有办法进行。”   “另外,就像我说的那样,要胜就是大胜,如果不能够阵斩今川义元,让他逃回领地,我也没有办法继续兴兵攻取,这就等于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方别听着织田信长的话,看着对方的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我原本就打算率众奔袭桶狭间,所以现在,我邀请方别你跟随我一同前往,我要让你亲眼目睹今川义元军队溃败奔逃之景。”   “而同样的,如果当我没有机会能够斩杀今川义元的时候,我希望方别你能够出手,替我杀死他。”   “我负责溃敌。”织田信长同样回望着方别:“而你负责斩将。”   “那谁负责刈旗呢?”方别忍不住吐槽道。   “刈旗?”这下连织田信长都没有跟上方别的脑回路。   而方别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这是项羽本纪中关于这位霸王即将败亡时候的描写,当时项王领二十八骑,面对近万军马的追击,从容表演了斩将溃围刈旗的惊人操作,最终自刎于吴江之畔。   不过即使说织田信长再怎么熟识神州历史,这样偏门的梗想要让他领会难度实在大了一点。   而方别则将目光转向了颜玉:“所以老板你怎么看?”   颜玉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还能怎么看。”   她这样说着,随即看向织田信长:“所以你是希望我们率先为合作支付一定的诚意吗?”   织田信长摇了摇头:“并不是预先。”   “我说过,只有当我率军抵达桶狭间,并且在那里彻底击溃今川义元之后,在那个蠢货打算逃跑而我无力阻止的时候,才是方别出场的契机。”   “这个时候事实上已经完成了交易,轮到你们支付报酬的时候了。”织田信长看着颜玉:“你说不是吗?颜玉小姐。”   “你要真这么说,那可能也没错。”颜玉叹了口气:“那么现在今川义元究竟到了什么地方,你清楚吗?”   “原本是不清楚的,现在差不多已经清楚了一点。”织田信长看着颜玉说道:“既然你们之前遭遇到了甲贺忍者的袭击,那么他们就是今川义元的先锋军。”   “既然先锋军已经到了,那么真正的大部队也不会太远。”   “我已经派遣了斥候去侦查今川义元的动向,很快就会有所回报,但是在那之前,我已经收拢好了我的军马,只等待最终的大军开拔。”   织田信长说这番话的时候,隐隐有一股霸气油然而生,就好像他这次不是去执行一场九死一生的奇袭作战,用四千不到的军队去对抗敌人最少四万的大军,而是去从容收获一场辉煌的胜利。   单单这份自信,就真的令人有些着迷。   “还有。”织田信长继续说道:“其实我还要感谢一下你。”   “这场奇袭,最害怕的就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或者说被斥候侦查到了大军的动向,我现在最倚仗的,就是今川义元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的傲慢自大,所以在此之前,我一直都在家中奏乐看戏,装作纵情享乐的样子,并且刻意将这个情报传递给今川义元。”   “此时整个那古野城中所有的谍子都已经被我提前控制或者拔出,一切的筹备都是在暗中进行,今川义元做梦都没有想到,在他看来醉生梦死的我,竟然在积蓄全部的力量打算给他致命一击。”   “而这个时候,你能够杀退原本想要劫掠阿市来为这场胜利增加筹码的甲贺忍者,对我来说更是大大的好事。”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方别笑着说道:“所以说织田大人你喜欢穿女装只是想要麻痹别人了?”   “这个。”织田信长沉默了片刻,然后看着方别说道:“为什么要区分男子和女子所穿的衣服?只要能够穿在身上,合身遮羞的就是好衣服。”   “如果为了美观的话,我为了更好看而穿那些更好看的衣服,这难道也需要别人来指摘吗?”   方别一瞬间居然有点被织田信长的这个理论给折服了。   是的,衣服有什么错,为什么要区分男装和女装。   织田信长只是觉得那些女装穿起来很好看就穿了罢了,依然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怎么能够用这种癖好去恶意揣测这样一个战国豪杰。   但是方别嘴角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织田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方别问道。   如果可以的话,方别也很想看看,织田信长是怎么粉碎这次看起来几乎是灭顶之灾的危机,桶狭间之战的奇袭获胜,究竟又是怎样的。   虽然说织田信长是后来数次手撕信长包围网的超级猛男,但是在眼下,就像颜玉所说的那样,尾张国小民弱,此时根本就没有统一东瀛的任何王霸潜质。   可以说是织田信长凭借个人的努力几乎超越了历史的进程,单单这一点,就不得不佩服织田信长。   “如果方别先生愿意的话,可以是现在。”织田信长看着方别说道:“我会有三百骑兵率先出发,在桶狭间控制战略要地,等待今川义元入瓮,随后会有三千步卒携带武器,集结之后对今川义元进行冲击。”   “哪怕今川义元有五万之众,而今我也将切碎冲击倒首尾不能相连。”   “毕竟战场之道,在于杀伤与慑服。”   “我对打仗不是很懂的,如果广济奇在这里的话你们可以好好聊聊。”方别看着织田笑着说道:“总之,姑且问一句,我的马在哪里?”   织田信长看着方别的反应,感觉非常满意:“我有一匹很好的白马,名字叫做小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么就借给你使用吧。”   “那你呢?”方别问道。   还有只要不是的卢马,小白什么的,骑骑也没有什么关系。   “一位大名怎么可能只有一匹马呢?”织田信长笑着说道:“还有。”   这个男人看向颜玉:“不知道颜玉小姐是在那古野城等待消息,还是打算一起去看看战场上的地狱?”   颜玉笑了笑。   “当然同去。”   “以四千击五万。”   “这可真的不常见。” 第二十四章 桶狭间   织田信长说的没错,小白确实很白。   小白是一匹很高大的白马,马种相当不错,听织田信长的说法,这匹马是很久之前从西洋上运过来的良种马的后代,无论织田信长的说法是否属实,至少这匹白马很白,也跑的很快。   方别和颜玉一起,做了第一批前往桶狭间侦查占点的队伍。   这说起来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突然。   毕竟自己这边刚刚来到那古野城,转眼就被织田信长派去参加桶狭间之战,并且还是传说中的正印先锋官,这样想想瞬间还有一点魔幻起来。   对于织田信长这个人,他还真的当得上一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马蹄踏过带着露水的草叶,颜玉看着同样在马上的方别:“我总感觉你好像之前认识织田信长一样,不过看这位大名对你的态度,你们应该是没有见过面才对。”   “我们之前确实没有见面。”马在走,但是并不妨碍方别开口说话。   织田信长这三百骑兵基本上是织田的心头肉,不过在火器逐渐兴盛起来的当下,骑兵的冲击力价值已经大大降低,不过即使冲击价值下降,但是其机动力和后勤能力,依然是步兵难以企及的。   所以桶狭间的这一战,依旧是骑兵先行,步兵跟上。   “但是你对他的信任有点太多了。”颜玉开口说道。   “那么请问他有没有辜负我对他的信任?”方别看着颜玉笑道。   颜玉点了点头:“没有辜负。”   “哪怕说尾张现在还是如此的弱小,但是他还是让我相信,如果东瀛能够再度统一在一个人的手下,那么这个人最有可能是他。”   方别笑了笑,没有接这句话。   颜玉之前没有说谎,他们现在之所以还在东瀛,那是因为他们已经和如今的天皇达成了一项交易,挑选能够统一东瀛的人选并且协助他完成这一目标,当然是这项交易的重要条款之一,而颜玉与何萍在东瀛的所有举动,目前都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的。   之前方别失忆的时候,这个目标其实就缺少一个关键的环节,而随着方别找回属于自己的记忆,这一切就开始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事实上,织田信长在观察方别,但是方别又何尝没有观察这个被称作第六天魔王的男人。   当然,在这个世界线中一切早已经全然变了模样,尽管桶狭间还在,但是有没有本能寺就是另当别说的事情,如果织田信长能够挺过本能寺,或者东瀛战国三杰的另外两杰就几乎没有了出场的机会。   “所以你也对这场战役充满了期待?”方别开口换了个话题。   四千对四万,战而胜之,还要求是大获全胜,不能是险胜,并且是突袭,而不是守城。   这样的战役,对于任何人而言,都应该是一场充满期待的战役。   当然,失败了似乎是顺理成章地事情。   “当然,虽然说似乎只有看到奇迹才能够看到这场胜利。”颜玉淡淡道:“但是毫无疑问,那个男人像是能够创造奇迹的人。”   “其实老实说兵法什么的我们都是不懂的,好像说只要开打之后我们在一边喊六六六就可以了。”少年笑着说道:“就像织田信长所说的那样,当今川义元溃败之时,倘若他能够安然逃脱,那么我就负责摘下他的项上人头。”   “这应该是我很擅长的事情。”少年接着补充道。   “你对东瀛的所谓剑圣有多少了解?”颜玉问道。   “老实说没有什么了解,我连那个剑圣究竟是佐佐木小次郎还是宫本武藏我都没来得及问,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燕九的剑术,是当之无愧的剑圣传承。”方别看着颜玉回答说道。   “燕九的剑技,确实已经足够强大了,他虽然说出身于上杉家,但是如今却是天皇的近卫,这位天皇陛下并没有像许多人所想的那样深居简出,尸位素餐,而是一直在尝试着重兴天皇血脉在东瀛的荣光。”颜玉冷静道:“所以我们也要警惕他,与虎谋皮的生意,有的时候迫不得已也要做,不过做的时候,要给自己留出足够的后路。”   “能够听到老板您能说出这样的话我还真是欣慰,不得不说老板您似乎也算是成长了许多。”方别笑着说道。   颜玉相比于之前担任蜂后时期的深居简出,如今确实多了更多的自信和稳重,这并不是深居幕后所能够锻炼出来的东西。   “人类本来就是需要成长的,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这也是你说的话?”颜玉笑着说道:“还有,让我们回到正题。”   “或许东瀛的剑圣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强大,但是始终还是不要小觑的好。”   “我从来没有小觑他们。”方别淡淡而认真地说道:“不过所有的未知只能够在交手之后才能够分明,况且也要看那个守护今川义元的家伙究竟有多少战斗的意志。”   “对于战斗而言,战斗的意志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颜玉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方别:“你似乎很久没有问神州那边的事情了。”   方别轻轻嗯了一声。   他是很久没有问了。   之前失忆的时候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肯定不会问了,恢复记忆不过是一个月的事情,不过即使恢复了记忆,少年也再也没有问那边的事情。   虽然相比没有了方别的参与,那边的事情应该会比较乏味一点。   “没有信鸽能够飞跃那么远的大海。”方别淡淡说道,这也算是一种回答。   “可以通过济州岛与高丽的中转。”颜玉淡淡说道:“情况稳定之后我就往神州那边派去了信鸽,并且也得到了回音。”   “咦。”方别轻轻咦了一声。   没有想到在东瀛还能够听到神州那边的消息,这让人真的颇有些意外。   “具体呢?”方别问道。   “你的薛铃已经在汴梁站稳了脚跟,朝廷也在暗中予以了一定的协助,如今蜂巢确实分裂了,很多人都需要薛铃站出来对抗已然天下无敌的秦。”颜玉说道:“哪怕说你斩断了秦的一条手臂,但是独臂的秦,似乎比之以往更加强大了。”   “他公开向丁苦雨发起了挑战,而丁苦雨选择了避战,这是更加明确的信号。”   方别又嗯了一声,然后看着颜玉:“什么叫做我的薛铃,你怎么现在提到那位姑娘依旧是带着酸酸的味道。”   “毕竟她是取代我的姑娘啊。”颜玉笑着说道:“还有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她在这种情况下向秦反叛的。”   “明明她才是被秦扶持起来的傀儡。”   “倘若真的有的选择,有谁愿意做别人的傀儡呢?”方别反问道:“而我则尝试着给了她新的选择罢了。”   “如果这种选择出乎意料地对所有人都有利,那么每个人都会心照不宣地让这种变化成立。”   “所以她就能在夹缝中站起来。”   “是啊,夹缝之中。”颜玉点了点头:“你的所谓霄魂客栈的班底,也给了她很大的帮助,如果将来有一天能够回到神州的话,你有没有想过再开一间客栈?”   “怎么?”方别回头看向颜玉:“你是真的想当我的老板了?”   颜玉看着方别的脸,面纱之下的少女脸庞露出了轻微的促狭:“怎么,你怕了?”   “怕倒是不怕,不过老板娘只能有一个的,你当了老板,萍姐当了老板娘,这事该去找什么地方说理去?”少年微妙地开了一个玩笑。   颜玉叹了口气:“是啊,确实是很严重的事情,不过无论怎么说,这些都是过于遥远的事情了。”   “至少目前,我们还是应该看着这场战争的进行与结局,然后进行我们的选择。”   “老实说。”颜玉看着前方,也看着前方的方别:“我现在还是挺希望织田信长这个男人能够完成这个使命。”   “希望没有用,还是要看自己的实力。”方别笑了笑说道。   “对了。”他看着前方。   “桶狭间到了。”   桶狭间确实已经到了。   如今正值初夏,草木茂盛,桶狭间就是一片连绵山地之中的一处绵长的峡谷,与传说中的子午谷似乎有那么一点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论长度桶狭间当然和子午谷没有什么可比的程度,但是若论地势的险要,桶狭间或许还要更胜一筹。   子午谷其实也就是道路崎岖狭窄,补给无法供给,只能够依靠自行携带走过这绵绵谷地,而桶狭间则是一个地如其名的地方。   整个山间峡谷,就好像一个长长的木桶,又或者说是一个口袋。   倘若说织田军真的能够在今川义元进入桶狭间的时候发动攻击,击其半渡,首尾不能相顾之时,差不多也就是今川义元的死期了。   因为这个时候,就算是再不通晓军事的人,也会知道,今川义元恐怕已经败局已定,因为这个时候,在兵力无法展开,并且疲惫异常的情况下,众多的军队反而成了累赘。   所谓有志者,事竟成,三千越甲可吞吴。   “今日一看,桶狭间果然不愧是桶狭间。”颜玉看着远处那个小小的山谷出口。   “我们似乎该下马了。”   骑马只是为了赶路,为了更快地抵达阵地并且做好潜伏。   毕竟桶狭间是地势狭小施展不开,但是难道说这个地形要素就只对今川义元有效,而对织田信长免疫的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这种道理的。   所以骑兵的存在,就是为了赶路罢了。   “今川义元好像还真的没有到。”方别简单看了看远处的山林:“不过虽然织田信长口口声声说今川义元是个蠢货,辱今几乎成了他的日常,但是毕竟对方也不是第一天领兵作战的将领,能够打掉今川义元的侦查斥候,似乎就是我们现在行动的重点了。”   “这是我们的工作了。”这个时候,在方别的身旁突然响起来了这个声音。   方别回头一看,看到了一个身形矮小的武士刚刚下马,方才开口的正是他。   “你是……”方别考虑了一下,该如何称呼眼前的这个男人,后来终于找到了答案:“木下藤吉郎?”   “正是在下。”木下藤吉郎笑着点头:“其实你也可以像主公一样叫我猴子,毕竟这样更显得亲近一点。”   这样说着,木下藤吉郎接着说道:“主公已经吩咐过了,在战斗结果分明之前,两位客人不用参加任何的战斗,所有的工作都由我们来完成,您只需要作壁上观就可以了。”   木下藤吉郎说的不卑不亢,并且带着强烈的自信。   “所以你就不害怕战败吗?”颜玉开口问道:“即将到来的可是数万大军啊。”   “害怕又有什么用呢?况且此身已经献给了织田大人,能够在此战中力战而死,也是身为武士的荣耀。”木下藤吉郎开口说道:“总之,接下来我们会在山顶上安营扎寨,潜伏下来,两位可以在周边游山玩水,或者说干脆在营寨中歇息,今川军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够抵达桶狭间,而主公的大部也还在路上,如今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夜晚,虽然平静,但是却也让人不安。”   这个侃侃而谈的武士引起了颜玉的兴趣,但是还没有等她开口,方别便抢先说道:“那就多谢织田大人的照顾了,我们就现在周边看一下吧,如果遇到今川义元的斥候,我们也就顺手杀了,这个就不算是提前的出手,阁下您看如何?”   方别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木下藤吉郎就没有办法反对了。   况且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方别的出手,但是他亲手击杀了甲贺的众多忍者,并且将织田市带回了那古野城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所以他不由道了声谢,然后行礼离开,自行带着部众开始将马匹妥善安置照顾,然后山上扎营布置,准备迎接织田信长的进军与今川义元的到来。   此时抢占了先机,就等同于迎接胜利。   “织田信长似乎很擅长发掘人才啊。”颜玉和方别走远之后,不由开口说道。   “这大概本身就是身为人主最重要的技能吧。”方别笑了笑:“不过这与我们无关,我们现在这里看看吧,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第二十五章 去东瀛   在初春的一个午后,汴梁城中。   当漫长的冬天过去之后,汴梁城依旧有着很好的阳光,明亮而温暖。   汴梁西湖小筑如今已经换了主人,在那个有着黑色台阶的温泉旁,薛铃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裙装,正在看着在自己面前啄食着谷粒的黑色信鸽。   这些黑色信鸽是专属于蜂后的工具,只豢养在这间西湖小筑之内,这样的信鸽速度更快,并且所发出的信息顺位,也要比寻常的信鸽高出许多。   “你在想什么呢?”正在这个时候,薛铃的身后有人开口说道。   少女回头,看向正在望着她的宁夏。   宁夏一身白衣,柔顺的浅栗色长发披散在脑后,看起来比之以往更加的缺乏攻击性。   因为这也是宁夏目前的重要定位。   虽然很多时候宁夏也拥有独当一面的力量,但是作为辅助的她,反而更值得别人去信赖。   薛铃浅浅一笑:“在想那个已经不在这里的人。”   宁夏看着对方,摇了摇头:“只是你是不能离开这里的人。”   “我当然不能离开,不过如果一直都在这个天地的话,终究还是会憋坏的。”薛铃看着天空。   这里是被墙壁分隔开的方形的天空,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一样。   当初的蜂后就是被囚禁在这里,不过现在被囚禁的人换成了薛铃自己。   “所以说。”薛铃嘴角绽开笑意:“仔细想想,还是挺羡慕她的。”   “那你应该拜托秦先生了。”宁夏忍不住揶揄道,不过揶揄过后,宁夏自己也轻轻叹了口气:“确实,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这个世界仿佛少了许多的生气。”   “现在很多时候,我都会想如果他在的话会怎么办,不过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他已经不在了。”   “你说的像是他已经死掉了一样。”薛铃淡淡说道,不过说到这里,少女也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来,其实我最无助落魄的时候,就是我当初前往洛城的那段时间。”   “不过再回头的话,在霄魂客栈的那段时间,反而是我人生中目前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虽然说一直都有着无间道的压迫,对于江湖的幻想也被现实一点点地敲碎,但是同样的,薛铃那段时间真的是有着可以无限可能的未来与紧张但有趣的生活。   就好像那个时候薛铃永远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可以阴差阳错地成为蜂巢的蜂后一样。   但是即使真的成了蜂后,薛铃也总是会有一种不过如此的感觉。   毕竟哪怕现在,她也不过是很多人眼中好用的傀儡和工具,而她又偏偏要做好这个工具人的角色。   “倘若当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再去开一家霄魂客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宁夏笑了笑说道:“这次我们可以开一家大一点的客栈,这样我就不用在客栈的对门去当杂货铺的老板娘了。”   “但是……”宁夏轻轻说了个但是,就意味着话锋的转折。   “这也要等一切结束之后。”   “我们身上都有太多还没有结束的事情,如果没有将这些事情彻底了解,是始终退出不了这个江湖的。”   “你说的也是。”薛铃点了点头,她看向湛蓝的天空:“我也有很多事情要慢慢了结。”   比如说她和那位陛下至今为止还没有算的账。   她有很多话都想亲口问问他,但是却始终没有办法去亲口问。   眼下这个状态,始终只是过渡,而不会是一切的终点。   而正在这个时候,在两个人的面前,在薛铃眺望的天空之上,一只雪白的信鸽正向着自己这边缓缓落下。   白色的信鸽混在一群纯黑的信鸽之中,反而显得异常的显眼。   “这是什么?”薛铃忍不住开口说道。   这只白色的信鸽看起来就显得异常疲惫,羽毛也显得散乱似乎没有时间进行梳理,这样的长途跋涉让薛铃不能确定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更何况自己这里是蜂后的鸽舍,怎么会突然跑进来一只普通的信鸽,看起来还是那样的熟练。   薛铃定了定神,然后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这口哨某种意义上也是蜂后的技能之一。   口哨声清脆地响起,所有的信鸽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啄食,然后抬头看向了薛铃,薛铃在这众多鸽子的围观之下,表情依然显得很是镇定,她静静指了指那只如同鹤立鸡群一般的白鸽,白鸽便瞬间腾空而起,然后落在了薛铃伸出的手臂上。   “有信。”薛铃看着白鸽的脚踝,开口说道。   那里赫然有一个有些暗淡的轻薄铜管。   不过有什么是能够直接抵达西湖小筑的信鸽呢?   薛铃伸出手,缓慢地解下了那只信鸽脚踝的铜管,然后展开了里面的桑纸。   看了一眼,薛铃的表情就明显地出现了变化。   “上面写了什么?”在一旁的宁夏忍不住问道。   “写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薛铃笑了笑说道。   她将桑纸摊开在自己的手中,然后轻轻吹了口气,这张桑纸就瞬间乘风而起,滑翔着飞向了宁夏。   宁夏伸手接过桑纸,也看了看上面的内容。   还没看完,宁夏的眉毛就微微地挑起。   “有意思。”宁夏淡淡说道。   薛铃说有趣。   宁夏说有意思。   这至少说明,上面所写的东西,确实相对与平常那些枯燥的情报而言,显得非常的不同寻常。   “我们要做些什么呢?”薛铃看着宁夏说道:“那里太远了。”   “那里确实很远,不过应该说我们暂时都脱不开身。”宁夏环顾四周,平淡说道:“这里就像是一个囚笼,同样也把我们关在了这里。”   “是啊。”薛铃点了点头:“不过至少有一个人是能够脱开身的。”   “但是我怕她找不到,要不要给她找一个愉快的向导?”宁夏看着薛铃道。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确定了那个人的身份。   “我想我们有些时候还是应该更信任她一点,毕竟她并不是真的瓜。”薛铃看着宁夏说道。   “毕竟单单论野外生存的话,没有人能够比得过她吧。”   “但是就是太远了,如果让她一路野外生存地过去,恐怕等她到了,黄花菜也都凉了。”宁夏摇头说道。   “请问。”这个时候,墙上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宁夏和薛铃抬头,不约而同地看到了那个站在墙头上的白衣少女,她侧着头,手里拿着一根鸡腿,显然正在大快朵颐的时候感受到了别人正在讨论她。   她当然就是商九歌。   “你们是在说我吗?”商九歌问道。   自从一路护送着众人来到西湖小筑之后,商九歌也只能够暂时住在了这里,西湖小筑没有别的好,就是好吃的管够,所以商九歌最近在西湖小筑住的是非常的开心,据她说自己都已经胖了几斤,但是究竟胖了几斤,问女孩子的体重终究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哪怕彼此都是女孩子也是一样。   “是的。”薛铃点头道:“方别有消息了。”   “他不是一直都有消息吗?”商九歌问道。   因为方别如今在江湖上声名鹊起,所以最近各种冒充方别招摇撞骗的假消息确实不少,不过这些薛铃自己都懒得去查证,而商九歌则灌了一耳朵这样的消息。   所以现在商九歌对于方别的消息是非常的免疫。   “这次是真的。”薛铃看着商九歌说道。   “哦。”商九歌啃了一口鸡腿,然后点头道。   “但是你们聊到我做什么?”少女问道。   “因为打算让你去接一下。”宁夏看着商九歌说道。   “很远吗?”商九歌问道。   宁夏点了点头:“很远。”   “有多远?”商九歌问道。   “大概要渡过大海那么远。”宁夏说道。   “好的,那我去了。”商九歌用力点头说道。   瞬间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味道。   白衣的少女短发散乱,黑眸纯净地一丝不苟。   她丝毫没有因为很远而退缩,反而因为很远而感到兴奋。   毕竟她下山的最重要原因,就是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如今世界已经看了很多了,暂时也被关在了这个小小的天地间,突然听说有更大的天地可以看,少女瞬间就变得非常开心。   至于危险什么的,商九歌从来都不在怕的。   “你看。”宁夏回头看向薛铃:“距离对她而言从来都不是问题的。”   “对了,方别究竟在哪里?”商九歌继续问道。   “东瀛。”宁夏看着商九歌说道:“具体来说,是在东瀛的尾张国。”   “尾张国是在哪里?”商九歌理直气壮地说道。   毕竟对于她而言,没有听过尾张国这件事情是非常的理所当然。   毕竟如果不是方别在那里,商九歌这辈子都不会和尾张国有什么联系。   “你可以选择一路问路,不过鉴于你并不会东瀛语,感觉问路这个也很难。”宁夏看着商九歌说道。   “所以你们要给我一个向导吗?”商九歌不由问道。   “原本是想的,但是实在没有什么合适的向导。”薛铃看着商九歌补充说道:“所以你还打算去吗?”   “要。”商九歌点头说道。   少女对于自己要不要这件事情还是非常明确的。   就算有万里关山阻隔,就算语言不通,就算可能去了之后就再也回不来。   但是对于要不要这件事情,商九歌还是能够坚定不移地说要。   因为是真的很想要啊!   “你看,那就没问题了。”薛铃看着宁夏说道。   这样说着,薛铃看着商九歌:“我们会给你找一艘会去东瀛的商船,当然,现在去东瀛的商船都有海盗船的兼职,你只需要留心船不要在海上沉了,如果沉了的话,就算你武功再高,游泳游得再好都没有用。”   商九歌用力点了点头,并且听的很认真。   因为商九歌并不瓜,她只是懒得动脑,并且愿意分析自己究竟有多少可能会死这件事情。   毕竟绝大多数的情况,商九歌都感觉自己优势很大。   但是对于大海这件事情,商九歌罕见地感觉自己没有什么优势。   “如果你能够到了东瀛,那么就找会神州语的东瀛人,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然后让他带你去尾张国。”   “所以说我只要记住尾张国这三个字就可以了对吧。”商九歌确认了一下情报。   对于找到什么会神州语的东瀛人什么的,商九歌感觉毫无难度。   抓人什么的,她最擅长了。   “基本上可以这样理解。”薛铃叹了口气说道。   “然后你只要能够在尾张国找到方别,那么就可以跟着方别回来了,他会照顾好你的。”薛铃总结道。   总体来说商九歌的任务也很简单,那就是漂洋过海来看你,然后看到你就跟着你回来就行了。   “嗯嗯。”商九歌嗯嗯点头说道,然后点头过后,她突然抬头看着薛铃。   “还有什么问题吗?”薛铃看着商九歌问道。   “嗯,我为什么要去呢?既然这样的话。”商九歌问道。   既然找到方别就让方别带回来,那么方别回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这就要说到这封信了。”薛铃指了指宁夏手中的信。   “那位蜂后殿下来信了,她说她正在东瀛,方别那个家伙好像是失忆了,暂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恢复记忆,总之她现在比较缺人,问我们能不能派过去什么人来帮她。”   “所以说我就是那个最适合的人了?”商九歌捂着胸口问道。   “是的。”薛铃和宁夏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商九歌最近确实有点憋坏了,不过少女现在也属于比较敏感的人群,暂时不能够随便出去乱跑。   鉴于暂时没有商九歌的用武之地,把商九歌送去东瀛是一件很明智的选择。   “那真的很感谢了。”商九歌摸了摸头说道:“主要是我还真的很想去东瀛看看,我曾经见过一个东瀛的武士?好像挺厉害的样子。”   “最后一个问题。”商九歌看着薛铃:“请问什么时候能出发?”   “原则上现在就可以出发。”薛铃看着商九歌回答道:“不过首先,我们先从第一件事做起。”   “那就是找到一艘前往东瀛的商船。” 第二十六章 上海下船   于是不久之后,商九歌就上了一艘顺流而下的商船。   这艘商船沿着大运河一路向下,然后再转入长江顺流而下,最终出海之后,眼前便是茫茫的大海。   这一切对于商九歌而言都是非常新奇的体验,她在船上看到了和上次不一样的风景,无聊的时候,少女也会一个人坐在船尾看着那湍急的水流,不过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打搅她。   原因其实很简单。   那就是商九歌这次腰间配着剑。   毕竟相比于拿着烧火棍的少女而言,腰间佩剑的女孩威慑力很明显要更大一些。   船出长江口,便是上海。   商九歌其实已经看过了海,哪怕说长江口的海并不好看,远望去是泛黄的昏暗的一片。   但是船再往外航行的时候,就可以看到非常清澈湛蓝的海水,这一望无际的蓝,有些时候也会让人颇生感慨。   这一路上没有人和商九歌说话,商九歌也没有兴趣认识一些什么新的朋友。   毕竟她要去做的事情真的非常简单,那就是来到东瀛,找会神州话的东瀛人,让他把自己带到尾张国,然后找到方别。   你看,就是如此简单的流程,就算没有脑子应该也记得住。   如果真要问在海上有什么难忘的风景,那么便要数得上是海上的日出日落。   商九歌长大在华山,华山的日出,已经要比平常在平原上所见的日出更加煌煌而壮美,那从远山之巅中升腾起来的巨大火球,在顷刻之间便照耀整个天地的情景,即使商九歌经常得见,但也总是看不够。   毕竟那也是要在华山的绝顶,才能够看到最好的日出。   而在海上,则又是另外一番的风景。   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海更大更平的事物,商船飘在这一望无际的海上,少女比之以往更加感受到了孤独,而在这孤独之中,她更喜欢看那一升一落的太阳。   在海上,太阳一共升起了十七次。   落下了十六次。   每天的食物是米饭和咸菜,当然还有各种做法的鱼。   商九歌看到有很多人都在船边钓鱼,也有人邀请她一起钓鱼。   钓鱼大概是在船上最好的消遣了,不过商九歌感觉自己没有必要去钓。   或者说,钓鱼太过于简单了。   当然,这些话少女还是将其藏在了心中,而没有说出来,只有一次自己看海看得出神,没有给一个钓鱼的船客让位置,惹得对方大发雷霆。   面对暴怒的船客,商九歌则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不要在这里钓鱼,这里没有鱼的。   对方面对这个黄毛丫头煞有介事的劝告,只会变得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他号称说自己已经在海上钓了十年的鱼了,哪里有鱼没鱼他还会不懂?   面对对方的理直气壮,商九歌只能给他让出位置,然后看着他摆上钓竿,开始钓鱼。   而毫无疑问,对方整整钓了一个时辰,都没有鱼上钩。   他不由气急败坏起来,原本打算用两条又肥又大的海鱼来堵住商九歌的嘴,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闹出笑话的竟然是自己。   商九歌闭上嘴巴不说话。   她才不会告诉对方,这里之所以没有鱼,是因为她的气息把鱼都给吓跑了。   而对方看到商九歌的表情,一瞬间就断定是这个可恶的丫头搞的鬼。   总之最终还发生了一些多余的事情,商九歌懒得回想,也懒得搭理。   但是最终的结果,则是商九歌也要自己钓一次鱼给他看——证明少女只是眼力好,钓技高深,而不是单纯的在搞鬼。   为此船上还举行了一次小小的垂钓大赛,甚至说还开了私下的盘口。   能够钓上最大最多鱼的人,当然就能够赢的最终的胜利。   商九歌的赔率,毫无疑问是最低的那一个。   事实上,在整个比赛过程中也是这样。   时间是一炷香,地点是在船的左舷,数条钓竿一字垂开,而商九歌为了不让其他人更难堪,所以刻意收敛了自己的气息,但是比较奇怪的是,周围人的诱饵一直都有鱼来咬,唯独自己的没有。   最初商九歌还怀疑是自己的问题,然后观察了一段时间,才确定是鱼饵的问题。   是的——因为商九歌根本没有准备鱼饵。   少女捕鱼从来都是不需要鱼饵的,所以更不需要准备鱼饵了,挖蚯蚓之类的,岂不是太过于麻烦了。   于是眼看着周围人的鱼篓慢慢装满,很多人开始说着怪话嘲笑自己,但是商九歌丝毫也不慌。   眼看着一炷香马上就要烧完了的时候,商九歌才突然站了起来。   她回头看向商船的主持者,问道:“是不是只要把鱼钓上就算数?”   商船的主持者被这个自信的少女问的有点晕头转向,但是还是点了点头:“钓鱼的话,当然只要钓上来都算数。”   “即使我的鱼钩上没有鱼饵?”商九歌问道。   这样说着,她向着对方展示了自己的钓钩。   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这个看起来最自信的少女,钩子上居然没有鱼饵——这也不怪他们,毕竟这种低级的错误,没有人想到还有人在这里犯上。   所有大家不由哄堂大笑起来。   商船的主持者忍住笑声:“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姜太公用直钩都钓得上鱼,更何况姑娘用没有鱼饵的钩。”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商九歌点头开心地说道。   距离比赛的终止,那一炷香只剩下最后的一小段。   然后商九歌甩下去了自己的钓竿。   鱼钩带着鱼线甩了出去,在空中挥出一道银色的痕迹,然后落下,沉入水中。   这个时候商九歌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主意,很多人都想看她的笑话。   但是商九歌在甩下鱼钩的那一瞬间,就骤然提竿。   那一瞬间,原本笔直的鱼竿被拉成了弓形。   满月。   就在所有人都担心鱼竿会折断的那一瞬间,就看到一条巨大的金枪鱼被少女提上了水面,直接在空中划出弧线,然后重重地摔在了甲板上。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商九歌回身,上前,敲晕了尝试扑腾的足有三四尺长的金枪鱼,然后取下了自己的鱼钩。   这鱼钩当然不是在鱼嘴上的。   毕竟没有鱼会傻到啃一个只有金属的鱼钩。   但是这个鱼钩却挂在了金枪鱼的脊背上。   很明显,商九歌是直接甩下鱼钩挂上鱼,然后直接抬起来的暴力方式。   自古以来钓鱼都是有法可依的,这样暴力钓鱼的方法瞬间惊呆了所有人。   而商九歌则继续上前,检查了一下鱼钩和鱼线,然后换了一个新的鱼钩,重新甩下……   很快,这场钓鱼的比试就失去了任何的悬念,其实就商九歌唯独钓上来的那只金枪鱼,其重量和大小就超越了所有人,而事实上,商九歌一共甩了三次杆,所以就钓上来了三条近似大小的鱼。   这三条鱼由于太大,根本就放不进鱼篓里面,而商九歌也是直接上去敲晕了了事。   之前少女已经确认过,只要将鱼给钓上来,用任何其他的方式都没有问题,所以说,也没有人能够对商九歌提出任何的质疑。   “毫无疑问这次的赢家就是姑娘。”商船的组织者看着船上的三尾鱼心有余悸地说道——因为只要是稍有常识的人就可以看出,商九歌把这三条鱼钓上来凭借的并不是什么钓鱼技巧,而是横绝天下的武功。   有这样的技巧,别说是这三条鱼了,商九歌甩动鱼竿,真的是钩人也是一甩一个。   如果想象一下商九歌把人用鱼竿钓着甩飞出一个半圆的景象,那就有点太过于画美不看了。   “作为奖励,姑娘将会赢得三坛上好的美酒,还有这三条鱼,姑娘打算怎么处理?”组织者问道。   “什么怎么处理?”商九歌看着他反问道。   “这个。”组织者用力斟酌着言语:“这三条鱼,如果送到东瀛,即使说东瀛原本就盛产鱼鲜,但是这样高品质的大鱼,一向也只有是那些最显贵的武士大名可以享用的,如果能够拉到东瀛的大城,比如说京都大阪这些,恐怕一条鱼就能够卖到十两银子……”   “不要。”商九歌没有等组织者说完,就马上矢口否决:“才不要那么麻烦,既然这鱼这么贵,一定很好吃吧。”   商九歌问道。   “可以说是海中珍品。”组织者点头道。   “船上有人会做吗?”商九歌继续问道。   这个时候大家都反应过来这个少女究竟要做什么了,瞬间人群中就有人喊道:“我会做。”   “我也会做。”   “我一向拿手。”   提起来吃,大家肯定非常的热情。   “最近没有吃到什么好吃的东西,所以就把这三条鱼在船上做了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整条船差不多够吃?”商九歌看着组织者认真说道:“当然,如果不够我可以再钓一点,顺便,那三坛酒的话,我也是不怎么喝酒的,所以也就分给大家喝就可以了。”   少女看着对方带着些许征询的味道:“可以吗?”   对方面对少女的坦诚和直率几乎惊呆了:“你是认真的吗?”   “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这三条鱼送到京都大阪差不多是三十两银子那么多,神州的美酒相对于东瀛的清酒也算是很受欢迎的,一坛可以卖到三两,你确定要分给所有人吃喝?”对方不可思议地问道。   “不可以吗?”商九歌反问道。   “可以可以!”组织者大概已经确定了商九歌是真的这样想的,所以只能连声回答:“当然可以,只要姑娘开心,一切都是最好的。”   这样说着,组织者看着商九歌:“不过姑娘还有什么要求吗?”   “要求吗?”商九歌轻轻摸了摸鼻子,认真想了一下:“那就是鱼做好之后,我先来品尝可以吗?”   ……   ……   这大概就是商九歌在船上所经历的最值得一提的事情了,总之这件事情之后,少女俨然就成了这条船上的圣女。   毕竟能送吃送喝还强的可怕的少女,这不是圣女又是什么。   只可惜终究没有遇到什么海盗之类的让商九歌大显身手,最终商船顺利抵达了最终的目的地,也就是东瀛最重要的商港之一的大阪。   商九歌在确定船主不会前往尾张国之后,就和船主告别,随后独自带着自己的佩剑下船。   所有人都望着这个白衣的少女离开。   相顾无言。   “其实在船上这么久,还没有问过她叫什么名字呢。”有人说道。   “那是因为她也就没有怎么和人说过话吧,平常看她的时候就是看她在看海,海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她又带着剑,怎么都感觉不好欺负。”   “就算知道不好欺负,也没有想到她有那么强啊,如果我们会她那个钓鱼的方法,恐怕在海上只钓鱼就发财了。”   “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有人家那么俊的功夫,哪里还会只想着钓鱼啊,钓鱼钓鱼,钓你个大头鬼啊。”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样?”于是就有人发问了。   “那起码不是要当一个采花贼,好好去会会那些大城里面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   一瞬间,船上就响起了轰然的笑声。   对于离别,这些跑惯了船的水手从来都是不怎么在意的。   不过突然有人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这位姑娘走的时候是不是还带着剑?”   “对啊。”有人点头确认道。   “你们还记得吗?在东瀛,只有武士能够当街佩刀,而毫无疑问,这位姑娘绝对不是什么武士。”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想起来了。   “要追上去提醒她吗?”有人问道。   但是说到这个话题,瞬间所有人都想起来了之前商九歌在船上扬起鱼竿的英姿。   “我想。”   “大概不用了吧。”   有人说道。   “何止不用,我反而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无论发生什么都与我们无关是吧,就好像那个姑娘那么好看,但是你看你们一个个都有贼心没贼胆地去勾搭不是吗?”   “不是不是,主要是她的剑太吓人了。”有人分辨说道。   ……   ……   而商九歌则对这一切浑然未决,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她从来没有想到会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哪怕说自己的语言和他们都全然不通。   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人突然拦在了她的面前。   “女人,你为什么敢带着刀?”眼前的人用东瀛语说道。   “啊?”商九歌啊了一声。   心想你究竟再说什么鸟语啊。 第二十七章 阴差阳错   眼前的人踩着木屐,穿着在商九歌看来有些奇怪的衣服,尤其是头上剃了一个奇怪的发髻。   商九歌想自己啊了一声他大概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所以看着他认真说道:“请问你在说些什么啊?”   “把刀交出来。”眼前的武士厉声说道,并且看了看确定商九歌应该是一个外国人,他于是便指了指商九歌腰间的佩剑。   “你是说这个吗?”商九歌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伸手提了提腰间的绯夜:“它的名字是绯夜,别人送我的剑,我用了挺久了。”   “所以不能给你。”少女诚恳说道。   至少商九歌意识到了他想要自己的剑,就这一点来说,少女就非常值得夸奖。   而对方当然也完全听不懂商九歌所说的话,在他看来,少女叽里呱啦,至少说看起来非常有礼貌,但是她又绝对不可能是东瀛的武士,一时间连对方都陷入了轻微的迟疑。   毕竟这种情况平常是真的很少见。   “总之剑不能给你,还有你知道尾张国吗?”商九歌从来不会羞愧于自己的鸡同鸭讲,她只是认真问对方知不知道。   只有尾张国这三个字,商九歌用的是东瀛语的发音。   没有办法,因为各种翻译的锅,如果尾张国这个地名还用神州语来发音的话,那可能就彻底糊成一片了。   “尾张国?”眼前的武士重复商九歌所说的这个单词:“你是尾张国的朋友,还是尾张国的敌人?”   “所以说不知道吗?”两个人的谈话从来都没有在同一条直线上,眼看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至少说眼前的人就不属于那种会神州语的东瀛武士,商九歌转身就走。   “你给我停下。”对方看到商九歌的转身,一时间就有些生气了:“把刀留下来。”   这样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抓商九歌的肩膀。   商九歌并没有回头。   少女只是肩膀瞬间向下垮了一下,在垮下去的同时,她回头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不可以走吗?”   商九歌歪头看着他,黑色的眼睛透着淡淡的疑惑。   她总是那副带着些许天真的慵懒模样,哪怕说此时是她抓着对方的手腕让其根本动弹不得。   明明商九歌的手看起来那样柔弱又细小,但是此刻却如同钢钎一样夹着对方的手腕,让他感觉到几乎裂骨的疼痛。   “疼疼疼!”对方连着叫痛,商九歌便松开了手:“不要再抓我了哦。”   少女这样叮嘱着,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商九歌当然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甚至说要去什么方向都不知道,但是这里都是陌生的人和风景,这就让少女很开心了。   多走走总没有坏处,说不定最好的情况是少女单单凭自己迷路就能够找到方别,这才是找人的最高境界。   但是身后的人吃了亏哪里肯这样轻易的放弃,商九歌撤手之后,他握着自己的手,看着离开的少女,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暂时咽下这口气。   考虑片刻之后,武士的尊严终于还是战胜了理智,他刷的一声从腰间拔出太刀,随后就上前向着商九歌的腰间斩去。   那一瞬间,商九歌微微叹息。   她右手握住刀柄,轻轻一提,就在最后那一瞬间用剑鞘挡住了这个武士的斩击,少女随即转身,绯夜剑轻盈出鞘,绯红色的剑锋闪着令人窒息的寒光。   她拔剑在手,看着身前同样出刀的武士,侧头笑了笑:“我这次拿的可是有锋的剑哦。”   商九歌在绝大多数时候用的都是棍子来施展剑法,只因为商九歌的剑太快,那些用棍子施展的招数如果变成剑的话,那么商九歌早已经变成了闻名江湖的杀人女魔头。   只可惜对方并听不懂商九歌的话。   他只是看到了商九歌同样拔出了剑。   “所有人,都给我过来!”他握着刀向着四周大声喊道:“这里有一个外国的妖女!”   这里是大阪城。   虽然说大阪城是整个东瀛几乎最繁华的都市之一,但是相应的,这里也同样豢养着大量的武士,这些武士类比的话可以类比为西方的骑士,是专门为主公作战的精锐士兵,倘若自己背叛或者主公被杀,那么无主的武士就会沦落为浪人。   可想而知,这些不事生产的武士变为浪人之后,唯一的生存手段就是聚众为盗,或者说是在东瀛国内,或者说远渡重洋到所谓的膏腴之地神州去讨生活。   而绝大多数的大名,当然举双手欢迎这些浪人去祸害那边的天朝上国,这也是神州东南倭寇之乱迟迟不曾终止的原因。   因为这原本就是战国乱世的副产品而已。   而随着这名武士的呼唤,有越来越多的人都围拢上来,他们都有着奇怪的发髻,踩着木屐,腰间都配着长刀。   毫无疑问,他们的身份都是相同的武士。   而此时,这些武士将商九歌团团围在中央。   “就是她,违法带刀于闹市,还试图攻击我。”看到同伴前来,这个武士慢慢生长起来了勇气。   而商九歌则真的是丝毫不慌。   对于打架这件事情,商九歌从来都是非常热衷。   当然,这次打架可能要死人,少女想了想感觉还是没有必要。   “你们确定要和我打架吗?”商九歌看着这些人说道。   “她说的是神州话。”这个时候,这些围拢过来的武士中间的一个突然叫出声来。   “神州话?”最初的那个武士看着开口的那人:“雨田,我记得你去过神州?”   “嗯嗯,去讨过一段时间的生活,不过那里并不是属于我的地方,考虑之后我还是回来了。”雨田点了头说道,他是一个细眼睛的年轻武士,随即他看向商九歌:“姑娘,你知不知道在大阪城佩剑是违法的行为?”   他的声音温和平静,让人听起来就感觉有些舒服,而最重要的是,他开口对商九歌说话的时候,用的是神州语。   “咦,你会说神州话!”而商九歌则兴奋起来。   她瞬间上前,所有的武士都惊呆了,下意识的,每个人都挥刀向着商九歌招呼了过去,但是少女根本就不曾将这些挥来的刀剑放在眼里,她只是平静地抬起绯夜,那一瞬间,绯夜纤细的剑锋在空中如同蛇行一般,划出了一个曲折蜿蜒的轨迹。   而在下一瞬间,这个轨迹就收到了它存在的价值,只听到空中那清脆的声音响成一片,而商九歌已经穿过了方才的刀剑阻隔,来到了雨田的面前:“你会说神州话对吧,你能给我带路吗?”   在商九歌声音响起的同时,地上发出了第二波清脆的响声。   无数断刀同时坠地,就好像雨落池塘。   方才商九歌只用了一剑,就斩断了刚才敢向她挥刀的所有人手中的太刀。   并且不只是单纯的斩断。   而几乎是切碎。   商九歌剑法配合绯夜的锋利,用来斩切这样质量并不算上佳的武士刀,简直就是如同切面条一样容易。   “剑,剑圣。”看着商九歌这神乎其技的剑法,这一瞬间所有的武士都握着手中的断刀惊呆了。   “这一定是剑圣吧。”有人喃喃说道。   “就算是传说中的剑圣,能够轻易将我们的刀斩断吗?或者说是她手中的剑过于锋利的缘故?”   “就算她手中的剑锋利,但是刚才我们那么多人对她出手,她用了几剑回击?你看清了吗?”   “好像只用了一剑?”   “她好像只是冲着雨田去的?”   这些武士用着东瀛语叽里呱啦的一通交谈,而商九歌则对于这些全然不顾,她只是看着眼前的雨田:“你会神州语对吧,既然这样,你知道尾张国吗?”   “我打算你去尾张国找一个人,你能够帮我吗?”   “她在说什么啊雨田?”有人惊慌地问道。   “千万不要和她作对了,她认真起来真的可以一瞬间将我们全杀光的。”这些武士用东瀛语和名叫做雨田的武士交流着。   而雨田也被商九歌方才的剑技惊呆了,心想自己从来没有可能遇到这么可怕的女人。   不过看起来她似乎没有恶意的样子,所以雨田才勉强压住了心中的恐惧。   “她说她想去尾张国。”雨田看着自己的同僚用东瀛语给他们解释道。   “尾张国?”这些武士念着这个名词:“这好像是织田信长的国?我们的大名最近和织田信长关系很紧张的样子。”   “听说大名正在招揽剑技高超的武士,只要剑技够高,其他别的都可以宽限,这个消息你们还记得吗?”又有人开口说道。   “要不我们就将这位剑士献给大名?”有人提议道。   他们当着商九歌的面堂而皇之地用东瀛语交谈,简直是把商九歌欺负到了极点。   哪怕说现在他们手中几乎每一把武士刀都是断的。   而雨田则定了定神,看着商九歌:“我可以带你去尾田,不过在去尾田之前,你能不能跟我去见一个人?”   “去见一个人?”商九歌歪了歪头:“谁?”   “我们的大名。”雨田看着商九歌:“他非常希望获得强大的武士来应付面前的危机,而您的剑法一定会给他很大的帮助。”   “这样哦。”商九歌歪头想了想:“那么我多久能够到尾田?”   “这个不确定,但是我可以担保,一个月之内,我们就会出发前往尾田。”雨田看着商九歌说道。   “一个月吗?”商九歌点了点头:“好像不是很长的样子,不过能更快一点吗?”   “我需要去尾张找一个人。”   “您来到东瀛就是为了去尾张找人吗?”雨田问道。   商九歌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我会向大人说明的,不过您愿意去跟我见我的主公吗?”雨田看着商九歌问道。   “如果只是见一见的话,应该没关系吧。”商九歌点了点头说道:“请问你的大名叫什么名字?”   “这个吗。”雨田看着商九歌,最终还是给了她答案:“今川义元。”   “他是将会取得整个东瀛的男人。”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之前讲过了商九歌的东瀛历险记,那么现在视角就终于回到了方别的这一边。   之前说过,方别和织田信长的军队最终提前来到了桶狭间,并且尝试在这里隐蔽自己,并且设下埋伏,而方别则和颜玉一起,姑且在这里继续参观一下桶狭间的地形。   此时正值初夏,其实已经有些炎热了,各式草木也生长地非常繁茂,桶狭间中尚且有一条不宽的溪流,其实可想而知,在这样千山万壑的谷地,有一条径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确实,这里是真的非常适合埋伏,真亏织田信长能够选择这样的决战地点。”方别由衷说道:“我想去再往前走一走,看看今川义元究竟到了哪里。”   “那就一起走吧。”颜玉点了点头说道。   两个人继续在这山林之中穿梭,施展轻功之后,几乎可以在树梢之上跳跃,这样对于寻常军队而言几乎难以逾越的山林谷地,对于两个人而言简直是如履平地一般。   虚假的甲贺忍者只能够带着火枪潜伏在树上发动卑鄙的攻击。   而真正的神州忍者却可以在树林上像真正的忍者一样飞快穿梭。   什么叫做牌面?   很快,两个人抛下桶狭间一路向前,很快,便在一条大路上发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   这只军队延绵几乎达到了数里之长,可以看到那些领头的步兵大多赤足或者穿着草鞋,间或有一些穿着严密甲胄的武士穿梭期间,而在队伍的中央,正有一个被人用轿子抬着的高大武士,他看起来年近半百,在炎热的天气中满身大汗,即使周围不断有人给他扇风,也难以掩饰住他的疲态。   “这位应该就是今川义元了。”方别喃喃说道:“如果趁现在刺杀,我大概有五成的把握?”   “不过这样的话,就等于说将胜利拱手送给了织田信长了。”   这样说着,方别的目光突然一变。   他锁定了今川义元的身旁。   “她怎么会在那里!” 第二十八章 方别VS商九歌   此时在方别的眼中,正有那个白衣的少女扛着剑走在今川义元的车驾之旁,步履轻健。   在这一众军士之中,只有她显得鹤立鸡群,除了只有她一个女性之外,更因为她的神态和气质。   在经历了漫长的行军大多数人都因为崎岖的道路与炎热的天气感到苦不堪言的时候,只有她能够走出来郊游的气质。   即使相隔甚远,方别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究竟是谁。   当然,除了商九歌还有其他人吗?   “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商九歌吗?”方别忍不住开口说道。   “很明显是没有的。”颜玉在一旁回答道。   这个问题瞬间就变成了是不是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有着另一个我这样的神奇事件。   “那么为什么乖乖在神州养猪的商九歌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方别抿着嘴唇有点无奈地问道:“并且非但出现在了这里,甚至说还在今川义元的行阵之中。”   “你还记得吗?”颜玉看着方别:“织田信长说今川义元肯定在身边招揽有剑术超群的剑圣作为自己的贴身守卫。”   “我当然还记得,不过问题是商九歌她是东瀛人吗?”方别苦笑着说道。   “但是你就说她的剑术算不算剑圣吧。”颜玉看着方别说道。   对于这个问题,连方别都有些哑口无言。   是的,商九歌的剑术放到东瀛算不算剑圣吧。   这个问题由于过于简单根本就不用回答。   事实上,也就是神州这边只有书圣画圣之类的称号,而从来没有人敢自称或者被别人成为剑圣,就像是白浅这样的剑术大家,也从来没有被冠以剑圣的名号。   否则商九歌早就有中原剑圣的外号了。   不过问题又来了。   你好好一个中原的商九歌,怎么就跑到东瀛来当剑圣了?   你也太不谦虚了吧。   “我去问问她。”方别轻声开口说道。   “你怎么去问?”颜玉问道。   是啊,怎么去问,现在商九歌正在百万军中,难不成你要表演取上将人头如探囊取物?   “你就看着吧。”方别笑了笑,在树梢上轻轻一跃,便向着今川义元的行伍中荡去。   对于他们这个级别的轻功高手而言,在这样地形复杂的场地进行侦查斥候工作,简直是有些杀鸡焉用牛刀的感觉。   但是反过来说,这把牛刀杀起鸡来,也是格外好用。   而商九歌依旧走在今川义元的车驾旁边,对她而言,这一路上的艰辛根本就不算什么,并且对于这个有些大腹便便的东瀛人而言,其实商九歌对她还颇有好感,因为在检验过商九歌的剑术之后,他问清了商九歌的来意,并且询问她有没有兴趣在自己的帐下效力,在被商九歌拒绝之后他也并没有丝毫生气,而是告诉商九歌自己即将前往尾张国,到那个时候只要商九歌跟随他的大军,那么找到他想找的人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除此之外,这些时间少女也享受到了很好的招待,最起码说吃的方面就从来没有短缺过少女。   所以即使是出于感激的情绪在里面,商九歌也感觉充当一下这个今川义元的保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在树林中有一小块石头向着商九歌打了过来。   少女侧头,石头从她的左侧飞过。   说时迟,那时快,瞬间又有三块石头呈品字形向着商九歌飞了过来,这些石头不大,也就拇指大小,速度倒是挺快的,但是也没有快到足够摘花飞叶即可伤人的地步,顶多让人受伤罢了。   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这些飞石不可思议的准度。   少女目光一皱,瞬间拔剑,绯红色的剑刃在空中舞成游蛇,那品字形的三块石头瞬间被商九歌在空中切得粉碎。   不过商九歌这一切,周围人就发现不对了,毕竟没有人会凭空拿出刀刃来挥舞。   一时间各种声音嘈杂起来,而在商九歌身边负责翻译的雨田则看向少女:“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嗯。”商九歌嗯了一声,然后淡淡说道:“有虫子,所以我把虫子砍下来了。”   这样说着,商九歌弯腰,捡起来一只方才被商九歌顺手击中切开黑色天牛给雨田看。   这样一来,周围人才长舒一口气,行军方才继续。   而商九歌则看着雨田,继续说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希望去方便一下,可以吗?”   原本这种隐私的事情是不用告诉雨田的,不过商九歌为了向对方强调一下她还会回来的,所以特意向雨田打报告。   而对于这种人有三急的事情,就算是在行军途中,也很难真的置之不理,或者说告诉对方再急行军二十里地到前方的营地就可以方便,这就有点欺负人了。   当然,事实上行军途中大多数人如果想要小解的话,可以就干脆身子一侧,解开裤腰带就在道旁解决,但偏偏商九歌又是这支军队几乎唯一一个女子。   雨田瞬间露出了踌躇的神色,随即笑了笑:“如果姑娘需要方便的话,可以自行去山林中解决,不过需要注意安全,姑娘的脚速很快,就算掉队了我想也可以很快跟上。”   “那就多谢了。”商九歌向着对方轻轻笑了一下,然后纵身一跃,整个人瞬间就腾空而起,然后跃进了山林之中。   不过对于这位“剑圣”的惊人剑技以及武艺,周围的人包括雨田在内都已经见怪不怪,相反,能够轻易拉拢这样一位有着非凡造诣的高人加入自己,这才是真正值得高兴乃至于欣喜的事情。   而商九歌这边,在跳上树梢,几个起落之后,很快就找到了在一旁树杈上等待自己的方别。   “方别,你果然在这里。”商九歌看着方别,并没有露出怎么高兴的神情,而是认真看着对方:“薛铃说你失忆了,现在看来你不是好好的?”   毕竟失忆的方别和正常的方别完全就是两个方别这件事情几乎是人都可以猜出来。   “清净琉璃方的副作用。”方别指了指脑袋说道:“当然,失忆对我来说也不完全是坏事。”   “还有。”少年看着商九歌继续说道:“你怎么跑到今川义元那里去了?”   “他说会带我来尾张。”商九歌看着方别说道。   “是的,他确实带你来尾张了。”方别叹了口气说道:“是薛铃让你来找我的吗?”   “是的。”商九歌点了点头:“她说你们这里比较缺乏人手,让我过来帮帮忙。”   “她分明是嫌弃你才把你打发到这里的好吧。”方别忍不住吐槽道。   “哪有!”商九歌用力分辨:“主要是我在汴梁那边真的很无聊,哪里都不能去,所以才想来东瀛这边玩的。”   “所以说暴露了真实的目的?”方别听着商九歌的分辨,无可奈何地说道:“你就是想来玩的对不对。”   “想来玩不对吗?”商九歌看着方别问道。   是的,想玩有什么不对,少女瞬间理直气壮起来。   但是方别并没有理会商九歌的理直气壮,他叹了口气,看着商九歌:“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卷进了大麻烦里面。”   “什么大麻烦?”商九歌看着方别,有些天真烂漫地懵懂问道。   商九歌似乎理解了一切,但事实上什么都没有理解。   “你知道今川义元派出来这么多的军士来尾张国究竟是要做什么的?”方别问道。   “派出来这么多军士来尾张国,肯定不是来郊游的对吧。”商九歌看着方别如是说道。   少女果然理解了这一切,当然对于商九歌而言,这一切和郊游也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不是来郊游的。”方别叹了口气说道:“他是打算征服尾张国,消灭织田信长。”   “这不是好事情吗?”商九歌看着方别:“我听身边的人说,东瀛为什么这么乱,主要就是因为大名太多了。”   “不容易,你居然能够意识到东瀛的大名有点多这件事情,真是长进了。”方别看着商九歌有些欣慰地说道。   “问题是,大家都不希望被消灭的人是自己。”   “所以说。”商九歌看着方别:“你难道说在为织田信长做事?”   “那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句,是你小子把鬼子引到这里来的?”方别不动声色地玩起了梗。   “什么?”商九歌没有听懂这个梗。   毕竟这个时代,鬼子这个称呼其实并没有很常用。   倭寇什么的要好用多了。   “说错了,毕竟真实情况是鬼子把你引到这里来了。”少年叹了口气说道:“总之,简而言之,总而言之,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不能对今川义元那边的任何一个人说起。”   “什么话?”商九歌看着方别,想了想:“难道说织田信长打算在这里伏击今川义元?”   不得不说,有时候商九歌还真的是很聪明。   虽然说这层意思经过方别这番提示,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是的。”既然商九歌猜到了,那么方别也就不隐瞒了。   “织田信长打算在这里全歼今川义元的全部军队,而我则负责在这里等到战役结果分明之后,取下今川义元的首级。”   “我不能让你这样做。”商九歌毫不犹豫地说道。   “为什么?”方别居然没有很意外。   因为商九歌说出来什么话都不要太意外。   “因为我答应过会保护今川义元的。”商九歌看着方别说道。   “交易?委托?还是承诺?”方别看着商九歌问道。   看起来没有区别,事实上这三个还是有所区别的。   所谓交易,就是各取所需,今川义元给商九歌利益,商九歌答应保护。   而委托,则是有人出报酬邀请商九歌来对今川义元进行保护。   而承诺,则是商九歌自己保证,会保护今川义元的安全。   并且不需要任何的酬劳。   因为承诺本身就是不求回报的。   “嗯。”商九歌看着方别:“承诺。”   少女当然会毫不犹豫地许下这样的承诺,因为在商九歌看来,今川义元怎么看都算是个好人吧。   他给自己地方住,给自己好吃的东西吃,还带自己来找方别。   你别说,他一带自己来就找到了,这样的人难道还不是大大的好人吗?   “真不愧是你。”方别叹了口气。   “你的意思是,如果当我要杀今川义元的时候,你还会来阻止我吗?”方别看着商九歌说道。   商九歌想了想,认真点了点头:“我听说你变得很厉害,但是究竟有多厉害,我还没有体验过。”   “所以,我会尽力尝试一下。”   方别看着商九歌:“所以你就不怕我会杀了你吗?”   “搞不好我能把你反杀了?”商九歌自信满满地说道:“其实一路走来,我感觉自己的剑又有精进。”   方别看着商九歌。   这个家伙是不说瞎话的。   她说自己的剑法又有长进,那么可能真的有所长进。   要知道商九歌自己也会清净世界,再加上她的超绝剑法,真的是那种只有她站在对面你才能够知道她的压迫力的这种可怕的存在。   “所以你打算咱俩双双来东瀛,只有一个能够活着回去?”方别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商九歌:“你知不知道我答应过商离会照顾你的,然后我就把你的骨灰给商离带回去?”   “你信不信商离会当场和我拼命?”   “这个确实有可能。”商九歌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然后点了点头:“所以你不要杀今川义元好不好。”   “事情很复杂,没有办法给你讲通。”方别叹了口气。   如果说商九歌这次来东瀛遇到的是织田信长,那么织田信长的手腕肯定能够把商九歌吃得死死的,但是偏偏这次她来先遇到的是今川义元。   怎么说呢,有些时候先入为主就是这样令人感到厌烦。   “今川义元必须死?”商九歌则没有理会那些复杂的事情,直接问向了方别最重要的问题。   方别点了点头:“嗯。”   商九歌想了想,看着方别:“不死可不可以?我答应过要保护他的。”   事情到这里,就比较难缠了。   “看来我真得给商离送骨灰了。”方别看着商九歌幽幽说道。   当然——理解还是能够理解的,但是有时候你面对商九歌这种讲道理的人,真的没有太好的办法。 第二十九章 敦盛   因为从商九歌的立场上来说,她之前已经答应过要保护今川义元,不可能因为现在方别站出来说今川义元是他此行的暗杀目标,然后商九歌就监守自盗,把自己的保护目标给杀了。   没有这样的道理。   商九歌也很不喜欢这样的事情。   所以当方别说出真得给商离送骨灰的这句话的时候,商九歌听得出少年的认真和威胁。   “要现在打吗?”商九歌问道。   少女看着眼前的男子:“我带着剑呢。”   作为能打架绝不多逼逼的典型,商九歌完美遵守了自己的人生信条。   而方别则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会到时候?”商九歌问道。   “就像我们之前说过的那样,织田信长会在前方不远处对今川义元发动突然进攻,你最好不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今川义元,否则事情就会稍微有一点麻烦。”方别看着商九歌说道。   商九歌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我不会告诉他的,这不在承诺的范围之内。”   商九歌的承诺是将会在这次进军中跟随在今川义元的身边,并且对他提供贴身保护,但是这个保护的效力并不是无限的,更没有向今川义元提供情报的义务。   况且关于织田信长会突袭的情报,同样是因为方别的告知商九歌才会知晓,如果要说清楚这些事情的话,又是一个非常麻烦的事情,而毫无疑问,商九歌不喜欢麻烦。   “那就好。”方别点了点头,他对于商九歌的承诺也完全认可,他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女:“总之,在不久之后,这里就会爆发一场极为惨烈的战斗,我在战斗结果揭晓前不会出手,如果织田信长战败,那么你的委托就宣告完成。”   “但是倘若是今川军溃散,我就会按照约定,帮助织田信长取下今川义元的首级。”   “那个时候如果你想来阻止我,尽管可以尝试。”   商九歌点了点头:“我会的。”   这样说着,少女顿了顿:“其实很久没见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话吗?”   商九歌的表情没有任何激动的神情,但是她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方别不由顿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如果真要说的话,那么就是见到你虽然挺烦的,但是还是有那么一点开心。”   “期待有一天,我们可以重新回到神州,然后找一个地方安安静静地继续开自己的客栈如何?”少年这样对商九歌说道。   商九歌点了点头:“好啊。”   这样说着,商九歌转身离开,身形如同飞燕一般消失在林海之中。   而在方别的身边,颜玉慢慢从树梢上落了下来:“真是一个有趣的家伙。”   “一个有趣并且强大的家伙。”方别淡淡说道:“她自从下山以来,成长的速度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大概也有和那样多的高手过招的关系,总之,如今整个神州武林中,能够确切胜她的人,恐怕只有十指之数了。”   少年带着静静的感慨说道。   “十个人的话,那已经很多了。”颜玉开口道:“尤其是天下前十已经死了两个的前提下。”   天下前十中,不灭法王舒庆与白鹭书院的院长白浅,已经相继离世,虽然说江湖榜每有一人落幕,自然就有人顺位替上,但是这种最顶尖的高手,并没有办法像地里的韭菜一样,割一茬就长一茬出来。   所以说虽然说天下前十永远不会缺席,但是质量却会有一个非常大的下降。   “关键是她还太年轻了。”方别笑了笑:“并且她从来没有自己是高手的自觉。”   “你不是同样也很年轻?”颜玉看着方别说道。   “我不一样。”方别认真说道。   “有什么不一样?”颜玉问道。   “至少我心理年龄比那个家伙成熟。”少年理直气壮说道。   颜玉一时间甚至找不到反驳方别的话语。   毕竟少年是那样的有道理。   ……   ……   而商九歌这边,最终还是顺理成章地回到了今川义元的军中,并且回到了原本的位置——那就是今川义元的车驾左侧,如果说商九歌真的被方别所说动,那么她这个位置简直就是发动刺杀的绝佳场所,但是少女并不喜欢这样的行为,这完全不符合她的审美。   其实回来也不用额外说什么话,毕竟离开的时候已经说过了,用方便的借口溜哨出去,回来的时候对方怎么也都不好意思盘问吧。   你能盘问什么呢?总不能说哈哈哈没有想到姑娘你剑术这么高超,也需要亲自上厕所的?   军队依然在前进,天气还是非常炎热。   而正在这个时候,军队突然停滞不前了起来,前方出现了一些躁动。   今川义元在车驾上坐了起来,看向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报告主公,前方已经到了桶狭间。”有人似乎明了这附近的地形,开口说道。   “桶狭间?”今川义元皱了皱眉头:“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到了尾张国的地盘了?”   “是的,主公。”参谋恭敬说道:“过了桶狭间,前方就是平原了,崎岖的道路终于算是一段落,我们可以在前方的村舍中取得给养和饮料,略作修整之后,就可以准备进攻那古野城了。”   “这不是大大的好事情吗?”今川义元哈哈大笑说道:“如果可以,我今天晚上就想看着织田信长那小子向我跪地求饶,然后我再赐他剖腹自尽的恩赏。”   “如果是最乐观的情况,大人确实可以这样做。”参谋看着今川义元说道:“但是问题就在于桶狭间这个地方,桶狭间非常绵长而狭窄,但是却是进入尾张国的一个重要的通道,倘若对方在此埋伏一军,此时我方士兵疲劳,恐怕会吃上大亏。”   “所以说前方的士兵因为担忧这个,便有些踟蹰不前。”   “这有什么好怕的!”今川义元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尾张国有几人几兵?今我有举国之兵而来,如比叡山之压顶,就算织田信长敢于兴兵抵抗,也不过是米粒之光。”   他站在座驾上放眼四周:“你们都是我最勇猛的武士与家臣,愿不愿意为我为前驱,去冲破这最后的险阻?我向你们允诺,在最终攻取下那古野城为止,期间你们的所有收获,都可以作为自己的战利品带回去。”   这一瞬间,四野瞬间爆发出山洪一般的呐喊声。   这位号称东海道第一弓取的大名,能够经营起来这般的家底,合纵连横,成为附近三家顶级大名的盟主,要是说他是完全的草包,那肯定是睁眼说瞎话。   毕竟有什么草包是能够随随便便动员起来四五万大军的人?   很快,队伍便重新开始向前,商九歌也跟在今川义元的车驾旁,开始往桶狭间进发。   正如同桶狭间这个名字所表达出来的一样,前方的道路,开始越来越显得崎岖逼仄,这是一条绵长的谷地,且如同一条长长的木桶供人所穿行,虽然说商九歌还能够上蹿下跳表现得非常活跃,而今川义元因为年事已高,身体也显得肥胖,所以没有办法骑马,只能够坐在轿子上由人肩抗着前行,他姑且还算是安稳,但是就是身下四个扛着他的轿夫已经开始气喘吁吁了。   而其他身披盔甲手拿武器的武士们就更不用说了,这一路上的山路走下来,早已经是人困马乏,不过在今川义元之前的激励下,士气还算是旺盛。   大概在桶狭间行进了一个时辰左右,商九歌突然听到前方传出来了喊杀的声音,不多时就有人全身是血的跑了回来,大喊道:“前方遭到了织田家的攻击,需要增援!”   而今川义元则端坐在自己的轿子上,没有显露出来丝毫的惊慌神色,他哈哈大笑道:“果然,织田信长也就只会耍这些小孩子的把戏了,什么在地势险要之地埋伏下伏兵什么的,快去增援,我要你们击溃敌人的伏兵,为我们的霸业开辟道路。”   商九歌一声不吭地跟在旁边,当然,今川义元的话她是一个字都听不懂的,不过从今川义元的气势上来看,他肯定非常期待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或许织田信长的第一批伏兵的数量果然不多,他们根本就没有杀到今川义元的面前,毕竟这桶狭间虽然说地势险要,但是同样的,倘若连先锋的部队都没有击溃的话,前线的阵地依然可以源源不断地补充兵源。   毕竟这次今川义元真的是别的什么都不多,就是兵多。   而这个时候,前方也不失时宜地传来了捷报,有人跑到了今川义元的车驾旁:“报告主公,来袭的织田军人数大概在三百人左右,我们已经将其击退,并且阵斩敌军五十余级,经过粗略统计,发现了织田军手下的武士佐佐胜通,千秋四郎等人。”   “区区三百人也敢来虎口拔牙?”今川义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织田信长就算有天魔鬼神前来助阵,又能够如何?”   那一瞬间,整个桶狭间都响起了巨大的喝彩声。   “今川大人必定武运昌隆!”   ……   ……   而这个时候,织田信长在做什么呢?   事实上,织田信长正在吃饭。   饭是白米饭,配上了茶水和腌渍的梅子。   相对于大名平常的饭食,这样的饮食算得上是简陋甚至粗糙。   但是这是战前的餐食,不仅织田信长吃得是梅子茶泡饭,他身边的所有将士,都吃的是梅子茶泡饭。   “梅子好啊,又有酸味可以下饭,茶水也可以解渴,这样的美食,恐怕此时的今川义元想吃都吃不到呢。”织田信长笑着说道。   周围的武士家臣纷纷附和,正在这个时候,营帐中突然有人闯了进来:“报告信长大人。”   来人铠甲上满是血污,神情惊慌至极。   “喝一口茶水吧,有什么事不是能慢慢说的?”织田信长看着对方,镇定说道。   “报告信长大人,佐佐胜通大人所率领的奇袭队已经发现了今川义元军,并且对其发动了攻击。”来人来不及喝茶,看着织田信长慌乱说道。   “所以说今川义元已经到桶狭间了?”织田信长笑着说道:“果然是好事情。”   “不是的,织田大人,我们对敌人发动了袭击,明明他们已经疲惫不堪,但是他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就好像是蚂蚁一样,佐佐胜通大人已经当场战死,千秋四郎大人也找不到了,恐怕已经凶多吉少,大人,我们应该尽快退回那古野城去,凭借坚固的城墙和积蓄的粮草来进行防守,等待其他大名的干涉和救援。”   “今川义元的军队数量远超我们的想象,并且他们的战斗力也比我们想象中的强大,如果继续大人的计划,恐怕会有在桶狭间全军覆没的危险。”   听到这个前来报告的士兵的话,织田信长周围的家臣人人变色。   “你的话已经说完了?”织田信长问道。   “说完了。”对方点了点头说道。   织田信长伸手给他递了一碗茶:“喝了吧,跑了这么远的路不容易。”   对方接过茶水,诚惶诚恐,再三确认之后才一饮而尽。   “喝过了茶,就在这里歇息一下吧。”织田信长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那您呢?”士兵紧张地问道。   “当然是去进攻了。”织田信长哈哈大笑:“敌已至桶狭间,将士们,杀敌建功尽在此时了。”   “愿意跟随我者,请随我出营会战。”   “他今川义元不是想要看看我究竟有多少人马吗?”   “那么今天,就让他看一个明白。”   这样说着,织田信长快步出营,翻身上马,随即策马狂奔起来,周围的家臣武士,也毫不犹豫地跟在了只听信长的身后,只听得远远就听到了织田信长放声高歌的声音。   “人间五十年,与天相比,不过渺小一物。”   “看世事,梦幻似水。”   “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   “此即为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心胸。”   “汝此刻即上京都,若见敦盛卿之首级……”   在身后,有人发问道:“信长大人唱的究竟是什么啊?”   随后就有人回答道:“是敦盛吧,大人最喜欢的能剧了。” 第三十章 我已经看到结局了   事实上,织田家的第一波突击,正被方别和颜玉两个人看在眼里。   这波攻击发生在今川军的先头部队刚刚出了桶狭间立足未稳之际,这批小部队便以火枪远程射击压制兼以持刀冲锋的方式进行了第一波攻击。   但是哪怕说今川军立足未稳,并且相当疲惫的状况下,却依然能够保持相当凝聚的士气,依靠人数的优势重新对这支小部队进行了反冲击,最终织田军狼狈而逃,这波袭击也就宣告失败,只是徒劳地丢下了几十具尸首。   “你有什么想说的?”