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末世第十年》作者:扶华   文案   末世第十年,我还没死,但莫名其妙生下了一个小怪物。   【一个女人末世废土生存,第一人称慎入。】   【更新什么的我也不确定。】   【不暗黑,主旨也不是揭露人性的黑暗面。调剂文,所以除了不坑不BE,其他什么都不保证。】   内容标签: 末世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苓,姜羊,青山 ┃ 配角: ┃ 其它:末世 第001章   末世第十年,不知道具体日期,按季节来看,大概在初春。   我已经差不多快半年没见过活人了。   从早上起来,我就觉得肚子隐隐作痛,抱着凸起的肚子,我再次思考起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觉得我应该是怀孕了,但是理智告诉我不可能,因为我上一次和男人有过亲密接触还是在三年前,而我的肚子是在三个月前忽然慢慢变大的,所以从时间上来说,我肚子里的不可能是个孩子。另外,怀了三个月身孕的孕妇,肚子也不会像我这么大。   这三个月间,我感受着肚子慢慢变大,一直在猜测到底是什么原因,最开始我觉得自己是生病了,因为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在这个完全变成了废土一样的末世,所有文明时期生产的食物几乎全都已经过期,就算能找到幸存的食物,也早就变质。   而能作为食物的变异动物植物,谁也不知道长期食用是不是会发生什么病变。为了生存,我吃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变异动植物,幸运的一直没被毒死,但我的这份幸运,也许即将结束了。   我抱着这种想法过了一个半月后,开始偶尔觉得自己听到了肚子里的另一个小小的心跳。夜里一个人安静躺在那的时候,听得格外清楚。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但是两个月后,我又摸到了肚子里那东西在动。第一次摸到跳动的时候,我被惊了一下,然后开始思考,肚子里的是什么怪物。   然后到了今天,平时还算安静的那东西,开始频繁在我肚子里折腾起来。   这东西该不是要出来了吧?我这样想着,然后裹紧身上的衣服,起身拿了杯子和牙刷蹲在门前的小水沟前刷牙。   这牙刷原本浓密的毛刷就剩下稀疏的几根,但我还在用,因为我之前找到的牙刷已经消耗光了,要是扔了这支,我大概就只能漱漱口代替刷牙。牙膏也早就用光,没找到替代品,只能多刷几次尽量保持清洁。   要是早几年,忙着逃亡的时候我大概没这个心思考虑牙齿,但现在,还活着的人也没多少,我一个人在这里蜗居,能做的事很少,难免就对这些小事也开始在意起来。   屋里有一块镜子,路过的时候我照了照,发现头发又长长了。我不留长发的习惯是从末世开始有的,还曾经剃过几次光头,除了冬天的时候冷了点,其余时候都非常方便,至少不会和那些头发油腻没有水洗,结在一起还长虱子的女人们一样苦恼。   这两年,我的头发长度保持在耳朵下,因为没有称手的工具,我不敢拿着平时用来砍丧尸和变异动物植物的两把柴刀贴着头皮剃头发,一个不好,说不定要把自己的脑袋削掉一块。   耳下这个位置,用柴刀削比较方便。我拿起用来杀变异动物植物的那把柴刀,对着自己的头发比划了一下,然后侧着脑袋削。   柴刀有点钝了,拉扯着我的脑袋疼,不过这不算什么,我面不改色的削下一大片头发,又把右边也一样削掉,完了照照镜子,比狗啃的也没好到哪里去。感觉脑袋轻松了很多,我也不管这发型有多难看,反正这几年都这样,早就看习惯了。   放下柴刀,把头发拢了拢收起来,头发能做东西,扔掉可惜了,我准备试着用头发来做些刷子。   我住的地方是个乡下老屋,但是围墙很厚,铁门也很坚固,我住在这里就是看中了这一点,而且周围没什么丧尸,比较安全,就是有时候变异动物多了点。   从堂屋走到厨房,我果然见到一个篮球那么大的变异老鼠正在灶上爬,它想偷吃我放在大锅里面的食物,但是又撬不开我罩在上面的那一大块铁皮。   我站在门口,一手握着柴刀,一手悄悄摸住了门边放的一个盆。然后忽然一大步跨进去朝那只老鼠挥舞柴刀,这家伙狡猾的很,我好几次都没能抓住它,但我这次是有准备的,它在我的柴刀下慌不择路逃出去,又一溜烟钻过了我罩下去的盆,从灶台上跑了下去。我瞅准这个时机,在灶台边缘一拍。   只听嘭的一声,屋顶上掉下来的一大块钢板把那只老鼠给砸在了下面。我并不敢这个时候就放松,直接扑上去压住那钢板,朝着那老鼠鼓起的位置用力压下去。   我感觉到身下那只老鼠在挣扎,吱吱声带着明显的痛楚。我根本就不手软,用柴刀柄一下下的隔着钢板敲击,直到我觉得那只变异老鼠应该已经死透了,这才移开钢板。   老鼠果然已经死了,我对那些被挤压出来的红红白白液体早就麻木,把死老鼠拎到盆里,准备吃完东西再料理。   抓到这只经常偷吃我食物的老鼠,我的心情还不错,这样一只肥老鼠,好好收拾一下就是一大顿肉。   掀开盖在锅上的铁皮,锅里面放着两个红薯和两个馒头。红薯是我自己在院子里种的,在这里住的两年,我都种了,这东西好种产量又大,地窖里还有一袋没有吃完。馒头是我自己做的,连面粉都是我自己磨出来的。   检查了一下发现食物没被什么东西咬过,我这才盖上盖子,坐到灶前烧火准备把吃的热一热。烧火的柴很多,附近不远处就是山,随便划拉就够烧了,不过这是熟悉后,最开始我跑到山上去砍柴,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弄下来的全是绿叶子,烧都烧不着。   柴倒是多,但是生火的打火机快用完了。我手里这个廉价的绿色打火机已经是最后一支,之前找到的一大盒全都用完了,要是等这支打火机也用完,我就得考虑在灶里留着火,不然我可没办法弄出火来。   或许,再出去找一些生活物资。   想到这里,我又不自觉摸了摸自己凸起来的肚子。   其实,几个月前我就考虑过要不要出去找找一些生活用品,因为很多存货都差不多快要用完,可是如果决定了,我就得准备去更远的陌生城镇。附近那个走半天就到的镇上东西差不多都被我翻了一遍,已经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本来就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末世后被大批幸存者折腾一阵,也就不剩什么。我是后来才来这里住下的,那个时候不管是村里还是镇上都已经没有人了,就连丧尸也是零星三两只。   我想找东西,要到更远更危险的地方去,除了一辆破自行车,我只能靠走的,这一个来回保守估计起码要十天,谁知道再远的镇子上还留有多少丧尸,我一个人就算再厉害,那也没法大着肚子在一群丧尸的围攻中毫发无损的带着东西跑出来。   如果没有肚子里这东西,说不定我真的会跑一趟。但是现在,我不敢随便出门跑太远,一是因为我现在行动有点不方便,砍起丧尸和变异动物植物都很麻烦,二是如果我去了陌生地方,肚子里这东西刚好要出来,那就倒霉了。我得待在这里,等肚子里这东西出来。   我有一种预感,它很快就要出来了。等它出来,如果我还活着,再去找东西不迟,如果这怪物要了我的命,我也不必再去考虑那么多。   已经肯定了自己肚子里揣了个怪物,但我很平静。末世十年,我经历了太多太多糟糕的事,能活到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事能让我感到恐惧惊讶了。   我坐在灶前吃馒头红薯的时候,感觉到肚子里那东西又开始折腾,它好像努力的想要引起我的注意。   我面无表情的盯着肚子看了一会儿,终于抬手在上面摸了一下。手摸到的地方,立刻凸起了一个小包,同时就是一阵抽搐般的疼。我吸了一口气,不再管它,继续吃馒头,三两口咽下食物,我扶着灶站起来,开始烧热水。   我要把我的柴刀洗一遍,还要准备热水。   今天肚子里这东西太活跃,我心跳的也很厉害,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我想它大概是要出来了,比我预想的提前了很多,我必须做好准备,今天原本去田里挖野菜的计划得暂时搁置。   洗完了刀,我还在门口的磨刀石上磨了磨。肚子里冰凉下坠的疼,我一边磨刀一边深呼吸,额头上全是冷汗。   雪亮的刀锋浸在水中,闪着寒光,清洗后和两桶热水一起,被我带到了我睡觉的那个房间里。这房间不大,只有七平米的样子,塞一张床差不多就满了。这里不是没有更大的房间,但是只有这个小房间才能给我安全感,我宁愿睡在这个更小的空间里。   我把院门房门都紧紧关好,窗户缝隙塞上布条,怕待会儿血腥味会引来什么危险的东西。靠着墙坐在床上,我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一手摸着肚子,一手紧紧抓住手里的柴刀。   两桶热水蒸腾,屋子里变得闷热起来,我的肚子抽痛的更加厉害,我怀疑这东西也许会刺破我的肚子肠子或者胃什么的,然后跑出来。   如果是这样,那我死前也得杀了它。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在疼痛的感知下,更是无限延长。   两桶热水渐渐冷了,我已经痛的忍不住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最后胡乱的把旁边枕头上的枕巾扯下来,塞进嘴里咬着。   肚子里折腾的厉害,那东西好像准备往上跑,我心里一个咯噔,也发狠了,一手狠狠压在肚子上方,想把它从下面挤出来。这一按一压,我痛得浑身一颤,就算嘴被枕巾堵着也含糊的发出一声痛哼。   但我这个时候不能停手,所以我不断的按压肚子,渐渐地,那东西大概也明白了不能往上跑,开始顺着我的力道往下。   这一回,没过多久,那东西顺利的出来了。我感觉痛到麻木的下身滑出来一团湿漉漉的温热物体,忙扯下嘴里的枕巾,大口喘着气低头看去。   ……那果然是一个小怪物。 第002章   小怪物不大,瘦瘦小小的,团成一个球滚落在我曲起的脚边。   我能清楚的看到它的屁股后面有一条人类不该有的尾巴,是白色的,大约和它的脚一样长,上面覆盖着细细的鳞片。   这条尾巴从腿间绕到胸前,乖乖的贴在小怪物胸口上。从尾巴连接的部位,到背后脊椎位置,都覆盖着细小的白色鳞片,一直到后脖子那里。   它的耳朵不像人类,只是连个贴在脑袋侧面的小窝窝,看着有些坚硬,紧闭的眼睛有些太大了,还有嘴巴也是。   它的手只有三根手指,或者说那是一对爪子,同样覆盖着白色的细鳞片,到手肘的部位才变成人类的皮肤。脚也是一样,同样的三根脚趾,白色鳞片,比起手更像某些动物的爪子。大概是因为刚出生,那些鳞片还有手指脚趾上的指甲,都带着点好像很容易被撕扯掉的半透明颜色。   这小怪物握在胸前的爪子,上面尖尖的指甲,虽然现在看上去软的好像能随手折断,但是我能想象等它真的长大了,也许会变成一件可怕的凶器。   这是只一旦让它成长起来,就会很危险的怪物。虽然某些地方像人类,但它不是个纯粹的人,而是如我想象中的怪物。   我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上的柴刀,冷汗浸透了全身。   我想我必须做一个决定。   就在我面无表情微微抬起柴刀的时候,那个小怪物动了动脑袋,湿漉漉的胎发拱在我的脚踝上。   它从喉咙里发出细嫩的呼噜噜声音,两只蜷起的脚爪弹动了一下,露出肚子上连着的脐带。   它的脐带还没剪断。这根脐带好像在提醒我,它是从我肚子里滚出来的。我摩挲了一下柴刀,然后拿起刀斩了下去。   鲜血冒出来,那根脐带被我斩断。随着我的动作,那小怪物动了动,侧躺着的脑袋轱辘转动了一下,朝着我,慢慢睁开了紧闭的眼睛。   我看到它的眼皮掀开,先露出来的是一片白色的薄膜,等那层薄膜缩回去,才露出了眼睛。那是一双绿色的眼睛,带着点黄色的嫩绿,中间有一条竖瞳,看人的时候有一种冷冰冰的寒意。   我接触到它的眼神后,手里下意识的握紧了柴刀,并且警惕起来。它的大眼睛咕噜咕噜的眨了两下,接着朝我伸出了爪子。我发现它的爪子中间有乳白色的蹼,张开的时候有点像一只小鸭爪。   它想做什么?想吃我?我冷冷的看着它,手里的柴刀蓄势待发。我早就学会了,不该心软的时候不能心软。   但这小怪物的爪子伸到一半就软绵绵的耷拉下去,它还不能爬,没骨头似得在原地蹭了两蹭,毛毛虫一样拱来拱去,最多就动动爪子,没有我之前想象的那么危险。我稍稍放松,再用了一下力,肚子里连着另外半截脐带的胎盘,也随着一股液体一起滑了出来。   血污混杂的味道不好闻,那小怪物躺在那挣扎,我却没有碰它的意思,只冷眼看着它想干什么。   说实话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原本我的打算是如果生下个怪物,就趁它还不能伤害我的时候一刀解决了,然后扔的远远的,或者找个地方把尸体埋起来。   但现在……这小怪物除去手和脚以及尾巴耳朵眼睛,其他地方,真的很像个小婴儿。   扔远点,让它自生自灭吧。最后我这样想着。   既然决定了,我也不管这小怪物了,自己爬起来用已经冷了的水清理了一下自己,然后连着被子一起,把小怪物打包放到了另一个房间,自己回到原本的房间,锁好门躺下休息。   折腾了这么久,我实在太累了,肚子里还在痛,连着我的脑袋都痛起来。如果不能好好休息,我怕自己撑不住。现在早就没有了医生,每一次生病都只能自己硬抗,连药都没有,我得尽快养好身体,否则等着我的就只有死亡。   末世的十年锻炼,能让任何一个女人都比和平时期的男人更加强壮坚韧,就算刚生下那东西,我也没法静养,所以只能抓紧时间休息。   睡这一觉的时候我做梦了,梦里总有个声音在咩咩叫,很吵。   等我醒过来,已经到了晚上,看天色大概是晚上七、八点钟的样子,我没睡多久。但是已经足够让我调整过来,末世开始那两年,我几乎是每天都无法睡觉,长时间的疲劳和只有极短时间的休息,让我练就了这种快速恢复的本能。   从床上起来,我感觉自己已经差不多没什么事了。首先要解决的是我的肚子问题,生下那东西消耗了我太多体力,我得先做点吃的填填肚子。   从卧室出来,路过旁边那个房间的时候,我的脚步顿了顿。我想起这里面还有个小怪物,几个小时没管,说不定已经死了。   “咚!”   里面传来一声什么东西摔倒的动静。   我握着把手推开门,人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柴刀横在面前,先把里面的情况看清楚了,才慢慢放下了柴刀。   原本被我连被子一起扔在床上的小怪物,这会儿摔在了地上,沾了灰显得灰扑扑的,一动不动。   死了吗?我微微皱了皱眉,慢慢走进去,用柴刀柄把那小怪物翻了个身。它的胸口还在起伏,显然没死。   小怪物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绿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我,忽然,它好像又来劲了,伸出爪子来抓我。我没躲,裤脚被它的爪子勾住了。   我有点惊讶,这么一段时间,它的爪子好像比刚出生时锋利了不少,我又伸手摸了一下这小怪物的尾巴,感觉尾巴上的鳞片也比一开始要硬了。   小怪物见我摸它尾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点高兴,努力伸长了两只爪子,抱住了我一只脚,然后仰着头对着我叫。   它的叫声让我露出惊讶的表情。   因为它是咩咩叫的,像只羊一样。软绵绵的,还带点颤音,一边叫,一边用力仰头来看我,但是没什么力气,抬了一会儿脑袋,又脱力的耷拉下去,那颗脑袋就搭在我的鞋面上。   我忽然一手抬起它的脸蛋,捏开它的嘴往里看,果然他的嘴里都是那种尖尖的牙齿,雪亮的。刚才我听它咩咩叫的时候露出了一点白色,就怀疑这东西刚生出来是有牙齿的,现在一看,不仅是有牙齿,还比人类的牙齿更尖利。   从这口牙来看,这东西是吃肉的。   要是不张开嘴,这小怪物的嘴巴看上去只是比一般的小婴儿稍微大一点而已,但是咧开后就发现,它的嘴肯定能张很大。我捏着它的嘴左右瞧,它也不反抗,乖乖的让我捏着,绿色大眼睛看着我,明明是那种冷血动物的天生冰凉,我却从里面瞧出了些……濡慕眷恋之类的感情。   怪物也有雏鸟情节的吗?我心里怪怪的。   沉默一会儿,放开它的脑袋,我手上稍微用了点力道想把它从我腿上拽开。但是它好像意识到我的想法,两只小爪子紧紧抱着我的脚踝,怎么都不肯放开,嘴里不停的咩咩叫。   我感觉梦里那个叫声,就是这东西的。   “放开我。”我对这小怪物说。   它听不懂我的话,依旧紧紧抱着我的脚,连两只脚爪子都用上了。但它毕竟还太小,我放下柴刀双手把它拉扯开,扔回了床上。它在被子里滚了一圈,朝我发出哀哀的叫声。   我不看它,摸了一下裤腿上被它爪子勾出来的破洞,拿着柴刀转身离开这个房间。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柴刀。   这个小怪物长得太快,它远比我之前想象的更危险,要是让它成长起来,说不定以后会是一个可怕的敌人,也许它会和那些凶残的变异动物一样,狩猎人类。   我曾经有个朋友,她养着一条狗,她们一家人几乎是把那只狗当成了家里的另一位成员,但是末世后那只狗变异了,咬死了我那个朋友和她的父母。我是亲眼见到那只狗啃食他们尸体的,因此后来我对所有的变异动物都保持着一种绝对的警惕和畏惧,这种心态无数次的救了我。   我不能完全信任别人,甚至其他生物,所以现在我才一个人住在这里。   就连所谓最忠诚的,从小养到大的狗都能噬主,这样一个怪物,我能对它有什么期待。如果放在身边,那么等它长到足够杀死我的时候,或许就会吃了我。如果把它扔远,它侥幸没死,那么长大后再见到我,说不定还会怀恨在心,对我造成威胁,到那个时候我能逃生吗?   所以最干脆的解决方法还是像我最开始打算的那样,杀了它。可真要杀了它吗?我难得的犹豫起来。   沉默的走进厨房,把早上杀的那只老鼠提到水池旁边处理,熟练的剁掉老鼠头,剥掉皮,把肉切块洗干净。厨房旁边有一小块土地,我在里面种了些葱姜蒜,这时候拔出一点葱,在水里洗干净,拿回厨房。   老鼠肉打了水放在锅里煮,撒上两把盐。我现在能用的调料除了盐和葱姜蒜,没有什么其他的了。我之前幸运的找到了很多盐,但是其他的调味料早就用完。干蒜头剥两瓣,姜切一小块,全都放锅里煮,然后就不管,拿出面粉调糊。米不多了,但是面粉还有很多,我准备下点面疙瘩吃。   我做饭的手艺不算好,毕竟末世前我才是个十七岁的未成年高中生,基本上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很多生活技能都是末世这十年学会的。有的吃就可以,挑食这种毛病,不管是谁饿上几个月就不会再有了。   老鼠肉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锅里翻滚的面疙瘩也熟了,捞起面疙瘩放在汤盆里,就着老鼠肉,就是一顿非常不错的晚饭。   我把自己喂饱,才再次思考起小怪物的问题。   杀还是不杀?   在外面坐了半夜,身上落满了露水,我终于再次拿起了自己的柴刀,一步步朝那个关着小怪物的房间走去。   我还是得杀了它。   小剧场:   主角:快卖萌,不萌我就只能杀了你。   小怪物:咩咩咩?   主角:不萌,再见了。【举刀   小怪物:给……给妈妈,我的尾巴? 第003章   屋里很黑,我点了一根蜡烛,提着柴刀,用脚推开了那扇关着小怪物的门。   它又滚到地上来了,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好像死了一样。我走过去把蜡烛油滴在桌上,固定好蜡烛,才蹲下来去翻看那只小怪物。   我把它翻了个身,它也没动静,眼睛紧紧闭着。   真死了?我用手在它胸膛上感受了一下,然后沉默了。   小怪物没有呼吸了,身子也凉凉的。它肚子上的脐带脱落了,但是还有些血迹留在它的肚皮上,已经干涸斑驳。   我不是个很有同情心的人,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难受。人类真的很奇怪,上一刻明明我已经决定杀了它,可这东西真死了,我又有点矫情起来。   我放下柴刀,把它的尸体拿起来。我想把它埋在院子里,不过在那之前,我准备给它洗一洗身上的血渍和灰尘。   我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出现在我的肚子里的,也没有把它当做自己的孩子,这种行为有点多余,姑且就算我是突然心软了一下。   拿着小怪物尸体往外走的时候,我想起一件事,脚下一拐,进了另一个空置的房间,从落满了灰的衣柜里翻出了件小孩子的衣服出来。   这衣服是原本屋主人的,他们大概有个孩子,小孩衣服还挺多。我随便拿了一件最小的,带着小怪物的尸体去了厨房。之前做饭后留在锅里的热水我还没倒,这会儿舀出来倒进盆里,兑了冷水。   我把小怪物的尸体放进温水里,托着它软软的脑袋,给它洗掉肚皮上的血渍,手脚爪子上的灰和土,再清洗结成块的头发。   小怪物的头发很软,感觉比我印象中的一般婴儿要长。我没照顾过这种弱小生物,而且这也已经是具尸体,不需要我多么小心,所以我也不用管那么多,就把它当个萝卜洗。给它擦洗脖子的时候,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把它从水里捞出来,仔细摸了摸脖子,好像还有气?   我刚这么想,就感觉手里一动,那小怪物竟然又睁开了眼睛。我一惊就把它摔回了水盆里,溅的盆周围都是水。我管不了那么多,下意识就环顾周围找我的柴刀。   等我拿到刀的时候,那小怪物已经从水盆里爬出来了,它浑身湿哒哒的,头发全部黏在脸上,显得那双绿眼睛更大的可怕。   它朝我爬了过来。它出生还不过一天,就已经会爬了,我一边想一边紧紧盯着它的动作。   它爬过来,和之前一样,伸出爪子抱住了我的脚,然后仰头朝我咩咩叫,还是那种很软的咩咩叫,看上去很无害。   这东西之前是假死了吗?我再次把它拉开,按着它的脑袋,同时把柴刀抵到它的脖子上。刚才洗的时候我确定了,它的脖子很软,我的柴刀绝对能砍断。   如果是刚才以为它死了之前,我觉得我能砍下去,可是出现了这样一个插曲,我却又动不了手了。   我这两年过得很太平,没有了几年前那种狠劲,要是换成几年前的我,这东西前脚从我肚子里爬出来,我后脚眼睛眨都不眨的就能掐死它,可我现在却犹豫成这样,几次想杀又几次改变主意,结果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小怪物好像很聪明,对着脖子上寒光闪闪的刀,似乎明白了现在的处境,它不敢再叫了,被我捏着脑袋,就缩在那里发出轻轻的呼噜声,尾巴也卷起来,夹在双腿间。   它知道害怕。   过了很久,我把刀移开,放在了桌子上,再一松手,把小怪物放在了地上。   也许我会被这东西害死,我这样想。   小怪物一被我放开,就飞快的伸出两只小爪子抱住了我的腿,又开始好像撒娇一样的咩咩叫,完全把刚才的生死一刻给忘了。   我抬起手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又揉了揉脸。低头看那小怪物,我也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它,扯了一下嘴角。   我把它抓了下来,无视他又缩起的爪子,把它放回了水盆里。水盆里的水有点冷了,我又加了一瓢热水,把小怪物刚才沾上去的灰洗掉。   我把它放在水里,它还想扑过来挨着我,我不好洗,只能一只手抵着它的脑袋,另一只手给它洗,我也不磨蹭了,三两下洗干净,提着它两只胳膊放到怀里,准备用毛巾擦干。   小怪物被我提到空中的时候,又抱着爪子缩着尾巴像个石头一样不敢动,等到了我腿上,就又活了,一脑袋倒在我肚子上,很安心的用脑袋抵着我的肚子,把自己蜷成一个球。   它还咂了咂嘴,眯起眼睛一副准备睡觉的样子。   我看到它这个样子,顿了一下,然后不客气的把它提起来用毛巾擦干,脑袋胳膊肚皮屁股尾巴腿,还有小鸡鸡。这小怪物是个男孩子。   随手擦了擦,我把刚才找出来的衣服给他套上。   这就是件长T恤,但是脑袋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小,这小怪物脑袋大了点,衣服套上去扯不下来。我现在知道了,这东西生命力顽强,和一般人类婴儿不一样,所以我也不担心,直接往下拉扯,硬是把它的脑袋从那个领口里弄出来。   它被衣服蒙着脑袋的时候又叫起来,有点慌的咩咩叫,还挥舞爪子,我一手就捏住它两只爪子,不许它乱动,自己跟这衣服较劲,不过等我把衣服拉下来,他又安静了,靠在我怀里乖乖抱着自己的脚爪。   套完了脑袋,我继续给他套手臂。问题又来了,这小怪物的手是爪子,比婴儿的手粗,上面的指甲还很尖,我把它的手往袖子里套,一下子就给挂住了。   试了几次都没套进去,我只能把它的手扯出来,仔细看了看,那三根爪子还挺灵活,捏起来的话完全可以把尖锐的爪子包在里面。我自己动手把它的爪子握成拳,再往袖子里塞,塞到一半它张开手又给挂住了。   我把它爪子再次拉扯出来,然后让它看着我,在它眼前伸出我自己的手。我曲起大拇指和小拇指,只留下三根手指头,缓缓缩起来。   小怪物的眼睛看着我的脸,我把它的脑袋往下拉了拉,让它看我的手,又试了一次。它抱着自己的两只脚爪,尾巴有节奏的一甩一甩,轻轻拍在我的小腿上。我连续做了三遍,它也没反应。   我的耐心其实不太好,既然穿不进去,我就不穿了,直接把它两只手臂一起罩下来。这衣服袖子和领口是松紧的,身子倒是宽松,给小怪物罩上去后,就变成了一条裙子,连屁股也给遮住了,省得我再给它找裤子。   我把它打理完就放到一边的凳子上,自己去打水洗脸。我洗脸的时候看到它想从凳子上爬下来,往我这边抓。我心里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这小怪物恋母情结是不是太严重了,看到我就想蹭过来。   为了避免它再次弄脏自己,我脸上还滴着水,转身去把它提过来放在灶台上,它扶着我的洗脸盆就不动了。   我洗完脸坐在那泡脚,小怪物又窝进了我怀里。脚浸在微烫的热水里面很舒服,灶里还有柴火没烧尽,偶尔发出噼啪一声轻轻的炸响,坐在灶洞旁边暖烘烘的,我有点昏昏欲睡。   忽然想起来几年前的一个冬天,忘记是七年前还是八年前了,我那时候暂时在一个临时基地里落脚。那年冬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那个小基地里的人都被困死在漫天风雪中,冻死饿死了很多人。离我住的那个破屋子不远,有个孕妇。那时候,我已经很少见到孕妇了,特别是像她那样还能对陌生人露出笑容的孕妇。   在一个风雪狂啸的夜里我听到她的痛呼隐约传来,那痛苦的呼喊声持续了大半夜后渐渐停歇。   我那时还没有后来那般狠心,忍不住起身偷偷跑去看。那孕妇没能生下孩子,大概因为难产,她和她未出生的孩子一起死了。后来……后来的事我不愿多回想。一具没有亲人的尸体,周围全是因为没有食物而饥饿发狂的人,会发生什么根本毫无悬念。   很多时候我都会想,我是从地狱里走过来的人,就算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活着,我也得活着。   “咕——”   这突然的声音把我惊醒,我低头一看,见到小怪物安安分分的缩在我腿上。叫声是从它肚子里传来的,它饿了。   小怪物吃什么,我不确定。我没有奶水给它,看它的那一嘴利齿,大概也不是喝奶水的。我擦了脚起身,走到大锅前。还剩了一些之前吃剩的老鼠肉,我不知道它吃不吃。揭开锅盖,我拈了一块肉试了试。   肉递到它嘴边,它动了动鼻子,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我到这时候才看清,他的舌头很长,仿佛可以伸缩。吧嗒吧嗒舔了几下,它像个等着喂食的雏鸟那样张大了嘴。   果然是张血盆大口。   我把肉块丢进去,它咬的咯吱作响,一会儿就吃掉了,我只好一块块接着喂它。老鼠肉没剩多少,等到吃完了,它还在张着嘴。   它要是只吃肉,我可养不了它。我这样想,擦了擦手,然后捏着它的嘴合拢。   这小怪物倒是乖,被我合拢了嘴,也不知道是吃饱了还是知道没有吃的了,没再张着嘴要吃。我听它肚子没有再咕咕叫,也就算了,等明天试试给它吃其他东西。   我给自己找了个不小的麻烦。准备去睡觉的时候我这么想。我不可能接受这个小怪物躺在我身边,那样我会整夜睡不着,时刻下意识保持警惕,所以我最后决定把它放在另一个房间,让它自己睡。   我把它放在那个房间里的时候,它本来都快睡着了,大眼睛也眯着,可我一把它放下去,它立刻就醒了,飞快的再次抱住了我的手。   “自己睡。”   它抱着我的手想往上爬,可是最后还是被我丢在了那间房里。我自己回到睡习惯的那间狭窄小房,躺下休息。   可我没能休息多久,快要天亮的时候我醒了,我做了梦,梦里又是不断的有人在咩咩叫。我坐起来看着左边那面墙,那边就有个会咩咩叫的小怪物。可是梦中听到的咩咩叫声并没有出现,那边静悄悄的。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爬起来穿上鞋,准备去旁边看看。 第004章   小怪物在的那个房间,味道很难闻。我把门一打开就被里面的情景给惊了一下,但很快我就反应过来,快步走了进去。   小怪物瘫在床上,周围都是一些好像吐出来的秽物,里面还有没消化完的老鼠肉。天还没亮,外面仍旧很暗,从窗户透进来的那一丝丝光线不足以让我看清楚小怪物是什么情况,我只能又去点亮了蜡烛。   光线清晰后,我看到小怪物整个人都脏兮兮的,按了一下它瘪瘪的肚子,小怪物发出一点喘气声,它的气息微弱,眼睛也好像睁不开,但是好歹还活着。看到几乎滚在呕吐物里的小怪物,我也没嫌弃它,毕竟我从前最狼狈的时候,连续好几个月没能洗澡,味道比这难闻不知道多少倍。   这东西确实命大,这么折腾还没死。我想它大概是吃不了这种变异老鼠肉,可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   没考虑多久,我把小怪物再次带到厨房,给它脱掉了身上那件卷成一团,沾满了呕吐物的衣服,又随便擦了擦身子。然后用一件大外套打了个包袱,把光溜溜的小怪物塞进去,最后把那包袱的两个衣袖系在自己身上。这样一来,小怪物就被兜在我胸前。   我要出去找点东西,把它放在这里,说不定就会被什么偷溜进来的变异动物吃了,所以只能这样带着它。   小怪物也许是真的被折腾的很惨,被我这样摆弄也叫不出一声,软榻榻的被兜在衣服里,我调整了一下这个像是婴儿背带的包袱,觉得这个位置不影响我砍东西,这才固定下来。我从厨房角落里翻出竹篮子和小锄头,还有一些可以用得上的杂物。   农村的房子里,大多都有这些工具,我把这个村子其他房子里能用得上的东西,都收集到这里来了,农具也放了一堆,大部分都很有用。   带好工具,我又从橱子里拿出一个布袋斜跨在身上,往里放了两个干饼子,又灌了一壶水。做好这些准备,我才锁上厨房门,拿着柴刀等工具往外走。   我其实要去的地方并不远,但是我已经习惯了出门带齐东西,以应付各种可能出现的突发事故。天边隐约露出一点点白色,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慢慢在褪去,周围的东西也渐渐能看清了。   在这种光线下,我才会出门,否则就是再紧急的事,我都不会在看不清的黑暗里出门,那样太危险了。   初春早晨的露水还很重,我戴好那种橡胶制的厚手套,打开院门,先观察了一下外面,发现没有异样这才走出去,然后关好院门,朝出村的那条路上走去。   这条路原本是水泥路,但现在路面上出现了很多裂痕,那些缝隙里生长着野草,还有棕褐色的树根。两旁的房屋原本都是农村自己新建的房子,但荒废十年没人拾掇后,都变得残破,屋里屋外都长着各种植物,还有不少树枝从窗户里伸出来,墙壁上也爬满了各种藤蔓野草。   这么比起来,我住的那栋老瓦房看上去反倒最坚固,我两年前来这里落脚的时候,只有那栋瓦房房顶没被野草淹没。   顺着脚下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前面有一颗很大的槐树,这棵槐树变异了,但是只是体积长大了许多倍,并没有像一些危险变异植物那样开始狩猎动物,它地下的根已经延伸到了周围五百米外,我住的那个老瓦房前面也有这棵槐树的树根。树冠没有那么大,但是也像一座高塔,高大的树冠底下全都是厚厚的落叶。   等到雨季,树下会出现很多菇子,可以摘来吃。夏天最热的时候,那树底下比任何地方都要阴凉。   但现在,我宁愿绕路也不会往那树底下过。因为树枝上可能有什么危险的变异动物在休息,那棵槐树太大,一些小型的变异动物像是猫和黄鼠狼之类的,夜里就喜欢待在上面。光线还不怎么清晰,被树冠一挡就更看不清,要是这个时候往那树底下过,运气不好撞上那些藏在树枝上的变异动物正好肚子饿,说不定就要干一场。   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一向是能避则避,因为一旦受了伤,我接下来的生活都会受到很大影响,特别是现在,还多了这么一个小怪物。   我低头看了一眼小怪物露出来的黑色头发,抿着唇继续注意周围的情况。   周围静悄悄的,所有的一切都还在沉睡中,就连草丛里的虫子,这个时间也没有鸣叫。我捡着比较干净的路面走,因为深深的草丛里说不定藏着什么东西,就算要往草丛里过,我也会先用手上的柴刀拨开草丛。   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我绑紧的裤管,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的变异小虫爬过鞋面,有几只浑身漆黑的甲壳虫咬住我的鞋子,被我几下跺脚甩开,又用锄头一个个砸死。   这东西是变异虱子,要是咬到什么活物,就会像钉子一样扎在皮肉上面,直到把血吸干。几只好对付,要是一大堆,就是再厉害的人也要掉头就跑。   我很熟悉这段路,几下就穿过了那一片,来到村口。村口有两条路,一条是通往镇上的,另外一条是去山里的,村里原本的田就在山脚下,我不管是打柴还是去田里干活,都要往这边一条路去。   今天我要去的也是那里。不过今天不是去田里,我是要进山。   我的父母早在一开始就没了,我一个人像浮萍一样四处漂泊,虽然遇上过不少糟糕的事情,可是也遇见过好人。   对我最好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我叫她李姨。她是农村里出来的,要去城里找她的女儿,可是到处都是吃人的丧尸和变异动植物,还有吃人的人,她没能找到自己的女儿。也许是因为我和她女儿年龄相仿,我们结伴跟随大部队一起逃亡的时候,她对我很好,教了我很多东西。   我现在会的很多东西都是来自于她的教导。   逃亡的途中,我曾因为吃了太多生冷不好消化的东西而上吐下泻,那时候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药,李姨就在路边挖了一种植物的根给我煮水喝,她说她们村里人有些什么小毛病都不爱去城里看医生,老人教的法子,到附近去挖些那种野根煮水喝了也就行了。   末世后一点小病都是会要人命的,那种草根救了我好几次,我也就给记住了。在这里的两年我没用上过这种野根,但我记得自己上山的时候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村里大片的田地都荒废了,长满了茂盛的野草,只有两亩地上种了东西,我这两年试着在这里种了玉米豆角茄子辣椒等等这些东西,有些种活了,有些种不活,农活没人教我,我也不清楚什么季节该种什么,就瞎种,自己摸索着来。收集的种子也不多,但好歹有些收获。   这会儿田里是去年秋天种的小麦,还有杂七碎八一些东西。其实除了我折腾出来的这两亩地,其他那些荒废的田里也偶尔会找到一些意外之喜,有些曾经种过的东西虽然现在没人种了,但遗落了种子,每年还是会长出来,没有很多,但我一个人吃也足够了。   这里没有丧尸,没有其他人,我很喜欢这里。   只是……偶尔会觉得有一点寂寞。当然,我只有很少的时间会有这种想法,大部分时间我还是很排斥出现其他人。   我又不由自主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小怪物。说实话,改变令我觉得不安,但现在,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走过那两亩田,我开始往山脚下走,一边走我一边注意周围的田坎地沟,那种野根大多会长在避光的阴沟里。我用柴刀勾掉脚下的刺藤,拨开那些太过茂密的野草。   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一个星期前我过来还没见到这些野草,一个星期后这些野草就大片大片的忽然冒出了头,就连树枝上也是一片的嫩绿。   我在山脚下来回翻找,天空已经变得明亮起来,太阳从东边那座山头上冒出来,柔柔的也不刺眼。阳光照在我身上,怀里的小怪物动了动,把露出来的半张脸往我怀里缩了一下。我一手托了托小怪物,另一只手还在野草堆里翻找。   额头上也不知是露水还是汗水,顺着脸颊滑下来,我抬起手用衣服擦了一下,起身走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找。要是这里找不到,我就得往林子里更深处去找。   在一个干涸的小沟岸上,我见到了刚长出来的一截藤蔓,叶子很像我想找的那种。我砍掉周围的刺树,又用锄头挖开那里的土。   怀里兜着个小怪物,不太好用力,我只能把小怪物解下来,把它放在竹篮子里。   可是我刚把它解下来,这东西就在篮子里抽风似得挣扎起来,我用脚尖踢了踢篮子,“安静点。”   我很久没跟人说话,跟这小怪物说话的时候自己都感觉音调怪怪的,嗓音有点沙哑,不太好听。我咳嗽了一声,又加了一句:“不许闹。”   那生命力顽强的小怪物这会儿好像好一些了,伸出爪子抓在竹篮边上想爬出来,刚抬起个脑袋就啪的一声倒回去,在篮子里可怜巴巴的咩咩叫起来。   我没管它。抡起锄头挖土,挖了几下,我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野根,手掌那么粗的野根有三个,还有两个小一点的,串在一起。我蹲下身子拿起那些野根,抖掉土全都拎起来。   一转头,看到小怪物已经把半个身子从篮子里挣扎出来了,但是因为被我用衣服裹着,下半身怎么都爬不出来。咕咚一声,小怪物头朝下栽倒在田边湿土里,砸扁了一片新长出来的嫩草。 第005章   我抖了抖野根上的土,过去顺手就把小怪物提了起来,用衣服裹好再次系在胸前,再把挖出来的野根放进篮子里。   小怪物头发上沾了土,一到我怀里就贴着我蹭脑袋,把那点土全都蹭到我衣服上了,我没管它,提着东西往回走,既然出来了,我就准备顺便在田里带点菜回去。   这小怪物生命力确实顽强,不久前还一副快死了的虚弱模样,这会儿就又活了起来,开始在我怀里咩咩叫。   叫声像羊一样,会不会这东西其实是吃草的?走到了自己种出来的地上,我开始动手砍白菜,过了冬的大白菜长得老大一颗,之前还以为大雪后会死,没想到雪一化这些白菜还好好的。我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特例,反正有的吃就可以。   一大颗白菜外面都已经老了,用手扯掉外面的菜帮子,最后剩下里面的嫩菜心。我撕了一片叶子试着递给小怪物,它睁着那双绿色的大眼睛,张开嘴就咔嚓咔嚓咬了两口白菜叶子。   这东西是什么都吃吗,不管是老鼠肉还是白菜叶,递到嘴边好像都吃的挺高兴。把白菜放进篮子,我又去旁边的水田里掐了一把水芹菜,这个季节的野生水芹菜刚长出来,非常嫩,在水里煮一煮,再加点盐味道非常鲜。   掐了一根递给小怪物试试,它同样很高兴的张开大嘴嚼了咽下去。   田里这会儿的作物没长出来什么,但是野菜冒出来很多,几年前最难那会儿,我几乎就是靠着路上找到的那些零星野菜撑下来的。因为饿的时候太多了,即使现在饿不着,我也留下了这种看到食物就忍不住去注意的习惯。   哪里有什么样的危险,哪里有可以吃的东西,都是最先在我脑海里面形成印象的。   这个春天很多雨,但这两天的天气都不错,天晴朗的很漂亮。远处有一块田上稀稀疏疏开了很多黄花,那是油菜花,不是我种的,是它自己长的。我经过的田坎上也有两棵,垂着的花掠过小怪物的脑袋,它忽然打了个喷嚏,一双眼睛骨碌转了一下,扭着头去看已经走过了的黄花。   我都走到另一块田了,这小怪物还伸长了脑袋往后面去看那几根油菜花。我看它伸长脖子的样,一抬手就把它给按回去,它也乖,被我按回去了就不敢再乱动了,从包袱里漏出来的尾巴甩来甩去。   转身走回去,把那一大把油菜花全都折下来,塞到包袱里。   小怪物兴奋的瞪了两下腿,伸出爪子抱着那油菜花就啃。   还真是吃草的?我低头瞅了它一眼,心想既然吃草的牙齿长那么锋利干什么。同时我也放心了点,如果真是食草动物,应该没我最开始想的那么危险。   小怪物不知道我对它的想法改变,高高兴兴的把那一把油菜花吃的只剩下几根绿梗。等走回我住的那个瓦房,把小怪物和一篮子野菜白菜放在一起,我拿了野根去院子里打水清洗。   院子里有一口井,最古老那种样式,要先倒水进去引水,才能抽出水来。这井水冬天是温热的,夏天则是冰凉的,喝着很甘甜。   把野根藤砍断,清洗干净野根,然后切成片煎水。味道不太好闻,一股苦涩味。等着野根煎水的时候,我去看了一下被扔在一边的小怪物,它光着屁股趴在竹篮里,已经把我一颗嫩白菜咬掉了一小半。   它扭过头来看我,一脸无辜。   我没管它,让它继续咬,转身在柜橱里翻出冬天用的一个瓦罐,和放碳的小炉子。灶里烧的柴烧久了,就会变成黑色的碳,不过这种碳不太经烧,一下子就烧过了,变成洋洋散散的白灰。我已经攒了小半袋这样的白灰碳,弄出一点放在小炉子里点上,瓦罐清洗干净倒上清水,放四把米一起煮。   我的米不多了,还都是陈米,我不知道怎么种水稻,吃一点少一点,所以一直不太舍得吃,平时吃的最多的还是面粉做的疙瘩面饼之类,容易饱腹。   我早上还没吃,这会儿肚子里也饿起来,那边小怪物在篮子里面吃的咔嚓咔嚓,好像很香的样子。我把它连同篮子一起拖到小炉子旁边,从它手底下撕了一片白菜叶子生吃。   脆倒是挺脆的,还有点甜。我一块白菜叶子没吃完,小怪物摇摇晃晃的举着剩下的半颗白菜要递给我。   我愣了一下,把手里最后一点白菜塞进嘴里,说:“……你自己吃。”   它又递了两回,被我按回去,之后它就开开心心的继续抱着白菜啃了,尾巴一直在身后甩来甩去。我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看着那根白尾巴发呆。这东西和普通的婴儿完全不一样,太聪明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大锅里煎的野根水沸腾了,发出噗嗤噗嗤气泡破裂的声音,苦涩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厨房。我起身掀开锅盖看了一眼,稍稍搅拌了一下,到灶前把火用灰埋了埋。煎出来的水有两碗,我用铁勺舀了一碗端到小怪物身边。   它的一颗白菜快啃完了,但肚子看上去还是那样瘪瘪的。滚烫的野根水连碗一起浸在水里,很快就变凉了,刚好小怪物吃完了一整棵大白菜,我把它拎起来,举着碗就着它嘴边。   看它现在这个样子,大概已经不需要喝这个野根,但是我挖都挖了,不喝太浪费。   “喝。”   小怪物突然被我拎起来,缩着爪子看我。   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   我举起碗喝了一小口,表示是这样喝的,然后再递到它嘴边。它的鼻子动了动,试着伸出比人类长很多的舌头来舔。   “不许舔,喝。”   它把舌头缩回去,小声哼唧起来。   我不说话,只把碗往它嘴边凑,再三下来,它明白了,学着我低头咕嘟咕嘟的喝。这东西很苦,我喝了一口感觉嘴都麻了,小怪物喝了一碗,把舌头吐出来呜呜叫。   我捏它嘴,“舌头塞回去。”它听不懂,我自己动手给它塞回去。   这时候瓦罐里的水沸腾了,白色的米变成米花,随着翻腾的水浮起来又落下去,开始有淡淡的米香漂浮。   把小怪物放在另一个有靠背的椅子上,从篮子底下拿出水芹菜和其他几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菜,放在盆里洗了,取了一小把切成小段,放进已经沸腾的瓦罐里,最后加上一勺盐,滴上两滴芝麻油。   芝麻油是我自己去年磨的,从镇上那条路过来,有一大片的芝麻田,我花了一星期把里面的芝麻全都收回来了,又试着用村里找到的石磨磨出了像是芝麻油的东西,除了味道有点奇怪,其他都还好,在菜里加一点非常香。   但我没能磨出来多少,只有一小壶。我也不知道今年那几片田里还会不会长芝麻,我把芝麻都收回来了,大概不会再长了。   瓦罐熬出来的粥鲜香又清淡,米和鲜嫩的野菜混在一起,清白的颜色很好看。喝一口这样滚烫的粥,瞬间感觉胃里也舒服不少。从昨晚起,我的肚子就有点痛,我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生这小怪物导致的,还是胃的毛病又犯了。   从末世过来的人,大多都有胃病,因为从前经常挨饿,一两天找不到吃的都很正常。和饿死的人比起来,只是有点胃病真是太幸运。   丧尸出现那几年,不知道为什么植物也受到影响,很多植物都莫名其妙死亡,人类被那些恐怖的活死人追着赶着,还遇上那种荒年,真是几乎没有一点活路。   这两年好了,很多植物又重新长出来了,还比以前长得更茂盛,总算不那么愁没吃的,偶尔也能变换点花样给自己换换口味。   在这样平静的一个早晨,坐在这里晒着太阳喝一碗刚煮好的粥,这样的日子安逸的让我觉得几乎像在梦中一样。我一个人在这里住着。有时候会忍不住想,是不是这样的生活只是我在做梦,其实我还身处地狱,只是我疯了,或者快死了,才在意识里构造出这样一个美好的地方。   偶尔我会怀疑自己也是假的,这里没有另外一个人,没有人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旁边的小怪物忽然摔下了凳子。   我把它捞起来放在腿上,看着它的眼睛说:“你也是假的,是不是?不然我怎么会莫名其妙生下你这样的小怪物?”   我没指望它回答我,只是在自言自语,我习惯了说点什么没人回应的日子。问完我就端了旁边一碗晾凉的菜粥,和刚才喂野根水一样凑到它嘴边。   小怪物嗅了嗅,然后两只爪子抱着我的手,埋头喝粥,喝的稀里哗啦,像只小猪。   小怪物很喜欢喝菜粥,我就喝了一碗,剩下全被它喝掉了。我没吃饱,去地窖翻了两个红薯埋火堆里,等着待会儿烧熟了吃。   这回过了好一会儿小怪物还是生龙活虎的,没有吐,我在厨房里外走来走去的干活,它就跟在我身后爬,不管我把它放在哪里,一转头就会看见它又吭哧吭哧朝我这边连滚带爬的过来了,简直跟个尾巴一样烦人。   就这么来来回回两次,原本白嫩嫩一个小怪物全身都是灰。