颜玉看着沉默不语的方别:“事实上看来,今川义元确实不是草包,相当有两把刷子,并不是随便一碰就能够击碎的泥菩萨。”   “是啊,对方可是东海道第一弓取啊。”方别轻轻说道:“不过你有没有注意到,木下藤吉郎并没有参与到这次突袭之中。”   “是临阵脱逃了吗?”颜玉不由问道。   确实,之前没有看到这位被织田信长所信赖的武士的身影。   “他是心智坚韧之辈,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吓破胆的,但是方才发动进攻的部队,其主体确实是之前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些先行的轻骑兵,因为地形和马匹装备的两方面原因,所以这些骑兵只能够下马进行步战,方才的那场冲锋,毫无疑问也是大败。”方别看着前方冷静分析道:“其实从常理来说,确实应该等待织田信长的大军到来,然后再一齐发动总攻才会好一点,而不是自己这三百人不到的小部队提前去送菜。”   “但是……”方别轻轻说了一句但是:“我确实也不怎么懂兵法,兵书什么的,看过也就忘了,充其量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的程度。”   “不过你看下面的那些今川军。”方别轻轻提醒颜玉。   颜玉点了点头,已经明白了方别的意思。   此时放眼望去,那些已经经过了半天的跋涉,兼之天气炎热,之前又和冲锋的小部队厮杀一番的今川军,此时体力确实已经几乎消耗殆尽。   原本因为桶狭间的地形险要,害怕敌袭的紧张心理,也随着之前的那波大胜而荡然无存,此时终于走出了桶狭间,他们个个席地而坐,解下盔甲,开始取出干粮就地吃喝,一派松散的景象。   “他们已经彻底放松了警惕,并且认为织田军也不过如此。”颜玉点了点头说道:“过了桶狭间,那古野城就近在咫尺,想必他们只打算修整之后攻城了,却没有想到,织田信长已经聚集了全部的力量,打算给他们致命一击。”   “织田信长已经在路上了。”方别看了看天空。   此时正是初夏,时间已经过了正午,今川军经过了长途跋涉,前方精锐将士又经历了一场厮杀,正是又困又热的时刻,所以纷纷坐地休息,取干粮造饭补充体力。   “你说今天会不会下雨呢?”方别突然问道。   此时的天空,万里无云,否则也不会这样的闷热。   但是六月的天,就像孩子的脸一样,是真的说变就变,况且这里还是地形气候更加复杂的山区。   “谁知道呢?”颜玉说道:“不过倘若下雨的话,那么对织田信长就是大大的有利了。”   “天时这种东西,就有些天助我也的感觉了。”方别笑了笑:“如果真的能够下一场暴雨的话,那么此时前来进攻的织田信长就会彻底被隐藏著行踪,相反,早已经疲惫不堪的今川军再经雨水洗礼,恐怕士气真的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我一直在想织田信长有什么办法能够打赢这场几乎必败的战役,毕竟今川义元的军队是如此之多,兵员素质也不比织田信长差出多少,但是数量却是织田信长的十倍之多。”   “这种数量已经几乎让人绝望了,如果想要赢,那么就要抓住万分之一的战机。”   “但是很明显,如今这个战机就快要到了。”   “难不成你还能借东风让老天爷下雨?”颜玉看着方别问道。   如果这样就是真的多智近妖了。   “人工下雨是真实存在的。”方别看着颜玉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这并不是我擅长的范围,今天我们所要做的不过就是静观其变等待最后的结果罢了。”   “但是,如果说真的会有一场暴雨的话,那么就说明运气站在了织田信长的这边。”   方别话音未落,远处突然响起了一声沉闷的雷声。   雷声滚滚而来。   颜玉看着方别:“所以说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又不脏,哪里需要洗。”方别认真说道。   “不过至少,现在局势已经明朗了。”   “运气站在了织田信长的这边。”   “攻击将会随着暴雨而至。”   ……   ……   当雷声响起来的时候,商九歌下意识地望了望天空。   她身边是坐卧一地的今川军,而今川义元则正在大口痛饮着随从递上来的大麦茶。   听到雷声,今川义元先是一惊,然后不由笑了起来:“你们看,老天爷也在帮我们啊,知道我们太热了,所以赶紧普降甘霖来给我们解暑,可以说是佛祖也站在我们这边了。”   周围人听到今川义元的这番解释,不由也纷纷哈哈大笑起来:“主公说的对,上天普降甘霖来为我们解暑,真的是太好不过了。”   也有人不合时宜地唱起来了反调:“我们军队如此众多,这暴雨来了,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一会被淋成了落汤鸡,哪里还有精力打仗啊。”   此人一开口立刻遭到了众人的反驳:“下雨而已,又不是下刀子,今川的男儿又哪里会害怕这些毛毛细雨,只有织田那边的娘们,才会一下雨就躲在屋里抱婆娘,然后再被我们一网打尽。”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欢乐的气氛。   而商九歌则静静站在原地,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少女看了看天空,叹了口气:“雨会很大。”   雨田注意到了自己带来的这个少女剑圣,不由笑了笑:“不用担心的,今川大人神勇无双,不是区区一点雨水能够打败的。”   商九歌知道织田信长此时一定在赶来突袭的路上,如果这场大雨落下,在雨停的时候织田军突然发动袭击,这是几乎难以抵挡的灭顶之灾。   “希望吧。”商九歌这样说道,然后抬头看着雨田:“你怕死吗?雨田。”   两个人用的是神州语交谈,所以说也不用害怕大多数的人听到。   就好像商九歌也自动屏蔽她身边绝大多数人的东瀛语一样。   老实说,这段时间雨田也希望教给商九歌一点东瀛语,让她好离开自己这个翻译也能够在东瀛轻松地生活下去,但是商九歌的语言天赋似乎是完全被剑术天赋给挤占了,少女的东瀛语依然很差,充其量不过是学习了一些比如说阿里嘎多之类的简单问候。   等于说没学。   毕竟如果学语言的话,应该先从骂人的话开始学起,商九歌骂马鹿野郎的样子一定很美。   不过雨田并没有教。   “武士不应该怕死的。”雨田看着商九歌:“武士效忠于君主,就要为君主流尽最后一滴血。”   “需要我保护你吗?”商九歌问道。   雨田愣了愣。   “其实你不是一个适合当武士的人。”商九歌看着雨田说道:“你不是说你之前去过神州吗?我们那里将你们这些人称作倭寇,老实说,那些倭寇我也杀过,但是你很明显不是适合当倭寇的人,所以你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并且有幸被这位今川大人收留成为了他的武士。”   “所以你愿意为今川而死吗?”   “如果今天的这场战斗失败了的话。”   雨田被少女的一本正经给有些吓到了。   事实上,谈到了生死,就不应该以玩笑置之。   雨田更吃惊的是少女的态度。   其实一直以来,商九歌显示出来的就是一副非常天真烂漫的傻白甜气息,她懵懂而直接,不喜欢和别人玩一些弯弯绕绕,遇到好吃的就会很开心,有人愿意和她切磋她也很愿意和对方讨教一番。   但是此刻,商九歌所说的这些话,却是之前没有想象过会从少女的口中说出来的一样。   “你害怕今川大人会失败吗?”雨田看着商九歌说道:“武士战死在沙场上是武士的荣耀。”   “相比于战死,战败是更没有办法容忍的事情,因为这说明了自己的力量没有办法帮到自己的君主。”   “我明白了。”商九歌叹了口气。   “下雨了。”少女说道。   在少女开口的同时,倾盆大雨,呼啸而下。   ……   ……   雷声也在织田信长的头顶响了起来。   他的敦盛刚刚唱完。   “信长大人,您不能再走了。”有人策马而来拉住了织田信长的缰绳:“你看着天气,马上就要下雨了,将士们冒雨攻击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进攻本身就是相对于防守更加弱势的行为。”   织田信长笑了笑,看着对方:“你知道吗?在出发之前,方别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里面的主角是一种叫做失败主义谋士的东西,他们永远在给君主灌输如果进攻就会失败的道理,这样的话,君主如果真的失败了,就可以懊悔为什么没有接受这些失败主义谋士的建议。”   “信长大人。”对方没有听明白织田信长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织田信长从他的手中夺过缰绳:“我很喜欢这场雨。”   “我想雨水能够洗刷掉刀剑上的血迹,也能够带来战场上的凉爽。”   “今天应该是非常酣畅淋漓的一场战斗,我织田信长要么在战场上被杀,要么便阵斩今川义元的首级。”   对方慑于信长此时的眼神,有些讷讷无法言喻,只能够开口道:“大人。”   “所以呢,你是希望继续阻止我呢?”织田信长看着对方:“还是打算和我一起出战,享受胜利的喜悦?”   “有谁能够在经历了几乎一天的酷热行军再淋上一场暴雨,还能够精神满满地战斗呢?”   “我们的对手就是这样的敌人。”   “你们只要跟随我去击溃他们就可以了。”   听着织田信长的话语,周围的武士不由振奋起来:“遵从信长大人的命令!”   “我们一起去见猴子吧,准备发动最后的进攻。”织田信长笑道:“雨水会掩盖我们进攻的痕迹,这是最好的天时。”   织田信长话音刚落,第一滴雨水就砸下地面,滴落在因为长期日晒而干硬板结的黄土地上。   这些雨水如丝,逐渐连成了一片。   “走吧。”织田信长哈哈大笑道,在雨水中,率领着忠于他的全部军队,进行最后一场只许胜不许败的绝命奔袭。   马蹄声与烟尘被雷声和雨水悄无声息的掩盖。   ……   ……   “好大的雨了。”方别戴上了准备好的斗笠,看了看身边的颜玉:“老板您没有感觉跟着我能够享受到更多不同的人生经历?”   就好像现在在这里安静地等待一场旷世的大战爆发。   战争最大的魅力就是在结果出来之前,没有人能够知道输赢。   这并不是两边的武备人数统率将领的数据简单相加就能够得到的结果,而这种赌博一般的魅力,也就是那些名将难以自拔的原因。   “我感觉你恢复记忆之后又开始变得能折腾了。”颜玉不动声色地吐槽道。   “能折腾不好吗?”方别笑了笑说道:“如果老板您更喜欢之前那个劈柴的少年,我也可以勉为其难满足您的癖好,让您继续好好欺负一下。”   “闭嘴。”颜玉忍不住开口说道。   当然,在战斗即将打响的瞬间,有方别插科打诨还是好的。   “来了。”方别突然说道。   颜玉瞬间从高处向下望去,只见在暴雨之中,一股黑压压的部队正同样穿戴着避雨的雨具,慢慢向着此方依旧在狼狈躲雨的今川军逼近。   毕竟很多漂亮话说说就行了,真的倾盆大雨落下的时候,才知道多少人是在裸泳。   就好像所有的猫都不想被浸湿毛皮一样,就算人没有那么讨厌水,但是盔甲与布料被雨水完全浸湿的感觉,那是相当的难受。   “织田信长集齐了所有的胜利要素。”方别叹了口气。   “我已经看到结局了。” 第三十一章 合战   初夏的暴雨,有时候会比想象中的更大。   但是也同样,暴雨也是骤雨,山间气候,本身就丰富多变,当雨水冲刷着树叶从天空中倾泻下来如同丝线一般密集。   今川军正在暴雨中四散着躲避,铠甲和盾牌被不少人解了下来顶在头顶,但是相对于轻便的雨伞和蓑帽相比,这样的雨具未免有些太过于沉重了。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地方,那么就只剩下这场大雨确实缓解了许多暑气。   当然,今川义元并不像他手下的士兵那样狼狈,身为军队的统帅,他的车驾当然有遮阳的阳棚,这阳棚能够用来遮阳,便自然能够避雨。   而随着最终云销雨霁,今川义元看向四周四仰八叉躲雨休息的将士,不由皱了皱眉头:“吩咐一下,让他们起来,我们已经借助雨水的帮助好好休息过了,如今暑气已解,是赶路的好时候。”   但是即使今川义元下了命令,他身边的这些所带的亲卫依然没有办法有效地将那些困倦的士兵拉起来,这场大雨所带来的休憩,其实远远比不上其本身增添的疲惫,哪怕说用藤条抽打着,其收效也是甚微。   很快,随从便前来报告:“大人,士兵们经过了赶路和厮杀实在是太疲惫了,能不能再稍微宽限他们半个时辰?”   “军令如山,应当如同风林火山一般雷厉风行。”今川义元不由有些大怒起来:“如今我们还在险地,哪里能够这样懈怠?”   “等到我们前往那古野城下,自然有整个织田家数百年所积聚的财富供你们享用,这不比这里的烂泥地更好吗?”   即使今川义元这样痛骂,但是这些已经疲惫到极点的士兵依然很难打起精神,有人向今川义元建议道:“大人,我想我们应该生火将身上的衣物烤干之后再行军,否则一旦说因此疫病在军中横行,那么就大大地有违大人的本意了。”   今川义元发现自己的动员不像以往那样有力,本身就有些失望,此时恰到好处地有一个台阶可以下,顿时点了点头:“好吧,那么就让将士们生火吧,反正织田信长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即使点火,也没有暴露位置的风险。”   “大人果然英明。”随从大喜说道。   而正在这个时候,突然空气中突兀响起来了一声枪声,打破了这个倦怠的午后的宁静。   而接下来,枪声便如同雨声一样响了起来,那些飘忽而迅疾的弹丸,充斥了彼此的空间。   “这是什么?”今川义元不由惊慌说道。   而下一刻,敌袭的警告声在四处想了起来。   “杀啊,今川义元就在此处,斩下他的首级,便是此战的胜利。”   今川义元站了起来,远远望去,正看到在丛林的尽头,似乎从四面八方都冒出来了敌人,他们手持火铳,一边射击一边冲锋,但是今川家的火器本身就有些不足,这场大雨又几乎将火药全数打湿,导致绝大多数的火铳都没有办法击发,局势一时间就有些一边倒的倾向。   “冲锋!冲锋!”今川义元大声说道。   他并不是所谓的酒囊饭袋,自幼便有带兵经历的他深知兵法之轻重。   如果此时自己一味地暴露在对方的攻击下却没有办法反击,那么士气就很快将会陷入崩溃。   但是相反,如果能够冒着对方的枪林弹雨组织起来一场反冲锋,那么凭借人数的优势,今川军依旧可以将对方击溃。   毕竟织田信长究竟能有多少的军队,今川义元心中还是有数的,况且事出突然的突袭,在损失了三百人之后,他能够再组织两三个千人队就是极限了。   “他们没有多少人的,不要被他们的虚张声势给吓到。”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今川义元的意料,或者说,这些方才连藤条都打不起来的士兵们,如今面对敌人如同暴雨一般的火铳射击,又怎么能够以悍不惧死的气势再发动一场反冲锋呢?   当然事实上反冲锋确实是可以存在的,因为这个时代的鸟铳精度并不高,哪怕通过极度的加长枪管和增加瞄准装置来提高准度,但是人的力量终究是有极限的。   以及织田军的数量确实不多,能够第一时间到达一线战场进行射击的恐怕只有八百人左右,而虽然说今川义元的大部队还在桶狭间中尚未抵达,但是走出桶狭间的部队也足足有近万人之多,这样的比例,同样也是绝对的人数碾压。   可是奈何——如今的今川军是真的组织不起来一场足够有力量的反击。   不断有人中枪倒下,痛苦的呻吟和哀嚎响彻整个战场,况且那些盔甲都没有穿好的武士,又怎能应对这飞扑而来的弹丸和全副武装的武士手中的太刀?   冷兵器的战斗中,士气是一种非常重要的东西,况且今川军只是暂时在这里休憩,根本没有时间安营扎寨修建防御工事。   因为有谁会在这样短暂的休憩地点再建造出来一个防御工事出来?况且还是这样疲惫的今川军?   局面瞬间就到了一边倒的地步。   溃兵很快就开始出现,但是更加绝望的事情就是——唯一可以逃跑的路线,就是刚刚走过的桶狭间。   就是那个狭窄,逼仄,绵长的谷地,更因为之前大军的践踏和随后的暴雨而变得一片泥泞如同沼泽的山路。   “大人,我们顶不住了!”在这样的枪声中,今川义元早已经被自己的亲卫给团团围住,这些亲卫用身体作为今川义元的盾牌,挡住了那些如同雨点一样落下的枪弹。   “我们快撤回去吧。”   “撤?”今川义元大声吼道:“往哪里撤?我们身后就是桶狭间,这么多人如何撤的回去?只能够在这里组织反击,才有可能将织田信长的进攻粉碎。”   “但是现在士兵根本就没有办法抵挡,我们赶了一天的路,又一阵厮杀,再经历了这场大雨,大多数的士兵根本就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参战,况且前锋部队已经溃散,虽然后续还有军队在跟上来,但是得不到前面的确切情况,只能够知道前方的溃散,这样军心动摇几乎是顷刻的事情。”亲卫长看着今川义元苦口婆心地说道:“我们死不足惜,但是如果大人死在此处,今川家的霸业就可能毁于一旦,就算这里失败了,我们也能够重整旗鼓,早晚来报今日之仇。”   今川义元举目四望,到处都是枪声与喊杀声,当然,如今因为局势慢慢进入了混战,枪声已经少了很多了,更多的是受伤那一瞬间的惨叫和临死前的呻吟。   “我不甘心。”今川义元痛苦地喃喃说道:“为什么我会被织田信长那个小子给打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人快走吧。”亲卫催促道。   今川义元咬了咬牙,赶忙从车驾上走下——他因为身体肥胖,不便骑马,况且即使骑马,这样的山路也不好行进,所以说这次的远征军也多是步兵,只有极少量的骑兵和驮马辎重部队,如果继续坐轿的话,不仅目标太大,并且也不便于行动,只有在亲卫的拱卫下找到马匹,才有突围的希望——今川义元只是不便骑马,而并不是真的不会骑马。   而在一旁静静观望的商九歌叹了口气,她选择轻步跟随在了撤退的今川义元身后,继续履行她之前的使命。   在这次作战中,保护今川义元的安危,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刺客,她都不会让今川义元轻易受到威胁。   哪怕说来的刺客就是方别。   ……   ……   “大人,我军胜了。”   “我军胜了。”   在这片鲜血流淌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很快就响遍了这样的声音。   织田信长自己的白袍上也满是鲜血。   哪怕说这是一场轻军精锐突袭疲惫之师的标准奇袭战,但是因为数量上的差距,让即使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织田信长也不感到丝毫的轻松。   虽然说大多数的今川军都在溃逃,但是没有人会在面临生死的时候引颈就戮,他自己也亲自参与了厮杀,并且用刀剑斩杀了数名敌人。   “恭喜信长大人。”木下藤吉郎穿着盔甲浑身是血地走到了织田信长面前,他的腰间如同酒葫芦一样挂了一串的人头,粗略一数,就有七八个之多,可见这个如同猴子一样瘦小的年轻人,真的亲临战阵,竟然勇猛不下狮虎。   织田信长皱了皱眉头,看着木下藤吉郎:“有没有找到今川义元的首级?”   “没有。”木下藤吉郎摇了摇头:“今川义元有他的亲卫随从,肯定是被裹挟着从桶狭间逃走了。”   “那还不快去追!”织田信长大声说道。   “按照信长大人与那个神州剑士的约定,不是说好了,只要我们打赢了这场仗,他就帮助我们取下今川义元的首级吗?”木下藤吉郎看着织田信长不解说道,他拍了拍腰间的人头:“此次,我军果然已经大胜,粗略估计,斩首已经超过了三千级,而前方在桶狭间溃散的今川军互相逃窜踩踏中,伤亡可能更重。”   “接下来,只要等待那个叫做方别的少年的捷报就好了。”   “猴子。”织田信长看着木下藤吉郎认真说道:“你会将自己的性命放在素不相识的人手中吗?”   木下藤吉郎看着织田信长,然后摇了摇头:“我只愿意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信长大人。”   织田信长摇头笑了笑:“这不就对了,我们还没有竭尽全力,就将最后的获胜希望寄托在陌生人手中,倘若他如我们所愿当然皆大欢喜,如果他继续袖手旁观的话,此战之胜,不过是水上波纹,须臾即逝。”   “今川义元终究还是会卷土重来,下一次,想要复制这场桶狭间大捷,就会难如登天了。”   木下藤吉郎看着认真的织田信长:“所以说大人你的意思是?”   “继续追击!”织田信长大声说道。   他随即环视四周,大声吼道:“听我命令!”   此言一出,那些正在死尸上搜刮战利品和斩首的武士们纷纷望向这个全身浴血的家主。   “扔下所有首级!”织田信长大声吼道:“扔下所有的战利品!”   “这些东西不会长手长脚自己逃跑,我们要去追那些长手长脚的东西,抓住他们,斩断他们的手脚,夺取他们的性命,带走他们的战利品。”   “跟着我,会有更多的胜利和功绩。”   “让我们追入桶狭间。”   “将这场注定会载入东瀛史册的战役,画上最后一个圆满的结尾。”   “到了那个时候,你们都将是名流青史的英雄,而今川义元,则会成为我们的手下败将,一个微不足道的绊脚石!”   随着织田信长的号召,那些刚才还在搜刮战场的武士们,纷纷扔下了身上的负重,跟着织田信长踏着敌人的尸首和鲜血,继续攻入了桶狭间中,为这场战斗画上最终的辉煌的句号。   ……   ……   “有意思吗?”方别静静问道。   他和颜玉观看了这场战斗的全过程。   颜玉摇了摇头。   战争确实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将人变成野兽的邪恶仪式罢了。   在这场战斗中,两边都变成了杀人的凶手,在这里,杀戮变得完全无罪,甚至说变成了值得嘉奖的英雄行为。   当一场战斗被拆解开来的时候,所看的也不过是一个又一个人的死亡。   杀人者也很快便被人所杀的游戏。   “确实没有什么意思。”方别点了点头:“不过好消息是,织田信长确实如同他所承诺的那样赢了。”   “但是今川义元逃走了。”颜玉静静说道。   今川义元几乎是在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走的。   “是啊。”方别点头。   “你不是应该杀了他吗?”颜玉笑了笑说道。   “还不到我出手的时候。”方别静静说道:“况且出手就要先过商九歌的那一关,还是比较伤脑筋的。”   “你看现在织田信长先追了,我们可以先看看戏。”   “你就不怕看着戏找不到正主了?”颜玉问道。   “不会。”方别静静否决道,他看着眼前的少女,笑了笑。   “今川义元太胖了。”   “他走得太慢。” 第三十二章 殿后   今川义元在逃。   他在桶狭间逃窜。   既然穿过了桶狭间,那么想要重新回到自己的封国,那么就只能返回桶狭间才能够成功绝地逃生。   但此时——桶狭间已经成为了人间地狱。   之前大军的践踏,再加上午后的那场暴雨,再如今上万人的崩溃逃杀,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桶狭间之中。   身后是追兵的喊杀声,周围都是禹禹前行的残兵败将,也有实在走不动的绝望之人的喘息。   所谓修罗场,大概就是这样的景象,倘若如今气候干燥的话,那么或许还能够通过燃起一把大火来阻拦追兵,但是初夏的气候如此湿润,又有这场大雨,那火攻就成了遥不可及的事情。   还有一点方别说的确实不错,今川义元跑的真的很慢。   来的时候他做的事轿子,这种四人抬的车驾他甚至可以轻松在上面喝着大麦茶解暑,一切轻松而惬意,这场远征对于今川义元而言最初本来就是一场单纯的胜利宣告。   但是当胜利的宣告变为失败的逃亡的时候,这一杯自酿的苦酒就会突然变得格外的苦涩。   哪怕身边有着将近三百亲卫的跟从——这些亲卫都是可以将性命托付给他的死士,他们因为自己而获得的财富与权力,也将随着自己的死去而荡然无存,所以说他们的忠诚可以完全的信任。   但即使是再忠诚地死士,奈何就算轮流背着今川义元前进,这样的逃亡速度也是过于慢了。   桶狭间,终究还是没有办法骑马的。   “大人。”身后传来了急促的喘息声:“织田信长又追上来了。”   “大概有多少人?”今川义元回头,看着全身是血的亲随,这一瞬间,他忍不住想要带兵回去和织田信长决一死战。   如果连逃都逃不掉的话,那么保存着尊严在战场上死去应该是更加明智的选择。   “不太清楚,他们在一路追杀,杀死的尸首也不收取战利品的,似乎只是单纯的追击。”亲随喘着气说道:“似乎他们的目标就是您了。”   “该死的小鬼。”今川义元大声咒骂着:“没有想到我的一世英明,竟然会这样毁于一旦。”   “大人,我们会誓死守护你的。”周围的亲卫齐声说道:“只要能够回到国中,大人重整旗鼓一定不会飞吹灰之力。”   “请允许我带五十人马,去为大人殿后,顺便和织田信长决一死战。”这个时候,突然一个声音突兀响起,今川义元看向来人,目光一皱,发现那人竟是雨田。   不过危急时刻,根本就来不及迟疑,今川义元看着雨田:“雨田桑,那本人的姓名就交给你了,倘若我能够活着回到国中,即使不能给你重赏,也一定会妥善安置好你的家人的。”   所谓的不能给重赏,自然就是雨田就战死在这里。   “大人不必多言,此时情势紧急,大人快走吧。”雨田勉强笑了笑说道,他握紧手中的刀剑:“即使回到了地府之中,在下也会继续为大人效忠的。”   这样说着,雨田便带着五十亲随,选择向后方走去,那里正是织田军的追兵。   ……   ……   “分兵了。”方别在高处说道。   与这些狼狈的溃兵不同,在这样复杂的地形之中,武功高强之人实在优势太大,毕竟飞檐走壁攀缘树木之事,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件极为消耗体力的事情,但是对于他们而言,这一切都像呼吸一样容易。   所以也正如方别所判断的那样,今川义元跑的太慢了,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他一个时辰大概也不过能走五里地的样子,这样的话,想要走出桶狭间,那就是需要至少一个半时辰。   而方别追上他,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接下来就是静静等待观看猎物的垂死挣扎了。   “今川义元已经没了。”颜玉静静下了判断:“织田信长实在是太狠了,他不顾一切地追杀,就是要追求阵斩今川义元,根本就没有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和你的约定上。”   “而这样大的损失,想要组织起来溃兵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他和北条武田两家的联盟,也极有可能会生出来变化。”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颜玉看着方别,轻轻抛出来了自己的疑问。   “当然是做正确的事情了。”少年淡淡说道:“咦,商九歌也脱离了今川义元。”   “她似乎也要想断后了。”   “那我们必须小心她杀疯了把织田信长也给干掉了,那我们就亏大了。”颜玉静静说道:“她的剑实在是太快了。”   “难道她就不怕我趁这个时间把今川义元给刀了吗?”少年叹了口气:“这不像是她的风格啊。”   “只能说或许这也是她的一种选择吧。”颜玉看着方别:“要不,我去看着商九歌,你去把今川义元给做掉,这场战役就彻底结束了。”   “我必须承认,这一仗织田信长赢得了我的尊敬,从今天开始,他的大名就将响彻整个东瀛,就连天皇陛下也会认可他的。”少女顿了顿,随后笑道:“毕竟尾张和京都的距离也不是很远。”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担心一件事情。”方别说道。   “什么事情?”颜玉问道。   “如果商九歌是今川义元所找到的唯一保护他的剑圣,那么今川义元的心未免也太大了吧。”方别静静说道。   颜玉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是的,如果今川义元就找了商九歌一个剑圣,那么心是真的有点大。   诚然,论剑术的话,商九歌的剑术是不折不扣的剑圣水准,这一点是不打折扣的。   但是商九歌的问题就是底细全然不清,还基本上不会东瀛语,让这样一个人贴身护卫或许还能够证明今川义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魄力,但是仅仅只让这样一个人护卫,又难免有一些疏忽大意的风险在里面。   以今川义元的性格来看,这是几乎没有可能的事情。   “你以为商九歌只是摆在明处的剑圣,其实背地里还有一个真正的剑圣就隐藏在那三百亲卫之中?”颜玉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其实说起来还是有点悲伤,今川义元那么大一个大名,想不到逃跑的时候,只有三百人可以生死不移的追随在他的身边。”   “总之,我去跟商九歌,你去跟今川义元?”颜玉问道。   “不用,我们都去跟着商九歌,小心那个家伙将织田信长给杀掉,这样崩溃的反而会是织田军了。”方别笑了笑说道:“我说过的,今川义元跑的实在是太慢了。”   “好的,都听你的。”颜玉点了点头说道。   “谢谢老板。”方别笑着说道。   ……   ……   事实上,跟随雨田的有整整五十一人,而不是五十人。   因为商九歌确实在里面。   脱离了大部队不久,大概只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迎面遇到了织田信长的追兵。   这支追兵几乎清一色的红盔红甲,并不是单纯的鲜血的颜色,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血溅在上面的缘故,但是更多的原因是因为,那些本来就是红色。   “没有想到在这种场合能够看到织田信长的赤备队。”雨田望着对面的追兵,笑了笑说道。   这个时候,前方的红盔军马中一人越众而出,一身白袍溅满鲜血,不是织田信长又是何人:“今川义元在何处?”   战到此时,所准备的火药弹丸几乎都早早打完,所以这场追杀,已经早就是冷兵器的较量。   “大人已经先行离开,命令我在这里给信长大人留一些礼物给您。”雨田笑着说道。   “你有多少人?”织田信长直接问道。   “不多,只有五百人。”雨田笑着说道。   “五百人?”织田信长哈哈大笑说道:“我怎么看你连五十人都不到,不过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敢阻拦我织田信长,我敬你是个好武士,你让开吧,我不杀你。”   “织田大人这话你可就说错了。”雨田摇了摇头说道:“织田大人如果敬我是个好武士,那么就应该当场将我杀死,只有这样,才能够保全我的忠义,否则大人就算放过我,我也只能剖腹向今川大人谢罪了。”   “既然这样的话,你是不打算让了?”织田信长冷冷说道。   “诚如大人所说。”雨田向着织田信长微微行礼。   “那就让我们刀剑相向吧。”织田信长抽出腰间太刀,挥刀在空中斩落。   原本与雨天的谈话,就是不想再多消耗体力,毕竟追杀今川义元这件事情,对于双方都是一种体力和心理上的消耗战。   但是既然对方冥顽不灵,那么就只能够见一个生死了。   “杀!”   顷刻之间,织田信长身后的赤备队齐声大喊,纷纷悍不惧死地冲杀了上去,和雨田的五十亲卫战成了一团。   在这样狭窄的地形之间,即使是五十人,也能够相当地抵抗一段时间,但是就精锐程度和士气而言,竟然还是织田信长这边更占优一点,就算说对面悍不惧死,但是依然被杀地节节败退,不断都有人倒下。   而织田信长并没有再第一时间参战,他只是在不远处观望着战局,他突然看到在乱兵从中有一个白衣的女子,一直都紧紧跟随在雨田的旁边,她虽然腰间佩剑,但是并未出剑,只是在刀锋面前辗转腾挪,几乎没有人对她刀剑相向,即使有,她也可以毫不费力地闪开。   不过有好几记斩杀向雨田的攻击,却被她抬手用剑鞘不动声色地给挡了下来。   “战场上为什么会有女人?”织田信长大声说道。   还好商九歌听不懂东瀛语,否则肯定会跑过来和织田信长理论一番,而这个时候身边的木下藤吉郎开口道:“大人不要小看那个女人,她已经用剑鞘打倒了我们好几个人,只不过她出手实在是太快了,和她交手的人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打倒了,所以才显得几乎没有人和她交战。”   “不过好像她一直在试图保护那个今川家的武士,大人最好不要招惹她,她不出剑就有这样高绝的剑术,恐怕要是出了剑,我们要损失好多人才能够将她拿下。”   “损失好多人?”织田信长不由笑了笑:“你也太小瞧我的眼力了吧,我想她再不济也是可以逃走的,不过至今不用剑刃杀敌倒是让我感到很奇怪,我听说前段时间今川义元招揽了一个来自于神州的剑客,想必就是这个人吧。”   “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这个人。”木下藤吉郎说道。   “真可惜方别并不在这里,否则的话我们就可以看看她和方别究竟谁更强一点了。”织田信长笑道。   在谈笑之间,雨田的五十人几乎都已经倒下,只有雨田在商九歌的帮扶下还在苦苦支撑,此时终于周围的人都已经住手,因为目标只剩下雨田和商九歌两个人,但是由于商九歌太过于可怕,所以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继续进攻。   正在这个时候,远远响起来了织田信长的声音:“这位武士,我想忠义你已经尽了。”   “我这就放你离开,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雨田抿嘴笑了笑,他只感觉全身都是一阵阵的疲惫,这一路上的奔波与厮杀,此时的他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他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商九歌:“商姑娘,没有想到你的剑术竟然在战场上也这么高超,不过无能的我让你费心了。”   “我的武士道路在这里已经走到了尽头。”   “接下来,还请你多多保护一下今川义元大人。”   “请您为我介错可以吗?”   “介错?”商九歌歪了歪头。   不过雨田的刀很快。   他手中的太刀瞬间刀柄翻转,然后双手握刀,就向着自己的小腹刺了过去。   其实原本的切腹其实用的是专门的短刀,可是此时特殊情况,也就只能使用自己手中的大太刀。   商九歌这一瞬间反应还是很快,她手中的剑鞘瞬间前弹,第一时间就敲飞了雨田手中的太刀。   “你要做什么?”商九歌大声质问道。 第三十三章 切腹的意义   长刀落地。   在泥泞中翻滚无声。   之所以雨田连自己的太刀都握不住吗?   无他,只是因为商九歌的招数更快更准,随手一敲,就命中最能够破坏平衡的着力点。   “战败的武士以切腹来洗刷自己的耻辱,这是值得尊敬的行为。”织田信长看着落下的长刀,开口说道:“少女,我建议你听他的话。”   只可惜商九歌并听不懂他的话,只是看着尝试弯腰拿刀的雨田:“所以输了就要去死吗?”   她冷清问道。   “并不是输了要死。”雨田半跪在地上,正准备重新握住刀柄的时候听到了商九歌的话,于是就回头望着少女,平静说道:“而是败了,与其接受战败的耻辱,还不如用血来洗刷。”   “你们真是奇奇怪怪的,活着多好,为什么要想去死呢?”商九歌歪头看着雨田:“输了是很难受,但是也没有到非死不可的地步吧,你看,连对面那个家伙都没有想要杀死你,你为什么要自己想不开呢?”   雨田叹了口气:“姑娘,人与人之间注定是没有办法互相理解的。”   “即使我不在今天死去,我明天也为找条绳子上吊,后天也会找一个井去跳井。”   “上吊的话会吓到别人,跳井的话会白白脏了一眼好井,我也会被人称为懦夫,我的家人也会为之蒙羞。”   他抬头看着商九歌:“反而我如果在今天死去,就连这位织田大人也会称颂我的仁义,这就是对一个武士最好的认可。”   “所以我只想说你们这些人的脑瓜子真的很难懂。”商九歌低头说道。   她骤然抬头,大声开口:“方别!”   她轻轻脆脆叫出来了方别的名字。   “我知道你在这里,快点给我出来,如果你不出来的话,我就把这里的人全杀了!”   少女小脸涨得有些通红,一方面是因为她平常根本就不想动的脑子此时有点疼,一时间这是没有办法靠少女的本能来解决的事情。   她没有想过会有人蠢到就是一心想要去死,并且告诉自己他现在去死才是最正确的事情。   少女只会杀人,也想救人,但是救人本身就不是她所擅长的事情。   她又不是医生,况且别人有病的不是身体,而是脑子。   少女的声音刚刚落下,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吧好吧,为了不让你大开杀戒,我姑且就不藏了。”   在这样声音落下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了树枝抖动的声音,就好像是有猿猴在树梢上穿梭,随即,就看到方别从头顶上落了下来,少年一身棕衣,几乎和整个昏暗的森林融为一体,看向商九歌的时候,表情上带着有些无奈的神情。   “所以,你本不该来的对不对?”方别看着她问道。   商九歌的剑道永远就是勇往直前,大多数时候,她都可以依靠自己的直觉来做出正确的那个选择,但是这一次,直觉突然变得不灵了。   “烦死了!”商九歌有点大声地说道:“否则我叫你做什么!”   “如果我不来,你会做什么?”方别看着商九歌说道。   “我不想说。”商九歌轻声说道。   方别摇了摇头:“不想说那就不要说好了。”   这样说着,方别回头看向织田信长:“恭喜信长大人,这场仗打的很漂亮。”   “我的仗很漂亮,你还需要证明自己的仗。”织田信长淡淡说道。   “这个女人是你朋友?”织田信长问道。   “姑且算是吧。”方别回头说道:“方才如果不是我下来,或许她已经出手将织田大人杀掉了。”   “所以这也是我寻求你的目的。”织田信长说道:“今川义元现在何处?”   “还在桶狭间里逃窜,不过他跑的很慢,桶狭间又很长,大人去追就能够追到了。”方别平淡说道。   “那就好。”织田信长点头说道:“别让这个女人来扰乱我就行了。”   “这个不太好保证,不过我会尽力的。”方别低头说道,这样说完之后少年抬起了头:“今川义元身边的剑圣,除了她之外还有别人。”   “这个也在预料之中,如果我等力尽不能克的时候,就要仰仗你的出手了。”织田信长开口说道,随即挥手:“我们继续追。”   由于雨田所带来的殿后军队基本上已经全数覆没,虽然说给织田信长造成了一些麻烦,但是商九歌最终也没有下杀手的前提下,这样的麻烦可以忽略不计。   “快拦住他们。”雨田眼看着织田信长向前方继续追去,急忙喊道,但是只感觉眼前一花,就看到方别挡在了他的面前:“你叫做什么名字?”   方别开口就问道。   “雨田,今川大人的武士。”雨田有些干哑地开口说道。   “我为你介错。”方别直接开口说道。   雨田先是一愣,然后摇头。   事实上,武士切腹是一件很庄重的事情,所谓切腹,就是以短刀划破腹部,在切腹的最初,这样的死亡是依靠用刀搅碎内脏而死的,事实上,切腹之所以是会被尊重的死亡方式,也是因为死前会有极度的痛苦,并且事实上,在经历了这样的痛苦之后,连继续了断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候,就需要介错人的存在了。   所谓介错,就是用刀砍断切腹人的头颅,因为砍头相对来说是一件非常快捷的死亡方式,就好像古代的死刑中,砍头永远是最轻微的死刑方式,砍头之上有各种各样的花样,只是为了延长这种死亡前的痛苦与绝望。   而武士切腹,介错人一般是他最信任或者最尊敬的人,就好像雨田让商九歌为他介错,其实本质上是尊重商九歌的剑术和品德。   但是对于方别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毛遂自荐来当介错人,他第一时间就是错愕。   然后就是拒绝。   而商九歌就不干了:“你在做什么?”   “死亡不需要仪式感。”方别看着雨田说道:“如果说你是为了仪式感而死的,那么这种仪式感并没有办法给你带来尊敬。”   “谁来介错又有什么区别,虽然说商九歌的剑很快,但是我的剑也一点都不慢。”方别的话语淡淡带着一些慵懒。   “你这个神州人又懂一些什么!”雨田有些大怒说道。   “我确实不太懂你们的武士道。”方别点头说道:“我只知道如果敌人想要做什么事情,那么我不让他们做什么事情就是最好的。”   “比如说你想切腹自尽,因为这是你认为的荣耀,就好像说武士本身就是把不怕死当做荣耀的。”   “所以我就偏偏不让你切腹,我会把你的双手砍掉,然后把你扔到森林里面,让你在绝望中被野兽一点一点吃掉就是不错的结局。”   “顺便说一下,我个人是非常怕死的,倘若你能有杀死我的本事,那么我肯定会第一时间跳起来没命地跑,一直到跑出这个东瀛岛为止,我并不认为飞蛾扑火是一种勇气,因为做无意义的范儿会送掉自己性命的事情永远都不是勇敢的事情,而只是一种令人发笑的愚蠢。”   方别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段话他用的是东瀛语,没办法,如果用神州话被商九歌听懂了那个丫头肯定又要跳脚。   不过这个时候,面对雨田这个内心道德标准比较高的传统东瀛武士,这样的应对方式才是最合适的。   雨田喉头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如果被砍掉双手送入森林,那么这样的死法绝对不会是他希望的死法。   自杀本身是一种非常懦弱的行为,但是切腹反而剑给这种懦弱给美化成了勇敢。   方别所要做的,就是将这种虚伪的外衣给彻底撕破。   明白地告诉雨田,切腹就是懦弱罢了。   就连方别这样一个怕死的人,都不会有自我了断的行为。   雨田最终叹了口气:“你想让我怎么做?”   “本来你的死活与我无关。”方别看着雨田的眼睛说道:“比较困扰的是这个姑娘,你一心要去死的事情她没有办法理解,并且非常的苦恼。”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商九歌:“你说一下吧,你希望他接下来怎么样地活着。”   商九歌愣了一下。   她把方别叫了下来,怎么转了一圈,最终反而球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我想,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应该有活着的理由吧,我不相信他一点活下去的理由都没有了,如果真的没有了,那么想要去死就快点死掉好了。”商九歌看着方别说道。   “好回答。”方别点了点头。   他看向雨田:“所以说你有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理由吗?”   “你有自己喜欢的人吗?”   “你有自己需要守护的人吗?”   “你有割舍不下的朋友吗?”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段旅途,这段旅途的尽头就是死亡,这段旅途之中,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办法陪我们一路走下去。”   “最终多半还是会孤独地死去。”   “你确定自己现在就想要去死吗?”   雨田看着那把躺在泥水中的刀,那一瞬间无数的画面回转过自己的脑中。   然后他叹了口气:“会有无数人希望我死去以全忠义。”   “但是不希望你死掉的只有最亲的那些人。”方别看着他说道。   “我要去找今川义元了,九歌你可以选择在这里陪着他,也可以选择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商九歌慢慢点了点头。   “嗯。”   她起身跟在了方别的身后。   然后少女回头:“我永远不会为别人介错的。”   ……   ……   织田信长最终还是追到了今川义元。   因为方别说的太对了。   今川义元跑的很慢。   长期的养尊处优,让今川义元早已经变成了一个附庸风雅体态丰盈的胖子,其实他也素来瞧不起那些赳赳武夫,他人生的理想就是能够最终上洛,获得天皇的进一步册封,染指将军的宝座,或者说至少也是自己的儿子能够成为下一代的将军。   而完成这一步的关键,就是做掉前往京都路上的织田信长,联通自己前往京都的道路。   这也便是这次远征的由来。   其实征服尾张国不过是顺手而为,在今川义元的心中,这场远征是根本就不存在失败的可能的,他挥师西征,织田信长如果不望风而降,那么就只可能被他轻易碾碎。   但是如今这一败,却让他心灰意冷到了极点。   所以当远远看到了那个男人的时候,今川义元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怒上心头,大声喊道:“织田信长,你好大的胆子。”   “今川大人的意思是,只有不抵抗的织田信长才是好孩子了?”织田信长静静踏步向前,望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敌人。   “在下此时想向今川大人借一样东西,借完之后就立刻离开,不知道今川大人愿不愿意赏脸相借?”   今川义元哪里会不明白织田信长的意思,织田信长好不容易才绝地求生赢来这场大胜,又怎么可能将自己轻易地送走。   “织田信长你想要借的,可是我今川的项上人头?”今川义元气喘吁吁地问道。   “大人果然聪明。”织田信长淡淡说道:“大人的项上人头奉上,大人左右的亲随,我一个都不杀,任由他们返回今川家。”   “就看大人愿不愿意舍生取义了。”   今川义元在众人的搀扶下站定,看着织田信长身后如同火海一样的红盔红甲。   最终他长笑出声:“织田信长,你真的以为你的这些废铜烂铁,就能够取我今川义元的项上人头吗?”   “要不我就站在这里,让你来杀我如何?”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织田信长身后窜出一人,手握长刀,迅速向前,就径直向着今川义元冲了过去。   而在他冲到一半的时候,这些穿着齐整盔甲的亲卫中一人越众而出,静静出刀与那人相迎。   只一刀。   织田武士双目圆睁,但是下半截身体已经被对方轻易一刀斩开。   甚至说他还没有止住去势,整个上半身向前跌落了出去。   织田信长叹了口气:“好刀。”   “不过方才那一刀,为什么杀的人不是我?” 第三十四章 秘剑   听到织田信长的发问,方才出刀的那个亲卫抬眼看了织田信长一眼,沉声说道:“如果你有这么容易被杀死的话,你还会是织田信长吗?”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织田信长望着对方,成竹在胸地说道。   “还在等什么,既然出手了,那就快杀了他!”在身后,今川义元大声喊道。   确实,只用商九歌作为他的贴身护卫有些太过于托大了一点,就算说商九歌的剑术委实无双,但是忠诚度却很可疑,比如说现在,就似乎已经逃走了的样子。   所以今川义元也有请真正的剑圣来为他此行护驾,本来想的不过是有备无患,以及应对可能的辉夜姬的袭击。   但是现在,却没有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那亲卫回头,看着今川义元微微行了一礼:“既然今川大人下令,那么就只能从命了。”   这样说着,亲卫握刀在手,快步向着织田信长冲来,即使说之前已经经过了长途跋涉,但是此时他的步履依然身轻如燕。   但是织田信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望着对方的前来,直到他冲到面前的时候,在织田信长的身后,才有人同样递出来了一刀。   这一刀刚好挡在了织田信长的面前,也同样挡住了对方那势在必得的斩击。   “你是?”亲卫看着织田信长的身后,自始至终,织田信长根本没有丝毫移动位置,显示出来他对于自己所找的剑圣也同样信心十足。   “无名小辈,何足挂齿。”在织田信长的身后,方才出刀的那名赤甲武士缓步走出:“阁下可是冢原卜传大人的弟子?”   “只凭一刀就能够确定我的师承,那么想必也不是什么无名小辈了,姑且报上名来。”这名亲卫望着赤甲武士说道:“我手中之刀,不斩无名小辈。”   “倘若在下能够此战将阁下击败,那么在下自然不会是无名小卒了。”赤甲武士微笑说道:“但是如果此战败了,那么这世间就不再会有我这个人,报上名来又有什么意义?”   “言之有理。”亲卫看着赤甲武士点头说道:“在下名为北具教卿,乃是卜传大人的弟子最不值一提的一个,这次遵从师命,来此守护今川义元大人,不过兵者之事,非一介武夫能够左右,如今桶狭间之战,今川大人已经是大败特败,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穷追不舍,一心想要取得今川大人的头颅?”   “北具教卿?确实之前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赤甲武士点了点头:“你可以叫我作柳,如此一来,在下也非完全的无名之辈。”   因为对方先告知了性命,柳再一味自称无名小卒就没有意义了,所以也干脆给出了自己的代号。   “柳吗?期待此战结束之后,我能够知道你的全名。”北具教卿笑道,笑声过后,他提刀上前,以一个难以琢磨的角度,骤然向着柳发动了斩击。   这一斩击,自下而上,角度刁钻,速度奇快,甚至说连格挡都万分艰难,而柳却微微一笑:“卜传大人的剑术,应该不会区区止于此地吧。”   这样说着,他横刀上前,两个人的剑刃在那一瞬间,精巧至极地对撞在一起,明明不是相同的招式,但是最终却是极其精妙的拆解,那一瞬间,两个人手中的太刀便已经碰撞数次,但是均没有从对方的手中占得什么好处。   而织田信长也终于不再进逼,而是就站在原地,观看着这两位剑士的精彩演出,在另一面,今川义元原本想要逃跑,但是看到了织田信长的身影,不由暗暗咬了咬牙,故作镇定地在身后的断木前坐下,也开始等待这场战斗的结果。   因为这个时候逃跑没有意义,在桶狭间逃跑过于困难,之前已经可以证明这一点了,当然,另一方面两位大名手下的武士,也可以看作是代替自己的出战。   桶狭间这一战,毫无疑问是织田信长战胜了今川义元,但是这双方武士的这一战,可以说又是一次新的较量。   甚至说胜者有机会直接取下败者的首级,这又让今川义元燃起了些许的希望。   而在战场中央,两个人之间的拼刀速度也开始越来越快,但是两个人几乎是镜像一般,每一刀的落下,另外一人就有恰到好处的格挡与封堵,以至于看起来险象环生,但是最终两个人都还是安然无恙。   毕竟剑术进化到极致之后,真的就同舞蹈无异。   “冢原卜传的一介弟子竟然就有如此的功底,那么冢原卜传本人究竟会有怎样的境界?”织田信长真的是全神贯注地欣赏着眼前的这场决斗:“听说就连足利义辉将军都曾经从冢原卜传的手下习得枪术与剑法,我真的很好奇他本人的剑术究竟会是怎样。”   “大概这就是目前东瀛最高的剑法吧。”在一旁的木下藤吉郎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冢原卜传到现在恐怕已经七十多岁了吧,没有死掉已经是奇迹了,就算握住剑,恐怕也不过是一介糟老头子罢了。”   “倒是眼前这两个人,都是正值年富力强的时候,这位北具教卿显然得了冢原卜传的真传,而咱们的这位,虽然姑且大半算得上是自学成才,但是剑术同样也已经近乎到了东瀛剑术的巅峰。”   “两人的这一战,恐怕会和桶狭间一起,载入史册的程度。”   “前提是他们和我们都能活着。”织田信长突然冷不丁地说了这句话。   这句话就连是木下藤吉郎一时间也没有听懂织田信长的意思,而织田信长也没有继续纠缠,而是望着眼前,迅速地补充说道:“方别应该快要到了,我很想知道,神州的至高剑法,和我们东瀛的剑术,究竟孰高孰劣。”   “方别如果出手的话,那就是我们的武士败了,目前我还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木下藤吉郎开口说道:“我不知道大人究竟准备了多少个剑圣,但是至少有一点我是清楚地,那就是东瀛的剑圣并不是随手一捞就可以捞出来一大把的存在。”   “是啊。”织田信长点了点头:“东瀛的剑圣确实没有到一捞一大把的程度。”   “我们先来看这一战的结果吧,否则其他的一切都是空谈。”   木下藤吉郎点了点头,继续专注看着眼前。   无论是织田信长也好,木下藤吉郎也罢,他们对于刀剑的使用,都算得上是专家,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或者说天赋或者说精力的限制,他们都没有办法将自己的刀剑打磨到尽善尽美的地步,毕竟生活中不是只有刀与剑的。   只有刺客才可以终日与刀剑为伍,但就算是刺客,也同样有自己的柴米油盐。   而北具教卿与柳的战斗,两个人几乎每一刻都是在刀尖上的舞蹈,彼此之间的配合之精妙,甚至让人觉得他们两个人几乎演练了千万次才有这样的默契。   但是织田信长与木下藤吉郎两个人,都看得有些脊背发寒,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在场上的话,绝不能够在电光火石之间判断和选择出来最好的处理手段和应对策略,毕竟只有这样,才能够继续完成这段死亡之舞。   但毫无意外的是,两个人都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绝对撑不到现在,还能继续维持这段死亡之舞。   而在下一瞬间,北具教卿突然向后一跳,退出了两个人的战团。   “真剑决斗你究竟有过多少次经验?”北具教卿这样问道。   “不多。”柳看着北具教卿平静说道。   “但是你的剑真的很稳。”北具教卿夸赞道。   “只是练习比较多罢了,我不像你可以找到一个足够好的老师,只能够用更多的练习来补足。”柳摇头说道。   “如果我们再这样打下去,你感觉我们要打多久?”北具教卿看着柳说道。   柳看着面前的男人:“毫无疑问是很久。”   “但是我们偏偏又没有这种时间。”北具教卿淡淡说道。   “所以呢?”柳看着他说道。   其实北具教卿说的是真的,两个人第一轮的比试,其实比拼的就是彼此招数的快与准,说白了就是基本功的较量。   但是偏偏两个人这轮的基本功较量基本上是一个半斤八两的结局,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先排除方别那种我能这样和你打一天的极端情况,但是至少两个人确实可以打很久。   可偏偏这里是追击的战场,而不是说单独的决斗,现在是没有时间纯粹享受战斗的乐趣,而应该尽快赢得这场比试,给这场追击的结果画上一个句号。   “所以,我有一刀,乃是卜传大人所传给我的秘剑,倘若你能够接住这一剑,那么我就拱手认输,但是倘若你接不住的话,那么或许就只死路一条了。”北具教卿认真说道。   柳点了点头。   所谓秘剑,就是秘而不传的绝招剑法,而北具教卿如果真的从冢原卜传的手中习得了这招秘剑,那么证明他确实是得了冢原卜传的真传,而不是像他所说,只是冢原卜传的众多弟子中最不成器的一个。   “既然有机会能够见识到卜传大人的秘剑,那么自然要一饱眼福了,不过眼下还有这么多的观众,你真的不担心泄露这一招秘剑吗?”柳平静问道。   当然,也有一点,那就是没有见过的剑法,那么接不住的概率会很大,但是这样的真剑决斗,生死一线之间,可能接不住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这一剑曾经在很多人的面前都施展过,但是只有真正站在这一剑的面前,才能够体会到这一剑的可怕。”北具教卿看着柳说道。   “那就好,且问这一剑的名字叫做什么,倘若我死去的话,至少还能知道杀死我的那一剑究竟是什么。”柳点了点头说道。   事实上,招数的名字确实不是应该隐瞒的东西。   或者说,东瀛的剑客他们无论刀法究竟怎样,但是说真的,名字真的是起的一个比一个帅气,什么二天一流啊,什么圆明一流之类的。   “这一剑的名字叫做秘剑·一之太刀。”北具教卿一脸严肃,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似乎是想要让柳听清楚这一招式的名字。   而就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手中的刀柄已经悄无声息地翻转。   随即,就是笔直的一剑向着柳刺了过来。   其实对于东瀛的太刀而言,劈砍是更加适合的招数,而使用突刺则相对来说并不是那么地得力。   但是北具教卿的这一刀,实在是太快了。   比之前的任何一刀都要快。   他整个人几乎已经化作一道残影,而对于他所针对的目标,柳的第一感受则更加恐怖。   那一瞬间他几乎整个心神都被这一剑所包裹住了,以至于手脚僵硬地没有办法动弹,他只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剑越来越快,然后一直到自己的面前。   我要死了吗?   这一瞬间,这就是柳脑海中的唯一想法。   而在下一瞬间,有一个人突然在自己的面前出现,他只是平静出了一剑,就轻巧地挑飞了对方这势在必得的一剑,让其从自己的侧方穿了过去。   “好一招秘剑·一之太刀。”方别回头看着一刀落空的北具教卿:“能够使用刀气引导心神的剑法,即使在神州也不多见,只能说你们东瀛人自己还是钻研出来了不少好东西的。”   “为什么要插手我们之间的决斗?”而在方别的身后,柳下意识地开口说道。   哪怕他知道,如果方别不出手的话,那么他已经被对方一剑贯穿。   但是出于武士的尊严,这样被人干扰决斗的结果也是他所不愿意接受的。   “如果说是平常的时候,我肯定看你被一刀杀了也不管的。”方别淡淡说道:“但是现在并不是武士光明正大的决斗,事实上,你们两个人谁胜谁负都不要紧。”   “这里是战场,这里已经倒下了近万具尸体。”   “你们两个人决斗的结果直接关系到了两位大名的生死。”   “那么现在,我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了今川义元那边:“您说是吧。”   “冢原卜传先生?” 第三十五章 剑圣   方别在最后的千钧一发之际出现,一剑便挡住了北具教卿必杀的一剑。   随后他面向今川义元这边,开口就叫出来了冢原卜传的名字,而北具教卿则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青年剑士,冷笑说道:“年事已高,怎么能够经得住车马劳顿,你说他在此处,简直是一派胡言。”   “只是因为如果只有你在的话,恐怕你连我的一刀都接不住。”方别看着北具教卿,淡淡说道。   北具教卿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五上下,作为剑士的话,确实是最为强大的年龄之一,毕竟年老之后虽然经验会更加丰富,但是身体机能的衰退,是没有办法抵抗的因素。   但是——问题是方别更年轻啊。   少年如今才刚年满十八岁,并且因为身材中等的缘故,会给人一种极强的少年感。   如今在北具教卿的面前,这个少年自称一剑就足够了结自己的时候,他自然是第一瞬间就感到了极度的愤怒。   况且,他方才几乎就要将柳给杀死的那一瞬间,就被方别给搅了局,他内心深处也是非常的不爽。   虽然说他自称这一招秘剑只有真正面对的人才能体会到它的可怕,所以说不害怕被别人看到这一剑施展,但是同时,柳确实是正面应对了这一剑并且最终活了下来,这样下次他再应对这一剑的时候,这秘剑的威力就毫无疑问大打折扣了。   “你在说什么?”北具教卿看向方别,冷冷问道。   “我说你可能接不下我的一剑。”方别平静重复了一遍。   但正是方别的平静,彻底激怒了北具教卿。   “能不能接下一剑,也要比过之后才能够知道。”他看着方别说道,虽然说方别刚才挡下自己那招一之太刀的手法确实精妙如斯,但是这一招秘剑原本就是当局者迷的一剑,外人能够挡下他也不是太过于不敢相信。   “那你就来试试啊。”方别丝毫不惧,依旧静静拱火说道。   他话音未落,北具教卿已然握剑上前,不由分说,就是一套三段斩击。   这三段斩击分为上抹斜斩下挑三段,每一段攻击都精巧而默契,逼得对方陷入自己的套路,攻守兼备,这乃是北具教卿自己的独门绝学,此时虽然带怒出手,但是依旧极具章法,大家之风已然显现。   但是他的对手毕竟是方别,方别冷冷看着对方的第一刀,手中的长剑如同雷霆一般出手,自从放弃了那十年一剑的笨剑之后,少年最终还是转而修习真正的一剑之道,这一剑在对战秦的时候到达了巅峰,随后是漫长的失忆生涯,但是这段失忆,一方面是清净琉璃方的副作用,但是另外一方面,也算得上是方别的顺水推舟。   他毕竟十年一剑,那招笨剑给少年的影响还是太深了,倘若不是通过失忆来潜移默化地让身体接受这种变化,那么最终走火入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此时此刻,方别一剑刺出,瞬间就刺中了北具教卿这一刀的空当之处,对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势在必得的一刀竟然会在顷刻之间就被迫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那一刹那,方别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   少年拔剑,看着瞬间跪地的北具教卿,笑了笑:“你看,我说过你接不住我的一剑吧。”   此时此刻,北具教卿是真的心服口服。   何止是接不住,自己连他的这一剑都没有看清。   他只是抬头看着方别,冷冷质问道:“那么你为什么不杀我?”   方才那一剑,少年一剑刺中了北具教卿招数的破绽之中,随即北具教卿已经全无招架之力,只看方别究竟想要刺中哪里。   但是最终方别依然没有选择心肺这样的要害之地,而只是平平常常刺出了一剑。   正刺在了内脏的空隙之间。   可以说,这样的一剑甚至要比命中要害的一剑更难。   而此时,今川信长那边终于传来了长长的叹息:“这位小朋友,终究还是给了老夫这份薄面。”   这样说着的时候,他越众而出,缓步向前,慢慢摘下了自己的头盔,只见其身材高大,须发皆白,望向方别的时候,眼神中带着赞赏:“东瀛绝对没有你这样剑术的男子,你是神州人吧,我听说神州地域辽阔,能人异士层出不穷,只是这一生蹉跎,虽然有意渡海西游,但还是被种种琐事给耽搁了行程,如今年事已高,再也没有西行的心志,却没有想到在暮年,竟然还能够看到来自于神州的青年才俊。”   “所以你就是冢原卜传?”方别看着对方笑着问道。   “老夫自然就是冢原卜传,此次奉足利义辉将军的委托,前来保护这位今川义元大人,万万没有想到数万大军竟然在桶狭间一役灰飞烟灭,我等也只能够保护着今川义元大人尽快撤出战场,只是这桶狭间过于泥泞难行,追兵又过于紧急,才不得已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冢原卜传长叹一口气:“老夫原本只是想让教卿出手稳住大局,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织田信长竟然能够请到你这样的人物,而我们所请的那位中原女剑士,却在方才不翼而飞,不知道她是不是你的同党?”   “她我确实认识,但是却算不上同党,如果她是同党的话,就算有你来保护今川义元,也挡不住她的监守自盗。”方别笑了笑说道。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上方:“人家剑圣已经提到你了,所以不要藏了,商九歌同学。”   如今方别也跟着商离切磋学习过一段时间,两个人本身就是半师半友之谊,所以叫少女一声同学瞬间就变得合情合理。   而商九歌也随即从高处跳下,跳下之后第一个动作就是回身瞪向方别:“谁跟你是同学了?”   “这个说来有些话长,还是不要在这里说吧。”方别慢条斯理地说道,随即看向了冢原卜传:“剑圣大人,您看这次该如何收场?毕竟如今该来的人已经全到齐了。”   方别此言不假,这次该来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今川义元和追杀的织田信长,保护的冢原卜传与北具教卿,再加一个最终赶到的商九歌,而其对位的就是方别。   可以说是今川义元的姓名与未来,完全可以由方别和冢原卜传来决定。   “教卿已然身负重伤,就算说小朋友你刻意避开了要害,但是他已然无力再战,而这位神州来的少女,敌我不明,老夫也没有勇气和她并肩作战,要么这样,你我决战一场,最后胜者,来决定这场战争的最终走向。”冢原卜传看着方别缓缓说道。   “另外阁下剑术之高,已然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剑圣之名,在下受之有愧,只是不知道阁下的师承为何。”   “老实说,我没有师承。”方别看着冢原卜传说道:“不过剑圣大人的这个提议我很喜欢,我和阁下决战一场,最终胜的人,来决定这场战争的走向。”   这样说着,方别回头看向织田信长:“信长大人,您说这样可以吗?”   织田信长笑了笑:“想不到真的是冢原卜传大人亲自来到了这里,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没有方别小兄弟的到来,这场追杀注定功败垂成,不如就真的让方别小兄弟与卜传大人战上一场,胜者才有资格决定这场战争的命运,也算是一段佳话。”   而今川义元则很明显,此时已经没有提出异议的机会了,他只能看着眼前,期待着最终的结果,看胜利的天平究竟会倾向于哪边。   不过正在这个时候,商九歌最终还是开口了:“方别,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你不感觉现在和我这个敌对立场的人说话,会非常的可疑?”方别笑着说道:“更何况你还是在问我关键的情报?”   确实,方别和商九歌同为神州人,更何况商九歌根本就不懂东瀛语,导致和商九歌沟通的人只剩下了方别一个。   “我不管!”商九歌大声说道,声音清脆悦耳:“我只是在问你方才你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我们在说感觉这里只有你一个碍眼的家伙,所以再考虑要不要一起先把你打走。”方别看着商九歌一本正经地说道。   商九歌默默拔剑,看着方别。   “好吧好吧。”方别哈哈大笑:“我知道这里对你确实非常的不友好,你也很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是没有办法,这个世界最不好玩的地方就是,你要做一件事情的话,没有半途而废的选择。”   “我们方才所说的是,这位东瀛的剑圣,冢原卜传先生因为不信任你,所以不想和你并肩作战来对抗我,因此他提出来想要和我单独决斗,以此来决定这场战争的走向。”   其实方别完全可以忽悠商九歌让她为自己做事的,但是确实没有忽悠的必要。   并且方别此时也不是很想忽悠可怜的商九歌。   自从少女到了东瀛之后,就几乎各种不顺,想想还是蛮惨的样子。   商九歌侧头想了想,觉得方别的逻辑没有问题,但她还是很不信任的样子,看着方别:“你到底有没有骗我?”   “看在你很可怜的份上,这次真的没有骗你,你应该感谢我那微弱的恻隐之心。”方别看着商九歌笑着说道:“所以,你只要观战就可以了。”   “我偏不!”商九歌几乎没有丝毫迟疑地看着方别说道:“你知道我很可怜了,你就应该知道我现在非常地不开心,我很想找人打上那么一架,原本这位东瀛的老爷爷其实很适合,但是如果我打赢了他,那么我的承诺就自动失效了。”   时至今日,商九歌依然记得自己要保护今川义元的承诺。   “所以你的意思是?”方别看着商九歌。   “所以我的意思是。”商九歌同样看着方别,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就像最先说好的,我们打上一架怎么样?”   “你真的可能会死。”方别认真看着商九歌说道:“事实上,我们之前连切磋都没有切磋过,突然生死之战,你我都控制不好力度。”   “那就死一下好了。”商九歌看着方别,毫不犹豫地说道:“虽然我很不想死,但是人生下来终究就是要死的,如果因为怕死,就不敢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样的人生也是很无趣啊。”   “看来我是说服不了你了。”方别叹了口气说道。   相比于商九歌,方别真的是一万个想和冢原卜传打。   但是如今很不爽的商九歌真的是没有办法去劝了。   他只能看向冢原卜传:“剑圣大人,告诉你一个很不幸的消息。”   他顿了顿:“准确来说,是对于我很不幸,对于你还是一个很幸运的消息。”   冢原卜传看着方别,冢原卜传同样也不懂神州语,所以他并不知道方别和商九歌的具体交谈内容。   “事情是这样子的。”方别看着冢原卜传:“虽然说我和这位认识,但是我们俩的关系并不是很好,这次她也同样下了承诺要保护今川义元,并且这次的事情进展让她很不开心,所以现在她提出要先和我决斗一场,希望冢原卜传大人暂且旁观。”   “倘若这场决斗我赢了,那么接下来,我再和卜传大人打上一场,你看如何?”方别诚恳说道。   而冢原卜传则陷入了沉思。   当然,如果说方别能够先和商九歌战上一场,这是对他大大的利好,因为他原本对于方别就没有绝对的把握,而旁观一场,既可以积累经验,又可以以逸待劳,这是天大的好事。   而出于这次任务的信念,他更应该接受方别的提议,但是作为剑圣的尊严而言,这种漏网之鱼一般的幸运,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剑圣大人不要考虑了,因为这并不是您能够决定的事情,我只是告知您这个事态。”方别看着冢原卜传认真说道:“现在没有人能够阻止一个非常不爽的少女。”   “您如果为我考虑,不要插手就好。”   这样说着,方别面向商九歌:“我说好了,来吧。” 第三十六章 烦死了!   方别看着商九歌,一片平静。   如果是当初的方别,商九歌是方别绝对不会挑选的对手。   面对神经刀一般的少女,方别战斗的变数会大大增加。   但是逐渐的,方别也开始走向了和商九歌相似的道路,甚至说比商九歌更加极端的时候,他就没有那么怕商九歌了。   至于商九歌为什么非要和自己打一架,方别也是完全一清二楚的。   事情的根本原因就是少女很不爽。   雨天的事情本身就很不爽了,然后因为自己的承诺把自己陷入两难的地步,商九歌就更不爽了。   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够教商九歌该怎么办,或者说方别能教,但是方别的办法就是开导商九歌让她明白是她自己蠢了随便答应别人,所以就心安理得地放弃承诺比较好,而这又是少女最不喜欢的事情。   在迷茫的时候应该怎么办呢?   所以就是如今商九歌的决断。   她打算打一架。   这就是打一架可以解决的事情。   她承诺保护今川义元,那么就为了保护今川义元和方别打上一架好了。   未必要分出生死,哪怕说两个人的剑道境界而言,生死本身就是在一念之间。   况且曾经商九歌就很想和方别打一架,但是怕死的方别一直逃避,如今差不多是有了公报私仇的机会,少女也不会错过。   “如果我死了,那么骨灰就不要带给师兄了。”商九歌突然说道。   在场之人只有他们两个人懂得神州语,所以说也是真的非常安全。   “好的。”方别点了点头说道。   “那么我就没有什么牵挂了”商九歌平静说道:“让我看看你的剑吧。”   方别笑了笑:“好啊。”   这样说着的时候,少年最终出剑。   一剑便是一剑,方别骤然跃出,双手握剑,这是无比刚健朴实的一剑,在商九歌看到这一剑的瞬间,这一剑就来到了眼前。   几乎所有的闪避都没有办法派上用场,连破绽都如同羚羊挂角无处可寻。   商九歌封剑格挡,金属撞击的火星与叮当的声音同时响起。   少女瞬间被震开三步。   这并不是方别最近所修炼的一剑,而是他当初所修炼的笨剑。   当然,一剑是为了战胜秦而选择的特化方向,对于商九歌而言,笨剑就是她非常难以应付的存在了。   而在方别的对面,少女微微喘息地看着方别:“这就是你每天夜里所练的剑?”   “是的。”方别没有什么好否认的:“当然,这已经不是我现在最强的剑了。”   “我听说你一剑斩断了秦的手臂,那么那一剑一定绚烂无比吧。”商九歌一边喘息一边问道。   而周围之人没有人能够听懂商九歌与方别的交谈,但是他们都看到了方别的那一剑。   方别的那一剑,几乎占据了其全部的大脑。   其实,再也没有比方别的那一剑更简单的一剑了。   少年只是一跃一斩。   简洁地不能够再简洁了。   但是就是这样简洁的一剑,却依旧突破了他们的想象力。   因为这一剑依旧是那一个问题——太快,也太精准了。   几乎再前一刻少年弹跳起身,下一刻这一剑就已经向着你的脑门上劈了下来。   可以说在过去的十年之中,方别的一切准备包括身体的协调与爆发,包括真气的辅助和使用,都是为了这纯粹的一剑服务的。   以至于方别可以凭借这一剑坐到了天下前十的位置上。   当然,随后这也成了方别的阻碍。   “老师,你怎么看?”北具教卿已然回到了冢原卜传的身后,他的伤势不是特别的重,甚至说经过紧急包扎处理之后,血都已经止住了,伤养好之后,甚至说不会对其未来的武学道路产生太多的影响。   只能说,方别的那一剑确实很准。   “倘若是我的话,顶多能够接下三剑。”冢原卜传喃喃说道:“终究是老了啊。”   “即使倚老卖老想要逞强出手,终究抵不过岁月不饶人。”   北具教卿默默点了点头。   他是一剑都接不下来的。   之前方别嘲讽说他一剑就能够杀掉北具教卿,现在看来,当时方别的那一剑,根本就不是他的全部实力。   当然,另一方面,他们也不知道,少年从头到尾练的都是一剑,只是说从这一剑变到那一剑的区别罢了。   “方君的剑可以快到这个地步,简直超越了人类这个物种的极限。”织田信长望着战斗中的方别,目光凛然。   方别是真的很少在公开场合展示自己的剑技,这并不是敝帚自珍,而是少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优势是什么——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信息的不对称,在面对那些和自己实力相当或者说稍强于自己的对手的时候,凭借这一磨炼到极致的杀手锏,往往能够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听说神州的武士,都精通一种名为气的力量作为辅助,这大概就是有气的参与吧。”木下藤吉郎叹了口气:“有机会的话,真想去神州看一看那里的风土人情啊。”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会有机会的。”织田信长沉声说道:“但是另一方面,对面的那个女人能够接下来这一剑,同样也已经强的可怕了。”   在他们看来,方别的这一剑简直就是通神一剑了,哪怕说亲眼看到,也没有办法想出来破解的法门,但是偏偏商九歌就能够接下来这一剑,并且接下之后,除了稍微喘息之外,竟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现。   大概只有足够强的对手,才能够衬托出来自己的可怕的这种感觉。   “那一剑是依靠清净世界施展出来的。”方别看着商九歌平静说道:“现在你即使让我来复现,我也未必能够复现地出来,更况且。”   方别顿了顿,然后笑了笑:“那一剑你挡不下来也就罢了,女孩子少一条胳膊就难受多了。”   “我一只手就可以用剑。”商九歌认真反驳道:“还有,你还有第二剑吗?”   “男人从来不会说自己不行。”方别看着商九歌认真说道,话音未落,方别又是前跃,第二剑。   同样的力量,同样的速度,同样的准度。   对于方别来说,这一招笨剑已经不存在什么巅峰了,就好像是流水线上出来的产品一样,每一剑斩下,都是相同的水准和精度。   商九歌封剑格挡,然后直接被方别劈飞了出来。   对于商九歌这种技巧性选手来说,碰到方别这种一力破百巧的家伙,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这种霉曾经在黑无的身上体验过,但是方别则是黑无的全方位进化版。   无他,因为方别也用剑,并且方别的剑,纯正的大巧不工。   少年的剑看似笨,但其实则是因为千锤百炼过于精巧所以才重新笨了下来。   少女被直接劈飞,然后在空中一个腾跃翻滚才最终落地,嘴角已经流下了一丝血迹:“所以说你是真的能够这样活生生将我一剑一剑给砍死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方别点了点头说道:“就好像宁欢就是这样死的一样。”   “原来如此。”商九歌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也要出剑了。”   “我没有让你出剑吗?”方别直接反问道。   “混蛋,你的那种剑怎么算都是你先砍到我好不好!”商九歌大怒道。   在大怒的同时,少女的清净世界随即开启。   清净世界也是商九歌的绝招,这种起源于九阴绝脉的状况被清净琉璃方固定之后,便成为了一种专属的全面增幅状态。   在清净世界的状态下,几乎整个世界的流动都会相对于你奇异地变慢,至于变慢的程度,则只取决于你清净世界的开启程度。   当然,何萍是当之无愧的世间最强清净世界,而何萍之下,方别也曾经利用清净琉璃方开启清净世界,并且最终取得了斩断秦一条手臂的战果——当然,那个时候的方别是有机会直接杀死秦的。   只不过他不愿意罢了。   但是方别的清净世界其实是最弱的那个,收放自如对他来说都很困难,毕竟他没有九阴绝脉这个DeBuff,还是依靠霍萤的精心调配,才能够获得最终对于方别来说最适合的清净琉璃方。   但是现在,商九歌的清净世界已经开启了。   她在自己的领域中迈步,万事万物都在她周围奇异地变慢。   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是她的世界变快了,所以说整个世界就相对于她变慢了。   “所以打我用得着这么费力吗?”方别静静嘲讽着的时候,商九歌的一剑已经到了。   少女笔直一剑刺来,剑气如同煌煌大日一般,方别所见的剑招中,大概只有白浅的海上明月共潮生一剑可与之相提并论。   但是海上明月剑的剑气虽然锐利,但是最终依旧是那种温柔明亮的剑意,如同所拟态的月光一般,但是此时商九歌这一剑的剑意,却是炽热至极的煌煌大日,无尽的剑气在清净世界的加持下向着方别汹涌而来。   少年再也不敢嘴臭了,他反身跃起,企图通过闪躲来避开商九歌的这炽热一剑,毕竟真的只有傻了才会在这个时候决定与少女硬碰硬。   商九歌微微一笑,方别的状态也在她的预料之中,此时清净世界开启之下,少女的动作要比方别快上数倍,在方别躲避商九歌的煌煌剑气的同时,商九歌已经骤然上前,飞身跃起,就要朝着已经在空中的方别攻去。   两个人的剑在空中触碰,刹那间已经交锋数合,只听得空气中如同细小的雷鸣密密麻麻地响起,这是两个人剑身与剑气的碰撞。   时至此时,在场围观之人已经差不多惊呆了。   无论是方别还是商九歌,两个人此刻所展露出来的剑技,都已经完全突破了他们的想象力,真的就如同井底之蛙一般,骤然看到了比原本自己想象中广阔了一万倍的天地,这一瞬间甚至能够对自己的武道本心产生巨大的冲击。   “难道我一直都选择了错误的方向?”冢原卜传喃喃说道。   他从小修习剑术,至今出入战场三十七次,真剑比武十九次,斩敌之名将首级二十余,可以确查的阵斩敌军超过两百三十人,并且一生之中,除了受过六次箭伤之外,甚至从来没有被别人用刀剑击中过。   因此,他才有被奉为剑圣的美名。   他是真的将自己的剑术钻研到了极致,甚至精研出来了“秘剑·一之太刀”这样的招数,用来作为克敌制胜的杀手锏,这次受托来保护今川义元,原本以为不过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旅行,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到了今天的这般地步。   更没有想到,从神州而来的武士,竟然可以强大到这种地步。   两个如此年轻的剑士,用着远远超越自己想象的剑术战斗,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乃至于破坏力,都是自己这个半截子入土的老头子所无法想象的事情。   而在战场中央,方别与商九歌终于落地,商九歌明显占据上风,尽管说方别依然能够守住己方的阵地,但是已经没有机会再施展出来自己的那一剑,相反,商九歌接连进攻,已经将方别打节节败退。   “你别逼我啊。”方别开口威胁道:“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你啊。”   “能打过就用剑说话,用嘴的话我真的不是你的对手。”商九歌看着方别一边出剑一边说道,此时少女正处于清净世界的状态,以至于可以完全压制正常状态的方别。   甚至说商九歌再出几招绝招就有可能顷刻将方别击败,但是少女现在很明显处于正享受战斗的状态。   “烦死了。”方别忍不住说道。   这个世界上最烦的就是别人嘲讽你的时候你真的打不过她,对于现在开清净世界的商九歌而言,方别是真的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当然办法也是有的,那就是方别自己也再次强开清净世界,肯定能够一剑把商九歌给宰了。   但是何必呢,商九歌自己都没有杀意,只是想打架,你自己打不过气急败坏就开大招杀人,算什么道理。   所以方别叹了口气。   “这场比试我还是要赢的。”   “那你赢啊。”商九歌一边出剑一边说道。   少女的剑连绵成一片,把方别几乎压制地喘不过气来,方别本身就不擅长这样的连续拆招,现在被商九歌拖入了自己熟悉的领域,方别是真的难受的一笔。   于是方别最终出了一剑。   这一剑的剑光,瞬间压倒了商九歌的那连绵的剑。 第三十七章 分晓   在商九歌游刃有余地连绵压迫下,方别最终被迫出剑。   这里需要说明的一点就是,方别依然还是那个方别。   他用笨剑可以勉强击杀江湖榜上排名前十的角色,用改良过的一剑配合清净世界就可以有杀死秦的实力。   但是方别的真实实力究竟怎样呢?   只能说少年还是那个少年。   使用笨剑就可以压制商九歌的方别和展开了清净世界就能够用剑法戏耍方别的商九歌都没有错。   单纯论剑招的变化和反应,方别确实不是清净世界商九歌的对手。   因为这本身就不是方别的强项。   只是此时此刻,少年还是选择了出手。   在商九歌剑意袭来的刹那,方别变守为攻,一剑向着商九歌笔直刺去。   对于方别的每一剑,商九歌都不会怠慢,况且方别的这一剑也不是很快。   所以商九歌好整以暇地瞅准方别这一剑的破绽,信心满满地刺了过去。   但是长剑刺下的下一瞬间,方别的招数陡然变化,少年的剑瞬间几乎旋转起来,将商九歌的绯夜剑直接“缠”住了。   哪怕说缠住也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但是一刹那也就够了。   “缠”住对方的剑就等于说商九歌暂时无法变招,她清净世界下的精妙剑法便难以发挥,但是方别便是抓住了这刹那的功夫,已然贴身近了商九歌的身。   贴身便是擒拿,方别直接撞入了商九歌的怀中,手中的剑随即弃掉,弃剑的同时,少年已经上手扣住了商九歌的手腕。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明明说好了是剑法的比拼,但是少年在顷刻之间就把局势完全改变。   从尝试用剑法困住商九歌的绯夜那一刹那之后,方别就彻底改变了战斗的对局。   毕竟单纯论剑法,清净世界的商九歌堪称天下无敌。   但是如果单纯论近战擒拿,那这就是商九歌的绝对劣势。   “你在做什么!”饶是商九歌,这一刻也有些惊慌开口。   只一瞬间,她手中的绯夜已经被方别给卸掉,下一刻,少年就要向她施展分筋错骨手。   这种标准的关节技,在近身的情况下,就算是商九歌也非常难以应对。   “打架。”方别的回应言简意赅。   同时他手上的动作也丝毫不停,就算商九歌还在尝试负隅顽抗,但是两个人短手相接之下,一切的花哨都只是虚妄,方别一边关节技一边点穴,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了淋漓尽致,顷刻之后,商九歌就已经傻傻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我说了不要逼我的。”方别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说道。   商九歌此时就算想要开口反驳,但是也完全说不出话来。   只是少女的表情是很生气的。   说好了比剑,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空手搏斗了?   当然,方别有办法近身持剑的商九歌这件事情,确实是方别自己的本事和随机应变的能力,当然也因为商九歌的一身本事都在剑上面,没了剑也不能说是弱不禁风,但是毫无疑问肯定是实力大打折扣。   而很明显,都是打了折扣,但是方别的折扣毫无疑问要比商九歌小。   “认输的话就眨眨眼。”方别看着商九歌说道:“我记得你应该是不怕认输的人吧。”   少年话音未落,就看到商九歌眼睛拼命地眨了起来。   方别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他上前轻巧地帮商九歌解穴接骨,少年的动作非常纯熟,真的就是怎么卸下来的怎么装上去。   等到最后一块骨头接好,商九歌也终于恢复了自由,她看着方别,张口就骂道:“野蛮人!”   方别摸了摸鼻子:“你别管野蛮不野蛮,反正只要打赢了就是好猫。”   商九歌点了点头:“好吧,是我输了,方才那一剑我没看懂。”   “那一剑就是一剑。”方别看着商九歌认真解释道。   是的,那一剑就是一剑。   当初张不平所说的,是一剑就能够击败的对手的剑,不需要出第二招的剑。   对于商九歌而言,能够击败她的剑就是让她没有办法用剑。   方别之所以和商九歌纠缠那么久的时间,一方面是因为商九歌有猫捉老鼠的心态,另一方面则也是方别一直在观察商九歌剑招的破绽,只是说少女的剑法连绵不断,精巧绝伦,明明没有任何的招数套路,但是却能够将人压制地几乎不能呼吸,所以方别最终找到机会丝毫不敢怠慢,马上就和商九歌进行了一把一换一的较量。   而毫无疑问,这场一换一是他赢了。   “所以这就是一剑吗?”商九歌点了点头。   她原本以为方别的一剑就是他之前笨剑的进阶版本,也就是更加不可阻挡的通神一剑,就如同当时能够击败秦的那一剑一样。   但是现在看来,商九歌知道自己应该理解错了。   他的一剑应该是面对不同对手都有的最适合的一剑。   就好像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最适合的一剑就是能够让她没有办法用剑的招数。   否则的话,两个人不分生死却能够分出胜负的情况,实在是太难得了。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   这样说着,少年重新回头看向了冢原卜传。   所有人都几乎被方别与商九歌之间的较量夺去了心神,乃至于久久不能回转。   不要说之前两个人剑法的精妙较量,就算是说最后方别是怎样神乎其技地从商九歌的剑网中径直冲了进去,和商九歌玩起了近身肉搏的技巧,就让人感到有点几乎荒谬的可怕。   “冢原卜传先生。”方别看着冢原卜传静静道:“我已经结束了之前的这场较量。”   “接下来的战斗,就应该发生在你我之间了。”少年的声音淡淡。   冢原卜传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这位少年的剑法已经在我之上,本身比试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不过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我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离开。”   “更何况如果今天不能够与您切磋一场,恐怕我的余生都会羞耻于我今日的怯弱。”   这样说着,冢原卜传缓缓拔刀,看向前方的方别。   “在下冢原卜传,应战。” 第三十八章 胜负   面对眼前握剑在手的冢原卜传,方别并没有展现出来丝毫的轻视。   虽然说就单纯的剑法而言,冢原卜传八成是比不上商九歌的,但是冢原卜传作为东瀛这个时代的剑圣,以及他愿意拔剑的态度,方别还是愿意尊敬的。   他也弯腰捡起来了自己的剑。   方别所有的剑都是自己打造的,在不同的战斗中使用最合适的剑,这也一向是方别的习惯。   “您先出招吧。”方别看着冢原卜传开口说道:“我如果要对您展示尊敬的话,那么我出手的剑就是方才的剑。”   少年的态度稍微有那么一点的含蓄。   但是冢原卜传依旧在一瞬间就听明白了。   方才的剑是哪里的剑?   方才的剑就是笨剑。   之前方别很难控制好笨剑和一剑之间的切换,但是随着这段失忆,方别如今已经将其更好地融合在一起,而不是非此即彼的不相容关系。   “好的。”冢原卜传点了点头。   他自认能够接得住方别的一剑,但是一剑之后还有第二剑第三剑。   方别的笨剑最强的地方就在于压制力,就好像强如商九歌,在笨剑的压制下也根本就施展不出来任何的反击。   倘若方别先用笨剑的话,恐怕这场决斗刚开始就会结束。   况且如今冢原卜传气血早已衰败,或许剑术还像当初全盛之时一样精妙绝伦,但是体力和耐力肯定已经大大下降。   “我最初学剑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老师,只是因为我很喜欢刀剑,喜欢挥舞他们时候的感觉。”冢原卜传自顾自地说着,然后上前向着方别递出了一刀。   这一刀平平无奇,不快也不慢,方别看着这一剑,于是也同样还了一剑。   两人的剑在空中交击的下一刹那,冢原卜传的剑骤然弹了起来。   弹便是变化,那么这一瞬间,冢原卜传的剑在空中瞬间弹了方别的剑十二下。   所谓十二下,就是十二次攻击。   而方别则轻描淡写地将这十二次攻击都挡了下来。   两个人如今的状态,与其说是在比剑,倒不如说是在下棋。   冢原卜传出一招,方别便应一招。   所以冢原卜传可以将他在过去所参悟,所构思出来的剑法此时都对方别施展出来,然后看看方别的应对之策。   这一来是冢原卜传最有可能打败方别的办法,二来也是冢原卜传想要对自己过去的那些年剑道上的成长做一次总结。   “好剑。”方别望着对面的老人,认真评价道。   冢原卜传的这一剑确实很强,先是出一招试探的同时,再在这一招中藏万千后手,那两剑触碰之后瞬间的弹抖,是真的练习过无数次之后才能够施展出来的招数。   “还不够好。”冢原卜传叹了口气说道。   他的剑最终还是被方别都防住了。   并且还是被第一次见到这些招数的方别给防住了。   “或者你可以试试那一招秘剑。”方别看着冢原卜传说道。   那秘剑·一之太刀通过刀气慑人的必杀之术,对于方别而言,还算是很有新意的,不过北具教卿所施展出来的终究欠缺了一些火候,只是不知道冢原卜传所亲手施展的一之太刀,能不能带给方别更多的惊喜。   “没有用的。”冢原卜传摇头说道:“那样的小道,只能够用于和自己实力相当的对手,用来作为克敌制胜的契机,眼下你的气势较之我更加强大,所以那一招太刀用了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这样说着,冢原卜传快速握刀向前,再次向着方别劈砍而来,在少年格挡的瞬间,刀光陡变,划出一个奇异的角度斩向方别的咽喉,但是却又被方别在刹那间格挡,冢原卜传丝毫不惊,他死死盯着方别,眼神就像是鹰一般锐利,在几乎眨眼之间,他手中的太刀翻转腾挪,顷刻间就好像有七八把刀同时向着方别挥砍而下,只有方别依旧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同样只有一柄剑在手中,左格右挡,竟然将冢原卜传那快到极致的精妙刀法尽数挡下。   “您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个老人家啊。”方别看着冢原卜传一轮快攻之后退下,然后笑着说道。   冢原卜传方才的剑招,精巧绝妙甚至不输神州的一些大家,只是说因为气力衰竭,并且没有真气滋养,所以力量上有一些欠缺,所以方别防守的还算是轻松。   但是手握利刃,力量上的欠缺本来就是可以补足的地方,只有在此时,这一个弱点才会显得格外致命。   “不要折煞老夫了。”冢原卜传叹了口气:“您的剑道确实在我的剑道之上,看来这么多年,我终究还是井底之蛙了。”   “不要这么说。”方别望着冢原卜传摇头道:“依靠自己的努力将剑道推演到这个程度,您确实不愧是剑圣之名,而我依靠内功的辅助才能够做到压制,就这一点上,早就算是胜之不武了。”   “决斗从来没有胜之不武的说法。”冢原卜传摇了摇头:“出剑吧。”   他看着方别,眼神中流露着某种觉悟。   之前的战斗,方别从未出剑,只是让这位老剑圣一味地抢攻,并且有意放纵他选择各种手段看能不能打破方别那几乎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防御。   但是最终,冢原卜传没有成功。   就算按照回合制的说法,那现在也轮到了方别出手了。   少年点了点头:“好的。”   如果这个时候再不出剑,那就是对眼前这位老剑圣的不敬了。   少年迈出一步,下一瞬间,整个身体再次脱出了残影。   笨剑。   依然是笨剑。   方别当头一剑,在顷刻之间就已经来到了冢原卜传的面前,就像所有人那样,冢原卜传最终只来得及举起了手中的剑。   随后方别的剑就到了。   “铛!”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冢原卜传被这一剑砍出几乎一丈之远,而方别在落地的刹那,重新弹跳了起来,向着冢原卜传重新飞了过去。   “住手!”在一旁观战的北具教卿忍不住大声喊道。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砍下去。”方别回头,笑了笑说道。   他手中依然无剑。   他只是用一根手指,静静指向了冢原卜传的眉心。   “胜负已分,剑圣先生。” 第三十九章 夺取天下之刃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这一刻宁静了。   此时不过是一个有些平常的夏日的午后。   这里树木茂盛,空气中弥漫着些许湿润的草木气息,毕竟不久之前刚刚下过一场大雨。   但就是在树木的阴影下,方别站在那里,用一根手指抵住了冢原卜传的眉心,静静宣告了这场决斗的胜利。   相比于之前与商九歌进行的那场战斗,这一场战斗显得更加的轻描淡写。   甚至说不费吹灰之力。   这就是最让绝大多数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毕竟商九歌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从神州而来的少女剑客,就算说有那么一点本事,但是和自家的剑圣比起来肯定是微不足道的。   但是偏偏作为参考系的方别,之前和商九歌打得热火朝天,甚至说局面一度有来有回,但是和冢原卜传的战斗,则更加倾向于一边倒的局面。   不过最终打破宁静的是冢原卜传自己。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手指,笑了笑:“如果是你的话,就算是一根手指也能够轻易地取下我的性命吧。”   “您要是非这么说,我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方别轻轻说道:“只是这样的话,会一个月不会想用这只手吃饭了。”   这样说着,方别轻轻收回了手指。   冢原卜传点了点头,转身向着身后走去:“你还有力气离开吧,教卿。”   北具教卿点了点头,连师父都输了,自己又是重伤,再来执行这个保护的命令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   现在看来,其实今川义元最靠谱的护卫竟然是在外面抽奖抽出来的商九歌。   “等等,等等。”今川义元这个时候才恍惚感觉到了自己的命运,他挣扎着向前,呼喊着自己的这两个杀手锏级别的秘密武器:“你们还没有完成委托呢,你们必须要带着我活着离开这里才可以。”   “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今川大人。”冢原卜传回头看着今川义元,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结局,而今川大人的结局,恐怕就要在这里迎来终点了。”   “你们……”今川义元本能地想要骂两句,但是随即意识到,哪怕说北具教卿已经没有战斗能力,但是冢原卜传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虽然说他在面对方别的时候是被全面压制的,但是只能说方别的实力真的要远高于这位剑圣。   但是真的要激怒了冢原卜传让他回身与自己为敌,那原本已经危急万分的局势岂不是火上浇油。   这样想到之后,那一瞬间的叱骂也生生被他吞回了口中。   不过这个时候,在一旁等候许久的织田信长终于开心地开口了:“我就真的很喜欢卜传先生的这句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结局,我的结局在哪里暂时还不知道,但是今川大人您的结局我已经看到了。”   这样说着,织田信长一步一步地走近,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的猎物:“今天连续看了这么多场令人大饱眼福的真剑对决,恐怕今后我再也不会对这样类似的演出感兴趣了,毕竟能够超越今日演出的盛会几乎已经不可能在这片土地上存在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以你我的决斗作为最终的收尾您看怎么样?”织田信长望着今川义元说道:“如果真的要全军作战,无论是人数还是兵员的精锐程度,我这边都在今川大人之上,到了战斗的尾声,就不要徒增这些杀戮了。”   “今日你我决斗一场,我在此立下承诺,如果你赢了,那么我织田信长就在这桶狭间迎来自己的结局,今川大人大获全胜,扭转败局,还能够顺势将我的尾张国收入囊中。”   “而如果今川大人输了,我会让您的部下自行离开,不会伤及他们丝毫,您看怎么样?”   “大人不可啊。”在一旁的木下藤吉郎出言劝止。   在他看来,如今方别连胜三名剑术高手,看起来依然游刃有余,最稳妥的方案就是让方别再动手将今川义元杀了就是。   至于中策,驱动此刻的织田军,杀伐眼前已经士气全无的今川军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样同样是十拿九稳的决策。   而下策中的下策,就是眼前织田信长所提出的大名决斗。   这是什么鬼啊,你以为自己是在看三国演义啊。   就算是三国演义,你什么时候看过曹操和刘备捉对厮杀,大战三百回合的啊。   顶多也是曹操派出麾下许褚,刘备手下张飞拍马迎战这样的剧情,不过这样的剧情方才不是上演过了吗?   难不成真的还有君主出战的保留节目?   虽然说如今今川义元身体肥胖,行动不便,就算说先前年轻的时候也有苦练过武艺,但是此时也多半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耽于享乐导致弱不禁风。   而织田信长则正值壮年,况且刀剑枪马均为不俗,这样的对决起码有九成的绝对胜算。   但是剩下的一成就是织田信长自己被阵斩,那样的话恐怕织田军真的会当场崩溃,把已经唾手可得的胜利果实拱手让出。   这未免也太过于草率和冒进了吧。   “有什么不可以的,桶狭间之战我已经胜了,那么现在就需要一个漂亮的结尾,我认为这样的结尾很好,就算我真的在这里输了,那也不过是我应得的结局罢了。”织田信长看着今川义元,微笑着:“所以说,我的这个请求,今川大人愿不愿意答应呢?”   今川义元身边的所有亲卫燕雀无声,之前冢原卜传的战败将他们最后的那点士气都消耗殆尽,如果说织田信长掩杀过来,那么肯定是丢盔弃甲,败逃一片。   而织田信长如今提出来的这条建议真的是太过于吸引人了。   真的是以最小的损失来结束这场战斗。   不过,即使这样,也没有亲卫敢让今川大人来答应这场几乎没有胜算的决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由得,今川义元放声大笑起来。   他望向织田信长:“我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你小子还有如此的胆气。”   “我承认,我低估了你,也没有想到上天竟然会这么站在你的这边,桶狭间是我输了,既然这样的话,战败的我,确实需要来给这场战争加上一个结尾。”   这样说着,今川义元伸出手来,大喝一声:“剑来!”   话音未落,左右给他送上了太刀。   “此刀名为宗三左文字,由刀匠左安吉所打造,原本属于三好宗三,随后被赠给了武田家,我向武田信虎求娶了他的女儿,所以这把名刀便作为嫁妆到了我的手中,在交给我的时候武田信虎说过,手持这把刀的人最终将会夺取整个天下,以此作为对我的激励。”   “寻常时候,我都不会用这把名刀,但是这次出征除外,我想手握这把刀,成为夺取天下之人,但是却没有想到,我岳父大概说错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这把刀可能最终的主人并不是我。”   今川义元手握太刀看着织田信长:“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手握这把刀和你做最后一战。”   织田信长笑了笑:“这把刀我很喜欢。”   “那就交给我保管吧。”   这样说着,织田信长挺剑上前。   ……   ……   “所以说桶狭间就这么结束了?”   星空之下,何萍坐在屋脊上喝酒。   月光照在这个穿着翠色衣衫的女子,她的话语稍微有些慵懒。   “织田信长以三千精卒突袭今川义元在桶狭间的数万大军,最终大获全胜,并且阵斩今川义元,桶狭间那里的溪水都被尸首所染红,河流几乎阻塞不能通行。”颜玉望着面前的女子,静静说道:“如今织田信长的名声大振,他不仅和在今川义元落败后迅速据城自立的德川家康组建起来了联盟,并且也开始腾出手来攻略他岳父所留下的美浓国,至此,统一整个东瀛的大势已经在织田信长的手中了,只看他什么时候选择前往京都朝见天皇,到了那个时候,才会有下一步的动向。”   “听起来是很快的事情。”何萍叹了口气:“似乎我的工作刚开始就已经快要结束了。”   “不得不说在东瀛的工作更轻松一点。”颜玉看着何萍:“你的力量在这里简直是近乎犯规的存在。”   “对了。”这样说着,颜玉顿了顿:“我很好奇你的酒的味道。”   “我劝殿下还是不要喝的为好,毕竟这种东西如果没有碰过,那还是一辈子不要碰的为好。”何萍轻轻掩住了自己杯口,然后一饮而尽。   “这样说的话,我们在东瀛的工作已经快要结束了?”何萍看着颜玉说道。   “真是小气了,我只是好奇你杯中酒的味道而已,真当我从来没有喝过这种东西啊。”颜玉看着何萍说道。   “从我的经验来看,殿下是真的没有喝过,否则就没有好奇这种说法了。”何萍笑了笑:“不过,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只有这件事情我选择拒绝。”   “好好好。”颜玉叹了口气:“对了,织田家的阿市对于方别很感兴趣,那位阿市姑娘可是真的有绝色,我想你应该看着一点。”   “看着一点什么,看着我家方别又撩完就跑真刺激吗?”何萍明显有一些醉了,脸上有着些许的红晕,不过女子的话语依然非常的平静,带着一点戏谑的味道。   “所以决定了吗?就是让织田信长来统一整个东瀛?”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未来的事情决定好了吗?”   “整个东瀛如今可战之兵汇聚起来的总数,差不多超过了五十万,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甚至可以完成一场灭国的征服,让这样一个庞大的军队最终统合起来,而不是进行持续的内耗,对于神州来说也不是好事情吧。”   “哪怕说,东瀛统一之后,确实可以终结这个乱世,让那些混乱的浪人武士不用再四处发泄他们多余的武力,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何萍看着颜玉:“殿下。”   她轻轻说了一声殿下。   颜玉笑了笑。   她看着星空:“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想这么多的东西。”   “我们来东瀛就是为了借取力量而来,但是究竟要借怎样的力量,这当然是需要思考的事情了。”何萍静静说道。   “这个国度,虽然混乱,但是却极具潜力。”她评价道。   “姑且还是一个很有趣的国家吧。”颜玉淡淡说道。   “总之,我和天皇陛下有个约定。”   “等到东瀛彻底统一的时候,我会带着这只军队重新返回大陆。”   “然后再凭借这支军队,和那个人好好谈谈。”   “毕竟这个世界上,即使再不听话的人,也能够听懂一种语言,那就是战争。”   何萍笑了笑,看着颜玉:“这就是殿下的全部目的?”   “即使像我这样不喜欢动脑子的平庸之人,也会感觉这样的做法很蠢。”   “当初伍子胥从吴国借兵灭楚,报当初的楚王之仇,虽然这样最初会很爽,但是真的是一时之快的愚蠢。”   “我相信殿下不是这样的愚蠢之人。”   颜玉点了点头:“是的,这样的愚蠢之人没有任何的意义。”   “但是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天皇陛下会答应我这样一个目的如此明显的建议。”   “为什么织田信长这个实际力量的掌控者,也会倾向于发动这场本身就没有意义的战争。”   “一切没有意义的战争,都有其最终的目的。”   “我也会借助这场战争达成自己的目的,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堂而皇之返回燕京,去最终算账的时候了。”   “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我确实有点想回去了,这里的饮食终究还是不太适合我,清酒也有些太淡了。”何萍点了点头。   她回头看颜玉:“所以说,战场会在哪里?”   她开口问道:“如果可以,我不希望战场依旧是在东南。”   “不会。”颜玉静静否决。   “主要是因为船不够多,也不够大。”少女笑了笑。   “但是也有我的建议在里面。”   “战场就在高丽。”   她平静说道。   头顶上星空闪耀。 第五卷 布衣之怒 第一章 火中取栗   商九歌坐在船的桅杆之上,海风在她的身旁拂过。   之所以会站在这里,是因为方别告诉她,如果坐在尽量高的位置,那么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大地其实是圆的。   但是商九歌看了很久,都没有看出来这个大地如何是圆的。   只是看了很多的鸟,和吹了很多的风。   海少女早就已经看厌了,毕竟再如何好看的海,连续看上几天几夜都是千篇一律的景象,总会有点不甚愉快。   而这个时候,少女的身旁响起来了声音:“所以你看出来了没有?”   “哪里看出来了!”商九歌气鼓鼓地说道:“明明大海是那么的平,你凭什么说这个大地是圆的。”   “关于这个问题嘛。”方别笑了笑:“你看到远处的那座灯塔了吗?”   “灯塔?”商九歌侧了侧头,看向四周:“哪里?”   在商九歌的视野中,确实看不到灯塔的存在。   “那里。”方别给商九歌指了指。   少女顺着方别指向的方向,看到了远处一个小小的点。   那个小小的点,怎么看起来都不像是灯塔的样子。   “那是灯塔?”商九歌问道。   “那当然是灯塔。”方别认真说道。   “你是欺负我没有见过灯塔吗?”商九歌问道。   “你确实没有在一个如此大的曲面上看见过远方的灯塔。”方别笑了笑。   “现在你看到的是灯塔的头。”   “接下来,如果船继续向前的话,你就会看到灯塔的身躯和那厚重的塔基。”   “是这样吗?”商九歌迟疑了。   “为什么会先看到灯塔的头呢?”   如果大地是一个绝对的平面的话,那么肯定是同时可以看到塔的全部身躯。   “所以说大地其实是一个球。”方别淡淡说道:“我们现在正在一个曲面上缓慢移动,所以说看到的事物都只能看到最尖端的东西就好像看远方的船就只能看到桅杆一样,看远方的灯塔,最先看到的一定是塔尖。”   “所以说这也是夜晚灯塔存在的重要价值。”   商九歌不住点头,这么简单的道理她还是懂得。   不过少女看向方别的眼神明显变了:“原来你除了打架之外还懂得这么多东西啊。”   “我懂的东西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不过那些大多数都是无用的东西。”方别看着商九歌淡淡说道。   还没有等方别说完,商九歌已经满眼放光地开口了:“那么你说,大地是一个曲面,那么最终会不会大地像是一个苹果一样是整个都是圆的呢?”   少女发出了大胆的猜测。   方别有点无奈地点了点头,没有想到商九歌这么大了,居然还对地圆说这么感兴趣:“大地当然是圆的了。”   “那么如果我们乘着船从一个方向出发,那么最终会不会绕大地一个圈,最终回到原点?”商九歌继续问道。   “还是别了,这样做比较费船长,我听说过一个诅咒。”方别看着商九歌说道。   “什么诅咒?”少女果不其然地发问了。   “这个诅咒就是所有想要进行环球航行的人,船长肯定会死在半路上。”少年一本正经地对商九歌说道。   “这样哦。”商九歌点了点头:“那么我们不做船长不就行了?”   “如果能够绕这个大地走一圈,一定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那一定要准备很多的吃的,我听说如果乘船绕大地走一圈的话,那可能要花费几年的时间,而想要准备能够储备几年的食物在船上那种恶劣的环境下保存,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方别认真地从商九歌最在意的地方去否决少女的异想天开,毕竟少女当初为了看海从华山上走下来,你要是给她一个机会,她肯定会兴冲冲地环球航行一次。   虽然事实上按照真实的历史进程,这个时间麦哲伦已经凉了几十年了,但是这并不是能够很快传遍整个世界的故事。   “要准备很多吃的吗?”商九歌歪头:“我们只准备水不就行了?虽然海水不能喝,但是海水里面有好多可以吃的鱼啊。”   “算了算了,和你讲道理是很难讲明白的。”方别果断决定转移话题:“对了,你知道我们现在看到灯塔意味着什么吗?”   商九歌摇头:“不知道。”   “灯塔是建在陆地上的,最基本的用途,就是在黑夜中避免那些夜航的船只一头撞上岛屿或者陆地导致搁浅或者直接破碎。”方别一本正经地给商九歌解释道,反正这个时候给少女新的话题就能够让她忘掉危险的环球航行:“那么也很明显,灯塔需要相当多的建筑材料了劳动力,并且还需要大量可以燃烧的油脂保证灯塔在黑夜中长明不灭。”   “那么呢?”商九歌继续问道。   对于这种常识性的东西,商九歌一直都是很缺乏的。   就好像之前坐船对于商九歌都是非常陌生并且有趣的事情,商九歌又怎么知道灯塔是做什么用呢?   “那么没有人会如此博爱地在世界上的每一个海角岛屿都建起来灯塔,好让每一个在迷航的船只都掌握自己的方位。”方别看着商九歌说道:“灯塔只在人类活动比较密集的地区被兴建起来,并且有力地维护。”   “而现在我们看到了灯塔,就说明陆地已经不远了,我们马上就可以看到大陆,并且准备登陆了。”   “那不是好事情吗?”商九歌看着方别问道。   两个人此时正坐在高高的桅杆上,所以远方的灯塔,他们是第一批看到的人,但是其他人很快也会看到。   “对于我们而言,当然是好事情了,在经历了这样漫长的航行之后,我们终于抵达了陆地,然后可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用坐船了,也就不用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大海的仁慈上了。”   “但是对于岸上的人来说,就不是好事情了。”方别说道。   “为什么?”商九歌看着方别,少女的眼睛漆黑而明亮。   不过这一次她并不是那么的懵懂无知,而是只在等待方别最终的答案。   “因为我们的人实在太多了。”少年也缓缓给了商九歌自己的答案。   商九歌回头望去。   在她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和海面上若隐若现的灯塔,代表着陆地就在眼前。   而在她的身后,是无数起起落落的船帆,那各色的船帆在海风中舒展,就好像无数抱着叶子横渡河流的蚂蚁,但是现在,他们所横渡的海洋。   “所以我们到岸上会发生什么?”商九歌问道。   “这么多人,大概除了战争之外没有其他的用途了。”方别静静说道:“难不成我们是来找他们开运动会的?”   “什么是运动会?”商九歌发现了滑点。   “运动会就是大家一起来运动的会啊。”少年看着商九歌说道:“奥林匹克你听说过吗?算了,奥林匹克已经停办几千年了,你肯定没听说过,总之运动会姑且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如果未来真的有运动会,我会给你报一个击剑项目的。”   “啊?”商九歌感觉方别说的话又充满了半懂不懂的东西,大概明白这个少年又犯病了。   “总之我们既然不是来开运动会的,那就肯定是打仗的了。”方别看着商九歌慢条斯理地说出来了最后的结论。   商九歌静静点了点头:“所以说织田信长当了老大,也还是会继续打仗的吗?”   在过去的一年间,织田信长已经在颜玉的帮助下,在天皇的默许下,已经陆续击败怀柔了东瀛的大多数大名,并且最终被天皇亲自接见并且封为了东瀛的新将军。   而在整个东瀛大致统一之后,这些并没有消耗过的大量兵员又成了一个新的问题。   因为织田信长面临的一个严峻问题是这些归顺的大名并不是全部被打残了才臣服的,只是因为织田信长掌握了大义,又掌握了最强的军队,几次对他的包围网都很快地被击败,更可怕的是那些敌对的大名很多都被莫名其妙地暗杀掉了,而针对织田信长的暗杀行动则纷纷石沉大海,在织田信长拥有最大的兵力优势,天皇陛下接近公开的支持以及可怕的暗杀能力的三重前提下,东瀛才会以这种几乎不可思议的神奇速度统一。   可是——没有战争的消耗,想让这些归顺的大名自己乖乖地解散兵力进行大规模的削藩,或者说马放南山解甲归田铸剑为犁重归和平——想想都是很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这便促成了这次远征的成形。   一方面是因为统一的缘故整个东瀛的整体实力大大增强,但是战国时代带来的巨大军力积累的惯性依然在持续,所以说在颜玉的提议下,远征高丽就变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战争就代表着巨大的军功,掠夺来的土地就可以封赏新的功臣,更何况东瀛诸国经过了战国时代的洗礼,一个个自封军神名将,内心膨胀地不得了,更希望能够冲出这个小岛向整个世界展露自己的獠牙。   而面对织田信长所提出来的这个攻略高丽的提议,几乎没有人对此表示拒绝,甚至说奋勇争先。   于是这就促成了这次远征的达成。   先锋部队的数量达到了五万,接下来后续的部队补充会达到十五万之巨,这总数二十万的兵力在传统上被认为是弹丸小国的东瀛拿出来,那还真的是几乎可以震撼整个世界的力量。   “无论谁当了老大,始终要考虑手下那些人的利益。”方别淡淡说道:“并且,这场远征,事实上胜负与否,对于织田信长都可以接受。”   “这是什么意思?”商九歌问道:“如果赢了,织田信长肯定是威望大振,但是输了,同样这也会让他实力受损吧。”   因为商九歌至少还是保持了一个朴素的辩证思维。   “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方别看着商九歌淡淡说道:“但是实际操作上,如果织田信长清楚这是一场非常凶险的战争,他还会让自己最精锐的部队与同盟被这样无畏地消耗掉吗?”   “不会。”商九歌想了想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看起来是那样的无法无天,事实上却是一个精明到了极点的男人。   就好像那天在桶狭间,在那样的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他依然选择了一个能够保存最多实力的解决方案。   “那么我们又能够获得什么呢?”商九歌看着方别:“我们在东瀛已经呆了一年多,最终帮助那个织田信长成了东瀛的老大,结果现在织田信长要派出这么多的军队来攻打高丽,难道战争就是我们的目的吗?”   “战争永远都不是目的。”方别看着商九歌笑了笑:“战争永远都是手段。”   “你要知道,高丽乃是神州的世代藩属之国,是附庸中的附庸。”   “虽然说并不是神州自己遭到了织田信长的攻击,但是在高丽没有能力抵抗这次侵略的前提下,一定会向神州提出求援的请求。”   “对于这种请求,神州是没有办法拒绝的,毕竟作为天朝上国,怎么可能连自己的朝贡国都保不住,这可是要掉天命的你知道吗?”方别看着商九歌一本正经地说道。   “掉天命?”商九歌问。   “你不要管!”方别看了看商九歌:“你想不想回神州快点见到薛铃他们?”   “想!”商九歌大声说道。   确实很像,毕竟天天吃东瀛的料理,就算刚吃感觉味道还不错,但是吃多了是真的有点不适应。   “那就对了,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火中取栗之事,通过煽动这场国战,最终取得自己应该得到的利益。”   “至于是哪些利益,现在并不能对你开口提及,不过随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一切应该都会在你的面前展开最终的答案。”   “你们又在做很麻烦的事情啊。”商九歌叹了口气:“有什么事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吗?”   “为什么要弄得这样麻烦?”   “因为很多事情,偏偏就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方别看着商九歌静静说道。   正在此时,他们的身下传来了巨大的呐喊声。   “我们看到了。”   “陆地。”   “前方就是陆地。”   “进行战斗准备!” 第二章 三个阶段   甲板上的喧嚣过去之后,方别独自一步步走入船舱之内。   颜玉正一袭白衣,坐在船舱的窗边看着船外的风景,眼前摆着一杯略带余温的清茶。   茶并没有喝。   “所以这些士兵都已经出发了?”颜玉看着方别,问出了似乎有已经没有悬念的事情。   “是的。”方别静静点了点头。   “真是无趣啊。”颜玉感慨道。   “明明是你所希望的结果,但是这个结果最终到来的时候却会感到无趣。”方别看着坐在那里的白衣少女,表情上流露出无奈的味道:“你们女生还真是难哄啊。”   “我大概不是什么女生?”颜玉看着方别静静说道:“坐吧,我请你喝茶。”   “你只有一杯茶拿什么请。”方别斜眼看着颜玉说道,但是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我还没喝。”颜玉看着方别笑了笑说道,然后将那杯茶推到了方别的对面。   “所以说一杯茶也需要殿下的赏赐吗?”方别看着颜玉淡淡问道。   “赏赐的话,一杯清茶肯定是不够格。”颜玉笑了笑。   她看着方别的眼睛,少女的黑眸映着对方的容颜:“我们长话短说,如今东瀛的军队已经成功进入了高丽国的境内,对于接下来的战局推演,你有什么看法?”   “我又不通晓军事,你问这种问题就好像在问一头大象今天天气怎样。”方别看着颜玉一本正经地说道。   “但是或许大象对于天气的预测要比一些专业人士还要准呢?”颜玉笑了笑说。   “那么就要问殿下您想要知道一点什么了。”方别看着颜玉说道。   “我想问大象先生很多事情啊。”颜玉看着方别笑道:“比如说东瀛军什么时候能够打进汉城?”   汉城就是高丽国的首都。   “这次进攻单凭高丽国一个国家肯定是没有希望能够阻挡东瀛的进攻,这次织田信长共出动水军八千七百五十人配合七百艘大小舰船供运输士兵以及海战之用,陆战军队分为九个军团,人数从少到多从一万到两万不等,总数达到了十五万人,并且在东瀛本土还有十万人的预备队随时可以补充。”   “简单来说,这是一场倚强凌弱,速战速决的战斗。”   “不出意外的话,自从大军登陆算起,差不多二十天内就能够攻破汉城,三个月内几乎就可以占领高丽全境。”   方别看着颜玉缓缓说道。   其实整个作战计划,颜玉作为重要的高层人员都有所参与,这些具体的军队数字与情报少女了如指掌,而单单从这些数字来看,就可以看出来这次东瀛的征讨高丽,是真的倚强凌弱全力以赴的姿态。   “所以说大象先生知道的事情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呢。”颜玉看着方别:“那么既然这样,神州什么时候会出兵?第一批军队又什么时候能够抵达高丽?”   “老实说现在大周也处于相当焦头烂额的状态,虽然随着东瀛国内的统一和稳定,以及广济奇将军在东南的大力扫荡,甚至说因为汪直的死去,总之这场持续百余年的倭寇之乱终于有了平息的迹象,但是北面的瓦剌始终蠢蠢欲动,建州的女真也在逐渐扩张,这个时候去倾全国之力来到高丽去打这场战争,多少有点捉襟见肘的味道在这里。”方别静静说道,他看着颜玉,笑了笑:“简而言之,现在球终于回到了那位陛下的手中。”   “一直以来他都高高在上,我们的任何动作都对他产生不了任何的影响,但是这一次,我们成功将球扔了过去,怎么扔回来这个问题,终于要让他来决定了。”   少年的表情带着些许的玩味味道:“总之,能给他添麻烦的事情,总还是会感觉很开心。”   “真希望你能够一直开心下去。”颜玉看着方别说道:“但是只有这样是不够的,我们的目的并不是看着东瀛生生吞并高丽,并且直接成为大周的一个强邻。”   “如果能够做到这样,我想织田信长会很高兴的。”方别看着颜玉说道。   “所以也不能够让织田太高兴了。”颜玉平静说道:“虽然说这次远征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胜利,但是如果能够看到一场大胜,这同样是他们所期望看到的。”   “没有人会不喜欢胜利,尤其是战争的胜利,东瀛人与其说不喜欢战争,更准确来说是不喜欢自己战败的战争,毕竟战胜之后可以获得海量的土地,人口和资源,将士们同样可以获得封赏和土地交给子孙后代。”方别静静点评道。   “总之大周大概什么时候会出兵?”颜玉问道。   “这个很难说,如果估计的话,大概会在汉城被攻破之后就会有第一波求援传到燕京,不过求援需要时间,判断也需要时间,还有一点必须说明的就是,高丽太烂了。”方别静静说道。   “太烂了?”颜玉反问道。   “是的,太烂了。”方别重复确认道:“他们独处一个半岛,已经数百年没有兵戈之难,况且从最开始所信奉的就是事大主义。”   “所以事大主义,简单来说就是承认自己的弱小,向强大的邻国臣服以获得保全的策略,所以从来都不曾想过的隔海相望的东瀛国突然就发动了这样迅如暴风骤雨的进攻,可以想象承平数百年的王国已然摇摇欲坠。”   “现在最需要担心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方别看向颜玉问道。   “什么?”颜玉反问道。   “现在最需要担心的,反而是高丽可能会过快崩溃,以至于连求援都发不出就被东瀛给彻底灭掉了。”方别静静说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找人提前报信,让高丽国王赶紧跑路?”颜玉问道。   “这是一个好主意,不过就高丽的迟钝而言,他们选择逃跑的时机只会是东瀛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刻,而东瀛军队抵达汉城的时间则取决于那些步兵的速度。”方别说道。   “听起来你说的简直就是侮辱。”颜玉静静评价道。   “说好的你是个不通晓军事的大象呢?”   “键盘侠这种事情,只要有个键盘就能当。”方别笑了笑:“更何况我只需要一张嘴就够了。”   “但是貌似还是挺靠谱的样子。”颜玉看着方别静静道。   “当然靠谱了,毕竟是有参照物的。”方别淡淡道。   确实有参照物,虽然说这场东瀛的征服因为方别颜玉的缘故大概提前了三十年的时间,但是这三十年对于高丽国来说几乎是弹指一挥间,除了天降神将李舜臣这个时候因为年岁过小根本没有办法拯救高丽之外,一切都是没有最糟,只会更糟。   事实上,在历史上发生的那场战争,高丽王朝的表现更加不堪一击,甚至说可以用耻辱两个字来形容。   “听你这样说,我们现在最需要担心的事情反而是大周如果派出军队,能不能够击败织田信长的这二十万大军。”颜玉问道。   方别笑了笑,看着对方:“这真的很难,不出意外的话,我相信大周的第一批援军肯定是关外的辽东铁骑,其数目不会超过两千人。”   “所以说我们要看到比桶狭间更吓人的奇袭?以两千对二十万?”颜玉问道。   这个时候两个人的聊天始终还带着轻松的性质在里面,哪怕说谈笑之间,可能就有万千生灵在战火中焚烧殆尽。   “那么他们一定会看到惊喜的,比如说自信满满地进军然后看到漫山遍野的鬼子之类的事情。”方别淡淡说道:“不过总之,最终大周还是会认清这次进军高丽的东瀛军队的真正数目与目的,当然,或许我们也可以进行一番通风报信,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我们目前所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   “那就是让高丽国王不要那么快就被俘虏,至少说也是求救完再被抓住,这就需要很强的逃跑天赋了。”   “逃跑天赋应该并不困难吧。”颜玉看着方别说道。   “说不定,对于某些人来说就很困难。”方别静静说道:“那么现在我们的目标已经确定了。”   “嗯。”颜玉静静点头。   “这场战争将会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东瀛的进攻阶段,以最终攻破汉城为结束。”   “第二个阶段则是高丽国的求援阶段,我们要保证高丽的求援使团尽快前往大周,并且要保护他们的安全,最终以第一批大周援军集结为结束。”   “第三阶段便是决战阶段,当大周最终意识到东瀛是为了灭亡高丽国而来这个事实的时候,即使那位陛下不情愿,他也必须不遗余力地集全国之兵来保证对抗东瀛的军队,要知道那个时候可能整个高丽都没有能力供应大军的粮草,所以说大量的粮草辎重必须通过内地运输抵达高丽,而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帮助大周取得最后的胜利,以便让殿下以扭转战局的公主殿下的身份,最终回到燕京,可以终于面对面站在那位陛下的面前,然后取回自己所失去的东西。”   方别看着颜玉,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说道。   颜玉静静点了点头。   这就是当初方别与颜玉在海上的盟约。   方别允诺会带着当时已经失去一切的颜玉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巅峰,对于少年这个几乎是天方夜谭一般的承诺,原本颜玉是不相信的。   但是方别却向那个时候的颜玉叙述了自己的整个计划。   如果这是一盘棋的话,那么这盘棋就未免太过于宏大了。   在这盘棋中,几乎每一个人都是棋子,曾经的少年被迫沦为别人的棋子,做着自己不想要做的事情,却没有办法挣脱这个命运,但是现在,他终于可以将这盘大棋独立下到官子的阶段。   “只是没有想到,一切都会如同你所预料的发生。”颜玉感慨道。   “应该说我找到了一个正确的人。”方别平静说道。   这盘棋最难的大概就是在当初东瀛多如牛毛的大名中挑选出来一个最终的胜利者加以扶持。   但是方别偏偏在这一点上作弊了,因为刚巧他知道一个正确的答案,接下来所要做的只是将那个正确答案找出来就可以了。   而统一的东瀛则急需一场征服来发泄自己内部的压力,正如同历史上每一个统一的势力几乎都会急不可耐地向外宣泄自己的力量和愤怒一样,如果失败了,他们就会重新蜷缩起来,等待着下一场涅槃,但是如果成功了,那就将会不可避免地席卷整个世界。   “所以我们现在做的就是要将东瀛的战争潜力在这一战中彻底消耗掉,好让他们再乖乖地在小岛上继续和平地生活两百年?”颜玉看着方别说道:“你才是真正的魔鬼不是吗?”   “和平不是一件好事情吗?”方别看着颜玉反问道。   “当然是好事情了。”颜玉点了点头。   “所以目前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看着东瀛军队将高丽国先碾碎?”颜玉看着方别问道。   “差不多是这样的,不过在此之前我也还是需要先出去一趟。”方别静静说道。   “去哪里?”颜玉问道。   “汉城。”方别言简意赅地说道。   “所以说你真的打算去找高丽国王去警告他们即将遭受一场前所未有的入侵?”颜玉问道。   “不错,麦迪文就是我,我就是麦迪文。”方别点了点头说道。   他站起身来,将面前的茶水重新推还给了颜玉:“这杯茶还是请殿下自己喝吧,等到一切结束之后,我或许会请殿下喝酒呢。”   “当初我也想喝何萍的酒来着,但是她不让。”颜玉看着方别,轻轻说道。   “我怎么可能会是萍姐那样的人?”方别看着颜玉信誓旦旦地说道。   然后少年顿了顿:“如果萍姐坚持不让殿下喝的话,那么我就没有办法了。”   “懦夫!”颜玉抿着嘴轻轻说道。   “那可是萍姐啊!”方别看着颜玉笑着说道。   这样说着,他上前伸手摸了摸颜玉的头。   “等我回来。”   少年笑着说道。   颜玉伸手打落方别的手。   “滚!”   方别点了点头。   “遵命。”   少年走出了船舱。   只剩下颜玉看着面前已经没有热气的茶水,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船只,笑了笑。   然后叹息。   最后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果然凉了呢。” 第三章 小王子   方别独自一人背着包裹,在山间小路中静静前行。   虽然说现在半个高丽国已经处于兵荒马乱的状况,但是毫无疑问的一点就是,那些逃难的难民速度比方别赶路的速度要慢出许多。   就赶路这一点来说,少年确实占据了很大的优势。   “所以说这里就是汉城了?”方别望向远处已经浮现在眼帘的高耸城池。   与东瀛的那些城池不同,汉城远处望起来与神州的城池有更多的相似之处,但是就城墙的规模而论,大致与那古野城出于相同的层次,较之应天府肯定是差了许多,但是也算得上是坚城。   毕竟这里是高丽的王城。   不过并没有人回答方别的话,这趟旅途是少年一个人完成的,原本理论上会有商九歌的随行,但是很遗憾,等到船靠了岸,商九歌就上岸看风景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过去的一年里,商九歌还是勉为其难地学了一些东瀛话,毕竟有方别作为语言老师,并且如果真的一直语言不通是非常的不方便。   “总之那个家伙一定不会很开心吧。”方别静静自言自语道。   事实上,这次来到高丽方别这边也是倾巢出动,因为这次借兵出征,已经达成了方别的最终目的,在东瀛已经没有任何停留的意义,所以说包括何萍在内,东瀛四人组已经全部来到了这片大陆,没有了大海的阻隔,可以说单凭双脚就可以跑回去了。   不过对于商九歌而言,她确实不喜欢战争。   虽然说少女是一个很好战的人,但是并不是嗜杀之人。   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商九歌很愿意剑下留人的。   但是过去的这些日子里,商九歌见了更多毫无意义的杀戮。   对于交战的双方而言,绝大多数没有任何的仇怨,就好像那些武士自己所说的那样,各为其主,便上场厮杀,战场上分出生死,如果侥幸留下一条性命,战场下同样可以把酒言欢。   商九歌见的多了,大概能够理解这种行为,但是喜欢是永远都不会喜欢的。   正如同那天商九歌因为自己保护今川义元的承诺最后还是和方别刀剑相向,但是少女完全不喜欢这样的战斗,也永远不会喜欢这样的战斗。   不过方别的自言自语并没有人回答。   “没有人聊天确实很无聊的说。”方别望着天空继续说道。   既然没有人聊天,那么就只能够前行。   与东瀛国不同的一点就是,东瀛国几乎完全是只说东瀛语的国家,但是在高丽,神州的语言和文字在这里非常风行,是只有上流人士和达官贵族能够掌握的技能,就好像当初拿破仑战争的时候,那些欧陆各国为了对抗拿破仑而联合起来,但是军事会议上却不得不用法语交流一样的窘事一样,对于高丽这样的神州藩属而言,中原的文化与风土对他们有着难以想象的吸引力。   或者说汉城的存在本身,就是这样的意义与象征。   入城并没有什么过于复杂的盘查,甚至说汉城的大多数人都看不出战争迫近的惶恐与不安,方别看着周围不由越加叹息——这是一个几乎已经忘记了危难与恐惧的国家,所以说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之时,反应的迟钝甚至让人感觉到有那么一点荒诞和可笑。   正如同方别之前和颜玉曾经交谈的那样,那个时候方别对高丽国的评价被颜玉精准地称之为侮辱。   但是今天所看到的景象,却让方别有种自己已经抬高了对方许多的感觉。   虽然说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乱世大战的东瀛军队素质远远高于这高丽武备废弛的军队,只要进攻,就几乎能够第一时间阻截掉所有的求援和告急的队伍,但是另一方面,整个高丽王国的糜烂也让方别有一种微妙的荒诞感。   因为他正是从东瀛的占领区一路走过来的,一路走来,从战争留下的满目疮痍到奔波于路的难民再到继续向前逐渐的岁月静好,直到进入汉城的时候这里一派繁华忙碌的景象,全然不知大难临头兵戈将至。   “这样想想真的是讽刺啊。”方别只能自言自语,他抬头望了望这座城市最高的那片建筑,其实说起来比较尴尬,这个时代的高丽国王并没有自己的宫殿,国王与家眷所居住的住所,几乎可以称之为几间大瓦房。   不过相对于汉城的其他建筑,这些大瓦房还是比较好找的。   少年在汉城的街道中穿行,最终来到了那几间大瓦房的围墙之外,他窥见左右无人,便纵身一跃,轻轻松松地就越过了围墙,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丛郁郁葱葱的竹林。   虽然说之前揶揄高丽的王宫非常的简陋,但是这主要是建筑的规模与高度非常地丢人,毕竟如果参照物是燕京的宫城,那整个天下恐怕也没有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存在,就好像东瀛天皇的宫殿,同样也显得不是那么大气与恢弘。   不过方别很明显跳入的是高丽王宫的御花园,只见这里青树翠蔓,假山池沼应有尽有,竟然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风貌在里面。   方别在这御花园中走了几步,很快就听到了前方有清脆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过这次说的却是高丽语,方别只曾经向颜玉学过东瀛语,因为确实曾经想过向东瀛借力,算是有备而来,但是高丽语什么的,方别就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从心了。   在稚嫩的声音响起之后,随后就有大人的声音随之而来,充满着局促与慌乱,方别在竹林中探头一看,却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小男孩正指着池水中漂浮的一串念珠焦急说着些什么,而身边明显是佣人服色的人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只能够看着那串木质的念珠在池水中载沉载浮。   方别略一思索,便毫不犹豫地纵身而出,直接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跃入水面之上,真气运转之时,整个人登萍渡水地一路而来,到那串念珠附近之时,少年伸手一捞,就将那串黑色的念珠一把捞了起来,随即纵身一跃,就轻轻巧巧地来到了那个华服小孩的身边,伸手将念珠递给了他。   那个小孩几乎看呆了。   他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人可以这样几乎是游戏一般踏水而来,将他不小心落水的念珠这样轻易地捡了回来,脸上充满着又惊又喜的神情。   但是身边的佣人则一把搂住了这个小孩,惊恐地看着方别。   不同于更加天真烂漫的这个贵族小孩,他清楚地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并且也确定从来没有见过方别这样一个生面孔的存在。   而这样的存在出现在这里几乎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偷溜进来的。   至于为什么要偷溜进来,还需要想吗?   肯定是自己怀中的王子殿下。   但是随即小王子就在怀里挣扎起来,他并没有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或者说方别根本就没有流露出来任何的恶意。   对于他而言,更想拿到方别递到眼前的念珠。   “你们有谁会说神州话吗?”方别看着两个人静静说道:“我有非常要紧的事情要告诉国王陛下。”   那个佣人很明显是一脸懵逼的样子,但是小孩却看着方别:“你会说神州话?所以你是神州人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有很复杂的原因。”方别点了点头,果然,高丽的贵族都有神州文化的教育,所以会说神州话几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毕竟很多高丽贵族都有作诗的雅兴,如果不是精通神州的语言文字,又凭什么能够做出来那些五言七言的律诗?   “首先,我先把这个还给你。”   方别这样说着,伸手将念珠放在了对方的手中:“你是国王殿下的第几个儿子?”   方别轻轻问道。   佣人根本听不懂两个人的交谈,他只是越加惊恐,而小孩则开口用高丽话和佣人交谈了两句,但是并没有缓解对方的恐惧和焦虑,在听到了小孩的解释之后,他随即高声用高丽语叫喊了起来。   方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小孩则尝试阻止对方,但是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随即,对方的叫喊便有了反应,远处传来了刺耳的哨声,随即有一队着甲的士兵一路小跑着向方别这边跑了过来。   “所以说真的要闹一个大阵仗吗?”方别并没有挟持人质的打算,因为他此刻扮演的就是一个报信人的角色。   他不仅要扮演这个报信人,更需要随身保护高丽的王室在东瀛军队的追击下安然逃脱,并且将求援的消息传递到大周那边,只有这样,计划才能够顺利进行。   原本方别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太过于谨慎了。   现在看来,如果自己不帮忙的话,那群战争技能点已经点了大半的东瀛军队,真的能够轻松把高丽的王室给一锅端了,到了那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求援信,等到大周得到消息,就已经是木已成舟的局势了。   就在方别这样想的时候,这队卫兵的首领已经跑到了小王子和仆人身旁,开始询问情况,而同时,其他卫兵已经手持长剑将方别团团围住,只等待一声令下就将这个闯入者给当场擒拿,好好审讯一番。   不过很明显,小王子虽然地位比较高,但是年龄终究太小,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样子,所以说卫兵队长根本就没有过多考虑他的意见,只是用高丽语和佣人交谈着,脸色也越来越不善。   他突然回头,看向方别高声喊了一句。   虽然方别完全不懂高丽话,但是就这一句的话,少年还是能够猜出来意思的。   不外乎就是拿下,杀掉之类的言语。   总之此言一出,那些原本已经将方别团团围住的卫兵就不再客气了,他们纷纷持剑上前,抬手就向着方别的双腿双手招呼,虽然说没有命中要害的意思,但是肯定是要把方别行动暂时给废掉,好活捉起来。   方别只能叹了口气,伸出了一只手。   面对这些普通的卫兵,方别真的是连出剑的必要都没有。   当初的宁欢就足以凭借自己的武力一人灭一国,而可以说如今的高丽其真实国力未必有那些西域的小国更加强大。   至少说在这里是没有的。   方别只用一只手,两根手指,就轻松地捏住了向自己突刺而来的长剑,随即轻轻一抬,对方整个人就被方别给直接抬了起来,随即少年就将他当做一个大棍挥舞,只向着周围一甩,就看到一大圈士兵都被方别给砸倒在地,对方自然是将长剑脱手,但是剑锋依然在方别的手中。   方别也不嫌弃,就用手指夹着剑锋,继续把这柄长剑当做一根棍子,用长剑的剑柄轻松格挡了剩余士兵的刺击,然后轻轻捣了几下,就看到那些士兵也纷纷倒地呻吟不止。   而方别则转身看着卫兵队长,手中依然捏着那柄长剑的剑锋,笑了笑:“还有多少人,可以一起上。”   “我想打十个已经满足不了我了,我应该能够打一百个。”   卫兵队长当然听不懂方别的话,但是小王子听得懂。   他看着卫兵队长,用高丽话翻译给了对方听。   对方随即勃然大怒起来,但是又看着方别身边那些根本已经爬不起来的普通卫兵,那怒火瞬间又被重新扑灭。   他回头看向小王子,低声说了几句。   随即小王子看向方别:“金叔叔让我问你一下,你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金叔叔?”方别有点哑然失笑,然后淡淡道:“我说过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向国王陛下禀告,希望可以见上一见。”   小王子回头,向姓金的卫士队长再次翻译了过去,卫士队长有点错愕,随即开口说了一连串的话,方别想也知道是绝对不能答应的意思。   毕竟没有谁会让一个陌生的危险分子轻易地接近国王。   而方别则静静等待着小王子的转述。   没有想到小王子在听了金队长的一番话之后,转头看向方别:“我可以带你去见父王。”   “不过要先让父王同意。” 第四章 好爸爸   高丽的国王是一个看起来白白嫩嫩的男人,身材中等,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上下,没有穿很华丽的朝服。   他看着方别,缓慢开口问道:“你为什么非要见我?”   这位高丽国王用的是神州话,应该是之前小王子已经告知了方别所使用的语言。   方别轻轻抬起来了双手,他的双手上缠着铁链——这是面见这位高丽国王的必要条件:“请问这个什么时候能够去掉呢?”   “在你能够证明自己值得信任之后。”高丽国王望着方别说道:“有什么是必须见到我才能够说的情报?”   方别笑了笑:“好吧,国王殿下,您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比较紧急的情报?”   “比较紧急的情报?”高丽国王顿了一下:“最近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情报送到我这里。”   方别内心叹了口气——如果情报真的送过来,他还能够如此气定神闲地站在这里吗?   “那么南边有什么动静呢?”方别继续问道。   “南边能有什么动静?”高丽国王一脸惊讶:“我高丽国三面环海,只有北面与大陆相接,目前大周乃是我高丽之宗主国,断然不会有危险,而建州的女真虽然偶有犯边,但是兵力一直不多,边军足以应付。”   “所以敌人就不会从海上而来吗?”方别平静反问道。   “远渡重洋越国以鄙远,并不是明者所为。”高丽国王成竹在胸地说道:“大军跨海作战,补给难以运达,也容易形成孤军,所以大海是我国天然的屏障,也并没有布防的需要。”   结果你们就被人偷家了。   方别在心中吐槽道。   确实,没有经历过维京海盗的洗礼之人,对于来自海上的威胁从来都不够重视,并且虽然说倭寇也有一小部分在高丽沿岸活动,但是主要是因为高丽的发展是真的比较差,相比于神州东南的富庶,高丽沿岸的经济是相当落后,并没有多少油水可捞。   况且,如今各国基本上都对其他国家漠不关心,东瀛国独处海外,像是战乱平定重归统一这样的消息,恐怕就连大军入侵之后还会有很多人反应不过来。   所以方别想这位高丽国王既然如此地肯定,那么暗示肯定是没有什么用处了。   他只能看着对方,笑了笑:“那如果敌人真的是从海上而来呢?”   “我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东瀛国已经发动大军攻讨贵国,并且将会不日抵达此地。”   高丽国王一时间愣了愣,看着方别:“东瀛国?”   “据我所知,东瀛国长期战乱,无暇自顾,又怎么可能会统率大军来侵扰我国?”   “但如果这真的是事实呢?”方别望着对方。   “即使是事实,东瀛处于战乱,实力衰微,军队无论军备还是给养肯定不足,我军以逸待劳,肯定能够轻松击破,请少侠无虑。”高丽国王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方别感觉除了让他被狠狠打脸之后几乎就没有任何能够说服他的办法了。   “好吧。”少年只能够叹了口气。   有些时候就是很多人越菜,反而越是容易盲目自信。   “那么我只能告诉你,这次东瀛前来入侵的兵力会超过二十万。”方别静静说道。   二十万这个数字太大了一点,所以即使是自信如高丽国王,此时也不由后退了一步,然后自顾自地笑道:“自古用兵,都喜欢夸大其词,率军五万就敢号称八十万,东瀛国如何能够凑足二十万大军渡过辽阔的海洋。”   “陛下您必须意识到,高丽与东瀛所相隔的这片海洋,并没有你想想中的那样辽阔,事实上只需要五天的航程就可以到达,如果是顺风的话,甚至三天就可以了。”方别笑了笑说道。   等到方别提到这个细节,高丽国王才皱了皱眉头:“你知道的这么清楚,那么你又是什么人?你不是神州人吗?”   因为种种原因,神州人在高丽国的地位还是蛮高的。   “因为我之前就在东瀛,甚至说这一次还跟随着东瀛大军一起来到了贵国。”方别如实说道。   虽然说这就是事实,但是这样的事实其实并不容易被别人相信。   所以果然高丽国王半信半疑地望着方别:“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过来报信呢?”   “况且既然你和东瀛大军一起前来,为什么我这边完全没有得到消息,但是你却已经来到了汉城?”   你们没有得到消息还不是因为你们的情报实在太烂了,简直就是耻辱级别的。方别内心不停吐槽,但是此时他的任务就是要确保高丽王室能够顺利逃出汉城去向大周求救,所以方别只能够稍微忍耐一下。   “因为我跑的更快。”方别继续说着实话:“先前你已经听过了不是吗?我一个人就干掉了十个卫兵,就算现在我双手被铁链锁着,但是这对我来说并不比一根纤细的草茎更难对付。”   高丽国王吃了一惊:“怎么可能,就算是真正的武林高手,也没有办法挣脱铁链的束缚。”   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黑无。方别内心嘲讽着,不过看着高丽国王,方别还是微微一笑:“所以陛下您就看好了。”   方别这样说着,把双手举起来,然后当着高丽国王的面,用双手各夹住一根铁链,因为冶炼技术的缘故,这个时代的熟铁链里面杂质很多,韧性和塑形都大打折扣。   虽然说方别没有猛到能够直接将铁链扯断,但是真气传达之处,很快就找到了这截铁链的薄弱之处。   接下来就是真气灌注,用手指一捏一拉,只听得一声细微的脆响,一串铁链很快就像是断了的蛇一样,掉落在了地上。   而方别则侧头看着高丽国王的反应:“您看。”   高丽国王确实在看。   看得已经面如土色。   这种级别的神功,对于他来说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   当然他很快意识到,在他和方别这样近的距离,甚至说少年抬手就能置他于死地。   方别也很敏锐地觉察到了高丽国王的这层心态变化,事实上,这也是大多数武林高手被人所忌惮的原因,因为普通人和这样的高手相处,就如同和一只猛兽共处一室,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完全取决于这样的高手究竟心情如何,这样任人宰割的处境如果放在那些原本可以生杀予夺的大人物身上,就更让他们难以接受了。   “陛下不用担心,如果我想对大人不利的话,根本就不需要等待现在才动手。”方别望着对方:“就像陛下所知的那样,我是神州人,所以说高丽被东瀛所吞并,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的好处,反而是需要拼命制止的事情。”   “就好像现在我来到这里警告大人一样。”   如今方别再说这串话,说服力就真的强了很多。   “就算这样,我也不能够立刻相信你说的全部话,我会派人去东南方向探查,你是从哪里登陆的?”高丽国王补充了一句。   所以说这位国王陛下也不是真的蠢得不可救药。方别心中笑道,同时也毫不忌讳地告诉了对方自己登陆的位置。   “釜山。”   ……   ……   釜山是距离东瀛最近也是最合适的登陆地点之一,尤其是釜山与东瀛之间还有对马岛的存在,对马岛则是进攻高丽最好的中继点之一,稍有常识的人都不会放过这样的天然地理。   而釜山对于汉城来说唯一的问题则是——这里差不多也是整个高丽国距离汉城最远的地方,所以如果东瀛真的是主要从釜山登陆,那么消息传过来真的要很长的时间。   但是无论如何,至少方别是真的把东瀛将会前来袭击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了对方。   而此时,他正在和那个小王子坐在一起。   “所以你是从东瀛来的神州人对不对?”小王子这样轻声问他。   “你这样说也没错。”方别笑了笑看着对方:“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方别。”   方别从来不忌讳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   在此之前是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个平凡的名字。   而现在则是知道的如雷贯耳,就算不知道,也没有隐藏的必要。   “我叫李符。”李符老老实实说道。   “哪个符?”方别问道,每一个高丽的贵族都会有一个神州的名字,所以说可以确切到具体是某一个字。   “桃符的符。”李符说道:“就是那个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的桃符。”   方别不由叹了口气,这一点不得不说,那就是神州对于周边的文化影响力,确实非常的强大。   “对了。”李符接着说道:“我听说你告诉父王说,那些东瀛人要来打我们,是真的吗?”   “是真的。”方别点了点头说道。   “为什么他们要来打我们呢?”李符接着问道:“我们其实也并不富有,况且彼此之间也相隔着大海,就算把我们攻占下来,也不好治理吧。”   “那我们为什么要爬山呢?”方别看着李符问了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为什么要爬山?”李符侧头:“不知道。”   “因为山就在那里啊。”方别给出了李符的答案。   同样也是李符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东瀛要来打高丽呢?   因为高丽就在这里,就在距离东瀛最近的地方。   高丽可能没有什么错,也可能并不富裕,但是没办法,就是距离东瀛太近了,所以就来打了。   这真的是没有办法反驳的强宣称借口。   “哎。”李符叹了口气:“我听说东瀛的武士都很凶的,他们很厉害是吗?”   “他们厉不厉害我不太清楚。”方别看着李符说道。   因为反正无论他们厉不厉害,都没有方别厉害。   “但是他们是真的比你们厉害。”方别静静道。   “这样哦。”李符抿了抿嘴唇:“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   “如果他们有很多人,我们又打不过,又该怎么办呢?”   “要投降吗?或者逃跑,跑的话又要往哪里跑呢?”   对于还是个孩子的李符来说,敌国入侵真的是一件有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毕竟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世界本身就没有很大,况且又有多少王子在有生之年能够经历外敌入侵这样的事情呢?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并不是打不过就没有办法的。”方别看着李符静静说道:“比如现在,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你们有一个好爸爸。”   “好爸爸?”李符愣了愣。   他没有第一时间理解方别的意思。   而方别也不需要李符真的理解。   他只是继续看着李符静静说道:“你看,你之所以是个王子,是因为你有一个好爸爸,他是高丽的国王,所以你就是高丽的王子。”   “而高丽也是这样,高丽之所以是高丽,也同样因为高丽认了一个好爸爸,所以成了永不征讨之国,如果说东瀛来打你们,你们又打不过的话,你们同样可以向好爸爸求助,好爸爸肯定会帮你们的。”   李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着方别:“所以说你指的好爸爸是大周吗?”   “可是我们距离大周还是挺远的,大周回来帮我们吗?”   “会的,因为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真的被东瀛个吞并了。”   “所以,你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向大周求助,越快越好,越快,大周就会越快地派出援军。”   “如果慢了,可能高丽这个国家就不复存在了。”   方别望着李符笑了笑说道。   “既然你有这个办法,那么为什么不告诉父王知道呢?”李符继续问道。   确实,如此一个显而易见的事情,方别在之前向高丽国王报告的时候并没有丝毫的提及。   “因为如果一件事大家都知道,那么就完全没有告诉的必要了,这就好像是屋子里的大象,没有人能够忽略他的存在。”方别静静道:“对了,如果你们的通讯兵够快的话,现在可能已经碰得到前来报告的传令官了。”   “什么意思?”李符问道。   “我的意思是。”方别叹了口气:“那就是。”   “汉城,马上要迎来攻击了!” 第五章 撤离   汉城马上要迎来攻击。   方别望着李符带着些许的超然说道。   本质上作为一个小孩子,李符并没有办法完全理解方别的意思。   在他看来,自己的国家是如此的宁静,怎么可能会遭遇到这样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乃至于转瞬就要有亡国之灾。   所以李符一瞬间喃喃无法言语,而方别则轻轻摸着对方的头:“总之,我会保护你们的安全的。”   “保护?”李符歪头看着方别,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外面就传来了声音。   方别一瞬间站了起来:“看来已经来了。”   “什么已经来了?”李符问道。   少年下意识地以为是敌人已经来了。   “不要紧张。”方别看着李符。   “是报信的人来了。”   ……   ……   少年把高丽国的每一步反应都算的很死,确实,只要高丽国王向着釜山的方向派出侦查的队伍,那么,很快就能够得到已经迫在眉睫的敌军动向。   因为对于高丽而言,有一点是非常绝望的。   那就是这个国家非常的狭小,毫无战略纵深可言,一旦说敌人成功登陆,那么就有被对方一波捅穿的风险。   而现在,在高丽国王李松的带领下,方别和他一起来到了汉城的城墙之上。   此时远方尚且看不到敌人的踪迹,但是城墙上的每一个人都明白,敌人的攻击正在逼近。   “以陛下目前的情报,敌人会在什么时候兵临城下?”方别望着一脸紧张的李松说道。   李松此时已经没有之前和方别交谈时候的气定神闲和胸有成竹,因为他所得到的情报是非常模糊的。   敌人确实来了。   但是有多少,不知道。   在哪里,不知道。   有什么目的,也不知道。   他知道的只是东瀛的军队确实在釜山登陆了,并且登陆之后,一边大范围的攻占州府,占领土地,一方面也在积极向汉城推进,打算直接捣碎这个高丽的大脑。   可是所有人的情报都没有方别给他的那样清晰。   如果按照方别的情报,那么面临二十万大军的入侵,李松唯一能做的就是跑。   跑的越快越好。   甚至需要跨过那条大江,进入大周的国境才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   但越是这种时候,内心就越难做出抉择。   或者说,总会有那么一丝的侥幸心理。   比如说——方别说的是假的呢?   “我不知道。”李松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你说得对,东瀛确实来进攻了,这是过去几百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那么陛下打算怎么办呢?”方别问道。   “当然是誓死抵抗了。”李松毫不犹豫地说道:“汉城兵精粮足,足以在这里以逸待劳,狙击敌军。”   “陛下您真的这么想吗?”方别望着李松幽幽说道:“陛下既然从小都学儒家经典,习神州历史,那么陛下难道不闻两宋之事乎?”   “当初金人入侵,汴梁被围,大宋皇帝未能够及时离开,以至于被金人虏获北狩,从此身陷囹圄,牵羊请降,妻女尽受凌辱,终生不得返回故国。”   “反而是高宗皇帝闻讯而走,乘船于海上漂泊数月,最终得以身免,从而将建立南宋,使社稷不至于毁于一旦。”   李松听着方别的话,心中稍微有些挣扎。   高丽贵族大多仰慕神州文化,所以对其历史经典多有研习,而这位李松国王,更是被以儒家明君为目标培养出来的国王,不仅四书五经精通,资治通鉴之类的史书同样有所研习,他自然知道两宋故事,也明白方别在暗示他,如果据城坚守,那么后果恐怕会非常危险。当然,据城坚守还有投降一路可选,但是无论如何,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高丽这些兵勇身上,即使是李松,也明白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就算再怎么嘴硬,如果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是再也不能泰然处之的事情。   “那你说该怎么办?”李松看向方别说道。   无论如何,方别一路赶来,提醒他东瀛入侵的情报,就这一点而言,就是天大的功劳,况且方别已经展示了他的无双武艺,李松之所以对于方别如此重视,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暂时没有制衡方别的手段,像方别这种顶尖的高手,如果站在自己这边,和站在对面的区别何止道里计。   最简单来说,如果方别是东瀛那边的奸细,那么此时将李松杀掉,汉城顿时群龙无首,面对东瀛大军,几乎是一触即溃的局面。   既然这样的话,姑且就可以暂时相信方别,这样的话,至少自己的安全能有更多的保障。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方别毫不犹豫地说出来了自己的建议。   其实无论是什么时候,投降派都能够占据很大的市场,不过只是在于什么时候投降派才能够将自己的想法勇敢地说出来,毕竟投降永远是要低人一等决策。   而方别作为外人,则可以很没有心理负担地提出这样的建议。   “走吗?”李松看着方别:“高丽小国耳,要怎么走?又要往哪里走?”   “有小国自然就有大国,唇寒齿亡,大周不会看高丽受东瀛如此侵扰而袖手旁观,更何况东瀛狼子野心,此番目的颇大,更是不能够冷眼相待。”方别胸有成竹地对李松说出来了这个其实李松自己也心知肚明的提议。   “陛下只要一路向北,并且派出使臣向大周求援,只要大周得知并且核实情况,那么很快就会有天兵前来,荡清东瀛之敌,让陛下还于旧都,不在话下。”   李松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是很少有人愿意这样子求援的。   “不知道能不能缓一缓。”李松看着方别说道。   “怎么一个缓一缓?”方别笑着问道。   “那就是我先离开汉城,并且派出使臣,但是只是提及东瀛侵略的情况,而不提求援之事,倘若东瀛军队攻汉城攻之不下,又倘若东瀛之敌并没有少侠所说的那么多,那么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李松沉吟说道。   不管怎么说,求援总归是很丢人的事情。   倘若生死攸关,这个援一定要求,但是如果刀还没架在脖子上,那么一切都还是可以缓一缓的。   “可以。”方别点了点头。   这也是人之常情,方别其实也没有那么急。   只要李松愿意先离开汉城,而不是呆在这里让那些东瀛军队给一锅端了,那么一切都还有机会。   “陛下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我丑话说在前头,东瀛大军说不准明天就能够到汉城周边,毕竟高丽是真的有点小。”方别望着李松说道。   当然,东瀛的行军速度方别是知道的,正确来说,对方先锋部队将会在三天后抵达汉城城下,正式攻城大概在五天后,但是汉城能够守多久,那就是真的一个未知数。   方别唯一知道的就是,汉城绝对守不了很久。   简单来说,就是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三日后怎样?”李松带着一点讨价还价的意思说道。   “金银细软收拾一下用不了多久的,这是战争,不是狩猎,陛下。”方别冷清说道:“陛下至少也应该立刻离开汉城,保护好自身的安危。”   李松迟疑片刻,看了看城下的风景。   然后叹了口气:“好吧。”   ……   ……   就像方别所说的,国王逃难,如果只带金银细软那还是很快的,带够足以保护好自身安全的禁卫军就可以走了。   但是倘若要带走汉城中的所有财宝,那就是一个迁都式的搬迁了,恐怕没有一两个月是搬不完的。   而此时,方别已经在离开汉城的马车上了。   这是一个不过数百人的队伍,除了包括李符在内的高丽王室和部分官员之外,这支队伍的大多数组成都是汉城中的精锐部队以及保护李松安全的近卫军,他们的暂时目的地是前往让平,让平在汉城之北,同样是高丽的大城,在这里等候汉城之战的消息,倘若汉城之战赢了,那么自然就可以快速地还于旧都,如果汉城输了,东瀛的军队继续向被推进,那么让平城肯定也守不住的,可能就要真的跑到大周的边境请求庇护了。   这算得上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不过在马车上的方别同样没有闲着,他在颠簸的马车上手握毛笔,静静写完了一封书信,然后熟练地装进了铜管之中,随即闭上了眼睛,在马车上进入了清浅的梦乡之中。   而随着夜里一只白鸽的振翅起飞,很快,身在釜山的颜玉便收到了方别的报告。   “你弟弟寄来的信。”颜玉笑着招呼着何萍:“要不要一起看?”   “好啊。”何萍点了点头。   其实这些天里,何萍差不多没有什么动作,除了在东瀛因为方别暂时失忆而被迫扛起大局之外,最近的老板娘一直在修养。   毕竟无论如何,何萍的病始终还是一个没有解决的心腹之患。   颜玉便在何萍面前拿出铜管,拿出其中的书信,展开念了起来:“见信安好。”   “我现在已经在高丽国王离开汉城的车队中,就像之前预计的那样,我成功取得了高丽王室的信任,并且已经推动他们尽快离开汉城,以免被东瀛保卫俘获,否则的话,一切的谋划将会前功尽弃。”   “接下来,东瀛便可以全力攻城,只有攻破汉城,才能够促进高丽王室的求援。”   “你们也可以及早动身,跟随东瀛大军移动,到时候或许可以在汉城见面。”   “顺便代我向萍姐问好。”   “方别。”   颜玉很轻松地就念完了这封简短的书信,然后看向何萍:“你看,居然就这么短,竟然还有功夫向你问好,你弟弟真的是资深姐控啊。”   “因为铜管能装的信的长度本来就很短。”何萍淡淡说道:“还有,只是弟弟罢了。”   “只是弟弟吗?”颜玉一脸不相信地看着何萍:“他明明不过是你捡来的小孩罢了,你俩那样的互相关心照顾,所以真的没有日久生情吗?”   因为彼此相处的时间都很久了,颜玉此时的蜂后滤镜也已经很淡了,所以说颜玉也可以毫无忌惮地开这样的玩笑。   “只是弟弟。”何萍看着颜玉重复了一遍。   “殿下你该知道的,我并没有什么亲人。”何萍望着颜玉平静说道,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如今何萍也已经终于正式过了三十岁的生日,哪怕说看起来依旧像是二十出头的女子,但其实年纪已经真的不算年轻了。   “所以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这样的人能够有什么可以互相依靠取暖的存在。”   “但是那天我从洪水中将这个孩子救出来的时候,哪怕知道这大概是我一生中做出来的最错误的选择,但是我还是做了。”   “很幸运的是,这也是我一生中做的为数不多的决定中最重要的一个。”   “我获得了一个可以信赖与依靠的亲人。”   “方别是我的弟弟。”何萍看着颜玉,继续补充说道:“他也仅仅是我的弟弟。”   “这就够了。”   “这样我就非常满足了。”   “好吧。”颜玉叹了口气:“对于你们这种人,我是搞不懂的。”   “那么我姑且问一句。”   “倘若说一切结束之后,你们会去哪里?”   “一切结束?”何萍看着颜玉:“一切会结束吗?”   “说不定会结束呢?做人总是要有一些梦想不是吗?”颜玉笑了笑:“方别告诉我,如果一切结束的话,他想去找个地方再开一个客栈,就像你们当初做的那样。”   “现在仔细想来,其实当时大概就是一种告别与离开吧,只是很遗憾,蜂巢最终还是把你们重新拉回了漩涡之中。”   “如果有一天,你们可以彻底地摆脱蜂巢的束缚,是不是还是会找个地方,安静地住下来,再也不问这些江湖世事。”   何萍微妙地侧了侧头:“方别是这样说的吗?”   “其实对我来说。”   “只要在他的身边,我就很满意了。”   颜玉叹了口气,看向她:“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小媳妇的发言啊。”   “我姑且问一句。”少女看着她。   “我想做老板娘可以吗?”   何萍轻轻抿住了嘴唇,然后笑了笑:“你去问方别比较好?”   “就是方别不同意我才来问你的!”颜玉大声说道。   “殿下,不应该和我们在一起。”何萍看着颜玉,轻轻说道。 第六章 求援   听着何萍的这番言语,颜玉不由后退了一步,然后看着远方笑了笑。   “是啊,我还是有自己应该在的地方。”   “即使你们能够抛下一切,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但是我却做不到呢。”   何萍静静望着颜玉:“殿下,我们已经走到了现在的这一步,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是啊,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颜玉点了点头:“这是当初我与他立誓的时候就该知道的事情了。”   “那么就准备出发吧。”何萍站了起来。   颜玉静静站了起来:“准备出发吧。”   “希望接下来,可以在汉城相见。”   ……   ……   汉城的陷落几乎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或许唯独不在李松的预料之中,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在汉城留下了两万的守军,并且粮草充足,就算说不能够坚守个一年半载,但是最起码一个月还是没有问题的吧。   但是最终,汉城守军给他留下的答案是三天。   在东瀛军队正式集结之后,第一天汉城的守军还敢出城尝试与东瀛军队进行较量,但是随即便被打出来了一大波溃败,几乎丧失了胆气的汉城守军开始彻底地闭门不出,却发现东瀛军队开始慢慢地从营阵之中推出来了铁炮。   这个时代的铁炮并没有后世力拔山兮气盖世,大炮开兮轰他娘的气概,虽然说红夷大炮已经开始在战船上装备了,但是那种铁炮运输不便,所以说东瀛军队送上岸的还是小号的铁炮,并没有能力直接轰开城墙,但是即使这样,也足够对汉城的守军造成降维打击。   并且那些铁炮就算轰不开城墙,但是经过了长时间战争洗礼的东瀛军队,用这些铁炮通过曲射直接杀伤城墙上的守军以及攻击汉城内部,依旧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在无法出城迎敌,持续守城又要接连遭受炮火打击的双重压力下,最终,汉城守军最终还是干净利落地宣布了投降。   毕竟连国王都已经跑掉了,那么自己坚守下去还有什么用处呢?   而另一方面,刚刚抵达让平的李松,也很快得到了汉城三天陷落的消息。   在愤怒的同时,李松一瞬间也感受到了后怕。   他已经从战报中得知了那黑压压地几乎将整个汉城团团围住的东瀛军团总数可能不下五万。   五万的数目虽然要比方别之前危言耸听的二十万要少上不少,但是考虑到如果这只是先锋进攻汉城的数目,这五万又变得非常可怕了。   整个高丽的军队真的就是面对东瀛的军队一触即溃,几乎形不成有力的抵抗,虽然说也有手下汇报说在南边有些地方已经及时兴起了义军来抵抗这些来犯的东瀛军队,他们的战斗力较之高丽军队竟然还是稍强的,但是怎奈数量实在太少了。   “听说陛下已经得到消息了?”正在李松感到无尽惶恐与愤怒的时候,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李松回过头来,发现站在身后的竟然是方别。   这个武功奇高的少年神出鬼没的,如今李松已经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离开了汉城,此时就已经将方别视作如同救命稻草一般了。   “什么消息?”李松反口说道。   此时他下意识地,还是不想将这个消息告诉方别。   方别叹了口气:“让平城中已经来了汉城的溃军,他们手脚比划着,将那些东瀛军吹成了青面獠牙无恶不作的怪物,恨不得说他们口能喷火,跺脚飞天,毕竟自己丢了汉城,总不能说自己无能吧,总得敌人威猛无比才能够让自己保留几分颜面。”   李松看方别一口就说了出来,不由望向少年:“所以说,你说该怎么办吧。”   “我没有想到,我李松一生勤政为民,到头来居然是一个亡国之君。”   在得知汉城如此之快地沦陷之后,李松原本的热血瞬间已经化作了一腔心灰意冷的死灰。   汉城之坚尚且只能抵抗三天,让平城与汉城不过有三五天的路程,等到东瀛军队大军前来,让平城又能守几天?   弃了让平,接下来就只能跑到大周边境,再往后就只能内附,自己这高丽国王,前脚还是一代贤王,转眼之间就成了亡国之君,这样的落差,让李松如何能够接受。   “陛下。”方别平淡看着李松说道:“之前不是说好的吗?”   “如果高丽能够自行守国卫民,那么当然万事无忧。”   “但是倘若高丽做不到,就只能外请强援,共赴国难。”   “强援?”李松喃喃说道。   “是的,强援。”方别看着李松:“东瀛国再如何强大,比之大周又如何?”   “但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如果真的大周军队东征而来,且不说我高丽国小民弱,难以供应大军的粮秣物资,就算供应的起来,等到东瀛国被击退,恐怕大周也会顺水推舟,将高丽彻底吞并,到了那个时候,我一样不也是亡国之君?”李松沉声说道。   之所以迟迟不想向大周求援,其实说白了,就是这样的顾虑。   方别看着李松:“我知道您自幼饱读诗书,儒家经典倒背如流,不过南华经您看过吗?”   李松点了点头:“只要是神州先代圣贤所著书立传的经典,我都略有涉及。”   “那不就完了吗?”方别看着李松:“南华经中一篇叫做《惠子相梁》的故事。”   “故事里讲到,惠子做了梁国的相国,他有个好朋友庄子想要去拜访他,但是有人告诉惠子说,庄子要比你更加贤能,他来到梁国,恐怕是想要将你取而代之。”   “于是惠子听了很害怕,就到处找庄子想要将他提前抓起来。”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庄子非但没有跑,反而跑过去来见惠子,并且告诉他说,南方有鸟,其名鹓鶵。”   “其发于南海,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但是这个时候,有一只猫头鹰找到了一只死老鼠,正准备享用的时候,突然看到这样一只鹓鶵在自己的身边飞过。”   “于是猫头鹰就很害怕,望着鹓鶵恐吓道:吓!”   “所以说,庄子望着惠子说道:你是打算用你的梁国来吓我吗?”   方别静静向李松讲了这个他或许看过,但是已经忘掉了的故事。   李松一时间有些沉默不语。   他当然明白方别是什么意思。   他所念念不忘不肯割舍的高丽国,或许在大周看来,就像是一只毫不感兴趣的腐鼠一样。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不想冒险,让大周来到这只腐鼠的面前,哪怕说东边已经来了又一只鸟,打算和他抢夺这只腐鼠。   “高丽乃是大周的世代不征之国,当初唐朝之灭高句丽,也没有真的将其吞并,而是任其新罗百济继承其地盘,继续在此繁衍生息,再如今已经近千年了。”方别看着李松劝告道:“大周太祖建国之初,追亡逐北,兵锋之盛荡清寰宇,但是最终也没有动过高丽国的念头,如今高丽国大难临头,危在旦夕,反而担心大周有取而代之之心,未免太过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松逐渐有些被方别给说服了,他看着对方:“所以说……”   “所以说,在下愿意为大王请命。”方别看着李松说道:“我知道大王之前已经派出了告急的使团。”   “但是只有告急是远远不够的。”   “如果大王愿意修书一封以为求援,我愿意星月兼程,为大王送上大周之燕京。”   “及早带来天兵。”   “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李松看着方别半晌,最终无奈地低下了头。   “诺。”   ……   ……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所以很快,李松就写好了一封言辞恳切卑微的求救信交给了方别,当然,也不是真的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面,同样的书信被誊写了五封,交给了不同的使团分头行动,这样的话,即使一路被从中截获,其他人依旧可以带着求救书信赶往大周,向大周朝廷发出求救。   对于李松的这点小心思,方别是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是希望李松向大周求救的,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地跑到汉城去让李松赶紧跑,别真的被抓了起来。   就像之前方别与颜玉密议的那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就是让东瀛军势如破竹地攻破高丽的首都汉城,只有这样,才有向大周求援的紧迫性。   而目前这一阶段已经结束,而方别也成功拿到了李松的求援信,接下来只要将信送到燕京,方别的工作也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因为即使是那位陛下,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高丽沦陷,被东瀛攻破占领的这样一个局面。   所以接下来,大周只能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倾尽所有地支援高丽,派出大军来与东瀛的远征军正面对抗。   而这之中又有一个巨大的陷阱,那就是高丽目前的基层统治已经濒临崩溃,随着东瀛军队的来袭,李松已经失去了对全国的控制权,到时候大周军队到来,不仅李松没有办法通过高丽国对大周军队进行补给,反而李松自己都需要仰仗大周皇帝的赏赐,才能够给自己手下的那些文武百官发放俸禄,以及赏赐群臣。   所以说,这次的高丽之战一旦开打,大周不仅要正面应对东瀛的这二十万大军,连大军需要的粮草都要从全国各地筹备运输,这样的消耗甚至要比之前预计的平定汪直之乱要大上数倍。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好处的话,那么好处就是之前汪直之乱,战乱之地是在东南地区,这里是大周的鱼米之乡,也是税赋重地,如果说这些地方遭到了战争的破坏,那么大周就会毫无疑问地元气大伤。   但是现在如果是越国以鄙远的话,虽然说运输消耗会大上很多,但是倘若采用海运的话,或许还有意想不到的好处,最重要的是在别的国家打仗,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土地被战乱荼毒,这也是一个天大的好处。   总之,一切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方别告别李松,然后就踏上了慢慢的回国路,从高丽前往大周,倒是有海路和陆路两个路线,因为如果走陆路的话,差不多要绕很大一个圈,而海路则可以一路直达平津港,进而直抵燕京,将求援信正面交到礼部的手里面,就算是一切大功告成。   不过海上又有漂没的风险,这种漂没真的就是一种玄学,为什么大周早年最终放弃了海运,而选择漕运向燕京等北方城市补给粮食,就是因为海运的漂没是一个巨大的坑,负责运输的官员只要大笔一划,就可以轻松地将一艘艘的物资中饱私囊,毕竟只要报一个漂没,没有人能向大海去讨要这些物资的。   所以说原本李松的这五路求援使,都是走陆路的。   而方别却在离开平壤之后,坐上了一艘渔船。   这艘渔船也是早就安置好的,有最好的水手和最快的船。   他们并不为了捕鱼,而是一路带着方别向着西方航行,只用了三天的功夫,便在风向的帮助下,横渡海湾,最终来到了平津港中。   看着平津港那些熟悉的建筑,方别不仅有些感慨万分。   是的,兜兜转转,最终还是重新回到了这个国度,不过这次回来之后,可能一切都将是物是人非了。   随即少年告别了渔船,独自向着燕京城继续赶路。   几年前,他与何萍一辆马车在风雪中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直抵洛城在那里开了霄魂客栈。   而现在,他独自一人归来,只带着一封能够决定一国命运的书信。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进了这燕京城之中。   礼部衙门之外,便有隆隆的鼓声响了起来。   “这里不是告状的地方,你鸣冤找错了地方。”   “我找的就是这里。”少年抬起头,笑了笑。   “我从高丽国而来,我手中,有高丽国王李松的求救文书。” 第七章 有请   “我手里有高丽国王的求救文书。”方别看着从衙门中走出的衙役平静说道。   “你在开什么玩笑!”衙役望着眼前这个大言不惭的少年:“倘若有外国使团入京,应该提前一个月就通知地方官员上书朝廷,朝廷再筹备迎接。”   “哪有什么孤身一人来到礼部衙门之外击鼓的道理。”   “因为事情紧急。”方别平淡说道,他现在真的身怀李松的亲笔信,所以就丝毫不慌。   “那你把文书交给我就可以了,我自然会帮你交上去。”衙役兴致缺缺地说道,并且向着方别伸出了手。   而方别则摇了摇头:“抱歉,不能交给你,这是高丽国王陛下的亲笔求救信,至少也要交在尚书大人的手中。”   尚书便是礼部尚书。   “尚书大人也是你能见的?”衙役一脸嘲笑地望着方别:“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是自己赶紧滚蛋,省的我动手,要么就是把你所谓的国王文书交出来。”   “不好意思,我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对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说不。”方别微笑着说道,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只向对方的胸口轻轻一点,对方便如同木头人一样向后倒了下去,只有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倒下去。   因为方别顺手又把他给捞了起来,一边捞起来,一边将他转身就背在了背上。   反正之前这位衙役已经把大门给打开了,所以少年也就干脆背着对方继续大踏步进门。   不过很明显,礼部衙门的守门衙役肯定不止一个,他们眼看着方别背着先前出来的衙役往门里进,肯定已经个个都不干了,一边叫嚷着一边向着方别冲了过来,不过礼部守门的衙役其武功也就是那样稀松平常,方别又不是闯得六扇门。   就算退一步,真的闯得是六扇门,能够把现在的方别拦下的人也没有多少。   少年真的是一路如同刷副本一样横扫千军,势如破竹,因为之所以江湖和朝堂泾渭分明,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事实上绝大多数的江湖人虽然不屑与朝廷同流合污,但是却几乎不会主动去招惹朝廷。   像是之前商九歌那样大闹县衙已经是非常出格的事情了,而何萍敢于刺杀户部侍郎更是翻了天的大事。   而现在,方别则正在仰仗武艺横闯礼部衙门,这样的事情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那么朝廷的颜面真的是荡然无存了。   不过——少年目前就是出于那种被偏爱的就有恃无恐的状态,方别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后果,所以既然有大闹一场的资格,索性就大闹一场好了。   毕竟少年只依靠一双肉掌,外加背上还背了衙役,依然能够如入无人之境,不多时,就闯入了礼部的大堂之中。   不过礼部大堂并不是日常办公所用的,根本就是空无一人,方别只是站在原地欣赏了片刻礼部的大堂,随即就继续向着礼部的深处走去,反正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礼部尚书自然就在礼部之中。   就算没有尚书,有个侍郎也可以。   自己只要怀中的文书千真万确,那么就是无敌的免死金牌。   并且如果顺利的话——自己甚至能够见到那位陛下。   这是真正的意外之喜了。   毕竟虽然已经在背后揶揄了那位陛下千百次,但是方别也是真的没有机会面见过这位圣人。   圣人之面,哪里是想见就能见的。   “你还要再闯多久?方别!”正在这个时候,头上突然出来一声威严的呐喊。   方别抬起头来,正看到围墙之上站着一个红袍大汉,望着方别沉声喝道。   “您怎么来得这么快?”方别叹了口气:“难道说礼部和六扇门离的很近吗?”   “其实六部和六扇门的衙门都离的很近你知道吗?”郭聚峡居高临下:“我听说你断了秦的一条手臂,然后就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了,没有人知道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转眼就跑到礼部来大闹了?”   这样说着,郭聚峡顿了顿:“我看到了,你只是简单地点了他们的穴,并没有下杀手,但是无论如何,擅闯朝廷要地,同样是重罪。”   “擅闯朝廷要地当然是重罪,但是如果情有可原呢?”方别望着郭聚峡,并没有再有动作。   他此时手中无剑,背上还有个人,面对郭聚峡这样的天下有数的高手,想要战胜还是很有难度的。   况且他这次来燕京也不是为了找郭聚峡的麻烦而来,毕竟他有真正的正事。   “情有可原?”郭聚峡笑了笑:“你一个江湖人,还是蜂巢的刺客,如果不是你武功够高,我现在就应该把你擒下来发落。”   “看来武功够高也是有好处的啊,至少有豁免权。”方别笑着:“我且问你,郭大人,倘若我身上有一国之主向大周告急的文书,却被阻拦不能够进入礼部,那么我有没有理由进来找找人?”   郭聚峡看着方别:“凭你的本事,还有进不去的地方?”   凭方别的本事,当然就算是真的进皇宫都有可能如履平地,但是此时的大内和平常的大内还是有区别的。   平常时候的大内,就算是大内高手如云,但是真正有本事的高手并不会真的为皇室所用。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皇帝本人可能就是天下最高的高手,之所以是可能,是因为几乎没有人见过这位陛下的出手。   而除了皇帝陛下之外,包括东厂太监袁崇,锦衣卫指挥使薛平这些,都几乎是天下有数的顶级高手,更有蜂巢为这位陛下保驾护航,如虎添翼,导致如今大内的难度级别要比平常强出来了太多。   “理论上现在是不多了。”方别望着郭聚峡笑了笑:“但是平常的时候,来这些地方都要偷偷摸摸的。”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够堂而皇之进来的理由,怎么不能够好好利用?”   “你说的也是。”郭聚峡倒是很能够理解方别这种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的感觉。“那么信呢?交给我吧。”   “我是六扇门的总捕头,论品级是正三品的大员,论特权我有进宫面圣的权力。”郭聚峡依旧站在围墙之上和方别交谈,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把那封文书交给我。”   “所以说郭大人丝毫没有感觉我在说谎吗?”方别笑道。   “你没有这个必要。”郭聚峡看着方别:“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一个国王的求救文书,但是凭你的本事,你能够做出来什么事情我都不怀疑。”   “那真要感谢郭大人的信任了。”方别微笑道:“其实主要是进来的时候,我身上的这位大叔不想让我进来,并且也不信我有什么劳什子的求救文书,我为了向他证明我的正确,只好带着他闯进来了。”   方别指了指身上的衙役大叔,然后将他放了下来:“不过好像礼部尚书确实不会出来了。”   “废话。”郭聚峡笑骂道:“他又不是武林高手,你这样一路切瓜斩菜地冲进来,他敢和你见面就怪了。”   “所以说我只能将书信交给你了?”方别看着郭聚峡道。   “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我可以带你找到礼部尚书,虽然要花一点功夫。”其实郭聚峡的思维就是能够非常理解方别这种江湖人,因为郭聚峡平常打交道最多的就是江湖人,也是一路从六扇门基层升上来的捕头。   “没那个必要了,只要向大叔证明一下就好了。”方别点了点头,将身后的衙役大叔给放了下来,顺手解开了他的穴道。   事实上衙役大叔已经吓傻了。   他没有看过方别这样的猛人。   背上背了一个人手中也没有武器,却能够横闯礼部衙门如入无人之境,这简直比那些说书中的猛将还要威猛。   顺便括号一下——事实上方别还真比那些关张马黄更加勇猛,单纯论武力值的话。   方别一把他放下来,他就瞬间瘫软在地上,看着方别从怀中取出一个被黄油纸包好的信封,然后凌空飞给了郭聚峡。   郭聚峡轻松接住,并没有打开看。   “你想让我把这封信交给谁?”郭聚峡问道。   “随便谁都可以,如果是圣人那就最好不过了。”方别微笑说道:“当然我很想跟你一起去见圣人,不过我这个危险人物圣人恐怕不怎么愿意见。”   “当然,千万不要把这封信给销毁或者弄丢了,同样的文书有五封,都在来这里的路上,不过我走的是水路,所以是最快的。”   “倘若郭大人您不小心把这封信给弄没了,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方别说出这句威胁的时候已经平平淡淡。   但是郭聚峡能够感受到少年口中真实的杀意。   因为方别已经有过对战诸多强者的记录,所以郭聚峡丝毫不怀疑,方别在偷袭的情况下,真的有杀自己的能力。   甚至说不用费太多的功夫。   不过郭聚峡丝毫不放在心上。   “倘若以我的能力,还让这封信丢了的话,那么就不用方别你自己动手,我亲手把自己头拧了让我儿子把投送给少侠谢罪,您看如何?”郭聚峡点头说道:“既然你想要将这封信直接送给陛下的话,那么我现在就能够进宫,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陛下听,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陛下,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陛下是天底下少有的聪明人,没有人能够瞒得过他的耳目。”   “你之前擅闯礼部的罪责,也由陛下最终定夺好了。”   “和郭大人说话真是开心。”方别叹了口气:“如果全天下都是郭大人就好了。”   “如果全天下都是我的话,那么这个天下肯定就乱套了。”郭聚峡笑了笑:“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方别看着郭聚峡:“我这次来燕京,只为送信而来。”   “那你还真是揽了一个好差事啊。”郭聚峡看着方别笑道:“如果可以,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皇宫?”   “说不定转眼你就能够见到陛下。”   “那就却之不恭了。”方别当即说道。   面对郭聚峡这样的邀请,方别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那走吧。”郭聚峡凭空一跃,就从围墙之上跳下,而方别则同样健步起跳,跟着郭聚峡的身后两个人迅速向着皇宫飞驰而去。   ……   ……   当然,到了宫门就有些区别对待了,郭聚峡报过了身份验过凭证之后,很快就被放行,但是方别这次就没有想过强行闯宫了,一来是没有必要,二来是真的非常危险。   皇宫和礼部衙门的防守等级,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这不用脑子就可以想到。   况且方别对于皇宫的防卫还算是心里有底的。   少年就等候在宫墙之外,心底里盘算着郭聚峡走过皇宫的那些走廊与广场,一点点接近那位陛下所居住的大殿,然后通传之后再进入大殿,将之前的那封文书给送到皇帝的手中,而等到皇帝看完书信,肯定会问郭聚峡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   郭聚峡这番解释恐怕还要花费一些时间。   接下来就要看那位陛下自己的决断了。   自己作为送信人,对于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自然是被那位陛下召见,得以亲自面圣。   老实说,那位陛下知道自己的危险性,愿不愿意见自己,这真的是一个未知数。   如果方别是那位陛下的话,他肯定是铁定不会召见自己。   但是方别不是那位陛下,那么一切都是一个未知数了。   正在方别心中盘算着时间的时候,他头顶上突然又传来了声音。   一个冰冷淡漠的声音。   “你就是方别?”   方别抬头,看到了一个面色惨白阴冷的黑衣人正站在宫墙之上看着自己,他没有一丝的表情,看着你自己就像是在看着一具尸体。   “我就是啊。”方别点头说道。   下一刹那,对方抽刀居高临下向着方别砍了下来。   刀是绣春刀。   方别后退一步,手抬了起来。   手中的剑格挡了对方的刀。   在方别面前,那个阴冷的黑衣人继续说道。   “陛下有请。” 第八章 面圣   方别看着眼前的男人。   准确来说,他大概还是一个男孩。   再准确一点,他的年龄应该和自己差不多。   但是他的刀却很快。   快到方别接下这一刀都没有这么轻松。   以及——他向着方别砍下这一刀没有丝毫的犹豫。   哪怕说方别随即就会在这一刀下死去,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似乎杀人真的不比碾死一只蚂蚁更困难。   他说陛下有请。   方别看着对方,淡淡开口:“如果你把我砍死了,那么陛下就请不到了。”   “如果你是方别的话,这一刀就砍不死你。”对面这个男孩冷淡说道:“如果你不是方别的话,砍死也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说你的逻辑推理能力还是蛮强的,要不你跟我混吧。”方别看着对方笑着说道。   “对了,你是锦衣卫对吧,那么薛平你认识吗?我认识薛平他闺女,和我关系好得不得了。”   少年认真地和对方套着近乎,并且这并不是空穴来风的套近乎。   锦衣卫之前由薛平一手掌控,他几乎就是锦衣卫的天,如今薛平死去不过两年的时间,这名锦衣卫的少年肯定是秘密武器这个级别的,虽然说如今他肯定只听从于皇帝一个人,但是之前,他一定也是薛平的手下。   “薛平是叛逆。”少年望着方别,冷清说道:“叛逆之女本应处死,但陛下宅心仁厚,念在叛逆劳苦功高,才饶去他女儿一命,但是没有想到,陛下的一念之仁,却最终后患无穷。”   “好吧,好吧。”方别眼看着对方油盐不进,只能叹了口气:“在下蜂巢方别,敢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你可以叫我三号。”三号看着方别冷清说道:“我再重复一边,陛下有请,如果你不打算来,或者说不打算走,那么便只有刀剑来说话。”   “你知不知道你其实很帅啊。”方别看着对方:“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不知道,但是值得一提的是,现在的你并不是我的对手你知道吗?”   方别平静说道。   他和对方算得上是相似的少年。   只是最终却早已经分道扬镳。   这些强大的少年可能是蜂巢搜集到的精锐,然后交给了薛平来掌握,然后被训练成最精锐的死士来保卫大内的安全,他们才是锦衣卫的最强武力。   原本他们可能也是薛平手中的杀手锏,但是最终这些杀手锏却还是回到了那位陛下的手中。   所以说——如果玩脑子的话,可能这个天下还没有人能够玩过那位陛下。   “我知道。”三号看着方别:“但是这里并不止我一个人。”   他只是站在明处的那个人,既然有三号,那么肯定有一号和二号,而三号的后面,肯定还有四号和五号。   至于一共排了多少号,这就不是方别能够知道的,整个世界恐怕只有死去的薛平和活着的陛下知道。   “好吧好吧。”方别微笑着看着对方:“我也很想去见见那位陛下,只能说这次终于可以得偿心愿了。”   “那就跟着我。”三号转身:“你必须紧跟在我三丈之内,如果脱离三丈,那么就格杀勿论。”   “那如果你跑的比我快,那我不是死定了?”方别还有闲心说道。   “那么只能说明你不是方别。”对方真的是又冷又酷到了极点。   这样说着,三号已经转身跃上了围墙。   方别也随即跟在了他的身后。   还好,可能是方别的话起了作用,三号的速度并不快。   当然这个不快是相对而言。   三号对于整个皇宫的格局和布置几乎谙熟于心,他总是在阴影和角落中前行,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或许在平常的许多时候,这支暗卫就在无时无刻地守卫着这座皇城,但是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们的样子。   所谓影卫,大概就是这样的模式吧。   他带着方别几乎绕了一个很大的弯,所走的很多路线恐怕连猫都没有办法走下来,但是方别依然跟在他的身后,直到最后,两个人来到一个暗门前。   三号停了下来。   “进去吧。”三号看着方别。   “你不进吗?”方别问道。   “我没有进去的资格,因为陛下并未召见。”三号看着方别说道。   “如果里面是陷阱的话,我不是已经死定了?”方别看着三号说道。   三号没有笑:“如果这是陷阱的话,你现在就已经死了,而不会等到现在。”   是的,如果这是陷阱的话,当方别真正踏入皇城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天罗地网之中,而不会有那么多的功夫在这里聊天。   “也是。”方别点了点头。   虽然说进入这座已然危险重重的皇城并不符合方别的性格,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险是需要冒的,一方面是出于艺高人胆大的自觉。   而另一方面,则是方别也真的很想见上这位陛下一面。   这位所谓的万寿帝君,所谓的天禄皇帝,已经执掌帝位三十四年的君主依然如同一条毒蛇一样盘踞在皇座之上,用阴冷的眼神扫射整个天下。   方别上前,推开了那扇暗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幽长深邃的暗道。   皇城之中,这样的暗道或许还有很多。   不过这样的常识就完全不在方别的常识范围之内了。   “如果里面塞满了炸药,趁我进去的时候引爆,那么即使我是奥特曼恐怕都逃不出来了。”方别看着三号静静说道。   “奥特曼是什么?”三号冷清问道。   “不知道就算了。”方别吐完槽之后,给自己立下了一个鲜明的Flag,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这条暗道之中。   再也没有回头看上对方一眼。   三号则看着方别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这里,然后才上前关上了门。   “一切顺利。”他回头静静说道。   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   “危险的江湖人。”在一旁的阴影中,有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三号,你有把握杀了他吗?”   三号摇了摇头:“没有,他是方别。”   “真没有想到转眼之间方别这个名字就已经成了整个江湖中都如雷贯耳的存在。”那个女子在阴影中继续说道:“陛下想见这个男人,大概有他自己的用意吧。”   “陛下的圣意不是我们能够揣测的,六号。”三号看着阴影中的女子安静说道:“我们只是陛下意志的执行者。”   “是呀是呀。”女子带着一点点的漫不经心:“总之,人已经带到了,我们做好准备就行了,如果陛下想要让方别永远都留在这里,我们要有足够的力量和决心来帮助陛下。”   “所有人都到了。”正在这个时候,一旁又有声音响了起来。   这些声音重重叠叠,影影绰绰,不知道有多少人隐藏在这座皇城的阴影之中,只等待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如同鬼魅一样从不可知之处浮现。   这些人就如同这座皇城的幽灵,每一个人都找不到他们的位置,但是却偏偏,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被团团包围。   “那么,就等待陛下的旨意了。”三号点了点头,然后走入了阴影之中。   ……   ……   即使是方别的,对于外面的一切也一无所知。   毕竟他真的不是奥特曼,没有相信光的资格。   他只是在这条幽深的甬道中向前再向前。   方别早就听说过,这座皇城在营建的时候,地下就已经有各式各样不同的密道来供兵力的运输与高层的逃亡,但是这些终究不过是一些不可信的道听途说,今天方别走在这座错综复杂的迷宫之中,才真正体会到了传说的真实。   但是这条甬道并不暗。   每隔十步,墙壁上都有火把照明,这些火把的油脂燃烧的味道还很新鲜,说明几乎每天都有人对这些密道进行维护,而进行维护的人,或者是东厂与锦衣卫,或者就是方才出现的叫做三号代表的大内密探。   但是这与现在的方别无关,密道之中当然有岔路,但是这些岔路此时却有黑色的纸条指路,指引着方别前往正确的方向。   少年虽然不是路痴,但是也没有走迷宫的兴趣,他又不是在玩RPG游戏,在这种迷宫走路还能够遇怪升级打装备。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能够听得到自己的呼吸与脚步声。   而在甬道的尽头,方别看到了一扇门。   少年推了推。   发现并推不动。   推不动的门该怎么办?   有的人说踹开就好了。   但是方别面前的这扇门是一扇铁门。   铁门能不能踹开是一个问题,但是方别至少没有打算马上就踹。   他上前。   轻轻敲了敲门。   实心的铁门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而在铁门之后,传来了苍老低沉的声音:“如果你我之间有一扇门,你打算怎么进来?”   “陛下这是打算考验我了?”方别微笑道。   “姑且算是吧。”门后的老者沉声说道。   方别点了点头,然后抽出了袖中的长剑,向着铁门毫不留情地一剑刺去。   之前说过,不同的战斗方别会用不同的剑,或者轻巧锋利,或者坚硬沉重,使用不同的兵器应对不同的场合,一向是方别为自己争取优势的一种手段。   而此时,方别用的是最普通的剑。   最普通便是最通用。   普通的长度,普通的锋利程度,普通的坚硬与普通的韧性。   但是握在方别的手中,即使是普通的剑,也变得有些不普通了。   少年的剑一剑便贯穿了这扇沉重的铁门。   当长剑拔出的时候,可以看到从孔洞中流泻而出的光芒。   毫无疑问,铁门后是一个更加明亮的房间。   “陛下,门有点厚。”方别开口说道。   因为门真的有点厚。   一剑刺过去之后,感觉到铁门足有三寸那么厚。   这么厚的钢铁抵得上早期的主战坦克了,是货真价实地机枪都打不穿。   当然,这扇铁门虽然很厚,但是材质却很一般。   否则方别也不能够一剑将其贯穿。   “我与你之间的壁障,原本要比这更厚吧。”门后的老者淡淡说道。   “那么大概要出一点力了。”方别静静说道。   “那就要看你有多大的力可以出了。”老者笑了笑。   方别只能后退一步。   他的剑原本并不一定杀伤力见长。   想要使用兵器来破开这扇足有三寸的铁门,除了需要削铁如泥级别的神兵利器之外,单纯的剑法反而在其次,需要的是足够雄浑的内力。   这样想来的话,这位陛下之所以设置这扇铁门,或许也有用来考验自己的意思。   方别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就是他曾经多次在别人面前施展过的笨剑,这堪称天下无双的一剑能够帮助方别战胜许多原本遥不可及的对手。   而在笨剑之外,方别用来战胜秦的那一剑,却几乎鲜为人知,毕竟就算秦本人,也对与方别的这一战忌讳莫深,所以这方面的情报几乎为零。   以这位陛下的深谋远虑,就算说打算与方别见上这一面,但是却不会让方别就这么轻易地见到他。   至少说方别应该先把见面礼给足了。   少年只能深吸一口气。   想要用单纯的劈砍来切开这扇铁门,就算对于方别而言也不轻松,他依旧举剑刺出。   毫无疑问,又是一个透明窟窿。   但是就算把这扇门戳得千疮百孔,也不过是把铁箱子变成铁笼子的程度。   门依然在,那么少年还是进不去。   可是方别却非常地耐心。   一剑两剑三四剑。   一剑便是一个窟窿。   一剑一剑连在一起,最终连成了一个口字。   口便是一个洞。   方别最后一剑刺出,然后轻轻一推,铁块落下,一个方方正正的口子便出现在那里。   方别便伸出手去,把手从那个口子里面探了出去,找到了铁门的门栓,然后拉开门栓。   收手,推门。   沉重的铁门在方别的面前打开。   方别看着这个明亮的地下宫殿,只看到了高耸的天花板与那些陈列在那里的无尽藏书。   明亮的夜明珠在头顶闪烁着。   而在藏书之前,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在望着自己。   他的目光悠远,就好像是一只正在看着猎物的鹰。   “见过陛下。”方别并没有下跪。   他只是望着对方。   “这样进来还可以吧。”少年轻轻说道。 第九章 地宫   方别就这样站在门口,远望着眼前的男人。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   但是看到的第一眼,方别就几乎已经确定了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眼前的帝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衰老。   事实上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少年登基,如今已经在帝位上坐了三十四年,但是哪怕说如今头发看起来已经白了,脸上也看不到多少的皱纹,只有声音略微有些低沉与嘶哑。   “你就是方别?”天禄帝望着方别开口说道。   “正是。”方别点了点头,看着对方笑了笑:“其实我没有想到,陛下居然愿意见我。”   “原本我也不打算这么快就见你的。”天禄帝望着方别:“不过你这次带来的信,真的有点意思。”   “还有。”天禄帝继续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为什么还不下跪行礼?”   “在下不过是一介江湖草莽人,向来就不喜欢这一套。”方别这样说着,向这眼前的天禄帝轻轻欠身鞠了一躬:“您看这样可以吗?”   天禄帝静静望着方别的表演,脸色没有什么变化。   “东瀛真的已经入侵了高丽?”   “千真万确。”方别点头说道。   “汉城已经沦陷?”天禄帝继续问道。   “现在的话,恐怕让平城也凶多吉少,或许用不了多久,让平城沦陷之后,高丽国王就要暂时避居于大周境内了。”方别望着眼前的老人,淡淡说道,语气平静。   天禄帝之所以要见方别,其实并不是对于方别本身太感兴趣。   当然,天禄帝对于方别还是感兴趣的,之前秦所造成的麻烦,最终因为方别的缘故消弭了大多数的影响。   总体来说,方别在天禄帝这边的身份是挺好的。   但是天禄帝之所以要见方别,还是因为东瀛入侵高丽这件事情方别是最直接的见证人,并且可以拿到高丽国王盖章的亲笔求救信来到燕京。   虽然要说一句方别真的是神通广大,但是方别这次带来的讯息天禄帝必须要非常地重视。   “东瀛出动了多少军队?”天禄帝问道。   “具体数目不知,但是总数不会低于十五万。”方别看着天禄帝:“这是足以灭国的兵力。”   随着战争历史的推进,反而战争的规模有一点点变小的趋势。   早在数千年前的战国时代,秦赵相争动辄就可以出动百万级别的超大规模会战,但是等到了数千年后,反而不进则退,一次出征数目超过十万就等于说是兴师动众。   但是这一切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古代行军作战的时候,那些随从的运输辅助人员,其实也是算在军队总数里面的,毕竟古代的士兵很少是职业的军人,大多数是上马能战下马能耕的存在。   国家征调军队本身就属于和徭役相仿的行为,不过参军作战虽然风险更高,但是也有同样丰厚的军功奖励。   这些混杂着随军农夫的军队,其数目往往就会变得非常庞大。   等到了汉朝,当初汉武帝之征讨大宛,更是征发了无数的恶少年参军,并且发动了数十万的牲畜牛马参与这场远征的运输,同样有着军民不分的属性。   但是随着军事的进一步发展,士兵的属性开始越来越强化起来,脱产进行常规训练的士兵模式开始出现,而这个时候,出征的军队就变成了相对职业的军人,这样的军人战斗力更高,并且凝聚力也要比那些乌合之众要强上许多。   所以说反而军队的规模开始越来越小了。   就好像当初成祖皇帝远征漠北,集中全国之精锐,也不过是二十万大军作用。   但是现在——东瀛之征高丽,居然能够兴起来十五万大军,让天禄帝都为之感到不可思议。   “东瀛不过弹丸小国,如何能够兴起来如此庞大的军队?”天禄帝微微皱起眉头,对于方别给出的情报感到了些许的不满。   “你在欺负朕不晓兵吗?”   “不敢。”方别摇头说道:“只是因为东瀛国长期陷入分裂战乱之中,各地的大名纷纷拥兵自重以为自保,就好像个个都将自己武装到牙齿的刺猬,随时应对着来自于各个方向的攻击和侵扰。”   “在这种环境下,每一个大名都将自己治下的百姓压榨到了极致,以得到更多的资源来养护军队。”   “陛下应该同样听过战国之故事,当初战国时代,七国同样个个都有数十万的军队,这放在如今是不是有些不可想象?”   “只是我们没有处在那样的环境下罢了。”   “既然这样说的话,你的意思是,东瀛已经统一了?”天禄帝望着方别,有些好奇地说道。   若是论对自己帝国的掌控,天禄帝当然是无出其右的存在,他几乎可以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事情,但是在如此辽阔的帝国之外,他同样缺乏对那些化外之地的兴趣。   东瀛究竟怎么样了,天禄帝只是有些烦心那些动不动就来东南打秋风的浪人倭寇,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东瀛能够统一,有了可以交涉的政权,这样的滋扰肯定会大大减少。   但是如果说这个东瀛统一了之后转身就来攻打高丽,这就让天禄帝很是烦恼了。   如果这样的话,你们还是天天来倭寇的好,毕竟那个广济奇最近打倭寇打的很给力,几乎已经将东南的倭寇给一扫而空了。   “是的。”方别点头说道:“据说是一个叫做织田信长的大名统一了整个东瀛,并且已经被东瀛的天皇封为了将军。”   “天皇?”天禄帝嗤笑了一声:“普天之下,只能够有一个皇帝,区区伪皇,也敢自称天命。”   这样说着,天禄帝望着方别:“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你最终去了东瀛?”   “这就是不能告诉陛下的事情了。”方别平淡说道。   其实他在和秦决斗之后的动向依然成谜,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方别已经暂时离开了神州,毕竟蜂巢的蜜蜂也是有限的,信鸽也没有办法飞越辽阔的大洋。   看到方别不愿回答,天禄帝也没有强求。   他只是望了望方别身后的黑暗,然后说道:“你看这个地方怎么样?”   这里是位于整个皇城地下的殿堂,并且规模颇大,装饰地也非常地恢弘大气,让人无法想象在皇宫的地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一番天地。   当然,在这个殿堂之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那环绕四周的一排排书架以及上面琳琅满目的藏书。   “很好。”方别点头说道。   “蜂巢过去三十余年对我的孝敬,几乎都收藏在这里。”天禄帝接着说道。   方别望着对方:“我不知道陛下究竟在说什么。”   天禄帝看着方别,少年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在伪装。   但是天禄帝自己却笑了起来:“你装傻的样子一点都不像。”   “不过,无论你不知道也好,心知肚明也罢,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蜂巢是由我当初一手建立的存在,并且在过去的数十年中,一直忠诚地为我服务。”   “所以我该怎样称呼您呢?”方别看着天禄帝。   他没有想到天禄帝为什么突然会提起来这个话题。   “曾经的我是蜂巢的蜂王,不过后来事务过于繁忙,我也顾不上管理这个自己原本是为了小打小闹弄出来的小东西,所以就当了甩手掌柜。”天禄帝自顾自地说道,这个老人须发白如雪花,但是眼神却异常锐利。   “当然,因为我找的代理人非常得力,即使说没有我的参与,蜂巢依旧能够在这个世界繁盛地发展起来,最终能够起到了很多我意想不到的功效。”   “但是就在几年之前,我的蜂巢出了一点变故,最终导致了秦的反叛。”   “他清除了那些忠于我的蜂巢最高层,然后尝试带领着蜂巢脱离我的控制,并且美其名曰让江湖与朝堂重新壁垒分明。”   天禄帝看着方别:“你说我能答应吗?”   方别没有说话。   之前明明说的是高丽的问题,怎么天禄帝就突然话锋一转,问题就到了非常敏感的蜂巢真正归属上面了。   虽然说天禄帝所说的这些情报是方别早已经知道的,没准方别知道的比天禄帝知道的还多一点,毕竟旁观者清。   不过这样一想,为什么天禄帝会在这样一个地下宫殿中见方别就有点水落石出的感觉了。   因为天禄帝已经想好了要对方别这个在何萍之下蜂巢所培养出来的最强刺客说这些话。   或许——即使是天禄帝,也希望方别能够选择对他效忠。   天禄帝依然凝视着方别。   方别知道自己不能够再保持沉默了。   既然不能沉默,那么就只能开口。   方别望着远方的帝王:“您有无数的手段能够让秦就范。”   “但是偏偏他一时间有着天下无敌的武力。”天禄帝淡淡说道:“江湖之中原本就是以武为尊,况且武功修炼到极致,就可以忽视一切的规则。”   “我当然有很多的手段,但是我最有力的那些手段当时都没有办法施展。”   这就让人有些无能狂怒起来。   天禄帝手中最强的手段,毫无疑问就是蜂巢本身。   原本天禄帝手中一明一暗两张牌,明的就是东厂和锦衣卫,暗的就是庞大到盘根错节笼罩整个江湖的蜂巢。   可是此时被秦这样釜底抽薪,暗的牌用不了,明的牌即使打出去,也很有可能是左右互搏,最终自己打自己也真的没有什么意思。   打过还好,如果打不过,这脸丢的就太大了一点。   虽然说天禄帝经常会表现出来自己的愤怒,但是其实愤怒这种情绪的表达本身那就是一种手段,毕竟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而当天禄帝真正感到愤怒的时候,他反而会谨慎地收敛自己的所有情绪。   就好像方别说过的那样,所有的愤怒都源自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所以陛下是要感谢我吗?”方别谨慎地说道。   他击败了秦,并且唆使薛铃以蜂后的身份分裂出去,在汴梁自立门户,并且重新回归到天禄帝的麾下,让天禄帝重新有了可以使用的力量。   当然,即使是现在,秦依然强大,他所盘踞的江南依然有着统治级别的力量,就好像当初汪直蓄谋已久的谋反,整个蜂巢几乎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就是秦的这种统治力的直接体现。   “我当然是需要感谢你的。”天禄帝看着方别:“但是在感谢之前,我现在依然有要用到你的地方。”   “愿闻其详。”方别淡淡说道。   对于天禄帝的使用,方别并不反感,毕竟他过去曾经被人使用过很多次。   不过他却还是很感兴趣,这位皇帝打算如何使用他。   “其实我大概并没有办法允诺什么,所以我让你来到了这里,你该知道,蜂巢几乎搜罗了这个天下所有的武学,但是其中最精华最强大的武功,都保留在了这里。”   “你之前所见过的那些皇宫暗卫,他们所修习的大多数都是这里的武功,有专门的高手为他们量身定做属于自己的武功体系。”   “当然,我知道你如今在武学之上已经登堂入室。”   “但是我想这个房间,对你依然有着很大的吸引力。”天禄帝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并没有强行命令方别去做什么事情,反而是静静抛出来了自己的价码。   而且平心而论,这个价码简直太高了。   相比之下,天龙八部的听香水榭简直弱到爆了。   “没有想到陛下竟然如此的慷慨。”方别看着天启帝笑了笑说道:“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提议对于我非常有吸引力。”   少年的三五神功本身就是融百家之所学,为己所用。   但是方别现在所遇到的很大问题,就是他能够找到的高品级的武功已经越来越少了。   “但是我还是想知道。”   “陛下究竟想要我做些什么?”   天禄帝平静望着方别,静静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年。   “如果我说我想让你做我新的蜂王。”   “你愿意吗?”   这位陛下平静说道。 第十章 拒绝   方别也望着对方。   其实此时出现在这里的陛下并没有穿着龙袍,当然也有可能他只是派出了自己的一个替身,反正方别从来没有见过这位陛下,就算说来了一位假陛下,方别也很难第一时间发现什么端倪。   但是方别相信这位陛下是真的。   因为对方说的实在太多了。   他提出的建议也让方别真的有些心动。   并不是为了蜂王的位置而心动,而是为了这整整一屋的武功秘籍。   天禄帝愿意和自己在这里见面,其实诚意真的非常足。   所有为帝王者,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非凡之处,而眼前的这位陛下,即使从古到今的许多皇帝之中,他都算得上杰出。   只是他最大的问题在于他把自己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上。   如果一个皇帝只剩下了自己的一己之私,那么就有点太可怕了。   “陛下。”方别抬头望着天禄帝,轻轻说道:“您知道我为什么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吗?”   “朕当然不知道。”天禄帝坦然说道:“不过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在七岁之前的资料是完全的空白,按照何萍的报告,你是她从江西的洪水中救出来的孩子。”   “再往前的所有资料,已经完全被那场洪水给抹去,并不知道你的家人与身世。”   “而在往后,最初你并没有展现出来什么天赋,毕竟蜂巢之中,从来都不缺乏天赋异禀的少年,我们也乐于将这些有潜质的孩子找出来再加以培养,毕竟只要给他们时间,他们就能够成长为非常出色的工具。”   但是方别并不在最初那些筛选范围之内,当然这或许就是何萍教导他过慧易折的原因。   而何萍自己,很明显出于种种原因,她就在这个工具的范围之内。   “如果说你真的有什么特殊,那么你最大的特殊就是被她所收养的人。”天禄帝继续说道。   那个她,当然就是何萍。   方别望着天禄帝,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虽然听一个皇帝讲故事这样的待遇过于奢侈,不过既然天禄帝愿意讲,那么方别肯定是一万个愿意去听。   “何萍本身就是一个惊异之人。”天禄帝继续说道。   “当然,她是一个很出色的孩子,并且随着她的成长,她也变得越来越出色起来,以至于后来引起了我的注意,毕竟蜂巢中的玉蜂,并不是随随便便就有人可以获得的殊荣。”   “但是……”天禄帝叹了口气:“她却令我很失望。”   “为什么失望?”方别问道。   他其实知道。   知道天禄帝为什么说何萍让他失望。   但是就算知道,这个问也要问出来,不仅是出于捧哏的角度,更是因为他需要天禄帝说出那个失望的原因。   “因为她想退出。”天禄帝看着方别说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的主意,一个合格的工具是不应该有退让的想法的。”   “就好像那一天在江南,明明拥有杀死秦的实力的她,却输给了那个男人。”   “她的剑本应该是一往无前的锋利,但是却因为你,这把剑慢慢变钝了。”   天禄帝不缓不慢地说道。   “那是因为她的死活陛下本身就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方别望着天禄帝平静说道。   “我还是会放在心上的,因为损失掉一件好用的工具还是会很心疼的,尤其是暂时找不到工具的替代品的话。”天禄帝不紧不慢地说道。“当然,如果这件工具在合适的时候起到了合适的作用,那么即使真的损失了,也会感觉各得其所。”   天禄帝望着方别:“我现在可以确定,你毁了我的这件工具。”   “一件足够忠诚又足够好用的工具。”   方别笑了笑:“其实很早之前,我就看到了萍姐身后的黑暗。”   “她从来没有想过反抗,顶多是偶尔会有一些逃避的想法。”   “你知道吗?”方别看着天禄帝:“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最担心的就是最终会走向彼此的对立面,到了那个时候,面对我的萍姐,她的剑能否有曾经的那样锋利,而我则该如何面对这几乎是我唯一家人的姐姐。”   “这一切我们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   天禄帝看着方别,没有开口说话。   或者他在等待方别接下来的话语。   所以一时间两个人之间竟然有了短暂的沉默。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方别的叹息。   “所以其实很久以来,我就知道,我所要面对的敌人,强大到不可思议。”   “但是我偏偏又要必须面对这个敌人,因为如果不尝试对抗的话,我的萍姐只会是对方的提线木偶。”   “但是你确实做出了尝试。”天禄帝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微妙地点了点头。   他做出了尝试。   在周海天死后,何萍以鼎盛之年急流勇退,选择了辞去了玉蜂的职位,到了洛城当了一个退居二线的引蜂人。   这原本大概是一个蜂巢刺客所能够获得的最好的结局了吧。   但是这并没有给两个人带来平静。   首先就是在吕渊与秦的共同操作之下,薛铃来到了洛城,并且光荣地成了一个锦衣卫卧底与见习蜂巢刺客。   这一切给方别的刺客生涯,刚开始就把难度直接提到了最高。   以至于原本是一片净土的洛城,随着接二连三地事件慢慢变得再也不适宜居住了,方别只能够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毕竟再不走的话,恐怕越往后就越会有大只的鱼来到洛城。   而随着出走之后,秦开始灵活地使用自己和萍姐当棋子来完成自己的目的,最终导致了蜂巢的剧变,而这一切,也让方别的归隐田园计划彻底落空。   所以不能说方别没有尝试躲避这一切。   光方别能够劝动何萍退隐,这已经是方别极大能量的体现了。   “但是尝试失败了。”方别看着天禄帝回答道。   “尝试总有失败的。”天禄帝微笑说道;“但是所有的尝试失败,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自己站的位置不够高。”   “你没有办法保护何萍。”   “相反,一直以来都是何萍在保护着你。”   “所以,我给你蜂王的这个位置,就意味着你终于可以主宰你与何萍的命运。”   “并且获得最高的自由。”   “所以,再告诉我,你愿意吗?”   方别真的很难说出他不愿意。   他其实是很想和眼前的这个人坦诚谈上那么一谈的。   毕竟当他得知自己所要面对的真正敌人的时候,他那一瞬间几乎是战栗的。   作为幕后黑手的话,眼前的这个幕后黑手的段位实在是太高了,他所能够调用的力量也太大了。   不是有句俗话叫做,打不过就加入吗?   事实上方别就是这样做的。   他选择自己也加入蜂巢,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在这个手眼通天的强大组织中一步步向前。   但是现在,则是这个幕后黑手直接对自己进行了诏安。   并且,他明确告诉方别,他的尝试失败了。   尝试失败的原因有很多,但是天禄帝说的对,最关键的原因就是方别所站的位置不够高,所以和蜂巢高层的博弈下,总是非常地掣肘。   当然不够强是另一方面,尤其是自己身边的人越多,所能够保护的人也就越少。   好不容易的江南带薪休假,结果直接被搞成了大棋的一部分。   在这之中,秦利用他唯一玉蜂的身份,让方别很难与他正面对局。   但是如今眼见着天禄帝向着方别伸出了援手。   如果方别愿意成为他的下一个蜂王——事实上,下一任蜂王已经没有太多太好的人选了,毕竟最好的蜂王是被天禄帝自己搞下去的,秦的野心太大没有办法控制,左顾右盼,唯一有能力有资格的人,差不多就只剩下了方别一个。   哪怕说方别是那样的年轻,但是少年也同样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并且方别如果当了蜂王,他真的可以在这个位置上坐上很长的时间。   “其实我并不想当这个蜂王,因为本质上,我是一个很懒的人。”方别望着天禄帝缓缓说道。   带着一点推心置腹的味道。   虽然说和自己的敌人推心置腹听起来有点傻。   但是偏偏只有这个时候,推心置腹说自己的心里话才真的管用。   “我并不想考虑太多的事情,说出来不怕陛下笑话。”   方别望着对方。   “我其实在这个世界的最大愿望,说白了就是我想活下去。”   “所有人都想活下去。”天禄帝看着方别:“就连朕,也很想活下去。”   “但是我和你们不一样。”方别继续说道:“你看,我最大的目标是活下去,但是来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我却发现,能够轻而易举让我去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太多太多了。”方别重复了一下太多太多。   “我想自由地活下去,然后自由地老死,可是我只是因为一场洪水就快要死了,你能体会那种感觉吗?那样冰冷又浑浊的江水,纵目四望都是一片汪洋的感觉。”   “我真的感觉自己要死了,然后有人救了我。”   “对,那个人就是萍姐。”   “但是萍姐她就好像只是在路边看到了一只快要被马踩死的小猫,所以顺手就把小猫捞起来了。”   “我们在路上会遇见很多的流浪猫狗,但是我们不会将那些流浪的猫狗都带回家。”   “况且养一个小孩,可比养一只流浪的猫狗要难出来太多了。”   “至今我都记得我是怎样打动萍姐让她将我留下来。”   “陛下您知道吗?”方别问道。   天禄帝摇了摇头:“这些在档案中并没有记载。”   因为以何萍冷漠的性格,她不会上报这些在她看来没有意义的东西。   “我大概说了两句话。”   “一句话是我想活下去。”   “一句话是我无处可去了。”   “当刺客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尤其是认一个刺客当自己的姐姐。”   “但是没有办法,我没有别的地方好去。”   “就好像那天薛铃那个傻丫头来到我这里的时候,我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傻得可怜。”   “我其实是很想撵她走的,就好像将那些背着包裹皮来家里蹭吃蹭喝的小猫小狗撵走。”   “但是她告诉我说,她无处可去了。”   “所以只能来到这里。”   “我并没有想很久,就留下了她。”   “留下了这许多的麻烦。”   “后来证明,我最大的败笔大概就是在我们刚刚准备找个地方安心养老定居的时候,然后就接受了一个麻烦制造者。”   “当然,我要证明的一点是,薛铃本人还是蛮乖的,只是说她身上的麻烦实在是多了一点。”   “但是……”方别看着天禄帝,笑了笑:“我不后悔。”   少年的话语淡淡。   “您知道我为什么不后悔吗?”   天禄帝摇了摇头。   一个既然愿意不择手段活下去的人,为什么又主动招揽了一个会给自己带来无限麻烦的人。   并且很重要的是——她最终真的招惹了那些麻烦。   “因为我想证明自己大概已经有那么一点强大了。”   方别伸出手,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比出来了一个米粒大小的距离。   天禄帝笑了笑:“这样你就有点谦虚了。”   “这并不是谦虚,而是对于自己的心知肚明。”方别淡淡说道。   “您看,我就是这样一个怕死怕得要命的人,终究还是愿意像萍姐那样,对于路边的小猫小狗伸出援手。”   “所以,我并不想做什么蜂王,我只想和自己在乎的人生活在一起,然后一起愉快地老死就行了。”   “所以,您的提议,我并不想接受。”   方别毫不犹豫地最终说道。   他直直望着眼前的帝王。   “那么你知道拒绝我的提议代表着什么吗?”天禄帝看着方别。   “这个世界上,只有朋友和敌人。”   “如果你不愿意当我的朋友,那么就只能当我的敌人。”   方别笑了笑,看着天禄帝:“陛下,您搞错了一件事情。”   “不对,您没有搞错。”   “只是您忘记了。”   “一位皇帝是没有朋友的。”   “他只有属下与工具。”   “不是吗?” 第十一章 倚仗   一个皇帝没有朋友,他只有工具和属下。   方别当着天禄帝的面毫无忌讳地说出来了这段话,但是没有想到天禄帝反而笑了出来:“毕竟我们自称寡人。”   “所谓寡人,便是孤家寡人的意思。”   “朕早年间尚未登基的时候,确实有许多堪称金兰之契的朋友,但是这许多年过去了,这些故友或者随风飘散,或者一切物是人非。”   “毕竟,当了皇帝之后,再也没有人有资格和自己称兄道弟了。”   天禄帝看着方别缓缓说道:“不过你的意思我也已经明白了。”   “简而言之,你一直将我视作敌人对吧。”   方别摇了摇头:“我视作敌人的,是蜂巢背后的那边黑暗,那片将萍姐吞噬让她无力挣扎的黑暗。”   “仅此而已。”   “但是我现在给了你新的选择,你可以成为这片黑暗本身,将何萍容纳在自己的体内。”天禄帝望着方别说道。   “我对此不感兴趣。”方别摇头说道。   “打不过就加入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但并不是唯一的办法,并且事实上。”方别笑了笑:“即使我真的成为这片能够包容萍姐的黑暗,那也不过是将原本的傀儡角色从萍姐变成了我罢了。”   “相比之下,我更想要真实的自由。”   “无论什么时候,自由都是很宝贵的东西。”天禄帝看着方别:“既然这样的话,你就不该来见我。”   “对于你这样强大又拥有潜力的危险角色,在拒绝了我的招揽之后,会有什么代价你是清楚的。”   “当然,我知道你的武功高绝,但是这里是皇城的地下,即使插上翅膀的飞鸟,也没有办法从这个地底的牢笼脱困而出。”   “我当然清楚,但是既然陛下如此有雅兴来见我,我没有办法拒绝这样大的诱惑。”   “但是,同样的,我既然敢来到这里,就有把握让陛下不对我下这个杀手。”方别成竹在胸地说道。   方别敢贸然进入皇城,并且还进入这皇城之下的地道,要知道在这里天禄帝能够在这里调用的力量是真的强大到可怕。   方别又是那样怕死的人,他既然从来没有想过接受天禄帝的招揽成为他的蜂王,甚至连虚与委蛇先脱离险境的心都没有。   那么只能说少年确实有所依仗。   “说说吧。”天禄帝看着方别:“这个世界上,我并不喜欢有人向我讨价还价。”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否则我也不会亲自对你提出招揽的建议。”   “如果你能够说服我不杀你,并且放你出去的话,只能证明你确实命不该绝于此地。”   “但是,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能够打动我的筹码实在太少了。”   “连我都不知道,究竟什么才能够让我放弃杀掉你这个诱人的选择。”   大概就连天禄帝本人,也有些好奇,方别能够用什么来打动自己让自己改变主意。   “很简单。”方别望着天禄帝坦然说道:“那就是,进攻高丽的二十万东瀛军队,是我在东瀛亲自策动提议的。”   天禄帝不由笑了起来,并且笑声越来越大:“既然这样的话,我不是更应该将你这个卖国求荣之人杀掉比较好。”   “还是说你要尝试一下,能不能在此地将我当场刺杀?”   “我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出于对陛下您的尊重,我就不要在这里自不量力了。”方别摇了摇头说道:“还有陛下您说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从来没有卖国求荣,毕竟我没有从中得到什么荣华富贵,反而相反,为了将东瀛军队引到大陆之上,我反而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所以说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借来了二十万虎狼之师来进攻我大周的朝贡之国,反而来自夸这是自己的功绩?”天禄帝真的有点被气到了。   毕竟这样的事情太过于荒谬与滑稽。   “是的。”方别看着天禄帝:“您要不要继续听完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还是说现在就动手将我杀死在这里?”   “虽然我确定陛下您一定会后悔,但是陛下您的决定毕竟是永远毋庸置疑的。”   “如此拙劣的激将法吗?”天禄帝叹了口气。   他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一步一步向着方别走来。   这位已经在位三十余年的陛下身形有些消瘦,甚至隐约有种弱不禁风的感觉,毕竟他常年沉迷于修道打坐,餐风饮露,对于饮食的控制非常严格,如今年岁渐长,对于女色也不甚沉溺,此时向着方别走来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只巨大的鹤。   而这只鹤一步步来到了方别的面前,看着方别腰间的剑。   “我听说你曾经一剑斩断了秦的手臂,那么要不要对我也出同样的一剑?”   “不敢。”方别望着眼前的天禄帝说道。   他已经离自己太近了,甚至有主动引诱自己出剑的打算。   但是方别自己却清楚,自己出剑必败。   因为自己的一剑是针对对方的弱点与破绽所出的必杀一剑,之所以是必杀,那就是没有把握之前方别是绝对不会出这一剑的。   而如今,这个闲庭信步并且无比自信来到自己十步之内的男人,在方别看来,他一举一动都没有任何的破绽。   几乎到了浑然天成道法自然的地步。   方别之所以要来亲自见这位陛下一面,哪怕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就是想亲眼确认一下这个武功深不可测但是又极度存疑的男人,其真实实力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而此时方别所能够得到的答案,则是简单的三个字。   那就是看不透。   “说吧。”天禄帝站在了方别的对面,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清瘦矍铄,表情微微有些冷峻,似乎只要方别接下来所说的并不合他意,他就会亲手将方别的性命取下。   “我从东瀛借来了二十万大军来入侵高丽,其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东瀛也有这个需求。”方别望着天禄帝,丝毫不慌。   因为他知道,在这里展开战斗自己几乎必死无疑。   不要说天禄帝本人的实力已经是属于深不可测的那个级别,更因为这里完全是对方的主场,就算天禄帝不亲自动手,那些皇宫暗卫同样可以像是猫捉老鼠一样在这个幽深错杂的地下甬道中向自己发动无孔不入的攻击。   所以能不能活下去,现在反而只能依靠方别的三寸不烂之舌。   “什么需求?”天禄帝问道。   “东瀛不像神州,地大物博,幅员万里。”方别看着天禄帝平静说道。   “其实东瀛说白了,就是一个小小的弹丸岛国,这个岛国如果想要继续发展,那么必须染指自己岛屿之外的土地,而他们肯定梦寐以求这片大陆上的土地。”   “毕竟身处于岛屿之上,进可攻退可守,以大海为屏障,就算当初声势浩大的瓦剌大军,也不免被神风所沉,最终无缘进攻这片大陆之外的群岛。”   “但是东瀛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近百年来,一直处于大名割据,四分五裂的状态。”   “而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东瀛的统一就在地平线的远方,虽然遥远,但是终将到来。”   “我之前说过,东瀛的各大名手中都有着大量的兵力,这些兵力是他们的实力与本钱,所以不会轻易地交出去。”   “但是如果利用这些兵力来进行海外的远征,那么他们都会心甘情愿地答应,并且将自己的军队派出去为自己取得海岛之外的土地。”   “这就是这场东瀛借兵的根源所在。”方别静静解释道。   “这还不够。”天禄帝看着方别,平静而冰冷地说道。   方别这番解释确实不够。   尤其是在天禄帝已经对方别动了杀心的前提下。   “如今的大周,陛下感觉如何?”方别继续问道:“或者我说明白一点,倘若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大周有没有能力将东瀛从高丽国驱逐出去。”   “战场之事,瞬息万变。”天禄帝沉吟说道:“没有人能够打包票,况且这次东瀛又是倾巢来袭,他的后方又处于被大海所保护的海岛之上,我既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去劳师远征,渡海克敌。”   “但是……”天禄帝望着方别:“尽管说将会糜耗巨大,但是我依然有把握能够将东瀛驱逐出去。”   天禄帝说这句话的时候,透露着非常的自信。   他对于自己对于朝政的掌握,对于国家的形式,对于手下将领的忠诚与能力,都有着非同一般的了解。   因为归根到底,天禄帝并不是什么无道昏君,他虽然说将国家视作自己的私产,一力地瘦天下而肥自身,但是他又像是一个精打细算的牧羊人,知道羊毛薅到什么程度就可以适可而止,什么时候狼来了就需要修好羊圈。   就好像此时东瀛真的入侵,天禄帝几乎一瞬间就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些异国入侵者驱逐出去,因为这将会彻底动摇自己统治的根本。   这也是天禄帝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对方别出手的原因。   因为东瀛入侵之事,现在确实成了天禄帝所需要的考虑的第一等头等大事。   而方别就是这个带来这个情报的重要之人。   “是的,现在陛下有这样的把握,但是倘若时间到了三十年之后呢?”方别反问道:“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执掌大周的并不是陛下,而是您的子孙后代,您有把握自己的子孙有能力平定这样一场入侵吗?”   方别静静问道。   天禄帝在那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他没有这个把握。   毕竟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虽然说天禄帝相信自己一定会相当长寿,但是生死之事,从来没有绝对。   现在的大周有能力平定东瀛的入侵,但是三四十年之后呢?   “如果知道一个炸弹迟早会爆炸,那么陛下会等待它慢慢爆炸,还是说提前将这个炸弹引爆,然后将一切的损失降低到最小呢?”   方别继续反问道。   天禄帝不由笑了起来:“所以我应该谢谢你对吧?”   “如果单纯是这件事情,那么陛下确实不用谢谢我。”方别看着天禄帝:“毕竟我是真的引发了战争。”   “但是就像我之前说的,战争是由我一手引发的,并且,如果大周消灭了这批渡海远征的东瀛军队,那么东瀛的统治者就很难再凑出来同样一批身经百战的强兵悍将,相反,因为自己国内的大名受到了普遍的削弱,他们就可以进一步控制那些大名的权力和军队,从而达到彻底平定乱世的效果。”   “所以说——即使远征高丽的东瀛军队全军覆没,这也是他们能够接受的一种后果之一。”   天禄帝看着方别微微眯起了眼睛。   因为这个少年说了比较危险的事情。   倘若说是将这二十万条人命当做了自己的筹码,这样的男人未免有些太可怕了一点。   “那么你的意思是?”天禄帝看着方别。   “我们在渡海之前,已经和织田信长说好了,要他做好大败的准备。”方别看着天禄帝:“毕竟那些暂时臣服他的大名其实心中各怀鬼胎,随时准备着反戈一击,织田信长对于他们毫不信任,也乐于见得他们将自己的宝贵武士进行挥霍在远方的土地。”   “当然,一场大胜,同样是织田信长所乐见的。”   “所以说。”方别顿了顿,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最终倚仗。   “其实我这次前往东瀛,是和颜玉殿下一起去的。”   “颜玉殿下与东瀛的天皇直接对话,达成了协议,并且促成了东瀛的统一,而协议的另一面,就是东瀛统一之后的这场远征。”   “东瀛将会派出二十万亡魂,来协助颜玉殿下的回归。”   “如果今天我能够从这里活着出去。”   “那么陛下就会收获一场就好像是被有人导演好的酣畅大胜,将来在后世,陛下就会是一位轻易平定了东瀛之乱的旷世明君。”   “但是倘若我死在这里,那么就说明我与陛下的谈判破裂,按照我和颜玉的约定,颜玉殿下将会全力帮助织田信长征服高丽。”   方别看着天禄帝。   笑了笑。   “所以,球又回到了陛下的手中。” 第十二章 生死   天禄帝望着方别,就好像在望着一个死人。   “自从朕登基以来,从来还没有人敢这样对朕说话。”   什么叫做球又回到了陛下的手中。   又有谁敢和皇帝本人做交易。   但是方别此时,就是用自己的性命与二十万东瀛大军放在了天平之上,让天禄帝去选择哪一边。   这几乎是一个不需要考虑的选择。   但正因为如此,才让天禄帝感到了微微的愤怒。   “所以陛下不是应该开心吗?”方别平静说道。   “毕竟在下只是单纯地想活下去而已。”   “如果你想活下去的话,为什么不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呢?”天禄帝望着方别,冷冷道。   “如果求饶有用的话,那么陛下恐怕谁都杀不掉吧。”方别摇头道:“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的怜悯上是很不好受的事情,所以我不会将自己置身于这种情景之下。”   “你说的也挺有道理的。”天禄帝微妙地点了点头:“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什么计划?陛下所说的我有点不太明白。”方别微笑说道。   天禄帝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聪明绝顶之人,甚至说天禄帝的问题就是他太过于聪明,反而本能地不相信任何人。   聪明与多疑其实本身就是一体两面的存在。   “你想让玉儿有一个真实的身份回到燕京对吧?”天禄帝看着方别问道。   玉儿当然便是颜玉。   尽管从未公开过,但事实上,颜玉就是天禄帝的孙女,也就是拥有皇室血统的公主殿下。   当然,原则上可以叫公主殿下,但是实际操作上,她并没有什么名分。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必须承认,颜玉殿下是我第一效忠的对象。”   “换句话说,所有的蜂巢成员都应该向她效忠。”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事实上,如今蜂巢的大部都归属于了秦,而另外的一部分,则被薛铃所控制。”天禄帝看着方别静静说道:“就算玉儿能够回归蜂巢,她也很难重新成为蜂后了。”   准确来说,颜玉现在的身份大概处于一种近似废帝的状态。   或者说废后。   “是的,如今蜂巢的蜂后是薛铃,而薛铃凭借是薛平之女的身份,确实可以笼络很大一部分薛平的旧部。”方别望着天禄帝:“还有,陛下有一件事情,我还是很想问一下。”   “什么事情?”天禄帝反问道。   “但是又是不应该问的一件事情,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种禁忌。”方别望着天禄帝,轻轻开口说道:“薛平大人究竟在哪里?是否已经真正死去?还是说被囚禁在某个地方再也没有办法出来?”   天禄帝望着方别,最终咧开嘴发出一声有些尖锐的笑声。   “既然你知道这是不该问的问题,为什么还要问出来呢?”天禄帝问道。   这位帝王的声音冰冷如同春寒的冰凌。   “因为这个天下只有您能给我这个答案。”方别平静说道:“好奇本来就是害死猫的东西。”   “那我只能说无可奉告。”天禄帝拒绝回答方别这个问题。   方别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所有的问题都是循序渐进的,如果刚刚见面的时候,方别问关于薛平的这个问题,是非常不合时宜的,但是此时两边已经交换过了好几轮情报之后,这样的问题就显得不是那么尖锐。   尤其是天禄帝自己心中已经做了决定之后,方别已经不会死的前提下,这个问题就更应该问出来了。   “既然这样的话,今天的会面就可以结束了吧,我有种预感,接下来我们还会见面的陛下,不过那个时候,恐怕见面的时候,就是陛下杀死我的时候。”方别轻轻说道。   “为什么你不说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就会尝试杀死我呢?”天禄帝望着方别慢悠悠说道。   确实,天禄帝已经不会在这里杀死方别。   非但不会杀死,他还会给方别一定的保护,让这个少年可以重新回到高丽,然后去执行他的那个计划。   天禄帝相信方别说的是真的。   就算说他不知道方别计划的全部细节,但是借大周之手消灭东瀛国的二十万大军这一点,几乎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没有这个把握,况且我也相信天命的存在。”方别微笑着说道。   所谓天命,就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所有的皇帝继位之时都有着天命的存在,倘若功德浅薄,则会政息亡国,但是倘若功德深厚,便能够寿终正寝。   对于每个皇帝而言,他们都愿意听到这样的话。   因为朕即是天子。   朕便是天下人的父亲。   这样说着,方别转身向着甬道之外走去。   少年见过了想见的人,问过了想问的问题,既然留在这里并没有任何的意义,甚至可能会徒增风险,那么方别就会选择立刻离开。   天禄帝没有挽留。   他只是看着方别的背影消失,自己回身,重新坐回了那个座位上。   老人舒展身躯,几乎在宽大的座椅中将身体完全躺在了上面。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   直到整个殿堂之中再没有半点动静的时候,天禄帝终于缓缓开口说道。   “你怎么看?”   是的。   这个殿堂之中,一直都有着第三个人的存在。   不过如果他不想让人知道的话,就算强如方别,也没有办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这其实也是天禄帝选择在这里会见方别的原因。   因为他不想让那个人离开这里半步,但是又真的很想让他参与这次会面。   所以这样的选择,就是最佳并且唯一的选择了。   “在下并没有眼睛可以看。”薛平的声音沉沉从墙壁之中传了出来:“不过在下姑且还有一双耳朵。”   “那你就说说自己究竟听了到了什么吧。”天禄帝望着前方的墙壁,淡淡说道。   “我听到了陛下至少有三次想要杀死方别,而方别则始终没有对陛下动过任何的杀意。”薛平在墙壁之中说道。   天禄帝不由笑了起来。   “是的。”   “第一次是他拒绝我的提议的时候。”   “第二次是他打算用那二十万大军作为交易的筹码的时候。”   “而第三次,则是他提到你的时候。”   这样说着,天禄帝望着墙壁:“我姑且问一个问题,那就是倘若那个时候你发出声音,凭你们两个人的力量,有没有把握从这里逃出去?”   薛平在墙壁中苦笑了一声:“陛下不要挖苦我了,如今我距离鼎盛时期的实力早就十不存一,根本没有办法对陛下造成任何的威胁。”   “至少,就算方别当面提到了薛铃和我的名字,我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这姑且算是证明我清白的一种方式。”   天禄帝望着薛平藏身的墙壁:“如今你已经陷入了这般地步,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有意义。”薛平淡然说道:“如今我已经没有办法以薛平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因为陛下从来都不会犯错。”   “但即使这样,陛下如果真的把我关在这里数十年直到我衰老死去,我当然要感谢陛下念在我们昔日的交情上饶我一条性命,但是我还是更希望看一看外面的阳光。”   “只是我又知道,如果有一天真的看到了阳光,那么大概就是我真正要去死的时候了。”   薛平谈及着自己的生死,没有丝毫的动容。   似乎就是在说什么非常平淡的事情一样。   “所以你想出来吗?”天禄帝坐在椅子上平静问道。   “当然想,只是陛下在这个世界上最为忌惮的人便是我了。”薛平叹了口气:“无论我怎么向陛下证明我的忠诚,陛下始终会忌惮于我。”   “真的吗?”天禄帝不由露出了苦笑:“倘若不是你先背叛,我又如何会用这样的雷霆手段?”   “就在方才,方别还在向我暗示,蜂巢出了这样大的乱子,都是起源于你的失位。”   “但是同时,即使你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联系,你之前所布置的那些暗子依然在发挥着自己的作用,连我都不知道,锦衣卫与东厂之中,有多少还保持着对你的忠诚。”   天禄帝望着墙壁,沉声说道:“我是有绝对的理由杀你的。”   “但是我是陛下的最后一个朋友了。”薛平在墙壁中苦笑说道:“虽然以这样的方式和朋友见面是真的不怎么友善,但是我依然要感谢陛下,让我还有和您说话的机会。”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朋友都不过是不同层次的利益交换罢了。”天禄帝沉声说道:“我饶你一条性命,只是因为你对我还有一点微末的用处。”   薛平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他如果不识趣地说自己那点微末的用处根本不值得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么天禄帝就真的可以将自己驱逐出这个世界。   至少现在,薛平还是很有兴趣在这个世界上哪怕苟延残喘,也想多活一段时间。   因为他这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薛平才淡淡说道:“感谢陛下的仁慈与理智。”   “就好像现在陛下饶过了方别的性命一样。”   “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建议?”天禄帝问道。   “就按照当初的计划进行吧。”薛平轻轻说道。   “准备让丁苦雨进京吧。”   ……   ……   方别已经穿过了那条悠长深邃的地下甬道,重新出现在了阳光之下。   不过就在他走出暗道的第一瞬间,他身边就已经瞬间出现了数个人影。   这些人影都穿着黑灰色的长衣,就好像是某种鬼魅的虚影,蒙面之下,只有黑色的眼睛在冷冷注视着走出密道的方别。   “需要这么热情吗?”方别笑了笑,继续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在他第一步迈出的时候,一瞬间眼前就出现了一道雪亮的刀光。   方别没有任何的闪避,那道刀光在空中变向,最终滑向了远方的天空。   “好大的胆子。”对方空刀之后,在一旁冷冷说道。   “毕竟你们并没有收到杀我的命令。”方别笑了笑说道:“陛下能够见我,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所以说,三号在哪里?还是让他带我出去吧,毕竟这里是皇宫,你们肯定不会希望我乱跑。”   少年有恃无恐地说道。   以方别的危险程度,让他在皇宫之内乱跑是真的吓死人的事情,所以最合理的方法确实是谁把方别引进来的,那就谁把方别给带出去。   当然,因为皇宫的地形连方别都不熟悉,哪怕说同样可以飞檐走壁如入无人之境,但是万一被人看到了,那么影响就是在是太坏了。   换句话说,以三号为代表的这批暗卫,就是专门防止这种情况发生的。   所以面对如此嚣张的方别,确实没有收到击杀命令的他们,也只能用这种恐吓的方式给方别一个下马威。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方别能够自信到这个地步。   所以最终三号还是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那就走吧。”   两个人重新在皇城的阴暗处穿梭,但是这次却和上次的路线完全不一样,似乎是三号也在刻意避免方别可以记忆这条进宫的道路,但是尽管如此,皇城的暗道已经向方别暴露了一部分,如果不是天禄帝的亲自下令,他们也不会将方别带到暗道的入口。   当然——引方别进入暗道其实是为了更好地处理这个危险的要素。   但是方别能够安然无恙地从暗道之中出来,却是出乎了他们很多人的意料。   他们在这里聚集,就是为了围剿逃出来的少年的。   而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别的离开。   “真有些不甘心呢。”有人淡淡说道。   “我们遵循陛下的意志就够了。”旁边的人轻轻回答道。   随即,这些在阳光下出现的影子,随即又消失在了阳光之下。   而在皇城之外,方别远远就看到了在那里如同铁塔一般站着的郭聚峡。   “我想我到了。”方别回头对着三号说道。   “那么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三号冷清说道。   这样说着,他就准备离开。   “你不准备问一下陛下召见我的原因吗?”方别忍不住问道。   三号没有回答,径直消失在方别的视线中。   方别回头,伸手向郭聚峡打了打招呼:“你看,我回来了。”   少年微笑款款。   似乎做了一件丝毫不引人注目的平凡事情。 第十三章 等待与进军   桌上有酒。   桌边有人。   方别看着桌对面的郭聚峡,笑了笑:“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能够让郭大人请我喝酒。”   “如果你愿意安生下来,我把你这辈子的酒请了都没问题。”郭聚峡淡淡说道,同时望着方别:“那封信中究竟讲了什么?”   “郭大人没有看?”方别反问道。   “既然是交给陛下的信,我怎么可能会看。”郭聚峡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笑了笑:“既然是交给陛下的信,那么现在你为什么又想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了?”   “因为陛下看完信之后选择了直接召见你。”郭聚峡看着杯中酒,轻轻说道。   “这是许多年都没有的事情了。”   “之前没有,并不代表着现在没有。”方别依旧静静地打着哈哈。   但是郭聚峡就不给方别继续混淆视听的机会了。   “能让陛下如此重视的事情,这个世界上都没有几件了。”   “所以我更想知道了。”郭聚峡举杯,满饮,然后向着方别亮出了杯底。   方别笑了笑,看着郭聚峡:“郭大人都这么豪爽了,我当然不能够屈居人下。”   这样说着,方别同样将自己的杯中酒饮尽,然后叹了口气:“其实那封信没有说什么太重要的事情,只是说东瀛已经从海上入侵了高丽国,并且攻下了高丽国的首都汉城。”   郭聚峡微微皱眉:“为什么我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消息本来就是传的很慢的,只是唯独我跑的很快。”方别看着郭聚峡平静说道:“我从让平城出发,直接渡海进了平津港,然后再走陆路来到燕京,统共也不过用了五天的时间,而正常情况下走陆路,消息差不多要半个月才能到达。”   “你说的也是。”郭聚峡点了点头。   对于消息的传递速度,他还是很有底的。   不过,他依旧望着方别:“为什么你会跑到了高丽?”   “毕竟这么久了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好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   “有时候不太想让自己显得比较引人注目,那么就还是选择蒸发比较好。”方别看着郭聚峡平静说道。   少年的态度始终很平静。   并不因为自己面前角色的改变的人有所改变。   而郭聚峡则叹了口气:“大周很久没有打过仗了。”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打过仗,但是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仗了。   想当初,大周刚刚建立的时候还是非常武德充沛的,成祖皇帝天天没事就去沙漠里打打秋风逛逛街,毕竟放眼望去,整个天下也只有北方的瓦剌有继续追击的价值。   但是随着又一位皇帝因为御驾亲征而被迫北狩之后,擅起边衅就成了一个相当严重的罪名,大周也就慢慢以和为贵起来。   不过另一方面,也是近百年来,大周已经很久没有遭遇到严重的边境危机了。   如果说这次东瀛之征高丽属实的话,这就是一场不得不打的战争。   “其实汪直不死的话,那么就会提前开始一场内战。”方别看着郭聚峡淡淡说道。   “如果你说这个事情的话,几乎大周每一个人都欠你一个人情。”郭聚峡笑了笑:“我想陛下愿意见你,可能也有这方面的意思。”   “既然知道了这封信的内容,我也就理解为什么陛下当即就决定见你来了解这第一手的情报了。”   “不过。”郭聚峡轻轻说了一个不过,然后静静望着方别:“你终究还是来了燕京啊。”   “既然不得不来,那么还是早来为好。”方别伸手从盘中拈出一个水煮花生,在口中咬碎,看着郭聚峡:“其实我这次也不会在燕京待太久,我只要待到大周出兵就好。”   “出兵?”郭聚峡反问道。   “是的,出兵。”方别点头:“要考虑支援高丽的话,那么仅仅关东一地出兵肯定是不够,需要全国调集的兵力以及抽调的边军。”   “我可以向你透个底,那就是这次东瀛出动的军队超过了十五万,大周如果想要支援,那么至少也应该有七八万的大军,否则根本就不够打的。”   “十五万?”郭聚峡之前还没有得知东瀛军队的准确数目,如今听到了方别说起,不由吃惊起来。   “这么多?”   “其实不是很多,东瀛国内还有更多没有出动的军队,主要是粮草补给上还是有所困难,并且高丽的地方军长期军备废弛,腐朽不堪,这次东瀛入侵,几乎将整个高丽上上下下都捅了个透心凉,接下来大周军队估计指望不上高丽军的支援,甚至说连粮草都要千里迢迢自行运输。”   “好在。”方别看着郭聚峡,笑了笑:“咱们如今的这位陛下,还是很会管钱的。”   郭聚峡面对方别的这句调侃,没有说话。   但是方别说的没有错,天禄皇帝在位号称师从黄老,兴无为之治。   什么叫做无为之治呢?   就是皇帝在上面几乎什么都不管,就让下面自行发展,以休养生息。   这是开国之初经常会使用的政策,原因就是不折腾就是最好的仁政。   而到了天禄皇帝这边,他的黄老之道就和别人不太一样了。   他收钱的。   在暗地里,这位天禄皇帝有蜂巢把控整个江湖,给他源源不断地进贡各种江湖中的资源,但是明面上,这位天禄皇帝同样有锦衣卫和东厂,来替他做监管全国的耳目。   虽然说朕富有天下,但是天下的,却并不是朕的。   朝廷收上来的税,首先是归户部管的,户部的银子再一点点分到六部,分到边疆的战士手中,分到受灾的饥民手中,分到上上下下文武百官的手中,分到兴修水利建设道路的劳工与官吏手中。   但是唯独——这些钱里没有皇帝的份。   毕竟理论上这些都是皇帝的,但是皇帝一个人真的吃不了多少,剩下的更是有一张张大嘴嗷嗷待哺。   而随着王朝的持续,收入事实上是在不断降低,但是吃饭的嘴却又几乎再没有停顿地增加。   所以总会有一天,这样的收支失衡,这个王朝就会慢慢走向衰弱。   而天禄帝不一样就不一样在了这里。   他自己是有小金库的。   他是可以派出去自己的亲信太监直接到各地绕开朝廷直接收税的。   并且情报之准确,几乎是一把一个准。   俗话说的话,修行讲究财侣法地,那么天禄皇帝就是真的把财侣法地做到极致的男人。   “你就那么想我们的陛下出血?”郭聚峡看着方别有些无奈地反问道。   “我只想知道,他会不会出血。”方别轻轻说道。   “反正,如果他不出血的话,那么朝廷要么加税,要么财政就要破产。”   “无论如何,苦的都是百姓罢了。”   郭聚峡看着方别,突然也感到了一些无奈:“如果你什么都不做,百姓不就是不会苦了吗?”   之所以说马匹不好管理,那么肯定就是出了害群之马。   方别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的害群之马,如果不是他一番操作,让东瀛入侵,高丽求救,朝廷必须派出大军征讨,财政必然受到极大的压迫。   如果没有了方别,不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不是吗?   “我不能永远将头埋在沙子里面啊。”方别轻轻说道。   郭聚峡看着方别,叹了口气:“你真是有点太过于老成了。”   “我像你这样的年纪,还在整天玩泥巴呢。”   “大人玩的泥巴肯定和我玩的泥巴不太一样。”方别摇头笑了笑:“总之,我会在燕京呆到第一批官兵出发,然后随着他们再回到高丽,完成我对高丽国王的承诺。”   “听起来很简单,不过第一批官兵肯定不是从燕京出发的。”郭聚峡淡淡道:“第一批官兵,肯定是关外的边军。”   “他们原本就是为了防备那批女真人而存在的,这个时候高丽告急,他们最适合出动,并且其战斗力也在全国居于翘楚,唯一的缺点就是人数有点少。”   郭聚峡看着方别:“如果真像你说的东瀛来了那么多人,那边关外军肯定是挡不住的。”   “我知道。”方别点了点头:“所以准确来说,我留在这里,也是为了等一个人。”   “等谁?”郭聚峡反问道:“还有人会来燕京吗?”   “当然有。”方别点头,看着郭聚峡:“他的名字叫做广济奇。”   “你是说那个九战九捷的广将军?”郭聚峡居然也听说过广济奇的名字:“他对阵倭寇的战绩极佳,已经传到了京师。”   “倘若你说这次对阵的敌人就是东瀛的话,那么他也来参战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唯独一点那就是燕京距离东南路途遥远,消息传得很慢,从朝廷征调,再到他前来赴任,再到起兵去征讨高丽的倭寇,这一来一回,恐怕半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而现在看来,你多半没有这半年的时间来等待的吧。”   “我当然没有。”方别点头说道:“但是我相信广将军会来的很快。”   “你凭什么相信?”郭聚峡饶有兴趣地问道。   “因为我这边,有人给他提前写信。”方别平淡说道:“以他的性情,多半已经在路上了。”   ……   ……   广济奇确实已经在路上了。   因为本质上,东瀛的蜂巢分部,是和汴梁这边的蜂巢总部联系的,虽然说这种联系没有那么的紧密,但是其实确实是存在的。   所以说通知广济奇的信甚至在东瀛军队还没有踏上高丽的土地之前,就已经寄出去了。   然后经过一番辗转之后,这封信最终还是来到了广济奇的手中,这位曾经的指挥佥事已经升任到了总兵的位置,毕竟在应天府沦陷失而复得之后,广济奇汇集义军与朝廷的剩余精锐,在得到了胡北宗的全权委任之后,可谓是如虎添翼,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彻底击溃了汪直的乱军与尚且在东南地域活动的倭寇势力,一时间已经陷入了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地步。   而这个时候,方别告诉他就在不久之后,东瀛即将正式登陆高丽,在高丽国无力自保的前提下,极有可能引发国战。   到了那个时候,才真正是大丈夫的用武之地。   作为一个将军,广济奇可以说做梦就想着这样能够彻底建功立业一展平生所学的机会。   毕竟,倭寇虽好,但是却没有办法贪杯,真的是打完就没了,并且只打倭寇总显得小猫小狗两三只。   所以说在确定方别的情报属实之后,广济奇这边就已经踏上了前往燕京述职的道路,这当然是向胡北宗讨来的官方理由。   而等到广济奇来到燕京,按照惯例起码会在燕京住上一个月,怎么着都能够等到东瀛入侵的消息传到燕京,到了那个时候,他这个抗倭英雄肯定会被临阵点将,毕竟整个大周可能没有人比他更加熟悉倭情,擅长对抗这些对于大多数人都很陌生的敌人。   不过一路的水陆兼程,即使是广济奇,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的疲态。   其实他的人生,也因为方别的缘故,产生了巨大的转变。   事实上当被那个自称燕九的男人率领倭寇击败的时候,连广济奇都以为自己的生命即将在大放异彩的前夕就彻底熄灭。   但是哪怕只和方别相伴很短的时间,他还是很为这个看似青涩实则老成无比的少年所折服。   所以说这次对方只是向他提及了这种可能,他就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旅途。   “还有多久才能到燕京?”广济奇问向前方驾车的车夫。   “正常走,还有两天的路程吧。”车夫笑呵呵地说道,这是一个颇有实力的顾客,只身一人就包了他的马车,价钱也给的爽快,说他是商客吧,也不太像,但是说是个大官吧,又哪里有大官自己独自一人就上京的道理。   不过给钱就能闭嘴,车夫也就拿着钱满心欢喜地踏上了这条道路。   “两天吗?”广济奇看着帘外的天空:“不会下雨吧。”   “如果下雨的话,恐怕会慢一点吧。”   “哪里哪里。”车夫摇着头说道:“这么好的天气,怎么会下雨的。”   他话音未落,远方就传来了隆隆的雷声。 第十四章 大战在即   大雨滂沱。   落下的雨水如同交织的沉重幕布,将自上而下的天空彻底笼罩。   方别看着门外的雨水,不由微微叹了口气:“看来广济奇不会那么快就到了。”   他独自一人住在燕京城的客栈中,这个客栈平平无奇,除了收费比较高之外并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   俗话说得好,燕京房贵,白居大不易。   姑且,方别不是很差钱。   他只是在等待广济奇的到来,到了之后,就可以跟着广济奇一起前去高丽,完成这场大棋的最后一步。   不过这场大雨多多少少打乱了方别的计划。   门外的潮湿水汽扑面而来,而一个头戴蓑帽的男子则踏过了门外的雨水,湿漉漉地径直跨过了门槛。   “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自然有招呼的店小二迎了上去,在方别听来,多少有点熟悉。   “不打尖也不住店。”那人摘下蓑帽,放在了桌子上,上面的水立刻留在了桌面上,然后继续沿着桌角滴了下来。   可见雨是真的很大。   他抬起头,看着店小二:“我来找人。”   “请问您要来找谁?俺可不敢保证您一定能够找到。”店小二也算是见多识广,闻言并未生气,而是看着对方开口问道。   “姓方。”对方只说了一个姓。   而还没有等店小二反应过来,楼上已经传来了声音:“这么大的雨,也能来的如此之快吗?”   方别从楼上走了下来,看着站在大堂中满身是水的男子:“广将军为何如此心急?”   来人自然便是广济奇。   广济奇笑了笑:“军国大事,如何能够不急?”   ……   ……   哪怕说路上遇到了大雨,广济奇还是按时甚至说提前来到了燕京,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的事情了。   虽然说广济奇没有面圣的资格,但是去了兵部报道之后,很快就被直接抓了壮丁,火线任命为了平东将军,顺势就被派往了高丽作战。   毕竟此时朝廷之中虽然还算得上是兵多将广,但是有过实战经验和指挥经验,尤其是对东瀛作战的将军,整个大周还真的是只有一个广济奇。   更何况之前的顾虑是广济奇尚在东南征调不便,如果等待的话很可能会延误战机,万万没有想到还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刚刚开始商议对东瀛的主将人选的时候,就收到了广济奇接受胡北宗的命令,回京述职的消息。   这种堪称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已经让很多人乐开了花。   尤其是此次出征高丽击退东瀛的行动还得到了陛下的倾力支持,这位素来都已经不怎么上朝的懒人皇帝,破天荒地接连召见了多位内阁重臣来密议叙事,直到接二连三的高丽侍者陆续来到燕京告急,所有人才不得不相信了这样一个事实。   那就是东瀛真的大举来犯,并且几乎有着鲸吞整个高丽,进而威胁大周的打算。   战瞬间成了朝野上下一时间所有人的共识,所以方别与广济奇并没有再等待很久,只过了半个月,广济奇便率领着先期征调到齐的一万五千人马踏上了前往高丽支援的道路。   这一路上车马颠簸,大军的移动速度又要比单人行动慢得多,而此时的高丽国王已经彻底被赶到了大周这边的国境之内,于是乎这次广济奇的大军除了要入高丽作战之外,还有一个相当滑稽的任务——那就是他们的辎重中除了必要的粮草军饷之外,还有整整两万两白银。   这两万两白银并不是军饷,而是天禄帝给高丽国王李松的赏赐。   只因为李松国土尽丧,如今拖家带口包括禁卫军在内的一大帮子人如同丧家之犬一样来到大周境内,再也没有国家群臣税赋的供给,真的就是再不接济一下简直就揭不开锅了。   不过相对于大多数将士的自信满满,广济奇却显得忧心忡忡,他几乎和方别彻夜商谈了几天,就是为了制定对于东瀛的作战计划。   虽然说广济奇此番出战作为个人的动机当然是想要在此战中大显身手,一展生平所学,甚至有机会此战封侯,但是另一方面,广济奇作为此次出征的主将,更是希望能够打一个酣畅淋漓的大仗,好好涨一涨自己的士气,灭灭对方的威风。   毕竟在此时高丽溃军的口中,那些远征高丽的东瀛武士,一个个都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恶鬼,远远非人力所能抗衡,他们之所以打的这样糟糕,真的是因为敌军过于强大,而并非他们的无能。   “所以说你并没有办法拿到东瀛军队的布防图?”营帐之中灯火通明,但是却只有方别和广济奇两个人在里面。   有方别在,广济奇自然可以不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同时,两个人之间的交谈并不适合让任何人听到。   “你不要真的把我当细作好吧。”方别无可奈何地看着广济奇:“虽然说在此之前我对于东瀛的行军路线图还是挺了解的,但是毕竟这是一场运动战,而不是说单纯的阵地战,我都来燕京小一个月了,东瀛军队发生了什么变化我根本就不清楚,所以布防图什么的,我是真的拿不出来。”   “那么你凭什么这么有信心相信我能够歼灭这东瀛二十万大军?”广济奇看着方别:“要知道我们可只有区区的一万五千人。”   “关外还有边军可以汇合,多上一万人不在话下。”方别对于大周军队的布置并不比广济奇差很多,他成竹在胸地说道:“后续还会有三万人的补充,所以说这次远征军的总数能够达到五万五千人。”   “五万五千打二十万,虽然听起来很夸张,但是并不是不能打。”   “我给你讲过的,桶狭间之战,我真的是跟着织田信长从这头杀到了那头,只是砍砍砍就完事了的。”方别望着广济奇笑着说道。   “你别说了,要不是你捅出来的这幺蛾子,也不用我来跟你擦屁股了。”广济奇摆摆手制止了方别的胡吹大气。   而方别则望着广济奇认真说道:“至少东瀛统一之后,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浪人跑来海上讨生活了,如此一来,倭寇之乱就是釜底抽薪,彻底平息只在数年之内。”   “你应该考虑到我已经把那些倭寇打了个七七八八了。”广济奇叹了口气说道:“并且他们是不当倭寇了,他们现在已经组建成了军队开始灭国了。”   “但是倘若我们把他们的军队全部都歼灭在这里呢?”方别看着广济奇反问道。   “这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但是老实说,战争永远都有着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意外发生,没有人能够确定自己一定成为最后的胜者。”广济奇摇头说道:   “当然,我的当务之急是如何首战告捷,这一战要给这场战争一锤定音,否则的话,一旦陷入了胶着,那么对于两边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你应该考虑的是那些高丽人会不会想着夺你的兵权。”方别在一旁笑着说道。   “他们敢!”广济奇瞬间怒道:“就他们打的那个窝囊相,还敢来夺我的兵权?”   “你别说,他们还真敢。”方别认真说道:“这是之前李松国王给的求救信中提到的内容,希望天兵来援,予己复国。”   “那我就要认真好好写点军报了。”广济奇认真说道。   然后他看着方别:“按照路程的推算,我们三天之后就能够到两国界河。”   “我现在最需要的建议是。”   “我应该当即渡河作战,还是等待附近的边军前来会合,再一同渡河?”   “这是你应该问我的建议吗?”方别望着广济奇:“你才是主将,况且我对于行军作战之事,向来都不是比较在行。”   “你真是过谦了,这段时间你走南闯北,见识比起我来说是只多不少。”广济奇叹了口气:“虽然说我对倭寇还算是了解,但是对于东瀛的正规军,还是不能够一概而论的。”   “就目前来说东瀛军队在高丽的表现来看,他们的作战水平要比我想象中的高很多,因为倭寇他们并没有攻占州府的能力,更不要说汉城这样的一国之首都。”   “汉城只能守三天的话,那么东瀛军队无论是野战水平,还是说攻城能力,都不能和我所熟悉的那些倭寇一概而论。”   广济奇眉头微颦,神态认真地说道:“我答应你过来无论如何也要趟下这趟浑水,并不是为了一败涂地而言。”   “敌人有二十万之众,就算说散布在整个高丽暂时没有办法聚拢决战,都是同样孤军深入的危险也是一直都存在的。”   “我军的数目目前为一万五千,虽然说这是京师调配的精锐,但并不是我用惯的南兵,调配征战之间,多有不便。”   “还有就是。”广济奇望着方别:“其实我并没有办法完全信任你。”   “虽然你说着要将这二十万东瀛大军当做礼物送给我,但是我必须考虑的是,相对而言,我这手下的一万五千人是更好的礼物。”   “首战告捷当然好,但是倘若全军覆没,非但我要自刎谢罪,朝政大局也会因此受到影响,倘若不能赢下此战,甚至会动摇大周国本。”   方别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对方,轻轻笑了笑:“我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说服你的地方,但是我身在此处,就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但是不够。”广济奇摇了摇头。   方别愿意千里迢迢过来送求救信,并且提前通知了广济奇让他预先动身前来会合,这份诚意事实上已经很足了。   但是如果从兵不厌诈的角度来说,方别以此为投名状,从而混在广济奇的军中,同样也是最顶级的间谍配置。   所以说方别在某种意义上,确实可以决定双方的战局走向。   “那么我就很难说服你了。”方别望着帐外的黑暗轻轻说道:“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我在外面已经呆了很久,偶尔也是想回家的。”   “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吧。”广济奇点了点头。   方别的这个理由值得让广济奇相信,因为无论如何,神州才是方别的故乡。   还有就是,目前为止,方别从来没有让广济奇失望过,这才是方别的最大加分项。   “还有,等边军过来吧。”方别继续说道:“你现在立足未稳,需要首战立威。”   “不出意外的话,过了界河,那么很快就会迎来第一场大战。”   “嗯。”广济奇点了点头:“已经等了很久了。”   ……   ……   大周的远征军在界河边上停留了数日,虽然说期间高丽的官员百般催促,希望早日跟着天兵回归故乡,但是广济奇始终岿然不动。   直到后续的边军汇合之后,一共两万五千余人的先头部队,终于渡河,正式进入了高丽国境之内。   广济奇熟练地撒出了随军的骑行斥候,很快,这些轻骑兵就带回来了相当数量的军事情报。   “找到了一批东瀛先头部队,方位就在我军的东南方向,距离大概在十五里左右,数量在三百人左右。”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广济奇大手一挥:“先吃掉他们,探探对方的虚实,我们先推进到让平城下,如果能够收复让平,那么至少就可以占据一定的战略主动。”   “等等。”方别在广济奇的身后突然开口说道。   “你有什么主意?”广济奇对于方别的建议还是比较尊重的。   “或许我们可以先不吃掉他们。”方别开口说道:“这三百人的队伍,吃掉无益,反而会暴露我军的位置,我想不如直接突袭让平城,攻下让平城之后,就可以在高丽拥有一个坚固的据点,而不是需要野战扎营,和东瀛军队对耗。”   广济奇有点意外地看着方别:“所以说,你有把握攻下让平城?”   广济奇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手中的兵力还不够多。   “把握不敢说。”方别笑了笑。   “但是我想,东瀛那边肯定想不到,大周的支援会有这么快。” 第十五章 军令状   进攻让平的重要性在于给大周军队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异域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重要据点,否则的话,长期野战对于军队体能和意志的消耗都是巨大的。   让平城作为高丽北部的重镇,又因为东瀛军队刚刚攻占,立足未稳之际,非常适合抢先夺回。   不过当广济奇率领大军一路来到让平城下的时候,却皱起来了眉头。   因为眼前除了高耸的城墙之外,还有零零散散的灰白色堡垒散布在原野上,这些堡垒依地势而建,或居高临下,或凭险据守,如同犬牙呲互,守护着这座让平城。   广济奇回头看向方别:“你来的时候,让平城有这些堡垒吗?”   这些堡垒乃是用砖石铸成,远处看起来坚固异常,并且上面还有成排的射击孔,非常适合火器的射击。   方别摇了摇头:“没有,如果说高丽人有这样的本事,那么东瀛还没有那么容易就这样势如破竹。”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据我所知这些东瀛人确实很擅长修建堡垒,因为他们长期都是处于一种村斗的状态,合适的防御工事在这样小规模的战斗中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说他们有这样的能力就丝毫不足为奇了。”   “可现在他们似乎知道会有敌军来袭。”广济奇看着方别静静说道。   “傻子都知道高丽旁边有一个大周的,不过他们应该不会觉察到大周的军队会来得如此之快,毕竟兵贵神速。”方别笑了笑,然后看向广济奇:“不过这次来,你好像没有带火炮过来,那样面对这样的碉堡恐怕会很束手无策吧。”   广济奇点了点头:“毕竟兵贵神速,那些沉重的火炮重量少的也有两三百斤,重的甚至有七八百斤,当时想的是优先和敌人进行野战,所以并没有携带重炮,这些重炮会和后续的部队一起跟上来。”   “这些碉堡互为犄角,如果强攻的话恐怕伤亡很大,但是倘若不管这些碉堡,执意攻城,难度会更大。”   正在方别与广济奇商议的时候,一边已经有人开口了:“那些碉堡是倭寇闹着玩的吧,将军,请给末将三百人,定能够将那些碉堡一一扫除,为将军攻下让平彻底扫清障碍。”   “雷广,休得胡来,我们初来乍到,不熟悉敌人状况,不能轻易出阵。”广济奇当即看着那人呵斥道。   “大人胆子也忒小了吧。”因为广济奇是直接空降的主将,所率领的官兵也不是他的旧部,只因为广济奇没有办法真的把自己的东南兵一路拉上燕京,这样就和造反没有什么区别了,所以只能够自己只身前往燕京,然后再接受兵部的委任。   当然,这样一来最大的坏处就是这些刺头兵根本就不把广济奇这个少年将军给放在眼中。   “我听说大人在东南打那些倭寇小子是打得叫一个虎虎生风,敢情现在来打他们的老子了,就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了。”   “大人且给我三百人马,如果没有办法拔除那些碉堡,我雷广提头来见。”   雷广眸眼轻蔑地望着广济奇,只因为广济奇差不多是火箭提升,虽然说威名在东南已经算得上是如雷贯耳,但是对于这些在边野惯了的边军而言,则根本都不顶用。   况且广济奇还对方别这个完全的局外人甚是信任的样子,更让他们心中感到不爽。   “雷广!”广济奇强行压住怒火:“东瀛军队火器精良,利用这些碉堡更是如虎添翼,你就算要打,也需要趁夜攻打,哪有白天这样蛮上硬干的?”   “如果说败了,你死了倒是小事,延误了军机,才是误了朝廷的大事。”   “哈哈,大人急眼了,恐怕是不想让小的抢功吧。”雷广哈哈大笑说道,竟然是丝毫不将广济奇看在眼中。   而在一边,方别则笑了笑,望向雷广:“雷将军,此言差矣,广大人只是担心你没用罢了。”   “你是什么东西,这种场合你都敢插嘴?”雷广面对广济奇都敢出言讥讽,面对方别那自然是不在话下,他当即大声斥道。   而方别则丝毫不在意,他看向广济奇:“要么广大人,我和这位雷将军立下军令状如何?”   “你让他带上三百人马,就照他说的去拔除那些碉堡。”   “那你呢?”雷广望着方别,不由说道:“军令状我先说好,可是要砍脑袋的。”   “砍脑袋就砍脑袋呗。”方别笑了笑:“不过我的脑袋可不好砍。”   “我既然要和雷将军一起立下军令状,那么我肯定也负责拔除这些碉堡了。”   “那你也要带三百人马?”雷广皱了皱眉头:“我大周大好男儿,怎么能和你这种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一起陪葬?”   “你刚好说了我想说的话。”方别笑了笑:“我先说好,我只一个人,其他的多少都不带。”   “由广大人做一个见证,这里我粗略一看,一共大大小小二十余座碉堡,其中位于我军正面的碉堡数量差不多是十八座。”   “这样吧,你我以东西为界,各自负责九个碉堡,以日落为限,日落之前,各自完成任务就算获胜,如果没有完成,那么就军法处置。”   方别斜眼看着雷广,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戏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但是雷广却几乎是被气疯了。   “气煞我也。”他骤然拔剑,向着身旁的一块大石劈了下去,只见一剑下去,石屑飞扬,那块巨石瞬间被砍掉一个小角:“倘若你是宵小鼠辈,此时已经死在老子的剑下,竟敢如此小瞧老子。”   这样说着,雷广望向广济奇:“大人,请您允许将来军法处置这个无耻之徒的时候,让我亲自来行刑。”   在场之人,只有广济奇是知道方别的真正本事的,他也清楚,这些碉堡要么就用火炮这样的重火力在远处一个个定点拔除,要么就是需要依靠方别这样的绝顶高手趁虚潜入,从内部下手。   而雷广这边,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三百人就能够拔除碉堡,但是雷广天天面对的敌人是骑马的瓦剌人,反而自己是经常在长城之上巡逻,其实很少遇到这种攻坚的任务,自己本能地就非常轻视这些东瀛人,如果趁机让他吃一点苦头,对于广济奇来说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所以广济奇沉吟片刻,当即做出了决定:“好吧,既然大军被这些碉堡阻拦难以前行,那么就只能够寻找机会破除碉堡,如今火炮尚未运到,那么就只能够依靠人力。”   “方别听令。”他望着方别:“我命令你现在就出发,立刻前去拔除东边的九个碉堡。”   “听令。”方别拱手道,居然有模有样。   而随即广济奇看向对面:“雷广听令。”   “末将在。”军队之中品级有别,虽然说雷广对于广济奇相当不尊重,但是此时面对主将下令,一时间也是相当识大体。   “我同样命令你率领三百人马,去拔除西边的九座碉堡,以日落为限,你意下如何?”广济奇看向雷广,缓缓说道。   “求之不得。”雷广哈哈大笑说道。   他只担心广济奇掣肘,如今广济奇既然开口,那么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那么立刻出发,以日落为限。”广济奇大声说道:“大军就地扎营,修建鹿角壕沟,我们准备围城一战!”   “是!”   周围瞬间响起了山呼海啸的呐喊声。   此时已经到了让平城下,隐藏行踪已经变成了一种奢望,接下来便是攻城,当然是大声呐喊以壮声势。   而另一方面,方别和雷广一东一西,在太阳的照耀下,已然各自出发。   ……   ……   方别绕出了大军的视线之后,并没有真的急着前去摧毁碉堡,而是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静静观看着雷广的演出。   而雷广也并没有急匆匆地前去突袭这样建在地形险要处的碉堡,而是派人手持重盾,三人一组共数十人不等向着远处的碉堡缓慢移动,而不多时,碉堡中的守军便也发现了他们的动向,随即就有枪声从碉堡中响起,这样的碉堡在高处居高临下安置有数个射击点,并且互为倚仗,只见沉重的木盾上面瞬间升起了几缕白烟,随即木盾也就停住不动。   片刻之后,木盾再次缓慢向前推进。   方别点了点头。   只能说这位雷将军也不完全是鲁莽武夫,东瀛人的鸟铳虽利,但是仍然射不穿这沉重的木盾。   当然,弊端也是有的,木盾太重,一人难以扶持,必须三人一组,才能够缓慢前进,这样如果说是平地还好,但是这些碉堡大多修建在地势险要之处,而不是平地而起,想要依靠木盾靠近还算容易,但是想要真的攻打过去,就有些难如登天了。   而碉堡之中的东瀛军队也很明显发现了这批尝试进攻的雷广所部,攒射的枪声也越来越密集,只见木盾上的白烟连成一串,东瀛鸟铳无论射程还是威力,都要比大周所惯用的火铳更加精良,只因为东瀛长期处于战乱,对于这样的武器改进更加地注重,因此也有着更大的威力。   不多时,就看到木盾倾斜了起来,因为这样的木盾毕竟不是全方位防护的坦克,总会有流弹钻入木盾的缝隙,这样一来,一旦下面的人受伤一个,剩下的两个人就很难能够继续撑得住这沉重的木盾。   更可怕的是,他们所应对的并不是单单一个碉堡,这些碉堡一般都是两向排列,互为犄角,一旦说一个碉堡遭到了攻击,那么周围的碉堡也会立刻予以支援,所以很快,这些前进的木乌龟就被四面八方的枪声所包围,似乎唯一的突围机会,就是等待敌人的弹药耗尽。   而正在此时,大军的方向已然传来了鸣金的声音。   鸣金便意味着收兵。   广济奇一直在关注着这边的情况,他对于方别还算放心,因为方别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而雷广则是一味地自持资历逞能,所以说让他稍微吃一点苦头也不算什么。   但是眼下看到这些碉堡的火力配合竟然如此地娴熟,就连木盾的防御都有打破的风险,广济奇也不可能平白看着这些突击队白白死去,所以不由下了撤军的命令。   但是这些木乌龟并没有后退。   或许是雷广憋了一口气,并不想让广济奇回去嘲笑他,更不想看到方别幸灾乐祸的嘴脸,哪怕说遇到了困难,依然迎着头皮想要向着碉堡继续靠近。   方别盘算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他纵身一跃,跃入了山谷的阴影之中,这些碉堡依山傍水而建,地势诚然险要,但是其地势的险要原本就是为了防御人类的进攻,对于猿猴这个级别的生物则没有半点的作用。   而方别则要比猿猴还要敏捷。   更比猿猴安静。   这些大周军士必须扛着木盾才能够接近的这些碉堡,方别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了近旁,他看着那设置在隐蔽处的木门,不由再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门。   门内还有火铳射击的声音,所以说这清脆的敲门声定然是被完全掩盖住的。   然后推动的话,自然也是推不开的。   “真是没办法了。”少年轻轻说道。   曾经有一扇铁门都没有挡住方别的前进,更何况这扇薄薄的木门。   少年骤然出剑,木门已经凭空被切成了三页,方别从切开的裂缝中走入,望着眼前盘旋的楼梯和上面依旧在清脆响起如同炒豆一般的枪声,静静开口到:“莫西莫西,有人在吗?”   “这里不让放鞭炮的,你们可以休息一下了。”   方别这样说着,一边沿着台阶向上而去,那些原本在射击孔处射击的东瀛军人纷纷回头,然后就看到了方别平静的笑容。   “我说了不让放鞭炮的。”   就在对方抬起枪想向方别射击的那一瞬间,少年的剑已经轻轻划落。   手臂和枪管一同落地,连带着淋漓的鲜血。   “我说的应该是东瀛语,你听不懂吗?”方别认真问道。 第十六章 熊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听懂又怎么样?   虽然方别是在东瀛混过,但是混过也只是在织田信长哪里混过而已,这次攻击高丽的军队则是来自于东瀛的五湖四海,认识方别的概率几乎等于零。   但是方别手起剑落就斩断对方一人的手臂,然后轻声细气地说这段话的时候,就显得格外有威慑力了。   此言一出,周围四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但是下一瞬间,他们抄起了手旁的兵刃悍不惧死的向着方别冲了上来,口中大声喊着西奈。   方别看着眼前面目扭曲的军人,口中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但是叹息的同时又有那么一丝的轻松。   他只有一个人,一个人俘虏这么多人的难度还是很大的。   毕竟敌人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还击的故事,并不是会经常发生的事情。   他一个人,光是将这些人捆起来就很麻烦了,更何况一个个捆起来非常的费事。   稍微合适一点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互相把自己捆起来,但是这同样也要检查他们捆的是否结实。   这同样也挺麻烦的。   方别归根到底并不是一个喜欢麻烦的人。   但是少年并不是一个嗜杀的人,相反,能够不杀人的时候,方别会选择尽量不杀人。   但是战场上,杀戮本身就是唯一的正义。   当对方向自己挥刃的时候,自己反击起来就没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反而有了不用考虑如何处理他们的时候,那一瞬间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如释重负。   这些东瀛的守军虽然说刀法还算娴熟,但是又如何能够和方别相媲美,只见刀光剑影闪动的瞬间,方才那些胆敢拿起刀来的男人都纷纷倒下,只在心口有一道清浅的刺痕。   所谓杀人,本身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方别平静收剑,转身就要离开,但是正走到门口的时候,少年突然回头,轻轻咦了一声。   在碉堡之上,有着轻微的呼吸声。   虽然微弱,但是对方之前一直屏息,直到此刻,才终于憋不住发出了声音。   方别回头,看着日光透过尘土飘扬的碉堡内部,这是一个空空荡荡的防御据点,有盘旋的石头楼梯,方才主要的战场是在二楼。   而听那呼吸声发出的地方,竟然是从三楼传来的。   方别转身选择向楼上走去,当他回头的时候,那呼吸声又骤然停止,但是方别这次已经不会再等待了,他径直上前,穿过刚才鲜血流淌的战场,在碉堡的三楼,看到的是一个简单的储物间。   这里有碉堡防御所需要的弹药食物,也有一些装着油料的黝黑的桶,而在这些物资之间,正蜷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男孩。   说是男孩,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很小。   顶多不过十五六的年纪。   比方别还小的男孩是真的很小了。   不过在东瀛的战场上,这个年纪的男孩确实是可以上阵杀敌的年纪。   “你你你你……”男孩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一瞬间惊讶到了极点。   也恐惧到了极点。   虽然方别的身上没有一丝的血迹,看起来也文质彬彬很温和的样子,但是方才就在这个男孩的眼前,方别就像捏死蚂蚁一样将二楼的所有守军都轻易地杀死,对方相对于方别的反抗简直就像是笑话一样。   “不要杀我。”对方向着方别求饶说道:“我还想着回去见妈妈和妹妹呢,我没有杀过人,也不想来到这里,但是他们非要逼我过来,家里也实在是没有吃的东西了。”   “求求你不要杀我好吗?”   对方的声音惶恐而颤抖。   方别则静静盯着他的眼睛:“你真的没有杀过人么?”   “在这样的碉堡中,用鸟铳向下面的人射击,就好像是向着天空打小鸟一样轻松和愉快。”   “真的没有!”那个男孩瞬间激动说道:“我知道来打仗就是要杀人的,但是我真的没有杀过,我只是一路跟着大家来到这里罢了,我对很多人都说过我想回家,但是他们都告诉我说只要这里的仗打完了,我就可以回去了,并且还有吃不完的大米饭和鱼。”   “但是在这里我都吃不到那些东西,等回家了肯定也吃不到对不对?”   方别略带怜悯地看着他。   这样的男孩,这样的年纪,在这样的碉堡里被当做炮灰来使用,他的地位是可想而知的卑微。   他说的话,至少有七八成是真的。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代表着不折不扣的侵略者,就算现在他愿意被方别所俘虏,方别也没有兴趣带着他。   之所以会有杀俘这样的事情发生,其实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俘虏也是要吃饭的。   俘虏要吃饭,要管理,甚至还要让他们不要那么轻易地死去,总之还是很难处理的一个群体。   “你想活下去吗?”方别看着他,静静问道。   “想!”对方瞬间连连点头。   “你想怎么活下去?让我现在放了你吗?”方别看着他继续说道。   对方迟疑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方别:“不可以吗?”   “你知道吗?一个人头就代表着五两银子的军功,不,你不知道,因为你并没有和大周的人打过仗。”方别望着他悠悠说道。   “就算你是一个孩子,你的人头同样值五两银子,当然一条命值不值五两银子这有待商榷,但是一个人头值五两银子是明文规定的。”   “如今大周军队已经来到了这里,大战一触即发,就算我在这里把你放了,你也很难能够离开这个碉堡,离不开就只有被俘虏一条路可以选,更有可能是被人一刀砍下来把人头带回去邀功。”   “或者你的腿脚够快,你能够从这里一路跑到让平城中,但是对方未必会替你开门,因为你没有办法解释你是怎么在自己同伴都死掉的情况下自己一个人跑回来,除非你们东瀛人全是傻瓜或者说你是织田信长的私生子。”   “但是很不幸,我认识织田信长,所以我知道他没有什么私生子,至少说没有像你这样的私生子。”   “再退一万步,你能够顺利地回到让平城去,但是这依然不是结束。”   “大周的军队已经到了,到了便是攻城的时间,你肯定在守城的行列之中,攻守之间,最是伤亡惨重的时候,你还是会在攻城的过程中徒劳地死去。”   “难道想要活下去都是这样困难的事情吗?”男孩望着方别,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   面对方别所说的那些话,他总想不自觉地反驳,可是每次话到嘴边,都感觉自己的反驳是那样苍白无力。   或许真正的战争就像方别所说的那样,活下去才是无上的奢望。   “本来活下去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任何对于活着不够虔诚的人,都应当理所当然地死去。”方别看着对方,轻轻说道。   “现在你告诉我,你还想活下去吗?”   “我想。”男孩低着头说道:“我的妈妈和妹妹还在海的那边等我回去。”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可以活着回去的办法。”方别淡淡道。   “什么办法?”男孩忍不住说道。   “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方别望着他说道。   “我叫做熊。”熊低声说道。   “但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熊啊。”方别看着瘦小的男孩,东瀛人本身就算得上是身材矮小,这个叫做熊的男孩更是因为营养不良,显得非常瘦弱。   毕竟在这个时代的东瀛,只有武士阶级以上,才能够保证足够的营养供应,但即使这样,他们的个头也大多显得捉鸡。   “因为生下我的那年村子里刚好进来了一头黑熊,大家一起把熊打死了,听我妈妈说,熊肉很好吃,所以说就把我取名叫做熊了。”熊认真解释说道。   “那你应该叫做村上有熊才对。”方别轻轻笑道。   “听起来也不错。”熊点了点头:“那么我就叫村上有熊好了。”   “别别别,你还是叫熊就好了。”方别赶紧制止。   虽然村上有熊这个名字确实挺搞笑的,但是怎么听都不像是一个正经的名字。   他望向熊:“所以说你有活下去的觉悟吗?”   熊点了点头:“有。”   “那你就跟着我回去吧。”方别说道。   “回去?”熊望着方别:“回去哪里?”   “我来自大周的军中,正是为了你们而来的。”方别看着熊静静说道:“换句话说,你就是我们的敌人。”   “但是有敌人,也就有俘虏。”   “你如果愿意做我的俘虏,并且跟着我回去,那么我会考虑帮你活下来,并且最终回到你的家中。”   “你可以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熊立刻说道:“我愿意做你的俘虏,甚至说当你的仆从也没有关系,只要你能让我活下去。”   方别对于熊的临阵倒戈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   因为和那些武士不同,这些最底层的士兵真的就是被强行征召的,他们在这场战争中并捞不到什么好处,反而只是会无端地献出自己的生命。   对于那些武士而言,为自己的主公尽忠可以为自己的家族带来荣华富贵,也可以给自己带来荣耀,就算战死沙场,也足够名留青史。   但是像熊这样最普通的士兵不同。   他们之于这场战争,本身就是最廉价的消耗品和工具,但就是这样一个个的消耗品与工具,最终组成了这场战争。   “好的,那么你可以叫我方别。”方别看着对方:“等到战争结束,我会送你回去,这姑且算是承诺好了。”   “不过在此之前,你最好不要有丝毫的异心,否则我肯定会把你杀了的。”   “异心是什么?”熊不由问道。   “就是想要你的国家获胜的心思。”方别解释道。   “什么是国家?”熊再问道。   “那么你是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呢?还要来到这里杀死那些普通的人。”方别说道。   “我们的大名征召我们去打仗,原本这就是常有的事情,我因为年龄到了所以就被带走了,但是带走之后并不想以前那样,很快就到了打仗的地方,而是走了很远的路,又做了很远的船,又走了很远的路,才到了这里。”熊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让你来这里打仗的,就是你的国家。”方别看着熊说道。   “那国家不是很坏的东西吗?”熊马上说道。   方别不由笑了起来,带着淡淡的苦笑:“你说国家是很坏的东西也没有错,毕竟他把你送到这里来送死,甚至没有告诉你去死的理由是什么,既然这样的话,你更应该活着回去见你的母亲和妹妹了。”   这样说着,方别转身:“我就不捆你了,接下来,你就跟着我走,我让你走你就走,我让你停你就停,我让你待在原地不动,你就呆在原地不动。”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逃跑,但是如果你逃跑了的话,那就意味着你已经放弃了我的保护。”   “如果我看到了你,我就可以直接将你杀死。”   “你听明白了没有?”方别没有回头,而是这样淡淡说道。   熊点了点头:“嗯。”   方别于是就向前走去,熊跟在了他的身后。   两个人一路走出了这个已经布满了尸体的碉堡,来到了旷野之下,一眼就望到了雷广所率领的那些木头王八,还是艰难地向着他所负责的那些碉堡靠近,而敌人的射击已经稀疏了很多,毕竟弹药终究不是不要钱供应的。   “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动。”方别回头望着熊说道。   这里是一个视线的死角,草木也算茂盛,呆在这里确实很安全。   熊看了看方别,然后点了点头。   “嗯。”   虽然说是熊,但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乖巧的小狗。   其实也没有错了,毕竟无论是熊还是狗,本质上都是犬科的动物。   “我一会就回来接你。”方别这样说道,然后瞬间腾空而起,向着其他的碉堡如同猿猴一般隐蔽而去。   毕竟刚才稍微浪费了有点多时间。   只留下熊独自一人,默默站在了原地,他真的一动不动,就在那里等着方别的归来。 第十七章 杀戮的工具   方别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熊的跟随是不可能完成的,毕竟对于这些碉堡的攻击还在继续。   而这一次,方别并没有按照之前约定的继续攻击自己份额所属的那些碉堡,虽然说对他的能力而言,继续这种隐秘的攻击几乎是万无一失的事情,方别这种级别的刺客放在战场上或许起不了太大的效果,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人多势众,但是对于这种特种攻击而言,方别毫无疑问是最好的工具。   但是如果再不管雷广他们的话,看起来他们可能真的会在这种徒劳的攻击下全军覆没。   从方别的角度来说,至少死人连被自己嘲讽的用处都没有,也太过于没用了一点。   带着这样的心态,方别继续前行,最终来到了距离雷广最近也是攻击最密集的一处碉堡,这些碉堡的构造大同小异,既然已经打开了一个,那么接下来的流程就很简单了。   用剑砍开门,上楼将那些拿着枪的东瀛人全部杀死——几乎约定俗成地一般,没有人会对这样孤单一人的少年投降,而等到他们想要投降的时候,方别已经将其杀光了。   最终走下碉堡的方别全身依旧没有沾上一滴血迹,他走出碉堡,继续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个目的地,本来还有和碉堡里面的东瀛人聊聊天的余地,但是现在不能这么做。   因为熊还在等待着自己,所以说就要将这里的一切尽快完成。   无论如何,方别是一个很重视承诺的人,既然答应过让熊能够活着离开这个国家,那么就没有必要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他遭遇到意料之外的风险。   当方别决定要专心做一个杀戮工具的时候,他的杀戮效率甚至不比何萍差。   因为事情的流程都很简单。   潜入,破门,屠杀,离开。   就好像一个个找到老鼠洞然后再往里面灌入开水一样轻松写意,不多时,还在被密集围攻的雷广等人突然感觉攻击自己的火力大大衰减,他们大喜过望,做梦也想不到方别已经帮助他们杀光了他们原本要准备对抗的敌人。   只以为对方终于耗尽了自己的全部弹药,现在到了他们强攻的时刻了。   唯一奇怪的是,最终他们接近碉堡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任何的枪声。   “发生了什么事情,将军?”身边的士兵一脸不解地问向雷广:“就算说他们没有了枪弹,但是至少说也应该准备有弓箭之类的武器吧,没有道理说直接全部哑火等待我们攻击吧。”   “不要想那么多了,战斗就在眼前了。”雷广狠狠向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然后抽出了腰刀和火铳——这是边军所特有的三眼火铳,因为火铳的缺点就是换弹非常麻烦,所以说为了克服这样的缺点,边军所使用的火铳乃是有三根枪管的,有三根枪管就意味着可以发射三枚弹药,当然射程和精度你是不要指望了,但是近战的时候对方手中有这样好用的远程武器还是能够让你头皮发麻的。   而三枚弹药打完了该怎么办呢?   当然也有好办法,这样的三眼火铳是用精钢和铜制作而成的,非常沉重和结实,就算打完了弹药,这也是一个出色的铁榔头,直接当做钝武器挥舞就好了。   如今雷广已经带领军队来到了堡垒的近旁,接下来迎接他们的,自然就只剩下纯粹的肉搏战了。   “跟着我,我们冲进去把这些狗杂种全部杀光,砍下他们的脑袋带回去,好好让主帅和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看看,真正的战场究竟是怎样的。”   这样说着,雷广率先离开了重盾的保护,冲了过去,而其他的士兵赶紧跟在了主将的后面——因为原本就是要进攻碉堡,所以这个时候骑马没有任何的益处。   但是等到冲到了碉堡的面前,雷广才傻了眼——眼前作为最后屏障的木门,已经早被人用刀剑给砍地七零八落,即使是傻瓜也能够看出来,这里已经遭到了攻击。   “这是怎么回事呢?”雷广不由喃喃说道。   他驰骋沙场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   自己明明是唯一的进攻方,但是来到这里之后,却发现这里早已经遭遇了攻击,并且从刚才来看,恐怕里面的人已经死完了。   难不成方才向自己进攻的是幽灵和鬼魂?   而毫无疑问,幽灵和鬼魂肯定是没有办法干扰生者的,至少说他们这些都是在修罗场上摸爬滚打过的百战之将不会畏惧的存在。   “难不成是之前那个少年?”有人不确定地说道。   那个总是带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笑容的淡漠少年,站出来口口声声说要和雷广立下军令状来比赛攻占碉堡,并且自信说只依靠自己一个人就能够轻松敲掉这数十座碉堡的男人。   这总让人感到有莫名的虚幻感。   毕竟单单是一个碉堡自己这数百人倚靠着重盾推进都困难重重,如果说不是突然对方的火力减弱,他们都很难活着推进到这个地步。   可是对方一个人却能够轻易地单挑整个碉堡?   这让人根本就没有办法相信好吧?   “我们先进去看看吧。”虽然这个猜测是唯一的可能,但是雷广依然不想相信,他抬了抬手,然后自己率先穿过了那扇已经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木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这样的血腥味在血刚刚流出来的时候还不明显,只有在空气中停留了足够的时间,才能够彻底在这片空间弥漫。   雷广皱了皱眉头,自己依旧沿着阶梯向上走去,同时也握紧了手中的三眼火铳。   待到走到二楼,眼前的一切让雷广彻底惊呆了。   整个碉堡的二楼横七竖八地倒着七八具东瀛人的尸体,他们有的满脸不可思议,有的怒目圆睁,但是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没有一个人闭上眼睛。   他们大多都保持着进攻的姿势,手中也握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但是生命却在那一瞬间被凝固。   “他们都是被人一剑贯穿了心口。”已经有士兵上前检查,然后汇报给了雷广:“伤口非常细小而精准,应该是一剑命中了心脏。”   雷广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已经在脑海中补足了这个画面。   那个温和笑着的贱贱的少年人,以鬼神莫测的身法接近碉堡,然后砍开木门,随后来到二楼,面对想要攻击的东瀛士兵,单单用手中的一柄剑,就在瞬间轻松刺穿了对方的心脏,在这个过程中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对方也来不及任何的反应。   这是如何可怕的存在,只是想想就有点让人心胆俱裂的感觉。   “砍下他们的脑袋带回去。”雷广缓缓说道:“顺便检查一下,三楼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好的,将军。”身边的人唯唯诺诺地说道,只有刚才那个检查的士兵看向雷广:“将军,那么这些头颅,究竟算是谁的战功呢?”   在平常的时候,这种问题根本就不应该算是问题。   因为战场上的头颅军功,本身就是谁砍下来就是谁的。   否则也就没有因为争头颅而火并的事情发生了。   现在这些尸体出现在他们要攻击的堡垒中,就算不是他们杀的,但是肯定也算是他们的战功。   这差不多是约定俗成的事情了。   但是这个士兵还是这样问了。   因为他是检查的人,正是因为自己亲手检查了这些尸体,所以他才凝重地问了这个问题。   军功这种东西,平时抢了也就是抢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   他们抢的是一个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将这个碉堡轻松击碎掉的可怕男人的战功。   如果这个男人心胸宽广,那就算了,但是雷广刚刚和他立下了这样的军令状,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男人。   这样当做自己的军功报上去,恐怕就连做梦都会害怕吧。   “你怕什么!”雷广怒道:“这些头颅,当然是算作我们的战功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上去检查的人也来报告了:“报告将军,三楼没有人,只有大量的弹药物资。”   雷广望着那人半晌没有说话,随后才恶狠狠地说道:“我们走,去下一个碉堡!”   砍下头颅之后的离开,雷广回头望向这座已经如同死城一样的碉堡,狠狠吐了一口吐沫,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着下一个碉堡走去。   但是下一个碉堡依然是这样。   没有遭遇到攻击。   走近之后,是已经被破开的木门。   穿过木门,二楼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同样的精准一剑穿心。   三楼是堆积的满满的战略物资。   这原本是被用来当作坚硬的核桃等待那些牙口最好的敌人来咬的存在。   但是此时却好像遇到了一个超大号的铁锤。   核桃当然很坚硬,但是遇到铁锤的下场就只有被砸的粉身碎骨。   “割下头颅!”雷广怒道。   割下头颅依旧是离开。   但是第三座堡垒,还是老样子。   木门。   尸体。   物资。   碉堡里只有这三样东西。   准确来说。   是破掉的木门。   杂乱的尸体。   充足的物资。   “我们不要再去这边了。”雷广骤然下令。   “我们去那小子的碉堡那边看看。”   当时军令状说的好好的,方别负责的是东边的碉堡,而雷广负责的则是西边的碉堡。   唯独不同的是,方别只有孤单一人,而雷广则足足有三百人供他驱使。   但是结果却恰好相反。   雷广历经了千辛万苦,最终还是在对方的攻击突然消失的时候才得以来到碉堡的近前,但是到了之后看到的却是一派凋敝的死亡之景。   那么对方是不是跑过来打扫了自己这边的碉堡呢?   既然这样的话,对面的碉堡又是什么样子?   雷广下定了这样的心思,就立刻不曾迟疑,他带着自己剩余的士兵,转而向着东边移动,很快,就来到了东边的第一个碉堡那里。   门依旧是破的。   看到这个被破开的门,雷广瞬间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然后脊背也有些发凉起来。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兵,从一个大头兵升到现在的游击将军,不能说是一点本事都没有。   而在战场上,想要活下去,除了不怕死之外,更要分辨出来谁不能惹。   这个战场有太多沾到就活不下去的玩意儿,只有远离那些玩意,才能够活到战争的结束。   而雷广就这样一直活了下去。   但是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大概惹上了一个自己永远都惹不起的家伙。   怪不得广济奇是对他那样的尊敬。   雷广终于明白了。   广济奇是真的知道方别的本事,所以才对他那样尊敬。   而之所以广济奇答应这个军令状,看来,真的就只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罢了。   正在这个时候,身边的士兵看着发愣的雷广,开口说道:“将军,我们要进去看看吗?”   “看,当然要看,怎么不看?”雷广有些神经质地说道。   当然,即使上去了,所看到的一切和之前也是一样的。   虽然说捅破心口所流出来的血很少。   但是人多的话,也会将现场染成鲜红。   这座碉堡与其他被毁灭的碉堡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说这些士兵依旧没有看到做出这一切的人在哪里。   而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士兵喊道:“将军,快看,那里有一个人。”   “什么人?”雷广不由问道。   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自己,看到的都是死人。   现在既然有人说看到了人,那么至少不是死人。   “好像是一个倭寇小子。”那个人端详着说道。   他们是在碉堡的狙击口向着外面望去,这样就有着远超地面的视野。   也正是这样,他们才能够看到这原本并不在自己观察领域的敌人。   “在哪里,让我看看。”雷广走了过去,然后顺着对方所指的地方,果然看到了在不远处的一个视野盲区里,正站着一个呆呆的毛头小子,从衣着来看,正是这次入侵的倭寇。   “要不要一枪把他崩了?”有人提议说道。   “先别。”雷广抬起手来。   “我们先过去看看。” 第十八章 画地为牢   无论如何,雷广的威信还是有的。   他速来领兵,这次所带的也都是自己的旧部,对他可以说是忠心耿耿,否则这样的攻坚人物,原本就不是能够轻易完成的。   所以雷广一声令下,其他人立时没有任何意义,在雷广的带领下,走下碉堡,向着之前所发现的那个东瀛小子的方位走去。   无他,这一路走来,根本就没有看到一个活着的东瀛人,既然见了,那么一枪崩了肯定便宜了他。   雷广走在最前面,很快就来到了那个东瀛小子的近旁,老实说这个地方真的不太好找,如果不是之前依靠碉堡的高空视野找到了他,就算在旁边走过也未必能够发现。   只是对方也注意到了自己这一大群人的到来,让雷广疑惑的是,他竟然没有逃走。   “你在这里做什么?”远远的,雷广就向着对方大声说道。   他穿着东瀛人的服饰,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自己这边的人。   既然这样的话,那肯定是敌人,但是既然是敌人,他孤身一人看到自己这么多人过来,为什么不逃走呢?   明明他脸上很害怕的样子。   而对于熊这一边,则是更多的恐惧与绝望。   首先,他是不会神州话的,所以说对方对他说的话他都听不懂。   他张了张嘴想要发出声音,但是随即想到,既然自己听不懂他们的话,那么他们也肯定听不懂自己的话。   既然这样的话,自己张嘴说话并没有任何的意义,反而可能会第一时间受到他们的敌视。   这样想着,熊紧紧闭上了嘴巴。   他只是遵循这方别走之前的安排,安静地呆在这里等着方别的回来,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在方别回来之前,先来了一群如同凶神恶煞一般的大周军人。   “他看起来很小的样子,并且应该不会说神州话。”雷广旁边的士兵说道:“我们这边并没有会说东瀛话的人,或许主帅那边可能会有,要不我们把他抓回去?”   “抓回去有什么用!”雷广粗声粗气地说道,他紧紧盯着熊,就好像盯着自己的猎物:“这样小的小子,就算拿去榨油,都榨不出二两出来。”   “目前主帅急需东瀛那边的准确情报,如果我们能够抓到一个活的舌头回去,想必也算是功劳一件,之前摧毁碉堡这件事情,毫无疑问已经被那个家伙拔了头筹,我们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了,带上他或许可以戴罪立功。”   身旁的士兵劝道。   毕竟无论如何,熊是这附近唯一一个活着的东瀛小鬼,带回去假如他肯透露情报的话,应该也算是一个很好的舌头。   这样一个小鬼,就算砍下头颅,恐怕都会被认为是杀良冒功吧。   雷广想了想,挥了挥手:“那把他带走吧。”   “我们去下一个堡垒看看,我就不信,那个家伙能够把所有堡垒的人都杀光。”   虽然在潜意识中,雷广确实相信,方别真的可能将所有的堡垒已经清除完毕了。   毕竟这样的堡垒什么都好,唯一一点不好的地方就在于,彼此之间虽然说互为犄角,可以相互照应,但是那是应对大批进犯的敌人时候存在的假设。   倘若敌人只有一个的话,那么这些碉堡就像是被一盏盏吹灭的油灯,并且在其他油灯熄灭的时候,你并没有办法给予任何的帮助。   只能徒劳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遵命。”雷广下令之后,随后便有士兵过去,想要将熊给捆起来。   这样的事情他们也经常去做,这样的溃兵一般而言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的意志,就算是你拿刀砍他,他也未必能够有勇气站起来。   一般来说,只要搜去身上的武器,然后用随身的绳索绑住对方的双手,就可以牵着他们走回去,如果俘虏多了,甚至可以串成一连串的冰糖葫芦走在身后,就好像羔羊一样顺从。   只是现在,这个羔羊很明显没有那么顺从。   看着对方拿着绳索向自己逼近,虽然说不是想要杀掉自己,但是很明显是想将自己带走。   熊并没有什么良好的应对策略,但是他唯独知道的,就是他应该等在这里,无论谁来,他都不能跟着对方走。   除非是那个保证能够让他活着回家的人。   “不要。”熊看着对方喃喃说道。   “他在说什么啊?”前来要捆住熊的士兵看着之前沉默的小孩突然说话,不由有些疑惑地问道。   “谁知道呢?我哪里会那边的鸟语,恐怕是求饶让我们不要杀他吧。”另一个士兵笑着说道:“放心吧,我们不会杀你的,我们只会将你带到一个好地方,那里你想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大鱼大肉,所以就乖乖地跟我们走吧。”   他对熊的态度就好像是在对一个待宰的羔羊。   毕竟对方的手里连武器都没有。   “不要带我走,我在这里还有要等的人呢。”熊看着对方继续说道。   但是他的话语并不能够被在场的任何人理解,士兵已经上前,将用生麻编织成的绳子缠上了他的双手。   熊在那一瞬间挣脱,他躬身,双手瞬间抱住了前来捆绑自己的士兵的双脚,顺势往上面一提,二人瞬间被自己掀翻在地。   在那一瞬间,熊转身就像夺路而逃。   但是只逃出来一步,他的脚就如同生根一样定在了原地。   “你就在呆在这里不要动。”   “我一会就回来接你。”   方别的话语在他的耳边一瞬间响起。   如果他逃了,那么是不是就算是违背了和方别的诺言。   这样的话,对方还会送他回去吗?   他是那样的强大,这个世界上恐怕除了他,没有人能够将自己送回去了吧。   这样想着,熊已经抬起的脚步,最终又落了下去。   而雷广则看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幕,不由大怒道:“你们干什么吃的?两个大男子汉居然还奈何不了这样一个小鬼,快把他抓起来。”   两个人因为轻视熊而被熊用摔跤的技巧抬了个人仰马翻,原本就丢了大人,此时看向熊的眼光越加的不善。   “小子,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这样说着,两个人快速上前,这次就存了让熊吃一点苦头的心思,伸手就要抓住熊的肩膀把他按在地上然后结结实实捆起来。   之前之所以让熊得手主要是因为熊看起来年纪太小,并且势单力孤,他俩从来没有将这个小孩放在眼里,并且也只是打算将熊的双手捆起来罢了。   但是这一次要是捆起来的话,那就是不折不扣的五花大绑了,如果再下手重一点,甚至有可能因为血流不畅而造成残疾。   而熊则紧紧抿着嘴唇看着眼前的两个大周军人。   他没有办法逃跑,没有办法逃跑就只能面对,但是如果被对方抓走的话,那么方别回来是不是还是看不到自己?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对方的手已经按住了自己的肩膀,并且毫不留情地向下按去,想要将熊彻底按倒在地上做一个狗啃泥的姿势。   但是在那一瞬间,熊的左肩膀骤然向下跌落,跌落便是落空。   他侧肩屈身撞入了其中一人的怀中,然后转身握住了对方的手臂,轻巧地借力,然后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其中一人干净利落地甩了出去。   因为两个人的体型差距颇大,这一幕更让人感觉有些对比鲜明。   但是熊刚刚将其中一人摔了出去,另外一人则趁机在身后将熊给拦腰抱住,大声道:“将军,这个小贱奴不安分,我看还是砍了吧。”   这之中发生的一切当然被雷广都看在眼里,他最初只是感觉自己的手下无能,但是看着熊这样将一个大汉摔出去,才意识到这个小孩还是真的有些真才实学,听到手下的呼喊,不由笑了笑,他提刀走近熊的面前,刀尖指向男孩的笔尖,然后往地上指了指,开口说道:“现在,给我跪下来,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但是如果跪下来,那么我就饶你不死,甚至让你做我的亲兵,如果不跪下来的话,我现在就砍了你。”   他冷冷说道,他自己是百战悍将,所以说这话的时候,不由就带着几分冰冷的杀气。   这个世界上通用的语言除了微笑之外,更有拳头与力量。   当有人提着刀在你的面前时候,如果你没有办法逃跑或者反抗,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下跪求饶,让对方饶你一命。   只要他知道下跪求饶这个概念的话。   熊当然一个字都听不懂雷广所说的话,但是他至少明白,这次雷广是真的想杀他了。   他站在原地,而正在这个时候,雷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把他放开。”   “这小子滑的很,放开了恐怕冲撞到了大人。”抱住熊的军士说道:“况且他要是逃走了就不好了。”   “如果他想要逃的话,刚才也就逃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逃,但是可能有不逃的理由吧。”雷广淡淡说道:“放开吧,我还没有不济到让这样一个小孩子给撂倒。”   既然雷广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熊身后的军士也就有些不甘愿地将熊给放开了。   熊看着眼前黝黑粗壮的雷广,也看着他手中的腰刀。   用刀尖指指地面大概也是通用的语言,熊慢慢理解到他可能是想要让自己跪下。   或许跪下了就能活命了吧。   熊静静想道。   但是——那个叫做方别的男人并没有让自己跪下,自己就能够活下去。   所以自己究竟应该相信哪一边呢?   他这样想着,最终闭上了眼睛。   他还是站在原地,最终一动不动。   雷广看着熊慢慢闭上了眼睛站在自己的面前,不由笑出了声。   但是笑出声的那一刹那,他手中的刀也向着熊的头颅劈了下来。   他从来不惮于杀人。   更何况,他已经给过了对方生的机会。   但是,这一刀终究没有劈下去。   在长刀举起的那一瞬间,雷广突然感觉似乎有巨石砸在了长刀之上,只听得铛一声轻响,他只觉得虎口巨震,热辣辣地似乎流出血来,还好长刀没有脱手,但是自己却已然后退了两步。   “什么人!”雷广大声喝道。   “不是什么人,只是这个小家伙是我的俘虏,并不允许其他人来横生枝节。”方别的声音自远方缓缓传来。   他其实已经用最快速度清理掉了附近的所有的碉堡,但即使是这样,来的时候依然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当然,主要是因为雷广这些人目标很大也很惹眼,所以远远地就能够看到,只不过方别速度再快,也没有雷广手中的刀快,所以情急之下,少年随手从树上摘下一枚松果就投掷了出去,真气加持之下,颇有摘花飞叶即可伤人的味道。   而在这样的声音中,方别已经飘然而至,最终站在了熊的面前。   “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雷广终于看到了方别这个正主,在看到了方别所做出的那些可怕的事情之后,即使是雷广,也不敢在他的面前太露威风。   “知道,东瀛人。”方别平静说道。   “知道他是东瀛人你还敢袒护?莫非你要通敌不成?”雷广大声说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还是雷将军的耳朵不太好使?”方别看着雷广淡淡说道:“我说过了,他是我的俘虏,也是这次作战中我的唯一俘虏。”   “难道说雷将军想要和我抢这个俘虏不成?”   “如果你真的有这个想法,那么我倒不介意和雷将军过上两招。”   雷广仔细端详着方别,最终笑了笑:“所以说是你让他呆在这里的?”   “是的。”方别点头说道。   “那么这个小家伙真的是个有意思的人。”雷广这样说着,转身离开。   然后他回过头来:“少年武功高绝,雷某人自愧不如,今日之事,来日再谢。”   这样说着,他大喝一声我们走,其他军士便连忙跟着雷广离开。   而方别则回头看向了熊:“如果我没有来的话,你真的会死的。”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熊低声说道:“我其实想过逃走,也想过跪下来的。”   “但是妈妈告诉过我,一条命只能许给一个人,许多了就不值钱了。”   “我的命已经许给了你,就没有办法许给别的人了。”   方别不由笑了笑:“看你说的。”   这样说着,少年轻轻揉了揉这个男孩的头发:“总之暂时一切都过去了。”   “我会送你回家的。”   “我的承诺不多,但是个个有效。”   “嗯。”熊点头说着,然后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他双手抹着眼泪,最终哭泣道。   “刚才,刚才我真的好害怕。” 第十九章 四城   “所以说这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个东瀛人?”广济奇看着方别身后的熊。   他看起来不过是一个瘦弱的少年,身量也不高,但是广济奇已经听过了这个小孩竟然能够赤手空拳掀翻两个大人,所以说望向他的目光也多了更多的凝重。   “他的名字叫做熊。”方别简单解释说道:“不想参与这场战争,只想活着回家。”   “活着回家吗?”广济奇看着熊,幽幽叹了口气:“在这个时代,还真是不同寻常的奢望啊。”   “就因为是奢望,所以他才愿意跟着我回来。”方别简单说道:“他对让平城中的情况多有了解,所以暂时还有些用处。”   广济奇听着方别的话,不由看向对方:“所以说你并不是单纯带他回来做善事的?”   “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应该证明自己的价值,不劳而获的事情在哪里都是非常稀少的事情,我们又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方别看着广济奇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说的也是。”广济奇点了点头,然后笑了笑:“那么他知道些什么呢?”   “让平城的守将是小西行长,乃是这次东瀛远征军的先锋主将。”方别看着广济奇淡淡道:“当然,这一次他们攻下让平城之后就不再前进,转而专注修建防卫工事,因为暂时东瀛还没有做好与大周直接交战的准备,所以继续向前进攻已经失去了意义。”   “暂时来讲,东瀛这边所做的最好的打算是吞下目前的所有战果,与大周讲和。”   “讲和?”广济奇从鼻腔中发出轻微的嗤声:“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说停就停的战争吗?”   比如说我一波快攻打下首都,然后马上马不停蹄地和对方议和,然后就可以在首都安心登基享乐了?   你别说,还真有这样的例子。   比如说大宋。   但事实上,绝大多数的战争都是开始容易,但是结束却非常的困难。   比如现在,只要大周不耗尽最后的力量,否则的大周就不会允许东瀛占据着原本的高丽之地在自己的卧榻之侧酣眠。   “如果说东瀛能够在让平城下守住大周的进攻,那么筋疲力尽的大周就只能接受高丽已经被占据的既成事实。”方别轻轻补充道。   “所以你是在向我确认这一战的重要行吗?”广济奇嘴角微微勾起:“那么且问现在让平城中一共有多少敌军?”   “大概三万左右,毕竟东瀛也没有办法真的把那十五万大军一股脑都运到这座小小的城市。”方别望着广济奇说道:“但是不得不说,这些东瀛人还是很擅长防守的。”   广济奇不得不点了点头:“我已经姑且见识一点了。”   之前在让平城外修建的那些碉堡,在方别成功清除之后,广济奇也亲自去查看过,这些碉堡的修建质量相当之高,尤其是考虑到这是在小西行长在占领了让平城之后临时修建的,这样的工程质量更是到了让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这次倘若没有方别的帮忙,单单凭借广济奇自己的力量,恐怕不牺牲数千人马,都难以将这些碉堡全数攻克,更何况也不要将城中的东瀛守军当做木头人,他们看到外围碉堡被攻击,也肯定会出城来救,到时候互为犄角,大周军队腹背受敌,就算是广济奇,也很难抵挡。   只有方别这样如同幽灵一般的进攻,才能够击破这些坚固的碉堡,当然,经此一役之后,整个了解过这场作战始末的人,看向方别的目光无一例外都充满了敬畏的眼神。   这个少年之前从来没有展露过自己的任何武功,但是这次仅仅是小试牛刀,就能够让无数人为之胆寒。   “这只是开胃菜。”方别继续说道:“让平城有东南西北四个外城,必须要先攻占外城,才能够染指其中的内城,但是同样,外城的城墙高且坚固,很难直接攻破。”   广济奇用手撑住额头,叹了口气:“既然让平城这么坚固,那么我怎么听说东瀛人只攻打了三四天就打下来了,简直就像喝汤一样简单。”   “这就需要你来问那些高丽人了,毕竟在他们的嘴中这些东瀛人都是青面獠牙能够喷火的怪物。”方别淡淡说道。   毕竟那些高丽人在战争中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让方别根本就无力吐槽。   让他越来越感觉自己让东瀛人过来是不是捏了一个过于软的柿子,以至于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在赎回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三万人,东西南北四城,物资供应呢?”广济奇继续问道。   “就像你知道的,那些高丽人还是存下来了很多粮草物资的,大致能够供他们使用半年吧。”方别看着广济奇:“当然,半年是在我们完全围城占据绝对优势的前提下,但是目前为止,东瀛人在高丽的军队要比我们多,并且他们的战斗力,其实也相当不错。”   广济奇沉重的点了点头:“关于兵力对比这件事情,我还是很清楚的。”   “所以你有什么办法吗?”   “你是主将啊,问我的话,我或许会告诉你劫营?”方别看着对方:“当然,当初汪直攻破应天府的城墙是提前安排内应埋设炸药炸开了城墙,但是我们目前应该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提到这个广济奇就不开心了,这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应天府之败几乎是广济奇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历史,如果不是接下来方别成功刺杀了汪直,那么现在大周都可能亡了。   你想想啊,江南税赋重地刚刚被倭寇攻占,转眼间东瀛人又从高丽登陆,几乎切瓜斩菜一般就把整个高丽给推平了,然后把高丽国王都赶到大周过来。   方别至今还记得李松见到广济奇的时候所说的话。   广济奇当时出于客套,问李松在大周这边住的怎么样,没有想到李松瞬间就痛哭流涕起来:“大周就是我的母国,如果将军没有将那些可恶的东瀛人驱逐出去,那么我愿意在这里一直住到老死。”   方别当时差点就笑了出来。   “那么唯一的办法,可能就是四面围攻了。”广济奇看着方别,平静说道。   “四面围攻?”方别疑惑说道:“我们的兵力与守军相若,就算是集中攻击也未必能够打下来,四面围攻不是反而会被各个击破?”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兵法之道,便是诡道。”广济奇看着方别淡淡说道:“首先,我们有攻城的利器。”   说到攻城的利器,事实上只有一样东西,方别看着广济奇:“大炮什么时候能够运过来?”   “十日之后,并且还有弗朗机的红毛大炮在内。”广济奇胸有成竹地说道:“寻常攻城当然只能够依靠不断地堆人头来寻求漏洞,依靠血肉磨盘来消耗双方的意志与耐力。”   “但是有了大炮这样的武器,攻守之间,就有了全新的改变。”   “我记得你说过,东瀛军队虽然火器精良,但是他们却没有足够的火炮对吧。”   广济奇虽然带着问句,但是语气却是肯定。   方别点了点头:“是的,东瀛的鸟铳较之神州的火铳性能要更好一点,这多亏了汪直这些军火贩子的参与,但是火炮这种东西,昂贵且笨重,在东瀛使用不多,我之前所在的织田信长那里,算得上是东瀛火器最精锐的大名了,但是他手中的话火炮数量很少,款式也很老旧,根本不足为据。”   “所以说东瀛才那么喜欢修筑碉堡来进行防守。”广济奇笑了笑,他拉着方别的手走进大帐,大帐之中,正摆放着一座沙盘,沙盘之上,中央正是让平城。   “你看,我军目前驻扎在让平城北方,而在明天,第一批轻型火炮就可以架设完毕,能够对城墙进行轰击,这个距离超出了鸟铳的射击距离,基本上就被被我们白打,而在三天之内,我将会在让平城的东西北三个方向全部设置好这样的火炮,对其城墙守军进行不间断的火力压制,先行疲兵之计,等到大号火炮运抵的十日之后,再开始进行总攻。”   广济奇在沙盘上用小旗代表己方的军力,排兵布阵之间严谨周密,尽显大将之风,这是方别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   毕竟不要试图在别人的专业领域进行不自量力的挑战。   “这样看来你不是早有打算了?”方别反问道。   广济奇的这番攻城策略,目前在方别看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先用小炮进行侵扰,等到大炮运到,再集中使用攻击城墙,四面围攻,三面佯攻,最终击破一点,倘若没有人泄密的话,这样的攻城策略是真的很有机会成功。   毕竟那些东瀛人并不像高丽人一样,一打就散,干啥啥不行,逃跑第一名。   “当然,我自从过了界河之后,就一直再考虑克敌制胜之计,不过只有一点,就是让平城周边拱卫的这些碉堡是我没有想到的,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恐怕没有那么快能够将这个计划实行。”   这样说着,广济奇看着方别:“雷广已经向我负荆请罪,他向我讲述了整个战斗的过程,对你的评价也是极高,不过按照军令状而言,你们双方各负责九座碉堡,谁能够率先完成,就算谁获胜,但是现在,你将所有的碉堡里面的人都杀光了,倒是不太容易分辨胜负了。”   广济奇略带调笑地说道。   当然,严格来说,既然碉堡全是方别摧毁的,那么雷广自然已经是大输特输,而军令状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没有完成承诺,是要军法处置的。   方别原本想要整雷广的话,只需要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在一旁看笑话就行了,而现在方别不仅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还帮助雷广完成了任务,几乎算得上是救了雷广这三百人的性命——当然,雷广的三百人并没有真的全部活着回来,毕竟枪弹无眼,损伤还是有的,但是相对于最初的估计,却毫无疑问减轻许多。   “总之全看大帅安排了,我没有什么意见。”方别看着广济奇平静说道。   “但是你却是立了大功。”广济奇望着方别静静说道。   “而我却没有什么好赏赐你的,因为根本就不知道你缺什么东西,军功的话,我自然可以上报朝廷,给你加官晋爵,但是这些东西想来你也不稀罕。”   “金银财宝什么的,我这边不多,但是只要打仗的话,钱从来都不是需要考虑的东西,中饱私囊的环节多得要命。”   “而你想来也不太爱钱。”   “我作为一介武将,最希望的莫过于征战沙场,燕然勒功,而如今天下承平,本以为只能够徒老终生,但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场大战,可以说这场战争就是对我人生的最好礼物。”   “但是你又想要什么呢?”广济奇看着方别问道。   “你猜?”方别看着广济奇微微一笑,侧头说道。   “我如果能够猜到的话,还要问你吗?”广济奇有些愠怒地说道。   方别笑了笑:“最简单来说,就是给自己做的一切擦屁股,这些东瀛军队的到来,或多或少与我有联系,虽然说这件事情或早或晚都会发生,甚至说早发生比晚发生还要好,毕竟无论什么病痛麻烦,都是越早解决就越轻松。”   “但是人类还是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   “这是第一。”   方别看着广济奇继续说道:“而第二,则关系到了大周本身。”   “什么意思?”广济奇看着方别。   “你应该知道,我原本是蜂巢的刺客,但是却因为种种原因,如今却形同脱离蜂巢,而在我前去东瀛期间,随从了一个来头甚大的人物,她就是原本蜂巢的蜂后。”   “如今她有家难归,所以,这次东瀛之战,我最大的目的就是让她能够光明正大地回家。”   广济奇看着方别,有些不可思议:“有什么大人物需要用一场战争来进行迎接?”   方别笑了笑:“当然有这样的大人物。”   “比如说她是我们大周的公主殿下?” 第二十章 攻城   方别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话,说出来的同时望着广济奇的眼睛。   “你在说一些什么?”虽然说广济奇知道方别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轻易开玩笑,但是当少年说出口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地这样说道。   什么叫做大周的公主殿下。   “大周的皇室都记录在案的,没有皇室承认的公主,就算真的有血脉在身,也不可能被承认。”广济奇看着方别说出来一段有些拗口的话。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方别看着广济奇笑了笑,接着平静继续说道:“其实那位殿下的存在一直都是被圣人所知晓的。”   “但是她有更深的价值在里面。”   “你知道为什么吗?”方别反问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广济奇看着方别道。   “所以我就是要告诉你啊。”方别轻轻说道:“如今蜂巢的蜂后是薛铃,你见过的,当然,她和你见面的时候化名为林雪。”   “薛铃?”广济奇喃喃这个名字。   事实上,在收复了应天府之后,薛铃曾经在广济奇的军中打过一阵的工,所以两个人的交情还算是不错,毕竟像是林雪这种武林高手对于战场的影响是相当大的,她可以轻易左右一场战役的进程。   但是就在一次作战之后,林雪整个人就不翼而飞地消失了,甚至说没有给广济奇留下什么口信。   知道现在,广济奇才算是进一步知道了接下来的进展。   “她是薛平的女儿。”方别进一步补充说道。   “薛,薛平?”广济奇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单单听到薛铃,广济奇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是谁。   但是薛平就不一样了。   这是一位真的权倾朝野数十年的大人物,甚至说他的权力甚至不亚于皇帝本人,就连内阁首辅在他面前都有些不够看。   毕竟内阁首辅手中可没有那些神出鬼没的锦衣卫与东厂。   “是的,薛平大人,前锦衣卫指挥使,但是暗地里,他当了蜂巢快二十年的蜂王。”方别看着广济奇:“也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说薛铃才有资格依靠她父亲的荫蔽,被扶持为蜂后。”   那一瞬间,广济奇感觉脑海中一亮。   之前许多没有想清楚的事情,似乎在这一瞬间都被联通了。   “那么原本的蜂后……”广济奇看着方别,欲言又止。   “原本的蜂后是陛下的外孙女。”方别平静说道:“所以说她是大周的公主殿下,但是却没有办法被认可。”   “就算是陛下本人,也需要她在黑暗中作为自己的傀儡而存在,而不是做一位能够出现在阳光下的公主殿下。”   广济奇点了点头,他能够理解。   蜂巢作为如此强大的地下组织,即使是圣人本人,也需要依靠最忠诚的棋子来掌控,蜂后是他本人的直系血脉,蜂王是他最信任的手下,只有这样,蜂巢才能够被他如臂指使。   而现在蜂巢之所以陷入混乱,就是因为这原本三足鼎立的局面遭到了破坏。   这位圣人亲手拆掉了其中的一极,导致秦最终越俎代庖侵占了蜂巢的大量权力,彻底架空了原本就已经成为傀儡的蜂后,最终通过一朝发动政变,最终让蜂巢彻底脱离了圣人的控制。   “但是现在她已经不是蜂后了。”广济奇看着方别说道。   “即使这样,蜂巢中还有许多保持着对她效忠的存在,比如说萍姐。”方别看着广济奇:“从秦的手中重新夺回蜂后的宝座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已经有了新的蜂后取代了她的位置,而且就算从那位陛下自己的想法中来看,她未必想再次成为蜂后,相反,她更希望能够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阳光之下。”   “比如说。”方别笑了笑。   “成为真正的公主殿下。”   原则上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颜玉她并不是圣人的私生女,而是私生女的私生女。   或者说某种意义上,这样的子嗣的存在就是对皇室荣誉的一种损害。   而另一方面,颜玉的存在却又是那位陛下心知肚明的一件事情,他不仅心知肚明,并且颜玉在他子女之中的重要程度,反而可以排在前列。   “这简直是痴心妄想。”广济奇喃喃评价道。   “但是你必须承认,我们的这位陛下并不喜欢生孩子。”方别看着广济奇说道。   广济奇不由沉默起来。   是的,这位陛下并不喜欢生孩子。   他如今的子嗣基本上都是在四十岁之前所诞下的,四十岁之后因为沉迷玄修,虽然说后宫的数量依然保持在一个相当的水准上,但是后宫之中却再也不闻婴儿的啼哭之声。   “现在满打满算,陛下尚且活在世上的儿子,只有一位誉王吧。”方别平静说道:“就算加上那些公主们,也只有一位宁安公主在世。”   “换言之,如今的陛下膝下只有这一儿一女尚在人世。”   “此乃军中,不要妄议帝王家事。”广济奇望着方别,急切阻止道。   因为两个人的话题,确实在向一个比较危险的深渊滑去。   方别所说的那些话,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却都是事实。   如今天禄帝在世并且成年的儿子,只剩下了一个誉王,甚至说这位誉王现在都没有被封为太子,或许是因为之前被封为太子的儿子都在成年之前夭折了有关。   当然,在方别看来,天禄帝在他自己逐渐掌握武学真义,能够有效延缓自己的衰老之后,对于子嗣的问题,或许已经没有那么地看重。   “所以这些事,我只告诉你。”方别望着广济奇:“对了,蜂巢的这位殿下,真名叫做颜玉。”   “我对她叫什么名字不感兴趣。”广济奇有些烦躁地说道。   “但是她的名字却对这场战争非常重要。”方别看着广济奇:“在她被秦驱逐之后,最终我们一起去了东瀛,并且见了东瀛的天皇,并且帮助织田信长统一了整个东瀛,这场战争,就是这次统一所带来的后果之一。”   “不要再向我重复你的丰功伟绩了。”广济奇望着方别。   “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来到这里打仗。”   “但是这不又是你所期待的战争吗?难道你想要这场仗在你老得骑不动马了,又或者死掉了埋在土里再开始打?那些原本被你打得屁滚尿流的倭寇们如今却可以长驱直入,甚至跑到你的坟头蹦迪?”   广济奇并听不懂蹦迪两个字。   但是坟头蹦迪不知道为何,不知道意思都能够感到极致的羞辱。   毕竟理解坟头蹦迪并不需要理解最后一个迪字。   坟头蹦就足够了。   “所以我该谢谢你不是吗?”广济奇反问道。   “你还真应该谢谢我,这可不是什么忽悠。”方别看着广济奇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是一场注定发生的战争,所以提前引爆的火药桶或许是一件好事情,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将这个或许去掉,让它彻底变成一个好事情。”   “在那之前我要先攻下让平城,但是很明显,让平城并不是一个好捏的柿子,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谋划,但是我只知道你们没有办法让那二十万东瀛大军排队过来一个个洗干净脖子让我砍脑袋。”广济奇看着方别平静说道:“所以说,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我已经帮你把周围的碉堡给拔掉了,接下来就要看你的本事,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让平城攻下之后,你很快就会迎来一场更大的胜仗。”方别看着广济奇说道。   “如果没有攻下呢?”广济奇望着少年:“我只关注眼下的事情。”   “如果没有攻下的话,那么或许大周就只能和东瀛议和了,毕竟连第一座城池都没有办法攻下的话,越往后这座城市就会越加的坚固。”   方别望着广济奇平静说道。   “那就交给我了。”广济奇深深吸了一口气。   ……   ……   当大军已经来到城池之前的时候,所要做的事情就很明确了。   城就在那里,攻下来就可以了。   事实上,小西行长作为让平城的主将,东瀛远征军的先锋将军,也并没有束以待毙。   他认认真真地组织了两场夜袭,但是每次他的千人队前脚出城,打算攻击大军的营寨,就好像之前说过的那样,三国演义对于这些东瀛战国的武将来说,也是一本生动鲜明的军事教科书。   但是三国时代的人,是没有办法想象到如今的大军扎营防御措施的,比如说那个时代肯定没有大量的火器,鹿角,壕沟之类的工事,更没有瞭望台和昼夜不息的流动岗哨。   毕竟退一万步来说,广济奇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军事将领,出色的程度是在水准之上。   所以结果也很简单。   那就是小西行长在失去了那些外围的碉堡之后,再进行夜袭的尝试就是最终被打的跟狗一样。   在连续两次碰了钉子之后,小西行长也就不再尝试这种无意义的多线送兵操作。   他开始专注地巩固城防,一边向后方求援,一方面开始专心致志地准备迎接广济奇的攻城。   毕竟城就在这里,在冷兵器时代,城墙对于攻守双方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   但是马上,广济奇就要给小西行长好好上一课了。   这一课说白了很简单。   那就是,大人时代变了。   在最初,确实四周都是那些哔哔啵啵的火炮,这些火炮大多数里面装的都不是什么大号的炮弹,而是铁砂碎瓷片之类的在炮管里塞满,然后点燃引爆出来,就好像是雨点一样天雨散花地落在头上,一个个都是大号的喷子。   这些喷子打在人身上肯定能够把人打一个血肉模糊,毕竟无论是从射程还是从威力上来讲,这些看起来像是大号火枪的东西,肯定要比火枪厉害得多。   但是,问题是,这些喷子对于城墙来说,是没有丝毫的破坏能力的。   毕竟你在下雨天撑上了伞,这些毛毛细雨还能够将你的伞打坏不成?   除非说天突然下起了冰雹。   但是很不幸,虽然说夏天下冰雹的时候可能没有什么征兆,但是大多数的冰雹之前,都有一些细小的雨水。   而大周的冰雹,不多时也安排上了。   最先遭到攻击的是西城。   那震耳欲聋的雷声终于响起,也预示着广济奇所等待的大炮终于运到了。   这些大炮可并不是那些喷一些瓦砾铁砂的劣质喷子所能够相提并论的,他需要经过专门训练的炮兵千里迢迢用骡马拉到战场,然后再由四个人分开架设组装,然后填装发炮,能够发射六斤和十二斤两种尺寸的炮弹,虽然说暂时做不到开花弹,但是这样的大炮打在城墙上,却已经对于这些坚城能够造成一些真实的影响。   最起码说——在这样的炮弹面前,打伞是绝对撑不住了。   对西城的炮击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   当所有的大炮都打完的时候,远远望向西城,只能够看到一片狼藉,上面一片断砖瓦砾,远远能够听到哀嚎声响成一片。   “现在是不是可以进攻了?”方别在一旁发问道。   这样的大炮表演,确实非常的赏心悦目。   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费钱。   是真的很费钱。   铅制的炮弹甚至说比单纯的铁炮弹还要贵,更不要说更贵的熟铜炮管了,这样的一炮,方别是肯定挡不住的。   别说是方别了,就算是秦,也未必能够正面挨上一炮。   所谓的城上床弩,一箭就是剑仙一剑,有时候还真的不是说着玩的。   “还不是时候。”广济奇摇头说道。   “我感觉现在攻城差不多就能够攻上西城了。”方别凭借着自己的朴素判断说道。   “是的,差不多能够攻上,但是很快就会被人反推下来。”广济奇望着远方说道:“只攻击西城,只会引来敌人的拼死反扑,我们的最大问题,就是兵力始终不够,更何况对方已经团成了一个球,他们知道,城破之后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那该怎么办呢?”方别问道。   “等待。”广济奇淡淡笑了笑。   他所擅长的,就是这个领域。   “等待他们慢慢学会恐惧。” 第二十一章 诸君,我喜欢战争   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兵战为下,心战为上。   虽然说出这段话的人是马谡,因为失了街亭而被孔明斩首,但是道理终究是这样一个道理。   当广济奇说出来等待对方恐惧的时候,方别一瞬间就明白了。   死亡并不可怕,等待未知的死亡才是最可怕的。   诚然,现在在大周军队攻城的大炮最终运达之后,已经有了火力覆盖掩护攻城的能力了,甚至说集中大炮轰击,未必不能将让平城轰开一个口子。   但是广济奇依然选择等待。   他在大炮运达的第一时间,安排了这样一波集中炮击,让好不容易适应了之前大周毛毛细雨一般炮击的让平守军好好迎接了一场冰雹的洗礼,然后便立刻偃旗息鼓,没有人知道下一波攻击会在什么时候到来,但是有一点纸是包不住火的,那就是以让平的城防,来防御这样猛烈的炮灰,是一件非常艰难并且损失巨大的事情。   如果说眼下趁着这波炮击随即发动攻城,那样还没有缓过神来的东瀛军队肯定会不惜一切地将大周军队反推出去,因为除了大炮之外,大周军队的武装并没有比东瀛军队更强,就连军队数量,此时也是相若,如果算上对方的援军,广济奇这边还是落于下风。   但是问题是——是真的每一个东瀛军人都想在这个国家打这样一场如同绞肉机一般的战争吗?   像熊这样稀里糊涂卷进战争的军人,远远不是一个两个那么多。   “我们要等多久?”方别轻轻问道:“如果他们一直不会恐惧,那么我们就一直不进攻吗?”   “只要是人,都会恐惧,因为恐惧能够让许多原本必定会死的人活下来,而他们则会将自己的恐惧传给子孙后代。”广济奇平静说道:“就好像方别你一直都恐惧死亡一样,因为这种恐惧,所以你才活到了现在。”   “怎么又扯到了我的身上?”方别瞬间就不开心了。   “像你这样强大的人都会恐惧,更何况那些并非木石的弱者。”广济奇悠悠说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在异国的土地进行的征战,无论是谁,都会有一些兔死狐悲的感伤。”   “所以我要等待他们慢慢学会恐惧,这漫长的荒野会躺倒无数的尸体,只有跑的最快的那些人,才能活着坐上离开的船。”   “那就只能看你的好戏了。”方别淡淡说道:“反正我并不擅长这些,不过如果你需要我进城探探情报,我倒是可以效劳。”   哪怕说如今处于战争状态,但是方别依然可以靠夜色的掩盖成功进入城中,毕竟城墙并没有办法拦住他。   不过即使这样,想要在战时打开严密防守的城门,难度依然不小。   “暂时没有这个必要。”广济奇摇头说道。   “好的好的。”方别点了点头:“这是你的舞台。”   ……   ……   确实,战场之上,就是广济奇自己的舞台。   虽然说广济奇之前在东南所领导的大多都是小规模的野外运动战,毕竟那些倭寇本身就是仨瓜俩枣地聚集在一处的。   而眼下则是如此大规模地攻城略地的国战,对于广济奇来说,似乎已经到了完全陌生的领域。   但是另一方面,则是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看着几乎以超人精力处理着各种军务的广济奇,方别总是不由地想起了那段前世所看到诸君我喜欢战争的演讲。   每一位将军在成长的过程中都要学习各种各样的军事知识,歼灭战,闪袭战,防御战,打击战,包围战,突破战,败退战,扫荡战,撤退战。   平原,街道,战壕,草原,冻土,沙漠,天空,海洋,泥沼,湿地。   你总要有无穷无尽的精力来面对那几乎是有着无穷解的战争,但是真的到了战场之上,你就会发现,自己其实学过的大多数知识对于战场而言都没有用处。   这就好像是从一千道考题中随便抽出来一道来考你的考试,但是成功与失败之间的差距却是那样的巨大。   自古名将,多不得善终,便是这个道理。   正如广济奇现在所面临的难题,就是过去大周几百年来都没有再重新考虑过的问题。   重新开始攻城。   哪怕在过去,大周很多时候都是扮演着守城的一方,所面临的敌人多是草原上的鞑子或者说在南方雨林中的南蛮,他们有着自然环境作为自己最好的防线,反而城墙变成了不太必要的防御。   广济奇不动声色地下达一条条命令,用战壕与工事将整个让平城慢慢地包围,震耳欲聋的炮火始终不曾停下,这样并不密集,但是又从不止歇的炮火在广袤的天空中炸响,日落的时候甚至能够看到那耀眼如同烟火一样的轨痕。   但是让平城始终有一条路是畅通的。   那就是撤离的道路。   大周自北面来。   而南方自始至终,广济奇都没有堵上。   就好像在大声告诉城里的人,你还有最终逃跑的道路可以选。   等大炮的到来,一共等了十天。   然后等对方恐惧,广济奇等了十五天。   事实上方别还是有点担心,这样等下去,反而把东瀛的援军给等来了,那个时候对方反而在让平城下和广济奇进行决战,那就太过于画美不看了。   但是广济奇告诉方别,这一点不用担心。   因为他相信,一条蛇在吞下一头大象之后,一定要消化很长时间。   即使是东瀛的大军,在一路势如破竹地几乎占领了高丽的全境之后,想要发动下一次的进攻,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修整和准备的。   这一点,并不是方别告诉他的情报,而是单纯出自于广济奇的军事判断。   而事实上,广济奇的这个判断非常地准确。   在接到小西行长的求援之后,东瀛人并没有向让平城进一步派出来援军,而是反而命令小西行长就地据守,并且寻觅机会反向歼灭大周的远征军。   毕竟冷兵器时代,守城战的优势大得几乎难以想象。   而大周的军队,从城墙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规模。   事实上,广济奇的军队与小西行长的守军数量上相差无几。   在东瀛人看来,自己有城池的地利,粮草也算充足,攻城一向讲究十则围之,而现在几乎是一比一的比例,想攻城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论将领的质量,自己这边也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国名将,一路从高丽打过来,到哪里不是把对面打得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就好像早已经在修罗场上练到满级的大佬回新手村一样横行霸道,完全不在怕的。   在这样的心态下,最终,东瀛没有援军。   他们急着消化自己已经攻占下来的土地,在高丽国王已经逃到了大周的当下,在整个秩序都崩溃的当下,只有零散的义军还在反抗着东瀛的铁蹄,原本历史上可能会有所建树的水军,此时也因为时间的差异,同样被打的溃不成军。   毕竟提前三十年,大周有正值壮年的广济奇,但是高丽可只有还是孩提的李舜臣。   即使是李舜臣,也没有办法上演八岁的我打败东瀛海军这样的顶级龙傲天剧本。   而在十五天之后的夜晚,广济奇突然下令召集了所有的高层军官。   “请问主将召集我们来有什么事情?”雷广看向广济奇,第一个发问。   自从被方别教育了一番之后,雷广现在已经有些夹着尾巴做人了,而广济奇这些天的调兵遣将,发号施令,雷广看在眼里,就算说没有什么大的战果,但是小西行长几次劫营都被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大败,最终铩羽而归,广济奇在军中的威望已然比最初空降的时候高了数倍不止。   但是即使这样,他们依然不知道广济奇将他们突然召集在这里要做什么。   “我们选择今日攻城。”广济奇看着站在身下的将领,平静说道。   此言一出,四下里随即一片哗然。   因为在此之前,广济奇虽然说着攻城,但只是让人将让平城给团团围住,平日里天天打炮扰民,虽然说着随时准备攻城,但是随时是什么时候,没有人说得清楚。   就好像无限期推迟的计划,到底会不会重新被拾起来一样都属于玄学的事项。   “大帅确定是今天?”雷广看着广济奇说道,虽然说要攻城了他确实有些兴奋,但问题是,这么大一座城,哪里能说打就打:“大家伙都还没准备好呢。”   “哪里没有准备好,我不是已经演练了那么多天了吗?”广济奇看着雷广反问道:“所有的大炮是不是都运到,并且都架设在了正确的地点,所有的士兵都已经提前做好了攻城的演练和准备?”   广济奇这样一反问,雷广倒是愣了。   确实,广济奇演练攻城已经演练很长时间了,事实上当最后那批重炮运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可以正式攻城了,但是广济奇却生生将时间又拖后了十五天。   所谓兵贵神速,但是广济奇这是根本就没有把这句话放在眼里。   “好像,真的准备好了。”雷广喃喃说道:“但是主帅为何不提前说一下,让我们好好准备一下?”   “我们有准备了,对方就也有准备了,我不确定这么多人会不会走漏消息,我只知道攻城的话,最好一攻而克,否则伤亡起来之后,非但面子上不好看,更会让这座城越大越难打。”广济奇微笑说道:“我们的目标可不仅仅是这座让平城,我们要打的是整整一个高丽和东瀛的二十万大军,怎么能够在这里止步不前?”   这样说着,广济奇看着雷广:“雷广,你带三千兵马,去攻击北城。”   北城当然就是让平城北边的外城,最为险峻坚固,绝对不是什么软柿子。   “听令。”雷广毫不含糊,他本身就是一个攻坚手,毕竟东瀛的碉堡他都敢带着三百人顶着木盾去拆,更何况眼前这座大城。   “吴伟忠。”   “末将在。”又有一将出列。   “你带四千人,去攻击西城。”   西城就是之前第一波集中炮击的外城,相对来说防御比较薄弱,但是因为是第一波试探火力攻击的地方,所以说现在部署了重兵。   “听令!”吴伟忠领军令而去。   “还有祖成勋。”   “末将在。”   “你带三千兵马,去南城之外设伏,等待狙击出逃的东瀛败军。”   “末将听令。”   只有南城不会遭遇攻击,并且空门大开,因为原本这就是给敌人留的生路。   所谓围三缺一,便是这个道理。   但是只缺一面是不够的,网虽然说不能布在明面,却可以布在暗面。   “至于我,也带三千人马,负责进攻东城。”广济奇最后缓缓说道。   东城是所有外城中最坚固的一座。   最大,守军最多。   也是最硬的骨头。   真的老实说起来,西城或者南城最适合当做突破点。   “敢问一句?哪一个方向是主攻?”这个时候,下面有一个将军不由问道。   攻城不是应该集中所有的兵力攻击一点吗?   哪里有分散兵力三面打击的,竟然还有余力再派出一支负责埋伏的伏兵,这是已经做好了敌人必败的准备吗?   所谓纸上谈兵,大概莫过于此了。   “三面都是主攻。”广济奇回头,静静看着对方说道:“先上城墙者,记此战登城首功,赏纹银五千两。”   对方摸摸闭上了嘴巴。   “现在还有什么意见吗?”广济奇环顾四周,平静说道。   虽然他年纪不大,但是此时的将帅威严却有些霸气侧漏的感觉。   “如果此战未克……”有人在下面低声说道。   “此战必克。”广济奇挥手出大帐,回头静静说道:“若不克,这就是我广济奇今生的最后一战。”   当日子时,大周军队鸣炮攻城,三面齐发,弹如雨下。 第二十二章 入城   方别站在夜幕中,看着漫天升起的炮火。   不得不说,大周的军力也确实强盛,在广济奇的强烈要求下,最终朝廷千里迢迢给他运来了超过四十门大炮。   这是真正的大炮,发射实心炮弹可以直接轰击城墙乃至城门的大炮,和那些只能喷铁砂瓷片碎石头的妖艳贱货不可同日而语。   不动则已,一动则如雷霆万钧。   广济奇的行军用兵之道,确实有可称道之处,尤其是对于军心军力的掌握,是方别所自愧不如的地方。   但是四面都在猛攻,只有方别的面前,炮火最为稀疏。   方别就在广济奇的身边,因为他要负责这位主帅的贴身防护,既然说广济奇拒绝了方别自己爬上城墙刺探情报的建议,那么在这样的乱战军中,即使是方别这样的武林高手,事实上也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   武功高手从百万军中取上将人头倒不是太难,但是想要一个人在战场上杀光成百上千人,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除非你有一把充足供应弹药的高精度步枪,然后天天蹲城墙上放冷弹,还能勉强维持生活的样子。   眼下炮石乱飞,喊杀震天之时,就算是方别,也依旧是肉体凡胎,根本就挡不住任何枪炮的射击。   只能说,随着热兵器的发展,武功所能够造就的神奇终究会被雨打风吹去。   “为什么我们还不进攻?”方别看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   面前正是东城,虽然说东城也在接受炮火的洗礼,但是从烈度上来说根本比不上另外两座外城,更何况没有士兵上前冲锋尝试攻上城墙。   “还不到时候。”广济奇望着眼前黑压压的城墙,冷静说道。   广济奇永远在等待最好的出击时间。   从他刚刚来到这片土地就开始等待,大炮运到之后继续等待。   而今总攻的时刻已经到来,在其他两个方向已经喊杀声四起的时候,他还在等待。   “等东城的人去两边支援吗?”方别问道。   广济奇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等待他们分兵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则是等待对方战斗意志的涣散。”   “你不是说三面都是主攻吗?”方别问道。   广济奇确实是这样说的。   当然,大周最主要是有炮火上的压制,但即使这样,攻城的兵力与守城兵力差距不大乃至于略微处于弱势也是不争的事实。   眼前的可不是像倭寇那样流窜的盗匪,而是真正成建制的精英,再想不把对面当人看的以一敌十打发,毫无疑问蠢得可以。   “我确实这样说过,但是如果可以,我更希望城池是从我的这一面攻破的。”广济奇淡淡说道:“好了,差不多了。”   这样说着,广济奇举起手来:“准备开炮吧,轰开城门!”   是的,轰开城门。   在广济奇下令之后,五门八百斤重的铜炮同时调整炮位,然后点火发炮。   在震耳欲聋的炮响之后,烟雾弥漫在眼前,由于是黑夜,没有人知道前方的城门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条坦途。   “继续轰击!”广济奇下令道:“打光所有的炮弹,然后随我冲锋入城。”   “胜败在此一举!”   ……   ……   既然广济奇说打光所有的炮弹,那么当然就打光给你看。   五门重炮,六轮齐射,打光了为今夜所准备的全部炮弹之后,冲锋便在硝烟与夜幕的掩盖下开始。   方别便跟在广济奇的身后,跟着他一起向前。   城门确实已经被打开了,准确来说,原本厚重的木质城门此时已经被打成了稀巴烂,甚至说连关闭城门这个动作都做不到了。   “随我入城。”广济奇回头大声呼喊道,同时率先跃马冲入了城中。   但是城中确实一片寂静。   没有敌人。   这里有散落的军械和杂物,城墙上到处都是瓦砾与碎片,原本连方别都准备好要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近身肉搏战,但是眼前的一切却分外的平静。   因为没有敌人。   “主帅,主帅,他们都跑了?”身后有兴冲冲的士兵开口问道。   虽然说没有敌人也就意味着没有军功,没有可以领赏的人头,但是没有战斗也就意味着没有伤亡。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如果真的能够兵不血刃地打下让平城,这当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显而易见,他们是跑了,不过不会跑太远。”广济奇似乎很满意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留五百人驻守东城,剩余的所有人跟我继续进让平城。”   “让我们将这些倭寇,给彻底驱逐出去!”   在一片喊杀声中,军队继续向前,而与此同时,北方与西方也陆续燃起来了火光,这意味着北城和西城也陆续被攻破,倭寇的抵抗,似乎比想象中要更弱一点。   外城是与内城相连的,理论上内外城相互支撑,即使攻破外城,内城也有足够的力量来维持。   但是眼前的一切,似乎也太过顺利了一点吧。   内城依旧没有太多的防卫,但是依旧有东瀛军队在据守着各个城内地势险要之处在拼死抵抗。   “不用强攻了。”广济奇摇头说道:“多找一点木柴火油,围起来烧就可以了,注意救火,别把整个让平城烧了就行了。”   在主帅下令之后,整个让平城都慢慢变得烟熏火燎起来,那些据守在高处,据守在阁楼高墙中参与的东瀛军队,慢慢迎来了一场意想不到的篝火盛宴。   而方别和广济奇也终于有时间再次坐在了一起。   “其他人似乎还在外面打着的吧。”窗外依旧有隐隐约约的炮声。   广济奇点了点头:“但是不是比你想象中要顺利地多?”   “不是顺利地多,是实在太顺利了。”方别看着广济奇:“告诉我吧,这一切难道也在你的预料之中?”   “虽然说我有能够让东瀛大败的计策,但是我没有想到,在你的手下,他们竟然会如此地不堪一击?”   方别没有想到。   因为广济奇就跟变魔术一样,围起来,打打炮,等一等。   然后今天冲锋,对方就和纸糊的一样。   “我说了,我需要等待对方恐惧,以及给他们留出来恐惧之后的后路。”广济奇看着方别,平静说道。 第二十三章 余波   我在等待他们恐惧之后选择我为他们留出来的后路。   广济奇如是说道。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连续多日的炮轰之下,以及大周最终展示出来了更强更大足够摧毁城墙的重型火炮之后,让平城守军的意志已经开始了溃散。   但仅仅是单纯的溃散还是不够的,广济奇又给了他们思考的时间,以及仓促而来的猛攻,三面同时遭到的进攻让整个让平城陷入了火海,但是偏偏这个时候你撤退的后方还在为你保留着。   “万一他们不退呢?”方别反问道。   “如果你坚守的是你的家乡,如果城池被破,那么亲友家人都会沦为被劫掠的难民,或许还有坚持不懈的守土意志。”广济奇摇了摇头说道:“但是如果你是在自己所占领的土地上,民心本身就不稳定,你对这片土地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眷恋,你是想要在这里抛下无谓的尸体战斗在最后一息,还是选择踏上回家的道路?”   “这也是很容易选择的事情。”   广济奇说这些的时候,稍微有些疲惫。   虽然说身为主帅,一切都应该在自己的计算之中,并且最终这一切也如同广济奇所预想的那样发展。   但是他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的得意之色。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的伤亡数字会是一个相当轻微的数字。”方别看着广济奇轻轻说道。   “我们?”广济奇抬头看着方别,表情微微有些复杂。   方别笑了笑:“所以你还是有些在意是我将他们引到这边来的吗?”   “当然介意。”广济奇点了点头说道:“还有,让平城已经打下来了,接下来,是不是轮到你的表演了?”   “按照约定,确实是这样的。”方别看着广济奇:“但是,我们还需要回到汉城。”   ……   ……   就如同广济奇所预计的那样,让平守军本身就是惊弓之鸟,在连续的滋扰之下已经不再愿意坚守这座城池,而广济奇给他们留出来后路之后,对方最终选择在正确的时间弃城而逃,少数没有逃走留在城中的顽固分子们,最终也没有顽抗太久,毕竟像广济奇说的那样,围起来之后燃起篝火,再怎么铁打的人都抵挡不住,只能乖乖出来投降。   此战俘虏的东瀛人,都被第一批押解回了燕京城,作为第一场大捷的战利品让天禄帝参观一下,但是对于主战场而言,这场战争才刚刚进行到了中局。   这一切都像方别与颜玉在一切开始之前所设想的那样进行着。   第一阶段东瀛军队的大获全胜,相持阶段高丽国对于大周的求援,如今大周军队终于出动,并且在广济奇的带领下,旗开得胜,成功一举拿下刚刚陷落的让平城,以此为行动基地的话,可以从容在这片土地上进行下一步的争夺。   而一只雪白的信鸽,就带着这样的消息,最终飞回了汉城。   汉城的宫殿之中。   汉城的宫殿原本属于高丽国王,但是国王不在了,这里也就没有了主人。   织田信长自己并没有亲自来到高丽,因为他知道此战的目的,没有意向以身犯险,天皇更不会离开他的京都,所以此时整个汉城的宫殿处于半空的状态,当然,没有被高丽国王带走的财宝,最终已经东瀛人几乎刮地三尺地带走。   而此时,这只信鸽落在了颜玉的足前。   白衣的女子正在宫殿的花园中钓鱼,池中锦鲤游动,由于这些锦鲤并不适合作为生鱼刺身,所以说东瀛人也对它们完全不感兴趣。   信鸽落地,蹭了蹭颜玉的脚踝。   颜玉放下钓竿,抓起信鸽的翅膀,然后取下了信鸽脚上的铜管,拆开,看了看其中的讯息,不由叹了口气开口道:“不愧是方别所选中的人啊。”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所以说话也不过是自言自语。   但是颜玉的声音落下之后,另一个人的声音便冷清地响了起来:“是不是让平已经被攻下来了?”   “准确来说,是又被攻下来了。”颜玉静静纠正对方的说法:“广济奇的大军一到,就着手将让平城围困了起来,围而不攻,只是清除了让平城外围的碉堡,等到适合攻城的重炮到达之后,他也只是进行了一波火力试探,同样没有展开攻城的行动。”   “他在等待什么?”那人问道。   “他在等待东瀛人自己生变,以及确定会不会有援军的到来。”颜玉淡淡说道:“但事实证明,广济奇猜对了。”   “我们都知道,这次东瀛的远征军一共分为九个军团,也就是说有九个军团主将,这些军团主将都来源于东瀛本土的大名势力,彼此之间并不是很对付,而进入高丽之后,节节推进势如破竹的胜利也让很多人志得意满,所以当小西行长打算向后方求救的时候,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军团打算伸手拉他一把,既然在异国他乡孤军奋战,那么也怪不得小西行长自己弃城而逃了。”   “逃出来了多少人?”在阴影中的人慢慢走了出来,正是何萍,她们二人随东瀛大军来到了汉城,不过因为颜玉身份特殊,所以说如今空置的高丽王宫也变成了她最好的住所。   “原本逃出来了一万多人,但是路上广济奇又安排了伏兵来抄后路,所以说最后只有三千多人跟着小西行长跑回来了。”颜玉静静说道。   “这样说的话,先锋军团就等于说全军覆没了,不过我想可能会有很多人还在拍手称快吧。”何萍笑了笑说道。   “但是战争还没有结束,攻下让平城之后,大周会进一步向高丽派遣军队,决战可能就在眼前了。”颜玉轻轻道。   她看着水中的游鱼。   眼神稍微有点飘忽。   “这不就是殿下一直在等待的事情吗?”何萍看着颜玉:“一场决定性的会战,而作为战局的最终主导者,您将会名正言顺地回归。”   “是啊。”颜玉点了点头:“这就是我期待的事情,但是当一切都推进到了这个地步的时候,总会感到有些不真实。”   这样说着,颜玉站了起来:“你能跟我走一趟吗?”   “去哪里?”何萍没有说能或者不能。   她直接说去哪里。   “我要提前再去见一次方别,商量一下最后的细节。”   颜玉淡淡说道:“我更想知道,他究竟和那个人说了一些什么。” 第二十四章 选择   黑夜,篝火。   篝火在黑夜中燃烧,火苗舔舐着木柴然后放射出温暖的光和热,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这座篝火边只有商九歌一个人。   她独自坐在篝火前,依旧穿着那件当初何萍送给她的宽大白衣,不过此时这件白衣已经不再纤尘不染,少女原本雪白的脸上此时有不少泥水的痕迹。   她正在烤火。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向着商九歌凑了过来,然后轻轻叫了一声高丽语的姐姐。   商九歌抬起头来,她伸手向商九歌递过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烤熟的地瓜之类的植物块茎。   商九歌望着对方,在火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她是一个很娇小的女孩子,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和商九歌一样,身上有许多泥水溅落的痕迹。   就是那种脏兮兮又风尘仆仆的感觉。   商九歌微微摇了摇头:“我不会让自己饿死的。”   她轻轻说道。   小女孩看着火光下的商九歌,继续说道:“金叔叔的伤口又裂开了,我们没有药了,他可能快死了,我想请姐姐去看一下。”   她用的是高丽语,所以说商九歌一个字都听不懂,而同样的,商九歌所说的神州话,这位高丽的小姑娘也是压根一窍不通。   两个人原本是无法交流也毫无交集的,但是现在却因为命运的奇妙而相遇到了一起。   商九歌只是静静听着她的话,然后侧头想了想,然后站了起来,向着小女孩伸出了一只手。   小女孩靠过来抓住了商九歌的手指,然后转身,就牵着商九歌的手向着远处走去。   这是一个旷野。   但是旷野上却并不是只有一座篝火。   相反,这些闪烁着的红色火焰在大地上一朵一朵地燃烧着,就好像是散落的红色菌菇。   小女孩牵着商九歌在这些篝火之中走过,一大一小的影子在地上投射着,而在那些其他篝火边的人,也同样看到了这两个行走的影子,纷纷抬高声音招呼着,态度恭敬而热情。   不过商九歌同样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只是在跟着眼前这个小女孩走着,从这片篝火菌落的中心,慢慢走到了边缘的位置。   然后小女孩停了下来,让开位置,回头看着商九歌。   商九歌也看到了对方想让她见的人。   这是一个老人,头发苍白,胸口和腹部都有刀伤,是那些东瀛人用太刀劈砍出来的伤痕,这些伤口经过了简单的包扎和处理,但是因为缺乏药物和必要的缝合,所以伤口事实上已经溃烂发脓。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对方躺在地上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况。   “没救了。”商九歌看着对方,轻轻摇头说道。   她并不是什么神医,如果霍萤在这里的话,或许还有办法来救一下,但那也只是或许。   小女孩看着商九歌摇头,并没有什么意外,她让商九歌过来也并不是为了让商九歌来救救这个老人。   相反——只是想让老人见见商九歌。   她放开了商九歌的手指,然后凑近老人的身边,低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老人竟然奇迹般地慢慢睁开了眼睛。   哪怕说因为光线昏暗,因为受伤导致视线有些散乱,但是这个老人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笔直站在自己眼前这个白衣的少女。   他张开口,想说话的第一瞬间就咳嗽了起来,嘴角有鲜红的泡沫冒了出来。   商九歌望着对方,没有说话,也就是没有制止。   等到对方咳嗽够了,才望着商九歌慢慢地开始说话,他一字一句说着,商九歌一字一句听着,哪怕说一句话都没有听懂,但是少女还是坐在这里等待对方把要说的话全部说完。   直到他停了下来,直到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小女孩才伸手牵住了商九歌的手指。   “我们走吧。”小女孩抬头看着商九歌的脸说道。   商九歌没有动,而是静静拔出了腰间的剑,看着小女孩:“需要我帮忙杀了他吗?”   这样的刀伤与化脓,如果没有药物的治疗的话,人会长期陷入昏迷与苏醒地叠加态,可以说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   活活等死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受的事情了。   更何况他已经站不起来,走不动路了。   小女孩看着商九歌腰间的剑,她见过商九歌的剑,所以知道这个姐姐的剑有多么快。   如果让她出手的话,那么对方可能连一瞬间的痛苦都感受不到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这大概也是一种慈悲吧。   但是小女孩看着商九歌的剑,又抬头看了看商九歌的脸,最终她轻轻摇了摇头。   商九歌点头,然后将绯夜剑重新插回了腰间的剑鞘。   她重新跟着小女孩一路走了回去。   走回去便是最中央的篝火,四周的篝火依然在寂静地燃烧。   这里都是高丽的难民,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终失去了自己的家人土地和财产,最终流离失所,还有忍受各种各样的劫掠与屠杀。   而这个时候,有一个强大的少女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她的强大几乎超越了他们的想象。   她可以帮助他们击败甚至杀死那些几乎被认为不可战胜的东瀛士兵,也可以带着他们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行军,就好像上天赐予他们的守护神一般。   但是同样的,这个守护神没有办法给他们变出来食物,也没有办法医治那些难缠的病痛。   她只能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顶多问出那句需要我帮忙杀了他吗?   再强大的少女也有自己的局限。   哪怕她现在承接了远远超越自己能力范围的任务。   两个人沉默着回到了最初的篝火,商九歌重新坐了下来。   她坐下来便可以休息。   只需要坐下来休息两个时辰,那么少女一整天都可以神采奕奕地行动。   而小女孩则望着火焰下商九歌的脸,轻轻问出来一句:“姐姐,你是不是有点后悔呢?”   她不期待商九歌的回答,因为她知道自己说的话,商九歌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是偏偏现在整个难民队伍都依赖着她才能够和这位神魔一般强大的少女沟通,但很少有人知道,其实他们两个人也是没有办法沟通的。   她为什么愿意留下来,而不是甩手离开,小女孩也不太清楚,或许是因为自己,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但是至少有一点,她是清楚的。   那就是眼前的这个姐姐,是真的已经很疲惫了。   但是商九歌睁开了眼睛,望着小女孩,笑了笑。   “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第二十五章 红磨坊   商九歌其实才是第一个下船的人。   她随着东瀛的入侵舰队一起来到了这片土地,但是却并没有兴趣在这里有过多的逗留。   下船之后商九歌其实就是在一路游荡看风景,当然一路走回去也不是办不到,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一向就是商九歌的行事准则。   哪怕说语言不通,但是商九歌所擅长的就是野外生存。   所以最初的那些日子里,少女依旧是每天风餐露宿,东游西荡。   但是原本和平的一切最终还是随着东瀛的进一步入侵而开始慢慢瓦解。   东瀛最初的进军是尖刀式的,即一刀便刺入敌人的心脏,便如同那疾风骤雨一般便抵达汉城的攻击。   但是攻下汉城之后,东瀛更多则是开始分散占领已经被破坏了指挥中枢的高丽各府道,而这个时候,兵灾的威力才完全到达。   因为这些东瀛军队在东瀛国内的军纪都称不上优良,而到了异国的土地之后,更是烧杀抢掠无所不为,而失去了官兵的保护之后,这些平民百姓就几乎变成了砧上鱼肉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   到后来的时候,几乎到处都是杀人,到处都是火光。   商九歌已经慢慢意识到这一切大概都与自己有着些许的关系,但是她最终还是做了一个旁观者。   毕竟这是与她无关的国度,杀人者与被杀者与她都没有什么关系。   直到她经过了一个磨坊。   这是一座水边的磨坊,依靠水力推动轮机来进行的研磨工作,可以将小麦磨成面粉,也可以将用来舂米。   因为无论是舂米还是磨面,都是非常劳累几乎可以当做刑罚的工作。   但是当商九歌经过这座磨坊的时候,她看到的是水边轮机被水推动翻滚的时候,从中流出来的竟然是鲜红的血水。   少女最终还是停住了脚步。   停住脚步,然后拔剑,转身,一步步向这座流淌着血水的磨坊走了过去。   磨坊的门口或坐或站有着三三两两的东瀛军人,他们一边喝着酒水一边聊着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看着商九歌提着剑一步一步地走近,他们先是一惊,然后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只有商九歌没有笑。   她只是在向前,有人提刀向着她走来,少女也没有停步,只是在靠近的那一刹那挥剑。   对于商九歌而言,挥剑便是绝杀,便是一具尸首的掉落,当然死去的同僚也激起了其他士兵的惊惧,有人持刀,也有人抬起了鸟铳。   但是这一切都太晚了,因为商九歌实在是太近了。   作为一个擅长近战的剑士,拉近距离之后,商九歌本来就是无敌的,更何况眼前这些对于商九歌而言更是一些乌合之众。   那些人都倒在了她的剑下,甚至没有人能够成功开出来一枪。   枪声至少可以示警。   但是如今却连示警都做不到。   解决掉了门口的敌人,然后商九歌慢慢走近磨坊。   磨坊有很多稻草,也有很多用布袋装着的粮食,所以说这些东瀛的士兵大概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一个小小的据点。   毕竟有吃的,有酒喝,有地方睡,在哪里都是上好的据点。   二楼有女人痛苦呻吟的声音。   商九歌微微皱起来眉头。   她的剑上有血,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铺着稻草的地面上。   她走上了楼梯。   二楼当然有人,当少女提着剑走上楼梯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她,二楼有很多的女人,都穿的很少的女人。   也有女人的尸体就倒在那里。   想来也很简单。   这里既然有这样多的东瀛士兵,还有这座储存着很多粮食的磨坊,那么,当然也应该有很多女人。   这些女人当然不可能从东瀛带过来,毕竟哪里有当士兵的女人?   但是只要有人的地方,那么肯定也就有女人的存在。   “我不太开心。”商九歌看着眼前的一切,开口轻轻说道。   她面无表情,但是面无表情的商九歌是真的有点不开心。   但是这里没有人管商九歌是不是开心,这里有女人当然也有男人,男人们望着商九歌然后拔出了刀。   女人们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已经丧失了感知这个世界的能力。   毕竟当男人被杀死之后,自己被带到这座磨坊之后,原本的世界就已经坍塌了,生命的意义已经不复存在,但是生存的本能还是让自己活在了这个世界里。   商九歌的剑本来就已经拔出来了,所以也不用再收回去。   她依旧开始杀人。   少女的剑又快又锋利,杀人不需要出第二剑,甚至说一剑就能够杀许多人。   她杀光了这座磨坊的所有男人,然后侧头看着那些麻木望着她磕头的女人。   她感觉非常的无趣。   这一切都是那样的无趣,杀人不让她感到有趣,救下这些人也不让她内心感到些许的平静。   她只是感觉这个世界在这一瞬间变得如此无趣,而自己似乎是这个世界变得无趣的推手之一。   所以她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小女孩从那些衣不蔽体的女人中冲了出来,然后在身后拦腰将她抱住了。   她说的话商九歌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是商九歌至少明白她在感谢自己。   感谢自己将这些该死的东瀛兵给杀掉了。   但是商九歌知道她不知道,其实自己也是跟着这群该死的东瀛兵一起来的。   所以商九歌回头拍了拍对方的脑袋,然后转身继续向着外面走去。   这个世界与她无关,杀人者与被杀者都与她无关。   那么为什么这次非要动手呢?   还要杀死这么多人呢?   因为这个世界让商九歌感到非常的无趣。   在这个无趣的世界杀人会不会让商九歌感到有趣呢?   她尝试了一下,依然是那样的无趣。   她转身向着磨坊外走去。   她走了会不会有新的东瀛士兵过来,这里的女人又该怎么办,她们能不能逃走,逃走之后有没有能力活下来?   商九歌不知道,但是也不感兴趣。   她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这样的事情并不让她感觉有些许的开心。   但是那个小女孩还是跟了上来,依旧在背后将商九歌给抱住了。   她抬头看着这个白衣的姐姐。   开口说道:“如果你不是来救我们的,那么就拜托把我们杀掉吧。” 第二十六章 欢喜   这个小女孩的名字叫做欢喜。   虽然她的人生并不欢喜。   她父亲是卫戍的军官,在东瀛入侵之后下落不明——因为所有的建制都被打散之后,想要搞清楚所有军官的下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在这种情况下,下落不明也就等于结局注定。   战死是最接近的结局,要么就投降成为了东瀛的仆从军,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不是什么好的可能。   在等待无果的前提下,她的母亲带着她想要一起出来尝试寻找失踪的丈夫。   为什么要带着她一起,是因为如果将她留在家中,那是同样的绝望与危险。   毕竟她实在是太小了。   这是一趟注定无果的旅途,甚至说旅途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因为在路上,他们就遇到了一批东瀛的士兵,然后就被带到了这座红磨坊中。   这座红磨坊本质上就是一个杀戮与享乐的基地,这里除了东瀛的士兵,能够活着的只有女人,当然,是成年的女人。   过于年幼的欢喜其实原本是会被杀掉的。   但是苦苦哀求的母亲最终保住了她的性命,最终两个人都被带上了红磨坊,在那里,欢喜受到了所有女人的照顾和保护。   甚至说是一种传承的保护。   因为红磨坊的女人更新速度是很快的。   总会有女人在这种绝望的折磨中崩溃,又或者说被玩腻之后扔掉,毕竟男人总喜欢更加新鲜的猎物,而在附近狩猎的时候,总能够拿到更新鲜的货色。   而即使是女人,活着也是要吃饭的。   欢喜的母亲在被带上红磨坊之后的一个月就死了,但是欢喜还是被保护了下来。   她看着这些女人一个个被折磨着死去,又有新的女人被带上了这座红磨坊。   她看过了许多男人都被带到这里当着她们的面被杀掉,尸体被扔到河水中冲走,这样的日子绝望而没有尽头,欢喜有时候感觉自己的人生大概也到此为止了。   直到这一天,这个白衣的姐姐提着剑踏上了这座红磨坊,她不像欢喜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   因为她杀那些男人就像用菜刀切开黄瓜一样简单。   欢喜看着她几乎在一个呼吸中就杀掉了这里的所有男人。   所有可憎地折磨过她们的男人曾经强大而暴虐到让她们根本鼓不起勇气去反抗,但是此时却如同秋天的麦穗一样被镰刀轻易地割断。   欢喜看着这个白衣的少女,一时间就好像有天使从这被阴霾笼罩的天空中降临来拯救她们一样,那一瞬间光从碎裂的云层缝隙中照射了下来。   无比温暖而刺眼。   但是转眼间,这个杀掉了所有人的少女转身就准备离开这里。   甚至不打算问她们一句话。   欢喜咬了咬嘴唇,最终不顾身边女人的劝阻冲了出去。   她抱住了对方的腰身。   她说谢谢,谢谢你救了我们,真的非常感谢。   但是那个好看的姐姐,眉眼干净的白衣的姐姐,表情是那样的冷漠与生涩,她似乎根本听不懂自己的感谢。   她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然后挣脱了自己的怀抱就想要离开。   就好像你在路上碰到了一只恶犬正在树下嚎叫着威胁树上瑟瑟发抖的小猫,于是你就上去伸脚把恶犬一脚踢开。   但是你并不会感谢小猫的报恩,也不会将它带回家去好好地喂养。   你只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并不会管这只小猫下次又会遇到怎样的危险。   那一瞬间欢喜几乎从天堂坠落向了地狱。   她所期待的拯救并没有到来。   或者说这个世界本身就没有真正的拯救。   她站在原地呆立了片刻。   然后回头看了看那些让自己回去的姐姐与阿姨们。   她们的眼神是那样的麻木,甚至说这些士兵被杀死也没有能让她们感到喜悦。   欢喜只能够从她们的眼中读到恐惧的味道。   那一瞬间,欢喜就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她再次上前,冲过去抱住了已经要走掉的姐姐,对她说,如果你不是来救我们的,那么就杀了我们吧。   她这样说出了这句话,然后这个白衣的姐姐就突然顿住了。   白衣的姐姐听不懂欢喜所说的每一个字,但是她能够听懂对方颤抖着的恐惧与觉悟。   商九歌回过头来,认真看着欢喜的眼睛。   欢喜的头发乱糟糟的,小脸惨白惨白的,但唯独眼睛看起来又黑又亮,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睛。   “你想学剑吗?”商九歌望着欢喜静静说道。   