院子里有个草地,还有两棵树,我在上面架了根竹竿晾衣服。趁着天气好,想把被子洗一洗。我洗被子的时候,小怪物从厨房门口爬到了草地上。   我扭头看到它打了鸡血一样有劲,不知道它到底在兴奋什么。过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再看去,它坐在草地上尿尿,盯着忽然出现的水渍,它小脸上的表情有点茫然。   我继续洗被子,洗完被子就着剩下的水把小怪物也顺便刷一刷。   小孩子很麻烦,小怪物也一样麻烦。 第006章   我洗被子用的是皂角,这个瓦房左边靠山的地方还有一户人家,院子里就种着一棵很大的皂角树,这户人家门口还有一条小溪流,流到这边门前,变成了个小水沟。   一口袋皂角是我去年摘回来的,用的剩下小半袋。现在这个年代,工业生产随着人类的减少往后退化,生活也好像往后回溯了百年,从前习惯的洗衣液洗衣粉是没有了,能用上皂角也足够让人满足。   其实皂角这东西我来这里之前没见过,更别说用,这东西的存在还是在李姨那里听来的,我出生在城市长在城市,前十七年像个废人,连做饭都不会,除了内衣没动手洗过衣服。   逃亡的时候,李姨跟我讲了很多东西,其中就有皂角树,她说自己小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种着皂角树,河沟前面也种了好几棵,每天清晨小媳妇们去河沟里洗衣服,折了皂角搓烂裹在衣服里,用棒槌敲打,能把衣服洗的很干净。   她死前那会儿,格外爱跟人说话,而只有我听她说话。她跟我讲她小时候去山上砍柴,在田里放牛,牛跑了,她吓得直哭,追了两个村子才给追回来。   还讲小时候家里磨豆腐,锅里煮的一碗热豆浆特别好喝,过年前发一盆麦芽,熬出麦芽糖,甜的能把人牙齿全都黏在一起。   我一边听,一边抱着空瘪凹陷的肚子流口水。我很感谢她和我说的那些,两年前我决定住在这个地方,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她的影响。   皂角和大扁豆长得差不多,本身带着一种皂香。   刚开始看到那棵皂角树的时候我没注意,因为它没结果,我认不出来,后来去那边小沟里捞虾的时候,看到那棵树结了果子,闻上去有一点像是某种洗衣粉的香,就试着摘了些回去洗衣服,发现这东西不仅能清洗衣服上的一些污渍还能去油,我才真的确定那就是皂角。   来这里的时候我孤身一人,带着几件破烂家伙,像只孤魂野鬼。两年后的现在,我已经不知不觉的有了这样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里面放着许多我自己亲手找到和做出来的东西,处处都是我生活的痕迹。   这种感觉很好,好像我再次有了家一样。   下午我没去田里,也没进山看,只是坐在墙根底下晒太阳。食物足够,我没有急着去寻找更多的食物,而且我刚生下小怪物才过了一天多,没有充足的休息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决定这几天都好好休息。   重新被洗干净的小怪物在我怀里团着睡觉,一边睡一边打呼噜,那种小声的咕噜噜,我嫌吵,拽了拽它的尾巴,它一下子惊醒过来,眼睛唰的睁开,昂起脑袋看看周围,没有看到其他什么东西才垂头继续睡。   隔一会儿它又打起了小呼噜,我再拉它尾巴,这样来回几次,它不睡了,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我,脑袋顶在我胸口咩咩叫。像是无可奈何的朝我撒娇,让我别故意拽它尾巴。   我好奇它会不会讲话,难不成以后都只会这样咩咩的叫?   “你会不会说话?”   “咩——”   “只会咩咩叫?”   “咩——”   我放弃教它说话,我觉得这个小怪物像个小傻子。   我把那些被塞在柜子里的小孩子衣服都找了出来,衣服大多带了霉味,还有一些已经上了霉斑,把那些衣服放在阳光下晒,竹竿上晾满了,就晒在井盖上,晒在院子里几棵低矮的茶树上,铺了一院子。   这些衣服对小怪物来说大了,我就给他套了件长袖,下身的衣摆遮到小腿肚,没穿裤子,省得它待会儿尿在衣服上,而且这些裤子上也没洞,真穿上了小怪物的尾巴也没处放。   小怪物像穿了件裙子一样,还挺高兴,我给它选的这件衣服上面有黄色的小花图案,它刚穿上就试图用嘴去咬那些小黄花,被我捏着嘴巴制止了。   “要是咬坏了这些衣服,你就光屁股过,我不会去给你找新的。”我对小怪物这么说。   我觉得它听不懂我的话,但我阻止的意思它大概能理解,所以很快就放弃了去咬衣服上的小花花。   我挺满意它的乖巧,要是换个不听话的小怪物,说不定过两天我就放生了,但这个……如果它能一直乖乖的,我可以养它久一点。   春天的天气就是这么无常,白天出的太阳,到了晚上忽然一声春雷,轰隆隆响着,细细密密的雨丝就噼里啪啦敲打在屋顶上、草叶上。我在窄小昏暗的房间里,静静听着雨声,想起来一件不太相干的事。   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喜欢打游戏,经常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我妈晚上推开我的房门对我说‘我还以为外面下雨噼里啪啦响呢,原来是你敲键盘的声音,这么晚了还不睡,赶紧睡。’   这些事好像都隔了很远很远,只要不去回想,就是模糊不清的,可是一旦触到某个点,就莫名其妙的在我脑海里冒出来,毫无道理的,不依不饶的要勾出我几分痛楚。   我已经忘记当一个女儿是什么样的感觉,有人宠爱,有人管着。同样我也不清楚怎么去当一个母亲,所以我并不能把这样的自己当成一个母亲,感觉……会玷污这个词。我这一路遇见的母亲,大多有着令人生畏的,作为母亲的勇气,而我觉得自己没有,也不会有。   躺在我身边的小怪物原本睡着了,脑袋挨着我。但是窗外划过一道闪电,雷声轰隆隆一响,小怪物就吓醒了,抖成个鹌鹑,雷声响一下,它就抖一下,发出细碎的呜咽。   一个吃素的胆小鬼小怪物。   我伸出手指戳了戳瑟瑟发抖的小怪物,它就跟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住了我的手指。   “胆小鬼,喝凉水,妈妈打你的歪歪嘴……”我忽然想起这么一句不知道在哪里听过的歌谣,应该是小时候和小伙伴一起唱的某句话,但记不清后面的词,只冒出来这么一句后就卡住了。   忽然听到我出声,小怪物咕噜着眼睛瞧着我,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我看它的眼神,好像在说‘继续说继续说’。摸了一把小怪物的大脑袋,我还真又想起来一个。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你有大头——”   奇怪了,这些都是哪里的?平时我想不起来的时候,这些东西藏在我脑子里的哪个部分呢?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额,嘎嘎嘎嘎嘎?”我有点不确定是不是这样,但是小怪物听我嘎嘎嘎,忽然摇着尾巴咔咔咔的笑了起来,拽着我的一根手指摇晃,嘴里哇哇哇的跟着喊。   这个时候的小怪物像个正常孩子,我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揉着它的肚子,继续冲它嘎嘎嘎。这小东西果然又咔咔咔的笑起来,这么容易被逗笑吗?   外面的雷还在打,咔嚓咔嚓,床上的小怪物还在咔咔咔,简直笑的停不下来。为什么叫几声嘎嘎嘎,它就笑成个大傻子,我不能理解。   我记得好像有谁说过,小孩子的想法都是不能理解的,大人不会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半夜里,小怪物终于累的睡着了,外面的雷也消停了,只有窸窸窣窣的雨还在下。   我还没睡着。   我睡不着,身边有个活物,我很难睡着。多年养成的习惯了,没那么容易改掉。其实晚上那会儿我本来不想让小怪物跟我睡一个房间,但是我把它放在另一个房间没一会儿,就听到了咩咩咩的叫,还有挠门声。   持续了起码两个小时,最后我认输了,起身过去看,见到这小怪物把木门挠出了花,地上全都是碎屑。这家伙能爬之后,从床上一咕噜滚下来,摔了一下,皮糙肉厚完全没事,连滚带爬像个皮球的满地滚,能折腾,一看不见我就折腾,我把它放在身边,它才能乖乖的。   我很烦它老在地上滚来滚去蹭一身灰,我得每天给它洗两次,我自己都没这么干净。   所以,我给它用雨衣做了个丑不拉几的外套,裹在身上,这下不管它往哪里滚沾了多少灰,只要一拍一擦就干净了,就是穿着那丑丑的外套,它看上去更像个怪物了。   它自己倒是开心,整天在院子里那片草地上滚来滚去,不只是在家里滚来滚去,过几天我带着它去田里拔菜,特地走到那片油菜花田里,去给它砍油菜花吃,一把它放到地上,它就跟个球似得,叽里咕噜一路摇落了无数黄花,滚进了油菜花田深处。   我在外围用刀割油菜花,放进带来的大篮子里,只要抬眼看到哪里的油菜花被压扁,我就知道小怪物到了哪里。   我割了一小片油菜花的时候,忽然听到小怪物咩咩咩的叫了起来,叫声比平时尖细,我感觉在里面听到了兴奋。   我提着刀往半人高的油菜花田里面走,迎面滚过来一个丑怪物,它的爪子上抓着一个扭动的四脚蛇。   “咩——”   我抬手捏过在它手里挣扎的四脚蛇,随手扔到了远处。   小怪物懵了,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还没反应过来。我折了一根油菜花,往它嘴边一凑,它立刻忘了这回事,张开大嘴吃掉那根油菜花,然后又开开心心的滚远了。   我继续割油菜花,没过一会儿,小怪物叽里咕噜又滚了过来,给我看它手上抓着的一只青蛙。这个季节青蛙还在土里冬眠没出来,这家伙应该是从土里把人家给刨出来的。   那倒霉的青蛙在小怪物手里挣扎蹬腿,我拎过大青蛙那只乱蹬的腿,把它提起来看了看。挺肥的,回去炒一炒,一小碗肉应该有。   把青蛙摔晕塞进袋子里,我又给小怪物喂了根油菜花。   小剧场:   小怪物:妈!老鼠!   女主:哦,吃。   小怪物:妈,蛇!   女主:哦,吃。   小怪物:妈,野鸡!   女主:哦,吃。   小怪物:妈,兔子!   女主:哦,吃。   吃饭的时候,女主吃肉,小怪物啃草。 第007章   青蛙肉很嫩,煮粥滋味最好,放进粥里之前,先下锅和蒜炒香,煎成金黄色,然后再放进粥里,煮出来鲜香嫩滑,可惜两只青蛙太少,尝尝味儿就没了。   喝粥的时候,我想着等夏天了,田边水池里到处都是青蛙,做个钓杆绑上小虾米,半天能钓一篓子。   我喝肉粥,小怪物就坐在我身边啃油菜花,我想试试它是不是只吃素,给它喂了两块青蛙肉,它也没拒绝,高兴的吃了。但是过了半小时,它哇哇哇的把之前吃的青蛙肉,连带着油菜花都给吐了出来。   竟然真的是个纯素食的小怪物。确认这一点,让我感到放松了很多,晚上和小怪物一起睡也不那么抗拒了,虽然睡一会儿就会惊醒,但好歹也能稍微休息,老那么睁着眼睛胡思乱想发呆一整夜,就算是我从前习惯了也有点吃不消,白天干活很受影响。   这么一点青蛙肉不顶什么用,跟着小怪物一起吃了半个月素,我感觉自己要变成羊了,于是决定进趟山。每天吃素菜也不足以给我补充充足的体力,我觉得自己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带上小怪物进趟山应该没什么。   进山不是像之前那样只在山脚下走走,我准备往山里面走走看,大约要花上一两天的样子,中间要在山里过一夜。   之前我已经进过好几趟山了,都是选在秋季。秋季山里的山货多,有很多的野果成熟,很多动物正在为过冬贴肥瞟,都很肥美,要是打上一只大家伙,用盐腌着,省着点吃,一个冬天的肉都有了。   去年冬天我幸运的打到一只小野猪,肉不多,半个冬天过去就吃完了。这回上山我没想打个什么大的东西,打两只野鸡兔子斑鸠之类就差不多了,这个时间山里的大家伙们还没出来,都是些小东西,没那么危险,不然我也不敢带着这个小怪物一起去。   要进山得做不少准备,我当初第一次跑山上去的时候没什么经验,遇上狼差点被啃成骨架,还好那只是一只孤狼,也没有出现狼群,被我成功从那只狼的眼皮子底下跑了回来。后来还忘记了路,在山里转了好多天才找到路下来。   饼在大铁锅里烙的两面焦黄,咬上去脆硬,用水泡一泡很容易饱腹,这是我准备的干粮。水倒是没多带,山里的山泉甘甜,一直从山顶上往下流,走一段路就能看见。   各种工具也准备好,柴刀别在腰上,铁棍小刀还有网和绳子,除了这些我还有一把弹弓,是在这个村子某栋房子里找到的,那家人从前应该也喜欢上山打猎,有不少工具,还有把生锈的土猎木仓,但我不会用,看上去也早就没用了。   我找到的这把弹弓不是小孩子的玩具,应该从前就是用来打鸟打野鸡的,以我的力气想拉开这弹弓七秒钟,手也得开始抖。去年在荷花淀那边,我还用这弹弓打了只野鸭。   除了这些工具,有些小玩意也得准备好,打火机之类的全都装在一个小袋子里贴身放着。   我上山穿的衣服是那种很粗糙的麻灰布,就是平时割柴穿的,不容易被山里那些荆棘刺草勾破。腰上系了两条皮带,一条紧腰身,一条用来挂袋子栓刀子,不这样的话,这些挂在腰上的东西很容易就会把我裤子给坠掉。裤脚用布条扎起来绑紧,免得从裤管口进什么小虫子。   这个时间进山,其他问题不大,比较麻烦的就是各种小虫子开始陆续醒了,爱往人身上爬。要是没毒的虫子还好,就是烦人了点,最怕是遇上有毒的虫子,往身上一爬随便就是红肿消不下去,但真正致死的毒虫也难遇到。   鞋子是从前主人家的旧式军布鞋,底下是厚厚的胶,鞋面是绿色的厚帆布,还有手套也得套上。   我是全副武装轻车熟路了,但小怪物……看上去白白嫩嫩不太好办。   我从抽屉里翻出来一瓶墨绿色的草汁,这是我磨出来的草汁,不知道这种草叫什么,但是从前李姨找过这种草涂在身上,说能防虫叮,我夏天防蚊子就靠它。先倒出来草汁往自己露出来的脖子上擦,然后倒一手往小怪物身上擦。   它被这草汁的刺鼻味道给熏得眯起了大眼睛,连脸颊都皱了起来,像橘子皮,怪丑的。张嘴就是咩咩咩的喊,挥舞着爪子挣扎。我才不管它,一手把小怪物按倒在桌上,另一只手给它全身上下迅速涂两遍草汁,手法大概就和冬天那时候用盐腌野猪差不多。   涂完草汁我一松手,小怪物举起爪子闻了闻自己,咕咚一声往后栽倒在地,嘴里发出长长一声“miang——”的声音,都变调了。   重新给它穿上衣服,套上那件用雨衣改的丑外套,最后用改良背带把它背在背上。   一大早,我和小怪物出了门,从村里另一边的那条路经过。   路上有一座石桥,说是石桥,其实是两块叠起来的坑洼青石板,简陋的架在一道清澈溪流上面,只能供一个人走过去的宽度。石桥底下的溪流边上长着细长的草叶,就是我用来磨防虫咬汁液的草,这边一大片都长着。   这种小桥充满了岁月和历史的痕迹,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又被人们的鞋底踩得无比光滑,到现在除了我没人往这上面踩了,石板周围就长出来一蓬蓬的野草。   桥边有一棵老桃树,枝干上都是碗口大的疤,像是老人的皮肤,凝出一些半透明的黄色桃胶。这棵桃树开花了,前几天还没注意,今天走过这里,发现满树的桃花都悄悄开了。   我从树底下走过,抬头看了一眼,觉得这棵桃树今年能结很多桃子。这棵桃树是老桃树了,结出来的桃子很甜。   现在这个时候想吃水果,当然没有从前直接去超市里买那么方便。但这个村子里的果树不少,乡下人家家家户户都爱在院子里种树,果树最多,桃树梨树李树枇杷树枣树等等,都是有的,等再过段时间,这些开着的花就会结出一个个沁甜的果子。   我正想着,感觉头顶簌簌一阵花瓣雨,我背后的小怪物伸出爪子兴奋的去抓头顶开得很低的桃花枝。咔嚓一声响,它的爪子上就抓住了一枝桃花,在我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开开心心的往嘴里塞。   我不知道多少次这样感叹,这东西是什么都吃吗?   加快步子走过那个桃花树下,我往笼罩着朦胧青纱的山峦下走去。此时晨光微熹,身边的溪流叮咚作响,路边的虫鸣嘶嘶吱吱,背上的小怪物叽叽呱呱。   路过田里的时候我砍了两颗大白菜放进布口袋里,当做小怪物的口粮。   来到进山的口子,我用柴刀砍掉了挡路的芒草,一个冬天没来,路有点长闭合了,山路就是这样,一段时间没人走,就会被各种植物覆盖,过段时间人往这里走过的痕迹都会完全消失。   好在除了最开始底下那片芒草,往里走就没什么阻碍了,偶尔有两根刺树将枝条长到了路上,伸手砍掉拨到路的一边就行。刚进山这一片坡度非常缓和,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没走一会儿,路边上出现了一片竹林,竹林附近还有两个坟包。   村子附近的山上有许多这样的坟包,都是许久没人打扫清理了,荒废的长满了杂草,能给这些坟打扫的人们早就不在了,如今尸体上长的草,大概也能有坟上这么高。   我从前胆子小,特别怕死人,可是后来看得多了,整个人看得麻木,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眼神从那两个坟包上掠过,我抬脚走进了旁边的竹林。   竹子不管什么时间都是一样的苍翠,那些落叶的树木这会儿才刚长出来嫩芽,这些竹子还是这个样子。用手上的柴刀拨开地上的落叶,我在竹林里转了一圈,只看到了一个笋尖尖刚冒出土,其他的笋还没冒出来,我想再过上半个月,应该就能来挖笋了。   路过竹林继续往上走。这边还有一块野田,是从前有人在这里种花生的,我发现这片田的时候,里面还长着花生。去年冬天我在这里挂了个网,想网一些鸟,后来下了大雪封山了,我就没上来看过。   田里长满了野草,我之前挂在这里的网破了个窟窿,只剩下一个角系在田边的树枝上。我掂了掂背后的小怪物,走过去从野草堆里捡起那个网。   网上缠着一只巴掌大的灰鸟,看上去死了很久了,鸟尸被虫子和一些蚂蚁掏空,就剩下个干瘪的骨架子,连着几根灰黑色的羽毛。我把鸟尸解下来扔到一边,重新把网挂好,窟窿没补就那么放在那。   这边鸟还挺多,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网到一两只。我也没期望这破网能网到什么,只不过是随手挂好,就继续背着小怪物往山上走。   再往上走上一段路,有人类活动过的痕迹就越来越少了,只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鸟鸣响彻整个林子。偶尔路边上会有些动静,那是鸟或者松鼠在荆棘丛里钻动。   小怪物从进了山就很安静,趴在我身上乖乖的嚼叶子。叶子是我在路上看到随手摘了递给它的,它也吃的很起劲。   可是没过一会儿,背上原本乖乖的小怪物忽然小声喊起来,我疑惑的看它一眼,觉得它大概是要拉粑粑,于是把它放了下来。   可是它刚被放下来就往一个方向指,嘴里一会儿咩咩咩一会儿嗷嗷嗷的乱叫。我一手捞起它顺着它指的方向走,很快找到一大丛兰花。   这兰花正在开花,味道很香。小怪物围着那丛兰花对我摇尾巴,我沉默一会儿,抄起小怪物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小怪物好像特别喜欢吃各种花,这是什么食谱?   被我带着远离了那丛兰花,小怪物恹嗒嗒的,尾巴也不摇了。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十五六岁那会儿,好像特别喜欢花,养了一大阳台二十多盆,但我又不会照顾,都是我妈在照顾,她每天给那些花浇水,就要念叨我。   她是怎么说我的来着?好像记不太清了,我那时候嫌她啰嗦,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记住,一句话都……不记得了。 第008章   我现在进的这座山并不是单独一座的,而是一山连着一山,重重叠叠,后面一片都是起伏的山峦。进山打野东西,不需要一直往上爬,太高的地方打不到那些小东西,我想打的兔子斑鸠之类的东西,大多都活动在半山腰往下这个位置,往深里走就是进两座山之后。   我一边走一边注意周围的树木草叶,要是发现落叶上有什么大东西的脚印,树丛的树枝被大面积折断,我就需要换一个方向走,不然很有可能会遇上我对付不了的东西。   末世前进山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末世后,很多动物植物变异了,进山的危险程度也提高了,不过和城市里还遗留的那些丧尸比起来,还是山里稍好一点,毕竟变异的动植物只是少数,而且很多只要小心别惹到对方的话,它们都不怎么会主动攻击人。   天气不怎么热,但我穿的厚实,还背着一个长得很快的小怪物和一堆东西,很快就出了一身汗,额头上的汗把刘海都打湿了。   我没理会,专注的往周围看。小型动物从附近经过的痕迹不明显,需要仔细观察才能看见,我要先在它们喜欢觅食的地方找找最新的痕迹。   忽然,我觉得额头上一凉,小怪物把它的爪子放到我额头上来了,它用握成拳的爪子给我擦额头上的汗,因为身子太短,我还听到它唔的努力伸长手的声音。擦了两下它缩回爪子,开始对着我的脸和后脖子吹气。   我扭头面无表情的按着它的脑袋,把它伸的老长的脖子按回去,顺手戳了一下它鼓起来的脸颊。   “别吹气,口水都吹到我身上来了。”   小怪物的成长速度很快,智力也比一般的孩子要高,虽然不能完全搞清楚我的话,但大多数时候我的意思它能明白,它从出生到现在,差不多快一个月,已经能在平地上走出十几步的距离了。   果然是个小怪物。   我抬手擦了一下额头脸颊上的汗,侧耳听了一下,叮咚的泉水流淌声隐约从右前方响起,我往那边走过去,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一条山溪。跳上小溪旁边的一块石头,把背上背着的小怪物放下来,我决定在这里歇一歇。   溪边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有点滑,我在上面用鞋底搓了搓,又用手里的柴刀在清澈的溪水里搅了搅,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蹲下去掬起水洗了把脸。溪水沁凉,泼在脸上,立刻就把因为赶路生出的热度全都压了下去。   小怪物坐在旁边,看我去掬水,也学着我的动作往小溪里凑,一个不小心就往水里栽倒下去。我眼疾手快一下子拽住它的衣服把它捞回来,总算没让它真掉进水里。   用湿淋淋的手在小怪物脸上抹了抹,把它柔顺的黑色头发抹成三毛,然后我跟它说:“别乱动。”真摔下去了可没衣服换,而且这时候的溪水很凉,是从山顶上流下来的。   小怪物盯着我的脸看,又看看闪着光的清澈溪水,抓着自己的爪子,露出很想玩水的表情。   我抹了一把脸站起来,提着它的两只手,把它整个拎到了小溪上方。它的尾巴垂着,尾巴尖尖的部分被我放进了溪水里。那条覆盖着白色鳞片的尾巴一到水里,小怪物马上就咔咔咔的笑起来,把垂直的尾巴卷着缩起来。   我觉得它的意思是这溪水太冷了。   我提着它继续往下放,脚爪子也渐渐能碰到冰凉的溪水,它又把脚爪缩起来,随着我不断往下放的动作,它缩成了一个球,努力抓着我的手,像一只抓着树枝的树袋熊。   手酸,我把它放回石头上,说:“还想玩水吗?”   它抓着自己的脚爪,打了个寒颤,忽然又打了个喷嚏。那真是个威力巨大的喷嚏,把它自己震的往后栽倒在石头上。   小怪物倒在石头上一脸懵逼,雪白的小脸蛋再加上那双黄绿色的竖瞳大眼睛,做出这个表情,看上去既怪异又搞笑。有种凶萌凶萌的感觉。   这一片树林不怎么密,都是低矮的树丛,高大的树冠都生长在更高的地方,所以阳光能透过那些大大小小的缝隙落下来。小怪物的面前刚好有一个光斑,它被吸引了注意力,专心致志的用爪子摸着石头上的光斑。   我撩起水洗完脸,坐在石头上看小怪物傻乎乎的摸光斑摸了大概三分钟。我背上它重新出发的时候,它还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个映在石头上亮亮的光斑。   我走得很快,大约下午的时候我已经进到了重山里面,在几个山里的水塘边发现了不少痕迹,还发现了两个兔子窝,可惜里面都是空的。   晚上的时候,我找了个比较开阔的地方休息。周围都是落叶树枝,随便拢一拢就能生起一个火堆。搬一块石头放在火堆旁边,把装水的铁罐子放在火上烧热水,早上烤的饼子已经冷了,用铁丝穿起来架在火堆上烤热。   铁罐不大,里面的水不多,不一会儿就烧的咕嘟咕嘟冒泡,薅一把厚厚的绿叶当抹布,把滚烫的铁罐拎到一边放凉,继续烤饼。   焦香的味道让我的肚子咕噜噜响起来,靠在我怀里啃白菜的小怪物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它趴在我肚子上认真的听了一会儿。   我都能猜到它要干嘛,果然,它趴在我肚子上听完,把手里的白菜叶子递给了我。我低下头咬了一口白菜叶子,然后把它的爪子按回去,它就开开心心的继续啃白菜了。   烤过的饼子比之前还要硬,但喝着水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任何一个经历过末世的人都不会嫌弃食物难吃。   饼外面那一层焦皮脆脆的,我咬起来咔滋咔滋的响,无意中低头一看,小怪物又开始盯着我了。它那双眼睛太大,在黑夜里还会泛着幽幽的光,我之前好几次晚上无意中就被它这眼睛给惊到,不过现在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不仅习惯了,我还偶尔能从里面读出来它的一些想法,比如现在,我猜它又对我手里的饼好奇起来。这小家伙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对什么它没见过的东西都会很好奇,能发出声音的,散发出各种气味的,尤其让它感兴趣。   我剥下烤饼表面的焦壳递给它,手还没伸过去呢,它就自觉的张大了嘴。它那张嘴张大的时候真的很大,我每次给它喂东西,都感觉它一不小心就会咬到我的手。   而且它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能自己吃东西,却更加喜欢我喂给它的食物,每次我给它喂食,它都很开心,尾巴摆来摆去,嘴巴张的老大,总会让我想起巢里的雏鸟,见到大鸟飞回来了就张着大嘴要吃的。   我有时候会觉得小怪物出现的时间太好了,它要是出现在我自己都吃不饱那两年,别说喂给它食物,说不定它自己都会被当成口粮。前几年那时候,没有人会分享食物给其他人,即使是亲人爱人,也很难在那种极度饥饿的环境下放弃自己的希望,让给别人。   还好我只是一个人,不用考虑别人,那个时候我就会忍不住这么想。现在……   我把那片焦壳放进小怪物嘴里,它咬出了和我一样的咔嚓咔嚓声音,顿时高兴的咩咩叫起来,让我去看它的嘴,然后继续咔嚓咔嚓咬。不过咬两下就没了,发觉嘴里没东西了,它吧嗒吧嗒嘴,也没继续管我要吃的,就伸出爪子抱着我的腰准备睡觉。   我继续吃自己的晚饭,之前没注意,但是被小怪物这么一闹,我开始有意识的注意起来自己咬出的咔嚓声。一声两声,咔嚓咔嚓,我忍不住数起来,吃完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做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小怪物睡着了,睡的很安心。山上夜里很冷,虽然火堆就在前面,但能烤到火的地方是热的,背后却是凉嗖嗖的,凉风一吹就感觉更冷了。   在外面漂泊的日子太多,这样幕天席地的日子更是早就习惯,只有在这种抬头能看到天的地方住久了,才会更加深切的向往一个能遮风挡雨的房子。   半夜里,山里下起了毛毛细雨,火堆熄灭了,我抱着熟睡的小怪物躲到树底下。考虑到可能会下雨,我带了雨衣。   这种深蓝色的雨衣是放在摩托车上的那种,前后摆都很长,还有帽子。我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雨天里,我爸就骑着车穿着这样的雨衣来接我。   那时我坐在后座,抱着我爸的腰,蓝色的雨衣把小小的我遮住,将我和外面的雨幕分隔成两个世界。噼啪的雨声打在我头顶的雨衣上,雨衣下摆被风掀起来,能看到路上被雨滴砸出来的雨花……   默默将雨衣穿在身上,我站在树底下等雨停。细细的雨丝打在雨衣上,并没有发出噼啪的声响。春雨大多时候都下的这么安静。   雨虽然下的不大,但是没了火堆,身体的温度迅速下降,让人觉得特别冷。小怪物被我抱在胸前,那里很温暖,雨衣阻隔了雨滴,它在里面睡的很安稳。   它躺在我身上最暖和的地方,同时,它自身散发出来的温暖也让我好受了很多。此刻的小怪物就像个小暖炉一样。 第009章   细雨没下多久就停了,天还没亮,我干脆也不找地方睡了,直接带着小怪物开始往前继续走。夜里其实也会有很多小型动物跑出来,那些动静比白天更容易听到。虽然山里的夜晚没有白天那么安全,但现在这时候哪里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大概是凌晨五六点钟的样子,我听到了前面刺丛灌木里传来的叫声。马上停住脚步,仔细听了几声。黑乎乎的树丛里有几个黑影在走动,不时还有扑扇翅膀的声音,两个黑影扑啦啦从低矮的树枝上飞下来,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听叫声应该是竹鸡,我套过竹鸡,算是比较好抓的那种。我又耐心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前面那一丛树丛周围至少有六只竹鸡。就算不能全抓,抓到一半也不错。   小怪物还在我胸前睡着,我把它摇醒,然后捂着它的嘴不让它发出声音,接着迅速把它连同其他东西一起放在一边,只从工具里面翻出来一张渔网和一个网兜子。这个网兜子成一个漏斗状,最上面的口子缝在圆形的铁丝口,只要接上长一点的杆子,可以用来捞小鱼小虾。   我一直很喜欢用这东西,因为用它来抓鸟也特别方便。不过没练过的普通人很难抓到,我是习惯了看到什么能吃的就去抓,身手练得不错,几年下来对于抓这些小玩意也琢磨出了一套办法。   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什么都是能学会的,要是我十六岁那会儿有人跟我说我能用这么个简陋的网兜,去抓野鸡竹鸡和鸟之类的东西,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顺手把那个漏斗网兜插在腰上,我一手拿着网解开,然后轻轻的踩在周围树木凸起的树根上。这些竹鸡的警惕性很强,要是听到声响就会跑,所以我只能尽量的少发出声音,就连踩落叶发出的声音也轻的几乎听不见。   我刚才就已经观察了地形,这个地形对我有利,这边一片刚好把网挂上去就能拦住一个口子,在两个方向分别固定好网,我站起来把网一撒,忽然拿出网兜套向离我最近的一只竹鸡。理所当然的没抓到,它们被我惊吓住,都开始四散奔逃。   我没有去在意从我身边比较远地方跑走的两只竹鸡,而是专注的把距离比较近,凑在一起的其他几只竹鸡往我之前布网的地方赶。这些东西的智商都不高,很快就在慌乱中被我赶进了网。   我踩在网上把那几只竹鸡赶到一起,再用网兜去套,这次因为距离缩小了很多,很容易就被我套种。我把网一收紧,把那些挣扎的竹鸡全都罩在里面,一手解下绑在腰间的一个袋子,把竹鸡连网一起装进袋子里。   我动作很快,也很顺利,掂了掂那袋子的重量,我满意了,刚才那些竹鸡挣扎的时候我数了下,好像这里有五只。之前还有一只在刺丛里没动,我也就没发现,阴差阳错也被我一网全都罩进来了。   装竹鸡的口袋是不透气的,这样的话很快它们就会被闷死。我还要在山里待一天,所以最好不要弄出血腥味,因此闷死就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不能闷死,捏着脖子捏死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这会儿刚抓到的竹鸡还闹腾的厉害,伸手进去会被啄,所以我把袋子扎紧就没管了。   我提着袋子走回去的时候,小怪物趴在一堆工具上面没动,平时我把它放下它都会飞快的追着我过去,但这回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知道我在做什么,竟然就乖乖待在这里等着。   袋子里的竹鸡还在动弹,小怪物瞧着鼓起来的袋子满眼好奇。我把袋子往它跟前一放,它看看我,用爪子去碰袋子,又被忽然动弹起来的袋子吓了一跳。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在树下坐着,顺便把刚才被弄乱的网重新理顺。小怪物蹲在装竹鸡的袋子旁边,看到袋子动一下就高兴的摆摆尾巴,自己一个人也玩的很开心。   天亮的时候那些被我装进密闭小袋子里的竹鸡没动静了,我打开袋子看一下,然后系紧挂在腰上,这沉甸甸的感觉让我心情很好。   山里空气非常好,路边的很多树上都长着嫩绿的叶子,我还看到一株快要开花的映山红。再晚一点才是映山红一串香这些山花大面积开放的时候,但现在,路边也偶尔会出现提早开花的植物。   小怪物在我背后一点都不老实,看到有气味好闻的嫩树叶和花,就用脑袋顶我后脖子,咩咩咩的扭动。我只能一边走一边薅路边的草叶花枝,一股脑塞给它。   我没养过孩子,更没养过小怪物,我也不知道它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反正只要它要我就给它吃,真吃出了什么事就到时候再说吧。反正我自己这么乱吃也活到了这个时候,这小怪物的生命力看上去是比我强多了。   这么一路走,我发现了一个水塘。山里的水塘边经常会聚集着各种小动物去喝水,我在水塘边上看到了不少的鸟毛,也有我最开始想打的斑鸠羽毛。   我决定在这里守着。选了个下风口的位置,我和小怪物一起藏在水塘边树丛后面,旁边就是一棵大树。从这个树枝看,我觉得不少鸟会停在这棵树上。我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小怪物也没有在家里那么好动,我给它薅一把草叶子,它就乖乖坐在我身边啃草叶子。   吃饱了的话,我给它两片红叶子它也能玩起来,非常好打发。   也许我的好运气已经用完了,在这里守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一只鸟影。我看着天色盘算什么时候离开的时候,忽然草丛里一阵响,我立马按住小怪物,让它别动,自己手中已经摸到了早就准备好的弹弓。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猎物,要选择不同的捕捉方式。   一只斑鸠停在水塘边的低矮树枝上,它在树枝上动了动爪子,脑袋侧了侧,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我把弹弓对准它,可是还没射出去,那斑鸠就唰的一下飞了起来,飞到了远处的树枝上,接着不见了。   放下弹弓,我一低头发现小怪物被我刚才那一按按倒在地,现在还倒在地上。我拍了一把它的屁股让它起来,小怪物爬起来抓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自己脑袋上,然后咕咕咕的叫,叫的和那只斑鸠似得。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它的意思,它是要我和刚才一样按它的脑袋把它按倒在地。我不想陪它玩这么弱智的游戏。   ……   “咔咔咔~”小怪物再次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还黏着一片树叶,它用自己的小爪子再次把我的手抬起来放在脑袋上,黄绿色大眼睛里满是再来一次的期望。   都玩了十几次了也差不多够了吧,被我按在落叶堆里就那么好玩吗?小怪物的脸不痛?我不想纵容它了,重新拿起弹弓,眼睛在水塘周围的树丛里四处搜寻。   小怪物见我不玩了,自己啪的躺倒在地,然后咕咕咕的叫起来。   说起来它的叫声真的多种多样,不管是咩咩咩还是嗷嗷嗷还是咔咔咔,反正它发出什么样的声音我都不奇怪,只不过它不会说话。   也可能是因为我不常说话,它听不到人说话,也就不会学?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想教它说话,现在这样就够了。要是能交流的话,我想自己可能就无法再把它当个小怪物,也无法用‘它’来指代小怪物。   那是一件令我感到恐惧的事。   忽然,耳边又响起咕咕咕的叫声,这叫声和小怪物那种怪异的咕咕咕叫声不同,是真的斑鸠。灰白羽毛的斑鸠落得地方离我很近。我怪异的想,该不是小怪物的叫声把这傻斑鸠引过来的吧?   石子被弹弓弹射出去,刚好射到那只斑鸠身上,但斑鸠没那么容易被射死,它惊了一下还想飞走,但是这会儿我第二颗石子已经再次砸中了它。   把那只斑鸠捡回来,我捏着小怪物的脸颊说:“继续叫。”   也许真的是因为小怪物的咕咕叫,又引来了一只斑鸠,比刚才那只要大,两颗石子下去还没死,差点被它跑了,还是出动网兜才把它抓住。   抓了两只斑鸠,已经过了中午,要想今天天黑前下山,现在就得动身往回走。这回的收获还算满意,我也没想在这里多留一天,收拾东西抄上小怪物就离开这里。   山里认路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初次进山的人要是偏离了被踩出来的路肯定是要迷路的,但我能记住,这也算是一种磨练多年的能力吧,毕竟我从前也往山上钻过,为了逃避一群人的追捕还在山里藏了三天,饿的生吃蘑菇。   下山前,我把小怪物之前指给我看的那一大株兰花挖走了。我挖兰花的时候,小怪物抱着我的腿蹭,一个劲高兴的咩咩叫。   看它这样,我就想起我小时候想要买什么东西,也会抱着我妈的大腿磨蹭,等她答应我的要求了,我也会像这样撒娇。所以说小孩子果然都是一样的。   下山的时候还发现了个意外之喜,那片花生田里随便挂上去的网挂住了一只小鸟,虽然少但也是肉啊。   走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离村子很近了,天色也开始变黑,只有远处连绵的山上还透着一层晕黄的光,像是给那一片的山镶了条边。   往来时的路回去,又经过那棵桃花树下,青石板上落了一片的粉红色花瓣,大概是昨晚上那场雨给打下来的,底下的小溪边上也落了一层。   小怪物又想去抓桃花,被我拍了下爪子。   踩着最后一抹微亮,我们回到了家里。 第010章   因为天气忽然就热了起来,所以现在应该是清明过后了。   我没日历,现在也很少人记时间,从前几年过得浑浑噩噩,哪里管什么季节,分得清春夏秋冬也就差不多了。李姨还在的时候,爱念叨节气,什么现在是春分了,到了夏至了,好像是过端午了之类的,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但是现在,我莫名其妙也能从气候的改变和各种作物的生长上觉察出大概时间了,我觉得这应该是一种属于地里刨食的农人习惯,也许我在这里再住几年,也能变成李姨那样,看看天气看看田里的状况,就能知道现在是哪个节气。   不过现在我还差的有点远,因为我不是个地道的农民,没有哪个农民会像我这样,完全弄不清楚什么时候该种什么,只能瞎种一通。   我从前没关注过种田,之前天气极端恶劣,很多地方植物生长就和人一样稀稀拉拉,没有人有心思种田,大家都忙着到处乱窜逃亡。这两年安定下来,我试着种了不少东西,只要我能找得到种子,我都会试着种一种。   关于种东西,我只知道春天种秋天收,至于每种作物要在不同季节种什么的,我完全分不清。所以我的种植其实失败了很多次,比如花生芝麻我都种过,也不知道是种下去的季节不对还是其他问题,都没能长出来,烂在地里了。   失败了不少,成功的有一些,总算积攒了点经验。不止地里的活计,山里田野里到处能吃的东西,我也差不多摸了个底。   盘算着山里的笋长出来了,我找了个日子带着小怪物去挖笋,就在我们之前进山的那条路往上走,有两座坟包的那个竹林。   之前来看的时候还是一片的枯叶,现在就能发现地上冒出了一个个的笋尖。这种笋用李姨的话来说是大毛笋,比小怪物的大腿粗,一顿挖一个也就够了。长出来太高的笋不要,那都太老了,放在那不管它让它长成新的竹子,只找那些冒出来一点尖尖的笋,这样的笋吃起来嫩。   竹林里挖笋其实不太好挖,但是这种时候有个技巧,竹林和旁边的路上有落差,不少笋就会长在边上的土壁,这种笋就好挖多了,用锄头刨两下,那些土就会顺着坡度掉下来,三四下就能完整的挖出来一只笋。   我把那一片的二十几只笋都挖了,还留了十几个长老了的笋在那没动。这笋挖回去吃不完,可以切成片晒干,做笋干,存在那以后吃。笋大概还有一波生长期,再过几天来看,这边地上又全都是冒出来的笋尖尖了,非常快。   除了这种大毛笋,还有拇指头粗细的那种细笋,叫水竹笋,一般长在山脚刺堆塘边上,那些竹子都不怎么高,竹竿也比较细。不过这种水竹笋笋比大毛笋更嫩些,就生吃了也是味道很好的。不过这个时间水竹笋还没起来,想吃得再等一段时间才行。   挖笋的时候我在竹林边上看到了很多低矮的刺花,一朵朵的白色开的很漂亮,小怪物一看到就想去摘,被我给拦住了。   这种花等谢了之后会结果,果子叫地莓,拇指肚大小一个,外表是鲜艳的红色,就和缩小版的草莓似得,非常好吃。末世前,每年春末家里附近的超市都会进一批这样的地莓,我每年都会要闹着吃。   小怪物还是那样,我不让它吃的,它就乖乖不吃了,自己在竹林里溜达。   等挖完了笋,我用扁担挑着两个装满笋的篮子下山,小怪物怀里也抱着一个笋跟在我身后。它现在已经会走路了,虽然走的跟个企鹅似得一摇一摆,但出乎意料的非常平稳。人类孩子的成长周期在它这里被缩短了很少,现在它站起来脑袋能到我膝盖往上大腿中部,还重了很多,我已经不能再经常抱着它了,手累。   除了手和脚是爪子,还有一条尾巴,眼睛颜色不一样,耳朵很小,它看上去就和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身上是光滑的皮肤,头上是越长越长的头发。只不过它身上看上去光滑的皮肤比婴儿有韧劲多了,至少我从来没看到它在地上摔摔爬爬弄出过什么划痕淤青来。   它每天还要吃大概十斤菜,几乎不停的在进食,我吃饭的时候它在啃啃啃,我休息的时候它还在啃啃啃,也难怪长得这么快。   小怪物忽然噗的往前摔了一跤,怀里抱着的那个笋咕噜咕噜滚到了我脚边。我停下步子回头看它,它自己爬起来,摇摇摆摆走过来把那个笋重新抱到怀里,歪着脑袋蹭了蹭我的腿。   我接着往前走,它抱着个大笋吭哧吭哧尽量跟紧我的脚步。   它怀里抱着的那个笋是属于它的,我刚才挖笋的时候它就抱着一个笋用力的拔,等我挖完二十几个笋,看到它已经把一个笋挖出了一半,弄得两只爪子都是土。   我把它推到一边,几锄头下去挖出笋给它,它就喜滋滋的抱着不放开了。   回到家,我拖过圆形的小矮凳,找了个大盆放在水井边上,把笋全都堆在一边,准备把笋衣给剥了。棕麻灰色的笋衣一层层的被剥开,露出里面一截截的白色笋肉,等完全剥完的时候,去掉了厚厚笋衣的笋体积小了一半,放在那就像个小塔。   小怪物坐在另一个圆形小矮凳上,学着我的姿势剥笋。在它剥笋前,我先给它洗了洗爪子,不然满是土待会儿把里面的笋肉弄脏了。它学着我的样子一层层剥开了笋衣,虽然最后出来的成果有点不太好看,但总算也剥出来了。   它剥完笋,高兴的举给我看,我看了两眼,嗯了一声,它就好像得到了什么肯定,把笋收回去,抱在胸前开始啃起来。   对于它这个行为我没阻止,这段时间都这样,带它出门的话,只要路边它看到什么想吃的东西都会自己跑去摘,然后坐在我身边就开吃,它的进食时间也没有一日三餐那么稳定。   看它已经开吃了,我加快了剥笋的速度,之前还一层层的剥,现在直接把一个笋竖着切两半,撕两下就能完全把笋衣给剥掉,比之前快很多。剥完所有的笋衣,我只留出来两个笋,其余的都切成片,用竹编的竹板摆在院子里摊开晒好。   午饭吃的是面,把面粉和好摊到最薄后,用刀切成一条条的那种面。还有一道菜,是竹鸡炖笋。   之前山里抓到的竹鸡全都腌了晒干,到现在一共也才吃了一只半。拿半只竹鸡切成块,和分成薄片的笋子一起炖,再加上一些野菜,光是闻着味道就让人不自觉咽口水。   咕嘟咕嘟,竹鸡炖出来的汤有种偏白的颜色,一层油花飘在周围,被清爽的野菜吸饱,一片片的竹笋则不为所动,依旧是脆口鲜嫩的模样。大锅里的水在翻滚,水汽蒸腾,将切好的面倒进去,一下子就被滚烫的水抛起来,完全煮熟也不过三分钟左右。   竹鸡竹笋野菜汤倒进面里搅拌一下,各种滋味都能让原本寡淡的面交融出不一样的特殊味道。   只有吃东西的时候,我心中的幸福感才会忽然出现,让我感到满足。能吃饱就已经够奢侈了,我真心的感激着现在的一切。   我看着小怪物吃东西的时候常常觉得它似乎很满足,我想它看着我吃东西的时候,大概也会觉得我很满足吧。   把煮的面和那一小盆竹鸡竹笋全都塞进肚子里,感觉不只是胃,连心和脑子都被充满了,非常充实。   下午去地窖里,发现一些红薯发芽了,我把那些发芽的红薯全都拣出来,准备明天就去种下。这两年我种的最好的就是红薯,这东西好种,收获多,还顶饿。   顺便我还把地窖打扫了一下,看着天气好,又在大太阳底下给小怪物洗了个澡。给它洗脑袋的时候,我抓着它一头黑发想是不是长太快了,有点想给它剃掉。小怪物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它抬起脑袋仰面对着我,眯起眼睛,嗯嗯嗯的喊着来抓我的手。   眼睛进水了,不敢睁开眼睛。   我随手用袖子给它擦了擦眼睛,然后抓抓它的头发,放弃了给它剃掉的想法。   我下手没轻重,还是算了。   清早太阳还没出来,我已经下了田。去年秋天收了红薯之后,田里就没管了,这时候上面都长满了野草。最多的是紫云英,形状像是小小的紫色莲花,一大片一大片的,这边的十几块田里都长满了,除了紫云英还有苜蓿,紫花地丁、蟾蜍草、牛筋草那些,反正我都尝试吃过,吃不死人。   被我一起带到田里来的小怪物就坐在田头拔紫云英往嘴里塞,看上去也是吃的很高兴。   我在这边挥舞着锄头挖地,把那些在春光里摇摆的漂亮小花都铲掉,埋进土地,小怪物在另一头,欢快的吃着草。   我觉得我是在放牛。 第011章   我的牙刷,彻底坏了,就剩下光秃秃一个杆子。   但我从前听人说过,嚼柳树枝条也能当刷牙,好像是听谁说,又好像是我十几岁时候在网上看到的一些偏门知识。牙刷难找,柳枝还是有很多的,这会儿村里那好几棵柳树都正长嫩芽,我撇了几根柳条回来,还没打理,去厨房拿个盆的功夫回来,就发现柳条上面的嫩芽全都被小怪物薅下来吃掉了,就剩下几根光秃秃的枝条在那。   把光秃秃的柳条折成小段,浸在水里,早上拿一根放在嘴里嚼,那味道又苦又涩,嚼出的刺棱有点刺嘴。小怪物蹲在我身边噗水,扭着脑袋看我嚼柳枝,它也试着拿了一根放进嘴里嚼。它的牙齿显然比我好多了,我就听到磕磕嚓嚓一阵响,那根柳枝已经被嚼烂咕嘟一声咽下去了。   我含了一口水,把嘴里那涩涩的味道洗掉,然后捏着小怪物的嘴巴看它的牙。每天我刷牙的时候它都蹲在旁边漱口,但是经常漱着漱着就变成喝水,把一瓢水都给喝了,每天早上起来就喝了一肚子水。   