两个人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但是欢喜望着对方的眼睛,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   “你想学剑就好说了,跟我回神州吧。”商九歌自顾自地说道,然后指了指欢喜身后的磨坊。   “让她们穿好衣服一起跟我来吧,我可以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这个白衣的姐姐出乎意料地说了很多话,欢喜看着她,最终确定,至少她不会丢下所有人不管。   她试探着点了点头,也指了指身后的磨坊,并且指了指自己。   “如果你只带我走的话,那么我不会走的。”欢喜轻轻说道。   她知道自己这样说是非常任性的话,她也知道自己的话对方根本就听不懂。   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她相信这一点。   说完这些之后,她转身快步跑上了磨坊,她要告诉所有人,一起跟着这个白衣的姐姐离开。   这个神魔一般强大的少女,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保护她们的人。   如果说这个世界有什么是拯救的话,那么当拯救到来的时候,你最好死死地抓住。   当然,有很多人不相信欢喜的话,因为她们虽然很想跟着商九歌离开,但是又不愿意相信这个如此强大的陌生人。   在这样的局促之中,远方突然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   听到这如同雷鸣一般的马蹄声,原本那些已经裹好衣服打算相信欢喜的女人,也纷纷发疯一样地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地躲在了墙边的角落。   因为那是离开去狩猎的东瀛士兵,他们又回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精锐,而不是留守的平庸之辈。   “她会死掉的。”女人双目圆睁地望着欢喜:“不要陪她一起去死。”   “如果下楼就是死的话,我其实死掉比较好。”欢喜轻轻说道,然后小跑着跑下了楼。   远方尘土飞扬,商九歌白衣站在远处,看着走下楼的欢喜,笑了笑,向着她招了招手。   欢喜顺从地来到了商九歌的身边,少女摸了摸她的头。   “来,我来教你杀人。”   商九歌说道。 第二十七章 闪电   欢喜并听不懂商九歌所说的话,但是在她理解之前,商九歌已经将绯夜剑塞在了她的手中。   绯夜剑的剑柄很细,所以说即使是欢喜的少女小手,也能够堪堪将剑柄握住。   但是仅仅学会握剑距离真正学好剑法还差得很远。   除非说你身边就有一个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剑法大师。   当然,商九歌已经称得上这个世界上的剑道宗师,即使她是那么年轻,但是从来没有人能够否认这一点。   这个少女独自在华山之上习剑十年,然后下山之后,所经历的事件,所遇到的高手,所进行的死斗,最终造就出来的是独一无二的商九歌。   而此时,她让欢喜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剑,然后自己握住了欢喜的手腕。   “你能不能握紧这把剑?”商九歌低头轻轻问对方。   少女的嗓音清澈,带着一点点鼓励的味道。   而欢喜则看了看自己手中绯红色的剑刃,一瞬间有些恍惚。   但是她终究没有让这柄剑从自己的手中滑落。   “敌人马上就到,我们准备迎战。”商九歌继续说道,然后带着欢喜纵身一跃,便跳上了最近的一处树梢。   而在红磨坊之上,那些被吓破了胆的女人,最终有一些胆子稍微大一点的最终还是担忧欢喜的状况,自己小心翼翼地来到了磨坊二楼的门板缝隙,想要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   但是只看了第一眼,就不由惊呆了。   那些全身着甲的东瀛士兵正成群结队地骑马向着这边赶来,他们的身后跟着大批的俘虏,都被绑着双手,就像糖葫芦一样连成串被拴在马匹的后面,而欢喜与白衣的少女,似乎已经不翼而飞。   她们已经逃走了吗?   就将她们自己留在了这里?   想到这些士兵回来发现自己同袍的尸体之后暴怒的样子,以及会怎样拷打审讯自己,这些女人不由都瑟瑟发抖起来。   “欢喜呢?”有人在身后问道。   “欢喜和那个死鬼丫头逃跑了。”有人恶狠狠地说道。   “那样至少欢喜能够活下去不是吗?”有人庆幸地说道:“那个孩子那样小,她应该在这个世界多活一段时间呢。”   “但是我们被抛下了,我们都要因为她们而死。”有人愤怒地说道。   但是无论如何,所有人都接受了这样的命运,那就是无力逃脱的凄惨结局。   而正在这个时候,在观看着外面动向的女人突然哇了一声。   “怎么了?”有人不由问道。   “闪电,闪电。”她捂着嘴,在那里喃喃说道。   此时天气正是大晴天,就算是晴天霹雳,那也应该有雷声阵阵,哪里会有闪电呢?   带着这样的疑惑,更多的人趴过去从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   她们也同样看到了一道闪电。   这道闪电自上而下地斩落,然后就像砍瓜切菜一样将一个东瀛士兵的头颅斩落,而在落地的那一瞬间,白色的闪电重新腾空而起,再次隐没在树梢之中。   所有的东瀛士兵都在惊慌失措地大喊咒骂着,也有人漫无目的地向着天空发射着鸟铳,但是这裁决的闪电始终没有终止,它自上而下斩落,然后在触地的那一瞬间又重新弹起,重新回到树梢,这样周而复始,如是再三,每一次闪电的劈落,就有一个东瀛士兵的人头落地,关键这样的屠杀是单方面的,即使说东瀛士兵人多势众,并且手中更有火器,但是在这样灵敏又迅疾的攻势之下,一时间竟然被打了一个溃不成军。   “欢喜,握剑的人是欢喜。”有眼尖的大声说道。   最初看那道闪电只感觉太快了,如同疾风骤雨一般的迅疾快速,但是毕竟居高临下,所以说再仔细一看,便能够看出来这道闪电实际上是白衣的少女在树林中辗转腾挪而成,如果再仔细看的话,可以分明看到她的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她就一手抱着女孩的腰腹,另一手则握着女孩的手腕,所有的剑招都由她来施展,而女孩则只需要做一件事情。   那就是握紧手中的剑。   原本即使是握剑,如果真的与兵器相触碰,以女孩的握力也很难把剑握好。   但是施展这些剑术的人是商九歌。   商九歌能够让女孩以最合适的角度将手中的剑劈斩下去,就连骨头都碰不到硬的,偏偏绯夜剑又是削铁如泥的宝剑,所以说即使是以欢喜的握力,也能够轻松地解决掉眼前的敌人。   所谓庖丁解牛,莫过于是。   “那个女人在带着欢喜杀死东瀛的士兵们。”有人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喃喃说道。   “那样说的话,我们是不是有救了?”有人继续说道。   如果说方才的那一切因为发展地太快,所以说很多人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一时间出现的变化。   但是现在在她们眼前发生的事实,却让她们对未来多了一点期望。   毕竟——那个人能够带着欢喜一起去解决这些原本强大到不可战胜的敌人,这说明这个女人到底强大到了什么地步。   或许她真的有办法帮助她们,以至于带着她们脱离这片苦海。   这是原本都没有办法想望的事情。   “好像她们已经杀完了。”有人望着远处,喃喃说道。   是的,已经杀完了。   这样兔起鹘落的战斗,其实关键只在于商九歌的体力。   因为携带欢喜的特殊性,让商九歌很难从容地施展她所有的剑术,但是另一方面,一招鲜便可以吃遍天。   通过这样利用树林地形的立体机动,商九歌可以从容地攻其不备,借助欢喜的手,完成必杀的一击。   而很明显,现在还远远没有到商九歌的体能极限,但是敌人已经全部倒下去了。   “他们都死了。”商九歌将欢喜放了下来,小女孩的手已经有些酸麻。   但是即使这样,她依然握着手中的剑,没有松开。   “这样就可以了吗?”欢喜抬头看着商九歌,轻轻说道。   她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敌人都在自己的手中死去,但是不知道为何,她并没有感到复仇的喜悦。   果然杀人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但是欢喜也并没有因为自己亲手杀人而感到恐惧,因为她清楚明白,这些人都该死。   而商九歌则一点都没有在意欢喜所说的话,而是望向前方那些瑟瑟发抖的俘虏们。   “你们有人会说神州话吗?”   “如果有的话,告诉所有人。”   “我带你们去让平。” 第二十八章 长征   商九歌最初的队伍其实人数很少。   就只有红磨坊的那些女人和之后抓来的一些俘虏。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些高丽人没有一个会说神州话。   别说神州话了,就连东瀛话都没有几个人会说。   毕竟商九歌在东瀛小一年的时间,最终还是学了个七七八八的东瀛话,可是这些如今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所以最终,整个队伍能够和商九歌交流的只有欢喜一个人。   当然,两个人的交流至今都非常的玄学。   他们总是各自说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但是最终却能够将问题相对较好地解决。   之所以说商九歌决定带他们去让平,是因为即使是商九歌,也是知道方别的一部分计划的。   只是她对于方别的计划并不感兴趣,而方别的整个计划中,也并没有商九歌的位置。   但即使这样,她也知道,如果说大周的军队最终成功地出动,那么首要的攻击目标就是让平。   如果带着这些难民到达让平,才算是最终脱离东瀛的控制,并且有机会迎来新的生活。   当然,唯一的一个问题就是——让平还是有点远。   最初的起始资源就是红磨坊所囤积的那些粮食与物资,这些人用推车和少量骡马带着这些粮食赶路,商九歌就是这个大部队唯一的保安。   她不仅要防御外部的敌人,更要解决内部的矛盾,因为分配的种种问题,经常会发生内部的欺压和斗殴,这些矛盾大多数时候都是由欢喜来进行调停,但是如果没有办法解决,那么当商九歌出面的时候,她只会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请最终的害群之马离开这个队伍。   或者说选择在她的剑下死去。   虽然说商九歌对于管理学是真的一窍不通,但是对于剔除害群之马的这件事情,她还是很在行的。   所以这个成分奇特的队伍,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进行着这样一场有些残酷的远征。   所带的食物最终还是会吃完的,况且路上还会不停地加入各种各样的难民,对于这些难民的选拔标准,商九歌一律交给欢喜来处理,她认为可以带上的那就带上,她认为不应该带的那就赶走。   商九歌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相对于思考,她更喜欢打架。   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打架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比如说食物。   打架是打不来食物的。   当然,打架也不是完全搞不来食物。   虽然这支难民的队伍浩浩荡荡,但是真正的核心战力却只有商九歌一个人,不过即使是只有一个核心战力的乌合之众,遇上小股的东瀛军队依然可以做到碾压取胜,所以在路程的后半程,反向劫掠东瀛军队的给养就变成了某种程度的必修课。   当然,路过那些没有来得及收获的农田,或者说那些逃难之后空空如也的村舍,还是可以尽其所能地搜刮一切可以使用的物资,比如说之前欢喜交给商九歌的烤地瓜。   这个少女就是这支队伍唯一的灵魂人物,所以说即使是商九歌,也在这样的行军中感受到了难以想象的疲惫。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幸运的事情,那么最大的幸运就是他们并没有遇到东瀛的大部队。   因为东瀛的先锋军已经被广济奇击败了,大量溃逃的东瀛士兵不仅便宜了这支难民队伍,更相当完美地掩盖了他们的行踪。   所以当最终,这支队伍真的出现在让平城的南面的时候,让收到消息的广济奇都吃了一惊。   不过对于商九歌而言,则算得上是一个大大的好消息,因为她认识广济奇。   当然,认识广济奇不算是太大的好消息,更大的好消息是终于遇到会说神州话的老乡了。   虽然说商九歌并不知道这支远征军的主帅正是广济奇,但是她至少知道,方别应该在这支部队的之中。   所以面对广济奇派出来的先遣部队,商九歌可以旗帜鲜明地告诉对方,她就是来找方别的。   并且这些人都是因为方别的缘故才落到这步田地的。   而对于商九歌来说,更幸运的是,这个时间段,方别也还在让平城中。   攻下让平之后,疲劳的军队也需要休整一番,更需要以此为基地,积蓄粮草和军械,以对东瀛军队展开更大的进攻,方别暂时也有些无所事事地留在军中,谁能够想没过多久,居然能够等来商九歌。   不仅是商九歌,更有这浩浩荡荡近万人的难民队伍。   很难想象,这是商九歌一个人能够拉来的队伍。   但是再不敢想象的事情发生在眼前,你也只能选择相信。   所以见到商九歌的第一句话,方别就直接问道:“你是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话说,有人能听懂你的话吗?”   方别就很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   人与人之间是需要沟通才能够互相信任的,但是如果连沟通都做不到,那么又谈何信任可言?   可是偏偏商九歌竟然能够得到如此多人的信任,以至于将这样成分复杂的乌合之众辗转近千里,最终将他们从敌军腹地,一路带到了让平城的城下。   “没有,但是我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孩子。”商九歌看着方别认真说道:“我曾经很好奇当初师兄捡到我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想法,但是现在我大概明白了。”   “所以说你捡了一个徒弟?”方别望向商九歌的身后。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暂时还不是。”商九歌摇头:“不过我打算带她回华山,因为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家人了。”   “你说到这里,我也捡到了一个东瀛小孩,不过区别是我并没有打算把他带回去,相反,我想要将他送回东瀛。”方别不动声色地提及了熊的存在。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商九歌望着方别:“我只感兴趣,你造了如此多的杀孽,究竟想要如何将这场闹剧收场?”   “这并不是闹剧,而是必然要发生的一件事情。”方别看着商九歌认真说道:“我知道你这一路上看到了很多不开心的事情,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也并没有感到开心。”   商九歌看着方别的眼睛,最后摇了摇头:“我不想在这里呆了,我要回神州了。”   在这里的一切,让即使商九歌,都感到有些疲惫。   “巧了。”方别看着商九歌笑了笑:“我刚好,回去也有一点事情要做。” 第二十九章 回归   我也要回去做一点事情。   方别看着商九歌如是说道。   “所以说你不打算留在这里了?”商九歌侧头问道。   “因为这里并不是我的舞台。”方别平静说道:“刚巧有个人也在这里,我们一起去见见吧。”   “谁?”商九歌问道。   “殿下。”方别简单说了两个字。   ……   ……   殿下自然就是殿下。   当商九歌出现在颜玉的面前的时候,表情稍微有点意外。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商九歌不由问道。   颜玉应该一直都在东瀛阵营那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当然有自己的理由。”颜玉一身白衣,平静说道。   “简单一点来说,她是来劝我回去的。”这个时候方别凑了过来,笑着说道。   少年的吐息打在商九歌的耳垂,让她感觉有点痒痒的,不由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方别一样:“离我远一点!”   “明明我并没有那么讨人厌。”方别微笑说着,但还是自觉远离了商九歌一点。   “因为让方别继续留在高丽国对他的才能是一种浪费。”而颜玉则望着商九歌,不紧不慢地说道。   商九歌默默点了点头。   这一点她也承认,不仅是方别,就连商九歌自己,在高丽国都是一种浪费。   她已经在这个国度游荡了很久,但是一直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与定位,如果不是红磨坊的话,她可能还会继续游荡下去,但是这种游荡并没有办法解决商九歌所面临的困境。   那就是她给这片土地带来了苦难,但是自己却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些。   诚然,商九歌战力无双,虽然与方别相比有那么些许的差异,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他们两个人都属于神魔级别的人物,根本没有办法以常理度之。   可无论是商九歌还是方别,他们都没有战场之上屠尽千人的能力,倘若真的是两军阵列的战场,纵然剑法超神,顶多百人斩已经是极限,只能够改变小规模的战场局势,但是却无法左右整个战争的进程。   商九歌可以带着自己的难民队伍跋涉近千里来到让平城下,但是如果真的遇到了东瀛的主力部队,她也没有办法保护所有人的周全,顶多带着欢喜独自离开。   为了预防这种情况,所以说商九歌一路上都是让那些熟悉附近地形的人带路从偏僻的道路行军,并且其实一路上死去的难民也不在少数。   方别也是这种情况,他在广济奇的军中想要发挥作用,就如同拔掉那些防守严密的地堡,这种小规模的特种作战方别还能够发挥一些作用,但是等到攻击让平城的时候,整个过程方别就是真的单纯地作壁上观。   毕竟无论方别再怎么勇猛,他也没有办法以一人之力攻下如此偌大的城池。   而单纯论军事才能的话,广济奇保守估计可以顶上十个方别。   而现在广济奇已经在让平城站稳了脚跟,东瀛方面有颜玉居中调配,可以说这里确实已经没有方别的什么事情了。   换言之,就是颜玉所说的,继续留在高丽国是对方别才能的浪费。   在这里他能够起到的作用已经十分有限。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方别回神州去?”商九歌看着颜玉说道。   “是的。”颜玉点了点头:“在高丽国的战事结束之中,最后的计划实行地点便是燕京,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太多的筹划与布置的工作,这刚好是方别所擅长的范围。”   “那如果我也想回去呢?”商九歌看着颜玉毫不迟疑地说道。   “你原本就是被派来支援的奇兵,现在连方别都没有了用武之地,你当然也是一样,当然,如果你一个人的话,回去或许没有问题,但是可能会花费很多不必要的时间,所以最好的情况就是让你和方别结伴回去。”   商九歌不由看了一眼方别,然后说道:“如果我想多带一个人呢?”   “带谁?”颜玉看着商九歌问道。   “一个高丽的女孩,我在路上捡的,我打算带她回华山。”商九歌看着颜玉说道。   “高丽的女孩?”颜玉倒是对这不太清楚,不过她随即笑了笑:“这完全是你能够做主的事情,不必要征求我的意见。”   “不过方别倒是特意叮嘱过我要在战争结束之后把那个东瀛的男孩子送回自己的国家,你俩还真是截然相反的举措啊。”   “那主要是因为熊还有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方别看着颜玉淡淡说道:“否则我把他带回去也未尝不可。”   “还是要尊重孩子自己的意见。”颜玉看着方别说道,随即她目光转向商九歌:“如果你问过那个女孩,她愿意跟你回去的话,那么当然没有问题。”   “那么这里有会说高丽话的人吗?”商九歌下意识地说道。   颜玉瞬间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神情:“所以说你俩从头到尾都没有有效沟通过吗?”   “是的。”商九歌毫不羞涩地如是说道。   ……   ……   事实上,欢喜确实愿意跟着商九歌回到神州,毕竟已经没有家人的她,差不多将商九歌视作她唯一的依靠。   而那些跟着商九歌与欢喜来到让平城的难民们,刚好因为兵灾的缘故,让平城十室九空,可以很好地安置这批难民,甚至可以从中选拔一些优秀的兵员,这批难民的数量不多,广济奇可以从容地安置好他们,并且可以将此作为一份功劳上报上去,甚至能够为商九歌讨得一份赏赐,不过商九歌在不在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熊则被方别委托给了颜玉照顾,毕竟这个东瀛少年也算得上是挺机灵的。   在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之后,方别商九歌以及欢喜三人,也就在让平城外,坐上了出海的渔船。   毕竟走海陆要比绕那么大一个弯的陆路要近上许多。   虽然说高丽国是一个半岛,但是欢喜却从来没有坐过船,所以说船不过开了半晌,她就有些晕船吐了一个昏天黑地,所以说方别便让商九歌教了她一些基础的内功心法,依样练习之后,晕船的症状就已经大大减轻。   “你还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苗子呢。”方别淡淡说道。   “总之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商九歌摇头道:“我们要去哪里?”   “汴梁。”方别看着商九歌,轻轻说出了最终的目的地。 第三十章 重回汴梁   方别三人在津港登陆之后,并没有稍作休息,而是租用了一辆马车继续向着汴梁赶路。   当然如果单纯是方别与商九歌两人的话,两个人单纯依靠脚程就要比奔马快出来不少,但是既然带了欢喜,那么速度就不免被拖累了下来。   为此欢喜颇有些感到不安,关于彼此的沟通问题,其实在让平城的时候,方别和商九歌就已经学了少量的高丽语,而另一方面,也让广济奇军中会高丽语的士兵好好教导过欢喜的神州话,因为既然欢喜要跟着商九歌回华山,那样神州话就是必不可少的一种技能。   在船上教欢喜修行内功的时候,就是用的神州话来进行的教习,而这一路上的相处,欢喜原本就年幼,正处于学习语言的黄金时期,她自己也算是天资聪颖,所以说神州话并没有怎么难到她。   面对欢喜的不安,方别笑着开导她说反正只要高丽的仗没打完,他们这边无论快慢其实区别不大,让她就当做来神州旅游,好好看看这大好风光就可以了。   所以就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三人足足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从津港来到了汴梁城下,期间只要有闲暇,方别和商九歌都会教欢喜一些实用的功夫,毕竟正如同商九歌的眼光一样,欢喜是一个天生的武学奇才,修炼速度真的堪称一绝,关键是对于武学精义,一点就通,一练就会,是真正那种老天爷赏饭吃的角色。   这大半个月的时间,虽然没有办法真的将只有八九岁的欢喜教成独当一面的武林高手,但是就打地基而言,就已经算得上是十分扎实。   “好大的城啊。”欢喜望着眼前的这座高大的城池,不由发出了感慨。   原本在她的印象中,让平城就是她所见过的最大的城,但是眼前的汴梁城池,竟然要比让平城的规模大上一倍不止。   “这个世界上总有更大的城,所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方别摸了摸欢喜的脑袋,淡淡说道,同时拉着对方的手向着前方走去。   “所以说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吗?”欢喜看着方别,好奇问道。   相比于冰冷淡漠的商九歌,其实这些天方别和欢喜的关系搞得更好一些,甚至说有时候方别会故意拉拢欢喜让她在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中分出高下彼此,但是在这个层次上,每次都是方别完败。   有时候方别也会有些醋意大发,说商九歌能教给她的东西他其实也能教,毕竟这样好的武学胚子方别自己都有点眼馋,毕竟人在江湖,能够教出来几个名震天下的徒弟,那也绝对是倍有面子的事情,就好像商九歌下山搅动江湖,连带着的就是华山的声望在整个江湖瞬间高涨了一大截。   如果说商九歌真的能够将欢喜带回华山并且培养起来,那么可能说华山真的会迎来一段时间的鼎盛时期,毕竟老中青三代都后继有人,就算在如今整个江湖,都称得上是非常少见。   “是的,我们要去见一些人。”方别看着欢喜耐心说道。   “敌人?还是朋友?”欢喜问道。   “我想,至少见面不会打起来吧。”方别认真说道。   ……   ……   方别之所以选择来到汴梁,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薛铃在这里。   准确来说,是蜂巢在这里。   方别与秦约战之日,薛玲率领追随自己的蜂巢成员从江南离开,来到原本的蜂巢总部汴梁,在各方面出于对抗秦的考虑下被不同程度地扶持,最终蜂巢南北分裂,秦就留在南方经营他所保留下来的蜂巢网络,而北方原本就不甚稳固的根基,则最终由薛铃继承了下来,一时间连情报传递上,都出现了不小的紊乱现象。   而这样的局面自从形成之后,一时间也没有人尝试去将其打破,就这样磕磕绊绊地维持到了现在。   因为哪怕说是一个相当脆弱的局面,但是却满足所有人的利益的时候,这种脆弱的局面某种意义上就可以得到保留。   进入汴梁城之后,这次方别甚至没有去找郭盛,而是直接来到了西湖小筑,远远看着那座湖边的建筑越来越近,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薛铃正一袭黑色长裙在西湖小筑的门口等待着方别。   其实以往和薛铃见面的时候,薛铃大多数时候都是穿着非常朴素的布衣荆钗,毕竟少女长期需要扮演的角色就决定了她的穿着,不过这次再见的时候,薛铃脑后的黑发细致地梳笼着,额前碎发平平弯出刘海,年许不见,这个曾经跌跌撞撞走出燕京城的少女,如今俨然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女子的模样。   方别在薛铃的不远处站定,薛铃笑了笑:“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我原本以为你会扑上来给我一个拥抱呢。”方别看着薛铃轻轻说道。   “想过,但是并不合适。”薛铃轻轻摇头说道:“大家都在里面等着呢,一起进来吧。”   所谓的大家,当然便是大家。   方别与商九歌欢喜在薛铃的带领下走进了西湖小筑,与上次战战兢兢的进入不同,如今这里已经成了方别这边的绝对主场,在一个宽大的客厅中,方别也终于见到了阔别已久的盛君千与宁夏。   “黑无呢?”方别看着宁夏开口问道。   “他现在比较喜欢睡觉。”虽然阔别已久,宁夏面对方别依然有种异常熟稔的感觉:“所以虽然知道你会到,但是他还是选择多睡一会。”   “毕竟能睡觉便是服气。”方别点头说道。   给黑无的改良功法是方别自己的手笔,但是最终的效果还是需要让黑无自己来确认,黑无选择用多睡觉来对抗黑天魔功的弊端究竟是好是坏,这就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事情。   “其实如果可以,我倒是很愿意去东瀛一趟。”在一旁,盛君千看着方别开口说道。   “相信我,你想错了。”方别看着盛君千笑道:“这一点,商九歌是很有发言权的。”   “还有。”方别顿了顿,看向四周。   “端午呢?” 第三十一章 路上   端午呢?   方别这样问道。   少年环顾四周,基本上能够来迎接他的霄魂客栈的成员都在这里。   最先见到的薛铃,随后见到的宁夏,以及不在此处的黑无,盛君千也在等候,商九歌在他的身后,何萍尚且远在高丽国。   当初在霄魂客栈中摆下的斗兽棋,何萍大象,方别狮子,黑无老虎,商九歌豹子,宁夏为狼,盛君千为犬,薛铃为猫,而端午则为鼠。   而现在,老鼠不觅其踪。   “端午我放他在汴梁城玩耍。”在身后,薛铃开口说道。   “多久能够找回来?”方别问道。   “如果你想要去找的话,半个时辰就可以了。”薛铃回答道。   “太慢。”方别回头看着薛铃:“你来带路,我们现在就去找。”   ……   ……   商九歌就和欢喜一起先住进了这座西湖小筑之中,而薛铃换过衣服之后,跟着方别一起出了这个地处清幽的小楼。   其实她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很少出去了,因为身份过于特殊,也因为外面过于危险。   但是如今方别回来了,那么一切就没有那样危险了。   只要在这个少年身边,似乎就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危险。   “你在外面还好吗?”两个人在街道中行走,四处寂寥之时,薛铃在方别的身后轻轻发问。   其实已经很久没见了,但是这次相见,两个人并没有太多的寒暄。   “我在哪里都会生活的很好。”方别一边走一边平静说道:“倒是你,做蜂后的滋味怎么样?”   “老实说一点也不好,我甚至怀疑颜玉是故意跑掉的。”薛铃笑了笑说道:“不过你在东瀛那边一切似乎很顺利的样子,原本你不是说不会这么快回来的吗?”   “说顺利也算顺利吧,最大的意外竟然是商九歌。”方别苦笑了一声说道:“你怎么想起来派她过来了?”   “因为她最适合。”薛铃静静说道。   “好吧,这一点我竟然没有办法反驳,看来这些日子你确实成长了许多。”方别叹了口气说道。   “所有人的成长都是有代价的不是吗?”薛铃在方别的身后静静说道:“我记得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永远当那个燕京城中不谙世事的薛铃,然后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孩子婚嫁姻娶,度过此生。”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方别幽幽说道:“只是这个世界留给我们的选择实在太少了。”   “找到端午之后,我们一起回一趟洛城吧。”方别突然说道。   “为什么要回去?”薛铃反问道。   为什么要回去,确实是一个问题。   当初离开的时候,已经把能够处理的东西都处理地差不多了。   “空悟高僧的骨灰还在洛城。”方别平静说道。   薛铃顿了顿,才反应过来。   是的,空悟高僧的骨灰还在那里。   记得当时是他们结为搭档的第二个任务,也是因为这次任务,薛铃获得了金刚不坏神功的传承,也接下了照顾端午的委托。   如今物是人非,回想起来,一切几乎都是隔世之事。   “你要将骨灰送回去吗?”薛铃问道。   “是的,现在差不多是上少林的时候了。”方别点了点头。   当时刚拿到骨灰的时候,并不适合上少林,但是现在,差不多是了结这桩因果的时候了。   “你打算和谁一起去?”薛铃不由接着问道。   方别回头看向薛铃:“你要一起去吗?”   “我?”薛铃稍微有些愣住了。   “嗯,你。”方别点了点头。   “稍微有点不合适吧?”薛铃问道。   少林寺女客又不合适入内。   “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方别淡淡说道:“对了,你知不知道,我之前曾经回过一趟燕京。”   薛铃当然不知道:“你去燕京做什么?”   “见人。”方别看着薛铃。   “见谁?”薛铃问道。   但是少女已经隐隐觉察到了方别究竟见了谁。   只是稍微有点不敢相信。   “圣人。”方别简单说道:“和他聊了一些东西。”   “为什么圣人愿意见你?”薛铃反问道。   方别是如何危险的人物,这是所有人都清楚的事情了,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圣人愿意和方别见面交谈?   “因为他必须见我,毕竟我带了东瀛入侵高丽的消息,不过我们聊天的时候,所谈论的话题却并不仅仅是关于高丽的战事。”方别继续向前行走,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当然,其实有一件事情我很在意,所以就问了他。”   “什么事情?”薛铃问道。   方别笑了笑,故意稍微卖了一点关子,才轻轻说道:“我问他,薛平大人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薛铃一瞬间忘记了言语,甚至忘记了追问。   她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沉默。   “圣人没有给我答复。”方别接着说道。   “但是这个时候,没有答复本身也是一种答复。”方别笑了笑:“所以我认为,薛平其实还活着,只是现在的状况非常地糟糕。”   薛铃抿着嘴唇。   没有说话。   “我以为你会稍微有点开心。”方别淡淡说道。   “没有。”薛铃摇头说道:“我只是感受到了压力。”   “在我出生以来,就一直笼罩在父亲的阴影之下,即使现在,我也没有办法摆脱这道阴影。”   “我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要知道一切的真相,并且我也慢慢接近了这个真相。”   薛铃望着方别:“但是现在,如果父亲真的没有死去的话,那么会不会有一天,我会成为父亲的敌人。”   “站在他的对立面,那个时候的我,究竟要怎样选择?”   “还能怎么选择,只能选择当大孝女了。”方别哈哈大笑说道:“我会连夜给你赶制一把霜之哀伤的。”   “霜之哀伤?”薛铃虽然已经有点适应了方别的电波,但是此刻在这样的场合,感觉电波还是有点不合适。   “总之,一切已经箭在弦上了,箭在弦上,便是不得不发。”方别伸手摸了摸薛铃的脑袋,然后回头。   “我好像已经看到端午了。” 第三十二章 骨灰   当方别与薛铃找到端午的时候,这个少年正在树下打坐。   树荫打在他的脸上,光斑是星星点点的太阳之影。   “所以他没事就这样睡觉吗?”方别看着薛铃问道。   端午闭着眼睛,背靠着身后的大树,看起来和睡觉也没有什么区别。   “难不成我还能让他天天念经?”薛铃笑着反问道。   回到汴梁之后,事实上端午才是薛铃这边掌握的最强大的战力之一,甚至从稳定性上来说还高于黑无。   但正因为这样,对于端午的使用才会变得更加慎重。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端午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出过手,不过有高端战力坐镇的前提下,这也是蜂巢的底气所在。   薛铃之所以能够来到汴梁就能够顺理成章地继承之前的势力,除了各方推手的协助之外,打铁还需自身硬也非常的重要。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方别淡淡说道,同时向前走了过去,在十步之外,以指为剑,向着端午凌空刺了过去。   以方别现在的实力,哪怕只是凌空一刺,真气吞吐之间,便有一道凌厉的剑气激射而出,直指端午的眉心,而端午则依然神情不变,眼睛都不曾睁开,只在剑气即将触及身体的那一刹那,他如同不倒翁一样向着左边倾斜,剑气擦着他的发梢射入了身后的大树,直接将几乎环抱粗细的大树贯穿出一个拇指粗细的小洞。   薛铃看着方别:“你就不怕把端午打死吗?”   从这道剑气的威力来看,打死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另一方面来说,这一年多不见,方别的武功境界又有了不小的提升。   虽然说当初方别离开神州的标志性事件就是在于秦的决斗中击败了对方,并且斩断了对方一条手臂,但是自那之后,秦的实力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反而是方别彻底销声匿迹。   如今看来,方别可能相比于两年前,要强出来许多。   “他哪有那么容易被打死啊。”方别摇头笑了笑,然后继续向前走去:“我回来了,端午。”   方别话音刚落,端午就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少年,一瞬间从大地上探身而起,向着方别一掌凌空拍来。   大般若掌。   虽然说这两年来,端午几乎天天都是在念经打坐中度过,几乎没有和别人动手的功夫,或者说,这个小和尚也根本没有和别人动手的欲望,完全不像商九歌那个行走的打架机器一样。   但是少林武功与佛法丝丝相扣,并且又是水磨工夫的增长,所以看似端午这两年并没有什么刻苦修行,但是武功较之两年前同样有着不小的提升。   面对端午接近全力出手的凌厉掌法,方别微微一笑,上前一步,伸出右手与端午端端正正地对了一掌,两个人都是全力而为,真气激荡,一瞬间有着劲风向着四周席卷而去,刮得四周草木都有些飘摇。   “你们在搞什么啊!”在一旁的薛铃就有些看不下去了。   哪有见面一言不发就打架的道理,更何况这两个人平常都不是什么爱打架的性格。   “掌力不错。”而方别则没有理会薛铃的碎碎念,看着眼前的端午:“这两年长进不少。”   “总要有些长进的,总不能睡两年的觉吧,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算是睡两年觉也会长大不少。”端午看着方别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准备好要回少林寺了吗?”方别看着端午冷不丁地说道。   这个问题端午似乎早有准备,面对方别的质问,他静静点了点头:“你说过的,你下次回来就带我回少林,现在要到了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我先说,回去并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方别看着端午淡淡道。   “但是还是需要回去不是吗?”端午笑了笑,对着方别竖起右手,轻颂道:“南无阿弥陀佛。”   ……   ……   在回少林之前,需要先回洛城。   就像方别之前说过的那样,最终离开汴梁的三个人分别是他,端午与薛铃。   有端午和自己护法,其实薛铃的安全并不需要太过于担忧,更何况薛铃自己也是金刚不坏神功的使用者,两年的时间,对于薛铃而言,也同样不是无所事事的两年。   现在的薛铃已经慢慢开始触及一品境的门槛,虽然不知道这个门槛需要多久才能够踏过去,但是面对那些真正的绝顶高手,薛铃也不至于不堪一击。   重回故地,其实对于薛铃而言并没有什么莫名的感慨,他们三个人也没有回去霄魂客栈的旧址,因为自从随后袁崇到来之后,那里早已经被翻了一个面目全非。   毕竟方别在离开之前,已经将蜂巢在洛城的布置与据点,几乎和盘托出卖给了吕渊。   他们只是来到了洛城的城外,看着方别在一棵大松树下,挖出了一个青瓷的小坛。   小坛中就是空悟高僧的骨灰。   “你什么时候把它埋在这里了?”薛铃忍不住发问道。   薛铃一直以为这骨灰是在霄魂客栈保存着呢。   “很早以前。”方别简单说道,并没有详细回答。   “按照当初的承诺,我将这坛骨灰送回少林寺,可以换取一门七十二绝技。”少年看着端午说道。   端午摇了摇头:“当初你与师父的约定,我一点都不记得。”   那个时候的端午重伤昏迷之中,又怎么可能知道当初的约定。   “你是见证者就够了。”方别笑了笑:“不需要你知道,只要我能够证明你就是释然,薛铃继承了金刚不坏神力,这一切就没有那么麻烦。”   “但是一门七十二绝技真的对你有用吗?”在一旁的薛铃忍不住开口问道。   “原本是没有什么用的。”方别摇头道:“但是现在,却相当有用处。”   少年掂了掂书中的青瓷小坛,然后将其递给了薛铃:“现在,我们去少林吧。”   “当初尚且不是时候,但是现在,我想差不多是合适的时间了。”   “总之,做好准备大干一场吧。”   “大干一场?”薛铃看着方别面露疑惑。   方别笑了笑:“我们这趟过去,可能将少林掀个底朝天呢,你信不信?” 第三十三章 封山的少林   薛铃原本是不想相信的。   但是想到方别并不喜欢吹牛。   或者说方别能够将自己吹过的所有牛逼都将其实现,那么就只能够非常正视方别的吹牛。   这样一想,薛铃就有些紧张起来。   “不用太过于紧张,就当做回家就可以了。”方别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   “我没记错的话,薛平在你很小的时候,曾经带你来过一次少林?”   “是的。”薛铃点了点头:“不过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很小,所以一切都记不清了。”   “是记不清了?还是说被刻意遗忘了?”方别反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薛铃觉察到有些不对。   方别笑了笑:“那么我换一种问法,当初来到少林的时候,你几岁?”   此言一出,薛铃瞬间安静下来。   她仔细回想,竟然想不起来那个时候自己究竟是几岁。   薛铃今年已经快二十岁了。   那么她当初上少林的时候又是几岁呢?   三岁?四岁?   如果只有三岁四岁,那么她为什么还记得当初上少林的许多细节呢?   所以那一瞬间,薛铃竟然生出了轻微的恐惧,她看着方别,最终缓缓开口说道:“我忘了。”   她只记得自己去过,但是所有的细节都完全模糊了。   “那真是太有趣了。”方别淡淡说道:“所以说,故地重游的话,大概能够让你重新回想起来一些东西。”   薛铃沉默地点了点头。   ……   ……   无论回少林是不是故地重游,对于端午来说肯定是这样子的。   但是对于薛铃而言,这多少要打一个问号。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三个人的脚程都很快。   他们从汴梁出发,先到了洛城,挖出了空悟高僧的骨灰之后,并未休息,随即便马不停蹄地前往少林,远远看着少室山脉在自己的面前起伏,方别突然开口道:“你知道为什么此山有少室,太室之分吗?”   虽然说少室太室都属于嵩山,乃是五岳之中,而少林寺则正是坐落于少室山的山腰,因其山名少室,四周又草木茂盛,因此方才得名少室山。   薛铃当然不知道,所以就只能摇头。   而在一旁的端午则开口说道:“据传说,夏禹的第二个妻子,涂山氏之妹便居住于此,因此后人便在此山之下筑庙祭祀,因此名曰少室。”   “室就是妻子的意思了。”薛铃听着端午的话,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那么太室便是涂山氏本人所居住的地方了。”   “举一反三的能力还是不错的。”方别点头夸奖薛铃,然后话锋一转:“不过你看前面,为什么来往人烟如此稀少?”   少林寺乃是名门古刹,香火鼎盛之地,况且武林泰斗之名声震天下,想要在这里拜师学艺求得一技之长之人绝非少数,而现在已经几乎来到了少室山的脚下,但是眼前却几乎看不到半个人影,要知道此时已经是下午未时,暑气稍歇,正是人来人往的时间,眼前的景象,显然有些不对。   “你不知道吗?”薛铃看着方别反问道:“少林寺封山了啊。”   “但不是只封了一年吗?”方别说道。   少林寺封山方别还是听说过的,当时江湖榜更新之后,秦又放出来了那个将要挑战天下前十的宣战之言,随后少林寺就宣布封山,算是退出了秦的宣战行列。   但是封山只封一年,随后方别又去了东瀛又去了高丽,如今一年之期早就过了,除非是又不是三年已满龙王归位,哪有封山还能延期的说法?   “当时确实只说是封了一年,但是随后江湖的情形并不太好,所以到现在都没有解封。”薛铃给方别解释道。   虽然说方别即使在外面对于神州的局势也有所掌握,但是这样的细节方别已经做不到像之前那样了如指掌,反而需要薛铃的科普帮忙。   “所以说真的在躲避什么吗?”方别轻轻笑了笑:“那么我们上去吧。”   “于是你是不知道少林寺封山吗?”薛铃看着方别问道。   对于方别来说,这种事情真的有些不应该。   “是的,真不知道。”方别点头笑道:“但是这并不重要。”   “哪里不重要了!”薛铃看着方别。   像是少林寺这种武林泰斗级别的门派,一旦封山,那就是谢绝所有的外客,任何打算擅闯少室山的人都会被无差别地视为敌人,这是一种极端的自保手段,虽然极端,但是很管用。   如果方别打算在这个时间还是强闯少林,那么很有可能会闯出来一点事来。   还记得之前说过为什么这些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在江湖榜上的排名几乎不会变动的原因吗?   现在就是这种原因的所在,比如说现在方别想要上山去和空明神僧比武,那么就需要先把少林寺七进七出杀个干干净净,才有机会看到空明神僧本人。   即使自信如方别,面对整个少林寺的时候,也完全没有这个底气好吧。   “之前或许挺重要的,但是我们决定来的时候,就不重要了。”方别叹了口气:“我来之前,已经给一个人送过信了。”   “谁?”薛铃反问道。   “等我们上山你就知道了,他或许已经赶在了我们的前面。”方别淡淡说道,然后率先沿着阶梯向着山上走去。   山上便是少林寺。   这里左右并无行人,只因少林寺已经封山。   端午立刻跟在了方别的身后,而薛铃只能叹了口气,选择跟在了两位大佬的身后。   现在薛铃就有点理解,为什么说方别宣称要掀翻整个少林寺。   毕竟光上山这件事情,就完全没有办法善了的样子。   三人在粗糙的石头阶梯上走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突然四周传来了极有韵律的震动,这些震动自四面八方沿着地面传导而来,最终在三人的足下停止。   方别不由停住了脚步。   而远处则徐徐传来了声音:“少林寺正处于封山之中,不见外客,请施主原路返还。”   方别笑了笑,朗声说道:“如果我是来烧香油钱的呢?” 第三十四章 金刚伏魔   什么是香油钱呢?   信徒用来施舍给道观庙宇的线香,蜡烛,灯油,金纸之类的祭祀之物,统称为香油。   最初这些还大多是实物,比如说我捐香油就是真的捐香油,送香烛那也是货真价实的香烛。   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香油便成了香油钱。   信徒直接给庙宇金钱,让庙宇自己购买所需要的物品以及修缮殿宇,排除了中间商赚的差价,彼此皆大欢喜,就连菩萨都可以免除被人薅羊毛的痛楚,真真是大大的功德。   所以说但凡寺庙,对于来烧香油的大香客那都是打开大门来欢迎的。   而对方听方别这么一说,显然一愣,但是随即声音更加义正言辞起来:“少林寺此次封山,所有香油礼佛之人,一概不得入内。”   “那奇了怪了,你们封山这么久,吃什么喝什么呢?我听说你们少林寺不事生产那么久,难不成都练成罗汉真佛,可以不吃不喝的?”方别大声说道,就是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寺内自有储备,无需施主挂怀。”远处的僧人沉声说道:“还请施主速速离开,否则便休怪小僧无礼了。”   “怎么一个无礼法?”方别认真问道,非常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一片树叶自远方向着自己笔直飞来,随后停在眼前旋转片刻,瞬间下落,其落在脚前的青石板上,竟然有一半没入石板之中。   方别大声赞道:“好一手拈花指法。”   这样说着,方别回头看向端午:“端午你也会拈花指法,你做得到吗?”   这一手正是佛门拈花指,远方的僧人内力深厚,足以摘花飞叶伤人,但是他能够做到真气随心,在抛出落叶之中利用回旋之力在方别面前悬停,随后落下也能够嵌入砖石之中,这手功力端的是惊世骇俗。   只能说少林寺这次封山是认真的,就算是山脚下,也安排了这个级别的好手来劝阻上山之人,怪不得这条原本人来人往的佛门山路上此刻清净到这个地步。   端午看着脚下的落叶,摇了摇头:“这位师兄佛法深厚,非我所能企及。”   “既然这样,还请施主离开吧。”远处的僧人继续说道。   “既然这样,还是我们打一架吧。”方别微笑弯腰,从石头缝中毫不费力地用两根手指间那片绿叶给捏了出来。   只见绿叶青翠异常,边缘的磨损也非常轻微,对方的劲力精纯谙熟,以至于能够将这片树叶都用成神兵利器的模样。   少年回头,将绿叶递给端午:“拈花指,上!”   端午叹了口气接过了方别递过来的绿叶。   是的,他也会拈花指,拈花指法并不是单纯的一招一式,而是一整套发力运劲的高超武学。   他之前说这位师兄佛法深厚,是因为端午是没有办法举重若轻地将这片绿叶施展到这个地步。   但是单纯地把绿叶送回去,对于端午来说其实再简单不过了。   因为虽然佛法没有对方深,但是端午的力气,可是毫无疑问要比对方大的。   少年拇指和中指捻住绿叶,真气运转之下,只轻轻一拧,绿叶便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向着之前所来的方向笔直飞去,对方明显咦了一声,似乎是没有想到方别这边真的有人会拈花指。   并且非但会,甚至说功力技巧相当地纯熟强大。   只眨眼间,这片绿叶便如同飞鸟一般直接来到了远方的树丛之中,一只手伸出来捻住了飞袭而来的绿叶,但是绿叶却瞬间在他的手中炸开,化作无数绿色的丝絮与汁液飞散。   他长叹一声,唱了一声阿弥陀佛:“既然施主执迷不悟,那么还请恕贫僧的冒犯。”   这样说着,他纵身一跃,飘然而出,只见一个穿着灰布袈裟的中年僧侣从树丛中出现,然后笔直向着方别一掌拍来。   薛铃没有让方别出手,自己上前,与对方结结实实对了一掌,两人手掌相接,然后向着两边荡开,对方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薛铃这个黑衣女子:“金刚不坏神功?”   之前端午使用拈花指法已经让他有些惊讶,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闯入者中这位弱不禁风的女子,所施展的竟然是佛门至刚至阳的金刚不坏神功,并且根底相当地扎实强大,让他甚至感到有些忌惮。   “不错。”方别笑吟吟地说道:“你看,我们都与少林有缘,不如大和尚卖我们一个面子,就让我们上去吧。”   “痴心妄想。”对方厉声说道:“金刚伏魔阵,结阵!”   随着对方的一声令下,在方别三人四周,纷纷有僧人跳了出来,随即将方别三人团团围住,这些僧人有些赤手空拳,有些手持着棍棒兵器,看起来都是精干敏捷,肯定是少林寺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武僧。   而方别脸上没有任何的惊讶神色,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少林金刚伏魔阵啊。”   当初空蝉下少林寺应对宁欢的危机之时,便是带下来六个二品的少林武僧摆下了小金刚伏魔阵。   当初小金刚伏魔阵之下,宁天这位宁欢的得意弟子几乎不堪一击,而即使是宁欢,也没有想过正面与小金刚伏魔阵对抗,而是在一旁偷袭出手,并且直取空蝉这位辈分最高却手无缚鸡之力的高僧,才算是破了金刚伏魔阵。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如今竟然是自己三人被这个小金刚伏魔阵给困住了。   “正是。”方才使拈花指的那位僧人望着方别表情凝重:“之前只是想要让三位离开少林,不过现在看来,或许需要三位在少林寺暂住一段时间了。”   “那感情好!”方别认真说道:“你们带路吧,我们不会反抗的。”   为首僧人摇了摇头:“你们三人武功太高,如果就这样让你们上少林恐怕会生出许多祸端,并且你们二人身怀我少林绝学,恐怕其中背后又有许多故事,所以还请三位自废武功,方能上我少林。” 第三十五章 太乙三才   自废武功?   方别听着对方成竹在胸的话语,不由笑了笑:“自废武功还是算了吧。”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但是人在江湖飘,武功没了就连挨刀的资本都没了。   并且事实上,这位不知名的少林武僧,后续还不知道方别三人的身份,否则也不会这样开口了吧。   但是换句话说,少林寺随随便便出来几个高手,就能有如此的功力,藏龙卧虎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愧武学泰斗之名。   “这就由不得三位施主了。”那位僧人冷冷说道,随即再一掌向着方别攻来。   这位武僧一动之下,其他围困住三人的武僧也开始纷纷动手,他们出手便是少林的七十二绝技,像是什么燃木刀法,达摩棍法,大金刚拳,无相劫指什么的一蜂窝地向着方别三人招呼了过来,偏偏他们配合地极有章法,进退有据,一时间方别三人竟然像是在和一个有着七人功力并且同时施展着七门少林七十二绝技的高手过招。   这样一来,别说是薛铃,就连端午和方别一瞬间都感觉亚历山大。   看来当初宁欢也是没有真正和这金刚伏魔阵硬碰硬,否则进入阵中,就算最终能胜,也免不了脱一层皮。   三人之中,薛铃实力最弱,不过好在少女实力虽弱,但确实正经的金刚不坏神功修炼者,单论抗揍能力,要顶的上两三个方别都不止。   端午同样主修功法也是金刚不坏神功,并且有配套的多种七十二绝技,虽然说受年龄和经验限制,并不能够完全发挥自己的全部战力,但是已然算得上是江湖中最顶级的那一批高手。   而其中应对最为轻松,或者说最为摸鱼的,当然就是方别了。   这七人配合精妙,招式凌厉,武功也是精绝扎实,薛铃是根本无力招架,频频中招,只能够依靠金刚不坏神功硬抗,但是方别却总是游走于薛铃端午所创造的空隙之中,轻松躲过了大多数的攻击,就算不巧有几招招呼到了方别,少年也可以轻松隔挡化解。   不过就算这样,三人一时间也是被这小金刚伏魔阵重重压制,并且薛铃肉眼可见的很快就要招架不住,而一旦薛铃败下阵来,端午和方别两个人将会更难支撑。   “没有想到自己在这金刚伏魔阵里面,才能够体会到这阵法的强大。”只有方别还有时间这样吐槽道。   “你别划水了,快点想个办法!”薛铃被打的最惨,忍不住开口说道:“我就不信你没有办法对付这个。”   “办法当然是有的,就是稍微有点费人。”方别抬手接过一记无相劫指,顺便一脚踢飞打向薛铃的铁杖,笑着说道。   即使在七人围攻之中仍然有如此闲暇思考并且这样开口,方别的武功很显然便是三人之中最高,而围攻的众武僧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于是纷纷向着方别招呼更多的攻击。   一时间端午和薛铃的压力大减,以至于薛铃都忍不住开口说道:“你的费人难道值得就是你来负责嘲讽?”   即使在七人的围攻之下,方别依然能够做到招架地滴水不漏,这样推算的话,现在的方别即使独自一人遭遇这小金刚伏魔阵,恐怕至少也能够打平,而现在方别还有这两个帮手,毫无疑问现在方别这边是占据优势的。   但是抵挡简单,想要破阵难度却有点大。   金刚伏魔阵的阵眼乃是金钟罩大成的武僧,他就好像是阵轴,承上启下地组织进攻,如果你认为他就是弱点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他才是这金刚伏魔阵中最坚实的地基,但是倘若想从别的地方击破,这个金钟罩的使用者却会给你带来极大的掣肘。   总之,金刚伏魔阵从外部攻破或许还有一定的可能,但是想从阵中破阵,难度却是毫无疑问地直线上升。   “当然不是。”即使这样,方别还是有空开口说话:“你听说过太乙三才阵吗?”   “太乙三才阵?”薛铃反问道。   听说是肯定听说过的,但是听说过有什么用呢?   就算真的有这么一套阵法,薛铃自己从来没有演练过,又如何能够用太乙三才阵破掉这金刚伏魔阵呢?   更何况自己现在就是要被伏的妖魔。   “是的,太乙三才阵。”方别一边应付着眼前层出不穷如层峦叠嶂一般的攻击,一边尚有闲暇地说道:“其实并不用排练什么的,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就够了。”   “记住什么?”薛铃问道。   在两个人的交谈之时,端午是最兢兢业业的中坚选手,他武功介于方别与薛铃之间,突出的是一个扎实可靠,如果没有端午的中流砥柱,方别与薛铃是几乎没有办法在这个金刚伏魔阵中还有交谈的余地。   “太乙三才,三才便是天地人。”方别平静说道:“只要各司其职,就能够破这金刚伏魔。”   “你说得简单。”薛铃都气笑了。   方别说得跟没说好吧。   但凡阵法,都讲究一个配合精妙无间,哪有什么各司其职的道理?   “那你看好了。”方别平静说着的同时,终于出剑。   他的剑光如同匹练一般,瞬间刺向了刚刚出手的无相劫指武僧,但是同时,身边的达摩棍武僧毫不犹豫地向着方别招呼了过去。   这就是金刚伏魔阵的恶心之处,一旦阵中人出手,出手就意味着破绽,而这些武僧彼此之间既可以相互协作,又可以趁这个机会攻击你的破绽,方别如果不收手的话,那么一大棒子打在身上,方别是绝对受不了的。   而正在此时,薛铃想都没有想,自己上去一拳向着那条铁杖砸了过去。   在薛铃砸开对方铁杖的同时,方别手中的剑已经指向了这位无相劫指武僧的咽喉,只需要轻轻向前推进一寸,就可以取下对方的性命。   一时间,所有人的动作都几乎停滞下来。   方别回头望向最初出现的那个僧人,平静笑道:“您希望见血吗?”   他的声音淡淡,表情却异常冷冽。 第三十六章 先行者   方别说的如此轻松写意,但是在场之人却没有人再动上一动。   您希望见血吗?   方别只要轻轻一刺,就可以立杀一人,非但说金刚伏魔阵立解——当初宁欢破金刚伏魔,靠的就是以雷霆手段立杀一人的方法。   所谓阵法,一旦成了残阵,那么毫无疑问最终的威力就会大打折扣。   但是这样一来,方别这边和少林也就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而方别虽然说要大闹少林,但是就这样和少林成了死敌,也不是方别想要的结果。   所以他的剑停在了对方的咽喉之处。   拈花指武僧望着方别,一瞬间相信方别真的会根据自己的回答来决定他下一步的动向,不由一瞬间有些喉头涌动:“施主武功之高,超出了贫僧的见识,是贫僧有眼无珠。”   “所以还要继续吗?”方别笑了笑,没有收剑:“杀戒一开,眼前便是无边苦海,我杀了一个,就无所谓将你们七人全部杀光,但是我上少林,并不是为了血洗这座古刹,神魔佛鬼一念之差,希望大师不要选错。”   拈花指武僧长叹一声:“少林封山,封的是不速之客,如今施主武功高强,贫僧阻不住施主,那么就只能由施主从容上山了。”   这样说着,他向后退了一步。   在他退后的同时,其他全神贯注的武僧也同样收起招式,向着后方退了一步。   其中就包括了方别正用剑指着的无相劫指武僧。   这些武僧明明都是无名之人,在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是单单从方才他们掌握施展的武功来看,又是当仁不让的好手,方别笑了笑,从容收剑;“没有想到大师会如此识时务,如果大师还要继续打下去,那么在下真的要在这千年古刹中徒增杀孽了。”   “技不如人,自然只有甘拜下风。”拈花指武僧叹了口气:“不过施主需要知道,此次封山,并不是只有我们师兄弟七人,在前面更有百倍于我等的师叔师伯守候,还请施主三思而后行。”   “不要吓我了,我又不是吓大的。”方别笑了笑说道:“既然敢来少林,那么肯定就是三思过了。”   这样说着,方别第一个从七人放开的空隙中走过,而端午和薛铃虽然有些不明觉厉,但是还是跟在了方别的身后。   没有人阻拦。   七人眼睁睁地看着方别三人离开,以至于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   “圆望师兄,您就这样让他们离开吗?”其中一人忍不住发问道。   圆望不由叹了口气:“不让他们离开,难道就让他们将我们全杀光再走吗?”   “我们死了不打紧,若是少林真的和这群狠人结下死仇,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我少林的至高武学?而那个为首的少年,却看不出武功路数,但是只需要别人为他挡下一招,就能够一剑破阵,这样的境界,难不成如今江湖已经可怕到这个地步了?”又有人心有余悸地说道。   “他们既然要上少林,那么肯定会和师叔师伯们撞上,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身份来历包括此行的目的就没有办法掩盖了,不过这就是我们没有资格知道的事情了。”圆望叹了口气:“不过我们依然需要执行封山的禁令,挡住想要从这条山路上山的闲杂人等,否则的话,倒真的想要回去看看,这三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样说着,圆望带着众师兄弟,重新消失在了山林之中,这条寂寥的石径,只余下了过往的风声。   ……   ……   “这就是你说的天地人?”薛铃回想起之前的一战,依然有相当的不忿。   哪有这么随意的天地人啊。   方别所谓的天地人,就是他负责攻击,然后身边的人能够帮他挡住一两招就行了。   “对啊。”方别静静点头:“这就是天地人啊。”   “所谓阵法,说白了不过就是一个协同配合与熟练程度,运用得当当然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但是究其根本,万变不离其宗,讲究一个配合。”   “我们平素没有演练过什么阵法,此时要想配合,那么就要用最简单粗暴的,这世间还有比太乙三才阵更简单粗暴的阵法吗?”   薛铃想了想,如果按照方别的这个说法,那就是真的没有。   “天地人,天为攻,地为守,人为居中协调,只要牢记这个精义,各司其职,就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扬长避短即可。”方别进一步解释说道:“当然,方才的小金刚伏魔阵有点不够看的,即使只有我一个人,我都有把握将其破掉。”   “那你为什么不破呢?”薛铃看着方别有点发牢骚地说道。   三个人其实挨打挺久的。   “因为我想多看看阵法的变化,不过看完之后,总体来说最重要的变化就是没有变化。”方别看着薛铃说道:“小金刚伏魔阵不过是七种少林绝技的搭配使用,相对来说并没有那么让人绝望。”   “但是倘若眼前真的是大金刚伏魔阵,七十二种绝技纷至沓来地向你进攻,即使三头六臂,也未必能够抵挡得住。”   “大金刚伏魔阵?”薛铃喃喃说道。   她当然知道大金刚伏魔阵便是少林寺的守山大阵。   不过他们不过是上山来送骨灰的,就好像我们偷颗菜,犯得着用炮轰吗?   更何况我们根本就没有偷菜的兴趣。   “应该不会有吧。”薛铃看着方别,轻轻说道,好像希望从方别的口中得到某种肯定。   “我想应该是会有的,你看前面。”方别静静指了指面前。   薛铃回头望去,一看便惊呆了。   只见走过一处峰回路转的山路,前方竟然横七竖八躺倒了六七个灰衣的少林武僧,薛铃快步向前,按住其中一人的手腕,然后回头看向方别:“只是被打晕了。”   “所以说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也上了少林,并且他同样是不速之客。”方别慢悠悠地说道:“只是与我们不同的是,他或者他们能够在不杀掉对方的前提下就破掉小金刚伏魔阵。”   少年看着薛铃:“你说少林寺会不会安排大金刚伏魔阵来伺候他呢?” 第三十七章 阵中之人   薛铃听着方别的这些话,心中不由也开始思索起来。   不过下一瞬间她又想起来了一件事情:“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通知过什么人不是吗?”   这是方别在少室山脚下的时候说过的,他已经给一个人送过了信。   那现在既然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上了少林,并且还和这些守山的和尚交上了手,那么薛铃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方别对于这个闯山之人的身份早有预料。   “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你的记性这么好。”方别笑了笑:“总之,既然前面没有了障碍,我们就先上山吧。”   既然前面已经没有障碍,于是三人就沿着山路继续向少林寺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三人又看到了不少少林和尚倒下的身影,他们都是被人用高绝的内力震晕,但是却没有伤及性命,这样的内力与武功,确实已经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薛铃即使凭空猜测,也渐渐将目标锁定在了少数的几个人身上。   不过随着远远能够看到少林寺大雄宝殿的金顶之时,前方也隐隐约约传来了打斗的声音,薛铃不由为之精神一振:“看来我们还没有来得太晚。”   “或者说他们打的真的很难分难解。”方别淡淡说道:“总之,我们先去看一下究竟吧。”   这样说着,方别率先向前走去,他穿过一处密林,最终在草木茂盛处停下,薛铃也跟了上去,拨开草木,刚要向前一看究竟,就听到方别回头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切。”薛铃轻轻切了一声。   少女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一样的小姑娘了,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怎么可能受惊失声?   抱着这样的想法,薛铃向前方望去,只见方别最终找到的地方刚好是一处小山崖,这里草木茂盛,毫无疑问是上好的观察地点,而从这个小山崖向下望去,薛铃赫然看到下面竟然站着数百个穿着灰布僧衣的少林和尚,如临大敌地将一个黑衣人团团围在中央。   而黑衣人就算被这样的阵势围困,依然不曾有丝毫的惊慌,他环顾四周,朗声开口,声音不卑不亢,浑厚有力:“这就是少林寺的待客之道吗?”   薛铃一听那个声音,脸色骤然煞白起来,她望着前方,不可思议地开口说道:“秦?”   她终究还是压住了声音。   方别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天下间除了秦,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这个吧。”   孤身一人就能够闯上封山的少林寺,也只有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大成的秦,有这份本事了。   薛铃默不作声地望着前方,秦确实在她之前估计的那几个人之列,不过却是薛铃最不敢相信的一个猜测对象。   毕竟秦如今的局势并不算好,自己孤身起来少林,更是几乎把自己放在火上烤,毕竟即使是秦,也没有十全把握从少林的金刚伏魔大阵中全身而退。   “他为什么会来?”薛铃轻声问道。   “每个人的所有选择,自然有自己的理由。”方别轻声说道:“我们现在所要做的,便只是袖手旁观罢了。”   “我以为你会出手相助呢。”薛铃说道。   方别回头看向薛铃:“你和秦的关系没有那么好吧。”   “相比于你来说,肯定是要好出许多。”薛铃轻声说道:“其实我并没有恨他的理由,事实上他给了我选择的余地,真要说的话,反而是我对他不起。”   少女说的完全是肺腑之言。   当初秦一力将薛铃扶植成了蜂巢的蜂后,可以说是力排众议,虽然说这其中有各取所需的利用关系,薛铃本质上和傀儡差别不大,但即使这样,秦还是给了薛铃她梦寐以求的权限与力量,让她可以从容地进行自己想做的事情,甚至说最后成功脱离了秦的掌控。   如果说秦对于这一切一无所知,那未免也太小瞧这个智虑深沉的男人。   但是就是这个智虑深沉谋动而后定的男人,为什么今天会如此鲁莽地强闯少林寺?   是因为方别送过信的缘故吗?   方别真的能够用一封信,就让秦心甘情愿地来到这少室山下?   听着薛铃的话,方别笑了笑:“你别说,我和他的关系真的可能要比你和他要好上一点。”   “凭什么?”薛铃反问道:“凭你砍了他一条手臂?”   “对啊,凭我砍了他一条手臂。”方别点头确认道。   “你没听说过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   “我没听说过周瑜砍了黄盖一条手臂的。”薛铃望着前方轻轻说道。   正在两个人交谈之际,只听得远方有僧人施施然说道:“少林寺已经宣告天下,封山一年,秦施主不顾封山禁令,强闯少林,甚至说打伤我诸多少林僧人,倘若这样还对秦施主以礼相待,或许秦施主不知道佛虽有慈眉善目,普度众生,但是同样也有金刚怒目,斩妖除魔。”   被围困在大阵之中的男人正是秦,他听着那僧人的话语,不由露出了冷笑:“既然这样,你们还不快快斩杀我这个邪魔外道,还在那里耍着嘴皮子?”   “阿弥陀佛。”这个时候有人高声唱道:“秦施主如若放下屠刀,那么便可立地成佛,何必执迷不悟,在魔道中越走越远?”   这样说着,只见一个黄衣僧人从众僧之中越众而出,向着一身黑衣的秦飘然而来,正是一掌向着秦平平打来。   秦侧头看着对方:“无名之辈,也配与我对掌?”   这样说着,秦远远击出一拳,只见赤红色的真气从他身周如同火焰一般升腾而出,刹那间如同红莲绽放,几乎没有人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那个远远地想要第一个向秦发动攻击的黄衣僧人,刹那间被无穷大力横推了出去,远远地飞不见了踪影。   这些少林武僧不由面面相觑,没有想到看似已经是困兽犹斗的秦,举手投足之间,竟然还有如此不可思议的武功与力量。   “他号称当世天下第一,不可小觑。”有人低声说道。   “天下第一的话,我也不会丢掉这条手臂。”秦笑了笑,握了握空荡荡的一条袖袍,然后朗声道:“少林空明方丈可在?”   “蜂巢秦,亲自前来求见。” 第三十八章 人间无敌   秦的声音郎朗而出,此时他已然被整个少林寺的僧众团团包围,但是这位蜂巢之主的声音依旧平淡自若。   似乎他全然没有将这少林金刚伏魔大阵放在眼中。   但是另一方面,他随手就能够凌空击飞全力施为的少林高手,又好像全然佐证着他自信的来源。   “方丈岂是你想见便能见得?”在一旁一个高大僧人大声喝道,同时挥舞着手中的黑铁禅杖向着秦轰然砸落。   秦微微侧头看向对方,静静伸出手臂格挡,鲜红的气焰在他身周如同花朵般绽开,黑铁禅杖打在那鲜红的真气花朵之上,竟然浑然不能落下,随后秦静静抬手,对方便向着远处横飞了出去。   “他的真气为什么可以强盛到这个地步?”周围的僧人不由震惊开口,喃喃说道。   而在山崖之上,方别三人也在看着秦在大杀四方,那鲜红色的气焰收放随心,威力之强,简直骇人听闻。   “这就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薛铃喃喃说道。   虽然说薛铃和秦相处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是她从来没有真的和秦交过手,对于秦强大的认知始终是在想象中。   但是倘若秦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强悍到这个地步,那么当初方别又是如何击败如此可怕的对手的?   “厉害吧?”方别笑了笑说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那个时候是怎么赢他的?”   薛铃讷讷点头。   很想知道。   “答案就是,当时的秦没有现在厉害。”方别坦然说道:“这两年来,这个男人始终都没有放弃过继续前进,并且还真的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薛铃看着方别,表情中有着轻微的不屑。   因为这怎么看都像是在夸自己的不是吗?   毕竟方别是砍下秦一条手臂的男人。   “他现在只有一只手,为什么还能够比以前更强?”在一旁的端午开口问道。   他的武道境界更高,所以说看着远方秦的出手,感悟更多。   “因为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原本就是一门抱残守缺的武学。”方别笑了笑说道。   “什么意思?”薛铃问道。   什么叫做抱残守缺?   这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词不是吗?   “意思就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本来就是残缺的,就好像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自始至终都几乎没有人能够练成一样,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刚好相反,几乎人人都能够从中学到一点什么,但是却难以抵达最终的境界。”方别缓缓说道。   “你的意思是必须二者合一,才能够成就真正的绝世武学吗?”薛铃点头,似懂非懂地说道。   “二者合一很难,但是却始终有人对此有所追求。”方别若有所指地说道:“不过回到眼下,秦看来是从当初与我的那一战中获益匪浅,最终走出了一条通向更遥远之地的道路。”   “那现在的你有机会再打败他吗?”薛铃忍不住问道。   “当初的我就没有机会打败他。”方别看着薛铃,笑着说道。   看着薛铃一脸震惊的表情,方别始终平淡自若:“这可是大实话,毕竟我只有能打败他的那一剑,但是却并不意味着我要比他更强。”   “能打败便是更强。”在一旁的端午,侧头轻轻说道。   “你要这么说也是这个道理,哪怕说我和秦战斗一百次我能够击败他一次,但是偏偏实战的那一次我就是赢了,那也算是我比他强。”方别笑了笑说道。   薛铃听明白了一点,她继续望向山崖之下:“所以说这次是你将秦叫过来的?”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   “为什么他会听你的话?”薛铃继续问道。   “你好像问过一次了。”方别看着薛铃,似笑非笑地说道。   “如果不愿说就算了。”薛铃扭过头,看着山下:“秦真能以一人之力破这金刚伏魔阵?”   “你以为呢?”方别反问道。   薛铃默然不语。   在她的眼前,秦已然接近大杀四方,他那赤红色的真气湍流收发随心,更兼之澎湃雄厚如同大江之涛一般,根本看不到任何衰竭的可能,即使身处大阵之中,接受着几乎整个少林寺千年底蕴的围攻,他依然可以做到有攻有守,攻则如雷霆骤雨,气吞山河,守则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在她看来,秦即使说不胜,但是自保应该没有任何的问题。   “应该可以吧。”薛铃试探着说道。   而端午摇了摇头:“他走不出去。”   这个少年虽然并不懂得金刚伏魔阵,但是他懂得少林武功。   “什么意思?”薛铃问道。   “就是字面意思。”方别在一旁说道:“即使以秦的能力,深陷金刚伏魔阵,也没有能力破阵而出,否则的话,他早就冲进少林寺之内了,而不是苦苦和这些武僧继续纠缠。”   “但是他不是还在上风吗?”薛铃反问道。   在她的眼中,秦确实还在上风,因为他出手几乎每次都能够击飞几个不要钱的少林高僧,但是那些少林武僧对他的出手,却几乎都被轻而易举地拦了下来。   就好像是差了好几个档位的战斗一般。   “如果他还处在下风的话,你以为你还能够看到秦站在这里?”方别反问道:“他是不得不处在上风,如果连主动都无法保持,深陷此阵之中,可以说败局顷刻就可以注定。”   正在这个时候,那数十僧人突然冷不丁向着秦同时放掌,几十人的少林功力在那一瞬间几乎融为一体,秦挥掌相迎,但是却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轻而易举地依靠真气的力量将其碾压,而是自己的身体骤然向后连退数步,而这个时候身后的僧人当然不会放过如此机会,七八个拳头同时向着秦的后背打来,皆是大金刚拳的招数。   那一瞬间,秦腹背受敌,七八个拳头刺破秦的护体红焰,直接打在了秦的背上,即使是秦,这一刻也向前,踉跄数步,口中吐出鲜血。   “尔等何敢!”秦大怒回头,握掌为拳,全力一拳向后挥出,方才向他偷袭的那些武僧被这一拳轰然砸倒,但是秦自己也不由半跪在地上,低低喘息起来。   以一人之力,对抗这近百人的金刚大阵,终究太过于勉强,即使是秦,也有些力有不逮。   “方别!”秦望着天空冷冷开口:“你让我过来,是想让我死在此处吗?” 第三十九章 并肩作战   秦的声音当然也传到了山崖之上。   瞬间其他两个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方别。   方别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你说我该下去自投罗网吗?”   “我如果让你呆在这里你会听我的吗?”薛铃对于方别的了解,在这个天下堪称前三,所以有些不为所动地说道。   “呐,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呢,毕竟是我把人家给骗过来的。”这样说着,方别转头看向端午:“怎么样?咱们两个下去一趟?”   “为什么端午也要下去?”薛铃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下去这种可能,毕竟她这细胳膊细腿是真的不够打的。   那么问题来了,端午的胳膊腿够打吗?   “刚才不是才和你讲过天地人三才阵吗?”方别看着薛铃顺理成章地说道:“我下去了也是二缺一,只有端午可以补上。”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薛铃一瞬间有点被方别说服了,然后看着对方:“有把握吗?”   强如秦,也没有办法对抗这金刚伏魔大阵,方别和端。   以至于可以让秦身陷如此险地。   午下去是不是添头,这完全不好说。   只能看方别的判断。   “要试试才知道,如果我们三个都破不了这金刚伏魔阵,那么天下也就没有谁能破金刚伏魔阵了。”   这样说着,方别看向端午。   端午看着下方的秦,确实,如果没有人帮忙的话,即使是秦,身陷在这金刚伏魔阵中,也会是凶多吉少的局面。   只是当初还是敌人的立场,转眼间就到了并肩作战的情形。   他回头看向方别。   明明这个少年并不比自己大多少,但是所思所行,却完全不是这个年纪的少年能够做到的事情。   他究竟是怎么这么快就和秦化敌为友的?   但是最终,端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的,需要我做些什么?”   方别从高丽万里迢迢赶来,回到汴梁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端午,随后挖出空悟高僧的骨灰便前往少林,甚至说还能够顺便给秦送信,让他也在这个时间来到少林。   如果这也是一盘大棋的话,方别究竟所图为何?   “下去打架就可以了。”方别这样说着,自己率先从山崖上一跃而下。   “不好意思,路上浪费了一点时间。”   在少年开口的同时,已经有数个武僧腾空而起,向着方别手中各式绝技便招呼了过去。   但是方别也已经是早有准备,他在空中拔剑,足尖点在虚空中便如同点在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上,整个人瞬间在下落之时上升了一丈,随后长剑斩落,只见无形剑气如同剑雨一样倾泻而下,周围的武僧要么被剑气所伤,要么纷纷避开,那一刹那秦的周围出现一大片空地,而方别则刚好落在了秦的身边。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方别一脸熟络地和这个黑衣的男人打着招呼。   秦依旧是一副冷峻刚毅的面容,他冷冷看着方别:“别来有恙,不过似乎你的剑道较之以往又有精进。”   秦如今一侧的袖筒空空如也,说是别来无恙,未免也太过于牵强了。   联系到斩断他这条手臂的人就是方别,两个人此时还能够相当和睦地站在一块,这就更让人显得震惊了。   “彼此彼此。”方别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和秦多纠缠,而是看着对方:“没有想到你真的会来,毕竟路程挺远的。”   “如果是你亲自邀请的话,我没有什么不来的道理,况且有些事情,必须在这里才能够问清楚。”秦冷漠说道:“少林金刚伏魔阵,名字听了许久,但是近日一见,是真的挺难缠的。”   “属于打不过就死给你看的那种难缠吗?”方别微微笑道,然后提高声音:“端午,下来吧。”   少年的话音未落,一身白色僧袍的端午也随之从高处落下,他降落在地,环视四周,双手合十,向着众僧人微微低头:“小僧见过诸位师兄弟。”   端午面色白净,自从当日空悟带着他远赴天竺以来,到今日已经差不多快五年的时间了,论辈分来说,他是空悟高僧的弟子,如今少林的绝大多数僧众都是他的徒子徒孙,但是论年龄他又实在太小了,即使在少林期间,他也极少抛头露面,所以说即使端午现在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多数人也认不得他究竟是谁。   不过此时金刚伏魔阵中,已然进来了三个人。   众僧侣彼此之间低声交谈,随后其中一人大声说道:“我少林寺已经宣告天下,封闭山门,恕不见外客,尔等依仗着武功高强,来强闯我少林山门,是欺负我少林无人乎?”   “哪敢哪敢。”方别笑道:“我当日负空悟高僧之约,要将的骨灰舍利送回少林寺塔林安葬,不过当时因为事务繁忙,所以一时间就搁置下来了,一晃就是两年过去了,今天刚巧有时间,哪怕少林封山,我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也要将这件事情完成。”   方别此言一出,周围瞬间又是议论纷纷,毕竟空悟在少林寺算得上是最德高望重的高僧了,他在洛城之外意外身故,当时就在少林寺激起了一番波澜,如果不是因为空悟之前就在佛前立下重诺,要以一人之力将佛祖舍利带回少林,否则的话少林寺也不会就在这么袖手旁观。   而两年过去了,今天这个剑术超神的少年突然出现在这里,口口声声说要送空悟的骨灰舍利回来,究竟是真是假,不由让很多人感到疑虑。   “你说你来送师叔祖的骨灰,那么骨灰何在?”有人不由开口发问。   “暂时不在,因为害怕打架不小心给打碎了,所以在一旁放着。”方别理直气壮地说道。   事实上目前骨灰正在薛铃那边,薛铃又不方便下来暴露,所以说是真的不在。   “那你将骨灰拿来。”众僧七嘴八舌说道:“留下师叔祖的骨灰,我们就放你离开。”   “好事情。”方别点了点头,招呼了一下秦和端午:“我们先出去再聊。”   “等等。”这些僧侣感觉到不对:“只有你能出去,他们两个要留在这里。”   方别回头笑了笑:“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那么我可就不走了。” 第四十章 正主出现   那我就不走了。   方别平静说出这句话,对面的众僧表情都有些难看,敢情对方真的就是来拿自己开涮的。   “多说干甚,痛痛快快打一场就好了。”秦在一旁哈哈大笑,朗声开口:“之前你们这群秃驴一群人打我一个,现在我们三个人打你一群,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打得过。”   “休得猖狂!”一个僧侣听得秦说得放肆,不由越众而出,数人合力,向着秦一掌击出。   方才就是对方借助阵法的优势,合数人之力融为一体,方才与秦的正面对决中取得优势,乃至于成功将秦打伤,如今故技重施,秦可不会再让他如愿了。   “交给你了。”秦回头看了方别一样,方别点头笑道:“那就交给我吧。”   话音未落,方别已然握剑向前。   方才秦最大的问题,就是他虽然内力雄厚无双,但是人力有时尽,他再如何无敌,也没有办法和眼前这数十个皆是修习少林上乘内功几十年的高手合力以及来抗衡的。   所以在正面受挫之后,再腹背受敌,从而陷入劣势。   但是方别不一样。   因为长久以来,方别最擅长的就是在内力弱于对方的情况下取得胜利。   毕竟内力一直都是方别的弱项,而他对抗的敌人,则大多都是内力深厚之人。   方别的应对之法其实说白了很简单。   那就是我用兵器。   我够快。   这一瞬间,少年握剑在手,向前笔直刺出,剑气瞬间划出一道笔直的雪亮匹练,其锋芒瞬间避无可避。   方才还在进攻秦的众僧此时只有一双肉掌,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和方别的剑气相抗衡的,但是这金刚伏魔大阵,之所以为阵,便是四面八方可以互相支援呼应。   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也并不是只有拳脚功夫,方别出剑逼退那些拳脚之后,随即两柄戒刀一柄禅杖便随之而至。   戒刀一柄使的是燃木刀法,另外一柄却是阿难破戒刀,而禅杖则正是韦陀杖法,三者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威力极大的高深武学,才是共同对抗方别的一柄长剑,可以说也是给足了方别的面子。   但是这个时候,端午终于动了。   他在方别的侧面上前,手中并起食中两根手指,向着那柄禅杖笔直点出,随即正中禅杖杖身,只看得精钢打造的禅杖随即巨震不止,对方向后连连后退数步,望着端午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这是摩诃指?”   摩诃指同样属于少林七十二绝技之列,单纯论威力而言,甚至要比端午使用熟练的拈花指更加强大。   但是此时端午以两根手指对抗这柄精钢的禅杖,还能够将对方击退,这份功力无论是武艺的纯熟还是内力的精纯,都远远超乎了这些少林僧人的想象。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我少林的绝技?”有人不由震惊开口发问。   还没有等端午回答,方别顺势再向前出了一剑,对方的燃木刀法封刀格挡的那一瞬间,方别手起剑落,戒刀应声被斩成了两半。   “先打架,先打架,等打完有什么不能说的。”方别微笑道。   而对方僧人望着自己手中的断刀,又看看方别,一时间竟然陷入了迷茫之中。   此时场上情况一时间竟然已是大变。   之前秦之所以处于劣势,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秦是被围殴的,孤立无援之中对方还经常使用联手合击之法,只要秦没有办法成功脱困,那么便会被一步步蚕食削弱。   只能说少林金刚伏魔阵能够成为守山大阵,并不是没有道理,就连秦这样的绝顶高手,身入阵中也会寸步难行。   但是现在三人入阵就不一样了。   有秦的绝世内力,有方别的顶级剑法,外加端午的七十二绝技加成,一时间无论少林方面使用什么样的招数,都会被三人合力化解,甚至说频频打出来精妙的配合,反而让少林寺这边开始捉襟见肘起来。   正如同方别之前所说的天地人法则,虽然这一次方别并没有对秦再赘述一次,但是只要三人各自发挥自己的长处,淋漓尽致地施为,那么就天然能够让己方的威力大增,达到了一加一加一彻底大于三的效果。   场上的局势瞬间逆转了过来。   而正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少林寺寺门突然出来了声音:“还请诸位住手吧。”   此言一出,周围还在跃跃欲试的僧人纷纷停下了攻击,一方面是因为这金刚伏魔大阵已然奈何不了这武功皆是登峰造极的三人,而更重要的一方面,则是因为开口之人,正是少林方丈空明。   此前空明一直都在寺中,闭门不出,不见外客,但是此时方别等人已经打上了山门,甚至说连金刚伏魔大阵都奈何不了对方,那么如果空明神僧再不出面,场面就有些不好收拾了。   而见这些少林的僧人停手,方别端午与秦三人自然不再追加进攻,而是不约而同地望向远处的寺门。   寺门缓缓打开,空明神僧白眉白须,身着浅黄色的袈裟僧衣,身边则是披着灰色袈裟的空蝉高僧,两人一前一后,向着此方的战团走来。   端午看着远处走来的空明神僧,表情微微有些变化,他轻轻咬了咬嘴唇,然后上前越众而出,走向了空明神僧,合手施礼:“弟子释然,见过师伯。”   “你还是回来了啊。”空明看着白色僧衣的端午,轻轻叹息说道。   “师父让弟子回来,弟子不敢不从。”端午轻声说道。   “既然这样,那么有些东西或许已经瞒不住了。”空明叹了一口气,然后看向方别和秦:“两位施主,执意上山,究竟所为何事?”   方别回头看向秦:“我先说吧,其实我的不算什么大事。”   而秦也毫不客气,看着空明神僧:“当日我曾经向大师提出挑战,结果转头大师就封了少林,真是好生遗憾。”   “不过现在想想,大师是真的不愿意和我见面吧。”   “因为我的有些问题,可能只有大师才能回答。”   空明神僧看着秦,双手合十:“老僧确实不愿与施主见面,但是山不见我我见山。”   “施主既然来了少林,那么如果有问,老僧必答。”   “爽快!”秦大声赞道,然后回头看向端午:“我听说,十五年前,薛平大人曾经上过一次少林?” 第四十一章 端午的身世   听着秦毫不犹豫的发问,即使是空明神僧,此时望着眼前这个黑衣的中年人,也是不由有些沉默。   “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物,最终也要踏入这潭浑水之中?”空明神僧开口问道。   秦哈哈大笑:“倘若连我这样的人都不愿踏入这潭浑水,还有谁有资格踏入其中呢?”   秦说的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空明问的是明明有资格置身事外,畅享逍遥,为什么偏偏要给自己找罪受。   但是秦的回答就很有意思,那就是既然有资格踏入,又何必袖手旁观。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拔刀向更弱者。”方别在一旁笑着说道:“秦是一位真正的勇者。”   “这话说的可真好。”秦回头向着方别说道。   “不好意思,这话真不是我说的。”方别看着秦耸肩说道。   “那是谁?有必要好好结识一下,虽然我或许已经时日无多了。”秦平静笑道。   “那个,他姓周名树人。”方别毫不客气地爆出了一个没人有知道的名字,然后看向空明神僧:“大师,既然秦已经问了,您也该回答了。”   秦的问题是,十五年前的那天,薛平是否曾经上过一次少室山,来过一次少林寺。   而空明神僧深深看着秦:“要在这里说吗?”   “寺中有僻静的精舍,如若几位不介意,我们可以入内详谈,自有茶水斋菜送上。”   “不必了。”秦看着空明神僧:“我等今日来到此地,便没有想过让这个秘密依旧还是秘密。”   “所以说秦施主您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练到这个地步,是真的不打算回头了吗?”空明神僧看着秦缓缓说道。   “何必回头。”秦淡淡说道。   “好吧。”空明神僧重重叹息,然后开口说道:“不错,十五年前,薛平大人确实上了一次少林,是老衲亲自接待的。”   “当时在场的只有我,空悟师弟,空蝉师弟三人。”   此时空悟已死,只有空蝉与空明尚在。   “只有薛平大人一人上山吗?”方别在一旁开口问道。   “当日,薛平大人与其女薛铃一同上山,只因为那小女儿体弱多病,因此薛平大人想来我少林寺求医。”   “那么大师的意思是,当时薛平大人并没有带第三个人?”方别开口问道:“既然这样的话,端午又是何时到的少林寺,又为何成了空悟大师的弟子。”   “空悟大师数十年都未曾收徒,为何会破例收下端午作为自己的徒弟,又为何在四年前执意带着当时年幼的端午离开少林,远赴天竺去寻求舍利子?”   “是究竟单纯为了舍利子,还是说其实为了暂时离开少林,远离这片风波之地?”   方别的话语几乎字字戳心,空明神僧一时哑然,看着方别:“这位施主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什么又偏要来问老衲?”   方别回头,望向远处的山崖:“下来吧!”   方别的话音未落,只见薛铃一身黑衣自高高的山崖之上落下,随后平稳落地,来到空明神僧面前:“小女子见过空明神僧。”   方别笑了笑:“大师,您可认得这位姑娘究竟是谁?”   空明看着薛铃一声叹息:“她便是十五年前上山的那位小姑娘,没有想到竟然会有如此机缘造化弄人。”   而薛铃则看着空明神僧,表情严肃:“其实,我只是隐约记得当初来过少林寺,也见过一些人,原本那个时候应该已经记事了,但是仔细想起来的时候,却浑然记不清当时的任何细节。”   “希望大师为我答疑解惑。”   “那是因为令尊掩盖了你的记忆。”在一旁,空蝉缓缓说道:“因为当初,薛平大人带你上山只是一个引子,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想要将端午寄养在我少林寺之中。”   薛铃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回头看向端午,吃惊开口:“难道说,端午其实是我的弟弟?”   方别笑了笑:“如果端午只是你的弟弟的话,那么薛平大人为什么要将端午送上少林当和尚?是真的嫌自己绝不了后?还是说想向那位陛下表露忠心?”   如果薛平只有女儿而没有男性的继承人,那么他在圣人的眼中确实会显得更加地忠诚。   如果有儿子的话,把儿子送上寺院当和尚,确实也是铁胆忠心的表现。   只是薛平这样的人物,会选择这种方式吗?   这样说着,方别回头看向空蝉:“当初薛大人应该也没有告诉过你们,端午的身份是吧。”   空蝉缓缓点了点头:“薛大人只是说这孩子身份非常要紧,他没有能力护他周全,所以只能将他寄养在寺中,并且嘱咐我们,只要教他佛法经书就行,如果真当一辈子的和尚,那也是他的缘法。”   “只是后来并没有那么平静对吧。”方别笑着问道。   “是的。”空蝉点头:“这孩子原本只是让空悟师兄一人抚养教导,平素里也极少见人,所以说即使是少林寺中,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但是自从七年前开始,端午就开始遭遇各种各样的暗杀,以至于好几次都差点死去,所以空悟开始尝试着教授端午少林的武功来自保,最终他选择离开了少林,带着端午远赴天竺去避祸。”   方别笑了笑:“所以,哪怕薛平大人没有说,你们现在也应该能够猜到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份了吧。”   空蝉沉默着看着方别,没有说话。   秦在一旁听着,此时终于开口道:“这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   这样说着,他看着端午:“你想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吗?”   端午看着秦,最终摇了摇头:“这对我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反正不会是少林方丈。”方别在一旁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现在我们都将端午的父亲给锁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个人,我想你们也心知肚明。”   “要不要给这个确认?”   方别看着空明方丈:“如今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我想问大师一句。”   “除了皇子之外,还有谁能够让薛平大人冒着如此的危险,甚至要抹去自己女儿的记忆,来保护一个婴儿?” 第四十二章 血雨   方别就这样笑着,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自己的结论。   薛铃在一旁听着,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似乎被解开了,但是又有新的谜团涌上了心头。   如果说端午就是当今圣人的儿子,那么圣人除了誉王陛下之外,就有了第二个接近成年的皇位继承人。   父亲为什么要隐藏一位皇子在少林寺中,这又不是什么前朝的皇子之类的存在,而是苗正根红的皇子殿下。   而端午听到这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只是苦笑地摇了摇头,他看着方别:“所以你让我跟来,就是想让我一起确认一下这个消息?”   “你想当皇帝吗?”方别没有回答端午的问题,而是直接反问道。   端午毫不犹豫地摇头:“我并不想当。”   “天底下还有不想当皇帝的人真是稀奇。”方别笑了笑:“不过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这样说完之后,方别回头看向空明:“薛大人送端午上山,几乎瞒住了所有人,甚至瞒住了那位圣人本人,这一切就好像被秘密送出宫的白雪公主一样,太后想要公主的心脏作为信物来为自己美容养颜,但是最后猎人却心软,只是杀了一只森林中的小鹿。”   方别讲了一个白雪公主的故事,然后表情依旧平静:“眼下看来,薛平就是那个猎人。”   “既然这样,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空明不由问道。   他一直以为这个秘密会被永远埋葬。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薛平与空悟都已经死去的此时此刻,方别竟然会带着端午来到少林,将一切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会留下自己的蛛丝马迹,只要你留心观察,就可以将那些琐碎的信息给汇总起来,最后就能够得到一切被隐藏的真相,我来上山,只是想要将这块拼图最后的部位给补全。”   “而大师之所以选择封山,难道不是想要隐藏这个秘密吗?”方别看着空明神僧说道。   当初空明神僧之所以选择封山,蜂巢的剧变,秦的崛起,包括端午的存在,这一切的一切,都意味着一场莫大的风暴即将产生,所以在风暴卷到少林之前,他提前关闭了所有的门户。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方别可以带着秦自己来到了这座山中。   “你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空明看着方别问道。   方别笑了笑:“当然是最后要做的事情了。”   “不过在这之前,我先要完成当初与空悟大师的约定。”   这样说着,方别回头,将手伸向薛铃:“骨灰。”   薛铃将那个青瓷的小坛递给了方别,方别双手捧住骨灰,送到空明的面前:“当日空悟高僧在林中激战之中,力竭圆寂,当时在他面前的只有我,薛铃,以及端午三人,他将最后的金刚不坏神力传给了薛铃与端午,然后请求我将他的骨灰送上少林,并且允诺说,如果说骨灰到了少林,我就可以在少林的七十二绝技中任取一门作为回报。”   “当时他还说,要我将端午好好抚养,到了必要之时,再送回少林。”   “不过他想说的第三件事情,最终没有说出口便溘然长逝,现在想来,这件事可能就与端午的身世有关。”   方别缓缓说出这些话,而空明神僧则脸色沉重地将这坛骨灰接过。   “敢问少侠,究竟想要哪门绝技?”   方别笑了笑,平静说出来了三个字。   “易筋经。”   ……   ……   燕京城外,一列车马正在官道上快速行驶着。   在居中的马车之中,一身白衣的颜玉正坐在其中。   此时高丽国的战事已经逐渐稳定了下来,在她的运筹帷幄之下,广济奇终于成功攻克了汉城,连续取得了数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甚至说避免了一场凶险异常的合围之战。   眼下高丽国的战事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恐怕半年之内,东瀛国就要败退回去。   不过这一切已经与颜玉无关了。   她的功绩已经被广济奇上报了回去,而很快,朝廷那边也传来了旨意,正式承认颜玉的身份,并且因功将其册封为永宁公主,这也是颜玉此行回来的原因。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的样子。”颜玉从马车之中看向窗外,外面草木葱郁,一切都是熟悉的故国之景。   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昂首挺胸地回到这片故国,这是颜玉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而正在这个时候,窗外突然下起了雨。   窗外下起了红色的雨。   那些红色的雨很快就打湿了马车的车顶,而周围的人渐渐也发觉了不对。   这些红色的雨打在头发上,竟然像硫酸一样让人瞬间感觉痛苦难当。   很多人都开始在这雨中痛苦地挣扎翻滚,口中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声音。   而颜玉则叹了口气,坐在马车中开口说道:“并没有什么雨水,这一切都是幻觉。”   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像是鲜血一样的雨水。   这些雨水从天空降落,然后几乎要毁灭一切地面上的造物。   而在这无边无际的雨水之中,有一个清幽冷冽的男声在雨中响起:“蜂后殿下,您又没有亲自站在这血雨之中,怎么知道这雨水只是幻觉呢?”   几乎所有的人与马都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与翻滚,他们用手几乎抠烂了自己的脸颊与皮肤,只因为那痛入骨髓的疼痛与瘙痒。   这无处不在的雨水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毒药,偏偏你又完全没有办法去躲避。   “丁苦雨,你为什么敢离开西域来到中土,甚至来到这燕京之畔?”颜玉望着窗外的血雨冷冷问道:“你真的以为这中土没有一人能够杀你吗?”   “或许有吧,可能我还没有见到。”丁苦雨幽幽说道:“不过我这次来,倒是为了杀蜂后殿下而来,您想要知道是谁让我来杀您吗?”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颜玉头顶上的车盖已经渐渐被雨水所浸湿,眼看那鲜红如血的雨水已经要透过车盖滴落下来。   而颜玉则已经平静开口道:“你知道吗?”   “能杀你的那个人。”   “她的名字叫做何萍。”   颜玉的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剑光斩开了满天的血雨。 第四十三章 终幕   那无尽的血雨被一道剑光给斩开。   就好像一柄锋利无比的剪刀划开了血色的瀑布。   在下一瞬间,整个世界的雨水都慢慢消失。   颜玉车盖上的血水也同样飞快地干燥蒸发。   地上的那些挣扎的人们,也渐渐回过神来。   他们只是在土地上徒劳地翻滚,几乎所有的伤势,都是给自己造成的。   而何萍只是提着剑,静静望向面前的人。   她面前是一个穿着红衣的男人,男人高而且瘦,并且很老。   他脸上有着许多皱纹,但是目光却非常地平静与深远。   他同样望着何萍,表情凝重:“你就是何萍?”   他的右手低垂,自手心正流淌着一滴一滴如同珊瑚珠一样的鲜血。   方才何萍的那一剑,便是斩中了他的手掌。   何萍淡淡点头:“我就是何萍。”   “好快的剑。”丁苦雨轻声赞道。   “这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快的剑,也不是我最快的剑。”何萍看着对方淡淡说道:“你还想要杀死殿下吗?”   “老实说还是很想要杀掉她的,不过既然你在这里,那么想必就很难办到了。”丁苦雨平静说道:“不过你这样的人,就真的甘心做别人的爪牙与工具吗?”   何萍看着他,回答地毫不犹豫:“是的。”   丁苦雨瞬间哈哈大笑起来,他转身跃起,如同一只巨大的血色蝙蝠,在空中盘旋着须臾消失不见,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何萍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回到马车旁:“他走了。”   何萍淡淡说道。   “你救了我一命。”颜玉轻声说道:“真是一个可怕的男人,不愧是天下第三。”   “天下第三也有可能杀掉天下第一。”何萍平静说道:“这些人暂时已经赶不了路,不过还好,这里离燕京已经很近了。”   “我们可以步行前往,迟则生变。”   何萍的步行,其实要比马车还快。   颜玉笑了笑,点头。   “好的。”   “我们这就去六扇门。”   ……   ……   “您的意思是丁苦雨亲自对您进行了刺杀?”即使是郭聚峡,面对颜玉的指控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是的。”颜玉点头说道。   “但是丁苦雨远在西域。”郭聚峡简单说道。   天下皆知,丁苦雨几乎不会离开自己的大本营。   “这个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会血雨神功。”颜玉简单说道。   “那敢问殿下您是怎么活下来的?”郭聚峡望着颜玉。   丁苦雨亲自出手的刺杀,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活着过来报警?   如果颜玉还活着,那就证明来的并不是真的丁苦雨。   如果颜玉死了,那么又怎么会过来报警呢?   这真的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因为我身边有足够与其抗衡的存在。”颜玉简单说道。   郭聚峡望了颜玉一眼,淡淡道:“何萍?”   “是的。”颜玉点头确认。   郭聚峡终于相信来的真的会是那位罗教教主。   “你想要我做什么?”郭聚峡问道。   “找到他,然后杀了他。”颜玉看着郭聚峡:“他应该就在燕京落足。”   “我如果是丁苦雨的话,我肯定不会在燕京城中住下。”郭聚峡简单说道。   “所以您不是丁苦雨。”颜玉说道。   “即使找到他,我们也杀不掉他。”郭聚峡继续说道。   “如果他还在西域,那么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够杀掉他。”颜玉看着郭聚峡:“但是他现在来了中土,并且来了燕京,甚至说想要杀我,那么他就有被杀死的可能。”   “会死很多人。”郭聚峡说道。   “如果不杀死他,同样会死很多人。”颜玉平静说道。   “六扇门找不到他。”郭聚峡缓缓说道。   他已经有些动摇了。   “蜂巢可以找到他。”颜玉看着郭聚峡说道。   郭聚峡缓缓点头。   ……   ……   薛家庭园,大杨树下。   薛铃拿着铲子静静地挖土。   泥土被翻开,一个黑色的箱子就慢慢浮现了出来。   “里面是什么?”方别在一旁问道。   “衣服。”薛铃简单说道。   “什么衣服?”方别问道。   方别再如何神机妙算,也猜不到当初薛铃在这里埋了什么。   “要不要猜一下?”薛铃回头问道。   “不要。”方别毫不犹豫地说道。   “为什么?”薛铃看着方别。   “不想自取其辱。”方别简单说道。   因为他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真没意思。”薛铃这样说着,打开了箱子。   方别看着箱子中的东西,不由哇了一声。   里面是一件刺绣精美的锦袍,其中鱼龙飞舞,正是一件飞鱼服。   “你爹的?”方别问道。   “我的。”薛铃简单说道。   方别瞬间有点沉默:“我想写一篇作文,名字就叫我的锦衣卫指挥使父亲。”   “但是我爹死了。”薛铃看着方别说道。   “还不一定。”方别看着星空说道:“一切终于要到了了结的时候了。”   “你还算穿这件衣服吗?”方别问道。   薛铃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方别:“所以现在我们就在这里呆着?”   “是的,还没有到我们出面的时候。”方别简单说道。   “一切的大幕都已经拉开,这里就是最后的舞台,将所有的拼图凑齐之后,便可以等待最终的结局,哪怕说是不想看到的结局。”   “好吧。”薛铃这样说着,在方别的面前换上了这套飞鱼服。   “好看吗?”薛铃问道。   方别看着从来没有见过的锦衣卫少女。   沉默片刻,然后开口道:“好看。”   ……   ……   在一个漆黑的小巷之中,一个人影静静行走着。   他最终停在了一扇门前,然后开始敲门。   “这里没有人。”从门中传来一个清幽冷峻的声音。   “所以我想到这个没人的房间看看。”这个黑衣的人影在门外不客气地说道。   在门中传来了笑声。   “请问你是谁?”他问道。   “秦。”对方只说了一个名字。   “久仰大名。”门内人说道:“请进。”   秦推门,而入。   粗大的门栓直接被秦一推而断。   门里站着一个穿着红衣的男人。   他看着秦。   秦也看着他。   “没有想到你会找到这里,我以为来的会是何萍。”丁苦雨说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也一样。”秦看着丁苦雨道:“不知道你的血雨神功,究竟练到了什么地步?”   “你试一试就知道了。”丁苦雨笑道。 第四十四章 夜谈   漆黑的夜。   皇宫里走进了一个穿着红衣的男人。   他的红衣衣角向下流淌着鲜血。   但是很奇怪,这座沉默而巨大的宫殿却并没有一个人拦住他。   以至于他可以一直向前走去。   最终在那座巨大的宫殿之前,有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暂且留步。”   说话的人穿着黑衣,在阴影中看不清面容,不过他的声音平淡而慵懒。   红衣的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间,对方感觉自己好像被无比强大的猛兽在注视。   “我要见陛下。”他简单说道:“陛下应该也想见我。”   黑衣的男人刚想说话,丁苦雨静静抬起右手。   他手中握着一束黑色的头发,头发下是一颗滴血的人头。   “告诉陛下。”   “我已经如他所愿,杀了那个叫做秦的男人。”   ……   ……   最终丁苦雨同样走入了那条幽深又漫长的地下甬道,虽然说他走进的入口与当初的方别并不是同一个入口。   但是地道的终点却是相同的终点。   那个白发的老人站在自己的座椅之前,望着缓缓向他走来的红衣的男人。   “我并没有想到,你能够真的杀了他。”圣人缓缓说道,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那是因为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并没有那么地强大。”丁苦雨笑了笑说道。   这样说着,他从怀中取出来两本册子,平静地向着不远处的圣人伸出了手。   “专注于精神领域修炼的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与专注于肉体领域修炼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两本小册子并没有封皮,看起来也非常地普通。   谁能想到这两本小册子竟然记载着这天下最可怕又强大的两门武功。   圣人望着丁苦雨手中的册子,眉梢微微挑起:“那么又是为什么,秦会带着八荒六合功来到燕京?”   “因为他想用这来换他一条性命。”丁苦雨面无表情地说道:“况且他强练八荒六合功,身体已经濒临崩溃,如果再找不到阴阳大悲赋修行的话,寿命本来就所剩无几。”   圣人缓缓点头,他向前走去,然后伸手接过了丁苦雨手中的这两本册子,然后旁若无人地直接翻阅了起来。   这个老人阅读的速度极快,真的就如同走马观花一般,一目十行的翻过,转眼间就看过了第一本八荒六合功,随后再看第二本阴阳大悲赋。   最终他合上书页,看向丁苦雨:“两本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丁苦雨看着圣人:“当初我远赴西域,不就是为了这本阴阳大悲赋吗?”   “但是你最终却没有修炼这本阴阳大悲赋。”圣人看着丁苦雨:“而是选择了血雨神功。”   “因为阴阳大悲赋本身就存在着缺陷,它不像八荒六合功,即使隐患极大,但是强行修炼也可以获得无穷的威能与力量,但是大悲赋不然,修炼起来不仅完全不得其法,甚至反而会被其反噬。”丁苦雨缓缓说道。   “宁欢不就是已经练成了?”圣人反问道。   丁苦雨笑了笑:“他确实练了,并且练到了之前从来没有人达到的境界,我本来没有想过他能够练成,但是偏偏最终他还是让我刮目相看,可见死亡的恐惧对他而言有多么可怕。”   “但是……”丁苦雨轻轻说了一个但是,说着的时候望着圣人的眼睛:“他最终还是死了,并且死的相当窝囊。”   “只修炼精神的力量,纵然可以使肉身返老还童,但是隐患同样巨大。”圣人淡淡说道:“其实这两本秘籍的传说在江湖上已经流传了那么久,但是却始终没有人能够真的将这两本秘籍合二为一,同时修炼。”   “但是现在这两本秘籍都已经到了陛下的手中。”丁苦雨望着圣人:“但是我并没有感觉你有太多的开心。”   “我大概已经没有办法再修炼这门武功了。”圣人叹息着说道。   “是因为白首太玄经吗?”丁苦雨望着圣人的眼睛,平静问道。   “你问的太多了。”圣人回望着丁苦雨的目光,冷峻说道。   “你可以回你的西域了。”他轻轻说道。   这位圣人一道命令就可以将这位罗教之主从那苦寒的戈壁之地召来眼睛,但是同样,也可以用一句话,就可以打发他回去。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好像一条狗一样轻松写意。   而丁苦雨并没有回头,他只是看着圣人,最终笑了笑:“陛下,您拿那两本秘籍的时候,就没有感觉那书页有些不对?”   圣人目光微变,但是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动颜:“有什么不对的。”   丁苦雨笑着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的右手已经泛上了诡异的青灰色。   就好像是草木燃烧的灰烬一样的色泽。   而这正是丁苦雨刚才握着这两本秘籍的手。   原本丁苦雨只是握了这两本书短短的几个弹指,而圣人则是真的迫不及待地翻看了这两本书的内容。   圣人抬起了自己的手,看着同样的青灰色如同草木之灰的色泽在他手上泛起,他不由笑了起来:“所以说,你是来刺杀朕的吗?”   圣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带着淡淡的讽刺与蔑视。   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将丁苦雨放在眼中一样。   “这种毒名字叫做灰烬。”丁苦雨淡淡说道:“是霍家的那个小姑娘交给我的,她告诉我说,即使是您,也没有办法完全不受这种毒的影响。”   “但是你也同样染上了这种毒不是吗?”圣人望着丁苦雨,冷冷说道:“数十年来,我待你不薄,甚至让你成了整个邪道江湖唯一的霸主,这就是你回报我的方式?”   丁苦雨望着圣人,只是笑了笑:“陛下,您知道吗?现在整个六扇门正在追捕一个叫做丁苦雨的人,但是这个叫做丁苦雨的人却已经来到了您的面前,也就是说,整个京城的力量正在追逐一团空气。”   “那么,有些人就可以去做一些多余的事情。”   “比如说。”   丁苦雨的表情带着淡淡的讽刺:“誉王殿下。” 第四十五章 夜战   誉王殿下是圣人如今唯一建在的儿子,虽然没有被立为太子,但是作为唯一的王爷,其继承者的身份几乎是不可动摇的。   即使说圣人如今再生下一个男孩,三岁天子,又如何能够治天下?   所以当丁苦雨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一直平静自若的圣人也不是不由大怒:“尔等何敢?”   这样说着,他身形如同鬼魅一样上前,向着丁苦雨的胸口毫不留情地一掌排出。   而丁苦雨则平静望着对方,同样抬手与这位圣人对了一掌。   两掌交击,丁苦雨瞬间抵挡不住向后划去,双足在石头的地面上勾出深深的两道轨迹,但是更加吃惊的是圣人,他望着对方:“你不是丁苦雨,你究竟是谁?”   丁苦雨望着圣人淡淡笑道:“陛下如何说我不是丁苦雨?”   “丁苦雨绝对没有这份内力,他的血雨神功,走的时候幻术蛊惑的路子,而不会有这般刚猛的掌力。”圣人望着丁苦雨,目光几度变化,突然大声说道:“原来是你!”   “你将丁苦雨杀了?”   眼看着已经完全瞒不过去,红衣的男子低头笑了笑,然后伸手掀开了自己的红衣。   只见红衣之下,他穿着黑色的劲装,一个袖筒空空如也地飘荡着。   之前他的右手一直都隐藏在红衣之下,就连圣人也没有觉察到他的气息有异。   万万没有想到,最终以杀死秦并且夺得八荒六合功的名义来到圣人面前的,竟然会是秦。   “老实讲,这还是我和您的第一次见面,虽然在此之前神交已久。”秦伸手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看着有些彷徨无措的老人,嘴角带着讽刺的笑意:“怎么,众叛亲离的感觉不好受吧。”   圣人一时间为之沉默。   如果说来到这里的人是秦而不是丁苦雨,那么之前的一切稍微可以解释一下,但是唯独有一点,那就是丁苦雨究竟到哪里去了?   丁苦雨杀秦不易。   但是秦杀丁苦雨又何尝易。   阴阳大悲赋的功法既然是真的,那么自然是从丁苦雨的手中流出的,秦又是如何说服了对方。   并且更加可怕的是,秦所带来的这个关于誉王的消息,究竟又是真是假?   “你究竟想要些什么?”圣人看着秦:“你是想要一意求死的话,这个天下,有太多可以死去的办法。”   秦笑了笑:“丁苦雨告诉我,当初为求长生,他前往西域去寻求大悲赋,但是后来,却听到了嫣然小姐被你杀死的消息。”   “我且问你。”   “嫣然小姐又为什么非死不可呢?”   “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圣人看着秦冷冷说道。   “当然有关系。”秦看着圣人:“这个世界,目前能够求取长生的武功,除了大悲赋与独尊功之外,只余下白首太玄经。”   “但是白首太玄经却有着致命的缺陷,所以说即使嫣然小姐得到了这门功法,也没有将它献给你,而是自己封存了起来。”   “但是最终,你还是修习了这门功法,将自己的子嗣血脉都献上了这个祭坛,乃至于薛平大人宁愿忤逆您的意思,也要将那个孩子藏在少林寺。”   “逆贼!”圣人额头隐隐有青筋暴起:“你们都是逆贼!”   这样说着,他上前一手便握向了秦的脖颈,这位圣人的速度快如雷电,行如鬼魅,几乎在一瞬间就出现在了秦的面前,然后捏住对方的脖子将其高高举起:“你知道吗?我想杀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为什么你们偏偏要求死呢?”   秦的表情如常,他原本就是高大的男人,但是依旧被圣人如同举起一只洋娃娃一样举在半空中。   “陛下,我来到这里,就是因为我自信,您没有办法将我杀像碾死蚂蚁一样杀死。”   在秦开口的时候,圣人突然感觉自己的双手有灼烧的痛楚,他不由放开了秦,后退了两步:“这又是什么?”   “我不是说过了吗?有位霍家的小姑娘,给了我一种名叫灰烬的毒药。”   “这种毒药没有别的用处,唯一的效果,就是在催动真气的时候,给中毒者带来难以想象的痛苦。”   “陛下您当然武功盖世,但是您又有多少和人生死相搏的经历?”   “您又真的能够承受着这般痛苦,和我酣畅淋漓地战上一场?”   这样说着,秦全身慢慢升腾起来赤红色如同红莲一般的真气:“而相反,虽然说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是有缺陷的,但是它却可以帮助我无止境地接近您的那个境界。”   “我还是想要在这里亲手将您杀死。”   “请问您能够满足我这个小小的要求吗?”   秦的话语慢条斯理,而青灰色的伤痕也从他的手掌慢慢延伸到了他的手臂,并且一点点地向上蔓延。   他如今就好像一朵燃烧的红莲,正将自己的全部肉体作为薪柴,以绽放出最不可思议与盛大的光芒。   “疯子。”圣人望着秦,口中冷冷说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击败我吗?”   “我天下无敌。”   “那就来试试啊。”秦哈哈大笑着,然后在红莲火焰的包裹下,向着圣人大步迈出,然后汇集力量,轰出一拳。   圣人如同鬼魅一样在原地消失,随即便以不可肆意的姿态出现在秦的身后,这位老人的目光阴冷而锋锐,两指直接点中向了对方的脖颈;“去死吧!”   而就在那一瞬间,秦在原地转身,嘴角露出笑意:“你还是不够了解现在的我啊。”   在这样开口的同时,秦的拳头已经挥了上去。   在下一瞬间,圣人如同断线风筝一样被秦一拳给轰飞了出去,身体撞击在环绕四周的高大书架上,只见陈旧的书页在那一瞬间从天花板飘落,如同无数大如席的燕山雪花。   挥出这一拳之后,秦瞬间单膝跪地,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   而在那书架之中,圣人的声音缓缓响起:“就凭这样的你,也想要杀死我吗?”   “我允诺,会赐予你最痛苦的死亡,来惩罚你的冒犯。”   秦抬起头,看着圣人从倒塌的书架中静静爬起,表情带着残忍的戏谑。   “让这一切结束吧。”   秦缓缓站起身来:“那就来试试吧。”   “我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送死而来。” 第四十六章 月黑风高   燕京今日月黑风高。   月黑风高日,杀人放火时。   只是此时,并没有放火,但是却有杀人。   “究竟是谁来派你杀我的?”誉王看着眼前的剑锋,并没有展现出来临死前的恐惧与惊慌,反而带着某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没有任何人。”何萍握着剑看着眼前的王爷,表情中透露着轻微的淡漠。   “不是我父皇?”誉王问道。   何萍摇了摇头。   “那真是太好了。”誉王露出了微笑。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何萍看着对方,沉默片刻,最终向前递出了手中的剑。   正中心口的那一瞬间,何萍毫不犹豫地反拧剑柄。   然后拔出了长剑,转身离开。   ……   ……   于无声处听惊雷。   丁苦雨远望着那黑暗中的宫城,表情满是冷漠。   他的红衣已经交给了秦,所以现在的丁苦雨只是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斗篷,这位罗教的至高统治者此时脸色异常地苍白。   虽然说秦与丁苦雨最终达成了协议并且成功合作,但是并不意味着两个人之间没有爆发战斗。   事实上,正是秦用实力,让丁苦雨心甘情愿地配合他接下来的计划。   所以说此时的丁苦雨,已然有伤在身。   不过有伤在身的丁苦雨,依旧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男人之一,便如同此刻,那背后突然飞来的一脚。   丁苦雨回头,单手握住那踢来的一脚,同时身体也被踢得向后滑行了数丈。   那只脚的主人是一个浑身黝黑的精瘦男子,他在空中被丁苦雨握住脚掌,但是随即身体一拧,瞬间如同陀螺一般旋转了起来。   丁苦雨当然握不住旋转的陀螺,所以只能放手,让对方从容落在了地面。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黑天魔功。”丁苦雨望着向着他突然袭击的黑无,冷冷说道。   “即使是受伤的我,你也不是我的对手,黑无。”   “那如果加上我呢?”在黑暗中传来了清幽淡漠的声音,宁夏穿着红衣,慢慢从暗处走出,看着自己曾经的教主,眼中全然没有畏惧:“您敢从西域来到中土,便应该想到那可能发生的千万种危险。”   丁苦雨笑了笑:“就凭你们姐弟,也想拦得住我?”   对于丁苦雨而言,他真的是一个值得骄傲的人。   骄傲到可以几乎无视所有人。   “但是如果加上蜂巢呢?”宁夏看着丁苦雨缓缓说道。   “那你们不妨来试试。”丁苦雨微微一笑。   在他笑的同时,滴滴沥沥的血水已经开始从无穷远的高空处滴落了下来。   宁夏站在血雨之中,好像浑然感觉感觉不到那无孔不入的血雨对她全身上下的侵蚀。   她只是有些凄然地站在那里,望着眼前披着斗篷的男人。   “您掌控罗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这就是你想来问我的问题?”丁苦雨有些意外地看着宁夏:“关于你的事情,我确实了解一些,不过出于对宁欢的尊重,我不会干涉他的任何事情。”   “不过你背叛师门,协助弑杀了恩师,我确实也对你下了追杀的指令。”   “但你现在问我为了什么,我倒是一时间没有办法给你准确的答案。”   “我知道,准确来讲,您并不是我的仇人。”宁夏看着眼前的罗教教主:“但就是您所统治下的罗教,最终酿成了无数的人间惨祸,你可以说这些都不是出于您的本意,但是您也从来没有想过约束手下那些人的行径,所以罗教才被人视作邪门外道之教。”   “是的。”丁苦雨面对宁夏的指控,没有丝毫歉意地点头承认:“一只狮子统帅的狼群,没有办法教那群饿狼吃草,否则只会被狼群撕碎。”   “吃羊当然是不好的事情,但是如果不吃,那么就会饿死。”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吃羊才能够活下来。”宁夏望着丁苦雨认真说道。   “你便是在西域长大,你能告诉我,你没有吃过羊吗?”丁苦雨静静说道:“武功原本便是最极致的弱肉强食,倘若我有天下间最强大的武功,但是却看那些我一只手就能够碾死的蝼蚁们吃着山珍海味披着绫罗绸缎,而我却只能风餐露宿漂泊无定,这样的世界当然也是有问题的世界。”   宁夏看着丁苦雨,并没有认真听他所说的话:“对于我而言,我更希望罗教从此便在这个世界消失。”   “有光的地方便有阴影,没有罗教,同样也会有大日如来教,有孔雀冥王教,你就算在这里杀了我,罗教还是会推选出来新的教主,不过我在的时候,至少可以保证罗教不会生出什么大乱子出来。”   “我如果死了,那么有多少人会自相残杀,又有多少人会因此而死,这是一个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丁苦雨幽幽说道。   “其实很久以来,我和弟弟总想着复仇,希望可以将自己身上所经历的灾难与痛苦,百倍奉还到那些仇人身上。”宁夏看着丁苦雨:“最初我们的仇人是宁欢,宁欢死后,我们的仇人便又成了罗教,有时我也会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可以把罗教的人都杀光,那么我会不会感到开心。”   宁夏这样说着,然后自己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我想,那个时候我也不会开心。”   “所以我感到了迷茫。”   丁苦雨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由笑了笑:“要不,你可以选择回来?”   “刚好宁欢太上长老的位置还没有得到补充,你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继承他之前所留下来的势力范围。”   宁夏有些惊讶丁苦雨所说的话,但是随即便有些释然。   因为自己与蜂巢的关系,也因为黑无的存在,现在的宁夏,确实有继承宁欢位置的资格,更能够填补最近实力大损的罗教空缺。   但是宁夏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教主会回西域对吧?”   “或许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丁苦雨说道:“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再来的东西了。”   “那样的话。”宁夏看着丁苦雨。   “我今后再也不会去西域了,请教主答允。”   “你还在叫我教主?”丁苦雨淡淡道。   宁夏看着对方。   “请丁苦雨答允。”   丁苦雨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那你就好好留在这里吧。” 第四十七章 金銮殿上   这一夜过去的格外漫长。   待到晨光升起的时候,那熹微的光芒,似乎无比悦动与欣喜。   很快,在京城里的很多人都得到了一个消息。   今天陛下将会上朝。   上朝原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是对于这位天禄帝而言,上朝是一件真的很稀罕的事情。   只因为他已经十来年没有上朝了。   依靠着控制内阁来掌控朝政,用锦衣卫和东厂监视群臣,用遍布天下的厂卫来横征暴敛,还有隐藏在黑暗中蛰伏的庞大蜂巢。   对于这位陛下而言,上朝这件事情本身,已经变成了一个单纯象征性的仪式。   既然只是象征性的,那么举行与否,单纯就只看自己的心情了。   但是今天,似乎这位陛下的心情还不错。   所以说,很快,金銮殿中,已经站满了人。   满朝的文武大臣,几乎都已经到了。   但是唯独陛下本人还没有到。   既然没有到,那么所有人就只能等着。   直到在宫殿后的门户中,缓缓传来了均匀清脆的脚步声。   在几位太监的指引下,一身龙袍须发皆白的老人一步步走了出来。   “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人齐声高呼道。   “朕想朕恐怕活不了万岁了。”圣人坐在了龙椅上,低声说道:“永宁公主到了吗?”   这里是朝会,所以说公主是不应该在这个场合出现的。   但是永宁公主不一样。   全天下都知道,这位陛下的亲孙女在不久之前的高丽之战中表现抢眼,几乎以一己之力扭转了整个战局,所以说才会被破格册封为了永宁公主,算得上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大红人。   “臣在。”颜玉不动声色地出列,看着坐在上面的祖父说道。   圣人笑了起来:“这还是朕第一次在这么近看你啊。”   “薛铃在吗?”   他说出了一个有些陌生的名字。   但是随即,又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臣在。”   薛铃穿着当初的飞鱼服站在殿中,不过当初那不甚合身的飞鱼服,此时已经显得匀称贴身了许多。   毕竟这许多年过去,这个小姑娘已经长大了。   “好久不见了呢。”圣人笑着说道:“誉王何在?”   下方一瞬间有些鸦雀无声起来。   因为誉王不在。   不仅不在了,并且可能永远都不会在了。   在这片可怕的沉默声中,圣人继续缓缓开口:“这样说的,那就是不在了。”   “是的。”此时开口的人却是一个女人。   颜玉望着上方那位冷酷威严的君主,话语前所未有的平静:“誉王确实不在了。”   圣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么说的话,朕现在已经没有儿子了对吧。”   很难想象这个时候这位圣人还能够笑出声来。   并且说的还是这样凄凉绝望的话语。   所有的大臣都不由有些噤若寒蝉,而圣人依旧没有停住自己的话语。   “那么朕请问诸位爱卿,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生孩子呢?”   殿中鸦雀无声。   没有人想回答这个问题。   也没有人敢回答问题。   话说当朝太祖也同样失去了自己的太子,悲痛异常,而有位大臣上奏说臣和陛下一样悲痛。   太祖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又没有死儿子,怎么和我一样悲痛。   这样说着,太祖就赐死了这个大臣的儿子。   这也是一种与民同悲的手段。   圣人表情带着一些百无聊赖的味道,他随手指了其中最靠前的那位大臣:“张爱卿,你学贯古今,通万代兴衰,你来告诉朕,为什么我们要生孩子。”   被陛下当众点名,即使不想开口,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话。   “启禀陛下,皇子乃是国本,有了皇子,才有千秋万代的万世基业。”   “所以张爱卿的意思是说,朕快要死了?”圣人笑着说道。   张爱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臣岂敢有这般大逆不道的心思。”   “说得好。”圣人笑了笑:“朕记得朕敢进来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说这吾皇万岁万万岁,不过古往今来那么多的皇帝,又有哪个真的活到了一万岁?”   “不过,倘若朕真的能够活到一万岁,那么皇子什么的,想必也就不需要了。”   殿中依旧一片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只有跪在地上的张首辅低头完全不敢看龙座上的皇帝。   而此时,突然有人平静开口道:“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人真的能够活到一万岁。”   圣人定睛望去,看到不知道何时,大殿中央,出现了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衣的少年,他站在那里,望着自己,表情带着极度的严肃。   “一万年活不到,几千年还是可以的,就算活不到几千年,勉勉强强活个几百年也是不错的。”圣人丝毫没有生气,反而像是在一本正经地和对方讨价还价道。   大殿之中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是谁,为什么圣人可以和他这样客客气气地说话。   而方别却叹了口气:“所以秦已经死了对吧。”   “他既然敢来行刺朕,那么当然便已经死了。”圣人轻轻说道。   “其实陛下还有一个儿子,如果还有一个儿子的话,那么想必也不用活那么久了,即使说没有儿子,女儿也未必不能继承这个大周的皇位。”方别望着圣人,如是坦然说道。   圣人看着方别:“所以说,你这次来,也是想要来杀朕?”   左右寂静无声。   并没有无数的带刀侍卫上前将方别团团围住拿下。   方别点了点头:“其实我想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认为,没有陛下的世界,会更好一点。”   “你在说什么胡话!”方才跪在地上的张首辅站了起来,远远指着方别的鼻子:“他是怎么进来的?侍卫呢?快把他拖出去压在天牢中,听候发落!”   周围没有一个人动。   张首辅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回头看向龙座上的圣人,却发现圣人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惊慌。   “秦死后,朕发现朕的宝库之中少了一个人。”圣人看着方别:“所以现在你将那个人带走了?”   方别没有回答,而在殿外,则缓缓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陛下,您该退位了。”   这样说着,薛平缓步走进了大殿之中,他的身后跟着一对对穿着黑色斗篷如同乌鸦一般的侍从。   沉默如同乌鸦。   薛平全身消瘦地不成人形,看起来就如同刚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骷髅一般,但是他却平静望着龙座之中的圣人。   “抱歉。” 第四十八章 你不关心人类   整个金銮殿中,所有人都陷入无穷的震惊之中。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死者苏生更让人震惊的事情了。   如果苏生的这个人,还是无比敏感的存在的时候,这一切更让人无法相信。   但是他现在真的回来了,出现在了大殿之上,身后还是他所训练出来的那些最精锐的宫廷暗卫。   这些原本是用来守护皇室的力量,却似乎在一夜之间转换了阵营。   “有趣。”圣人在台上低低笑道:“薛平你真的以为依靠这些臭鱼烂虾,就能够把我从这个龙座之上扳倒下来吗?”   “不敢,但凡事事在人为。”薛平淡淡说道。   “还请诸位大臣暂时离场,你们皆是国中栋梁,如果接下来被殃及池鱼,在下也没有办法给你们的家人交代。”   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听谁的,直到上面传出一声长叹。   叹息的同时,他说退朝。   于是那些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大臣,又纷纷莫名其妙地全部离开,就好像被人赶来赶去的羊群。   现在的殿中,只剩下了很少的人。   比如方别,比如薛铃,比如颜玉,比如薛平。   也比说圣人。   “真是有趣。”   即使情势极端地不利,这位圣人依旧在龙座之上歪着头看着下面。   “朕待你们不薄,你们便是这样对朕?”   他的话语轻声细语,也慢条斯理。   似乎他所经历的并不是一场政变,而是一场寒暄。   薛平望着座上的君主,低声道:“倘若陛下不那样对我的话,我也不会今日站在这里。”   “倘若我当日将你杀了,你当然不会站在此处。”圣人轻声说道。   他望着薛平身后的那些黑色的乌鸦:“明明是朕让你们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他如果从囚笼中逃出,你们依然会站在他的身后,而不是朕的身后,单凭这一点,朕就应该杀你。”   薛平身后的乌鸦一片无声的沉默。   事实上,薛平自从失踪到现在,不过三年有余的时间,这三年尚且不能够抹除他的那些旧部对他的忠心。   倘若薛平永远都在那个暗无天日的苦牢中,这些旧部依然会保持着对圣人的忠诚,但是如果有一天薛平站在了圣人的对立面,那么他们也会跟着他来到这里。   是的,单凭这一点而言,薛平就该死。   因为即使他没有对抗圣人的这份心,却真实地拥有着这份力量。   “陛下,因为您从来不曾经真正信任过任何人,您只信任自己。”薛平望着上方,低声说道。   “信任自己有什么错?”圣人静静反问着对方:“这天下皆是朕的天下,朕便是万民之福祉,只要朕还活在这个世上,万民都可以享受朕的荣光。”   “夏桀也说过自己就像是天上的太阳。”方别抬头望着对方:“但是他终究被推翻流放,可见即使是太阳,也没有那么的稳当。”   “朕岂是夏桀那样的暴君?”圣人看着方别冷冷说道:“朕何曾鱼肉过百姓,朕何曾欺压过良善?南方倭寇横行,朕便派兵去镇压,东边东瀛犯边,朕同样兴之以大军。”   “朕维系这个帝国,帝国繁荣昌盛,朕在位三十六年,皆问心无愧。”   “你们为何要反对朕?”   “是啊,您是一位皇帝,并且其实算不上什么昏君暴君,或者说,您是一位非常聪明的皇帝,如果不聪明的话,也练不成天下第一等的武功,安安稳稳地将整个朝廷当做自己的棋盘,将整个天下看做自己的牧田。”   方别看着上方:“不过在您心中,这个天下究竟算得上什么呢?”   “您真正想过您治下的那些万民吗?”   “您关心他们的衣食福祉,关心他们的生老病死吗?”   “不,您不关心,您关心的只是自己。”   “您只是嫌弃他们忍饥挨饿了会变成流寇动摇自己的统治,不做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   “您真正关心过这个世界吗?”   “您关心的只是自己。”方别望着上方,轻轻说道。   “您建立蜂巢,来为自己搜罗天下武功珍宝,您掌控锦衣东厂,为您网络世间动向。”   “您只希望获得一个铁桶一般的江山,好让自己在其中安心享乐,甚至说一世的富贵您都满足不了,还想要更长远地享受这些富贵。”   “这一切都是人之常情,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但偏偏您是这个帝国的君主,您倘若只活三十年,您当然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但是如果您真的要活下去三百年,这个帝国也将要和您一同陪葬,在此之前,毫无疑问您会吸干这个帝国的全部养分。”   “因为,您并不关心这个世界,您只关心自己。”   方别看着对方。   “在下说的对吗?”   圣人点了点头:“你说的当然对,朕居于深宫之中,只求长生顺意。”   他一点都不感到羞愧,反而有些理所当然。   “即使说白首太玄功要夺取自己子孙的气运福祉,您也丝毫不曾在意,甚至想要主动减少自己的后裔,不是吗?”方别继续说道:“薛平冒死隐藏了您的一位子嗣,您就要置他于死地。”   “到了您的这个程度,已经大概称不上人,而可以唤做怪物了。”   “但是您依然心安理得地当着自己的怪物,就像一只巨大的水蛭,匍匐在这盛世帝国之上吮吸着血肉,并且希望和帝国同寿。”   方别毫不留情地讽刺着对方,但是圣人的表情依然如常:“这是上天赐予朕的权力。”   “朕只想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死亡是太过于可怕的事情。”   “在我小的时候,就亲眼见证了父亲的死去,那样强大的人,却在那样短的时间逝去,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的存在,所有人也开始将他遗忘。”   “朕不想要那样死去,所以朕才开始追求长生,追求不死。”   “而眼下。”   圣人望着方别,平静说道:“朕已经天下无敌。”   “就算你们一起上来围攻朕,你们这些逆臣,朕也可以将你们一一杀死。”   “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我就还是这个世界的皇帝。”   “所有的人都必须在我的意志下匍匐着生存。”   方别低着头,拔出了剑。   “这就是我想要杀死您的原因呢。”   这样说着,他挥剑上前。   “我不想,让一个老不死的东西,永远都坐在那里,嘲笑着众生与世人。” 第四十九章 我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方别在大殿之中骤然拔剑,跃起,向着大殿之中龙座之上的圣人一剑斩出。   那一瞬间,他与他的剑化作一道长虹。   然后,长虹静止在那里。   因为端坐龙椅之上的黄袍圣人,轻轻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清瘦见骨的手,却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方别的剑。   只用两根手指,便夹住长剑的剑锋,以至于可以让方别整个人都停留在空中,彻底动弹不得。   这样的武学境界,确实不愧圣人的自负。   我天下无敌。   就算你们这些逆臣都反对,但是我依然可以将你们全部杀光。   “这就是你方别的剑吗?”圣人一只手夹住方别的剑,同时慢条斯理地说道:“倘若这就是你的剑,那么秦怎么可能会败在你的手中?”   “是啊,这就是在下的剑。”方别在空中平静说道,在开口的同时,他的身体在空中骤然旋转。   原本是转不动的,因为方别的剑便在圣人的手中,既然无法挣脱圣人的掌控,那么剑如何能够移动旋转。   但是偏偏方别就是动了,那一瞬间,他用力之下,圣人手中的剑骤然崩断,在崩断的同时,方别在距离圣人不过数尺的距离旋转,旋转的同时,手中的黑剑骤然再弹出一截剑刃。   最近的距离,最快的旋转,带来的便是最快的一剑。   方别整个人在空中几乎化作了一道旋转的风暴,风暴的外围便是方别的剑,这一剑向着圣人劈砍而过,而此时圣人终于动了。   他离开龙座,向后如同大鸟一般急掠数丈,脱离了方别这一剑的攻击范围。   而方别在下一瞬间,狂风斩落叶一般,瞬间将那个坚硬的龙座切成了七八九十瓣。   看着龙座瞬间粉碎倒塌一地,方别在空中站定,轻轻扶了扶脑袋,望着远方的圣人,笑了笑:“你看,您也是能被我砍跑的不是吗?”   圣人没有说话,他终于有些正视起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   方才的第一剑尚且不算什么,但是那挣断剑刃,旋转而出的第二剑,却让他在那一瞬间感到了危险。   “你不会再有接近朕的机会。”圣人轻轻说道,这样说着,他在空中虚虚一握,瞬间手中便凝结出无色的气旋,下一刻,气旋笔直向着方别打了出去,少年躲闪的那一刹那,这道气旋直接穿透了金銮殿的拱顶,直接飞向了天空。   “陛下您不怕把自家的房子给拆了?”即使这个时候,方别还有闲暇和对方玩笑。   “这一切都是朕的,朕想留便留,想毁便毁。”圣人平静说道:“既然你想要不自量力与朕为敌,朕便让你看看,这武学的真正极致境界,究竟是怎样的。”   “很抱歉,我并不想看。”方别看着对方,轻轻笑了笑。   在笑出口的那一瞬间,方别整个人瞬间再抽剑,向着远处的圣人砍去。   圣人原本已经蓄势待发,万万没有想到少年竟然在空中似乎一个闪现,原本还有十步之遥,瞬间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那黑剑之上包裹着冰冷的真气,一剑已然到了身前。   圣人踉跄躲避,但是龙袍依然被这一剑给划开。   “这是什么剑?”圣人不由有些惊慌说道。   他第一次感觉一切似乎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就是剑而已。”方别这样说着,背身扭转身体,在空中毫不犹豫地再斩出一剑。   少年的每一剑都是旋转着斩出,每一剑都有着极致的力量与弧度,即使是圣人空有着惊天之能,但是依旧没有办法躲避这近在矩尺的一剑。   所以圣人只能退。   由于过度自信,甚至说圣人手中没有任何格挡的兵器。   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剑。   原本他有自信可以轻易地抓住方别的剑,事实上他也做到了,但是少年那可以凭空断裂然后再弹出的剑锋,却粉碎了他的一切计划。   他甚至不敢再握住方别的剑,因为在握住的那一瞬间,方别就可以挣脱劈出下一剑来。   这个少年似乎对自己的战斗方式无比熟悉,以至于研究出来这样一套完全针对他的剑。   这剑只有快,只有强,只有压迫到极致的窒息感。   倘若可以拉开距离,圣人可以依靠自己的无上神功活活将方别玩死,但是偏偏,方别就在这方寸之地与圣人进行这生死一瞬的舞蹈。   “朕如果想杀你,你已经死了!”圣人一边被方别的剑逼得一直后退,一边怒声嘶吼道。   “但是这样陛下也会死不是吗?”方别轻轻笑着说道:“我就赌陛下不愿与我同归于尽,这样多好啊。”   圣人沉默:“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有人会心甘情愿地死去。”   “真巧啊,我也同样不相信。”方别笑着说道:“我是一个非常怕死的人,您知道吗?非常非常地怕死。”   “既然这样你还要来这里求死?”圣人反问道。   方别的剑几乎将他压迫到无法呼吸的地步。   “因为我降生在了这个世界上,不愿死去是因为这个世界还有太多美好的东西。”方别轻轻笑道:“这个世界上有美酒佳肴,有漂亮的姑娘,有好看的风景,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人,我想要在这个世界上多多地体验和享受,所以我一点都不想在还没有活够之前就这样匆匆忙忙地死去,所以我倾尽一切地逃避这种令人悲伤的死亡。”   “但是并不是我真的不愿意去死。”   “我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在这个世界中死去。”   “不瞒陛下说,我曾经死过了一次,那一次的死亡,非常的突兀,我也非常地不甘心。”   “我有太多的事情都来不及做就死掉了,让那个世界上的许多人都为我伤心难过。”   “而万幸,我有重新活过一次的机会,我知道死亡的世界有多么的黑暗与恐怖,所以说我才会无比珍惜这活着的世界。”   “但是和这个世界我所熟悉的故人最终还是会一个个地逝去,最终那个有趣的世界对于我来说也会变得了无生趣。”   “我希望可以没有遗憾地死去,很不幸现在我还是有可能会死在这个世界上。”   “我可能并不是一个伟大的人,但是我一直认为,我能够出生在这个世界,拥有第二次的生命,已经是足够伟大的事情。”   “我可以活过这一生,本身就是一件伟大的事情。”   “所以,为了伟大的我可以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请您去死。”   “您愿意吗?”   方别这样说着,剑锋在那一瞬间划向了圣人的脖颈。   圣人望着方别的眼睛,他的手已然抬起,只要下一瞬间,他就能够穿透方别的胸膛。   这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之局。   但是最终,圣人放下了自己的右手。   而方别的剑没有一丝的迟疑。   长剑划落,圣人的头颅高高飞上了天空。   红色的血浆向上喷溅而出,如同喷泉。   方别收剑,看着对方站在那里的尸体。   低头。   “谢谢。”   “谢谢您愿意让我活下来。” 终章 千帆过尽,归来仍是少年   那一年的春天春寒料峭。   一头青丝的少女静静收拾着包裹。   “这次出去,还会回来吗?”老人望着她低声说道。   薛铃回头看着对方,然后笑着摇了摇头:“不会回来了!”   “女大不中留啊。”薛平笑了笑:“那小子究竟在哪里,你查到了?”   “没有。”薛铃静静说道。   “那人海茫茫,你又去哪里找?”薛平问道。   人海茫茫,大海捞针,如果为了那份执念,恐怕要在江湖上不知道游荡多少年。   薛铃看着自己的老父亲,一脸嫌弃。   “我是没查到,但是信已经到了。”   薛平一时有些哑然。   “给老子滚吧!”   薛铃没有滚。   她只是上前,将老父亲拦腰抱住。   “那个,老爹自己保重了。”   “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薛铃轻声说道。   ……   ……   从那年开始,江湖上便开始流传着一个传说。   传说有一家神奇的客栈,客栈的名字唤做霄魂。   这座客栈在江湖中就好像是浮萍一样漂泊着,或许今天它开在了燕京,明天它就开回了洛城,后天开在了应天府。   或许有一天它还会远渡重洋,开在不知道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   反正,客栈一直在变,只有人不曾变。   这座客栈开启之日,第一个进入其中的客人,可以任意满足一个心愿,无论是你想要锋利无双的神兵利器,还是横行天下的绝世武功,又或者说救死复生的灵丹妙药,又或者单纯你只是想饱餐一顿,这个客栈都能够满足你的要求,据说每一个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少年才俊,其背后都有着这座霄魂客栈的影子。   有些人说,这座客栈本身就是这个江湖最大的机缘。   不过,有些人并不这么觉得。   ……   ……   “下次你告诉你师父,买酒要掏酒钱。”眼睛上蒙着黑布的男人对着这位唇红齿白的小姑娘没好气地说道。   “我师父说了,从她的工钱里扣!”小姑娘理直气壮地说道。   小姑娘一身白衣,只有腰间配着一柄绯红的剑刃。   这不说还好,一说这个男人就气不打一出来:“她的工钱早就扣完了!”   “真的?”小姑娘一脸不可思议:“我师父可是说你们欠了她一辈子的工钱,足够让她买喝不完的酒,直到你们客栈倒闭为止。”   “这并不是她驱使童工的理由。”方别看着这个小姑娘。   对于究竟欠了商九歌多少的工钱,这真的是一个说不清的事情,以至于这位已经当上华山掌门的华山小师姑,经常会派遣她这位唯一的女弟子下山打酒,并且从来不给盘缠。   没有盘缠,那么当然就没有买酒的钱了。   美其名曰——江湖历练。   “师父说,她当年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小姑娘认真说道。   “所以说这就是你的修行吗?”方别叹了口气:“给她打酒!”   话音未落,便有人递上来一个通体赤红的葫芦。   落在案台上沉甸甸的。   “不用这么好的酒!”方别暴怒:“最差的就好了。”   “算是我送的。”何萍一脸平静地说道。   “我就知道萍姐姐最好了!”欢喜冲上去拦腰把何萍抱住:“我要吃饭饭,我要吃饭饭!饿死了,我要吃饭饭!”   “你看。”方别叹息道:“未来的剑道第一人,都被饿得萌成这样,这都是那家伙造的孽啊。”   ……   ……   谢如抬头看了看天。   今天没有下雨。   昨天也没有下。   既然昨天也没有下雨,今天也没有下雨,那么他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或许,他就不想回来了吧。   既然从来没有想过回来,那么为什么又把她带到这里?   难道说就真的是因为这个房子太没有生气,让她过来镇宅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响声。   盛君千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看了谢如一眼:“你怎么又在看着窗外?难不成谁惹你生气了?”   谢如咬了咬嘴唇。   狠狠瞪了他一眼。   然后轻声道:“你饿吗?我下面给你吃。”   ……   ……   江南永远有下不完的烟雨。   宁夏撑伞走在江南的烟雨之中。   有些时候她也会在那间客栈坐坐。   但是仅仅也只是坐坐而已。   她不属于那家客栈,那家客栈也不属于她,江湖中的萍水相逢,有时候相逢之后便再也不会重逢。   至少,她可以多去坐坐,然后继续行走在这片烟雨之中。   “那天你对他说了什么?”有时候黑无会问她这个问题。   宁夏从来没有回答过对方。   因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任何人,当时她对那个人说。   “我想要一个孩子。”   ……   ……   端午高坐在龙座之上,他不信道,只念佛。   那位比自己年长的永宁公主竟然是自己的侄女,这是自己这辈子都不想承认的事情。   当皇上确实要比当和尚麻烦得多,光看那三宫六院,端午就一个头比两个大。   不过相对于自己的父亲,至少他有一点是好的。   那就是他更愿意让自己的子民过的好一点,而不是只要不饿死就万事大吉。   不过有时候他闭上眼睛,还是会想起那天在客房中背诵金刚经的往事。   想起来的时候,他就会再背两句金刚经,然后被身边的妃子问道:“陛下,您刚才念的是什么啊。”   ……   ……   霍萤住在了霄魂客栈之中,她种一点药草,做一些丹丸。   有时候出去行医,有时候就宅在家里看书。   她本身就是一个很宅很宅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她可以看一辈子的书,如果这些书中有好看的小说,那么她会开心许多。   “如果萍姐的病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够治好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我。”   单凭这句话,她就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我并没有什么地方好去了,这句话她一直都没有说。   因为当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就感觉自己输了。   ……   ……   殷夜现在执掌着蜂巢,这座庞大的蜂巢现在相比于最鼎盛的时期可以说有些衰落。   但是在与朝堂分割开来之后,它慢慢回到其最初应该在的地方。   殷夜并不喜欢当这个惟我独尊的蜂后,所以有时候她也会去那个客栈喝酒抱怨,顺便希望可以辞职退休。   不过每次真的只是说说而已。   每到清明的时候,她都会给那个人的墓上送上一株白菊。   然后骂他一声。   你这个蠢货。   不过,这次即使她开口骂人,也再也没有人给她回应了。   ……   ……   薛铃那天回到了霄魂客栈。   客栈的牌匾上依旧是当初看到的样子。   知道的以为这是客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烟花柳巷呢。   “小姐,您几位?”他看着自己问道。   眼上蒙着黑布,看起来傻傻的。   “只有一位,看茶。”   “请问您要什么茶?”他问道。   薛铃想了想。   “明前龙井二两,信阳毛尖二两,庐山云雾二两,云南普洱二两。”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