小怪物的牙齿很白,看着也很锋利,我拿了根柳枝塞了一半进去。   小怪物明白我的意思,非常卖力的嚼起来,咔嚓一声就把柳枝咬掉了半截。我放手不管它了,它好像不适合嚼柳枝。   嘴里涩涩的感觉一直没下去,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我去给院子里的一些小菜浇水的时候,看到角落里那两棵茶树长芽了。茶叶好像也能清洁牙齿?我忽然想到这个,顺手揪几片叶子塞嘴里嚼嚼。   虽然味道也很涩,但气味好闻,感觉嘴巴里清新了一点。小怪物又跟到我身后了,它最近很好学,看我做什么也要做什么,这会儿它就学着我的动作也摘了一把茶叶放嘴里嚼,不过它摘的都是那种老茶叶。它好像不太喜欢吃茶叶,小脸蛋上的表情有点像是吃到了不好吃的东西。我给它掐了几棵嫩芽,它还是那副很勉强的表情咽了下去。   这是我第一次发现这小怪物竟然还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平时我看它吃什么都很开心,不管是路边的野草野花,还是地里山里的树叶杂草,就没它不吃的。   之后我保持着每天起床嚼柳树枝,然后再掐两片嫩茶叶嚼嚼的习惯。   茶叶再过段时间就不嫩了,我想着要是以后没有嫩茶叶了,喝喝茶也可以,决定把茶叶摘下来晒晒,以后泡茶喝。说起来也奇怪,这两棵茶树一直长在这,我前两年却一直没想着摘茶叶喝茶。   地里的红薯苗前两天已经全部种好了,现在就偶尔去浇浇水,我有点闲不下来,找了个干净布袋子把院子里的两颗茶树上长出来的嫩叶子全都摘了。但是这茶叶太少,我干脆又跑上了山。山上偶尔也会长着野茶树,我之前就见到过。   小怪物也还是跟着我,我给它也挂了个小布袋,不过不是让它摘茶,而是让它装一些它自己想摘的东西。   之前没特意去找,现在一找我才发现山上的野茶树比我想的要多,一棵茶树就能摘两三把茶叶,下午我也没走多远,就装满了一个小布袋。我有点喜欢上这种摘茶叶的感觉,一直摘到快天黑了才下山,摘满了三个小布袋。一连摘了三天野茶我才停下来,把摘来的茶叶全都铺开在堂屋里晾了。   摘茶的时候,发现那种细根的水竹笋也长了出来,所以除了摘茶以外,我又在身上挂了个蛇皮口袋用来装笋。那些抽出来半人高的笋就不用拔了,拔那种最高长到膝盖的,绿壳子灰壳子都有,走在山脚下的树丛里,往那芒刺堆里瞧,轻易就能找到十几根。小怪物原本跟着我也是左拽拽右挖挖,发现我拔竹笋后,它就开始专心的寻找竹笋,整个身子钻进我进不去的树丛里,不一会儿抱着几根竹笋屁颠颠的过来,扒着我的蛇皮口袋把怀里抱着的笋放进来。   茶摘得差不多,笋的收获也不小。把茶晾干的时间里,我就坐在门口剥笋。这种小水竹笋剥起来就没有大的春笋好剥了,不过还是有一种稍微偷懒点的办法。将水竹笋顶头上揉搓分成两股,分别用两根手指往下卷,很快就能剥出来一根干干净净的竹笋。小怪物也想学,可惜它的爪子上只有三根爪子,根本学不会,只能抱着竹笋傻看着我唰唰唰的剥笋。   我瞧它一眼,拿过它爪子里抓着的那根笋,用笨办法一层层的剥开笋衣,然后用剥下来的笋衣给它做了个微型小伞,就是那种很简单的折上两折再一合拢,撕开笋皮撑着,是个非常简陋的小伞。小怪物扒在我的膝盖上看我做小伞,眼睛瞪得非常大,鼻子都快戳到我手上来了。   我做好了这么个小玩意,随手递给它,继续去剥笋,它拿着笋衣做的小伞靠在我脚边玩起来。过一会儿,它咩了一声,拽着我的裤子让我看,那把小伞散开了。本来就是随便做的,笋衣也很脆弱,非常容易坏。小怪物焦急的举着坏掉的小伞给我看,好像想让我修。修是修不好了,只能给它另做一个。我一口气做了二十个全都扔到一边,“玩去吧。”   小怪物玩了一下午小伞,晚上还想把小伞带上床,被我拒绝了。   晚饭是新拔的笋,新鲜的水竹笋比之前的春笋更嫩,炒一炒吃起来就是满嘴的脆爽山味。没吃完的笋和之前的一样全都切了晒干做笋干留着以后吃。   茶叶在堂屋晾的软软的,能进行下一步工作了。一般来说茶叶是要炒制的,但是步骤很麻烦,我也不会。不过还有一种办法,李姨跟我讲过的土办法,就是把茶叶晾到软绵,然后放在盆里揉搓,最后用油纸袋裹起来阴干个两三天,最后晒干,隔上半个月,就能泡茶喝了。具体的步骤记不太清,但好像是这样。据说炒制的茶叶能做绿茶,像这种不炒的,做出来是红茶。   等我做好的茶叶能喝了,我早上起来咬完柳枝,就是泡上一大杯浓茶,坐在墙根子底下喝茶。虽然做出来的茶叶看上去不太好看,但是泡出来的茶味道还过得去,至少茶香很浓。茶汤还真的不是那种从前见过的碧绿,而是偏红的颜色。   说起来也奇怪,小怪物不喜欢吃茶叶,对于泡出来的茶它却很喜欢,我开始喝茶没给它喝,后来它自己有一天口渴找水喝,喝了我放在那剩下的凉茶,就开始也要喝茶。本来我平时下田进山里都会随身带水,但现在都改成带茶水了,小怪物也是一样,从它走路越来越稳当开始,就像我一样也有了个随身包包,我给它的包包里面会放上茶水和面饼。   除了啃草和菜,小怪物也是会喝粥吃饼的,总之只要食物里面没荤腥它就能吃,相反,只要沾一点油腥,就算是和竹鸡一起煮的笋它吃了都会吐。虽然吐一吐对它好像也没什么影响,但确定这一点之后我就再也没给它吃过任何油腥,只有不时煮点野菜粥,烙饼的时候也给它做一点。   小怪物没出现的时候,我好像没现在这么忙,我一个人除了把田里的事情做好,就不会随便出门,待在房间里发呆都能过一下午。可是现在有了小怪物,它不爱一直待在房间里,喜欢待在外面晒太阳,还有它那个不停吃吃吃也不见涨大的肚子,我不得不经常出门带着它在田里山上到处跑,让它找更多吃的。   等我习惯这种生活后,我忽然发现自己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那个狭窄黑暗的房间再也不能困住我,我也不再时刻想着待在那里面。这个我住了两年也没有多少熟悉感的村子,好像一下子熟悉了很多,出门走在外面的时候,我想的更多的是小怪物又跑到哪啃野花野草了,而不是警惕周围哪里出现危险。   我一时觉得这样很好,一时又觉得这样很不好。   小怪物走路越来越稳后,又会跑了,但这代表着我带它出门有时候会找不到它的踪迹。我在田里浇水,浇完后发现原本坐在田边上喝水的小怪物不见了,找了附近的两块田都没找到。我想喊它,才忽然发觉我和它平时用语言交流的很少,我在心里叫它小怪物,但它到现在还没有一个能被人喊出来的名字。   也许我该给它起个名字?   我有点抗拒这个想法。   给一个什么东西起名字,对我来说就是有了一个责任,我连自己都负责不了,怎么去负责另一个生命?   但是当小怪物从田埂底下钻出来,跑到我面前咩咩叫着递给我一大捧野花后,我看着它充满快乐的脸,忽然又不那么坚定了。   “以后,你叫羊吧?”我这样对小怪物说。   这是名字,那姓……我蒙了一下,竟然忽然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因为太久没用过了。我离群索居远离其他人,没人和我建立需要互通姓名的联系,时间久了,差点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我叫姜苓,你叫……姜羊。” 第012章   天气一下子热了起来,虽然还没到立夏,但是已经隐约有了夏天的影子。下午和晚上,田边地里草丛里的虫鸣蛙声越来越吵闹,中午的太阳也开始变得晒人起来。   我习惯早起,早上天刚亮,我就准备好东西,带着辣椒苗和小怪物去田里,想把辣椒苗种起来。要种辣椒的地方距离我之前种红薯的地方不远,就隔了一小块田而已。从家里走到田边这一路上,路旁之前开着许多白花,我是看着这些白花开又谢,最后长出果子的,前两天还没成熟,但是今天再往这边经过,我发现绿色的叶子里多出了很多拇指大的红色果实。   这就是我之前说的地莓。地莓的生命力很顽强,繁衍的也非常快,不管是田坎边上还是小水沟边,一大片一大片都长的是,之前开花的时候随便一望,到处都是这种白花。现在地莓开始成熟,往之前那些开白花的地方去找,只要走近一点都能看到一个个鲜红的果子。相当一部分绿色的还没成熟,黄色的也还没熟透,只有红色的可以吃。   成熟的地莓稍稍一捏就会离开托着果子的茎,地莓里面是空心的,外表和草莓类似。有些个头小点的不那么甜,而有些个头大的能有一元硬币那么大,这种放进嘴里不用嚼,轻轻一抿,香甜的汁水就溢出来。   我吃了一个,随手把摘的另一个塞进了身后的小怪物嘴里。看到我的手伸过去似乎要喂食,小怪物就下意识的张大了嘴,一个地莓到了嘴里,它嚼了两下,立刻就发出一声惊叹的嗷呜声,应该是很喜欢这种味道。走在路边它再看到地莓,就会伸爪子去摘,然后放进自己衣服前面的一个兜兜里。我找到的小孩衣服只有这一件前面有个大开口的兜兜,小怪物最喜欢这一件,因为它偶尔在路边找到什么感兴趣的玩意都会放进胸前的兜兜里。   这会儿也是,它看到一丛地莓就停下来,蹲下去把面前的小果果全都摘下来,塞进兜兜里,但是它显然没有经验,连那些青的黄的都摘下来了。   我看到它的动作,放下手里提着的竹篮和锄头,蹲在一丛地莓旁边,从小怪物兜里捏出一个青色的地莓塞进它嘴里。   小怪物的鼻子皱了起来,唔嗯的喊了一声。   我又给它塞了个黄色的,它的脸没刚才那么皱了,但还是吐了吐舌头。最后我拣出一个红色的塞进它嘴里,这回小怪物就开心的摆着尾巴。   我觉得它大概明白哪种好吃了,于是拉着它衣服前面的那个大兜兜,把里面仅有的几颗红色全都找出来,塞进了自己嘴里,再一转头提着篮子和锄头继续往前走。   走出去几步,发现后面小怪物没跟上来,扭头看了一眼,小怪物傻站在原地,爪子拉着自己的兜兜口子,傻眼的看着里面剩下的那些难吃的青黄果子,又看看我。   那样子傻到冒泡。   “快点走了。”我对它说。   小怪物就吧嗒吧嗒的跑了过来,跟在我身后,一只爪子牵着我的裤子。我往前走的时候,注意到它在吃兜里那些没成熟的果子,被酸的眉毛都变成了倒八字。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到田里种辣椒苗的时候,想到小怪物刚才那表情,我还忍不住笑。大人都是世界上最坏的家伙,当爸妈的尤其是这样,当年我小时候,爸妈买了地莓回家,我才吃了两个,就看到他们两笑眯眯的抓着一大把地莓作势往嘴里塞,然后把手往背后一藏,三两下碗里的地莓就没了。我当时还小,以为真的被他们吃完了,懵逼了一会儿后就捂着眼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看到我哭出来,爸妈才对视大笑,把藏在身后的地莓再拿出来都放到我面前,哄我说‘刚才骗你呢,没吃没吃,都在这里啊。’‘爸妈跟你开玩笑呢,再哭我们就真吃掉了不给你留了。’   我眼泪都没干,一听这话,连忙眼睛红红的抬手把装地莓的碗捞到自己怀里,瘪着嘴对他们两个说:“你们坏,不喜欢你们!”   他们一听,又坏心的哈哈笑起来,一点都不明白自己的行为对小孩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我隐约有点能体会到那时候他们的心情了。   蹲在田边拨开之前松好的土,把辣椒苗一颗颗种下去,再去一边挑水浇苗。汗水打湿了我的后背,脸颊上也全都是汗,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道淡淡的痕迹。   浇了大半块田的水,我听到小怪物的脚步声在靠近。它的脚步声很特别,和我不一样,也许是因为爪子的原因,它走起路来要比我重一些。我蹲在那浇水,动作没有停,小怪物走到身边,伸出爪子勾了勾我的膝盖。   我扭头看它,它立马拉起自己胸前的兜兜给我看。里面全都是红红的地莓。   平时我做事的时候它就在周围跑,刚才发现地莓好吃,大概就跑到附近找地莓去了。我瞄了一眼那些地莓,嗯了一声,转过头继续浇水。   它又用爪子勾我,嘴里还不停的咩咩叫。我瞧了它一会儿,在水桶里洗了洗自己手上的土,然后伸手在它的兜兜里拈出来一个地莓。它看到我的动作立刻就高兴起来,我以为它是想要我投喂,所以把地莓凑到它嘴边。   可是小怪物不肯张嘴,还鼓着脸摇头,拉着兜兜又往我跟前凑。我有点明白它的意思,收回手把地莓往自己嘴里塞。小怪物见到我自己吃了,才真的高兴起来,咩咩叫着献宝,大有把兜兜里的地莓全都给我的架势。   我沉默了一下,摸了摸它脑袋上细软的头发,“你自己吃吧。”   “咩咩~”它看我不动了,自己一只爪子抓着兜兜口子,一只爪子往里掏地莓,然后学着我之前的样子凑到我嘴边。   小怪物的爪子其实不太适合摘地莓,不少地莓都被它抓烂了,糊在爪子上的样子有点糟糕。但看着它绿色的大眼睛,我还是低头吃掉了它爪子上那些卖相不好的地莓,兜兜里剩下的那些我就不肯吃了,可是我让小怪物自己吃它也不吃,带着半兜兜地莓又啪嗒啪嗒跑开。   等我种完辣椒,给之前种下的红薯也浇过水,带着东西回去,小怪物又带着满满一口袋的红地莓走到我身边,一路走一路向我展示它的兜兜。   等回了家,它趴在小椅子上把兜兜里的地莓全都掏出来,然后推着小椅子来到我面前。我正在灶前烧火,看到小怪物拖着尾巴推着椅子过来,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因为我之前从它兜兜里把红色的地莓都拣出来吃掉了,它现在觉得我很喜欢吃这东西,一路都想给我吃,自己一颗都不动。   “你自己吃,我不吃了。”我再次对它说,但小怪物趴在椅子上甩尾巴,就是没有自己吃的意思。   我从厨里拿出两个碗,一个是我平时吃饭的小汤盆,一个是铝制的大碗,铝制的大碗是小怪物吃饭用的。我把椅子上那堆地莓分成两半,一个碗里放一半,然后把小怪物那个铝制的大碗塞进它怀里,自己的碗放在一边。   “一人一半。”   小怪物抱着自己的碗跑到另一张椅子上最好,盯着我吃了地莓,才晃荡着两只脚爪子开始吃自己碗里的地莓。   我一边吃一边想,小怪物不太像我,我小时候可小气了。   地莓一波波成熟的时候,金银花也开了。金银花之所以叫金银花,因为它的花有黄白两种颜色,经常是长在一根藤上的。   金银花和地莓一样繁衍的极快,很快就开的到处都是,大丛的绿色藤蔓就攀爬在刺丛上,带着无数香味浓烈的黄白小花,将那些刺丛打扮的张灯结彩。田边那一条小溪边上大串大串的,在附近田里除草的时候都能闻到浓郁的金银花香味。就连家里后面那片草丛里也长满了金银花,晚上只要开着窗睡觉,鼻间都是那种香味。   我从田里回去的时候,用柴刀把那些金银花连藤蔓一起割了下来,带着一大篮子的金银花藤回去。这些金银花藤就算被割下来,只要没被破坏根,明年这里还是会长起大片的金银花,生命力非常顽强。   白色和黄色的金银花柔软可爱,香味好闻,摘下来晒干,用来泡茶可以清热解毒。我爸从前常去药店里买那种干金银花,用来泡茶,夏天时候经常喝,他这个习惯持续了很久,从我有记忆开始,到我对他的记忆中止。   说起来很奇怪,在这之前,很多事我都忘记了,特别是关于父母的记忆,我印象最深刻的都是末世后那几年发生的事,末世前那些安稳的日子被我忘光了——我一度以为自己真的忘光了,甚至连父母的长相都记不太清晰,我刻意回避着不去让自己想起那些。   可我现在,在生下小怪物之后,在和它相处的这短暂时间里,不断的想起了从前被我遗忘的那些事。我没有刻意去回想,也没有像从前那么抵触,所以这些记忆就经常在不经意的时候,因为一个似曾相识的瞬间,忽然被触动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以为我忘记了,可是有些事其实是不会忘记的,不管是痛苦的还是快乐的,他们都是我无法抛弃的东西。   “唔呀!”学着我一起摘金银花的小怪物发现自己的爪子上,爬着一条青色的毛毛虫,稀奇的递给我看。   “咩咩~”   我有种错觉,我觉得它在叫我,它在叫妈妈。 第013章   现在这个时节的雨,大多下在晚上,等人睡觉了,耳边听到的就都是沙沙沙,滴答滴答的声音。那是细密的雨丝打在叶子上和瓦檐上的声音。这样下一夜雨,等到早上起来,天又晴了,只是天上还是阴阴的,叠了不少的乌云,看着没有前些天那种大太阳来的清朗。   被踩出一道黄土痕迹的土路边上,翠绿的叶子都带着湿润水汽,丰沛的雨水来不及被植物们完全吸收,就顺着地势在路旁边的草丛里汇成一条小沟,汇向大片荒废农田远处的那条河。   路边荒废屋子前有一株梧桐树,树下落满了白中带点紫的桐花,去年结的桐子乌黑的壳还挂在树上,被枝桠上冒出来的新叶陪衬的透出一股腐败来。   小怪物在树下捡了几个黑黑的桐子壳,见到里面钻出来黑壳子的小虫,就咧开嘴咔咔笑。   小怪物喜欢花,喜欢各种嫩草,喜欢有香味的植物,喜欢果子,还喜欢那些小虫子,经常看到什么奇怪的虫子就要捧来给我看一看。要不是我早期看多了那些丧尸,对虫子的接受度一下子也高了起来,现在也不会每天对着小怪物送到面前的各种虫子无动于衷。   还好小怪物虽然喜欢虫子,但是并不养,一般拿在手上看一会儿就放走了。   路边的枇杷也长到鹌鹑蛋那么大,挂在枇杷叶底下,一簇簇的小绿果子。在各种家常水果中,枇杷大概是一年之中最早吃到的水果之一,比桃子枣子都要早。我不知道为什么,格外喜欢枇杷里面那两颗滑溜溜的核,从前每年吃了枇杷,就把核全都收集起来放进罐子里。不过这个习惯也早就没了,毕竟后来也没什么机会吃到枇杷。   这一树枇杷我去年也吃了,金黄色的枇杷肉特别甜,可惜我发现的比较晚,大部分成熟的枇杷都被鸟糟蹋掉了,还有熟透了的枇杷落了一地,看着非常可惜。   ——所有出现在我面前的食物如果被浪费了,我都会觉得心里抓的厉害,这是被饿狠了留下的后遗症。所以今年我时不时就到村子各处长了果树的地方去看一看,看看这些果树结果的情况。   附近一家院子里种的好几棵橘子树,也冒出了不少白色的小花苞,米粒大小的白色缀在绿绿的叶子上,和珍珠似得。等过段时间开花了,味道就会非常香,我喜欢橘子花的香味。   这边一条经常走的路边上,那些地莓都已经被摘的差不多,但是另外几条路上的地莓都没人动,这会儿正是地莓成熟最密集的时候,再过上一段时间,就会慢慢没有了。   虽然我和小怪物两个人每天都会摘不少的地莓回去吃,特别是小怪物它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那能吃一大盆,但就是这样,依然有不少的地莓没来得及采摘就熟透掉落,最后被虫子吃掉或者腐烂在地上。   我在这里的两年,发觉经过那场饥荒后,现在的各种动物植物几乎是在以一种飞速反弹的感觉蓬勃生长着,好像要把之前的荒芜都加倍补回来,呈现出一种从前绝没有过的生机勃勃。   就拿地莓来说,去年虽然也有不少,但怎么也比不上今年的情况。这是一个令人高兴的好现象,只要一直保持这样下去,我就不担心会被饿死。   去年我摘了一些地莓做酱,今年也准备做,还准备多做一点。毕竟一个人吃和两个人吃的量还是不一样的。我自己这段时间天天吃,再好吃都吃腻了,但是小怪物显然还没有,它对好吃的东西都抱着极大的热情。   挑了个晴天,我带着小怪物沿着没去过的一片田边上开始摘地莓,我往左边摘,它往右边摘。我提的是一个装水的皮桶,乡下人家很多人家里都有好几个这样的桶,桶提起来本身就有点重,看上去也不起眼,丑丑的墨绿色和深红色,但是质量非常好,桶壁很厚,之前几年没人用过,再拿出来用还是好好的,不像一些花花绿绿的桶,几年下来都变成那种一扳就碎的东西。   小怪物手里提的是竹篮子,比我这个桶要小很多。我的动作比小怪物快,它蹲在那慢吞吞的一个个摘,只有三根手指的小爪子不怎么便利,而我弯着腰一下子就摘完好大一片,我只挑那些成熟的快要掉下来的红地莓,但小怪物就比较实心眼,所有的红色它一颗都不会漏摘,还会把叶子拨起来找有没有漏网之鱼。   所以小怪物摘过的地方就剩下一片青绿色,不像我这边还留了不少红色。我也不管它怎么摘,自己摘完这一片,转身就去下一片地方。一天下来,我们的收获非常多,我摘了两桶,小怪物也摘了两篮子。   稍稍在水里过一遍再晾干,我把地莓全都倒进擦干的大锅里,用一个大木勺子捣烂。本来就是快要熟透的果子,很多用勺子轻轻一压就溅出红色的汁水,一个个鲜红饱满的地莓在我手下被压成糊状,混合着的红色糊糊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好看,但气味仍旧非常好闻,香香甜甜的气味在整个厨房里飘荡。   把大锅里的地莓全部压碎,我开始烧火,只用了小火慢慢熬。这种烧柴的大铁锅受热均匀,不容易把东西烧糊,我用的小火慢慢煮,一边煮一边抓着大勺子用力搅拌。红色的汁水出来的越来越多,随着大锅里温度的升高开始冒出咕嘟咕嘟的泡泡,同时一种特殊的香味开始代替之前那种植物果实的香味。   甜蜜的,让人忍不住口中生津的气息。   我做这些的时候,小怪物站在小凳子上趴在灶台边,乖乖的用胳膊垫在脑袋底下,歪着头看我的动作,看看我,又把眼睛转到锅里。它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白色的尾巴欢快的在身后甩来甩去,轻轻拍打在裤子上。   任由锅里的地莓糊煮着,我从碗橱上层拿出来一个铁盒子,里面有像是白色透明大理石一样的东西。这是老糖块,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外婆来我家看我,就带过这种糖。这糖像石头一样硬,但是能吃很久,吃起来要用锤头来敲下碎糖块。我家那块,我隐约记得是因为太久没吃完,我妈觉得放久了不太好,就给扔了。   扔在垃圾桶里,很快引来一串蚂蚁,几岁的我蹲在旁边看了一下午的蚂蚁搬糖。那么大个糖块,它们也只搬走了一点点而已。   我手下的动作很利落,拿着布包裹住糖块,找锤头对着凸出的一个角用力敲,啪的一下敲下来一块。   把剩下的放回盒子里放好,敲下来的那两小块继续敲碎些。我坐在这边敲得笃笃响,小怪物从小凳子上嘿呦一下跳下来,搬着小凳子来到我面前,坐着一个小角托腮看我手里的布包。   我放下锤子,打开布,里面的白色糖块已经很碎了,还有不少变成了石灰一样的白色糖灰。我在一堆碎糖里面翻了翻,找出一颗比较大的碎糖块放进嘴里。   甜味一下子弥漫了整个口腔。我又拣出一块随手塞进小怪物嘴里,然后提着布块抖抖,把糖灰集中到一起,拿着走到锅边,把白色的碎糖全部倒进去。   白色的糖灰随着搅拌融进红色的地莓糊里,更加激发出来那种甜香。我觉得有点腻,盖上锅盖去一边洗瓶子。   准备用来装地莓酱的瓶子是梨罐头的瓶子,半透明泛着青色,盖子上还有点生锈的痕迹,印着黄皮大梨的图案,圆肚子瓶身上原本贴着的包装纸被我撕了。   末世后的我有了一些习惯,像是随时随地看到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就会想收集起来,像个收破烂的,反正我看到什么觉得或许用得上,就全都往家里拉,所以现在这个房子里堆满了不少的杂物。像是这几十个玻璃瓶,就是在旁边小镇子路上一个小卖铺里拿回来的,里面没拆开的罐头当然已经不能吃,全都发黑了,但是我把这些玻璃瓶子带了回来。   之前没找到用处,现在倒是刚好用来装地莓酱。   二十几瓶地莓酱被装进干净的玻璃瓶里,摆在厨房碗橱里面。这碗橱是用木头做的,看上去用了不小的年头了,但做这个的木匠手艺好,用的材料也耐用,现在看来还是很牢固。上层用来放没吃完的菜,下头放干净的碗盆筷子。上层糊着细细的一层铁丝和纱,下层是木头门,外面用一个木栓子卡住拉手。   这个拉手不太牢固,之前那只变异老鼠就打开过我的橱柜门,所以我后来就换了一把大锁拴住门。   我洗锅,小怪物就趴在橱柜面前看,橱柜门被它又开又关了十几次。洗完锅,我从它背后伸出手,越过小怪物拿出了一瓶地莓酱打开,用勺子挖出一勺递给它。   我只想给它吃两口尝尝味道,但是它把一瓶都吃完了。   这么甜,小怪物都不觉得腻吗?看看手里的空瓶和趴在我膝盖上一脸满足的小怪物,我觉得地莓酱好像做少了点。这些,够它一个月吃的吗?最后,我还是又做了两锅,这次几乎大部分我们能找到的地莓都摘回来了,一点没浪费。   地莓的季节完全过去,路旁的小水沟水流平缓,也不显得湍急了,只有天热蹲在那捧起水洗脸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一丝剩余的凉意。一直不断的雨水慢慢减少,天气热的能穿一件短袖了。   出村那条路上的变异槐树长出了花苞,白色的槐米挨挨挤挤,铺在绿色的茂密槐树树冠上,落了雪似得。   这棵变异槐树和普通的槐树不一样,它的花开的很多,花期又长,比一般的槐树要长很多,从现在这个月份,一直开到九、十月的样子,整整半年的花期。   等到它开花的时候,会引来不少的动物聚在树上。 第014章   去竹林里砍了一棵新竹,粗细刚刚好,削掉上面的竹枝杈丫,在最顶端绑上一把镰刀,做成一支钩子。   我扛着竹竿走在前面,小怪物提着空篮子走在我身后,几分钟之后,我们就来到那棵变异槐树下。这树槐花是白色,白中泛了一点点嫩嫩的翠,好看,好闻,大概也挺好吃。   我去年没动过这树槐花,一来那时候还在修整期,二来对这东西也不怎么感兴趣。但今年有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吃各种花的小怪物,放着这么大一树槐花不管,好像就有点浪费了。特别是小怪物这几天每次往这边路过,看着树上的槐花就流口水。   它流口水归流口水,也不要求我去摘,就一副直勾勾盯着看,看过就算了的样子。   末世前去商场,总能见到那些带着孩子的父母,孩子哭闹着想要什么,在地上撒泼打滚,父母多半是虎着脸不肯买的。但是那些懂事的孩子,再想要什么也不说,又不会掩饰,就直勾勾盯着看,可怜的不行,父母看着这个样子,反而心软。   我的状态大概就是后面这种。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代入父母的角色是越来越自然了,因为小怪物实在是个听话又懂事的孩子,但凡我心软了一次,接下来的无数次,好像都变得理所当然。只是我心里始终还有那么一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顾虑和抗拒。   把顶端那钩子往簇拥的槐花堆里一伸,勾住那绿色的茎往下一拉,一串还未开的槐花就沙拉从树枝上跌落下来,砸在树底下那堆落叶里。   这棵变异槐树枝叶茂密,树冠笼罩的地方比旁边都要暗上两分,一站到树冠底下,在阳光里被晒出的两分热意霎时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被不知哪里来的风一吹,背后的凉意层层叠叠就爬上了后脑勺。   树底下的落叶松软潮湿,除了菇类就只长着些小小的槐树苗,不到一尺高,很快就会因为晒不到太阳而死去,所以槐树底下显得空荡荡的。看上去很平静,但我知道树上藏着一些小东西。   我不往树底下走,也不许小怪物往里面走,就在边缘上徘徊,割那些长在外围树冠上的槐花。我割下来,小怪物就拖着大竹篮子去捡。看到一串串槐花掉下来沾了落叶,它还用爪子捏着茎抖一抖,再放进篮子里。   这树槐花肥厚香软,我一气勾下来几十串,装满了竹篮子。回去的路上,小怪物就捏着一串槐花,一朵朵的摘下上面的槐花放进嘴里吃,像吃葡萄一样。我也吃了两口,然后就不动了,我不太喜欢生吃的这个味道,煮过后会好一点。   中午吃的多加了一道蒸槐花。   洗净晾干的槐花均匀的拌上面粉,放进蒸笼里蒸,口感绵软,有一些甜丝丝的。我不喜欢甜菜里面放咸味,所以什么酱料都没放,最后加了点糖粉。   槐花的吃法应该还有不少,但是我不会做,而且材料也没那么多,我就每天勾一篮子回来,有时候想吃就用最简单的方法蒸槐花,不想吃的话,那一篮子就让小怪物生吃了。好在小怪物跟我一样不怎么挑食,我怎么吃它就怎么吃,有的吃它就能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那一树槐花从最开始没开放的花骨朵,变成了一串串开放的花,周围出现的各种痕迹也增多了。那是松鼠老鼠,变异的流浪猫,和一些野鸟弄出来的痕迹。它们这个季节,喜欢聚在这棵树上,整个夏天,这棵变异槐树上都会有不少的动物停驻。   我估摸着再过两天,这边树上藏的动物就越来越多了,准备今天割多一点回去,之后都暂时不往这边来。   我常去的那一边已经没有多少槐花,只能换了一边。我去旁边勾槐花的时候,小怪物还在之前的地方蹲着捡地上的槐花。我勾了几串,见小怪物还没过来,扭头准备叫它,却看到一道黑影猛的从附近树枝上扑了下来,朝着小怪物兜头罩去。   我反应极快,手中的竹竿迅速挥了过去。那东西在半空中听到我竹竿挥过去的裂响,下意识改变的方向,落向另一个地方。我大喊了一声:“姜羊!”然后往它那边跑过去。   那道黑影是只灰黄色夹杂黑灰色皮毛的狐狸,身子很长,几乎像狼一样大,爪子上的倒钩非常明显,獠牙也凸了出来。   这是只变异狐狸。我之前没在这附近见过这只变异狐狸,应该是往另一边山上过来的,这东西显然比变异老鼠难对付得多。我双手握着竹竿,把小怪物挡在身后。   小怪物好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扔下篮子躲在我身后。它从出生起就没遇到危险,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主动攻击的动物。   那只变异狐狸明显是冲着小怪物来的,自然界中的狩猎者,大多都会看准自己更容易抓到的动物,带着孩子的雌性最容易成为目标。人和其他的动物也没什么不一样,甚至更加的脆弱,末世之后,许多变异动物都将人看做食物,死在变异动物口中的人并不少,我早已经习惯。   变异狐狸绕着我走,前爪试探着往前,显然不想放弃我身后的小怪物。这很糟糕,因为这代表着我必须让它受伤,它才会知难而退。   我最近因为安逸的环境,变得太放松,出门都没带柴刀,现在只有手中这个竹竿,竹竿上绑着的小镰刀是用来割稻谷的。一点都不锋利,还非常薄,割槐花差不多,要伤这种以狡猾著称的狐狸比较困难。而且这竹竿很长,我拿在手里其实非常不方便。   我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只杂毛狐狸,突然间它动了,径直朝竹竿底下跑了过来,我反手把竹竿往下一打,它却早有预料似得轻巧一跳跳到了竹竿上,飞快的接近了我的脸。   一旦被接近,手中的竹竿就没什么用了,我唰的扔下竹竿,整个身子往下一顿躲过狐狸的爪子,抬手摸到刚才小怪物扔在脚边的篮子,挥手就往杂毛狐狸身上打。   我感觉自己打到了那狐狸的前爪,然而竹篮也被那狐狸锋利的脚爪给勾破了。我本来也没想用竹篮能打到它,只不过是争取时间而已。   一把拖起蹲在身后的小怪物,我将它往路边一推,手中迅速扯过竹竿一横,将梢头的小镰刀拿在了手上。   那狐狸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棕黄色的眼睛灵活的转动。突然间,它又动了,这回目标却不是更远的小怪物,而是我。   ……   杂毛狐狸被我割伤了前爪,飞快跳上树消失不见了,而我肩上连着手臂,都被那狐狸锋利的爪子勾伤,出现了几道深深的痕迹,鲜血一下子就冒出来,染红了我肩上的衣服。   小怪物刚才被我一推,推的翻滚进了路边的草丛,这会儿脑袋上沾满了草灰跌跌撞撞的朝我跑过来,我喝道:“别动!”然后警惕的看一眼狐狸消失的地方,握紧了染血的镰刀走向小怪物。   我脸上还带着刚才狐狸的血,看上去大概有点狰狞,小怪物僵硬的缩着爪子站在那怔怔的看着我,我推了推它,带着它绕路回家。   一路上我都很警惕,小怪物紧紧抓着我,一点声音都不敢出。回到家后,我关上了大门,把门栓拴上,径直来到水井面前,咬牙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就着之前打出来的水,舀起一勺淋在肩膀上。鲜血顺着水珠落在地上,不一会儿汇成了一片红色的水泊。我曲起手肘,把衣服卷成一团放在手肘窝里用力压着,用冰凉的井水冲刷伤口。   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自己现在样子多狼狈,我起身的时候感到脑子里一阵眩晕,扶住了水井上的压水柱子才没摔倒,走进房里找出一些布条裹好伤口。可是伤口一直不停在流血,我坐在床上闭了一下眼睛,抬手用力按压锁骨下的凹陷给自己止血,按得我眼前一阵发黑。   我好久没有受过伤了。血腥味让我有一点茫然,又好像是让我冷静了很多。我想起自己刚才的状态,我应该是在害怕的,就像从前很多次一样,受伤了,就会害怕自己就这样轻易的死了。   我又想到了小怪物,它好像被吓得不轻。   “咩咩……”我抬起头,看到小怪物缩在门口,朝我轻轻的喊。它半个身子都是湿的,刚才我冲伤口的时候它离我太近。大概过来的时候还摔跤了,身上都是泥。   我朝它招招手,它立即就站起来往我这边跑,没跑出两步又摔倒了,然后一声不吭的爬起来往我这边蹭。一挨到我身上就开始瑟瑟发抖,嗓子里发出轻轻的嗝声。   吓成这样,太娇气了。   我用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它柔软的黑色头发,然后起身摸到床边柜子里给它翻了件干净衣服。   “你自己换上吧。”   “我先休息一下,吃的家里有,你饿了就自己去拿。”小怪物会自己找吃的,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   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醒之后,感觉比之前糟糕多了,肩上露出来的布条凝血变黑,我整个手臂和肩几乎都没什么知觉,眼前更是一片放光,天旋地转的。   很糟糕,我发烧了,意料之中,肩上的伤口应该是感染了。   小怪物扒在床边,没有换衣服,好像也没动过,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见我醒了,立刻咩咩的叫,小爪子勾上了我的手。   我侧头看它。   这样一个还不能理解我说话的家伙,要是我死了,它怎么办?也许很快就会被周围的什么东西给吃了吧。如果它足够好运,或许能多活一段时间。 第015章   知了在树上鸣叫,没完没了的,在这种聒噪的叫声里,好像连太阳都烈了两分。   我推开爸妈的房门,探着身子往里看了一眼,老妈睡在床上没动,身上盖了一层薄被。这么热的天,房间里没开空调,只有一个风扇对着一边嗡嗡的吹着,又闷又热。   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我轻轻关上房门,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   老爸提着两个西瓜走进来,一边换上拖鞋,一边关门。   “爸,妈还没醒,要不要带她去看医生啊?”   老爸抬手把西瓜放桌上,看了一眼房门,眼里有点担忧,嘴里却说:“不碍事,你妈那个人你知道的,就是不喜欢吃药去医院,她说睡一觉出出汗就好了。晚上要是还不退烧,我再带她去医院吊水。”   “哦。”我应了一声,跑到冰箱那里掏小布丁。   “你今天吃两个了吧,不要再吃冰棍了,等会儿跟你妈一样病倒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注意,你妈就是说热空调开太低才会生病,你自己也要小心,我刚才下去买西瓜,小区诊所都坐满了人了,全都是发烧的……”   我对着冰箱门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小布丁扔回去,哐的关上了冰箱门,“行行行,我不吃了行了吧。”   我拿了一个他放在桌上的西瓜敲了敲,“我吃西瓜总行了吧!”   老爸把手里的钥匙放在桌上,从我手里拿过西瓜,“我去切,毛手毛脚待会儿切到手。”   我急忙跟在他身后喊,“爸,我要切成两半的挖着吃!”   “就你事多。”老爸嘴里这么说,还是切了一半给我。   我从橱柜里拿出勺子,在西瓜中间挖了个洞,把那块没有籽的鲜红瓜瓤塞进嘴里。挖西瓜吃的时候,这一下就是最幸福的。我抱着西瓜咬着勺子,准备去开电视,老爸又唠叨上了。   “你作业做完没有哦?还有半个月要上学,你明年都高三了,别总是想着玩,抓紧点时间学习。”   整天就是学习学习,我心里很烦,一言不发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过一会儿,客厅里响起三国演义的声音,中央台放了多少年了,每年暑假都放,我爸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一直都看不厌。   “滴”我打开空调站在风口底下吹了一会儿凉风,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抱着西瓜坐在电脑桌前面吃。右下角的QQ嘀嘀嘀的闪动,我点开来,发现是班上的群里正在讨论补习班,马上要高三了,不少人都要报补习班。   我不感兴趣,反正我不报,烦死了,叉掉这个对话框,又弹出来一个,这回是我的好朋友余凉凉,她家和我家住一个小区,就是不在一个单元。   她说:姜苓姜苓!你知不知道!咱们班班长跟二班那个林湘谈恋爱了!   我一口西瓜呛住,不敢置信的打字回她:不可能吧!   余凉凉也在线,很快就回了过来,她继续说:死胖子亲眼看到他们去看电影,还去吃饭了!我的天!   我想了想班长平时那做派,还是觉得有点不敢相信,回道:学校都说了不能谈恋爱,高三抓到就要全校通报批评的,班长还敢这样做啊,他就不怕被他妈骂?   余凉凉说:谁知道呢,那个林湘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好几个男生都勾勾搭搭的,肯定是把咱们班长骗了呗。   林湘的人缘在女生里面确实不太好,我也不怎么喜欢她。又聊了一阵,余凉凉那边有事下线了,我叉掉对话框点开网页看番。   可看了一会儿心里总想着刚才那事,这个年纪,大家对于恋爱都是好奇又不敢主动,谁和谁真的走到一起去了,立刻私底下就能传遍,大家一边讨论,觉得这事很悬,可心里同时又觉得有点羡慕,还有点跃跃欲试。   十六七岁,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充满了矛盾的时间,就和这个夏天一样,令人躁动。   我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听音乐睡午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睡过了头,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耳机里的音乐还在放,我扯下耳机揉了揉耳朵。睡太久脑子里都一片浆糊,有点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有那么一刹那感觉半辈子都过去了。我从床上坐起来缓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奇怪,我爸这个时间还没来叫我?平时他都说午睡不能超过两个小时的。   我打开门往外看了一眼,客厅里的三国演义还在放,正在播放片尾曲,唱到“兴亡谁人定啊盛衰岂无凭。”客厅里的风扇呼呼作响,老爸不知道去哪了。   爸妈的房门还是紧闭着的,我心想,难道老爸也去午睡了?可他怎么没关电视和风扇?   我走近那扇紧闭的房门,想看看我妈是不是还在睡。   握着门把手将门推开,随着热风一齐扑过来的还有一股腐烂的臭味和浓烈的血腥味。   我爸倒在地上,他的老式白衬衫上全都是血,鼻梁上的眼镜砸在一边,半张脸都没了,血肉模糊的。他的肩膀和胳膊,还有大半的胸膛都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扑在他身上撕咬,从那张半腐烂的面容上,依稀能看出老妈的影子。   她保养的很好的黑发掉了一大半,身上的皮肤开绽龟裂,血迹一直从她身下延伸到床上。床上地板上衣柜门,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血块肉块。   我愣愣的看着这一切,手还放在门把手上没有移开。死死盯着他们,我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也抽疼起来。   “妈……爸……你们怎么了……?”   “妈?”   为什么,你好像变成电影里面那种丧尸了?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带着腐烂臭味的人从尸体边站起来,朝我一步步走了过来。我大口喘着气往后退,然后飞快的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跌坐在地的我盯着门,忍不住用力捏住了自己的手。   “我在做梦,这不是真的,我在做梦,赶紧醒过来!爸!妈!你们快叫醒我啊!”   我的房门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我一抖,又往后缩了一下。那不断的咚咚咚声让人后背发毛,门缝底下流进来一滩黑红色的液体。我抱着头哭了出来,哭的浑身颤抖。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我很害怕,我只希望,如果这是一个噩梦,那等我醒过来,我爸还在客厅看电视,我妈已经睡醒没事了。   “爸,妈……”   撞击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整个世界都很安静,连窗外的知了声和路边的过车声,都消失的干干净净。我感觉自己仿佛从身体里漂浮了出来,成为了一个看客。   我看着坐在地板上的那个少女浑浑噩噩,看着她忽然爬起来找手机开电脑,却发现根本没有网络和任何信号。然后又过了很久,她站起来,走出了房门。   ‘丧尸’回到房间继续吞吃‘尸体’,我看到‘我’在厨房拿了那把砍西瓜的刀。   我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根本无法止住。‘我’还在往那个房间走,可我已经知道之后会发生的一切。那是噩梦,那是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飞溅的血肉,不再熟悉的面孔,我再也回不去的家。   我抗拒着即将发生的一切,我拼命的奔跑想要离开这里。我成功了,我夺命般的在黑暗中狂奔,然后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我一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红裙子。我妈总喜欢给我买红色的衣服,可我不喜欢,为了这个,我都闹了好几次,可小孩子哪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我迈着短小的腿往前走,渐渐的,我忘记了自己之前看到的一切,忘记了发生的所有事情,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回去,我要去找我爸妈,我和他们走失了,他们一定也在找我。   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很多人,这些人来去匆匆,都没有脸,我忽然害怕起来,在人群中奔跑着。   “苓苓!”   忽然间,我听到了我妈的声音,她在叫我。我一转头看见不远处,我妈和我爸站在那朝我招手。我满心的彷徨恐惧顿时全都消失不见,飞快的朝他们跑过去。   “爸!妈!”   可是我怎么都无法接近他们,而这时,一个孩子穿过我的身体,扑向了他们怀里。那是一个和我一样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她长着和我一样的脸。她扑在爸妈怀里,满脸的笑,然后他们一家三口手牵着手转身离开,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   我不甘心的努力朝他们消失的地方追去,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始终没办法追上他们。   “不要丢下我,爸,妈。”   “我害怕。”   “你们回来啊!”   “回来啊啊啊!!!”   “……求你们,别丢下我一个人……我真的……很害怕啊……”   ————   “妈……”   这回,我是真的醒过来了。昏暗狭窄的房间,带着些微潮气,外面下雨了,草木的气味格外鲜明,雨点稀里哗啦的打在窗户上。我茫然的看着有点发霉的屋顶,听到自己嘴里还在喃喃的喊着妈。   肩膀上的痛在这一刻,变得剧烈起来。我想起那具被撕咬掉半个身体的尸体,忽然整个身子都痉挛着缩成一团。   就是这时,我听到了耳边响起一个嫩嫩的声音,那是小怪物的声音。   “妈、妈妈、妈……呜……妈……”   我抱着手臂满头冷汗的看过去,小怪物趴在床头,嘴里不断的喊着妈妈,绿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掉。   我没看过小怪物哭,它从出生起就不会哭。但现在它哭了,一边哭一边喊妈妈。它之前也不会喊妈妈,我没教过它。   “因为我刚才做梦一直在喊这个,所以你跟着我学吗?”   我刚才,在梦里那么害怕他们丢下我,所以你也是在害怕我丢下你吗?   “妈妈。”小怪物仰着脑袋看我,眼里是深深的恐惧和眷恋。和我梦中那个孩子的眼神,一模一样。我仿佛变成一面镜子,照见了从前的自己。   我的眼泪忽然涌出眼眶,然后凑近他,在他脑袋上亲了亲。   “我不会丢下你的。” 第016章   末世里有很大一部分人是生病后没能得到救治死去的,如今还幸存的人类分散在各处,哪里都不缺像我这种喜欢独自生活的人,再加上联络手段很少,基本上就形成了一个封闭的世界,只要不走出那一片,就很难遇到其他人。   没有聚居地,也就意味着没有各种生活用品,没有药物。如果生病了,不会辨认草药,只能自己硬扛,扛得过去是运气好,扛不过去也就那样简简单单的死了。   我从前也受过伤,发烧也有过几次,最严重的一次受伤同样是遇上变异动物,不过那是个大家伙。我当时后背整个皮几乎都被抓下来。那时候我跟着一个车队,车队里的人也是临时凑到一起,想找一个安稳的地方生活,谁跟谁都不是必须对对方负责的关系。   所以我会被抛弃也就是理所当然的,我还要感谢他们没有留着我,等我死了再吃掉我的尸体,而是选择把我和另外两个伤员扔在了废弃的房子里等死。   因为伤得太重,最后那两个人都死了,但我却扛了过来。那时候我的伤严重得多,在炎热的夏天里,后背一度溃烂,散发出难闻的腐臭味,连那些食腐的鸟类都被我吸引过来了。我那时有股狠劲,那些东西想吃我,我就装死让它们来吃,然后等它们啄我身上的肉,就突然出手抓住它们,再反过来把它们变成自己的食物。   这一切听上去很残酷,身处其中的人却感受不到什么,只是为了活下来而已,再漫长的痛苦等过去之后,也不过就是某段记忆。   那时候我能忍耐下来,现在就不会被这点伤给打倒。来自于记忆中的脆弱只是昙花一现,我毕竟早已不是那个只会呼喊父母的孩子。   只在床上躺了一天,我就挣扎着爬起来了,烧了一大锅热水,把几把小刀片消毒,刮掉了手臂和肩上有溃烂迹象的腐肉,然后把在外面挖的地皮藓敷上,用布条紧紧缠着。   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咬着牙,脖子上都是凸起的青筋。鲜血滴在水里,飞快的晕染,旁边的垃圾盆里装着我刮下来的烂肉沫,场面看上去大概有点可怕,小怪……姜羊这两天受了太多惊吓了,靠在我背后抖个不停。   我一边收拾刀片的时候一边就在想,姜羊姜羊,是不是我给他取的名字不对,真的像只小羊羔一样。但我觉得现在给他改名叫姜狼或者姜大老虎之类,他也不能变成一个大胆勇敢的男孩子了。   本来就是,只吃素,天真烂漫的又善良的性子,才这么小就已经初现端倪了。   我有点想叹气,我没教过孩子,不知道该怎么教姜羊。难道我要训练他变成一个像我自己这样的人?我往后瞄了一眼他泪汪汪的大眼睛,觉得还是算了吧,我没有那么厉害,而且这种东西是无法教出来的,是在生死之间摸爬滚打折腾的多了,自然就会学会的。   思来想去,我发现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算了,顺其自然吧。   我惨白着脸把自己的伤处理好,喝了两杯加了糖和盐的热水,出了一阵汗后感觉脑袋没有那么晕了。姜羊之前那身在泥水里滚了一下的衣服还没有换掉,从我睡觉开始,到现在,他也一点东西都没吃,只是固执的跟着我,比之前最开始那会儿粘的还要紧一些。   我转个身,一不小心就能撞着他,非常碍事。我想让他走开一点,但是看他那‘小白菜地里黄’的样子又觉得无奈,万一又哭起来,我受不了,本来就头晕。   伸手摸了摸姜羊的肚子,瘪的都凹下去了。原本是几乎全天都在不停的吃吃吃,现在好久没吃东西,难怪扁成这样。我给他拿了一罐他平时最喜欢的地莓酱开了,又拿了他平时的勺子,可是姜羊碰都不碰,爪子抓着我的衣服,蹲在我脚边,像只准备长在我腿上的蘑菇。   怎么就怕成这样呢。   “我说了,不会丢下你的。”我一手把他的脑袋转过来,跟他这么说。   可他听不懂,嘴里模模糊糊的喊了两个字,“妈妈……呜。”   我用地莓酱的瓶子撞了撞他的脸,他也不理,还转过头,干脆抱住了我的小腿,把脸往我膝盖底下藏。我坐在那皱眉,搞不懂他为什么不肯吃东西了。   不想吃地莓酱了?厨里还剩一点槐花,我拖着小怪物起来去拿,试着把槐花往他面前凑。这回他反应更大了,呜哇一声干嚎起来,力气太大,抱得我的腿都疼起来。   我看了一眼盆里的槐花,忽然有点明白过来。   他该不会是觉得我带他去摘槐花,在那里受伤了,所以再也不肯吃槐花了,还怕我因为这个生气不要他,所以干脆连东西都不吃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姜羊这小东西真是比我想的还要聪明。正常的人类婴儿像他这么大,大概还没法站起来走路,他就有这种小心思了。   不能沟通,就算能沟通,我也不是个会温柔安慰孩子的人,所以我干脆的按照自己的想法——不想吃就硬塞。   捏着嘴塞进去。   被我强喂了几口,姜羊瞄着我没什么表情的脸,马上学乖了,自己乖乖拿过勺子吃。就是一只爪子还勾着我的裤脚不肯放。   我觉得他这副想长在我身上的架势不能惯着,等他吃完后,就把他按坐在小椅子上,不许他再靠过来。姜羊朝我伸了两次爪子,又被我按回去两次后,不敢再伸了,背着爪子用一双满含仓惶的大眼睛看我。   我半边胳膊和手臂都不能动,就是随便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所以我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小怪物身上,想着怎么样教他,至少让他独立一点,不然要是以后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没了,他也不至于把自己饿死。   还是那个问题,教什么?我和姜羊大眼对小眼,安静的对着看了老半天。   还是先教说话吧。   我指指他,说:“姜羊。”又指指我自己:“姜苓。”   姜羊:“呜哇。”   我指他面前的勺子说:“勺子。”   姜羊:“呜哇咔。”   我指凳子:“凳子。”   姜羊:“呼咔。”   这一点音都对不上,我有点郁闷的想。我教姜羊说话遇上的困难,这才刚刚开始。   先从周围能看见的东西教,可是不管我重复多少遍,姜羊就是睁着大眼睛瞧着我,也不跟着我一起念,要么念出来都是些完全对不上音的东西。   我是对他没脾气了,只能逮着机会,见到他把目光放在什么上面,就指着什么说名字。这样下来之后,虽然他还是不会跟着我念,但是只要我说出什么,他就能很快把目光放在什么地方了。   我有点搞不懂姜羊是不能发出像人类一样的声音,还是单纯的太笨学不会。   养伤期间,我教姜羊说话,自己拿着柴棍子在灰堆上写字,可是我很快发现了一个不太妙的问题。   “槐花……槐……槐怎么写?”灰堆上的字只出现了一个木字旁,右边我迟迟不能落笔。我不记得槐字的右边是什么样的了,最后我把灰一抹,又说:“地莓酱……地莓……”酱字怎么写来着?   把灰默默抹平,我放下了树枝。   能对话就可以,并不需要能写出来,对吧。我很久很久没有接触过文字了,也不常写东西,会忘记一些字也很正常。   我心里有点不自在,觉得自己这老师不太正宗,但是姜羊不在意这些,我在他身边,他就满足了,虽然不跟着我念,但我说什么他都听得认认真真。我这个不太正宗的老师,教他一个不太聪明的学生。   除了教姜羊说话,我还教他用打火机和火柴生火,我希望他学会生火。可是姜羊那三根小短爪子,连打火机都按不了,也不能抓紧一小根棍子的火柴。他手上的动作一点都不灵敏,简直可以称得上笨拙了。   之前我没有刻意教他什么,现在我特意教了,他还是不会。   这些都不会也就算了,但我希望至少在遇到危险时,姜羊能举起武器保护他自己。   我的伤恢复的很快,每天换地皮藓敷和保证休息的情况下,没有感染恶化,而是很快的结痂了起来。伤口结痂后,我试着动了动手臂,虽然依旧不方便,但比之前好了很多。   我带上姜羊,给了他一把柴刀,准备带他去见点血。   “姜羊,砍死这条蛇。”   现在这个季节,各种小动物已经陆续苏醒,特别是蛇,都开始出现了,就蛰伏在各种疯长的草丛草堆里。   我拿了一根特质的蛇棍,前头有个三角叉,可以牢牢的叉住蛇头,被我叉住的蛇是条无毒蛇,身子灰灰的,也不太大。我叉住它后,让姜羊用柴刀砍。   可是姜羊拿着柴刀蹲在那条不停翻滚扭动的蛇面前,摸着人家的蛇尾巴,好像玩上瘾了,摸着摸着还抬头朝我笑。   我是带他来玩蛇的吗?不是。   我抬手一刀斩断了那条蛇的身子,鲜血就喷在姜羊身边的草地上,他愣了一下,然后拽着蛇尾巴放进了随身带的袋子里。我平时带他出门干活,抓到些什么小鸟青蛙之类,就放在那袋子里。   他装完蛇,什么都没发生似得绕着我抓身边的青草,我给它的柴刀就被他拖在身后,敲在石头上发出叮叮当的声音,他完全没有要用的意思,只把那柴刀当成一个我让他拿着的东西。   “姜羊,我是在示范给你看,让你学我知道吗?不是让你来收蛇的。”我用叉蛇的棍子指着蛇头那一截。   姜羊眨了眨眼睛,哒哒哒跑过去把那截蛇头也放进了袋子里,然后拉着袋子口朝我邀功。   我杵着棍子看他傻乐那样,又看着被他扔到一边的柴刀,觉得孩子不是一般的难教。   最后——   蛇肉粥好喝,蛇肉加葱蒜炒着也好吃。 第017章   伤口发痒,在长新肉,这种痒比痛更加难忍,我痒的睡不着,睁着眼睛想着地窖里存的存粮来转移注意力。   旁边的姜羊睡的好好的,忽然脚爪一弹一弹,爪子胡乱往旁边摸索过来。我按着肩膀默默往里面缩了缩,姜羊没摸到我的衣服,瞬间就惊醒了,昂一声在嘴里还没喊出来,看到我之后,就咽了回去,然后往我这边蹭了蹭,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其实他之前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醒,我偶尔会被他的目光给惊醒,发现他睁着眼睛瞧着我,像是怕我忽然不见了。自从我受伤之后,他就越来越频繁的晚上忽然惊醒,醒来就到处找我。   这不是个好现象。   第二天一早,我拿着柴刀弹弓和一些工具,把姜羊带出去,他开始还开开心心的,后来发现我走的方向是那棵变异槐树,他就不肯去了。我直接拖着他往前走,一直走到那棵变异槐树附近,他忽然跑到我面前拦着我,抱着我的大腿往后面推,不许我过去。   姜羊嘴里呜哇呜哇个不停,非常焦急的样子。我不管不顾的捏着他的爪子,把他往树底下拖。   我之前不喜欢到这个树底下来,因为这里树枝太茂密,树冠上藏着什么东西不容易被发现,光线不好更容易被偷袭。如果不是必要,也得不到什么收益,那就最好别冒险。   但是这回我必须来,因为我准备在这里猎杀几只小东西给姜羊看看。我得让他知道,这棵变异槐树这里并不是一个能让他害怕的地方。   末世里比这里可怕的地方多得是,比那只变异狐狸可怕的敌人更多,他不能被这一点小小的意外困住,否则以后等他离开这里去到更加广阔的地方,他就会胆怯,会一步都走不出去,就像末世最开始那会儿的我,因为不敢走出去,每一步都鲜血淋漓,几次差点死去。   如果面对敌人的时候害怕了,转身逃跑了,就会很容易迎来死亡。   我要教给姜羊的是,不要害怕任何一个给他带来挫折和噩梦的地方。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但是我必须教他。   我已经做好了姜羊会害怕的瑟瑟发抖躲在我身后,或者立刻跑走的准备。但是,他比我想的还要好很多。在发现我不想离开这里后,姜羊主动站到了我身前。   虽然他还在紧张,甚至在发抖,但是我知道他以后会是个勇敢的男人,因为他敢站在我面前,他想保护我。   我摸摸姜羊的头发,观察着头顶上的树枝分布,找到了一个视线最好的地方。然后我拉着姜羊,来到了最稀疏的树枝底下。拉动弹弓,石子带着猎猎的风声呼啸出去,打在树冠上。   那一瞬间看上去平静的槐树上骚动起来,许多灰黑色的鸟从开满槐花的树枝上飞走,发出嗄嘎的怪声。   姜羊又是一抖,他仰头看我,我对他说:“不用怕,看着我的动作。”   我从腰间的布袋子里又拿出好几个石子,对准另外一个地方弹射出去。这些石子是之前我在河滩上捡来的,我捡了一筐,现在还没用完。   接二连三的石子惊动了变异大槐树上隐藏的许多动物,一时之间除了飞出去的各种鸟,还有不少黑影飞快的在树枝上穿梭,这里热闹的就像是另一个小型世界。   我半蹲着身子,让小怪物待在我身前,我用双手环过他,对准树枝上的某个位置,绷紧了弹弓。姜羊的目光凝在我的手上,我引导着他的视线来到头顶的树枝,然后猛然放手。   “唰。”   “唧唧!”个头不大的灰皮变异野鼠发出一声痛呼,从树枝上摔了下来,不过很快它又往粗大的树根底下爬,想要躲起来。   又一颗石子射到它前面,那只行动不太方便的变异野鼠立刻转身想钻进落叶堆里,被我一柴刀剁掉了老鼠头。这只变异老鼠不大,脑袋上一侧还有个黑点。我猜它有可能是我之前杀的那只变异老鼠留下的小老鼠,因为我之前杀的那只大变异老鼠脑袋一侧,也有这么个黑点。   失去了母鼠的喂养,这只变异小老鼠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很幸运的了。如果我被杀,姜羊很有可能就会像这只变异鼠一样,被其他的东西猎杀。所以我得尽快把我会的,更多的教给姜羊。   我把老鼠拎到姜羊面前,他愣愣的看着我。我用柴刀挑开他那条口袋,把死老鼠放进去。然后拉着他,走到槐树的另一边,再次寻找合适的猎物。   他发了一会儿愣,忽然举起爪子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我眼睛往下瞄了他一眼,看到他捂着装死老鼠的袋子,眼睛亮晶晶,非常崇拜的看着我。   “拿好你的柴刀。“我踢了踢他拖在地上的柴刀,他反应过来,学着我一样将柴刀举着,警惕的看着周围。   我不需要他在这里猎杀什么东西,他现在也猎不到,我只希望他学会举起刀。   我又用弹弓射下来一只灰色的鸟,认不出来是什么品种,嘴巴上一圈是黄色的,脑袋上有两根格外长的黑毛。   最后的收获不多,但是在我接连好几天带着他去变异槐树那边找猎物后,姜羊不再害怕去变异槐树那边了,晚上做噩梦的频率也在降低。   既然姜羊不再害怕那边,我也就不再刻意带着他去,而是开始有意识的带着他去周边其他地方。之前姜羊好奇,但是没进去过的废弃屋子,我也带着他去。   那些屋子里面没有能用的东西了,去了也没有收获,要是之前的我,大概不会特意带姜羊进去,但是现在,这个废弃村子的每一个角落我都带他去看过。   一户人家院子里的橘子花开了,非常香,我带姜羊在树底下走了一圈,他蹲在那捡了很多掉下来的白色橘子花瓣,全都放进衣服口袋里。晚上,他把橘子花全部放在枕头底下,闻着那种隐约的香味,我做了个梦。   梦见秋天到了,那棵树上结了很多的橘子,我摘了一箩筐,结果摘完一扭头发现,树上又长出来很多橘子,怎么都摘不完,发现有吃不完的橘子,我梦里先是很高兴,然后就开始发愁,这么多橘子要是不吃完,烂掉了多可惜,我想着就觉得心疼。   然后姜羊忽然出现对我说:“妈妈,不用担心,我可以吃掉所有的。”然后我就看着姜羊变成了一只长脖子的恐龙,像是很久以前在某些画册上看到的食草恐龙,他脖子一仰,连整棵橘子树都吃掉了。把树吃掉了,以后我们还怎么吃橘子?   我从梦中醒过来往身边一看,食草小恐龙抱着他自己的尾巴,一边睡一边咔嚓咔嚓的咬,不知道他做了个什么样的梦。   我一直关注着的那棵枇杷树上结的枇杷已经不小了,小溪边上那棵老桃树结的桃子也在慢慢长大,打眼看去,全是一个个的小果子。塘里冒出了小圆盘一样的嫩绿荷叶,野鸭子在塘边的草丛下凫水,钻进水里,过一会儿在另一边忽然冒出来。   我开始试着带姜羊去远一点的地方。   早在生下姜羊之前,我就已经决定找个时间去更远的地方收集一些生活用品,虽然那时候我没想到自己最后会接受一个小怪物。   姜羊和普通的婴儿不一样,他长得太快,我觉得也许我很快就能带他一起去更远的那个城里找点生活用品回来,也带他去看看其他的地方。那从现在开始我就得准备了,准备让姜羊试着接触这个地方之外的世界。   我带他去的是距离村子稍远一点的河滩,去那里我自己走差不多要走一个小时,带上姜羊可能会稍微慢点。河滩那边我一共才去过两次,上一次去是去年的冬天,我在那里捡了很多弹弓用的小石头。   姜羊发现我们离开平时熟悉的地方后,有点奇怪的停住了脚步,他指指后面的田和隐约露出来的破败房屋。   我给他指面前快被杂草覆盖的路,“我们今天去那边。”   他听懂了我们要去什么方向,但不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人对于未知的东西都会害怕,选择未知的时候,也会犹豫,这很正常。我站在那等了姜羊一会儿,他踟蹰的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   我不再等他,径直往前面走,离开他三米之后,我用余光看到姜羊朝我跑了过来。比起离开熟悉的地方,他更害怕离开我。   走过这一条小路后,我们走上了一条大路,之前是用沥青铺的,现在有些地方已经开裂了。不过这沥青路在经过十年的风吹雨打和各种意外后,保留的比水泥马路还要好,虽然道路两边的草木长得非常葱笼,但中间还挺干净。   姜羊只是最开始有点迟疑,等我们开始往前走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又满是对新地方的好奇了。他盯着脚下的黑色沥青路面看,盯着道路两旁新长出来的青芒草和去年冬天留下来的枯芒草看,还盯着前面从路面上溜过去的一只花蛇看。   我能明白他的心情,当年我第一次去外地上学,离开家的时候,也是这样。   我牵着姜羊往前走,他已经一点都不害怕担心了,雀跃的像只小鸟,尾巴哒哒哒的甩动着。我们顺着沥青马路往前走,慢慢的能看到前面一片被青山环绕的河面。 第018章   虽然能看到河面了,但从这里走过去还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太阳越来越烈,阳光直射下来,这条马路上没什么能遮阳的地方,黑色的沥青路面又很吸热,往前走一段,一下子就出了满身的汗。   姜羊开始还好奇地东看西看,但是太阳大起来之后,他就有点奄奄。平时带他去田那边干活,有大太阳他都会跑到草堆里,或者靠山背阴的地方。现在到了夏天了,温度越来越热,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子,我穿着短袖,手臂上也被太阳晒得发烫。   不过我习惯了,但姜羊还没有,他热的尾巴都不甩了。我往路两边看,看到了一株变异的野藤,不知道是什么藤,叶子特别大,圆圆的中间还有个窝窝。我带着姜羊走过去,用柴刀割开两旁的芒草,走到那攀着枯树的野藤下。   没发现什么危险后,我才动手割断了一截野藤,这截野藤上有七八片的大叶子,我摘了一片大叶子盖在姜羊的脑袋上。   他拉着自己头顶的叶子好奇的看看,又闻了闻,然后张开了嘴,露出一口雪白的尖牙齿。   “不能吃。”我捏住他的嘴,阻止了他。   姜羊明白我的意思后,就把大叶子盖回了脑袋上,仰着脸去闻那叶子的味道。他把脑袋仰着仰着,就站不稳的摔坐在地上,然后一咕噜爬起来继续玩那片叶子。我摘了一片叶子盖在自己脑袋上,又摘下两片分别裹在姜羊两边的手臂上,再用野藤的藤条绑好。   姜羊穿的是一件大t恤,袖子比较短,下摆能遮到膝盖,因为他的脚爪子很大,还带勾,那些裤子他都穿不进去,所以我给他改了改几条小短裤,能在两边的侧面系带子,不用往两只脚上套着穿。   他手脚上面的鳞片没有了之前的软,变得越来越硬了,不过颜色还是白白的,我一直没找到姜羊能穿的鞋子,但他不管往哪里踩,覆盖着鳞片的脚爪似乎都不痛,所以我也就没管他。   我给它绑好了手臂,自己也绑了两片,然后拿着剩下的叶子带着姜羊继续往前走。   从这条路面上,滋溜溜横穿过的蛇见到了三条,两条身上带花,我没去动,拉着姜羊等那两条花蛇爬过去,才接着往前走。还有一条身上没带花,看着不像是毒蛇,我本来准备去抓,但那条蛇溜得太快,一眨眼就钻进草丛不见了。   我的衬衫背后汗湿了一片,姜羊也差不多,他已经开始吐舌头了,比正常人要长的舌头舔了舔干干的嘴唇。我停下来从包里给他拿水喝,他喝一口就递回给我。我自己喝了两口,又让他喝,这回姜羊抱着瓶子喝了小半瓶。   把水放回去,再往前走一段路,河滩就快到了。前面有个岔路口,往右边走就是去河滩的,左边是我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走的那条路。想去更远的城里,就得走这条路。   我带着姜羊往右拐,过不了多久,河滩就清晰的出现在面前。   河滩上长满了绿草,这边的河滩周围原本也是田,大片大片,只是多年没有耕种,又被水淹了几次,上面没有什么作物,剩下一些茂密的野草。大概只有从那些横平竖直的遗留田埂上,才能看出从前的一点模样。   这条河挺大,在这里不能看到来处,水面上两座山对着,只留下了一个峡口子,水流从那个口子进来,就平静了很多。   水周围是山,一座座的青山全都映到水里,山是青的,水就是绿的。   姜羊头一次见到河,眼睛瞪得大大的,溜圆。他抱着爪子,兴奋的指那大片的山和水,嘴里呜哇呜哇。我敷衍的嗯了一声,往前走。这是个坡,走的不小心就会摔下去,所以我走下去两步后,转身想去扶一下姜羊。   可我刚转身,就听姜羊咿呀一声,摔倒了,像个球似得从我身边咕噜咕噜滚了下去,然后滚进了坡下面长满了野草的田里。   我眉头一皱,干脆抬脚从这小坡上跑下去,跑进田里去看姜羊有没有摔着。我还没走过去,姜羊爬起来了,满头的草,衣服也弄脏了,坐在野草堆里笑的咔咔咔,看着好像是没事。   我把他提起来,从田坎边上往河滩走,没走多久,姜羊就拉着我的手摇晃起来,我扭头看他,他嗯嗯嗯指着不远处,非常激动。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了两只纯白的鹭鸶。   那应该是两只变异的白鹭鸶,尾部有两根长长的尾羽,体型比一般的白鹭鸶要更大。它们悠闲的缓步走在河边草地上,偶尔低头梳理梳理羽毛,飞起来的时候像一片雪白的云,非常漂亮。   随着我和姜羊越走越近,两只白鹭鸶忽然展开翅膀,掠过河面,飞到了对面的山上去了。白色的鸟和绿色的青山相容在一起,是一副很美的画面。可惜我感触不深,倒是姜羊好像有种天生的浪漫,对于这种美丽总是格外喜欢。   他发出一声仿佛遗憾般的叹息声,眼睛不断往周围看,好像想找到其他有趣的没见过的东西。   带着姜羊在河边走,我想看看这会儿河边有没有蚌壳捡。河上带着点潮湿腥气的风吹过来,非常凉爽,在河边洗了把手和脸,我和姜羊顺着这边河岸找了一圈,捡到了二十几只巴掌大的蚌壳。之前退过一次水,那时候没来,要是那时候来的话,应该能捡到更多,这会儿的蚌壳也不怎么肥。   把捡来的蚌壳都堆到一起,我准备待会儿就在这里撬开壳,把肉挖了回去,吃一餐也够了。   姜羊蹲在蚌壳边上,好奇的用爪子去敲打那些蚌壳。黑色壳子的蚌壳大多都有一半陷在泥里,被我拿了起来之后,蚌壳上都是泥土,这些蚌壳闭得紧紧的,一动不动,不管姜羊是戳是敲,还是拿起来晃晃,都像石头一样没有声响。   姜羊在那边玩蚌壳,我走到旁边的两块田里看,这两块田是水田,以前应该是种稻子的,这会儿角落里还长着两根寸长的禾苗。我蹲在田埂边拨开那些野草,看到了泥土里有些小洞,偶尔咕噜一下冒个泡出来。   那是泥鳅洞,说不定还有黄鳝。我想到家里那堆在角落里没用过的地笼子,可以用来抓泥鳅和黄鳝。   地笼子是用竹子编的,手臂那么长的一个圆筒,两个圆筒组成一个L型,一个口子能让泥鳅钻进去,只要钻进去了,就不能再钻出来,因为那口子外头大里面小。我知道那地笼子怎么用,就是没在这里用过。   想着下次过来,带几个地笼子过来抓泥鳅,我回到姜羊身边,用柴刀给他演示了一下怎么撬开蚌壳的口子。   只要能撬出一个缝,用柴刀两边一横一扳就开了,里面的蚌壳肉挖出来放到一边,一会儿就堆了一小盘。   姜羊拿我扳开了的蚌壳玩,摸着里面光滑的内壁,又用蚌壳装水,端着装水蚌壳回来的时候,他那个蚌壳里面还多了两个小螺蛳。我看一眼那两个小螺蛳,让他扔回去。这会儿的螺蛳还不大,再等两三个月,等这些螺蛳长到现在的三倍大,那才有点肉。   河滩边上有一处是往里凹的,那边水非常浅,有几种小鱼就爱待在那种浅水里,还没有手指粗的小鱼,身子是半透明的,就静静的趴在那沙土上。姜羊发现了浅水滩的小鱼后,就一直蹲在那里,等我差不多收拾完了蚌壳,叫了声姜羊,他捧着爪子就跑过来了。   他让我看他的爪子,我瞄了一眼,见到一只指节长的小鱼躺在他的爪子上,是一只麻沙鱼,要是拿个盖子蹲到那边浅滩,一会儿能抓个十几只,但是十几只也不够一口吃的,所以我懒得去抓。   姜羊也不能吃鱼,他就吃素,但他喜欢这些东西,爪子里捧着鱼,尾巴都快甩上天去了。他那爪子捧不了多少水,一路跑过来水都没了,现在他爪子里那只小鱼正在徒劳的把嘴一张一合。   姜羊给我看完,又跑回去,把那只小鱼放回去。   河滩上有很多东西,姜羊这里翻翻那里翻翻,还给他在大石头底下翻出来一只螃蟹。   我带姜羊回去的时候,他还有点恋恋不舍的,路过一个田坎边,我看到中间一条小水沟里有半透明的虾子,就藏在水草里,露出灰黑色的钳子。虾的话,也得再过上两三个月才能长大。   回去的路上,走过那条沥青路,我换了个方向回村,意外地发现了路边长着好些蚕豆。这会儿的蚕豆刚好可以吃,我拿出袋子来装蚕豆,姜羊也就帮着我一起摘豆荚,最后也摘了小半袋回去。   一个豆荚剥开,多的有四五颗蚕豆,少的也有两三颗,全都放进小竹篮里。剥下来的豆荚壳晒干能拿去烧,青色的豆子连着豆壳一起煮,放点盐,大火焖上一阵,就有香味传出来了。   河边弄来的蚌壳肉浸在井水里清洗干净沙子,切成小块,同样加盐放小锅里炖上。蚌壳肉比较难煮,要煮的久一点才不会很难嚼。蚕豆煮好了,蚌壳肉还在那刚炖出味。   把蚕豆捞出来过水,围着一个小台子,我跟姜羊一起吃。我在蚕豆壳上咬开一个口子,轻轻一挤里面的蚕豆就出来了,但是姜羊不会,他只会连皮带壳一起吃,吃的比我香多了。 第019章   蚌壳肉一直煮到傍晚,嚼起来还是有点硬,但是这个硬度刚好,像是吃零嘴一样一小块能嚼很久,越嚼越香。我用碗把蚌壳肉全都装了,一边清理从屋里翻出来的地笼子,一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   这些用来抓泥鳅小鱼小虾的地笼子很久没用了,有些地方坏了,我找了些东西想办法把那些口子补一补。   我吃蚌壳肉,姜羊就抱着装蚕豆的篓子吃蚕豆。   这会儿天越来越黑,天边上的橘黄色粉色晚霞已经渐渐消失,屋里也慢慢看不清了。我起身去点松树油灯,见我起身,姜羊端着蚕豆篓子,也屁颠屁颠的跟着我。   松树油是我在山上的松树上刮下来的。   山上那一片长了不少松树,那些松树枯老的枝桠和针叶,用来引火烧火非常好,一点就着,秋天那会儿我每天都要去那片松树林里耙枯叶子,一担担的全部装回来,就是放着冬天烧的,几乎放满了一个房间,烧到现在才烧的差不多了。   开始我只是砍松树枯叶子和枝桠来烧火,后来发现松树上经常会生那种结疤一样的东西,会冒出半透明的淡黄色油脂,就刮了些回来,试着做出了松树油灯。晚上有了照明的油灯,后来我就经常过去刮松树油,攒了一罐子。要是松树不出油,在枝干上割个口子,过段时间也能流出不少油来。因为松树油和桃树油看上去很像,我还试过用桃树油做灯,可惜失败了。   这松树油灯虽然难弄了点,但是烧起来还有股松树香,挺好闻的。我一般晚上不做什么事,天一擦黑就到床上去睡了,大部分时候用不上松树油灯,也不太舍得用,但现在,我决定过段时间外出去看看,所以就想改变一点习惯。到时候在外面晚上可能我要守夜,说不定晚上还没法睡,现在我都习惯早睡了,到这会儿就犯困,这不太好,我得趁早习惯一下从前的作息,这些天都要熬晚一点睡。   我点上了松树油灯回来,对着那点灯光,继续鼓捣地笼子。姜羊趴在油灯旁边吃豆子,过了一会儿忽然往手臂上啪的拍了一下。   我抬头瞭了他一眼,他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爪子,上面有只被拍死的蚊子。   到了夏天,蚊子也多了起来,特别是傍晚开始,那些蚊子就汹涌的往人身上贴,赶都赶不走。现在各种植物动物都长得好,蚊子也大只了,那嘴上的长针长的让人看了就怕。   房子周围都是些花花草草,蚊子也就格外多,我用之前磨的那种防蚊虫墨绿色草汁涂在身上,能稍微管用一阵子,但是等味道淡了,那些蚊子又开始叮人。   就这一会儿,我脚上也被叮出了两个包,非常痒。姜羊脸上也被叮了,我就一会儿没看他,脸上就多了个红包包,被他自己挠的鼓起来了。他被蚊子叮了包出来,痒也不吱声,就坐在那挠,另一只爪子上还拿着一粒蚕豆,挠挠脸,挠完再吃。   我放下手里的地笼子,洗洗手去拿那种当花露水用的墨绿草汁,给姜羊点了些在脸上。   “不要去抓。”我跟他说,他犹豫着伸手去挠,被我拉下来两次,他就知道不能挠了,实在痒的话,就皱着脸努力吃蚕豆,尾巴也一个劲乱甩。   我又涂了点在自己身上,再把姜羊抓过来给他整个涂了个遍。他散发着一股子刺鼻味道后,蚊子少了,但是姜羊自己也被呛得不轻。简直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听到姜羊鼻子里哼哼唧唧的不舒服,心想着,明天要去割点艾草熏蚊子。还有这种防虫叮的草汁也不太多了,得多弄点。   天气热了,我晚上洗澡懒得烧热水,直接就从井里打水冲,就站在院子里洗,也没人看。周围除了星星月亮,就只有树影虫鸣。   鼻子里闻到的都是青草味,耳朵里听到的都是虫蛙鸣叫,我觉得周围很安静,又很热闹。   安静是因为,这里除了我和姜羊,没有其他人,热闹是因为,那些青蛙实在太吵了,还有斑鸠和各种鸟,大半夜都会忽然咕咕呱呱一阵叫。   布谷布谷——这种声音,最近夜里我经常能听到,我感觉那鸟就在屋后那两棵大树上。   去年的夏天,我一个人,仿佛感受不到这种安静也感受不到这种热闹。说实话,我连去年的夏天怎么过来的,都有点记不清了。   想想也是很奇怪。最近我慢慢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越来越清晰,记起来的越来越多,倒是最近这些年的日子,像是有点不太清楚了。   哗啦一声,冰凉的井水冲在身上,冲走了燥热和汗味,那些水顺着脚下的石头滑进缝隙里,流到一边的草地和泥土地上。   石缝里有只小青蛙,被我溅下去的水惊动了,咕呱咕呱的跳出来。姜羊在一边蹲着等我洗完澡,看到一只小青蛙跳出来,他马上就想过来抓青蛙,被我喝住了。   “到一边去,待会儿水又溅你身上,澡白洗了。”   他捏着自己的尾巴尖回去门槛上坐着等我,眼睛还眼巴巴的盯着那只小青蛙,一直看着人家跳进了黑暗的草丛再也看不见了。   我洗澡之前,就先给姜羊洗了,他成天跟个泥猴子一样,之前天冷的时候一天也得洗一回,现在天热了,我中午给他冲一次澡,晚上再给他冲一次。他自己还挺喜欢水,我每次给他冲澡,他都笑的跟个小傻子似得。也不知道多少次,我给他冲水,他偏要笑的张大嘴巴,然后就给呛着了。   有时候他还要睁大眼睛,结果水溅到眼睛里去了,又要用爪子去揉,揉的红通通的。   我快速的洗完澡,随便擦干一下,穿上大背心和短裤,去厨房里拿了个大茶缸。茶缸里头泡着金银花,烧好已经放凉了。茶叶和金银花,我最近都是换着泡来喝。   洗完澡,喝几口凉茶,一肚子的凉爽,也不热了。回去房间里,把大茶缸放在床边一个椅子上,姜羊要是晚上口渴想喝水,他就会自己起来喝。   这个房间很狭窄,紧紧关着房间,夏天就会很热。但我去年夏天最热那会儿,也是紧紧关着门窗,绝对不打开的。但是今年,我关上了门,却打开了窗子。窗子上糊了一层纱,不会让蚊子进来,多少能透点凉风。   睡前,我又在身上涂了草汁,上半夜睡了个好觉,下半夜觉得胳膊痒,被蚊子咬了。   前一天晚上,晚霞铺盖了大半个天空,第二天起来,就一定是个大太阳的晴天。我早早起来了,简单吃过东西,带着姜羊去割艾叶。这边艾叶还挺多,正是长得好的时候,一丛丛绿油油,叶片上连个虫眼都看不到,脆嫩脆嫩。   我提刀就割,割了两把,姜羊他已经吃起来了。我把他提到一边,让他去啃其他草,快手快脚就把一丛子艾草全都割下来了。这边的艾草还不是最多的,在皂荚树那边小溪边上,还有那个塘边上,艾草才是真的多。   往那两个地方走一圈,两大袋子艾草我都快拿不下了。本来还想顺便再桃树那边的小溪旁拔一盆草回去磨草汁,也拿不动,只能先把艾草送回去,在院子里铺开晾好,再回去拔草回来。   太阳很大,一天晒下来,原本鲜嫩的艾草都焉了,但是还没干不好烧,我拿了两根烧着试试,浓烟里带着艾草香,那烟往脚下一蹿,蚊子确实就少了,就是不太经烧,而且总这么熏着鼻子也不太好受。   只能是吃饭前拿着干艾草在卧房里烧了,紧紧关上房门熏蚊子,等到吃完饭洗了澡去睡觉,房里就没蚊子了。   十几个地笼子被我补好,里面放上一点馒头屑,找个时间放进了河滩那边的水田里。水田里放了十二个,还有六个被我放进了距离村子比较近这边的两块田,以及塘边的水草从里。   我没放过地笼子,就听说过,能不能放到东西我也不确定,只能是试试了。   最后的结果还不错,河滩那边的水田里十二个地笼子,十个都抓到了泥鳅,还有两条小黄鳝,村子这边的两块水田里竟然也抓到了泥鳅,倒是水塘里的两个地笼子,是空的,连只虾都没有。   泥鳅抓的太多,一餐吃不完,还好泥鳅大多都没死,用盆装了水先养起来,想吃就抓几条煮了吃。最开始放泥鳅的盆在外面,结果一晚上少了七八条,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叼走了,我只能把盆转移进厨房,紧紧锁上厨房门。   这一盆子泥鳅吃完后,我又去放了地笼子,这回没放多少,一共就放了十个。   第二次去取地笼子的时候,下了雨,我和姜羊两个人一个人穿着一件大雨衣,在水田里拿回了地笼子。姜羊抱着一个地笼子,我用扁担担着其他的,顺着沥青马路回去。   我们一边走,姜羊捏着地笼子的盖子往里面看,光顾着看地笼子,都不看路。   我提醒他小心看着路别摔跤,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身后传来车子的动响。 第20章 020   我们去河滩的时候,这场雨下的还不太大,但这会儿,忽然就稀里哗啦的劈头砸了下来,落在沥青路面和两旁的草叶上,声音挺大。   就是在这种落雨声中,我听到了久违的,汽车发出来的声响。   现在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属于人类的世界,从前大片大片人类聚居的城市已经荒废,只剩下一些斑斑遗迹。想在这么宽广的土地上找出活人,比在田里找粮食难多了。那场浩劫里,死的人太多,后来又是几场大灾难,我曾经一度以为世界上的人都死光了。   但是后来我一路流浪到这里,途中也见过一些人。这些人中,有的聚居在一起,组成一个村落一起抱团生存,有的则像我这样,独来独往,或者两三个人一起作伴。   如今,到处都称得上地广人稀,所以我在这里这么久,大半年前才见过一次人,近来已经完全没见过其他人了。除了一些专门在那些遗落城市寻找东西的拾荒人,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离开自己住惯的地方,到其他地方去。   所以这个车子的声响,很有可能就是一伙拾荒人。除了那些群伙一起生存,在一些村落小型聚居地之间游走的拾荒人,也没有其他人在这种时候,还能用得上车子这种东西。   生产力低下,人才大量流失,文明倒退起码百多年,据我所知的,目前恐怕也没有什么地方能生产汽车,车子用的油也难得。现在使用的,都是从前遗留下来的了。   汽车的轰轰声在飞快靠近,我下意识想避开这车子,但周围的野草很低,没有什么能藏身的地方,而且听声音那车子很近,想走远一点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低头看一眼姜羊,他丝毫没觉得害怕,一双眼睛好奇的看向远处的路面,那里已经隐约出现了一个车影。   我马上拉着姜羊走到路边,放下肩上的担子,一把拿过姜羊抱着的那个地笼子扔到担子上,然后用他身上的那件小雨衣换了我自己身上这件大雨衣。   姜羊那件雨衣被我改了,没法遮住他那双白色的大脚爪。这样太显眼,我还不知道那车子上到底是什么人,有没有恶意。如果我不把姜羊藏起来,那些人看到姜羊这个样子,我担心他会引起那些人的警惕,然后做出什么事。我一个人,动起手来难免会吃亏。   姜羊愣愣的,大眼睛疑惑的看着我,好像不明白我在干什么。我自顾自用大雨衣把他裹好,对他说:“不要出声,不要动!”我捏着他的嘴摇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时间来不及,没办法让我做更多,我只能把姜羊拦在身后,尽可能把他遮住,然后站在路边定定的看着那车子开过来。   我自己身上这件姜羊的小雨衣小了,半个身子都被打湿,额头上的头发黏在脸颊上,雨水砸进眼睛里,我抬手擦了一把,又窝进了手里的扁担,除了这根扁担,我后腰的雨衣下面还别着柴刀。   车子越来越近,我看清楚那是一辆掉光了漆的卡车。说卡车也不是,因为这车子被改装的乱七八糟,像是拿各种车子的部件拼接出来的。   这是一辆很老的车了,前面的车头上有些锈迹,车胎也补过很多次的样子,后头的车厢上挖出来几个窗户,拿玻璃挡住了,只隐约看得见车厢里头有人。   车子最后停在我面前。车窗被人摇下来,露出一张中年人的脸。透过车窗,我还看见副驾驶上有个年轻男人在打瞌睡,这会儿睡眼惺忪的揉揉眼睛。后头车厢的玻璃窗户也被人拉开了,露出来三张男人的脸,后头还有人,他们都在看着我。   这是一车青壮年男人。意识到这一点,我的警惕提升到最高。能活到现在的女人,每个人都不比一个大男人好对付,甚至更难惹一些,但是如果对方人数太多,真要闹起矛盾,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也没办法。   我遇上的糟心事不少,其中就包括了末世后女人们几乎都会遇上的悲剧。对于身体,我看的并不重,只要不受伤,就算被人睡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我曾经饿的快要死的时候,还用身体换过食物,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一年前,我路过一个地方,曾经遇上过两个女人,当时那两个女人正在掩埋一个年纪小点的女人。她们告诉我,说她们三个人是一起生活的,但是其中两个人去寻找食物的时候,留下来看家的这个女人,遇上了一群路过的人。   然后那个女人,就被那一群男人给强奸至死了。末世里,女人总比男人要难过一些,到处都有死的悲惨的人,这事很寻常,就是纤瘦些的男人,被人轮死了,我也是见过的。   我大概弄清楚了这车上有十几个男人,还都是青壮年,目光就越来越警惕戒备,手也摸上了后腰的柴刀。那个驾驶座上的男人看出来我的戒备,却没说什么,只是朝我笑的露出一口牙,嘴里喊着:“妹子,跟你问个路,去汉阳市是往这边走的吗?我们走岔了路,在这边转了两天了,你能不能好心给指个路?”   他们没问我的情况,只是简单问个路,这让我觉得放心了一点,所以我用扁担指了指他们来时的路,简短的说:“那边一直往前,河滩附近有个岔路,往左转。”   汉阳市就是我打算去收集东西的地方。两年前我从那边过来,那边的丧尸还没死光,市里没人住,应该还有些东西能用。这伙人也不知道是去那里干什么的。   我这话一说,那驾驶座上的男人就嗨呀一声摸了把自己刺棱棱的脑袋,“我们走岔了路啊!”他扭头往后车厢喊了句,“刚才哪个龟孙说走这边的!要是听了高远小子的话左拐,咱们这会儿就走上正路了!”   他们应该是往河滩那,右边那条路过来的。   男人吆喝了这么一嗓子,后头车厢里有个汉子粗声粗气的说:“可不是我说的,是齐老哥说得。”   “嘿,你们几个龟孙子,怎么就怪老子了,你们几个不都是这么说的!”   “我可没说话哦,我刚才睡觉呢。”   后车厢那群汉子吵吵嚷嚷,坐在副驾驶的年轻男人伸了个懒腰,拍了拍中间那个大口子,笑嘻嘻的说:“好了好了各位叔叔伯伯大哥们,咱们倒回去就是了,吵什么啊。”   驾驶座上那男人就说:“多走了这么段路不费油啊,等回去你老姨又要说我们了。”他一边说一边准备倒车,还抽空扭头跟我打了个招呼说:“哦,谢了啊妹子,这么大雨,耽误你时间了哈哈。”他说完就准备开车离开。   姜羊在我身后动了动,驾驶座上那男人眼尖看见了,好奇的咦了一声,“大妹子,你这还带着个孩子呢,也是辛苦了。”   姜羊在我身后动,我把他按着不许动,嘴里没有回答。那男人见我不说话,也没有再继续搭话,但我觉得他看着姜羊的目光有点奇怪。分心低头一瞧,我才发现姜羊的脚爪露出来了。我心里一跳,把姜羊遮的更加严实一点,目光直直的和车上的人对着。   那人又哈哈笑了两声,把车倒开走了。但是没过一会儿,那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副驾驶上跳下来一个人,往我这边走了过来。是那个之前在副驾驶上睡觉的年轻男人,大概二十四五岁,比我还小的样子。   我摸上柴刀,盯着那车,见车上只下来了一个人,手又慢慢从柴刀上放开。   那个年轻男人走到我面前两米的地方就停下来了,他对我摆摆手说:“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我问他:“还有什么事?”   这会儿雨下的小了,就剩下一丝丝的,年轻男人下来这会儿没穿雨衣,衣服就慢慢湿了,只是他也不在意,仔细看了我两眼,忽然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说:“我刚才在车上就觉得有点像,原来真的是你啊。”   他这话说得好像认识我一样,但是我仔细看了看他,又觉得没有印象。所以我没说话,年轻男人大概看出来我不记得了,就有点尴尬的说:“你大概不记得了哈哈哈,嗯,不记得也很正常,我们就见过一次。”他说着说着又勾着手指挠自己的脸,我看到他耳朵都红了,就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结果他说:“五年前那会儿,在齐云市里,我叔带我去的……我叫高远,那时候穿的和现在差不多,也是一件背心一条深蓝色的裤子……”   我想起来了,随着他的话,想起来的还挺多。   这自称高远的年轻男人,大概是我从前的一位‘客人’,出卖身体换食物和药品的那种。   最艰难那会儿,我做过一段时间这种买卖,客人不多,都是些风里来雨里去到处猎杀变异动物换钱的男人,大多年纪都比我大,没什么人为难我,有些性格不错的,除了交换的东西,还会额外给我送点吃的。有时候我自己出去找吃的,遇上那些人,认出我的还会愿意照顾一下。   其中有个大叔特别照顾我,每次出门回来都会来找我,给我找点新鲜的东西,像对个小丫头一样。后来他某次出去猎杀大家伙,就再没能回来。   之后齐云市不再适合居住,我就离开了。   这些记忆要是没人去触碰,大概就会一直沉在脑海里,想不起来。但被提起了,也就那么随便的想起来了。   五年前那会儿,面前这个年轻人大概才二十,也不知道有没有满二十。我记得那会儿这年轻人挺瘦的,脸皮也薄,被另一个中年男人带过来,那中年男人好像还跟我说让我照顾着点童子鸡。确实是个童子鸡,基本上都是我主动,他就在那光脸红了,两次都很快,尴尬的好像想钻到床底下去,都不敢看我。   我让他先睡一觉,然后给他做了第三次。完了之后我告诉他,第一次的话,三回就差不多,不然就要伤身了。那时候他的表情,就和现在一样。   尴尬的好像想要掉头就跑。   “啊,你想起来了吧。”他干巴巴的说,“额,我过来不是想跟你说这个的,我就是想说你后头这个孩子,是你生的对吧,看上去还这么小,应该就是最近这一年生的。” 第21章 021   本来因为是从前认识的人,我稍微放下了一点心,可是听他说起姜羊,我又警惕起来。   高远还在说话,他说:“我猜你应该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有些事可能不知道,我老叔,就是刚才开车那个,他和我老姨也有个这样的孩子,跟咱们人长得不太一样的那种。不过他家那个是长黑鳞的,之前还有人说那种是怪物要扔掉,但我老叔他们不肯,就带我们出去单过了,现在大家都过得挺好的,芝麻那孩子也非常懂事听话。哦,芝麻就是我老叔那个孩子。”   “老叔刚才看你这个孩子也是那样的,就让我来跟你说说情况,我估计你也不太清楚外面的情况吧。”   我有点惊讶,原来像姜羊这样的不是特例吗?我看高远好像真的没有恶意,再加上我想知道更多,所以就出声问他:“外面很多这样的?”   高远听我搭话,笑了一下,语速快了很多,嘴里的话一股脑的往外蹦,“有啊,听说最早的,东边靠海那边,四年前就出现过这种人了,这边的话是这两三年才越来越多的。不止是女人会生,有些男人也会生。最开始大家都吓得不轻,现在知道不止自己这样,都差不多放心了。就是有些人能接受,当孩子养在身边,有些人不能接受,生出来就随便往野地里扔。”   “男人也会生?”我愣了一下。   高远点点头,“对啊,这个好像是不需要跟人那个,就会有的,也没有什么规律,咱们也不清楚到底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来的。我们刚才那车上有个老叔,他也生下来过一个白鳞片的孩子,后来不知道哪天忽然走失了,我们猜是被人拐走了,说不定是给吃了……因为这事,老叔他们要我来提醒你小心一点。”   “我们这样到处走的,看过的这种孩子比较多,我们之前住的那个地方,一共就有五六个这样的孩子出生,有白色鳞片也有黑色鳞片,白鳞的就吃素,黑鳞的什么都吃,但是更喜欢吃肉。很多黑鳞的孩子比较凶一点,但是白鳞的就比较乖,不那么凶,有些没良心的人就抓这种白鳞的孩子去,说是当在山上抓了个怪物吃,所以你带着这个孩子,一定要小心。”   “这些孩子和我们普通的孩子也不一样,好养活,给什么都吃,他们头一年长得比较慢,后面会越长越快的。”   我心想,就姜羊这样的还叫长得比较慢,那长得快该长到多大了?但从高远这里知道了外面还有不少和姜羊这样的孩子,我放心了不少,至少姜羊没有那么显眼了。   “我知道了,谢谢。”我跟高远说了谢谢,人家好心来跟我说这些,我一句谢肯定是要说的。   高远连忙摆手,“不用谢,也没什么,我们这就要走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我要是知道,就都告诉你一声。”   我开口问他,“你们去汉阳市那边是去收集东西?那边的丧尸情况怎么样你们知道吗?”   高远说:“我们往那边过海清大桥回住的地方去,之前的路堵了过不去。汉阳市我们没进去过,到时候看情况,要是不错就去里面转一圈出来。里面的丧尸好像没从前那么多了吧,我之前听说附近有拾荒人过去过,应该杀了不少丧尸了。”   他见我问这个,就明白我想去汉阳市,犹豫了一下添了句:“你一个人要去那里?是不是还有同伴啊,不然也太危险了。”   危不危险的,我从前离开齐云市的时候,到处跑,也在满是丧尸的城里住过,倒是觉得还好。无亲无故,我不可能和面前这个人多说,所以就摇摇头简短的再次跟他说了谢谢。   高远看出来我的意思,跟我摆了摆手跑回车上去了,等他上车,那车子就远远的开走了,我还听到车子里那群男人在哄笑。   等他们走的不见影了,我才完全放下心来。   姜羊抱着我的腿,小脸白白的。他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会感受我的心情,我刚才那么警惕,应该是影响到他了。还有忽然出现的人,姜羊还没看过除了我之外的人,除了好奇应该也会害怕。   我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些,抹了一把姜羊被雨水打湿的脑袋。   “白鳞就是吃素的,还凶不起来,你说你是不是羊?”   姜羊:“咩——”   “我知道你是羊,别叫了。”我嘴里说,重新把手里的扁担挑上担子,这回也不让姜羊拿地笼子了,自己就全部挑在肩上。身上的雨衣没换回来,姜羊提着太长的雨衣摆子紧紧跟着我,那双脚爪踩在水潭里,踩得吧嗒作响,因为跟我跟的太紧,泥点子全都溅到我腿上来了。   回到屋子里,雨已经停了,我在水井边冲了脚,挽着裤脚在屋里拿出夹野物的铁夹子,全都摆在围墙边上的草丛里,还在那里埋上了不少铁钉子。   要是有人敢翻墙进来,一点苦头是要吃的。虽然今天遇上的那些人看上去不坏,但我也不敢轻易相信,该防备的还是要防备。   我忙活一下午弄好那些东西,晚上拿几条泥鳅加干笋一起煮了,简单吃完了一餐。然后我翻出来一根只剩下小半截的铅笔,和一张纸写字,记一下去市里要找的东西。   这个村子从前应该挺落后,不然房子不会都这么破旧,而且家家都没有什么东西,就我手上这半截铅笔,和几张纸,都是找遍了一个村子,在一家看上去经济稍好一点的二层房子里找到的,应该是那家有个上学的小孩子,可惜也没找到多少,只有一个写了一半的作业本还能用。   我在纸上写了想找的东西,时不时停下来想一想。其实我主要就是想找盐回来,盐不经用,这边离海又挺远,除了去市里找,我都不知道该往哪找。想到这里,我发现自己傻了,先前应该问一问高远。不过这种事,一般也不会随便告诉我?   除了盐,我还想给姜羊找点衣服,手里头的衣服对现在的姜羊来说都太大了,听说他会长的很快,那以后要穿的衣服也得找。另外就是一些针线之类的东西,还有剪刀啊那些。我在这个村子里竟然都没找到剪刀,唯一找到的一把锈的根本没法用。   这些小东西平时看着不起眼,可是要用了没有的话,就非常不方便了。   遇到那群人之后过了几天,一直都没发生什么事,我决定早点去汉阳市走一趟,就花了两天准备外出的东西。   地里的麦子快要收了,等从汉阳市那边回来,刚好就能回来收麦子。   要去一趟汉阳市不容易,我没有车——哦,有一辆自行车,轮子已经瘪了,骑不动,我都宁愿用走的。而且很多路面都不好走,像高远他们那车,要是遇到普通的路面开裂,直接开过去就行了,就算裂口大了点,一群男人拿着家伙填填土,也能很快过去。   但我还是带姜羊走着去比较好,如果到时候弄到了不少东西的话,市里应该会有什么小拖车一类的,能让我把东西搬回来,这一路上过去,刚好看看路况怎样,到时候回来才知道怎么样的拖车更方便。   等到要出发那天,凌晨天还没大亮,我和姜羊出发前往汉阳市。干粮是烙的很硬的饼,之前上山我带的也是这个,还有喝的水和一些防蚊虫叮的草汁,各种能用得上的小工具放在腰包里,我还带了各种说不定能用上的东西,比如麻绳那些轻便好带的。   考虑到我们可能得在汉阳市里住上几天,我还带了一小罐子盐和之前炸的鱼干。鱼干是用小笼子在河边网来的小鱼烤的,当零嘴都能吃。   各种东西固定在身上,穿上长裤长袖尽量遮住身上的皮肤,再拿上一把称手的工具,既要能带上足够用的东西,也要能保证负重不会过。   姜羊就轻便多了,我就给他弄了个小包背着,里面都是他自己的口粮。他倒是方便了,随便路上薅一把叶子都能吃,一点都不挑,也就不用带上太多吃的。   这是个大风天,没见到太阳,天上的云不那么厚,天气阴沉,但不是要下雨的阴沉,而是阴天。风唰唰的吹过路旁的草,把我身边的姜羊吹得东倒西歪,我只能伸手牵住他。   虽然风大了点,但是对我们来说比较合适,至少我这一身东西,要是出了大太阳,就遭罪了,现在这会儿风吹着,走路走出来的汗很快就能干,也没那么热。   我们走过以往去河滩那条路口的时候,姜羊脸上有些疑惑。他应该是在想,我们又要去哪里了。   我没说话,带着他往前走,把那片青山脚下的破落村庄扔在了身后。   往那条比较陌生的路走下去,山就渐渐没有了,路边的高牌上写着哪个路口哪个方向,那个‘距离汉阳市××KM’的字样已经不再清晰,原本蓝色的牌子生了锈,被风吹得发出哐哐的声响,像有人在用力敲打铁门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清脆悦耳的鸟鸣没有了,虫鸣蛙声也少了,距离汉阳市越近,就越能感觉到一种窒闷的感觉。我知道,那是源自于我心中的压抑。   我和姜羊走了整整一天,暮色四合之际才来到汉阳市附近。站在地势略高的高速坡上遥遥望去,目之所及就剩下高低起伏的楼房,像一座座空旷又年久的坟墓,挨挨挤挤矗立在一起。 第22章 022   在外面看汉阳市,显得十分安静,但是我清楚,里面都有些什么样的东西。   那里面都是不死的尸体。   最开始导致末世到临的不死者,它们的名字源自于一部电影——丧尸。它们是噩梦的起源,我的这一生,从十七岁那个夏天,亲手砸烂了第一个丧尸的脑袋起,就彻底偏离了轨道。   这些最开始令人无比畏惧的丧尸们,在历经了十年风雨的现在,早就不再被人们所恐惧,因为它们除了数量多之外,再没有其他可怕的地方,甚至那糟糕的外表,在习惯之后,也不比人类可怕。   它们就像是成群结队的蚂蚁,嗅到食物的味道后蜂拥而至,但是只要不被它们包围,就不会落到死地。   就算拥有惊人的咬合力,腐烂后身体里分泌出的液体能使人感染,但在如今,对于熟悉它们的人来说,那也不算是什么困难,只要身手够好跑得快,那些东西就追不上。它们的脑子早已化作脓水,无法思考,除了那外表,就是彻头彻尾的狂兽。   我杀过丧尸,杀过很多,从悲怆到麻木,也不过是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之后那么多年,别说是砍丧尸,就是杀人我也未曾手软过。   远远望着那渐渐沉没在黑暗中的城市,我有点出神。   姜羊抱着我的小腿,咩了两声。我回过神,牵着他的手走向前面的一个高速收费亭。   这个时间已经太晚了,现在进城太危险,我打算等到明天早上再进去。现在,我们就先在城外休息一晚,设置在路边的高速收费亭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高速上原本有很多废弃的车子,但是因为有人要进城收集东西,所以拦路的车子都被推进了路两旁的坡下,站在路边往下看去,一辆辆废弃斑驳的各色车辆堆叠在一起,无声无息的也像是坟墓一般,透着沉沉死气。   收费亭有六个,中间两个的玻璃都有或多或少的损坏。我观察了一下,走进了最左边那个。那个收费亭玻璃完好,里面显得更加的空,周围能看见的东西比较多,旁边还有根大柱子挡住了一半。我在收费亭外,透过溅满灰尘的窗玻璃往里看。   狭窄的收费亭里有一张桌子,碎掉的电脑屏放在桌子一侧,椅子已经变成了一堆木屑,亭子里的地上垫着几张报纸,里面还有个火堆,角落里有几根森森白骨以及……一个人的头颅骨。   应该是曾经有人在这里吃过东西,至于吃的什么,很明显了。确定里面没有藏着什么危险,我推开门走了进去,又在四周敲打了一下,想惊出一些虫子。   结果这里面没有一点活物。   天已经很暗了,外面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如果是十年前,路上的霓虹灯光四处闪烁,往后这一大片城市就好像永远都不会迎来彻底的黑暗。但现在,周围暗的吞没了一切光线,连亭子外面的情况都看不太清楚。   我没有生火,把地上那些旧报纸翻个边铺在桌底下,自己坐上去,然后把姜羊拉到身前,让他坐在我怀里。我之前就观察过,这个位置的话,就算有人在亭子外面往里瞧,一时间也没法看到我。坐好后,我拿出包里的饼子,跟姜羊一人一个,就着水吃晚饭。   平时这个时候,是洗澡准备到床上睡觉了。现在在这里,我们不得不缩在这个小亭子里坐着,等待天亮。   我以为姜羊会不习惯,可他其实一路上都非常乖,我牵着他往哪里走,他就往哪里走,脚走的痛了也只是慢一点,不会闹脾气。现在我们坐在这里,他拿着一个饼子一边咬一边打瞌睡,脑袋往前一点一点的。   我知道他很累了,今天走了一天的路,中午吃饭都是一边走一边吃的,我们几乎没有停过,才能在这个时候就到达这里。而且姜羊一路上看了不少新奇的东西,他是个看到路牌都要稀奇半天的性格,这样一来精神就消耗的太大了,所以现在才会这么困。   我摸了摸姜羊的肚子,发现他还不太饿,应该是之前在路边花坛里拔的那些花草给吃饱了,所以我把他那块咬了一小半的饼接过来放好,再把他的脑袋往自己胸前一按,姜羊就很自然的靠在我怀里睡着了。   他倒是好,在哪里都能睡的好。我想起他刚出生没多久那会儿,我带他上山,他也是晚上就在我怀里睡的香甜。   他很依赖我,因为我是他的母亲,他知道我会保护他。保护着我的人已经早早离开,但现在我却有了需要保护的人。   大概是晚上十一二点的样子,忽然下雨了,天上那积了一天的阴云,终于找到机会倾泻下来。雨滴啪的一朵朵砸在了收费亭的玻璃上,接着噼里啪啦连成一片脆响,雨越下越大,外面的黑夜中一片茫茫雨雾,好像把这个亭子孤独的隔开了。   姜羊被这动静惊醒,嘴里发出了几声含糊的声音,我摸了摸他的脑袋,抬手盖在他耳朵上,他用脑袋拱了拱我的手臂,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下了雨,温度就有点下降,好在现在这温度也不怎么冷。我把自己的包放到身前来,遮在姜羊身前。   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静静听着耳边的雨声,我心里慢慢平静下来。   其实我挺喜欢这样的大雨,特别是待在狭窄的地方,外面被大雨包围,会让我觉得很舒服很安全。   这场雨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等雨停了,雨后的清新味道就顺着门缝钻进来。我见到了天上的月亮,从云层里慢慢出来,虽然只有半个弯,但光辉明亮,像另一个世界的太阳。   ————   清晨来临,是个大太阳的天气。   我收拾好东西,吃完早饭,牵着姜羊继续往汉阳市里走。汉阳市看着虽然就在眼前了,但是其实距离收费亭这边还有一段距离。   越往里走,就能看到越多的高楼大厦。外面高速直达的路这边附近建了很多的高楼,那几年到处都飞速发展,新楼房建的到处都是,一栋栋就像雨后的春笋,在各处冒出来,也不管有人没有人买,总之就是到处都在建房子。   这些刚建好的房子还没卖出去,大多还没装修,就已经荒废在那没人管了。像这种废楼,一般也没人愿意进去,反正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   过了那片开发的楼房聚居地,就能看到不少商铺和居民楼。但是现在,那些楼看上去也灰头土脸,没有什么好看可言。马路上的花坛里长满了杂树杂草,绿色的藤蔓从花坛里爬出来,爬满了水泥地面。汉阳市标志的一座铜牛雕像还立在那里,好像没什么变化,只雕像下面的汉阳市字样,被人划掉了。   我带着姜羊绕过主干道,进了左边那条岔路。我其实没来过汉阳市,这个汉阳市在末世前也不是什么出名的地方,我对这里并不了解。但是从周围的破坏程度来说,应该走左边这条路会安全一点。   这一段路我没看见丧尸,应该是都被进来的人解决掉了。相对的,这边大路边上的商铺民居,看上去都被翻倒过,大概也找不到什么东西。商铺这种最开始成为目标的地方,大多都不太可能还留下有用的东西,我想去那些居民楼和小区里看看。   那些地方丧尸比较少,房屋里的东西保留程度可能会好一点,我想要的也就是些家常的东西,在那些居民楼里应该就能找到。   我带着姜羊往看好的地方走,这回没有走出去多远,我就看到远处晃荡过来一个丧尸。   现在所有的丧尸差不多都一个样。身上干瘪的皮肉贴在骨架上,已经变成了肉干,远远望去就是个皮包骨头的枯黑架子走过来。有些好点的身上还有衣服,而那些在外头晃荡的,经过十年风霜雨雪,侥幸没被冰雪埋进地底,那衣服也没了,或者变成碎布条挂在身上。   现在这个走过来的身上穿的衣服还算完好,所以应该是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很多被困在屋子里的丧尸偶尔会误打误撞的开门走出来,到处晃荡。   我不想浪费力气,带着姜羊绕路,绕开了那个丧尸。但是接下来就绕不开了,因为四周都有几个丧尸在晃荡。我选择了一个方向,让姜羊跟紧我,两三步上前就是一柴刀,直接砍断了面前一个丧尸的脖子,脑袋飞出去砸进了长满杂草的花坛里。   我感觉现在的丧尸比之前还好杀一点,也许是因为他们其实也有寿命,时间越久就越不好使了,骨头也脆了。我想,也许再过几年,这些丧尸就用不着我们去杀,自己也会倒下,最终变成尘土。毕竟,也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的不死的。   我一连砍了三个丧尸,姜羊跟在我身后,开始还有点傻乎乎的瞪着大眼睛,后来好像就习惯了,还好奇的盯着那倒下去的丧尸看。我不让他碰丧尸,一只手拉着他往一个楼里走。   进的第一栋楼就没看见丧尸,劈开了一间房门进去后,也没见到丧尸,更让我高兴的是,这房间里面的东西好像没被人动过。   把被劈开的房门重新堵好,我带着姜羊一起在这几个房间里翻找起来。 第23章 023   这屋不是很大,两间卧房一个客厅还有厨房卫生间,房间里落了满满一层灰,屋里的东西乱糟糟的,不太整齐,鞋架也倒在了地上。在这里,人生活过的痕迹都变成了历史。   大概是因为屋里面很久没透气,一走进去就能闻到一股很是奇怪的腐败味,并不是那种十分浓烈的,而是淡淡的,夹杂着灰尘和杂质的味道,也并不特别难闻。我往第一个房间里面走,姜羊跟在我后面,眼睛好像有点不够用,脑袋转来转去。   第一间卧房应该是主人房,柜子里挂着夫妻两个的衣服,被子叠好了放在一侧,床对面还有个落地电风扇。第二间卧房布置的很温馨,至少从前看去应该是温馨的,带着花边碎花的窗帘,梳妆台上有各种瓶瓶罐罐,衣柜里挂着的也大多是漂亮的裙子。很显然,这里是女儿的房间。   这间房的地上有一滩不太显眼的痕迹,我知道那是血液经过多年放置后变成的样子。这一个三口之家里,大概是女儿出了事。   我面无表情的关上这扇门,又去了厕所看看。   洗发水沐浴露那些都结块了,洗手台上倒是有牙刷,但是把那牙刷拿起来搓一搓,就搓掉了大部分牙刷毛。这些牙刷还比不上村子里那牙刷,虽然丑但是耐用。在卫生间里转了一圈,最后走向厨房。   厨房的料理台上原本放着一些食品包装袋,但现在早已经没有了任何味道。垃圾篓倒在地上,里面的垃圾变成了一堆看不出原样的废弃物。   我在灶台上拿起了那落满灰尘的几样调料查看,酱油本来就剩下一点点,闻着什么味道都没有了,肯定是不能吃的,倒是旁边有一瓶水一样的东西,我擦掉灰在瓶身上看了看,又拔开盖子闻了闻,觉得应该是白酒。这个倒是能拿回去试试。   放着盐和酱油的小瓶子里,两样东西都结成了硬邦邦的块状。这样我是不要的,我想找的是那种没有开封的包装盐。盐和味精的话,印象中都能保存很久,前两年我在好几个城市里游荡的时候,还翻出来不少的盐和味精,都能吃。   许多人家里都会屯几包盐,味精倒是少一点。还有其他的调料,什么五香粉鸡精之类,基本上都已经找不到能吃的了。   把料理台上那些东西翻过一遍,我伸手去拉底下的柜子。一个柜子里放着的是碗筷,另一个柜子里放着烧开水的壶和一个旧电饭煲。我又走到另一边去拉柜子,这回柜子里面出现的是一大包干货,干海带紫菜和干笋什么的,还有些黑漆漆的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些也不能吃了。   我在这个柜子里翻了翻,终于被我找到了两包没开封的盐。一转身,姜羊眼巴巴的看着我手里的东西,我就随手把盐递给身后的姜羊让他拿着,他捧着两袋盐好奇的摇了摇,啪嗒啪嗒的跟着我又往客厅里走。   我在客厅的窗户上往外看。这个小区不大,而且挺旧的,从这里看,小区里的丧尸也不多,挺适合做个据点。   我准备在汉阳市里待五天,尽量收集能用得上的东西,收集到的东西我打算放在这个房间里。这里距离汉阳市入口那边不是很远,丧尸又少,一般十几个人一队的拾荒人也看不上这种小地方,是个不错的据点。   如果我走的不是很远,晚上回来这里休息也不错。既然决定了,我就不急着把东西往外拿了,直接进了主人卧房,把两袋盐和白酒放在卧室里的窗台上,然后翻箱倒柜的找那些针线剪刀指甲剪之类的东西。在村子里找到的那把生锈的指甲剪太钝了,我感觉用那个剪指甲,还没有我自己用牙咬的快。   我在翻东西,姜羊就蹲在身边看我,他也不出声,就自己默默看着。我看他一眼,起身走向那个女儿房间,打开门走进去,在床角拿过一只手臂长的兔子玩偶。   兔子玩偶身上都是灰,我用力拍了拍,然后把兔子递给了身边的姜羊。   姜羊拿着兔子没什么反应,就和刚才我让他拿着盐一样。我沉默了一会儿,想到,对于姜羊来说,盐袋子和玩偶也许没什么区别。   算了。   我继续在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里翻找,姜羊就抱着兔子跟着我,过了一会儿,我再扭头去看,姜羊好像忽然发现了兔子玩偶的乐趣,抱着兔子,用自己的尖爪子戳戳兔子的塑料红眼珠,又小心的拽了拽兔子的耳朵。   在屋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了一小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这点东西肯定是不够的,外面天色还早,我准备再去外面看看。姜羊我肯定要带着,我不放心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谁知道会不会从哪个角落里忽然蹿出来一只丧尸。   丧尸和从前看的电影不一样,它们不会发出那种恐怖的嘶吼,一般都是没有声音的,最开始那会儿走路还发沉,和普通人不一样,到了现在变成一个个人干,它们连走路都没多少声音。所以如果走在外面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就会发生意外,说不定后面就会忽然扑过来一个丧尸。   我虽然给了姜羊一把柴刀,可他那把柴刀我从来没有用来砍过丧尸,我给他是防身,但没想过让他去砍丧尸,毕竟认真算算,他连半岁都没有。   我们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姜羊把怀里抱着的兔子放进了我找出来的那堆东西旁边,还拍了拍兔子的耳朵。我没想到他会主动放下那只兔子,要带个玩具出门不太方便,但要是他真想带的话,我也不会拒绝。   他平时就很听话懂事,但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他比我想的还要懂事。这些长着鳞片的孩子们,难不成都是这样的吗?   我带着姜羊在这一片搜找用得上的东西,差不多快天黑了的时候,这边两栋楼都被我草草搜了一遍。我的目标很明确,之前思考过要找的东西放在首位,其他东西如果有遇上就拿,没看到就算了,不会特意去找。   虽然这边一片丧尸少,但毕竟不是没有,闹出了大动静的话,我担心它们会聚集过来,到时候如果被困就麻烦了。那些丧尸能不吃不喝,我和姜羊不可以。   每一个房间我都是匆匆翻一遍就走,遇上丧尸,能绕的就绕,不能绕的才去砍。一刀一个,看上去砍的是很轻松,但这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得花很大的力气才能直接砍断丧尸的脖子,所以砍个十几下,手就会酸。   尽量保持自己的体力,尽量不要弄出太大的声响,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周围,这是我在丧尸城市里游荡过后得出来的准则。只要足够小心足够安静,是能在这种死城里面生活的。   这一天的收获不大,但是一些我想要的小东西都找到了。晚上的时候,我和姜羊待在最开始进去的那间屋子里,我就在整理着那些小东西。   其实这很奇怪,因为我在那个村子里两年,除了最开始去的时候我在村子里找了一圈,还有后来去比较近那个小镇外围小卖铺晃了一趟,之后就再也没出去,可能是厌烦了。我察觉到自己那时候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但是不想管。   从末世走到现在,还有多少人是精神上完全没有问题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那么点毛病。   但是我察觉到了自己的改变,就像这一次来汉阳市,我没有从前那么抗拒了。在姜羊出现之前,我就打算过要来汉阳市,可迟迟没有过来,追根究底,多少有我心里在抗拒的原因。我讨厌这些丧尸游荡的死城。   城里的夜晚非常安静,即便有着那么多的丧尸在走动,也没什么声响。我在外面搜寻东西的时候注意力非常集中,四周的任何情况我都会注意到,这样是很耗费精力的,所以现在我感到很累。可是我无法入睡,就如同几年前那时候,在死城里躲躲藏藏的生存着,每天晚上都瞪着眼睛无法入睡,只有在极度疲倦的时候才能睡着。   与其说睡着,不如说被迫的昏睡过去。   睡不着,我有太多不好的记忆是在这种死城里面出现的。望着窗外高楼投下的黑影,我默默抱紧了怀里睡着的姜羊,深深呼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两天,我开始离开这两栋居民楼,往外面的街道进发。   那条街道是条老街,街上的房子大多只有两三层,没有外面正道上那么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这里的房屋逼仄,铺面杂乱,我看到了杂货铺和小药店,还有一些裁缝店和照相馆,这些都是在过去中的过去,即使在十年前看来,也是陈旧的。   但在大部分城市被搜刮一空的状态下,也就只有这些不起眼的小地方还能剩下点东西了,这给我这种独行者带来了不少的方便。   杂货铺里的食物早就没了,稍微有用一点的东西也都被人搬空,我在里面翻了翻,除了找出一具躲在柜子里被饿死的尸体,就只有一些不能喝了的饮料可乐,还有像是什么摇摇车洗脸盆拖把之类的东西。这种情况我早有预料,在城市里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的。   接下来找的好几个店铺都没能找到有用的东西,但是在一个自行车修车行院子里,我找到了一辆脚踩的三轮车,虽然链条有一点点的锈,但是我检查了一下,觉得涂点油应该可以用。   我很高兴,如果后面没有找到更合适的工具,我就把这辆脚踩三轮车骑回去,后面这个车斗虽然不大,但是也能放不少东西。   这条老街到底,外面就是一条大街,外面那条街和这条老街相比,就像是两个世界一样。我在老街尽头小巷子里看到了一家隐秘的小超市,那条狭窄的小巷子里面有七八个丧尸。我算了算,决定稍微冒一下险。   只要我动作够快,应该不会被围住。可是这样一来,我没法在那种情况下护住姜羊。   皱着眉打量了一下四周,我看到一辆停在旁边铺子门口的面包车。车子的轮子被人卸了,到处都锈迹斑斑。前面一扇车门是坏的,我走过去看了看,见到车子后座空荡荡的,就把姜羊抱起来塞进了车子后座。面包车的玻璃上被贴了那种防透光的膜,前面坐垫很高,不特意来看也看不到后座,这里算是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姜羊忽然被我放进那里,有点愣,我捏了捏他的嘴说:“不要说话,我马上就回来。”   我说完就往旁边的巷子走,走了没两步不太放心的回头去看姜羊,他扒着前头的椅靠,一个脑袋往外探出来。   我走回去把他按下去,再次跟他重申了一遍不能出来,不能出声。这回他好像听懂了,蹲在椅靠底下不动了。我转身往巷子里走,一直走到巷子口也没见到他探出脑袋,这才松了一口气。定定神,轻手轻脚的朝那几个丧尸走过去。   ————   小卖铺里东西不少,竟然没有被人拿掉,我找到了两箱食盐和一些还能用的调味品,其他东西也有。我只是粗略看一眼,准备待会儿把姜羊带过来再细细翻一遍。   可是,等我提着刀,绕过那些东倒西歪的丧尸尸体,走到那辆面包车前的时候,我发现车子后座空空的,姜羊不见了。 第24章 024   姜羊不见了?!   我一矮身钻进车里,在后座上找了一遍,连车垫后的缝隙都找了,可是没能找到姜羊的影子。车里空荡荡的。   从车上下来,我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刀。绕着面包车四处张望,街道上很空旷,和刚才一样,什么人都没有。又想到什么,我赶紧趴在地上往车底下看。可是令我失望了,车底下也是空的。   姜羊去哪了?我有点慌。姜羊很乖,他不会自己随便乱跑的,而且他走的不快,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要是想离开这条街,我肯定出来就看见了,可是我出来之后没看见他。   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只有可能是他被人带走了,或者,是被什么变异动物给叼走了。我记得我从前在这种死城里游荡的时候,看过一只大型的变异野猫,它能在楼顶和墙面上奔跑,体型大的像是一辆摩托车,而且它们喜欢在死城里面捕猎,人类在它们眼中,就像一只老鼠差不多。   姜羊是不是被变异动物抓走了?我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变异大猫无声无息,速度又快,还有很好的嗅觉,姜羊一定是被变异动物带走了。   我站在原地张望,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我有些明白父母带孩子出门,发现孩子不见了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了。我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这种恐慌……甚至是绝望了。   不行,我要冷静下来,除了变异动物,还有其他的可能,之前高远也说过,会有人抓这种白鳞的孩子回去吃,如果他是被人带走了,是不是还有找回来的机会?勉强定了定神,我的目光在周围一排房子上扫过。   既然姜羊就是在这附近消失的,那我就从这附近开始找起。所有姜羊能进去的缝隙,我都仔细找过了,我喊着姜羊的名字,空气里灰尘漂浮,没有人回应我。   以那辆面包车为中心,我往周围寻找,渐渐的,我的声音吸引了外围的丧尸过来。我躲了起来,在一个空铺面里深呼吸,这样不行,动静太大会吸引到很多丧尸过来的。这些丧尸我可以对付,可是如果姜羊藏在附近,他一个人要是遇到了跑过来的丧尸该怎么办。   我不断的深呼吸,等着外面的丧尸少了一些后,跑出去继续寻找。这一天,我翻遍了周围一条街的每一个角落,还去了隔壁的街道上寻找,因为没法集中注意力,还差点被一个从暗巷子里扑出来的丧尸给咬到,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不管我怎么寻找,始终没能发现姜羊的踪迹,他就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样。   黄昏时,天上的云朵烧灼,是像血一样的红色。我站在荒废的老旧街道上,残余的阳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有些茫然的回过头去看身后的影子,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   忽然,我想到,姜羊是不是没找到我,所以先回去了?回我们住了一晚上的那个房间?这个念头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一样让我重新燃起希望,于是我拔足狂奔,一路跑回了那个房子。   楼道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得到我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我站在门前,看到这扇门是关着的,我走之前怎么样用铁丝把门锁着,现在就还是那样,没有被人碰过。我沉默了一下,打开了铁丝,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同样安静,没有姜羊。   这个时候,天边的最后一点光线被黑暗湮灭,房间里暗沉下来。我站在一片黑暗中,忍不住扶着身边的桌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黑暗非常危险,许多变异动物会选择黑夜出来猎食,黑暗会阻碍人的眼睛,却不会阻碍丧尸,所以晚上出门找人,是不行的。我这样告诉自己,勉强压下心底的焦灼,坐在窗边等待天亮。   我忍不住把目光看向窗外,看向那些林立的破旧建筑。它们不会说话,它们已经死去多时。   黑暗越来越深,我在黑暗中思绪繁杂,猜想着姜羊到底遇到了什么,想他是不是遇上了危险,是不是已经被人吃掉了?越想我就越觉得混乱紧张,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姜羊对我来说已经这么重要了。   在漫长无边的黑暗静谧中,我忽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我想,我是不是疯掉了?就像我曾经见过的那些,因为失去亲人爱人,被这个糟糕的世界逼疯的人一样。在他们的意识里,亲人没有离开,就在他们身边。   我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已经疯掉了而不自知?是不是,姜羊其实只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生物?因为我终于在这漫长的十年里疯掉了。   不然的话,姜羊为什么会凭空消失,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而且我只是听高远说过世界上还有那样的孩子,但除了姜羊,我还没见过其他这样的孩子,人类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孩子呢?说不定连高远他们都是我想象出来的。   这样想着,我感觉我自己的心变成了空的,有凉飕飕的风从里面穿过去。我把脸埋在了手臂上,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一直都是这样,我从来留不住任何人,不管是父母,还是后来帮助了我教给我很多东西的李姨,和我结伴走过一段时间的朋友,对我有好感帮助过我的男人……他们每一个给我的陪伴,都是以死亡终结。我曾拼命的想要去挽留他们每一个人的生命,可是没有用,人的力量很小,有时候就算拼尽全力,也什么都做不到。   我记得我第一次,把自己的身体当做货物卖出去,是为了给李姨换消炎药。当我擦干眼泪拿着药回到她身边,我发现她的尸体已经凉了。   无能为力,很多次很多次我都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不管是生为男人还是女人,在这个世界上,都会不可避免的感觉到这种痛苦。   因为留不住,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慢慢的,我不再和人建立联系,一个人像鬼魂一样四处游荡,又一个人住进了那个见不到人影的偏僻村子。我企图让自己变得冷硬坚强,可实际上我根本……就做不到。   我接纳了姜羊,到头来,还是和从前一样,又再次失去他了。   良久,我抬起头来,看到了不远处放着的那只兔子玩偶。我带姜羊出去的时候,他把兔子玩偶放在那里,轻轻的拍了拍。   我想到那时候的情景,是那么的真实,我和姜羊生活的这段时间,都是真实的。我走过去,把那只兔子玩偶拿到手里。   柔软的绒毛紧贴着我的掌心,让我想起姜羊的脑袋,他有一头很软的黑色头发,我还记得他出生时候的样子……   “你是真的,是不是?”我将那只兔子玩偶贴在额头上,轻声的说。   “你是真的,你和我走失了,你在等我去找你。”我开始不断的念叨这句话。   是的,姜羊是真是存在的,他还在等我去把他找回来。   天刚蒙蒙亮,我出门了,这次我走进了之前那个修车的铺子,里面有自行车,我给那些生锈的链条涂了一点找到的菜油,然后我骑着轮胎有点漏气的自行车,从外面的街道上呼啸而过。   姜羊一定就在这周围,我要找到他。   “姜羊!”我大声喊着,看到身后慢慢跟上来一些丧尸,我不管他们,只自己大喊着。那些丧尸很慢,它们跟不上我。但是四面八方都有丧尸,所以我喊了一阵后,就骑着车飞快进去一条丧尸少一点的街,然后躲起来观察外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我弄出来的动静有点大,要是姜羊听见了,一定会有反应的。或者就算姜羊没听到,如果这里还有其他人,也会做出反应。   就这样一路骑一路喊,隔一会儿就躲起来观察,我走过了这边六七条街,一无所获。我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找到姜羊。   下午的时候,我将自行车停在了一个高架桥下,从包里拿出瓶子喝水。我平时不爱说话,更不要说这样大声喊,我感觉嗓子里火辣辣的疼。但我没在意这些,喝了两口水之后把瓶子放回去,准备继续骑车去找姜羊。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一点声音。   “诶,这里!”   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在离我不远的一个铺面里面,向我招手。   要是平时,我不会理会,因为说不定会是什么团伙想要抓独自一人的女人,他们通常就会让一个女人出来,降低警惕心,然后把人骗过去了,就会出现好几个男人,这种事不少见。但是现在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骑着自行车滑了过去,停在铺面门口。   那个女人站在门边,后头伸出来一个男人的脸。女人往外看了看,然后问我,“刚才就听到你在那边喊,你是在找人啊?你这样不行哪,把那些东西都引过来了,一不小心就跑不掉了。你这样多危险啊,好不容易活到现在,可别干傻事。”   我听她说完,开口问她,“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孩子,个头到我腰这里,穿着一件深蓝色的t恤,眼睛是黄绿色的,手和脚都是爪子,身上有白色的鳞片,还有一条白色的尾巴。”   女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打量了我一下,然后古怪的说:“你也生了这种东西?你觉得那是你的孩子?长得跟个怪物似得,你怎么会觉得那是你的孩子?”   她见过那样的孩子,而且不接受。我得到了这个讯息,然后我再次说:“你们见过我刚才说的孩子吗?他是我的孩子,如果你们见过,求你们告诉我。”   女人后头那个男人开口了,他说:“我们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半个月前这里来了一伙人,男人女人都有,我昨天下午看到他们了,他们那里好像是有个长白鳞片的……孩子,跟你说的差不多,被人拎在手上的,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们这段时间都住在白旗广场那边的汉阳酒店里面,你可以自己去找找。”   我握紧车把手,说:“谢谢。”然后就准备骑车去找那个汉阳酒店,我不会开口说让这两个人带我去,她们和我一样警惕,能告诉我这个消息就已经不错了。   “唉等一下,汉阳酒店你就往这边直走,到了路口左拐,有个路牌,上面写着早江路,你往那走,过去有个名政大厦,右拐一直往前,就能看到白旗广场了,汉阳酒店就在广场牌子那边。”女人很快的说,说完她又加了句:“你自己小心吧。”   我朝她们点点头,蹬起自行车朝她说的方向赶去。 第25章 025   顺着女人告诉我的路线往前,本来准备往早江路过去,但是那边丧尸很密集,我无法冲过去。站在路口看了看,我往另一个方向开了过去。   只要能确定方向,绕一点路应该也能到,我仔细辨认这边的路牌上的路,注意着周围的丧尸多少。大概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我看到了远处的大厦顶上出现了‘汉阳酒店’的字样。原本应该是能发光的,但是这会儿早已经败落了,被雨淋的白惨惨的。   我把自行车停在了一边,将身上的武器放好,顺着屋檐下往汉阳酒店那边靠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之前,我不能就这样大喇喇的把自己暴露在他们眼前,我必须先隐蔽的靠近,观察一下他们的情况。   这不是个好时间,太阳还很大,周围的一切都很明亮。我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目光紧紧盯着那边汉阳酒店的动静,还要注意周围的丧尸。   就这样一点点挪到汉阳酒店附近,我看到了酒店前面的停车场上停着两辆拖着车斗的汽车,还有几辆自行车。两个男人还有一个女人就在那车子附近坐着,整理手边的一堆物资。   从车子的数量来看,这伙人不少,起码有十二个以上。而从两个男人中间那个女人的情况看,这伙人的能力还不错,因为那个女人身上比较干净,能看得出来女人挺漂亮。   末世之后,大规模死去的幸存者中,除了老人小孩之外就是女人了。到后面,女人越来越少,十不存一。一般来说像这种小团伙,大多是由十几个男人搭配一两个女人,或者有的团队里面根本没有女人,因为女人们要么躲起来了,要么联合在一起成了个硬茬,一般人不敢动。   这样的团伙里的女人,有的是心甘情愿成为了这些男人的床伴;有的是因为和团里的男人们是亲戚,这种情况比较复杂,好的会让其他人尊敬,不好的也只能沦落成第一种;还有的是个人能力强,成为了团里男人的队友,大家不分男女,都当兄弟相处。   我躲在附近一栋建筑里,看着那边三个人互动,眼睛四处寻找可能是姜羊的人。但是没有,这里好像就只有这三个人。我的目光放在了那两辆车上,上面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人?姜羊是不是也在里面?   我观察了一会儿,没敢轻举妄动,倒是那边三个人中,左边那个强壮点的男人似乎在和那个女人调笑,两人说话说着说着就靠在一起去了,就当着另一个人的面亲热了起来。   然后那个强壮点的男人拉着女人往车里面走,还对那个坐在原地整理东西的男人吆喝了一句。   坐在原地的男人面相老实,比不上那个男人强壮,年纪也有四五十了,被强壮的男人吆喝了一声后,连连点头。   强壮的男人和女人上了车,要做什么很明显,我确定那车斗里面没有其他人了,心里稍稍放心。   那个瘦弱点的男人朝车的方向看了看,往地上吐了口痰,然后提着裤子往酒店后面走。我心里一动,跟了上去。   离的越来越近之后,我听到那个男人在咒骂着之前的男女,说什么“臭婊子,不知道被人睡过多少次……看不起老子,神气什么……”   我跟在他身后,藏好柴刀,手里夹上一把刀片,然后故意弄出了点动静。   “谁!”那瘦弱男人一惊,非常警惕的看过来。   我也表现的好像被吓了一跳,捂着肚子坐在墙边,同样喊了一声:“是谁!出来!”   那瘦弱男人走近,看到了我,顿时眯了眯眼睛。   我皱着眉头,昂着脑袋看他:“看什么看。”声音里满是虚张声势。   那男人当然听得出来,见我这虚弱的模样,眼里那点心思一下子就遮不住了。他朝我走过来,脸上笑嘻嘻的,“小妹子,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你怎么了,要不要帮忙啊?”   我心里冷笑,嘴里说:“不需要,你赶紧走,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我很清楚我这样说只会得到相反的效果,如果我让他过来,他可能反而会顾虑我有什么后手不会那么容易接近。   果然那男人不仅没停,还越走越快了。我故意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又起不来,那男人一看我这样,更加放心了,本来就被那对男女刺激了一下,他这会儿遇上一个落单的,虚弱的女人,那是精虫上脑,警惕心都下降了一大半。   “你要怎么对哥哥不客气?哥哥好心来帮你的,你身上哪里痛啊,哥哥来给你看看啊。”   他走近就想来抓我,抓住了我的手臂之后,见我只是挣扎,脸上还露出痛楚的神色,手中也没有武器,就完全放心了,双眼放光的笑着,那双手直接就往我衣服上拉。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一扬手,把手里抓着的一把灰糊在了他的脸上,趁着他眯起眼睛的时候,手里的刀片唰的划过他抓我的那只手腕。鲜血冒出来的瞬间,我将手指抠进了他的伤口里狠狠一捏,他惨叫一声,手里一下子就没有了力气。   我的刀片用的很好,男人另一只手腕也被我瞅准空挡割了一刀,瞬间鲜血直冒。   短促的一声痛呼之后,我将他脸朝下按在一边的泥土里,将他的痛呼全都堵回了嘴里。抠着手腕上的伤口将他的手臂扭着背到身后,我踩着男人的另一边的肩膀,另一只手抓过刚才藏在一旁的柴刀,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下。   这一切的动作都很快,只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瘦弱男人就像一条死鱼被我狠狠踩在了地上。   我跟还在挣扎的男人说:“这刀我刚才才从丧尸脑袋里抽出来,上面的黏液都没擦,你可别出声,你乱喊的话我就只能割了你的脖子。”   “嗯嗯嗯!”男人的脸被压在土里几乎不能呼吸,听了我这话赶紧发出一阵含糊的声音。   我稍微松了一点点让他的鼻子能呼吸,然后问他:“你们队里是不是抓了一个长白鳞的孩子,个头到腰那么高,穿深蓝色t恤,在早茂老街那边抓来的?”   男人迟疑了一下,我手上用力抠了一把他手腕上的伤口,脚上重重碾他的肩,“快说!”   男人痛的脸色刷白,赶紧开口了,“是是,是老宋抓来的,他昨天去那边找物资,看到一辆破面包车旁边有个小怪物,就把那东西抱回来了!”   “孩子呢?!”我厉声问。   “本来、本来准备晚上煮着吃的……”瘦弱男人结结巴巴的说,我听了这话,手里的刀子差点就割了这男人的头。   那男人察觉到我的想法,赶紧接着说:“但但是没有杀成,黑哥说留着做诱饵,我们昨晚去猎杀江汉公园里大变异狗,就,就把那东西当饵扔给变异狗了。那只变异狗把那小怪物叼回巢了,要去喂怀孕的母狗,我们的人跟上去,杀了那只公狗,但是没能杀了巢穴里面的母狗,还、还死了一个人,就撤退了。”   “你、你现在放开我赶紧去找,说不定还没死呢,你别、别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了!你看我又没对你做什么,现在人都这么少了,大家都是同胞,你……”   男人话没说话,我手上一用力割断了他的气管,然后松开他的手腕,用沾满鲜血的手拽住男人的头发,手上柴刀再次用力,割断了他的脑袋。   把脑袋扔到一边,我撩起他的衣服擦手和刀,然后快速的离开了这里。   江汉公园。   嘴里念着这个地名,我从走的变成跑的,飞快的跑回了刚才放自行车的地方,手握上自行车把手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手在抖。这不是因为我刚才杀了一个人,我不是第一次杀人了,我会手抖只是因为,我明白,姜羊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如果那个男人说的是真的,那么经过一夜,姜羊现在应该是被变异狗吃了。   我明白变异狗是一种什么样的凶残生物,我曾经有个好朋友,叫余凉凉,她家住在我家一个小区,我们两家因为我和余凉凉的关系,相处的不错,我经常去她们家串门。当末世来临后,我满手鲜血的跑出了自己的家,六神无主的去找余凉凉,看到的就是她们一家人的尸体。   他们一家人,都被家里养着那条宠物狗给吃掉了。那条宠物狗变异了,变得像一张沙发那么大,眼睛发红布满血丝,我见到它的时候,它趴在余凉凉的尸体上大口撕咬。我记得那只狗从前非常温驯,余凉凉经常带着它下楼遛弯,余阿姨去买菜,那只大狗还会摇着尾巴给余阿姨叼着菜篮子。   可是变异了的狗,就和变成丧尸的人一样,它们会吃人。   变异大狗尖利的犬牙上挂着血沫碎肉,余凉凉的眼睛大睁的看着门口,那一幕给我的印象很深刻,所以我对于变异狗一直都怀着一种恐惧和排斥。想到姜羊也有可能被变异狗咬碎吞下去,我就忍不住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我又看了一眼汉阳酒店几个字,闭了闭眼睛,将自行车调转方向,往直前那个路口骑过去。那边路口的公交站牌,我过来的时候在后面的地图上看到了‘江汉公园’的位置。   那个男人的尸体说不定很快就会被发现,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没有时间给我回忆从前的悲惨,我必须尽快赶到江汉公园,除非亲眼看到姜羊的尸体,否则我不能这么早就绝望。   ……就算姜羊只剩下尸体,我也要把他带回去,埋在我们的家里。 第26章 026   我不知道江汉公园的具体位置,回到公交站牌,在后面的地图上记住周围的建筑和各种路口,然后我选择上面纵横交错的路中,最短的那条路走。   现在很多的路都因为各种原因走不通了,有末世时候被人破坏了,有因为楼房倒塌把路给堵了,还有就是被太多丧尸围住,遇到这些情况我很多时候都只能绕路,在这种情形下我必须记住周围的各种情况。   末世来临之前,我是个不记路的人,除了经常走的那几条路,陌生的路只要转两个弯我就能忘记怎么走回去。我一度以为自己是路痴,可是到了后来不记得路就会死的时候我才明白,在生存面前,一个人能学会的东西是会超乎自己想象的。   很多时候不是做不到,只是没有被逼到那个份上。   我又绕了两次路,都是因为那两个路段上很多丧尸,周围都是繁华的商业区,有时候我要是不骑得快一点,自行车都要被那些跟上来的丧尸包围。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经常拐进丧尸少的地方躲一躲歇歇,否则根本没法继续往前。   在第四次藏进路边一个屋子里的时候,我听到路上传来车子开过的声响。我小心的扒着窗户往外看,看到了一辆车。   这辆车比我之前看过的高远他们那辆显然要好一点,后面的车斗上没有遮盖,上面站着差不多二十个男人,看上去年纪都在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手里都拿着武器。   前面的驾驶座上有三个人,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司机,还有一个光头穿着黑色t恤,面相凶恶的中年男人,以及一个正坐在他腿上擦刀的长发年轻女人。   后面车斗上的男人们笑着说话,一点都不在乎车子后头跟着的那些丧尸,他们中还有人用手里的棍子去捅车子后面的丧尸,见它们摔倒在地就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驾驶座上的年轻女人拿着刀朝窗户边沿啪啪敲了两下,脾气很不好的吼了一句:“你们那么大声干什么,把丧尸都引过来了!”   后面车斗上就是一静,然后那些男人们说话的声音就小了很多。车子很快开了过去,我躲在窗户下不敢探头。他们刚才说话的时候,有谈到江汉公园,还有那只狗怎么吃。   他们应该就是把姜羊带走的那群人。这队里加上之前那三个人,足有二十多个壮年男人,还有两个女人,难怪敢去打变异狗的主意。   等这群人回去,很快就会发现被我杀死的那个男人,但是现在这个世道,就算我杀了他们的人,又没人看见,他们也找不到我头上,我一点都不担心。   我从藏身的房子里推着自行车走出来,看准路继续往江汉公园那边赶。因为中途对路不熟悉,我又找了两次地图,绕了好多路,等到我看见江汉公园的牌子时,都快要天黑了。   这种时候,我应该再等一晚,等到天亮了再进去找,可是我等不了了,只要想到姜羊可能已经被吃掉,我心里就好像烧了一把火似得,烧得我全身的骨头都痛起来。   我把自行车藏在公园的保卫室里面,拿着柴刀往公园里面走。   外面的建筑还好,偶尔有些楼上长草,其他植物都是从花坛里长出来的,视线还算开阔,可是公园里的植物,比起末世前已经大变样了,茂盛了很多,整个公园门口几乎都被树木遮盖住。   进入公园后,光线更加昏暗,但是闻到那些草木清香,我有一瞬间恍惚,想起了我住了两年的村子。明明才离开没几天,可我却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   握紧了手里的刀,借着天边还没完全落下去的太阳光线,我仔细寻找着周围的痕迹,想找到变异狗的巢穴。   被我杀死的那个男人说,他们是昨天过来的,还在这里猎杀变异狗,那怎么说都会留下痕迹才对。   我找了一会儿,终于在路边上找到了几点还算新鲜的血渍。顺着这点线索,我往这条路找下去。前面的路不能容车开过了,但显然那伙人是开车进来的,鹅卵石小路旁边的草坪上都有车印子。   接下来留下的痕迹更加明显了,我加快步子往前走,没过一会儿,看见了一个假山群。假山群周围的植物被折断,草坪上有很多鲜血的痕迹,显示着在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战斗。   我走过去,观察了一下那假山群中间的一个黑黝黝的口子。这个洞口原本应该并不大,但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往下挖了,地面下一块都被挖空,就成了一个洞口。洞里面好像还挺大,黑乎乎的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我站在洞口,感觉里面一股腥臭味夹杂着鲜血的味道冲到鼻端,那是狗的味道,这里确实就是变异狗的巢穴。   这里面还有一只怀孕的变异母狗。   二十多个大男人都只杀死了一只公狗,没能带走这只母狗,我一个人要是进去了,估计出不来。我这样想着,毫不迟疑的抬脚往里面走了进去。   其实这些年里很多次我的脑海中都升起过自杀的念头,但是后来又都放弃了。如果我自杀了,那么之前的挣扎算什么呢?我不想让自己变成那么可笑的人,所以尽管我找不到活下来的意义,还是选择了活下来。   可是现在,在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活下去意义的时候,又不得不选择这样一条路。   我走进了黑暗里,外面的天空也陷入了全然的黑暗。我在洞口不远处的黑暗里等了一会儿,等到眼睛适应了昏暗的环境,才继续往前走。   这个大洞是往下的,里面越来越大,我摸着周围假山和泥土组成的洞壁,好奇猜想这么大的一个洞穴,变异狗是怎么挖出来的。或许,不是变异狗挖出来的,而是这里曾经躲藏过什么人?   我走得很慢,之前令人作呕的骚臭腥味越来越浓,我尽量放轻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脚下的步子也放的很轻很轻。忽然,我感觉自己脚下踢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这种感觉……我看了几眼,在昏暗的洞内,只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形的东西。蹲下身子用手里的柴刀捅了捅,发现没动静,我才上手摸了摸。这一摸就摸到了一手的血沫。   这人是个男人,已经死了,肚子周围被撕咬过,刚才我的手直接从他凹陷的腹部摸了下去,摸到了他的肚子里面。我收回手,在死人衣服上擦了擦,跨过他继续往前。   被我杀掉的男人说过,他们在这里死了人,应该就是这个。我在地上扫视,想找找还有没其他的尸体,洞里实在太暗,我有点看不清。   在这里,已经差不多就在巢穴的最深处,我抬起头,看到了昏暗洞穴里有一团一米多高的黑影。应该是变异母狗。狗的嗅觉很灵敏,我本来以为刚走进来就会被发现,可是一直走到这里,甚至我离那团黑影不过三米距离了,那只早该扑过来的变异母狗还是一动不动。   为什么?   我往前走,脚下踩到了一些枯叶和干草,发出一些簌簌的声音。   然后我听到那团黑影忽然发出了威胁的吼声。那声音在洞穴里显得非常沉闷,我身上的寒毛一瞬间全部竖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一步,将柴刀横在了胸前。我没听过有哪一种变异狗会发出这种吼声,但是这无疑是一种属于肉食动物的吼声。   那黑影一动不动,只有威胁的低吼从那边不断传来,想要驱逐进来的人。我站在那僵持了一段时间,开始觉得奇怪。这变异母狗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然它为什么动都不动一下,只是发出这种吼声。而且这声音听着可怕,乍一听确实能够唬人,可是听久了,我就从这声音里面发现一点虚弱。   这只变异母狗快不行了。我心里浮现出这个想法,然后我提着刀坚定的走了过去。我是一个母亲,我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就算这东西把我的姜羊吃下去了,我也要剖开它的肚子把姜羊挖出来。   一步、两步,我随时警惕着这只变异母狗暴起,但事实是我走到它很近的距离后,它仍旧没有动静。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两步上前,抬手摸在了那个黑影上。   确实是一只变异狗,钢针一样的毛很扎手,但是这只变异母狗已经死了,它的身体都凉了。我又发现自己脚下踩着一滩粘稠的东西,那是这只狗的血,非常大的一滩。   变异狗已经死了,那刚才从这边传来的吼声是什么东西发出的?这里还有其他的变异动物?我的身体紧绷着,想要绕过这只变异狗的尸体,去寻找刚才发出声音的东西。   在快要绕过变异大狗尸体的一瞬间,我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有什么东西盯上我了!我顿住步子举起柴刀,下一刻就要挥舞出去。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咩咩!mua啊……妈妈!”   一个小小的黑影从角落里大狗尸体的腹下钻出来,跌跌撞撞朝我跑过来,十分熟练的抱住了我的腿。   与此同时,我听到那边角落传来一身闷哼,之前那种危机感消失了。我感觉到那边的东西对我没有了敌意,手里的柴刀虽然还没有放下,但是我的眼睛已经不由自主的往下去看姜羊。   这小混蛋用爪子紧紧抱着我的腿,脑袋一个劲往我腿上蹭,咩咩叫个不停,整个洞穴里都是他咩咩的回声,感觉这里关了一群的山羊。   我眼睛一热,用力揉了揉姜羊的脑袋。   “一下子没看到你都不行,被人抓来喂狗了吧,看你下次……”   我说不下去了,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音,干脆闭上嘴,蹲下来紧紧抱住了姜羊。 第27章 027   姜羊身上一股子的狗骚味,我想到他刚才是从角落那边母狗肚子底下爬出来的,伸手就从他脑袋往下,全身囫囵摸了一遍,发现没有受伤这才彻底放心。   知道姜羊没事,我就抬头往那个黑暗角落里看过去。那里有个东西,刚才我听到的威胁吼声不是变异狗,而是它发出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姜羊从那边跑过来还一点事没有,这东西应该对我们没恶意。   不过究竟是什么?我探究的目光往那边看了一会儿,但是因为身边太暗,我实在看不清。   既然看不清就算了,我过来只是想找姜羊,既然现在找到了,我就准备先带着姜羊离开这里再说。这里还有个变异母狗的尸体,虽然暂时没事,但是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什么变异动物闻到血腥味找过来。还有就是那伙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忽然又跑过来。   我顾虑着这些,也没有去角落里看看那叫声可怕的东西,拉着姜羊就准备往外走。但是就在这时候,我听到角落那边传过来一个声音。   “他是你生的孩子?你来找他,他不是你故意丢弃的?”   那边竟然是个人?我一惊。这个人声音沙哑的厉害,跟磨了砂子一样,语速又慢,听在耳朵里刺刺的感觉不太舒服。光从这声音也听不出来是个多大年纪的,只能听出来是个男人。   我抱着姜羊站在原地没动,开口说:“是,我有事把他放在一边,转眼他就被人带走了。”   那边就再没有声音了,我带着姜羊往外走的时候,也没听到对方出声阻拦。但是这个时候,姜羊忽然扭着身子,抱着我的腿往那个角落里拖。   我皱着眉,姜羊用吃奶的力气把我往那边拽,嘴里还很可怜的咩咩叫。   僵持了一会儿,我还是顺着姜羊的意思,慢慢靠近了那个黑暗的角落。姜羊看我往那边走,又乖乖听话的扒着我的腿。   我越靠越近,隐约看到母狗和土石墙壁的夹角里,半躺半坐着一个人形的黑影。我走到他面前了,他也没动静。   我出声问他:“你受伤了?”   那人没有回答。   姜羊放开我的腿,一只爪子还抓着我的裤腿,另一只爪子伸过去摇了摇那个人的脚。   “咩咩?”   我听到这个人沉重的呼吸,他的状态不太好,这个角落的血腥味也太重了。我把姜羊放到一边,自己从包里掏出打火机,刚好这巢穴里面就有不少的干草枯柴,我拿了一把干草点燃,借着火光看清楚了面前那个男人。   那竟然是一个和姜羊一样的‘人’。   他的手臂上错落布满了黑色的鳞片,爪子有四个,比姜羊多一个。脚也是显得更厚重的大爪子,一条黑色的尾巴耷拉在一边。紧闭着眼睛,好像昏过去了。   我听高远说过,像姜羊这样的孩子还有不少,黑鳞白鳞都有,但是我没想到这么快我就会看到一个黑鳞。这还是除了姜羊之外,我见到的第一个长鳞片的人。   不过……我很疑惑。这人看上去虽然单薄了点,但是那张脸怎么看,也都十八、九岁成年了,不是说这种孩子最早出现是在四年前吗?这个又是怎么回事?我回想起高远说过这种孩子就会长得很快,心里有个猜测。   可是真的可能吗?长得快也不是这个长法吧。   手里的干草快烧完了,我干脆从旁边抓了好几把干草枯枝堆在一起,点燃了一个小火堆。   这个巢穴里的情况在火光下看的更清楚了,旁边那只变异母狗一身黑毛,身上很多伤口,有被人类的刀撕裂的,也有被锋利的牙齿和爪子抓出来的,脖子那里一个大口子,应该就是导致它死亡的原因。   我看了一眼那狗脖子上被撕开的大口子,目光转到了靠在母狗旁边陷入昏迷的黑鳞。这伤口应该是他造成的?   这个黑鳞孩子……少年,虽然现在还没死,但是看上去比死去的变异狗还要凄惨。他身下也全是血块,我才发现那大滩的血除了变异狗的,还有他的。他的腰腹的部分被咬伤了,一片的血肉模糊,我感觉自己都能看到他肚子里面的东西,他的腰好像要被咬断了。   除了这个最大的伤口,黑鳞少年的手臂胸口,凡是露出来的部分,都能看出旧伤和新伤交错的痕迹,烫伤还有鞭打出来的伤口,以及被剜掉肉的伤口,只有那张脸看上去还算完好了。那是一张称得上俊秀的脸,就是瘦的有点可怕,还带着几分稚气,和他之前说话的粗粝声音非常不相衬。   一头和姜羊一样的黑色头发长到肩膀,乱糟糟的都结到一起去了,前面的头发还遮到了眼睛下面。他这会儿闭着眼睛,我也不知道他的眼睛是不是和姜羊一样的黄绿色。   我打量了黑鳞一会儿,觉得他大概快要死了,撑不过今天晚上。   我往洞口方向看了一眼,有点犹豫。已经晚了,这个时间应该没人会过来,现在离开不是一个好主意,外面这会儿也很危险。我最后还是决定在这个洞里面待一晚上。   虽然味道很难闻,但是在这里待久了之后,鼻子已经差不多闻不到其他的味道,只感觉很闷热。   我猜姜羊是被这个黑鳞少年给救了,不然姜羊不会拦住我让我过来看。既然这样,我留在这里等一晚上,等他死了,给他收个尸也没什么。   黑鳞的伤势实在太重,要是换成人,光看那个流出来的血量,这会儿已经死了。我根本就不觉得他还能活下来,又没有药给他用,这里的环境也太糟糕。   姜羊的肚子在咕咕叫。我收回打量黑鳞少年的目光,带着姜羊在火堆不远处坐下来,从包里拿出了半瓶水。我身上就只剩下这半瓶水了,在外面跑了一天,我也渴了,但是摸摸姜羊的嘴,他都干得脱皮了,所以我只是舔舔唇,把瓶子递给了姜羊。   他紧紧靠着我,抱着瓶子珍惜的喝了两口,然后递给我。   “你自己喝。”我说着,把瓶子推回去,然后从包里翻东西,里面还有两个饼,我翻出来,撕了一大半给姜羊。他被抓后应该都没吃过东西,肚子瘪的厉害。我也没怎么吃,这会儿肚子里烧得慌,但是不太想吃东西。在那村子里住了两年,吃饭时间很规律,现在到了时间不吃东西,就饿得难受。   但是我觉得我胃病又犯了,之前我骗杀那个男人的时候,捂着肚子不是在假装,我确实觉得肚子痛,只是没有表现的那么严重而已。   姜羊和我不一样,他很有胃口,一个大饼咔嚓咔嚓几口就吃完了,我把剩下的那个也给他。看我没有其他吃的了,他肚子没吃饱也不闹,靠着我打瞌睡。他还这么小,估计离开我之后都没休息好,一分钟不到就打着小呼噜睡着了。他之前睡觉都不打呼噜的,估计这一天多的时间是给吓着了。   我轻轻摸着姜羊的脑袋,一下下的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也没打算睡觉。姜羊没有把水都喝完,还有好几口的量。我拿起水瓶,忽然看到对面那个凄惨的黑鳞。   他就要死了,喝这几口水也没用。   但是沉默片刻,我还是小心的把姜羊放到一边,自己起身拿着水瓶靠近黑鳞。   他还是刚才那个样子,我怕他突然暴起伤人,就用脚轻轻踢了他的脚爪,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又等了一会儿,试着伸手去拉他。他现在这个姿势不好喂水,我想把他移过来一点。我移动他的时候,发现他比我想象中的要轻很多,身上那件脏兮兮的破衣服开了个口子,我往下一瞥,就瞧见了他的胸膛,肋骨都能清晰的看见。   我抬着黑鳞的脑袋想给他喂水的时候,发现他的脖子上缠着一个项圈,像是锁狗的,还有一截断掉的链子挂在上面。一开始我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直到不小心转动那个项圈,发现他的脖子流血了,我伸手往里面摸了一下,才发现项圈里面有一些细小的倒刺。   我知道,驯养不听话的恶犬,就会用上这种项圈,只要不听话,一拉项圈,脖子就能被刺得鲜血淋漓,越挣扎,越伤的厉害。估计这个黑鳞的声音就是因为这样被毁的。   这个黑鳞之前是被人养着的。   我扭开瓶盖,一手托着黑鳞的脑袋,把手伸过去捏开他的嘴。果然是一嘴的尖牙,我把水一点点倒进他嘴里,喂了一小口,他忽然就动了动,似乎想睁开眼睛,但是没两下又没动静了。   喂完水,我把他移动到另外一片干燥的干草上,也没再管他,回到刚才的位置,把团成一团的姜羊抱进怀里。   姜羊一到我怀里就舒展开身体,往后整个贴在我肚子上,跟摊饼似得。我把脑袋靠着姜羊的脑袋,眼睛刚好能看到对面的黑鳞少年。   我想,他肯定不可能是十八、九岁,最多也就是四岁。但是他们这种都长得这么快的吗?我有点忧愁的摸摸怀里的姜羊,难道姜羊以后也会长得这么快?没两年就看上去比我都大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我打了一会儿瞌睡,忽然被一阵注视给惊醒。   我霍然睁开双眼,正对上了一双在黑暗里黄澄澄发光的眼睛。火堆熄灭了,我也只能看得清那双眼睛。   对面的黑鳞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躺在那看我和姜羊。我没想到他伤成这样还能醒,有点稀奇。黑鳞的眼睛是纯粹的黄色,不像姜羊的黄绿色。而且他的眼睛也没有姜羊这么大,而是更加狭长一点,看上去更危险。   我刚才就注意到,他的爪子牙齿都比姜羊更加锋利,这大概就是黑鳞白鳞,食荤和吃素的不同。   不过……醒过来的黑鳞少年,远没有他之前的吼声那么凶,就算一双眼睛是肉食动物的眼睛,看着也不太凶,最多,也就只是像纸老虎那样程度的凶。 第28章 028   我们两对视了一会儿,我没有说话,他也没说话。   然后片刻后,我看到他动了。因为没有感觉到恶意,我也就抱着姜羊没有动。   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候了,洞里面还是一片漆黑,我隐约看到黑鳞少年缓缓爬到了那只母狗尸体边上。我觉得很惊讶,伤成这样,不仅没死,还能爬动了?   黑暗里,黑鳞少年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我侧着耳朵听着,发现他好像在撕扯母狗尸体,然后我听到了吞咽的声音。   他在生吃狗肉。   我又有点忍不住下意识防备起来。黑鳞和我怀里的姜羊不一样,他是会吃肉的。   但是这会儿,我忽然听到那个黑鳞少年说话了,他说:“你们要吃吗?”   我下意识扬了扬眉,末世后,几乎没有人会邀请别人和自己一起分享食物的,吃饭的时候也会警惕着其他人来抢,就像草原上的野兽一样。但面前这个……   “不吃。”我简洁的说。   然后那边就没动静了。我闻到了更加浓郁的血腥味,还有低沉的喘息。伤成那样,要从变异狗身上撕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感觉怀里姜羊动了动,他伸出小爪子抓了抓我的手,脑袋拱在我怀里嗅了嗅,然后就很开心的喊:“咩咩!妈~”   “怎么就醒了?”我摸了摸姜羊的额头。他嘴里哼唧着,把脑袋拱进我的胳膊底下,小尾巴甩来甩去。   我感觉到黑鳞少年那边的动静又没了,扭头一看,他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这边,一眨不眨的。   姜羊也注意到了,他扒着我的腿,指着黑鳞少年,开始说一些乱七八糟的非人类语言。   “呼噜唔呀哇哇啊!沐噜噜呼哇!”   我听完姜羊的话,扭头问那边的黑鳞少年,“你听得懂姜羊说话吗?”   少年愣了一下,然后问我:“姜羊,是他的名字?他有名字吗?”   我说:“是,你能听懂他说什么吗?”   少年:“听不懂。”   我又问:“你为什么会说话?姜羊从出生到现在,都不会说话,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这对话有点诡异,就像是新手妈妈在咨询妇科医生一样。   但是少年就像个称职的妇科医生那样,给了我答案。他说:“我是出生差不多半年之后才会开始说话的,出生半年后,之前没长好的东西才算是长好了,他应该,也是这样。”   “你出生多久了?”   黑鳞少年好像是想了一下,才不太确定的告诉我,“我看到过三次下雪,所以应该是出生了三年多。”   三年多就长成这样?我又摸了摸姜羊的脑袋,这样的话,姜羊应该也会长得很快。我之前就觉得姜羊吃的太多了,他能吃东西开始,就几乎是不停的在吃吃吃,能吃下他体重好几倍的东西,现在看来,那应该是他在积蓄能量,好快速的长大?   我感到很忧心。姜羊不是人类,他是一种未知的生物,他的快速增长表明了,他的寿命可能不会太长。就像那些宠物猫狗们,它们的成年也很快,然后一共就只有十几年的寿命。   姜羊也会是这样吗?   姜羊还在我怀里无忧无虑的甩着尾巴,我看着他,心里有点发堵。   “他饿了,肉分给他吃。”忽然,那边的黑鳞少年又开口了。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粗粝,不太好听,因为身上的重伤,还有点虚弱。   他说的‘他’,应该指的是姜羊。   我起身把火堆点上。   洞内明亮起来。黑鳞少年靠在母狗尸体旁边,爪子嘴边都是血,他旁边那个狗后腿的位置上,有一块新鲜的口子,里面的肉被撕出来一大块。   见我盯着他看,那个黑鳞少年就有点愣,然后抬起手臂擦了擦嘴。这下子搞得满脸都是,他自己大概也感觉到了,又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唇。我看到他的舌头也比一般人长,和姜羊差不多。   黑鳞少年朝我举了举手里的肉块,又指了指姜羊,有点局促的说:“给他吃。”   我说:“姜羊不能吃肉。”   听了这话,黑鳞少年又是明显的一愣,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肉块,又看看扒在我腿上的姜羊,迟疑的说:“可是我,昨天给他喂了肉……我给他吃,他就吃了……”   我说:“吃了,然后吐了是吧。”我很清楚姜羊这个孩子,递给他什么,他都会接过去吃,就算不能吃他也会往嘴里塞,吃了不能吃的东西,过一会儿他就会全都吐出来。   黑鳞少年怔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垂下脑袋,“原来……这种是不吃肉的。”他看着手里的肉发起呆来,好一会儿才说:“他们带回来过好几次这种白色鳞片的孩子,都是用来吃的,吃之前会养几天,就和我关在一起。我悄悄省下来肉喂他们,他们都吃了,吃完就开始吐……我以为是我给的肉都已经坏了,他们才不能吃……”   从他这段话里面听出来一些东西,我直接问他,“你是之前带走姜羊的那群人养的?”   “嗯。”声音越来越低的黑鳞少年默默的嗯了一声。   “他们养你干嘛?”   “让我帮他们寻找猎物,还有,当备用粮。”少年很平静老实的说。   前面那个我猜到了,后面这个原因没猜到。但听他这么说,我想起来在他身上看到的那些伤痕,有很多是被剜掉了肉重新长出来的痕迹,所以那都是被那些人挖去吃掉了?   其实末世刚开始那几年,吃人都很正常,毕竟那时候能最轻松找到的食物,也就只有人。但是近几年草木复苏,动物也越来越多,一般能找到其他食物也不会吃人了。再者说,现在的人很少,想找也没那么容易找到。有其他食物的时候,哪有人会想吃人。   高远说过有人会抓这种长鳞片的孩子去吃,我清楚,他们虽然跟人类长得很像,但毕竟不是纯粹的人类,有人觉得他们是怪物,会猎杀来吃,我一点都不惊讶。   但见到面前这个黑鳞少年,我还是觉得有点不是滋味。我很少跟人交谈,现在说起话都硬邦邦的,态度算不上好,但和这个少年交谈的这么一会儿,他都表现的特别友好,问什么说什么,我已经差不多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别看外表长成这样,这就是个才三岁多的孩子,从他身上的伤就能看出来他之前遭受了一些什么样的事,但他还能用这样的态度面对我。   我有点怀疑,是不是长鳞片的,都像这个少年还有姜羊一样软绵绵的,如果这个种族都是这种‘乖孩子’,他们真的不会很快被灭族吗?   我有点想不通,“你之前没试过逃跑?”   黑鳞少年已经闷着头继续啃肉了,他吃的很快,好像是很饿了的样子。但我看着他的腰上伤口,感觉他吃下去的东西都能从那里漏出来。   黑鳞的生命力比我想象中的更加顽强,他停下嘴里嚼肉的动作,抬头瞄了我一眼,又擦了擦嘴才沙哑着声音说:“跑过,但是被抓回去,身上肉都被割掉了,很痛。吃不饱,没力气跑,笼子也拉不开。”   我已经差不多猜到他是个什么情况了,估计是从小被那伙人驯养,让他寻找猎物,偶尔还能从他身上割块肉加餐,平时关在笼子里,逃跑不听话都会被打,不给吃饱,饿着他让他没力气逃跑。   这回估计是要猎杀变异狗,带他来找地方,也就是说想当猎犬来用,结果被他找到机会睁开脖子上的狗链跑了。   我心里有数了,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是你救了姜羊?”   黑鳞少年已经狼吞虎咽的吃掉了那一大块肉,正在撕扯第二块,他的眼睛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肉块,好像在自言自语似得轻声说,“之前偶尔会偷偷给我送一点食物的人死了,因为他想偷偷放了我,所以被其他人打死了,他已经很老,他们觉得他没用了,所以就把他打死了。”   “他们抓过很多白色鳞片的孩子,我想救那些孩子,我不想让他们跟我一样被关在笼子里,可是我没办法救他们,每一个都是被抓来没几天就被吃掉了。”   “我不想再这样……”   我顺着他的话头问:“所以这次他们抓来了姜羊,又想把姜羊当诱饵来抓变异狗,你就趁着他们放你出来,又被另一只变异狗缠住的时候,挣脱锁链带着姜羊藏到了这里……这只母狗也是你杀的?”   黑鳞少年点点头,坐在那边角落里埋头吃肉。   连据说超凶的黑鳞都是这种凶成纸老虎的德性,那更加温顺的白鳞以后不是更危险?难怪要长尖牙利爪,要是没有这种东西,估计更容易死了。   听了这个黑鳞少年的经历,我越来越为姜羊的未来感到担忧。   他以后怎么办?我能一直护着他吗?要是以后哪天又发生这样的事,我没看好他,让他被人带走了,我还能像现在这样把他找回来吗?要是他也遇上这伙人一样的坏人可怎么办呢?   姜羊在我身边都没有受过伤,我简直无法想象他遭受一点像黑鳞少年这样的伤害。   姜羊一点都不知道我在为他担忧,他抱着自己的尾巴啃着玩,然后又玩起我衣服上的一根带子。   我抱紧姜羊没再说话,之后是很长的沉默,黑鳞少年也没再说话,他吃完就蜷缩在那睡着了,也可能是昏过去了。   我靠在洞壁上,眯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对面的土壁上有两块亮亮的光斑,洞穴里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黑暗。我仰头找了一会儿,在脑袋上发现了几个细小的洞。外面应该是天亮了,有几道细细的光柱从哪些洞里面照射下来。   我听到动静,黑鳞少年醒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又准备去一旁的母狗尸体上撕肉。   我见识到了这种黑鳞的顽强生命力,竟然真的没死,看上去还比昨天好了一点。   静静看了一会儿,我忽然开口问他:“你有没有地方去?”   “要是没有地方去,可以跟我走。” 第29章 029   我把姜羊和黑鳞少年带出了变异狗的巢穴,暂时在江汉公园附近找了个空房子让黑鳞少年休息。   虽然黑鳞说了那些人马上要离开,不会再过来,但我还是不放心。万一他们临走前想过来看看,刚好碰上了怎么办?小心点总没有错。   我用身上带的另一把刀给黑鳞少年刮了很多狗肉下来,和他一起放在了那空房子里了,变异狗很大一只,我们也搬不走,只能像这样刮下一小部分肉。我看的可惜,但也没有贪心想把狗肉全都带走,毕竟我们回去的时候还有更多重要的东西要带。   按照我之前的计划,我和姜羊今天就该离开汉阳市了,但是现在多了一个人,还是个身上有伤的人,我不得不改变计划,在这里多留几天。至少要等到黑鳞少年那个肚子长好一点。   之前看我一直盯着他肚子上的伤口,黑鳞就告诉我,说他的伤会好的很快,过两天就能走路。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局促,语速很快,好像怕我改变主意不带他走了。我不太相信这种严重的伤口,两天就能走路,但是既然已经决定带他一起走,我就做好了在这里继续待一段时间的准备。   之前我问黑鳞少年要不要跟我走的时候,他答应的很快,快的都没考虑一下。从最开始那会儿看,黑鳞还是有基本的戒心的,但是看到姜羊很依赖我之后,他那点戒心就完全消失不见了,还这么轻易就答应跟我走,真是个好骗的孩子。可是再想想他到底也才三岁,我也就理解了。   再三检查这个房子周围没有危险,我才把姜羊和黑鳞少年放在一起,自己准备去汉阳酒店那边看看那伙人有没有离开。   我提着柴刀准备走的时候,姜羊箭一样冲过来,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他刚才本来在吃东西,是我在公园花坛里给他弄回来的很多大叶子,但是见我要走,他也不吃了,手里叶子一扔就啪嗒啪嗒追了过来。   “呜呜,咩——”   要是可以,我也不想放下姜羊,就算这里还有个黑鳞我也不太放心,可是去汉阳酒店那边,说不定就会撞见那伙人,我一个人能脱身,带上姜羊就危险了,他们能认出来姜羊,发现他没事,十有八九就会过来这边查看,说不定还能猜到那个死在汉阳酒店后头的男人是我杀的。   考虑到这些问题,我还是把姜羊从身上撕了下来。   我跟他说:“等你把这些叶子都吃完了,我就回来了。”   姜羊还是朝我伸着手,好像快哭了。我有点头疼,摸摸姜羊的小脑袋,最后还是坐在那把他给哄睡了,放到黑鳞旁边,这才能脱身。   临走前我跟黑鳞说,让他看好姜羊,黑鳞很慎重的点点头,“我会看好他的。”   我走出门的时候往后看了一眼,觉得黑鳞少年有点像一只正在警惕四周动静的大狗。   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了汉阳酒店附近,还没到,就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马上跳下来推着车躲进了附近一个小巷。汽车的声音没有往我这边过来,而是往另一个方向,离我越来越远。我透过杂物缝隙往外面看,三辆汽车,一辆接一辆的开走了。   果然像黑鳞少年说得那样,他们急着把那只变异狗带走。等车子的响声听不见了,我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往汉阳酒店那边走。   汉阳酒店已经没有人,但是前面停车场附近一片狼藉,那伙人好像在那里拆分了狗肉,好大一滩的血,一些内脏也丢弃在那,有几只食腐的鸟正在那啄食内脏,还有两只老鼠从旁边的下水道口子里爬出来去拖那些碎肉。   我只是远远看着,没有接近,调转车头去了另一个方向。   等我带着一大包东西回到江汉公园那个空房间里的时候,姜羊已经醒了,面前打焉儿的叶子被他吃的就剩下两根。   见我回来了,房间里两个孩子都很高兴,一双金黄色的眼睛和一双黄绿色的眼睛好像唰的都放出光来。我脚步顿了一下才走进去,然后把用一床被单包着的东西拿出来。   姜羊又冲过来抱住了我的腿,我拖着他来到黑鳞少年的面前,“我看一下你的伤口。”   黑鳞少年马上掀开破破烂烂的脏衣服,露出了自己的肚子。我皱着眉看了看,他的伤口太脏了。衣服也脏,整个人都是脏的。姜羊也是,现在整个人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子狗骚味呢,只有我自己稍微好一点点,但也是满身的汗味臭味了。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从之前找到的那个小卖铺里拿了些盐、水桶毛巾之类的东西,还从人家的房子里找出了几件衣服,我们要在这里暂住几天,所以我看到能用的东西就拿过来了。   “我带姜羊到附近看看,打点水来,你先在这等着。”我对黑鳞少年说。他就躺在那点头,目光一直盯着我和姜羊离开。   我提着桶,带着姜羊准备去江汉公园看看,找一找有没有水池,打点水回来煮着喝。但是在旁边一个院子里,我发现了一口水井。这边一片也是比较老的房子,有不少人家还有院子。我瞧见那院子水井旁边晃悠着两个丧尸,算好距离跑过去就给砍死了。   要是这口水井里面还有水,肯定比去江汉公园里面找水要安全。那边肯定会有很多动物去找水喝,谁知道还有没有另外的变异狗。   这院子里的水井是盖上厚重井盖的,旁边有抽水的电动水泵,现在已经没有用了。我用刀去撬井盖,然后往一边用力推开。   光线照进井里,我探头去看,见到水井底下确实有水。我带了桶,绳子刚好随身的包里面就有,用绳子绑住桶的提手,慢慢放进井里面。接触到水面后,斜斜的一晃,水桶就向一侧倾倒,舀起水来。   提出来一桶水,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清亮,浇在脸上手上都很凉快。这桶水我洗干净了自己的手和脸,给姜羊也简单擦了擦脸上手上,然后我提了另一桶,回到了不远处的空房间。   带着姜羊走进房间的一瞬间,我看到黑鳞昂着往外探的脑袋缩了回去。   我用瓶子灌了一瓶井水递给黑鳞少年,“喝吧。”   我和姜羊刚才在水井边上就已经喝了一肚子的水了。   黑鳞看上去是很渴了,抱着瓶子咕嘟咕嘟很快就喝完了一瓶,我又给他灌了一瓶,他接过去又是两口给喝干了。   刚才去打水的时候,我在路边给姜羊摘了不少的叶子,还有好几朵雪白雪白的花。我记得我高中学校门口就种着两棵这种花,好像是叫做广玉兰,年年开花的时候都会被学生们摘掉,因为这花大朵大朵的,又白又香,在碧绿的叶子中间显得非常漂亮,我也曾经手痒摘过一朵回家。   秃头校长几次在早操的时候提醒不要摘花,还是会有人去摘,连枝桠都给撇掉,气得他在树旁边拉个两个网。后来高二的时候门口修路,两棵长了许多年的广玉兰就给挖掉了。   姜羊很喜欢这广玉兰白花的味道,光捡着这花瓣来吃。我让他在一边坐着吃东西,拿了毛巾打湿,给黑鳞少年清理伤口。   “不用擦的。”黑鳞少年往后躲,“擦了还是要弄脏的。”   我很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干净过,就问他:“你从来都不洗的?”   黑鳞少年说:“遇到河,有时候会提水给我冲一下,下雨把笼子搬到外面,冲一个晚上就干净了。”   我发现他说起自己的事时,都表现得很平静,他好像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被虐待了。如果从出生起就过着这样的日子,也许那对他来说才是最正常的。   我也不跟他讲道理,直接把人固定好,用毛巾给他擦赶紧伤口周围的血渍和灰尘。一桶水变成了黑色还没擦干净,我只能带着姜羊再去提了一桶水回来。   姜羊现在一点都不能离开我,一只手拿着一朵大白花在吃,一只手牵着我,跟我一起去打水。   我足足给黑鳞换了三次水才清理干净他的伤口,然后我发现他的伤口周围已经长出来嫩肉了。这样惊人的恢复能力,也许是对他们的补偿,我这样想。   我给黑鳞清理伤口的时候,他连一声哼唧都没有,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感觉不到痛。而且这个过程中,他还一直用一种很惊奇又可惜的目光看着我手里的毛巾。商店里买的最便宜的那种毛巾,质量不怎么好,一边擦洗就一边掉毛毛。   我把毛巾放在一边去倒水,回来的时候看到黑鳞悄悄的伸手去摸那条毛巾,见到我回来了,他立马缩回手去,有点结巴的跟我说,“这个,很软。”   我走过去把毛巾递给他。   黑鳞明白我的意思,接过去毛巾之后就往脸上贴了贴,露出一个孩子一样的笑——我总是忘记,他本来就还是个孩子。   “弄脏了……”过一会儿,黑鳞拿着那条毛巾小声跟我说。他脸上也是脏的,毛巾贴在脸上能不弄脏吗。   我拿了一沓毛巾过来,这会儿另拆了一条新的扔给他,又打来一桶水用新毛巾给姜羊擦身子。一直干干净净的姜羊这会儿,是他出生以来最脏的时候了。   我给姜羊擦了一遍身子,给他换上了一件新的衣服,他自己看上去也好受了不少,摇头晃脑的。我坐到他身后给他洗尾巴,姜羊就抱着爪子咔咔笑,刚洗完就又滚到我怀里来了。   我打理好姜羊,转头看到黑鳞少年睡着了,我给他的那条新毛巾放在脑袋旁边,那条弄脏的旧毛巾还拿在手里,带着稚气的脸上有一点满足的笑容。   这会儿是下午了,太阳光从窗子照进来。我捂了捂肚子,起身去隔壁的房子里拿了些木凳桌子,劈了当柴烧。   我得弄点吃的,再不吃东西我这胃受不了了。 第30章 030   从笼子上拆下来的铁架子,用几块砖垒起的台子架起来,台子三面堵住,只留一个口子,做出个凹字型。   在底下烧起火堆,用的是之前在水井那院子里捡的干落叶,还有从附近找来的破桌烂椅。落叶比较容易烧,桌椅那些就比较难着,烧的时候飘出呛人的烟。其实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在这种城里面烧火,弄出烟来,这样有点危险。   那些丧尸倒是不会看着烟找过来,变异动物也不会,危险的是这城里面的其他人类。如果汉阳酒店那伙人没走,那我现在是绝对不会生火做吃的。按照计划,我本来这会儿也该往回走了,但现在要继续留在这里,我身上又没有其他吃的,只能在这里做。   我吃过生肉,但是这种变异动物的肉,我会尽量弄熟了再吃,因为曾经亲眼见过有人生吃了变异动物的肉后全身溃烂死了,我不想尝试那种死法。我的胃和作为人类的免疫系统,可没有姜羊和黑鳞他们那么厉害。   狗肉切成肉片,再横着切几道口子,放在铁架子上,铺满了大半个铁架子之后,再把从旁边房间找到的铝盆装了水,放上几块切成细条的狗肉,同样放在铁架子上。   这铝盆不大,大概就是用来装汤的,没那么厚,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外面那一层就被烟熏火燎的黑了个彻底。里面倒还好,盆边上已经开始冒出细小的气泡。我用一个饭勺子搅拌了几下,把找到的电饭煲盖子给它盖上。   过了最开始那阵烟,底下的火烧的越来越旺,烟气也少了。被我切得比较薄的狗肉发出滋滋的声响,边缘发焦,肉块也收缩了起来。   红肉的颜色在大火的烤灼下慢慢出现一层焦黄,颜色略带粉色。我在一旁的盐袋子上抓了一把盐洒在狗肉上,等一会儿又把它们翻个边,同样洒上一层盐。   架子上的狗肉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我感觉身体里的饥饿感复苏了,嘴里也忍不住分泌出口水。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一声很明显的吞咽声。   黑鳞少年醒了,靠着墙坐在那。他原本在看着我面前架子上的烤肉,发现我的视线看过去后,他立马就移开了视线,像做错了事被发现一样的垂下脑袋。我看到他垂着眼睛还在吞口水,然后又看到他脖子上那个狗圈。   我说:“还没熟,等一下。”然后扭头继续翻动面前的狗肉。   过一会儿,我用一根筷子戳了戳狗肉,觉得差不多了,另拿了个铝盆,用筷子夹了一半的狗肉放进去,端到黑鳞面前。剩下的那一半我得继续烤一会儿,空出来的位置,再次放上了新的狗肉。我吃的倒是不多,但是按照黑鳞的胃口,他应该能吃下不少。   拿开汤盆上的电饭煲盖子看了看,里面的水也在翻滚了,我洒了两把盐下去,再盖上盖子。   我自己也拿了个小铝盆,夹了一块狗肉吃。我吃的时候又望了黑鳞那边一眼。他用爪子端着盆,呆呆看着还没吃。   “快吃。”我说。   他忽然又看了我一眼,然后伸出爪子抓了一块狗肉塞进嘴里。   他细细嚼了很久,然后对我说:“……真好吃,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们都会吃烧过的东西,但是不会给我吃……这个真好吃。”   黑鳞朝我笑,他笑起来连眼睛都在笑,可是一边笑他又一边流出了眼泪。   刚才我给他处理伤口他都没哭过,这会儿吃了煮熟的狗肉却哭了。他也不擦,让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爪子里攥着发烫的肉块小口咬,嘴里吃着,还要时不时朝我笑,然后说一句好吃。   这狗肉没有那么好吃,肉不太新鲜了,还有一股腥臊味,烤的也不是很好,有种烟熏过的涩味。可是黑鳞笑的那么高兴,又吃的那么珍惜——之前他生吃狗肉的时候都是大口大口撕咬的,比起人更像一只野兽。就是现在,他也没有用筷子,而是直接用爪子抓着吃。   他大概没有用过筷子。   汤也热了,稍微晾凉之后,我只喝了一碗,剩下的全部给了黑鳞。他烫的直吐舌头,眼泪又稀里哗啦的往汤盆里砸。我觉得这孩子哭起来有趣,看他表情,完全感觉不到他在哭,还笑的挺开心,但泪珠子就是从眼睛里往下掉。   他喝完了汤,抱着自己的爪子吸吸鼻子说:“真好吃。”然后我看到他一直没动静的黑鳞尾巴开始在身后轻轻摇晃起来。   我都不知道他这一餐说了多少句真好吃,说实话一直说有点吵。但我也没说什么,毕竟小孩子聒噪一点也很正常,说不定姜羊能说话以后,会比他更吵,我现在就得开始习惯了。   我又给姜羊摘了很多广玉兰白花,他吃的小肚子溜圆,打嗝都是一股子的花香味。   三个人都吃饱了,我准备休息一下。黑鳞少年睡的在房间最右侧,我把床单铺在左边的木板上,躺上去,刚好和黑鳞少年对着。   “你要是现在不想睡,就先注意一下周围,有什么事就叫醒我。”   黑鳞点点头,唇角弯弯的,“我会好好注意的!”   有黑鳞在,我确实感觉放松了一些,不然我一个人都没法安心睡。姜羊缩在我怀里,我抱着他,总算能好好睡一觉。   我们在这里待了两天后,黑鳞果然能站起来走路了。但是我看他走路的时候还会撕扯到伤口,就拒绝了马上离开的提议,继续在这里休息了三天。   黑鳞少年的伤果然好得很快,快的让我觉得可怕。那么重的伤,他只休息几天就好了大半,我想他们这个种类其实真的很可怕,只要不彻底杀死,重伤都会很快恢复过来。如果他们仇视人类,大概会变成一种大杀器。   但如果他们都像这样赤诚善良,有这样的能力也算是一种补偿。   五天之后,我们终于决定离开了。先回到之前姜羊失踪那条街上,把自行车修理铺后面那个三轮车骑了出来,然后去藏在巷子那个小卖铺里,把东西搬出来放在三轮车车斗里。   这个小卖铺里东西没被人动过,后头还有个小仓库,光是盐味精那些就有十几箱。我不嫌盐多,一包都没剩下,全都搬到车斗里。但是这样一来,车斗里的大部分空间都被盐占据了。剩下那小部分,放些剪刀火柴打火机指甲剪牙刷之类的小杂物,就差不多满了。   虽然放满了,但是我依然有办法,把找到的各种衣服放在东西上面,再在上面放上好几提卫生纸。这商店里还有卫生巾,可惜看上去都已经没法用了,我挑挑拣拣,又翻出来一打笔记本和一盒子圆珠笔。圆珠笔很多不能用了,但还有几支能写,我都用袋子装起来。   这种破旧小卖铺里东西杂乱,但许多我想找的东西都有,吃的用的,虽然很大一部分都坏了,但是仍旧有很多我能用得上。   想带回去的东西太多,即使我把三轮车车斗堆得老高,用摩托车上那种弹力绳钩固定好了,还有很多东西装不上,只能放弃。   我准备把这些东西藏起来,下次有机会再来带走,之前那屋子里还有不少东西,我可以都藏到那里去。黑鳞少年这时候,从刚才那修车的阁楼上又翻出来一辆小点的三轮车。   “这里还有。”他嘎吱嘎吱的把那辆破破的三轮车推过来。   我看了看,觉得这车也能用,就把那个车斗简单清理了一下,又在那放上了不少的东西,但是没有我这边车上的多。我有点担心黑鳞会不会骑三轮车,他看上去就完全没摸过三轮车,推着车屁股好奇的摸轮子。   连姜羊也跑过去摸轮子了,黑鳞把轮子抬起来瞧了瞧,姜羊就伸爪子拍了一下,然后两个人看着轮子吱啦啦转起来。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两条尾巴就摇啊摇,频率都是差不多的。   我让黑鳞把车放下来,让姜羊退到一边,自己坐上去,然后脚踩着踏板往前骑。骑了两下,车子往前滑去,我一回头准备问黑鳞这样会不会骑,就看到他们两赶紧跑着追了上来,好像怕我就这么跑了。   我停下来,抱住朝我跑过来的姜羊,然后对黑鳞说:“刚才那样你会不会?试试。”   黑鳞就听话的上去了。他骑上去之后有点缩手缩脚的,他的爪子和脚爪都比较大,虽然比我少了一根手指,但是看上去依旧很灵活,至少比姜羊的三根手指小爪子要灵活很多。   他小心的握着把手,试着踩了一下,然后就停不下来了,一直往前骑过去。嘎吱一声停下后,他想转头回来,但是不知道怎么转头,硬生生把车子整个搬动了个方向,又直线给骑回来了。   算了,这样也差不多了。   还有很多东西按照之前的想法藏起来,等着下次再来拿。   我骑着三轮车,带着一车斗的东西和一个姜羊,黑鳞也骑着另一个破三轮车,跟在我身后。他还没法控制速度,忽然就嘭的一声撞到了我的车屁股。   我这辆车子发出一声响,我连同姜羊都往前一蹿。姜羊大概觉得很刺激,咔咔笑的像个小傻子,笑到打嗝,之后他还好像很期待后面再撞一次。   但是黑鳞被刚才那一下吓到了,骑的非常慢,不敢再靠的太近了。   为了躲避大群丧尸,我们转来转去,换了好几次路,有几次不得不下来处理跟的太近的丧尸,这个时候,我就发现了黑鳞的另一个好处,他力气大,拿着棍子一下子能把那些变成干尸的丧尸推得老远。他那破车上放了个杆子,时不时往后捅一捅。我觉得他这个应该是和那伙人学的。   因为黑鳞在我后面断路,我轻松了不少,离开汉阳市的时候,是中午了。   再没有丧尸跟着我们,我们顺着来时的路回家去。   公路蜿蜒,两旁的建筑渐渐变成了野草,渐渐的,回头望去也望不见汉阳市的轮廓了。当夜晚来临时,水泥马路在面前消失,后面都是柏油马路。距离到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夜晚不赶路,我下了车生火堆,三个人就背靠着两辆三轮车休息一晚。   之前来的时候,我和姜羊从天没亮走到天黑,一下没歇才走到汉阳市门口,现在回去带着这么多东西,走的慢很多,我估计明天中午差不多能回到家。   结果是我高估了我们的速度,真正看到那熟悉的河面,还有熟悉的田时,已经是下午了。大太阳,空气燥热,脚下的柏油路热气蒸腾。   我热的满身汗水,但是当清新的,被草木充满力量的气息撞进鼻子里的时候,我和姜羊都忍不住大大的吸了一口这样的空气。   “我们到家了。”我低头在姜羊的脑袋上亲了一口。他昂起脑袋咩了两声,笑得像朵花儿一样,显然和我一样很高兴。   每个人的家都是有特定气味的,鼻子会比眼睛更早的感觉到家的气息。   “那里就是以后住的地方?”黑鳞指着被群山环抱的破落村庄问我。   “对,以后你就跟我们一样都住在那里。”我说。   黑鳞想了一会儿又问我:“那里也是我的家吗?”   “……是。”我跟他这么说,就见到他傻呵呵的也笑了起来。   我又想起一个问题,其实早该想起,但这个时候我才真正问出口了,我问黑鳞:“你有名字吗?”   黑鳞摇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你想叫什么?”他不是我的孩子,我自然没理由给他起名字。   黑鳞有点茫然的抓了抓车把手,然后他左右看看,忽然指了指我们家屋后的连绵青山,“那个,叫那个。”   “山,青山?”我说。   “青山!”他用沙哑的声音决定了自己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青山的名字很好,他之后确实就如同一座青山一般,守护着我和姜羊。” 第31章 031   进村的路坑坑洼洼,三轮车肯定是骑不过去的,只能下来把三轮车抬过去。这是有黑鳞——青山在,不然我一个人的话只能一趟趟的先把车斗上的东西搬回家去,再来搬车了。   从汉阳市过来这一路上其实不太好骑车,青山那辆原本就轮胎漏气的破车这会儿完全瘪了,我是在把车子抬过马路裂缝的时候才发现的,他竟然就这么骑着几个钢圈回来了?   想想也是,我路上遇到什么碎石坑洼会转弯,但青山还不太会,我偶尔往后看看他,他都一脸的高兴,骑的热情高涨,老旧的自行车链条咔哒咔哒的响,完全遮盖了轮胎的声音。   路边的草长得非常快,十天不见又往上蹿了一截儿。不过夏天就是这样,不管是植物还是什么都长得飞快。我们把两辆三轮车往家里那边挪的时候,青山一直好奇的看着两边长满了荒草的房屋。那些房子从墙面砖缝里长出草来,匍匐的藤蔓覆盖了周边倒塌下来的砖瓦。   有蚱蜢忽然从草叶上飞起来,扑簌簌的落到另一边。   在这些充斥着陈腐气息的野草废墟里,前面那个保存完好的小院子就格外不一样,也可能是因为我的心理原因,我觉得那个院子比汉阳市里面那些曾经光鲜亮丽的大厦好看多了。   好不容易把两辆三轮车和上面的东西搬到家门口,我整个人又被汗打湿了一遍。昨天就出了一身汗,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像馊掉了,散发着一股从垃圾堆里走出来的臭味。   青山身上的味道比我更臭,只有姜羊还好一点,他手上帮忙搬着一个几个盆和鞋刷,一走进院子后就先高兴的撒了一会儿欢,嘴里咩咩叫着,蹬蹬蹬的从堂屋跑进去,好像跑进了房间,过一会跑出来又钻进厨房,把门都打开了。   我在车上拆东西,拿了些硬成块的肥皂和刷子下来。很多香皂都不能用了,闻上去一点味道都没有,硬的能当石头,倒是这种黄黄的,闻上去味道不怎么样的肥皂还能用,至少用水冲一冲还有点泡沫出来。   “姜羊!”我高声喊着姜羊,他马上就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我指了指水井边上,“坐过去,准备洗澡。”   姜羊很听话的马上就搬了自己的小凳子坐在了水井边上,期待的摇晃身子。我们之前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洗澡,我每次都会指着水井这么说,姜羊就习惯了,虽然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太阳还很大,但他依然明白了我的意思。   姜羊坐在水井边一脸期待,像一棵等人浇水的向日葵。   我又去看青山,他从刚才起就杵在我旁边,目光眼巴巴的跟着姜羊看向房间,又看向水井,这会儿转过来看我。   “你也坐过去。”   青山马上就往水井那边走了。   “去厨房里拿一条小板凳。”我说。   青山扭头,我指向厨房,又指姜羊屁股底下的凳子。他马上又往厨房里跑,不一会儿双手托着一条小板凳出来了,学着姜羊那样放在水井边上,小心翼翼的坐下去,那动作小心的好像他以为自己能压坏那条凳子。   我拿着刚带回来的新盆新桶新刷子,还有肥皂新剪刀那些走到水井边。   压水井的把手是铁的,被太阳晒得很烫,我从屋里舀了一小盆水,泼在把手上,又倒了一部分在引水的口子里。   “嘎吱——”“赫——”   好几天没打过水的出水口随着我的动作,发出这种声响。接着就有清亮的泉水从橡皮胶管子里涌出来,哗啦啦落进前面的大盆里。   打满了一大盆之后,我又接了一盆。   “那盆水是你的,你自己洗洗。”我对青山说完,就拿起一个小水桶舀起水往自己身上冲了两下,简单冲掉手上脸上的污渍,然后走到姜羊身边给他脱衣服。   脱得精光的姜羊被两桶水冲了一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水太凉了,但是这会儿太阳正大,热烘烘的照在身上,习惯了这凉水之后就会觉得非常舒服。   姜羊被凉水冲了一遍,甩甩脑袋爬进大盆里,我蹲在一边用瓢舀起水往他身上浇。   浑身浇透之后,我按着他的脑袋打了一遍肥皂,“眼睛眯起来。”   姜羊眯着眼睛,嘴巴也嘟起来了。稀里哗啦的水声,一些泡沫被水冲进了盆里。给姜羊洗完头,我用毛巾整个包住他的脑袋搓了两下,姜羊在水里摇摇摆摆,等我把毛巾掀开,他啪的一下又摔进水盆里。   给姜羊洗澡我是轻车熟路了,不过这次洗完,我还给他用刷子刷了刷尾巴和爪子上的鳞片。肥皂打在鳞片上滑溜溜的,一些泡沫被刷子刷出来。   唰唰唰的声响很规律的响起,姜羊大概被刷的很舒服,主动把两只爪子伸到我面前,还努力的岔开了三根小爪子。   我感觉给姜羊刷完鳞片,他整个人看上去更白了,在阳光下有点闪。擦干穿好衣服,我拍了拍他的小屁股,他就和以前一样坐到了堂屋门口的那块石头上等着。   姜羊洗好了,青山……   他也蹲在盆里,现在他那整个盆里的清水都变成了浑浊的黑色。   “出来,坐在这。”我让他从水盆里出来,然后将那盆脏水倒掉,水底竟然还沉着一些泥沙。   青山坐在小板凳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脑袋上的头发也是耷拉在头上,真是又狼狈又可怜。   我抓了抓头发想了一会儿,从三轮车那边摸出来一截皮管,把皮管接在水井的出水口上,用铁丝固定一下,然后让青山握着水井的把手压水,自己拿着皮管对准青山的脑袋。   哗啦哗啦。   我一边给青山冲脑袋,一边给他搓头发,感觉这手底下的头发真是打结的不成样子,冲了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让他先停下来,然后操着剪刀咔嚓咔嚓把青山那一脑袋的累赘头发都给剪了。   剪的比狗啃的还难看。但青山自己高兴的不得了,摸着脑袋上那跟收割过的庄稼一样短的发茬子,开心的笑起来,还跟我说:“我的头,好轻!”   头发短了之后就好洗多了,我又是用刚才洗姜羊的办法给他洗了一遍。使劲打肥皂,然后冲水。洗完后我发现,青山的头发也是软软的,跟姜羊差不多,就是被我剪的太短了,有点刺刺的。   洗完脑袋,我把目光放在了青山脖子戴的项圈上。这东西很牢固,之前我试了试都没法割开,在外面也没找到称手的工具。现在我剪刀刀片老虎钳撬子一起动手,又割又磨弄了好一会儿,那个项圈才终于被我拿了下来。   这东西这么牢固,不知道那些人在哪弄来的。我把取下来的项圈放在手里看了看,发现里面那些细密的倒刺有些都被磨平了。   随手扔在一边,我看向青山。这会儿他脖子上还有些细小的伤口在流血,都是我刚才给他取项圈的时候弄的。他并没有因为我给他取下项圈表现的多高兴,可能是因为从小就戴着,这会儿忽然取下来反而还有点不习惯。他摸摸满是伤口的脖子,眼睛里都是茫然。   不过从我给他冲水开始,他就没再管自己的脖子了,伸出爪子来接水,一直笑呵呵的瞎开心。   他身上也很脏,得好好洗洗,我操起剪刀,三两下把青山身上碎成条的衣服都给剪掉了,扔在一边,这东西就连做抹布都太破了。   我举着刷子给青山刷背,看到上面的泥垢一块块被刷下来,又被水冲走,露出底下的肉色。看上去没那么脏的黑色鳞片缝隙里都刷出来不少的脏东西。   青山身上的鳞片比姜羊的更大,也更坚硬一点,我用刷子刷的时候总感觉自己是在刷一块石头。涂了肥皂还打滑的石头。   “尾巴不要乱甩。”我说。   手底下的尾巴立刻就变成一条僵硬的一动不动的尾巴。我擦了擦脸上的水,把尾巴摁在地上使劲唰唰唰,污水就一股一股的往外冒。最后整个冲干净,青山的黑鳞片都开始亮闪闪了。   洗干净一个青山的功夫,我能洗十个姜羊。   等青山也洗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坐到姜羊身边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落山。   我扔下手里的刷子坐在小凳子上喘口气,然后脱衣服自己洗。   后面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姿势坐在那,都在盯着我的背。我对着水井坐在那擦洗胸口,眼睛盯着水井边上的一片绿青苔,觉得有点不得劲。但是没一会儿又放松了,一个还要我帮忙洗澡的孩子,有什么好介意的。   把自己全身上下洗过一遍,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穿上宽松的T恤和裤子,扎起裤脚收拾东西。三个人洗澡用掉的水太多,水井周围都湿了一片,原本有个小沟在旁边,但水来不及从那里冲走,都淹到周围的草地上。   “青山。”我喊。   他立刻站起来了。我递给他锄头,“把这条小沟挖大一点。”   “好。”他接过锄头开始挖,我就走进厨房拿了点东西,一转头出来发现青山把水尽边那条沟挖的很深,深的能把姜羊摔下去。   最后挖出来的土又填回去,在我的指导下,青山稍稍的扩大了一点水沟,然后又沾了一爪子的泥。   “过来冲脚。”我捏着皮管给青山冲脚的时候,姜羊也跑过来,我就给他也冲了冲。这两个好像都挺喜欢水,特别是这种热天,我也喜欢。   我们三站在水井边冲了好长时间的脚,冲的我的脚都开始皱皮了。   太阳下山这段时间比中午那会儿还要热一点。中午时候显得很安静的各种虫鸟这会儿也嘶声力竭的开始鸣叫起来。   趁着天没黑,我开始做饭。调好面糊做饼,煮红薯,炖了一只竹鸡。   姜羊能吃的只有饼和红薯,我和青山什么都能吃。来的时候青山跟我说,他跟着那群人的时候,经常吃的都是草,偶尔才会有一点剩下的肉吃,所以让我也可以给他吃草。   一个吃肉的天天吃草,也难怪瘦成那样。至于他那提议,我没放在心上。虽然没法餐餐吃肉,但是这周围的动物很多,只要肯动手就饿不死。我一个人都能抓到不少动物,青山的话,从他能杀变异狗的情况看,他在这周围应该遇不到什么很大的危险。   我带青山回来,确实有很大的私心,他很厉害,而且很单纯,我意识到自己一个人没法很好的抚养姜羊长大,才会选择把他带回来,希望他的存在能让我们更安全。   可是现在,看着他和姜羊一样很满足的吃着饼,我忽然就有一种自己其实拯救了这个孩子的感觉。   表面沾着葱花的面饼,泡进竹鸡汤后,浸饱了油花和汤汁,确实好吃。 第32章 032   我一大早起身的时候,去青山那个房间里看了看。床上没人,我正在想他跑哪去了,就看到青山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一共有两张床,一张我和姜羊睡,另一张床昨天晚上分给青山。几个月前姜羊刚出生那会儿,我还把姜羊扔在这个房间里待过一晚上。   这老屋子里最左边是厨房,中间是堂屋,靠右边这一侧就有四个房间,两两相对的,最小的就是我现在睡得那个房间,因为它小我才选的它。还有一间原本就是放杂物的,好多我现在用不上的工具都放在里面。   还有一个房间里,原本是放着我在这个村子里找到的能用的东西,昨天晚上我还把在汉阳市找到的各种东西放进去了,装满了整个房间。最后,分给青山的这个房间比较大,也比较空一点。   青山一个人睡大屋子,似乎睡的不太好,他从床底下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尾巴不安的甩来甩去,低声说:“我不太习惯。”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表现的很怕惹我生气,但我觉得自己不凶,我甚至都没对这孩子说过一句重话,我只是脸上经常没什么表情而已。难道是因为他从前被训斥习惯了,所以现在做什么都怕我骂?   算了,刚来会这样,可能过几天他就习惯了。   “出去刷牙,待会儿跟我一起去田里看看。”   “嗯好啊!”青山用力点头。   “咩——!”我脚边的姜羊也跟着喊。   我终于又能用上牙刷了。蹲在水井边上,用汉阳市里找到的牙刷刷完牙,又教姜羊用牙刷,顺便把青山也教会了。   “不能用牙齿咬,这样上下刷,左右刷,张开嘴刷这里。”   姜羊两只爪子抱着牙刷刷牙,非常开心。青山刷的很认真,两个人刷了半天牙,最后恋恋不舍的把牙刷放到了架子上。红色蓝色绿色的三支牙刷就排在一起,我往那边看了一眼,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场景,白瓷洗漱台上放着的三个漱口杯和三个这一样颜色的牙刷。   我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忽然出现的画面,来自于十年前我的家。不过那时候我用的牙刷好像是绿色,现在用的是蓝色。   带着两个刚刷完牙显得莫名兴奋的孩子往厨房走,我考虑着早上吃点什么。昨天的饼都吃完了,一点都没剩,早上还有事,那就就随便打了个面糊疙瘩汤。   吃过饭,我们去田里。   我一手拿着刀一手提着水桶走在最前面,姜羊拿着红色的瓢紧紧跟在我身后,青山走在最后头,一直盯着我手里那个桶看。   我先到田附近的那条水沟里去打水,准备去浇红薯和辣椒苗那些。装了一桶水,我跟青山说:“你来提。”   他马上就很高兴的接受了,一心一意的提着桶,不再像刚才那样一直盯着我。我心想,他果然是想提桶。   到了地里给那一片红薯藤和辣椒浇了水,拔了一圈草,发现田边上那一茬空心菜抽高了。这菜长得飞快,掐掉嫩芽,过两天又会长出来新的,可以吃好长一段时间。   浇完水锄过草,到底下一片田里去看小麦。黄色还夹着一点绿的小麦在阳光底下发光,有种干燥又温暖的香味。我走到边上剥了一粒小麦看了看,觉得差不多可以收割了。   对于如何种植,我之前是个真正的门外汉,就拿这些小麦来说,我最开始也不太明白什么时候该种,什么时候收最合适,我种它只是因为,两年多前我来到这里,刚好就是小麦成熟的季节,那些小麦养活了我,所以我没想过改变,就一直试着种它了。   往年我一个人,这些再加上别的食物可能够我吃,但是现在,家里有三个人,这些就不太够了。我伸手摸着小麦上的尖尖,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到周围的田地里去看看,找一找有没有遗漏的稻谷。等那些零碎的稻谷成熟了,我可以收回来当种子,从今年开始多种一些稻谷。   不过我没种过稻谷,可能会失败,还是要多试试。毕竟种庄稼也不是把种子埋进土地里,然后到时间就能收割的。育苗移栽浇水施肥松土除草,还有虫害问题,真的非常辛苦。不自己亲手去种庄稼的话,真是完全没法体会到那种感觉。   我围着田里走了一圈,姜羊和青山就跟在我身后一起走。姜羊非常熟悉这里,经常在路边摘朵花拔根草塞进嘴里,青山就拘束很多,大多数时候他都只用眼睛看着周围的景色,然后好奇的看着姜羊的动作。   我用余光往后看,见到姜羊拔了一株紫花地丁,和新来的小伙伴分享,然后青山和姜羊就用同样的表情开始嚼草。   姜羊先不说,他只要能吃都会吃的津津有味,但青山不是更喜欢吃肉吗?为什么嚼几根草也那么开心?还是说他们长鳞片的都喜欢吃草?   “明天我们要来收割这些小麦了。”   我转头,姜羊还在吃,青山迅速的咽下了嘴里的草,好像想装作自己根本没吃东西。   我继续说:“青山,明天你跟我一起收小麦,我会教你。”   青山说:“好。”   “姜羊,你要好好听话,不要乱跑。”   “咩!”虽然叫的这么响亮,但我知道他没听懂。   小麦现在已经可以收了,之所以决定明天来收割,是因为我们刚从汉阳市回来,我决定休息一天,顺便让青山熟悉熟悉这里。   回去的路上,我特地绕了路,带着姜羊和青山去看枇杷树了。那棵很甜的枇杷树上挂满了果子,有不少已经变成了黄澄澄的,这颜色一看就让人觉得很好吃。不过显然和去年一样,当枇杷熟了,也开始有鸟儿来光顾,我看到树上不少黄色的枇杷都有被鸟啄过的痕迹。   要是不赶紧摘,估计很快又得被那些鸟糟蹋掉。我当机立断回去拿梯子,不过我拿着梯子的时候,青山又猛盯着我,我只好把梯子给他拿着。   木头做的梯子架在枇杷树上,青山和姜羊都盯着梯子,似乎想踩上去试试,我没管他们的小眼神,自己扶着梯子踩上去。一串串的枇杷就在我手边头顶,我仰着脸捡着那些熟了的枇杷摘,然后扔到树底下。姜羊就在树底下捡枇杷,然后放进青山拿着的篮子里。   那些被鸟啄过,但是只破了一点点的我也摘下来了,那些几乎被掏空的就没管。摘完了一边,我换了个方向继续,等我摘完了枇杷下来,姜羊撅着小屁股在一旁的草丛里翻找我扔下来的枇杷。青山也是,一只手挽着沉甸甸装了枇杷的篮子,一只手伸长去够不小心滚到一边小沟里去的枇杷。   地上还散落了不少的枇杷,这两个没经验效率低,我都摘完了他们两个都没捡完。   我弯下腰去捡枇杷,刚捡了没两个,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姜羊发出一声惊呼。我转头一看,见到他从草丛里拖出来一只手臂粗的大蛇。   那大蛇浑身布满了土黄色的斑纹,不知怎么的被姜羊抱着尾巴从草丛里拖出来,昂着脑袋就要去咬姜羊。姜羊还在那笑的没心没肺,一点没意识到自己手里那只大家伙是会咬人的,他甚至还拖着那只粗壮的蛇尾巴朝我走来,想让我看。   我都看见那只蛇咬向姜羊了,那一瞬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手里连刀都没拿就冲了过去。但我还是太慢了,眼看已经来不及,忽然眼前黑影一闪,姜羊手里的蛇就被甩飞出去。那蛇一落地,把蛇打飞的青山就冲上前。   说是扑可能更恰当,因为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像看到的就是一只大型狩猎犬。   也就是片刻时间,青山提着一只被扯掉了脑袋的大蛇走过来了,那只蛇很长,尾巴拖在地上,还在微微抽搐着。青山的手上都是蛇血,脸上也被溅了血,但眼神一点没有那种捕猎者的凶狠——就和刚才姜羊拖着蛇想来献宝时的眼神一样。   见到蛇解决了,我按着膝盖蹲在姜羊面前。他没意识到我在干嘛,指着青山手里那条蛇兴奋的咩咩叫。我有点头痛,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姜羊。他从前就是,经常在田里掏出些青蛙蛤蟆大肉虫甲壳虫之类的东西来给我看,油菜花地里的菜花蛇他也抓过,四只脚的鸡婆蛇更不用说,都遭过他的毒手。   可是,那些小东西和这么大的一条蛇是不一样的。虽然我现在已经看清楚了那是一条没毒的蛇,可是刚才看着那蛇咬向姜羊,我真的是给吓到了。   我试图用眼神表达我的愤怒,但是姜羊沉浸在发现好大一条蛇里面,完全没发现。青山也是,拖着条血淋淋的蛇来到我面前,有点腼腆的说:“给你。”   我呼出一口气,抓过姜羊,让他看着我,然后对他说:“姜羊,以后看到这种东西,你不能就这么抓。”   姜羊歪着脑袋不太明白。   青山又插了一句话,“这个可以抓,好吃的。”   不是好吃不好吃的问题,而是姜羊还小,我不放心他抓这么大的东西。结果我说了这话,青山更不能理解了,他疑惑的说:“我这么大的时候,那些人都会让我去抓很大的东西,这个,很小。”   听了青山的话,我有点哑然。提着一篮子枇杷回去的路上,我陷入思考中。姜羊是和我不一样的,一方面我希望他能勇敢,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可是另一方面作为一个母亲,我又不自觉地想要把他保护的周到,不让他受一点伤害。   可是,仔细想想,这是相悖的。如果我一直这么紧张的保护姜羊,不许他接触那些危险的东西,他就不会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就像我之前带他去槐树底下打猎一样,我也是希望他能坚强,敢直面危险。可是现在,大概是因为刚经历过差点失去姜羊的危机,我又有点过度紧张起来。   让姜羊去面对危险的是我,不想让姜羊去面对危险的也是我。   我一路上思考着这个问题,都没说话。姜羊终于意识到我的心情不太好,攥着小爪子不敢吭声了,青山小媳妇一样的抓着蛇走在最后面,有点揣揣,又有点茫然。   回到家,我一扭头看见这一大一小很乖巧的样子,忍不住伸手一人摸了一下脑袋。   “拿到水井那边去,待会儿吃枇杷,蛇晚上吃。”   被我摸了脑袋后,姜羊放下爪子长呼了一口气,跟个小大人似得。青山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脸上蛇血都没擦干净。   他们两都是好孩子,只是我不好,我脑子有毛病的。 第33章 033   蹲在水井边剥枇杷,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手很巧,因为一左一右两个孩子都根本不会剥枇杷。青山是好像没有做过这么细致的活,但是姜羊就是纯粹爪子太小,不好剥。   我三两下剥了一个,塞进嘴里吃了。味道果然很好,和去年一样的甜。   左边的姜羊盯着我的嘴开始吸溜口水了。右边的青山低着头还在奋斗,手里那个枇杷快被他捏烂了。   再剥一个准备塞进姜羊嘴里,想想还是把里面两颗滑溜溜的核先挖了出来。姜羊终于吃到枇杷,吧嗒着嘴看着手里的枇杷,感觉更着急了,但他的三根小爪子就是不好剥,一个用力,圆圆的枇杷就从他手里跳出来滚向了一边的草地上。   我又剥了一个给了青山,这个没挖核,结果青山接过去之后,开心的就全都扔进嘴里嚼吧嚼吧吞下去了。……枇杷核能吃的吗?我看着篮子里的枇杷思考了一下,起身去厨房里面拿了两个勺子回来。   走回来的时候我正好看到姜羊拿着一个枇杷塞进嘴里,连皮都没剥,直接连皮带核吃了进去,腮帮子一鼓一鼓,最后吐出来两个核。青山也被他带坏了,直接连皮吃,不过这回他学着也吐出一个核。他的表情很疑惑,好像不明白为什么姜羊吐出来两个核,自己只吐出来一个核。   我看看手里的勺子,觉得用不上了。本来是想让他们挖着吃的,但是现在看他们这么吃似乎也挺高兴的样子。   其实末世差不多一年后那会儿,各种从前生产出来的食物都差不多过期了,不能吃,所有人都只能转而到野外寻找食物。那些自然生长的水果一旦被发现,就是没熟的都会被摘下来吃掉,像那些从前要剥皮削皮的水果,那会儿反而很少会有人去剥掉皮吃,皮、核,都会吃掉。   把两个勺子放到一边,我坐回去继续剥皮。我自己剥了皮在吃,左右两边见我没反对,也开始撒欢的直接连皮吃,不过吃之前我好歹是让他们洗了洗。   姜羊吃枇杷之后会完整的把核吐出来,滑溜溜的核在他脚边堆了一个小堆。他吃着吃着,就去玩那些核。我的脚边也有一小堆,青山那边原本是乱七八糟的,但是他看到我和姜羊脚边的核,就把散落在周围的核全都拢到了一起,也学着堆了个小堆。   不过青山那堆卖相有点凄惨,他总是会把核咬裂开,完整的没有多少个。他羡慕的看了一眼我们的核,然后就开始小心翼翼的先把枇杷里的核挖出来再吃。   到最后,反倒是我因为剥皮费劲,吃的最少。   “咩咩~”蹲在那的姜羊忽然站起来,趴在我的腿上,抓着我的手,接着在我的手上放上了一个枇杷核。这核特别大,还不是扁的,而是圆滚滚的,非常好看。   我小时候吃枇杷就喜欢收集枇杷核,还特别喜欢这种圆滚滚的枇杷。姜羊这点随我,他手里还抓着两个圆滚滚的核,但是没有我手里这个好看。   我知道他是要把最好看的这个送给我。所以我忍不住笑了笑,摸着姜羊的脑袋亲了亲。然后没过一会儿,右边的衣袖就被人拉了拉。   我扭头去看青山,他手里也拿着一个圆滚滚的枇杷核,用两只爪子捏着,轻轻放进我手里。看了看手里两粒圆滚滚的枇杷核,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摸了摸青山的脑袋。   篮子里的枇杷吃掉了一半,还有一半我决定明天再吃。我翻出来两个透明的瓶子,给了姜羊和青山一人一个,好让他们把枇杷核装进去。他们两都很认真,像得到了什么任务,把完好的枇杷核清洗过后放进了属于自己的瓶子里。   我那堆平分了两半,一人一半给他们了,我自己只要了那两颗圆圆的。   姜羊把他的罐子抱进房间,放在枕头旁边。这不太好,但我没说什么,顺便把自己那两个核放进了枕头底下压着。青山那瓶,被他藏进床底下了,我同样也没说什么。   那树枇杷上还有很多枇杷没有黄,但接下来就会黄的很快,几乎每天都能摘到新的枇杷。如果吃不完,我准备做成罐头,这样的话放在地窖里储存可以放好几个月。但是有他们两个在,估计也放不了那么久。   做罐头是张姐教给我的,她是李姨死后我认识的,之后她要去找人就和我分开了,我们只相处了几个月,但她也教了我不少东西。像是这种罐头的做法,非常的简单,末世后所有人都在学习如何更久的储存食物,我当然也是。   去年枇杷没多少,大部分都被糟蹋了,今年的话可以做罐头。说实话我一个人的时候很难有那种做点新东西的动力,总觉得这样可以过下去就这么过,不被逼到绝境也不想改变。现在身边多了人就忽然不一样了,我会主动想着做出点什么新鲜玩意。   下午我带姜羊和青山去了石桥那边看老桃树。桃子尖开始红了,但这会儿还是酸的,想吃还得再等等。   站在石桥那边往进山的路望,有一棵很高的树,那是一棵板栗树,这会儿正在开花,一条条淡黄色的花蕾簇拥在枝头上。等秋天了,可以去打板栗,板栗不管是生吃还是煮熟吃,或者煮熟了晒干吃,都好吃。   我指着那条隐藏在野草堆里的羊肠小径,对青山说:“等秋天,山上会长很多野柿子和野草莓,板栗也很多,到时候我们要去摘。”   我看青山的表情,他听我这么一说,好像现在就忍不住想往山上蹿了。   “还要等很久。”我走过石桥往山脚下那边走,“但是我们烧的柴也是在这边砍的,过几天柴不够了,我们要过来砍柴的。”   青山兴奋的直甩尾巴,让我觉得我刚才说的不是带他来干活,而是带他上山去玩的。   我没往山上走,脚下拐个弯顺着这边的荒田走了一圈,准备把整个村子带着青山走一遍,让他熟悉熟悉。这边的田里没人管,所以野草很茂盛,有很大一片地方长着那种到膝盖高的细长草茎,风一吹,像绿色的浪花一样翻滚。   以前上学的时候,好像是学过一首诗,形容野草叫‘茫茫’。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能这么形容,直到我来到这里看到这片野草田。   那时候我是孤身一个人,走进这个寂静的村庄后,孤魂野鬼一样到处转,疑神疑鬼的检查这里有没有什么危险。然后我看到这些野草,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词就是‘茫茫’。   人的第一反应,有时候很莫名其妙。   那首诗叫什么,我不记得了。我总是这样,忽然想起点什么,然后就怎么都想不起后续,感觉像看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   今天的太阳也很大,穿的短袖也觉得很热,草地里的飞虫有点多,嗡嗡的蜂也忙忙碌碌的,附近有一片黄色的野花,散发出一股有点奇怪的香味。   水沟边的草丛里发出响亮的蛙鸣,一直从荒田这边到村子另一边那个水塘,青蛙的叫声就没断过。到了塘边,蛙声一阵比一阵响亮。   小池塘里的荷叶长得很高了,变成深绿色的叶子层层叠叠靠在一起,和姜羊眼睛一个颜色的嫩绿新叶子才刚舒展开铺在水面,晶亮透明的水珠在上面滚动。   塘边上那大丛大丛的水草里冒出几个泡泡,这说明底下有鱼,不然就是龙虾,我有点想吃龙虾了。   我们走过去,惊飞了一只在塘边树丛里的小鸟,背上那一抹亮蓝色格外漂亮。   整个村子囫囵走一遍,我们就回去休息。先用清凉的井水洗了洗在外面走过一圈生出的燥热,踩着湿润的廉价拖鞋,滋啦滋啦的往屋里走。老屋子里很凉快,特别是走进堂屋,因为后门也通风,这穿堂风就是最凉快的。   去年夏天,我就爱待在这里。   今年的话,那张竹床很破了,也许我可以试试自己去砍竹子新做一张。这个就等天气更热之后再说。   在屋里歇息一会儿,我从放工具的房子里找出来镰刀,打水去厨房边上磨镰刀。明天要去收麦子,镰刀肯定要先磨好。   我磨了好几把,除了我自己和青山的,姜羊我也准备给他一把。不过我不是让姜羊割麦子,我估计他不会,我让他拿着镰刀,只是希望他手里拿着东西下次别见到大蛇徒手去捉。   这可能没什么用——同时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铁摩擦石头的声音有点刺耳,我坐在树荫底下磨刀,姜羊和青山也在旁边看着。从前我就一个小尾巴,现在又多了一条。   清水泼过磨刀石,冲走了沾在上面的铁锈沉积物。刀上的铁锈被磨下来,我手上都是一股的锈味。污黄色的水流向一边的小沟。   磨好刀,我把不太稳的镰刀用铁丝缠了两下。除了镰刀还有担麦子的扁担和筐,像是筐这种竹制品,我来这里的时候很多都因为没人使用保养已经烂掉了,现在用的都算比较完好,但仍旧有一些破洞。   我已经决定等收过了麦子,就去砍几根竹子试着自己做竹筐竹篮,总归以后用到的地方还很多。   更何况,现在多了个苦力,我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了很多。   我抬眼看了一下青山。他乐滋滋的盯着我给他的镰刀,翻来覆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我提醒了他一声,让他不要用刀去割爪子,我怕他把那薄镰刀割卷刃了。还有就是,免得姜羊也来学他。   这两个孩子,姜羊的年纪对什么都好奇,看到我干什么都想学,看到青山干什么也想学。青山呢,大概是从前被关久了,也没怎么见识过这种乡下耕作生活,同样是对什么都好奇,我有时候怀疑,好奇就是他们这种长鳞片的共性。   青山会模仿我做事,也会模仿姜羊,特别是看到姜羊走在路上拔草吃,他也学,看到姜羊抓虫子,他也学。这两个互相学习,我一不注意他们两就都歪了。   晚上,我把那条大蛇剥皮煮了吃,就当是欢迎青山,顺便明天要干农活,让他吃餐好的。虽然青山这会儿的精神状态很好,但是毕竟他瘦成那样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补回来的。   我特地把蛇胆放在碗里蒸熟了,给了青山。   “不要咬破,直接吞……”我说的太晚,接过蒸熟蛇胆的青山已经咬了下去。我和姜羊眼睁睁看着青山的脸皱成了一团。   “啊……咩。”姜羊吸溜口水。   “你不能吃这个,吸什么口水。”我揉了一把姜羊的脑袋,去地窖里拿出来最后一瓶之前做的地莓酱,一人分了一半。   他们两一人一个碗,拿着勺子舀红红的地莓酱吃。姜羊是明白这就剩最后一点了,吃的非常珍惜,青山很明显被苦了一把后,也被这甜甜的酱征服,吃的比姜羊还珍惜。 第34章 034   早上吃的是昨晚剩下的蛇肉,三瓣大蒜拍裂切碎,蛇肉切成薄片爆炒,加盐和一小勺白酒。翻炒的时候,香味四溢。打水就着油煮面疙瘩,最后浇上炒香的蛇肉,撒一把小葱,这就是我和青山的早餐。   我做菜不讲究,都是最简单的做法,调料少,做出来味道也一般。但是在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青山眼里,估计就是美味了。   要不是太烫,我估计青山能直接往嘴里倒。我吃东西已经够快了,但是青山竟然比我还快,一边吃一边吸气,我看他舌头都烫红了,就开口让他放一边凉凉再吃,他恋恋不舍的把自己那盆面疙瘩放在一边,眼巴巴看着。   姜羊还是吃着他的菜,我特意掐的一把嫩嫩的空心菜,给他单独煮了一锅素菜面疙瘩。他一边生嚼剩下的几根空心菜,一边吃面疙瘩和里面煮的翠绿的空心菜。见到青山坐在那甩尾巴,姜羊很有兄弟爱的分了一根空心菜给他。   这两个相处的很好,大概是因为同属于长鳞片的,性格又都很好,所以没发生过什么争执。我之前还担心过他们两要是没法相处怎么办,现在观察了一天,算是放心了。   “吃吧。”青山听我这么说,这才继续吃蛇肉面疙瘩,但是不敢像之前吃的那么快了。他和姜羊一样用勺子舀着吃,动作不太熟练,但是他一直在观察我是怎么吃的,还学着我用了筷子。   青山颤颤巍巍的用筷子夹起一片蛇肉的时候,我和姜羊的动作都顿住了,看着他好不容易把那片蛇肉送进了嘴里,我和姜羊这才继续低头吃自己的。   饱饱的一顿早饭吃完,就要去割麦子了。   我们起的很早,这会儿天都还没完全亮起来,我们拿着镰刀担子那些往田里走的时候,远处的山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灰蓝色,山的背后隐约是更亮一些的蓝,和大片绿色田野的色调混合在一起,显得非常好看。   清晨的空气清新,吸进肺里都是清冽的草香。我们一排走在田埂边上,两旁的草叶划过我们的裤脚。草丛里隐藏着的虫子们在我们走过的时候忽然安静下来,等我们走过去了,远远的又能听见它们的叫声。   田里的麦子都往下垂着,叶子哗哗轻响。我把带来的厚油纸布铺在麦子旁边一块田上。   山脚下这边的几块田地势比较高,都是旱田,一直往下,靠另外马路那边,还有河滩那边的,就是水田。要是等我开始种水稻,我就要考虑到离这里最近的水田里种,不然隔得太远不方便,这边还有一块菜地也要照顾。   我让姜羊在铺开的厚油纸布那边待着,自己带着青山从麦田最前头的一个角开始割。   “抓着这里,差不多齐这里割下去,知道吗?”   青山点头。   “就这样。”我做了个示范,割下来一把麦子给他看。“你来试试。”   青山就学着我的样子,拿着镰刀去割麦秆。   “你太用力,割的太上了。”我又给青山示范了一遍。“你这样平着拉不好割,这样稍稍往上倾斜一点点,像这样。”我唰唰的割了几把,青山顿时就用一种带着崇拜的小眼神瞧我。   这没什么好自豪的,我已经一个人割过两次麦子了,不仅要自己割,之后脱粒脱壳都得自己来,这两年我也摸索出一套办法。   让青山在身边学了一会儿,发现他能做好后,我就让他到了另一个角去割,两个人一人一边开始割麦子。   割下来的麦子先随便堆在田埂边,等中午去吃饭,就把这些麦子抱到我刚才铺上的厚油纸布上晒晒。   我弯着腰割麦子,太阳在身后渐渐升起来。太阳出来了,一下子就感觉热了很多。我割一会儿就转头看看油纸布那边的姜羊,瞧见他没什么事,很乖的趴在那边甩着尾巴啃草,就把目光再转向青山。   认真割麦子的青山也没遇上什么问题,我这才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太阳越来越大,我感觉背后一片火辣辣的,脖子那里都发烫。我直起腰去姜羊那边拿了两顶帽子,这帽子也是在汉阳市里拿来的,那种很时尚女郎的文艺大帽子,和我这身灰扑扑的衣服很不搭,但我拿这帽子就是当草帽用的。   之前在村子里找到的草帽都烂了,能用的一顶在去年被我不小心弄坏,我又不会编草帽,后来都是在塘里拿了荷叶盖在头上充当草帽遮太阳。   姜羊顶着一个帽子,在油纸布旁边的田埂上溜达找吃的。我拿了帽子,给了青山一顶。他割麦子割的热火朝天,从昨天起就是这种开心过头的样子,特别是在我早上跟他说了,这东西以后会磨成面粉,然后做成我们吃的那个疙瘩汤,青山表现的更加卖力了,因为他觉得疙瘩汤很好吃。   最开始,青山速度没我快,过一会儿再看,他的速度已经能赶上我了。再过一阵子,我一抬头发现青山竟然比我快了很多。   他的力气比我大,我割的时间长了会觉得手酸腰疼,但青山就不会,我压根都没看到他休息。我转了转手腕喊他,“青山,过来休息。”   青山在那边应了一声,又割了两把才朝我走过来。   我跟他说:“割一会儿累了就休息,不用这么急。”我自己往年割这两亩地要三到四天,从早割到晚,今年有青山帮忙,估计两天也就差不多,而且青山看样子都能比过我了。   青山摇摇头,认真的说:“不累,一点都不累。”   我怕他是在嘴硬,就像是被收养的孩子都会觉得不安,懂事的就会主动干活来表现自己。所以我再次重申道:“累了就要说,你本来就瘦,别把自己累倒了。”   青山就摸着自己的刺脑袋茫然,“可是真的不累啊。”   我看他不像说假话的样子,也就没再说什么了。只是想,他们和人类相差确实很大。但是青山很能干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因为我差不多能在他身上对照出姜羊以后的样子,都是长鳞片的孩子,总不至于差距太大。要是姜羊以后也像青山这么能干,我就更加放心了。   我走向姜羊,在他身边的篮子里拿水喝,顺手给了青山一瓶。   姜羊看到我过来,立刻就蹭到我身边。我低头一看,发现他现在拿在手里吃的草很眼熟,好像是……玉米秧子。   我伸手从姜羊手里把那两根‘草’拿到面前看了看,发现确实就是玉米秧。   我去年种了玉米,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能种活,埋下去的玉米粒都烂掉了,之后我也没在村子里找到其他的玉米种子,玉米也就没能种成。现在姜羊手里这玉米秧子哪来的?   突然被我拿走了食物,姜羊疑惑的咩了一声。我把那株被啃掉了大半叶子的玉米秧子在姜羊面前晃了晃,问他:“这个是在哪里找到的?”   姜羊歪歪脑袋,张嘴要去咬玉米秧,被我按着脑门阻止了。   “这个,是在哪里看到的?那里?”我指指左边的方向。   姜羊看看我手里的苗苗,又看看我,好像突然明白了,指着另一个方向哇哇呜了几句。我牵着他往那个方向走,青山也好奇的跟着我们一起往那边走走。   那边一块田和底下一块田有个小小的落差,那块田形状是个三角形,野草很多,面积不大一直荒在那我也没管过。怎么会长出来玉米?野生的?我去年也没见着这里有玉米。   可能这些玉米就是今年才长出来的,也可能是我没注意到,我去年没有现在这样到处走,大概遗漏了不少好东西没发现。那块荒田田埂上,有很多蛤蟆草和马兰头马齿苋,我弄过马齿苋回去吃,姜羊还挺喜欢,难怪他能找到这边来。   我在周围找了一下,果然又发现了八株玉米,最高的已经长到和姜羊一样高了,矮的也到了小腿肚。因为种死过一次,我没有想把这些玉米挖走,干脆就让它们在这里长着,过几天来除除草也就行了。   不过姜羊之前在吃的两根玉米秧子,还带着须,太可惜了,试一试种起来也许能活。   中午回去吃饭,我把那两株玉米种在了院子里的茶树附近。姜羊明白我种什么都是不能随便拔起来吃的,还要浇水,见我浇过一次水之后,他也会主动给那两根被他咬掉一大半的玉米秧浇水了。   下午我们没有休息,继续在割麦子,进度比我想的更快一点,主要就是青山太能干了。他虽然瘦,但精力比我好得多,割了一天麦子之后,还能跑来跑去的把麦子搬到油纸布上,连担的担子都比我重。   上午割下来的麦子晒了一下午之后已经有点焉了,一担担全部挑回去,就放在堂屋里铺开晾着。那种大卷的红蓝白三色油纸布很好用,铺在地上放麦子,之后去晒麦子也得用油纸布垫着。   地里的麦子还剩下大半亩,明天就能收好。   青山今天表现的很好,所以晚上我炖了一整只竹鸡吃。姜羊也很乖,还找到了玉米秧子,我给他泡了一盆干笋。   吃饭的时候,两个孩子都特别高兴,不挑食的孩子就是这么好养。我看到他们两吃饭的幸福模样,就想起从前某个亲戚家的孩子了,过了这么久我竟然还能想起来那个孩子。当年一大家子亲戚们聚在一起,那孩子挑食不肯吃饭在地上打滚哭闹的模样,我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可怕。   还好我家姜羊不像那些娇生惯养的孩子。   我从前也是娇生惯养的孩子,所以,还好姜羊没我以前那些臭毛病。   第二天起来,我发现天阴阴的,像是要下雨,马上就有点紧张起来。   “青山,我们要在下雨之前把麦子都收回来。”   我说的严肃,青山也很严肃的点头,拿着镰刀像一个要上战场的战士。然后没走两步就被姜羊抓到的一只瓢虫给吸引住了。   “你们两个,快点。”我对那两个看瓢虫的大小孩子喊道。 第35章 035   这会儿有太阳的话是真的热,可是一旦没有太阳,天阴起来吹着大风,就会让人觉得冷了,毕竟从节气看才是芒种,还没到夏至。   我站在田里割了一会儿麦子,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上的乌云积攒的越来越多了,附近的山林也传来一阵阵的簌簌声,那些绿叶被大风刮得东倒西歪,露出了背后颜色偏白的叶脉。   我重新弯腰,割麦子的动作越来越快。麦子地里的虫子被我惊扰出来,扑啦啦扇着翅膀从我脚边飞过,落进了周围的田里。   “姜羊!”我擦一把汗把姜羊喊过来,让他把刚割下来放在田边的麦子抱到油纸布上去。姜羊也很听话,我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屁颠颠的从田头抱了几把麦子往油纸布那边跑。虽然做不了太多事,但我看他对于能参与进来也是很开心。   我在这边埋头割麦子,那边青山也是,他现在比我快多了,快到中午的时候,就剩下中间那一小垄还没割完。   “青山,我们要在下雨前赶紧把麦子都割了。”我一边割一边说,青山那边的唰唰声也没断过,回了我一句,“噢!”   最后一把麦子是我割掉的。我长呼一口气,看了一眼就剩下麦桩以及散落下零碎麦穗的地,扭头去收拾油纸布上的麦子。   “把麦子都挑回去,一人一担。”我和青山一人一担麦子,剩下的就先用油纸布翻过来盖着,免得待会儿来不及赶回来收,被雨水淋湿,到时候就麻烦了。   就连姜羊手里都抱着一大把的麦子,跟着我们一起往家里赶。   天阴沉的厉害,明明是中午,却黑的和晚上似得。提着空担子往回赶,我们几乎是用跑的了,我的着急心情很大的影响了两个孩子,他们不看脚边飞来飞去的虫子了,也不看天上哇哇喊叫的鸟,一心一意收麦子,像两个可靠的大人一样。   我们紧赶慢赶,最后一趟快到的时候还是下起了雨,好在也就剩一小段路。我们跑回家的时候,麦子也没怎么被淋湿,还算比较幸运。   堂屋里的东西昨天就被搬开,显得更加宽敞了,白蓝红三色的厚油纸布铺在上面,再把一担担收割下来的麦子放在上面。昨天割下来的放在靠近后门那边,今天新割的就放在靠近大门这边。   外面哗啦啦的雨声遮盖了一切的声音,平时聒噪的虫鸟青蛙不见踪影了,前几天能把人活生生闷熟的炎热也一并被这场雨带走。有风穿过敞开的后门和大门,刚才因为跑得太急出的一身汗被这凉风一吹,霎时就干了,忍不住打个哆嗦。   有雨水从外面溅进来,打湿了门口那一小块地方的地面。我在这边晾麦子,青山和姜羊也在帮我的忙。青山年纪大一点,又能听懂我的话和我交流,我教给他什么都能学的很快,这会儿已经有模有样的把担子上的麦子晾开了。   姜羊还很小,虽然大部分时候听话懂事,但是按照青山的说法,他们刚出生的这半年时间里,其实还没有完全长成,不能很好的说话就是这个原因。所以姜羊的帮忙就有点帮倒忙的意思,他看我们摆弄麦子,也蹲在一边瞎摆弄,把我弄好的麦子都弄乱了。   我没有制止他,让他陪着我们一起整理麦子,最后亲亲他的脸颊夸奖他。每次被我亲一亲摸摸脑袋,姜羊就会很开心。我不记得我小时候是不是这样,但我家是慈父严母,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妈一直都比较严厉,爸爸虽然啰嗦但其实根本就是嘴上说说,实际上很纵容,很多我妈不让我买的东西,悄悄跟爸爸说,最后差不多都能得到。   我曾经一度觉得我妈没那么喜欢我,所以我更喜欢我爸一些。但是从我接受姜羊之后,我开始明白了很多事。我妈她是喜欢我的,有时候可能态度方法都不对,但肯定是在用她觉得好的方法来爱我的,就像我爱着我的孩子姜羊一样。   也许等姜羊长大了,我们发生分歧,也会觉得我这个妈妈不好。不过,这些听话的孩子也会有叛逆期吗?   姜羊抱着我的胳膊笑起来的时候,我心里一片平静,不再有那么多的疑虑,只想好好的把他养大,让他一直像这样开开心心的。   扭头准备去整理被姜羊弄乱的麦子时,发现青山已经默默的把那些都整理好了。   “青山也做的很好。”我同样夸奖了青山。虽然他不是我的孩子,但也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好孩子。   如果是在生下姜羊之前,不管青山有多可怜,我可能都不会被触动,毕竟我看过的可怜人太多了。可恰恰是在生下姜羊之后。   我不再像从前那样无动于衷了,我看到姜羊朝我笑的时候,就会变得越来越柔软,所以对于青山,其实我有些爱屋及乌,因为他和我的孩子一样,也是不一样的。而且他还救了姜羊,虽然我嘴上不说,但心里非常感激青山,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主动提起了让他跟我们一起回来的事。   现在看来,我做的很对。   青山听到我的夸奖,蹲在那开心的笑了两声,抓了抓自己的脖子。我看到他脖子上面有几道红红的抓痕,就猜到他应该是收麦子弄的皮肤痒。把姜羊抓过来看了看,发现他的脖子上和手上也有几道红红的痕迹。   我身上也有,昨天还没太厉害,结果今天就更加痒起来了,可能是因为抱着麦子来来去去的原因。锅里烧了水,三个人就在厨房外面的棚子里冲了个澡。   外边的大雨下了好一会儿,慢慢变小了,天空也渐渐明亮起来,就剩下一些小雨。今天因为忙着麦子的事,吃饭有点晚了,我们三个人都饿,围着小桌子很快吃完了午饭。   这个天气不能晒麦子,也就没法脱粒脱壳,我本来准备让青山多休息一下,但是姜羊不知道从哪里捉到一条蚯蚓,我想想就干脆带他们去钓鱼了。   这种小雨的时候,钓鱼最舒服。   屋子后头厕所周围有一片地方地比较肥,我之前在那里挖土去堆菜地,挖出过不少蚯蚓。这次去钓鱼,我就准备在那挖点蚯蚓。我扛着锄头,姜羊抱着一个罐子,青山拿着两根竹子做的钓竿。   来到那地方,我一锄头下去挖开一大块黑土,立刻就翻出来不少还在扭动的黑红色蚯蚓。   我蹲下去直接用手抓起来放进罐子里,不少蚯蚓被挖出来后又拼命往土地下钻,被我扯着又给拉出来。姜羊喜欢小虫子,什么虫子他都敢徒手去抓,蚯蚓也不例外。青山更不会害怕这些,跟着一起动手,没一会儿罐子里就装了不少的蚯蚓,还有一些湿润的黑色泥土。   我们去的是村外另一个大点的塘,这个塘比村子里那个塘要大,塘边一圈都是茂密的树丛,有一棵树看上去年头是不小了,上半截已经枯死,下半截还长着稀疏的绿叶,不过因为底下被藤蔓缠满了,看上去就像是树本身的叶子一样,只有走近了才能发现那些都是藤蔓上的叶子。   这会儿那些不知名藤蔓上开着许多白色的小花,被雨水一打落了一地的,香味不太浓。可姜羊盯着那些花看上去又蠢蠢欲动了,我就用随身的刀勾过来那些厚厚的藤蔓,给他割下来一大把。   塘边还长着梨树和枣树,想吃梨子和枣还要等上很久。这塘里没有荷叶,但是水草很多,有一块地方还垒着长条的青色石块,一半入水,长着绿色的青苔,因为太久没人来,一些藤蔓都缠在石板上面了。   青石垒出的三个台阶很宽,高度差距也不大,这里从前应该是有牛来喝水的,附近还有个塌了一半的牛棚。我用刀子简单清理了一下那些太过茂盛遮住了路的枝叶,带着姜羊青山坐在了青石板阶梯上。   我拿了一支钓竿穿蚯蚓,那些细小的蚯蚓扭来扭去不太好穿,青山学着我,结果一不小心就把蚯蚓掉进了水里。再拿一条,又因为太用力,直接用爪子把蚯蚓捏烂了。   我把穿好的鱼饵钩子往前一扔,扔进不远处的水里,然后让青山坐到我这边来,把钓竿给了他。接过他手里穿不好的钓竿,换到他之前坐着的地方。我穿好这根钓竿后,同样将饵往前一抛。   咕咚的一声轻响,鱼饵入水,水面上就浮着一个红白相间的浮标。   这鱼竿应该是从前村里人自己做的,非常简陋,前头绑着鱼线浮标鱼钩和小块那些,竿身就是竹子,但是对我来说用起来也没差。我家从前楼底下有个大爷,就很喜欢钓鱼,我有一次去他家借蜡烛的时候看到过他家里摆着好多根不同的鱼竿,可以收缩的,各种颜色材质的都有。   我和青山坐在那钓鱼,姜羊坐在我们中间吃刚才的藤蔓花。三个人都披着一身的雨衣,一样的蓝色。细细的雨丝打在雨衣上,落在水面,荡出细小的一片波纹。   我轻声和青山解释看到浮标往下沉就说明有鱼咬钩了,他一边听我说,一边有点紧张的看着不远处那个一动不动的浮标。   忽然,他那个浮标忽然动了动,然后往下一沉,没钓过鱼的青山慌了一下,赶紧握着钓竿往上提,结果提起来的时候,勾上没有鱼,鱼饵蚯蚓被咬掉了一半。   我把他的鱼竿拿过来重新穿上蚯蚓,告诉他浮标往下之后,还要再等待一会儿,等鱼咬钩了才能提起来。青山听得一直点头,接下来又紧张的看着自己的浮标。   我面无表情坐在那,目光看着对面树丛里一只野鸭。   忽然,我手里的杆子感受到了一股力道,水面上的浮标往下沉。旁边的青山在用紧张的眼神看着我,我不紧不慢,稍稍用力提起来杆子,一条比小臂短一点的鱼就被我提出了水面。   带来的桶装了半桶水,我握着那只鱼,夹着杆子把鱼钩从鱼嘴上取下来,把鱼扔进水桶里。那鱼一到水桶里就甩着尾巴溅了不少水出来。我看着,又从桶里舀出一部分水浇在地上。桶里放太多水,鱼会跳出来,小半桶就差不多。   我重新上了饵扔进水里,青山很羡慕的看着我,姜羊已经蹲到了水桶旁边去看鱼了,他还摘下藤蔓上的花放进水里想给鱼吃,结果被鱼尾巴甩了一脸的水。   “唔嗯。”姜羊眯着眼睛跑过来,我给他擦了擦脸上和溅到眼睛里的水,他又回去瞧那只鱼。   我一连钓上来三条鱼,一大两小,可青山那边就一直没动静。他有点急了,身后的尾巴甩来甩去,我看着一动不动的浮标说:“不要急。”   青山刚想说什么,他的浮标就动了,于是他立刻屏息,忍了一会儿才把钓竿提起来。   他的鱼钩上挂着一只龙虾。   我拉着他的鱼线,把那只挥着钳子夹着鱼线不放的龙虾弄了下来,看了两眼后扔回了水里。   青山看着我把龙虾扔回去,那眼神好像想跳下去重新捞回来。   我说:“那龙虾太小了,等再长大一点才好吃。”   青山往前倾的身子缩了回去。   哗啦一声,姜羊又被那水桶里的三只鱼甩了一脸水。我听到他的笑声,握着鱼竿忍不住也笑了一下。 第36章 036   最后那桶里七条鱼,全是我钓起来的,青山一条都没钓到。有一次好不容易鱼咬钩了,也被拉出了水面,可是钩没咬稳,愣是又给摔了回去。   青山当时脸上那种惊喜到绝望的表情变化,看得我差点笑出声。好歹是没笑出来,不然青山得更难受。到底还是个孩子,没钓起来鱼就有点不高兴,还是最后和他说以后有时间再来,他才开心起来。   钓完鱼后我又去田里走了一圈,菜地里之前给豆角搭的架子被大风吹倒了,好在豆角藤没断,还缠在细竹枝上。我重新给加固了一下,又在田里掐了一大把空心菜晚上回去吃。   晚上做的鱼,掏出内脏鱼肠,剁成几块,用姜蒜白酒煮了一大锅,煮出白色的鱼汤。吃了三条大的,其他四条小一点的鱼就暂时养在大盆里。为了避免被变异动物叼走,晚上水桶就放在青山的房间里,我睡觉之前,姜羊和青山两个人都还蹲在水桶边上看鱼,我叫了两次,姜羊才恋恋不舍的跑过来跟着我一起去房间睡觉。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第二天,天气又热的好像三伏天了,在太阳底下晒上几分钟就浑身是汗。   我在附近一间水泥房前面的水泥坪上晒麦子,这水泥坪保存的比较完好,离我们家近,简单把周围一圈青草处理了,再用细竹枝扎成的大扫把扫掉水泥坪上的灰土石子,就能铺上两层厚厚的油纸布,在上面晒麦子。   麦子晒干了就好摔打脱粒,村里有一台电动脱粒机,但是没有电,就算有,那脱粒机好像也坏掉了,还是只能自己动手。   虽然枯燥辛苦了点,但是这并不难,就是要防着那些鸟雀和一些变异小动物跑来偷吃,所以晒麦子的时候得在周围看着,见到有鸟雀停下来,就用竹梢子赶走。   麦子晒着还要翻面,这样容易更快的让它们彻底干燥。这活交给了青山,他戴着个天蓝色文艺少女大花帽子,穿着件黄色大T恤和一条宽松的大黑裤衩,手里拿着长长的竹竿在守麦子。   姜羊和青山都是,脚爪子比一般人的脚要大,特别宽松的裤子还勉强能把脚塞进去,但是裤腿紧一点就穿不进去了。我也没办法,只能给他们把紧一点的裤子改改。在大腿两边侧面剪开,把一条好好的裤子剪成两半,穿的时候左右两边的腰上系着带子,下面缀上一排扣子,虽然穿上去麻烦了点,但总算能穿上裤子了。   我问青山他之前那条裤子是怎么穿上去的,结果他竟然告诉我他一直就穿着那条裤子,从没换过,小时候太大了就在地上踩着拖着,长大了之后因为风吹雨淋和跟凶狠的动物打架,变得破破烂烂,那些人也没想过给他换。   难怪我捡到他的时候,衣服破成那个样子。   所以回家后我给他翻出来衣服,并且改了改之后,他高兴的不得了,还认真跟我学了怎么打蝴蝶结,现在我每天都能看到他腰上左右两边系着两个蝴蝶结。   当然姜羊也是一样的,他的裤子我处理的更仔细一点,用的扣子比青山多了几个,每天早上姜羊坐在床上低着脑袋扣那两排扣子就要扣上好一会儿。扣完了转一圈给我看,等我夸奖他了才会下床去刷牙。   我们三个的衣服都是那种最简单的款式,全男款的。胸罩那东西我很久没穿过了,有需要就用一块布条折两下绑起来,完全没问题,更多时候我完全不需要因为其他人的目光而穿上胸罩遮挡,毕竟末世后,很多时候根本顾不上这些,我的习惯早就养成了。   最重要的是舒服。   留青山一个人在看麦子,我和姜羊提着篮子到麦田里去捡遗漏的麦穗,我去的时候看到不少灰白色的鸟儿在田里走动,大声吆喝了一声之后,那些鸟扑啦啦飞起来一群。   姜羊哇哇叫起来去追那些没飞远的鸟,咔咔笑着在田里跑来跑去。自己玩了一阵后还是跑回来帮我一起捡麦穗。   等田里的麦穗捡完了,让这地晒上几天,我要把这些留在田里的麦桩子烧掉,再担一些肥土草木来烧。等秋天再种小麦的时候,田就会肥一些。   接下来几天很是忙碌,晒了麦子,然后把麦子从杆上撸下来,摔打能脱下来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只能用手薅下来,这还不是结束,还得用上石磙子。我之前在村子里找到的石磙子表面有些细细的纹路,是很有岁月积淀的感觉。   这个非常重的圆柱形大石头,两头有洞,可以让人拖着在麦子上滚动,这样来回碾压能把麦子的壳和里面的麦粒脱离。等到麦壳和麦粒分开,壳晒干了比较轻,就可以吹掉。   村里有个手摇的扇谷机,把还没分开壳的麦子从顶上那个口倒下去,摇起把手让扇谷机里的扇叶转动起来,底下一个口子就会掉下来脱壳后的麦子,另一边轻飘飘的麦壳也会被吹出来。   木质的扇叶嘎吱嘎吱的扇着,包裹着黄色表皮的麦粒从出口哗啦啦滑落下来,另一面的麦壳也渐渐堆出了一堆。   “姜羊过来,不要到那边去,待会儿身上又痒了。”我换了一筐新碾出来的麦子过来,见到姜羊往那吹麦壳的口子上凑,出声把他叫过来。   青山还抓着把手在转扇叶,我又跟他说:“青山,不用转这么用力,慢一点也可以。”我看他都快把这个老旧的扇谷机给摇散架了。   这样分开过麦壳的麦粒还有有一些没吹掉的碎壳,我看姜羊在旁边没事,把他抓过来让他坐在小板凳上分大筛子上的碎麦壳。   今年有这两个在,我感觉轻松了不少,特别是青山,那石磙子非常重,我往年拖动的很吃力,但是青山力气比我大多了,他拖着石磙在小麦上滚来滚去,一个下午能把我需要做三天才能做出来的事解决了。   这个时候,我就无法避免的觉得,如果自己是个男人,也许不会活得这么辛苦。但是这个问题没有意义,男女没有意义,和青山他们相比更是没有意义,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如果我不是个女人,也许早在抢不到食物那会儿就已经死了。弱势和优势,本来就是相对的。   就像青山,他的经历和现在的能力,也分不开。   日暮西山,没有中午那阵热了,但仍旧有些闷,附近水池边咕咕呱呱的聒噪,田里升起阵阵白烟,噼里啪啦的火苗跳动,很快烧掉了那些干燥的草和麦秆。   橘红色的火苗蔓延在田里,留下一大片烧焦的黑色痕迹。剩下在这里的麦桩子会变成灰洒在田里,过些时候还要把地翻一翻。   那些麦秆能烧火,直接搬回家去了,这里没剩多少,所以烧了没多久就差不多烧完了。我们三个在田边走动,看到火苗有往旁边烧的趋势就去踩灭。   其实我看到姜羊和青山直接用脚爪子去踩灭火苗,真的很好奇他们一点都不觉得疼吗?我觉得他们脚爪上的鳞片大概是全身上下最厚的,唯一能比的就是尾巴上的鳞片。平时他们也穿不了鞋,但我就从来没看到过姜羊的脚爪子上有过伤痕,那紧实细密的厚鳞片敲上去还笃笃响。也许是真的没感觉,我作为一个人类是无法想象的。   谷物燃烧的烟味飘进鼻子里,有些呛人。姜羊在田上乱跑,被白烟熏了一下,眯着眼睛跑回来了,青山倒是一直乖乖跟在我身后。   其实,我挺喜欢这种烧麦桩的味道,闻着这种味道,总觉得有种莫名的满足。   周围的山峦渐渐笼罩上一层郁郁的深蓝,田里的最后一丝白色烟气消散了,只剩下一股燃烧过后的焦味。我们三个踩着最后一点光离开田往家里走。   我踩过那些前人踩过无数遍的小径,心里忍不住想着,在十年前,可能这个村子里的人也曾像我们这样,在傍晚时分从这片田埂上经过,家里人就在远处的房屋门口喊着他们的名字,让他们回家去吃饭。   我摸了摸身边姜羊的小脑袋,他一脸开心的仰起脸看我,小爪子牵着我的手晃来晃去。   也许也有像姜羊这样的孩子,高兴的打打闹闹,然后跟着下田的大人一起回到家中。   本该有炊烟和灯火的房屋,如今沉寂的矗立在那,只有呜呜的风声从破败的门窗中传出来,黑乎乎的看着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我总是这样无端端的会觉得心情一阵低落,觉得心里压着什么东西的难受。我在尽量克制自己这种感觉,转而让脑袋去思考一些事情,像是田里的事,寻找更多食物的事,我有很多的事可以去想,不该让自己陷进那种没来由的失落里。   我的眼睛看着前面的路,抓紧了手里姜羊的爪子,沉默着往前走。忽然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青山开口了,他好像有点担心,问我:“你是不是累了,我背你吧?”   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朝他笑了笑,“没事,很快就到了。”   “那……那我牵着你?”他看了一眼我牵着姜羊的手,犹豫的对我伸出自己满是黑鳞的爪子。   我没有拒绝,用空着的右手抓住他的爪子,凉凉的,没有我这么热。他把爪子给我抓着,自己没用力,大概是怕抓伤我。真是个窝心的孩子。   我们三个手牵着手回家,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发现心里那种忽然出现的低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第37章 037   麦子收回来了,我留了一部分做种子,其余的再留下一部分煮着吃,最后剩下的准备磨成面粉。还带着湿气的麦粒是不好磨面粉的,必须得晒干,晒得越干燥越好。   所幸接下来几天都是大太阳,麦粒就摊开在油纸布上晒着。我让青山在那守着,他就一丝不苟的坐在旁边盯着麦粒,不让那些鸟过来啄食。我带着姜羊去田里给种的菜浇水堆肥,这会儿不仅是菜地里的菜长得快,就是那些野草也长得快极了,一天一个样,两天不拔就长疯了。   姜羊也会帮我拔草,我给他说了几遍哪些不能拔之后,他就不会弄错了,戴着个遮太阳的大花帽蹲在田里头,像个慢吞吞的老农一样拔草。   他拔草很慢,因为他一边拔,还一边尝味道,好吃的他就咔嚓咔嚓两三口吃掉了,不好吃的就放在旁边一个小竹篮里,待会儿提着扔到麦田里去。这一套流程他已经很熟了。   因为天气热,姜羊要喝很多水,我就给他灌了一壶水挂在胸前,那种幼儿园小朋友挂在脖子上的儿童水壶。姜羊就一边尝着各种野草的味道,再捞起胸前的水壶喝几口水,他看上去不像在干活,像在野炊。   我在田里忙完了,就扛着锄头带着吃了个半饱的姜羊回去,洗一把脸,装上烧开晾凉的茶水去替青山。老远就看到他举着一把遮阳伞在水泥坪周围走来走去,警惕的防备着偷吃麦粒的动物。   我叫他在旁边树下阴凉的地方看着就行了,等有鸟落下来他再去赶,可他就是要时不时起来转转,尽职尽责的很。然后两天下来就晒黑了,晚上笑起来就能看见牙齿了,为了避免这孩子继续黑下去,所以我今天才叫他举着一把伞遮太阳。   我走到树荫下招呼青山喝水,他跑过来献宝一样的从树底下的草丛里拖出来一个网兜,里面有好几只鸟,看样子都是偷吃麦子的麻雀。   果然,青山说:“刚才抓到的,它们会偷吃麦子,特别坏!”他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终于出了一口气的开心,大概就和我小时候吵架赢了小伙伴一样的表情。   我说他今天出门前怎么在工具房那边蹲了好一会儿,原来是拿网兜抓鸟。我接过那一网兜的几只麻雀,有点想笑。这两天青山一直不怎么开心,晚上吃饭我还听到他在磨牙,以为他干什么呢,原来是被那些麻雀给气着了。   往年我一个人收麦子,经常是整天整天休息不好,累的眼前发黑,一场麦子收下来整个人都要黑瘦一圈,除了提防天气的意外,我还得防着这些烦人的小麻雀。我觉得这些麻雀比从前那时候的麻雀可聪明多了,我每回晒麦子,防守的那么严,甚至有时候一整天在这里看着,饭都顾不上吃,还是有不少麦子都那些麻雀吃掉。   除了麻雀还有其他好几种的鸟也会来偷吃,我气的牙痒痒,抓又抓不着。今年有了青山来守着麦子,就把他也给气着了。   但青山可比我能耐,看这一兜子麻雀就知道了。青山咕噜咕噜喝水的时候看着我手里的网兜,又有点郁闷,含含糊糊的说:“还有好几只没抓住。”   我觉得他已经很厉害,就说:“回去烤麻雀给你吃。”   青山马上说:“给你吃!”   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还是笑出来了。他跟我们回来也没多久,但样子好看了很多,没有之前那么瘦了,腰上的伤也完全好了,只剩下一个疤痕,最主要的是他的精神好了很多,最开始那两天还都不怎么说话不怎么笑的,现在每天傍晚就跟着姜羊两个在田埂上跑来跑去,哈哈大笑。   从一个缩着爪子的大狗子变成了个每天傻乐的大孩子。   下午我们把麦粒收回去,然后去摘枇杷。那一树枇杷很多,前几天忙着收麦子没来得及过来看,还是浪费了不少,也是被鸟啄掉的,枝头上很多就剩下空空的壳子和两个核。   摘了一大筐枇杷下来,我准备做枇杷罐头。之前几次之所以没做,是因为我在剥枇杷的时候,看到姜羊眼巴巴的看着我手上的枇杷,忍不住剥了就喂给他了。姜羊这孩子,我喂什么吃什么,吃的小肚子都鼓起来了,只要我继续喂他都张口,所以我一度担心他会不会把自己撑死。除了姜羊,青山也是,一边努力的帮我剥枇杷,一边咽口水,我只能跟他说想吃就吃吧。   然后,因为摘多少吃多少,枇杷罐头一直就没做成,这回我打发姜羊和青山去一边玩去了,自己一个人坐在那削枇杷皮。削出的枇杷切成两半挖出核,放进一旁的盐水里。   整整一盆金黄色的枇杷倒进清水里洗干净,加一点水和一大块被敲碎的老冰糖在锅里煮。因为刚从树上摘下来吃的水果是甜的,但是一旦被煮过了都会变酸,所以我加了不少的老冰糖增加甜味。另一个锅里放着洗干净的玻璃罐子。这些罐子已经蒸过,待会儿晾凉了就能直接装枇杷了。   做枇杷罐头其实很容易,步骤非常简单,跟之前做地莓酱也差不了多少,只是不用煮的那么久,等锅里沸腾了,转小火再煮一会儿就好了。   锅里的枇杷散发出甜甜的气味,假装在一边玩麻雀的姜羊和青山转头偷看的频率越来越高。我就当没看见,等把煮好的枇杷全都晾凉盛起来,这才对他们招招手。   “去拿自己的碗。”   我特地在锅里留了一点给他们,听我这话,青山就奔碗橱去了,姜羊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后,然后青山从碗橱里先拿出姜羊的碗递给他,再拿自己的碗。   虽然青山个子高走的快,但他就跟在姜羊后面,等我给他们盛枇杷的时候,他也很自觉的站在姜羊后面。   不管是吃什么,如果姜羊能吃,我会先让给姜羊,这是一种很自然的做法,因为我爱我的孩子。可能因为被我影响,青山也是,不管吃什么都会让着姜羊,我之前一直以为这是一种懂事的孩子对更小孩子的爱护,可是后来我发现如果我和青山一起吃什么,他也会先让给我。然后我觉得,这应该是因为青山对这个家还没有太大的归属感,才会这么客气。   我没有改变什么的想法,这很没有意义,因为我们三个人之中,只有我会想这些问题,青山和姜羊都很单纯,他们不会去考虑计较这个,过的既简单又满足。如果做了只有我和青山能吃的肉食,姜羊就乖乖在一边啃菜,从来不会闹着也要吃。如果我找到什么好吃的,但是数量很少,青山也不会和姜羊抢。   比起争抢,他们更喜欢我来分配,不管我怎么分,他们都没有任何异议,开开心心的。   也许最开始我还会偏心姜羊,可是慢慢的,和青山相处的越多,我就会去思考自己做的是否公平。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同时拥有亲生孩子和养子的母亲,虽然其中一个孩子看上去实在太大了点。   姜羊和青山吃的意犹未尽,把碗里的甜水都喝了,小孩子总是会比较喜欢吃甜甜的东西。我把二十几个枇杷罐头放进地窖里了,姜羊和青山跟我一起,看着那些罐头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之前放过地莓酱的架子上。   “以后每隔七天可以吃一罐。”我跟他们说。   桃子也快要能吃了,村子里那棵桃树去看了几回,虽然大部分还是青色,但尖尖上已经开始泛红。桃子结的和枇杷一样多,一年比一年多,照这样下去,明年桃花开的时候,我就得给它除掉一些花了,免得到时候结的果子多了把枝给压坏。   接下来是一段很好的时间,陆陆续续的果子能吃了,各种动物出来了,河里的鱼虾河蚌都肥了,几乎遍地都是能吃的东西。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时候了,只要想想前些年的荒芜大地,再看看现在的繁茂,我就打心底觉得末世已经过去,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我小时候,听外婆说过,五月是百毒之月,她说到了五月里,好些毒虫就爬出来了,要格外小心,这个时候的毒虫就是一年之中最毒的。除了毒虫,好些不毒的虫子因为气温的回升,也非常容易滋生出来。还有因为什么地气啊天气啊的原因,总之五月就是身体上容易有各种小毛病。   端午就是在五月里,以前要在市场里买来菖蒲艾叶插在门边,还要戴五色绳,和一种放了雄黄粉草药的小包包,都是为了驱邪辟毒的。   我从前生活在城市里,没太感觉出来外婆说的毒虫厉害,后来颠沛流离也顾不得这个,还是这两年安定下来住在这里,生活慢慢平静规律,才意识到了毒虫的可怕。   刚来这里那一年,我就遇上一种虫子,很小一只,身上一圈红色一圈黑色,尾巴尖尖的翘起来,就在我腿上爬了一圈,我整个腿没过多久就全都红肿起来,长出了许多水泡,就和被烫伤了一样,非常可怕,那段时间我就像个瘸子一样,走路都只能拖着腿,拄着根树枝当拐杖,整条腿都又痛又麻。   后来我看到虫子都会小心,特别是类似的虫子。所以当我打开一个橱柜找东西,却发现里面满满都爬满了黑虫子的时候,差点喊出来。最后还是多年的经验让我冷静下来,一把关上橱柜门,立刻扬声喊青山,同时跑到灶下去点了一把柴火。   青山听到我喊,很快跑来了,姜羊也跟在后面。   我直接指着那个小柜子对青山说:“小心一点,把那个柜子搬到屋子外面去。”   青山听话的把小柜子搬到外面,我举着一把柴火跟过去,让青山把柜子放在一块石板路上,然后让他们退开,自己上前一把拉开柜门,同时把手里的火塞进了柜子里。   一见到光,趴在暗柜子里的虫子们就纷纷骚动起来,往外爬的,还有飞起来的,都是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虫,但是密密麻麻的让人看着一阵鸡皮疙瘩。   那些虫子被火把烧的发出噼啪的声响,很快连着那个破旧的柜子都烧了起来。   这破柜子因为太旧,我也没放多少东西,谁知道今天翻柜子,一打开会看到一柜子的虫子。   等虫子差不多都跑光了,我上前灭了火。有不少黑虫子被烧死,就在柜子里面和石板上面铺了一层的。我用没烧完的柴棍在柜子里面翻了翻,勾出来一小袋红豆。   被烧得破破烂烂的白色小袋子里面有更多的虫子尸体,有几只还没死,从里面爬了出来。   果然是红豆长虫子了。   这袋子红豆是我去年在路边摘回来的,因为太少了,随手就放在这个柜子里一直没想起来,我今天想起来这回事,就去找了找想看看坏没坏,现在看来是没法吃了。   最后,还完好的红豆被我随手撒在院子里那两棵玉米旁边。这两棵被姜羊啃过的玉米,姜羊经常来浇水,现在竟然还长得不错,已经抽出了新叶子。   我把红豆随手撒在旁边,开玩笑一样的对姜羊说:“这些红豆和玉米一样,都归你管了。”   姜羊明白我的意思后,立刻就拿着他的小水壶灌了一壶水去浇水。 第38章 038   家里的柴烧没了,麦秆虽然还有很多,但是这种东西容易烧光,比不上一根柴能烧的久,不太适合在灶里留火,所以我要去山上砍柴。   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都是隔一段时间才去砍柴,一次砍上几天,然后把柴全堆在厨房外面垒着慢慢烧,因为我不喜欢频繁离开这个屋子。现在不一样了,我几乎每天都在外面跑,有姜羊和青山在,我连柴火都用的比之前多,没办法只能隔上一小段时间就往山上跑去砍柴。   姜羊要跟着我,青山也是,所以我们还是一起去了。我们要去的也不是深山里,就是最外围那片小山而已,山上长了很多的松树,这会儿正在抽条,一簇簇嫩绿的松针还没散开,像是长杆一样簇立在墨绿的枝头上。   我们路过了那棵在开花的板栗树,树下落满了凋败的穗子,树上一闪而过松鼠的影子,我听到声响转头一看,就见到个灰溜溜的背影,哧溜一下不见了。   板栗树旁边还有一棵橘子树,橘子花早就落光,现在枝头上缀着一个个绿绿的小果子,粗粗一数就见到几十个。这棵橘子树结的多,但是橘子并不甜,没有村子里那几棵橘子树甜。   前面有个岔道,一直往前就是之前进山的路,不过我们打柴走不了那么深,往右边那条小道去就是了。那边都是些低矮好烧的树,更适合当柴。   往右边那条路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棚子,用木头和茅草搭的,一面靠着山,两旁还有两棵更大的板栗树,其他三面都没什么遮挡。   这棚子已经破败,上头的芒盖子上都长出草来,石槽周围也全是草。这棚子里面放着一个凹陷的石槽,一个像是铜铸的尖头大锤子,有根绳子断了摔在地上,看上去像条蛇一样。   我在来这村子之前,从前没见过这东西,只能猜测这可能是捶打什么东西的地方。我那会儿试着摆弄过这东西,要是踩动木板,那锤子就会晃晃悠悠的砸进石槽里,还能摇动,我不知道怎样才是正确的操作,再说也用不上,后来就没管它。   姜羊之前跟我来打柴见过这东西,但是青山还没见过,我看他盯着那大锤子看了好久,满眼都是好奇。就和当初第一次见到这东西的姜羊一样,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就比人更好奇。我第一次看到这东西,也没有他们这样。   继续往前走,踩着之前我踩出来的路往前,就有很多矮树,最多的一种叶子长得和板栗树叶子差不多,但是结出的果子更小,在板栗能吃的时候,它也会结出黄色的硬壳小果子,但是不好吃。这树粗细刚好,不会太粗,砍个三四下就能断,我一般都砍这种树回去烧。   今年新长出来的竹笋都上林了,变成了一根根竹子,叶苞都在枝头上,快要舒展开。这边的竹子长得密,没人修,最后长出来的都是那种小水竹,长不了多高,不像竹林里那些专门种的大竹子。   我用柴刀砍柴,都是直接往底下砍,然后一棵砍倒,等拖回去放在院子里晒干,再砍成一截截的烧。青山在我身后,想去拖那些被砍下来的树,我跟他说:“等下原路回来再拖,现在不用管。”   他就缩回爪子,试着学我一样砍柴。我们两砍柴,姜羊被夹在中间,就扭着脑袋甩着尾巴找吃的。山上的野栀子开花了,六瓣的白色花瓣闻上去非常香。我看姜羊趁着我们砍柴的时候费力的揪几片花瓣啃,等我们要走了赶紧松手跟上来,干脆就直接拗了几枝花给他抱着吃。   山上虫子多,所以我穿的长袖长裤,可是砍完柴下山,回到家我发现自己手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一块。是被虫子爬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虫子,开始只是红了点,后来就发麻,没过一会儿我整个手背都肿了。   我自己没在意,坐在那把拖回来的树撇掉树枝,但是姜羊和青山就时不时往我手上描。等到我的手肿起来之后,姜羊坐不住了,栀子花也不吃了,搬着小板凳过来,靠在我的腿上,盯着我的手,好像他看一看就能好似得。   手上除了痒麻,其实没有其他感觉,我觉得是小事,照样干活,但是青山默默的也坐过来了,然后默默的把其他的树枝都撇了,他那爪子比我的手可快多了,没一会儿我发现自己没事干,拿着柴刀准备把树干剁成一段段的柴。   树干放在满是剁痕的树墩上,柴刀往下一剁,砍下来的一段就滚落到一边。我砍的很快,咔咔的声音响个不停。青山和姜羊的目光放在我那只红肿的手上,跟着我的动作上上下下。   青山忍不住说:“我来砍这个。”   我擦了把脸上的汗,看看青山瞪得快和姜羊一样圆的眼睛,把手上的刀交给了青山。砍柴没什么好教的,只要砍出来的柴能塞进灶里就行,青山把那些粗树干砍成段,我就在一边整理那些树干,一根根全都摞起来,至于树枝,就折断绑成一个个的小扎,等晒干了直接拿到灶里去烧火就行。   看我做这个,姜羊也啪嗒啪嗒的跑过来帮我捡树干,还像模像样的随我一样垒起来。   弄完了柴,我去井里打水洗手洗脸,红肿的手浸在水盆里,清清凉凉的很舒服,我就没拿起来,然后姜羊蹲到一边,伸出白色的小爪子放进水里,试着摸了摸我那只红肿的手。   他低声的咩咩叫,像在安慰我。   我把手从水里拿出来甩了甩,捏了捏那肿起来的指头,姜羊以为我这样捏着会舒服,就伸爪子给我捏,还捏的挺卖力。   其实被捏的有点痛,但姜羊实在听话,我就让他给捏了一阵。他捏完后还无师自通的给我吹了吹——撅着屁股几乎趴在我手上吹,口水都吹到我手上了,这小家伙一嘴儿的栀子花味。   我想了想觉得最近虫子是真多,担心这两个也给遇上毒虫子,晚上洗澡就煮了干艾叶草水,兑在洗澡水里面,让两个小的在里面多泡泡。我自己也泡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艾叶水的原因,手到了晚上就没那么肿了,就是身上一股子的艾草味,我还涂了点之前榨出来的草汁,身上味道更奇怪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发现姜羊的尾巴凉凉的,搭在发烧的手背上特别舒服。姜羊习惯睡觉的时候,尾巴还会甩动,我抓着他的尾巴不放,他就不甩了,乖乖让我抓着,只有尾巴尖还偶尔动一下。后来我放开他的尾巴,他还会自己揉揉眼睛瞧一瞧,然后把凉凉的尾巴搭在我的手背上。   我的手没两天就好了,见到我恢复正常的手背,姜羊和青山两个总算不再一直盯着。   这个时候,到处都是嗡嗡的声响,蜜蜂蝴蝶越来越多。姜羊喜欢摘花吃,这会儿蜜蜂正是喜欢在花上飞的,所以姜羊一不注意就给蜂蛰了。不过这蜂实在倒霉,蛰的是姜羊的爪子,那么硬的鳞片盖着,肯定是蛰不到的。可是我有点担心,毕竟姜羊也不是全身都覆盖着鳞片,还有很多地方都是柔软的皮肤,要是蛰到其他地方怎么办?   院子里也有很多杂花杂草,院子外面更是大片的草,我决定把这些草收拾收拾。除了那两棵茶树,还有玉米,以及厨房旁边种的一小块葱姜蒜,院子里其他的草我全都给锄掉了。不仅是院子里面,院子外面也一样,长到半人高的野草统统挖的挖,拔的拔,全堆在路边上等晒干了烧掉。   我们这个屋子其实破破烂烂的,就是个乡下老屋,但不知道为什么围墙很厚,还有个铁门,我当然是满意这一点的,不过我还是准备在院墙内外一圈种上那种刺树,只有腰高的刺树连叶子上都长着刺,不仅能防人,不少动物也能防住。   作为家长,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两个小的也不管其他,就跟着我干,我挖草青山也挖草,姜羊就清理被挖出来的草,负责把它们堆在一边。   经过几天努力,整个院子都好看了不少,因为拔草被弄得坑坑洼洼的地面压的整齐平实,这是青山做的,他直接拖了磙子过来压,我之前都没想到还能这样。   院子里的植物最显眼的就剩下两株茶树还有玉米,除了水井边那一块还有一片很矮的草地,就剩下墙角砖缝里长的一小片草。这种草我不知道叫什么,但是等再过段时间有萤火虫了,这片草丛里面就会有很多萤火虫出现,我去年夏天,坐在这边看着那些发光的小虫子发呆都能待很久。因为这个,我才没有把它们也一起挖掉。   院子里面整整齐齐,院子外面也空了一块,铁门到大路那一段距离的杂草也没了,大点的石子都被搬开。看着焕然一新的院子,不仅是我,姜羊和青山也很高兴。不过我高兴主要是因为不用那么担心蛇和虫子在院子里乱窜了,而青山和姜羊高兴,主要是因为他们觉得一起干活很有趣。   我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觉得干活有趣,不过他们觉得开心就好。   我想种的刺树,在一个阴雨天从田边挖了回来,先在院子外面种了一圈,院子里面暂时没种。这其实不是种树的季节,不知道能不能活,要是不能活,就要等明年开春那会儿再种一遍。   我想着等明年,还要在院子里那厨房边上种一棵柿子树,或者石榴树都行,后面厕所旁边,种两棵橘子树。还有水井上面这一块,我想种几棵葡萄树,搭个架子能遮太阳,现在这样大太阳在水井里打水很晒。   不过村子里有橘子树和柿子树石榴树,就是没人种葡萄,可能等秋天上山去看看,挖几株野葡萄回来。 第39章 039   这天气,一天比一天更丧心病狂的热起来,明明应该还没到夏至小暑那些节气,就热的人心浮气躁了。   先前为了防毒虫,也算是做了个仪式的在家里到处放了塘里割来的菖蒲艾叶,没过几日就干得能直接放进灶里烧火。   天气热成这样,两个小的变成了水牛一样,成天抱着茶水灌。之前我可以两天烧一次茶水,晾的凉了,三个人都喜欢喝,可现在,一天得烧三次茶水,那么大一个瓷罐子,光是姜羊和青山两个,一口气就能喝掉大半。   这么下去也实在是有点麻烦,我有点受不了一天烧三次茶,想了想就从厨房柜子底下拖出来一个半人高的大缸子。这缸子应该是人家从前做酱菜的,还带了个木头盖子,就是盖子有点发霉,上面都是黑点点。把缸子搬到水井边洗的干干净净,盖子上的霉点也全部洗掉,放在外面暴晒,收回来之后就可以装茶水了。   从这一天开始,我每天早上起来就先烧一大缸的茶水,加一点盐,放在那晾,这一天里,姜羊和青山要是渴了,就可以拿着他们的搪瓷杯过来大缸子这里装茶水喝。遇上出门了,这两个我一人给准备了一个大水壶,灌上满满一大壶的茶水,都挂在脖子上。   茶水喝的多了,茶叶也就用得多了,茶叶喝的更快一点,金银花还有不少,但是相比金银花茶,两个小的都更喜欢茶叶茶。我决定明年春天多摘点茶叶,很显然,今年摘的这些都不够喝的。   我自己喝的水大概就是姜羊的一半,甚至还比不上,真的,我觉得他们两个就是活生生两头水牛,不只是喝水,到了夏天几乎都想泡在水里不出来了,每天下午洗澡的时间都拉得越来越长。   我在水井出口上接个皮管子,每天下午要洗澡了就让这两个一人穿一条裤衩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然后我站在后面拿着水管给他们冲水。   冲一阵子,他们自己打肥皂,严格按照我之前教的,先擦擦脖子,擦擦肩膀肚子大腿,特别是手爪子和脚爪子,缝隙里也要擦擦,最后两个人还会互相擦擦背。最后各自揉揉自己脑袋上的头发,打完肥皂,两个就眯起眼睛一脸舒服的继续等着我冲水。   我提着水管冲水的时候,经常觉得自己就是个老农,在给一大一小两头牛犊子洗澡。   冲干净肥皂泡,我想收手了,姜羊和青山就恋恋不舍的看着我手里还在滋滋滋出水的水管子,那还想继续冲水的意愿都写在眼睛里了。姜羊的目光非常直白,还会撒娇了,指着管子朝我甩尾巴,不停的咩咩叫,间或加几句妈妈,他只有在很激动的时候才会叫得出来妈妈这个发音。   按照青山的说法,等姜羊能学说话了,得到八月份那时候。   青山没有姜羊那么直白,他一般不太敢跟我撒娇,所以他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盯着水管看,再直勾勾盯着我看。   我被这两个烦得没办法,只能拎着水管继续给他们浇水。青山看我把水管对准他们,开心的马上就继续打水,把个摇水的把手摇的嘎吱作响。   不只是在家里,我带他们出门,遇上水沟了,想方设法也得踩上几脚,偏偏附近水沟又多。姜羊不肯好好走路了,要往水沟里踩,带的原本很乖的青山也不肯好好走路。   这会儿路边除了水沟,还有很多因为下雨积出来的小水滩,里面都是些甩着尾巴的小蝌蚪,还有些密密麻麻的青蛙卵没孵出来。   现在这天,就算下一场大雨,等雨过后也很快会晴起来,第二天基本上泥土路就干了,所以那些路边的小水滩往往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干涸,而里面那些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小蝌蚪们因为缺水,就会干死。   蚂蚁成群结队,嗅着腥气,在那种干掉了的小水滩里寻找食物,将那些小蝌蚪的尸体搬回巢穴里。   这种小水滩,姜羊和青山都不会去踩,他们两个蹲在这种小水滩附近看小蝌蚪游来游去都能看一整天。   姜羊这几天出门,都会带上一个塑料杯子,要是看到了那些快干掉了的小水滩,就会跑去旁边的水沟里装些水,倒进那些小水滩里。看着那些因为水越来越少只能挤在一起的小蝌蚪们重新快活的游动起来,他就会攥着水杯开心的咔咔笑。   看着姜羊这个没心没肺的样子,我心里又开始感到忧虑。这孩子这么善良,真的没问题吗?可我到底没有阻止姜羊做这种事。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做法才是对的,想了很久,还是只能顺其自然,不去干预,就是有时候看着姜羊,我实在太忧心了。   因为天热,不仅姜羊他们需要水,田里的菜要的水也很多。一直往旁边的小溪里提水还是有点累,虽然青山说他完全不累,但是我想着之后要试着种点水稻,会需要更多的水,现在那几亩水田还是干的,得放点水下来。   山上有个水库,现在是堵着的,打开了口子水就会从沟渠里留下来,顺着田埂边上那些一道道的水沟流进下面的水田里。在田埂上挖出一个口子让水进去,等水差不多了就用泥巴把口子糊上,这个时候,‘水’田里才真的有水了。   我之前种小麦灌浆浇水,也是用的山上水库里的水,不过不是直接把水引进田里,而是等水流到了沟渠,再从旁边沟渠里舀水浇灌。   山上的水库我也是折腾了好久才弄明白,不过一旦弄明白,现在就省事了,我可以直接去山上放水。水田这边事情好解决,但是种子……我得去河那边看看。那边有一些零散的稻子,我要想得到种子,就得去照顾一下那些稻子,或许还能在附近转转,也许可以弄到更多的稻谷。   我要去河那边,姜羊很开心,青山虽然没去过,但也跟着开心起来。中午我准备就在河滩那边吃,所以早上出门前就摊了饼。饼是最容易做的,我反正自己不讲究,他们两个也不在意。做饼的面粉是用今年收来的麦子磨出来的,虽然看上去不太好看,但是吃起来味道很香。   之前那些麦子晒干之后用石磨磨成了粉,筛掉外面的那层麸皮,就得到了一些微黄的面粉。在我前十几年的记忆里,面粉都应该是白色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放在商店里售卖的面粉都经过了加工,正常磨出来的面粉就是微黄的。   末世后,我能吃到麦子的机会很少,我看到的那些饼馒头包子,几乎都是黑乎乎的,比我现在自己做出来的要难吃很多。   因为那时候食物珍贵,连壳都是舍不得丢弃剥离的,所以卖相就更难看了。   我记得那一年正是荒年,不知道多少人过不下去,曾经跑到农村里的人又往满是丧尸的城市里跑。可那时候哪里还有能让人安稳生活的地方,在城市里游荡的人也吃不饱。我那时候也在四处游荡,有一次路过一个还有人烟的村子。   那村子里人非常少了,可他们在贫瘠的土地里种出了粮食。但也许是因为干旱,浇的水不够,稻子灌浆不好,种出来的多是空的壳子。和那些空壳谷子一样干瘪的老人,眼窝深陷跪在田里哭号,额头抵在泛黄枯干的稻谷叶子上,旁边瘦成一把骨头的孩子浑身脏兮兮的,懵懂的看着那些谷壳,也跟着哭了起来。   一片荒凉黄色的大地,暗淡的天空还有黑色的人。   也许因为这一幕很寻常又不太寻常的末世景象莫名触动了我,让我记忆有点深刻,所以我到了这里开始种麦子的时候,就很担忧会种出空壳。第一次种麦子,我天天在田里看着那些长大的麦穗,经常忍不住剥一粒麦子咬碎,直到看到麦子渐渐饱满,才慢慢放下心来。   是啊,疫病和灾荒都已经过去了。那些曾经被大雪掩埋的植物们经历了死亡的蛰伏后破土而出,仍旧是长成了从前的样子,只有人,还没有恢复生气。我见过的人,大多都还保持着末世前几年的样子。   我偶尔看着姜羊和青山,就想啊,这些孩子是不是就像灾荒后新长出来的植物一样,也是属于人类的新生呢?   这两个人类的新生此刻脑袋上戴着大花帽,胸前挂着水壶,背后背着包,撒丫子开心的奔跑在通往河边的那条柏油路上。   跑远了一阵,看到我没跟上,就蹲在路边等我。这么大太阳,这么热的天,亏他们还跑的这么欢。   姜羊不再像之前粘我粘的那么厉害了,他像是认可了青山这个玩伴,偶尔也会跟他一起跑出去疯玩,不过隔一段时间还是要来找我,等看到我还在了才会安心的继续去玩。   到了河滩,姜羊和青山虽然老实跟在我身后去看稻子,但眼睛都黏到河面上去了。   我一边观察这附近零碎生长的一些稻谷的情况,一边想,姜羊会不会游泳。因为我不确定,之后能下河去玩的就只有青山一个人。青山很擅长游泳,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我中途看他好久没浮起来,都准备下水救人了,他忽然就冒出一个脑袋来,举着一条鱼朝我们笑。   青山说他可以在水下待得时间长一点,我看他真没出什么事,就放心了,过后就不管他在水里怎么折腾。   但是姜羊可羡慕坏了,他蹲在岸边看着小伙伴那么开心的玩水,可怜兮兮的呜呜直喊。我在一旁捡树枝,姜羊一边呜呜一边跟着我,脚步沉重极了。   青山从水里冒出脑袋,头发耷拉在脑袋上,活像个水鬼,他觑了一眼我的脸色说:“我带他一齐游水,很快就能学会的。”   姜羊还在呜呜呜。   我叹气,朝河面抬了抬下巴。   姜羊哒哒哒挥着爪子踩进了水里。 第40章 040   “哗啦”   河面上溅起一团白色的浪花,接着一条白尾巴啪的甩了出来,带起一串水珠。姜羊从水里浮起来,吸了一口气又猛地钻进水里面了。   没过一会儿,一声更大的哗啦声响起,水面上又出现了一条黑尾巴,那是青山。   他们有游泳的天赋,可能是因为多了一条尾巴的缘故,我看他们游起水都非常轻松。姜羊才下水没多久,就能很灵活的到处游动了,青山也没怎么教他。   这两个在水里游的欢畅,甩着尾巴越游越远,眼看着他们都快游到山坳那边了,我站在岸边喊他们的名字,他们又很快游了回来。   “不要游的太远!”我朝他们喊。   青山就钻出脑袋,扒拉一下脸上湿哒哒的头发回我:“好!”   姜羊同样举高两个爪子,脑袋上的黑发也贴着脸颊:“咔!”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头发长得很快。之前我给青山剪的那么短,现在他的头发又长到耳朵了,姜羊的比他长一点,好像是头发长到了耳下生长速度就会慢起来。现在好了,我们三个的头发都能一样长了。   他们两个游一会儿就会上岸来,倒不是受不了水凉,而是在水里抓到了鱼,送回到岸边的水桶里。青山第一次抓到鱼很是兴奋,他好像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正确抓鱼方法——不用钓的,直接去水下抓。   没一会儿,青山已经上岸好几次了,那条小水桶都已经装满了。水桶装满之后,青山抱着一条鱼来找我想办法。我这次来又没想着抓鱼,所以除了那个小水桶就没其他能装鱼的桶了,没办法,我只能在河岸边那个口子里给围起来一小块水池,好让青山把自己抓到的鱼放进那里。   青山伸出爪子,跳下那个被围起来的小水池,爪子几下就把小水池掏深了不少,挖出来的泥巴就堆在那口子上拦着,最后挖出了个差不多两平方米左右的水池子。这个过程中还给他在泥巴里掏出来一条大泥鳅。   水池子围好了,青山开心的继续去抓鱼,姜羊也跟着大哥哥身后跑。相比青山,姜羊抓鱼就没那么厉害了,我猜那可能是因为姜羊不怎么喜欢抓鱼,他每回浮起来,手上抓着的东西都不是鱼,或许是水里的一把水草,或许是一只虾一只螃蟹一个蚌壳,还有水里捞起来的石头。   青山往那围起来的小水池里放鱼,姜羊就学着他把手里的水草石头虾蟹蚌壳全都扔进小水池里。因为翻倒泥巴变得浑浊的水坑里,忽然被抓过来的鱼都甩着尾巴惊慌游动,挤来挤去把水里搅得更加浑浊了。   我看了一会儿鱼就没管,往田那边走继续去观察那些零散水稻的生长情况。这些水稻都还长得不错,因为都在水沟边,附近就有水流动,不需要特地汲水过来浇灌。细长的水稻叶子绿油油的,我伸手摸了摸叶子,在附近做了个记号。   太阳越来越晒人,我给所有能找到的水稻做了记号,心里也有了个大致的估量。就算这些都结了稻子,还是有点少了,有时间得去周围再找找。我回到河边,发现小水池里的鱼更多了,青山和姜羊还在高兴的游水,我看着他们开心那样,也有点想下水,但是我这会儿来了月经,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我也得稍微讲究一点,不能像从前那么稀里糊涂了。所以我只站在岸边看着,没有下水去。   我会游水,是在末世这几年学的。小时候爸妈带我去过游泳馆,因为呛着水受到惊吓发了几天烧,后来我就再也不肯去游泳了。但是之后不会游泳就要死的时候,还是爆发出了惊人的学习能力。那是为了躲避一些人不得不横渡一条河,然后不知道怎么就学会了。   既然不能游水,我也没想一直站在那晒太阳,就沿着河岸走到边上去。那边山脚下有一片阴凉,我还没走到过那边去。我原本是想在那遮遮太阳,顺便再砍点树枝当柴,待会儿烤几条鱼吃,可是我到了那边山脚,挥起柴刀砍树枝和芒草的时候,却发现了藏在后面的一条路。   这条路看上去很久没人走了,几乎都被横斜生长的树枝给遮盖掉。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朝河面上的青山和姜羊喊了一声,等他们看过来的时候指了指被劈开的那一条路,告诉他们我要进这里面去看看。   然后我举着柴刀钻进了那条路里。一路走一路劈开周围的树枝。   脚下隐约还能看得清从前被人踩过的痕迹,这就是一条很小的小道,只够一人通行。   这条道一边是山壁,一边是茂盛的植物从,长着许多的芒草柴树,再底下就是河面。这小道几乎是贴在了山脚,从河岸边那看,是被茂盛草丛全都遮住了的,完全看不到这条路。   我一边开道一边往前走,走进去一段路之后,路终于开阔了一点。里面的植物生长的倒是没有外面那么拉杂,主要是另一边的山壁上不能生长那些很高大的植物了,最多也就是在石缝里长出些很小的野花野草。   那些灰蓝黑色夹杂着白色的石壁上,攀爬着绿色的藤蔓还有一丛丛紫色野花,石壁上有水流打过的痕迹,往前走,我渐渐听到了水声。   淙淙的水声越来越近,我转过一个蚌壳形状的大石头,看到前面的小道旁边有一个凹进去的山壁。山壁上不断有水滑落下来,像一条小小的瀑布,就落在底下的小谭里。这个小谭清澈见底,底下都是些碎小的石头,有阳光从头顶落下来,映在平静的水面上,这一谭静水看上去简直就像是透明的。   水面上飘着些树叶和紫色小花,我仰头看,发现这片石壁凹陷的顶上还长着很多树。有一棵不知名的紫色花树正在开花。   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扭头去看,果然是青山和姜羊。青山把姜羊抱在身前,两个家伙都只穿着裤衩,还在往下滴水。他们两一见到我,紧张的表情立刻放松了,姜羊还朝我伸出手要我抱。   我抓住姜羊的爪子,把他直接放进了那个清澈的潭水里。又朝青山招手,“你也来洗洗。”   他就听话的也下去了潭水。   他们两个刚从河里爬起来,满身的腥味,脚上都是泥点子,身上的裤衩都变色了,沾着不少泥巴。我就坐在一边那块大石头上等着他们洗干净。   我坐着的这块大石头上也爬着那种藤蔓。叶子小小的,茎叶很坚韧,紧紧贴在石面上,像是和石头长在了一起的。我无聊的用手指扣着那些紧贴在石面上的叶子。   脚上爬过去一只虫子,是很常见的那种黑壳小虫,我抖了抖把虫子抖到一边。那虫子被我抖开,慢吞吞的爬进了大石头底下去了。这块大石头底下长了一圈的细叶兰,会开一种圆球球的花,大大小小全都缀在一条细杆子上。   姜羊首先从谭里爬起来,他趴在我腿上摊开手给我看他手里抓着的叶子。那些叶子在水潭里浸的久了,叶肉全部脱落,就剩下血管似的叶脉还完好着。   我隐约记得,小时候的手工课上,似乎是有教怎么做叶脉书签的,那次我好像是做失败了。   姜羊的叶子是从潭水底下捞起来的,我扭头去看了看,发现还有很多。同时我也看到青山蹲在潭水里捡石头。   这个收集东西的习惯,一定是姜羊传染给青山这孩子的。   我让他们两个起来继续跟着我往前走。   潭水往一边流下去,有一块青石板架在路上面,我确定这条路会通向有人住的地方了。果然,我们接下来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瓦房房顶。   走出那条小道后,我看到几块长满了野草的地,和好大的一棵板栗树。树底下有一个三面透风的猪圈和简陋的厕所,另一边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个瓦房了。   瓦房前面围着一个堤坝,那是一小片湖,水面比外面的河要高,所以这是一块被围起来的水库,看样子应该是养鱼用的,而小瓦房应该就是在水库里看鱼的人住的地方。   我走在堤坝上,看到水库里没人照料的鱼哗的跳出水面,露出白色的肚皮。这里面的鱼比外面的更大,还有不少红色的鱼,比起吃的更像是观赏用的,挨挨挤挤的一大群,在阳光下灼灼发光。   有白色的网拉在那没有收起来,长满野草的堤坝下面还泊着一条木船,用绳子系在一个木桩子上。经过风吹雨打,网已经破了好些大口子,那条船也已经变成了木白色,一半沉进了水里,还有一些小鱼通过破陋的船舷在船里面游动。船头缝隙上长着野草,船桨落在一边已经断裂了。   我觉得有点可惜,要是找到了能用的船,说不定就能划船到河上去。我顺着这边河堤走了一圈,青山和姜羊跟在我身后,两个人都盯着水库里那些一群群的红色鱼群。青山盯着河面蠢蠢欲动,要是我没看着,他估计就该跳下去抓了。   走进那个小瓦房,我意外的发现里面竟然也有一条船,而且看样子没坏,还能用!船旁边是一张木床,上面的被子扭成一团。房间里都是些渔具,就是全部落满了灰。   我在屋里转了一圈,虽然没找到其他可以用的东西,但找到了一艘船就足够让我觉得开心了。我还翻出来两个桶,待会儿能带回去装鱼。   出了屋子,我在周围的几块田上转悠,拨开那些草想找到些蔬菜,要是是我之前没找到的蔬菜就更好了。结果也没令我失望,我找到了几株朝天椒,狗牙一样的辣椒尖尖朝上,簇拥着,一个枝上就有十几个。附近草丛里还有几株普通的辣椒,也开始结出青色的辣椒了,比我在村子里种的那些辣椒结果要早一点。   玉米也有十几株,还有一茬韭菜,看着有些半死不活的。一小块田的大蒜,上头的叶子已经半黄了,我直接拔起来,下头的大蒜球好大一个。在田边敲敲泥土,把那些大蒜叶子卷成一个团捆起来,待会儿就能拎回家去。大蒜虽然不缺,但这里既然有还是得拔回去。   至于那几棵辣椒玉米,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我怕给搬死了。除了这些,我还发现了好几棵苋菜。这菜和空心菜一样,常掐常有,所以我马上就掐了好些,准备带回去给姜羊加菜吃。   我一路翻找,顺着几片田往下走,一抬头,发现前面是一个凹陷进来的山口,左边是我们进来的那条小道树丛,右边是在河岸上能看到的对面山。这一小块凹陷进来的河面在河岸边看不见,因为位置原因被遮住了。我看到这边的河面上长着大片大片的菱。   菱会长菱角,等到七月份就能摘菱角吃。我有一年住在一个湖边,那里的菱角让我吃了很久。后来我就没再吃过菱角了,想想就非常怀念。   我在这里也住了两年多了,竟然直到今天才发现这里,真是……   “我们去那看看。”我招呼姜羊和青山跟上。 第41章 041   绿色的菱大片浮在水面上,因为太多,完全遮住了水面,一直延绵到山口附近。白色的菱花微微合拢着花瓣,星星点点缀在一片碧绿上。   这边有一个小小的,木头搭架的小台子,伸向湖水里,一艘沉了一半的船系在旁边的木桩上。这船看上去没有水库那边的船破的厉害,但显然也是不能用了。那木头小台子踩上去咯吱作响,我踩在上面觉得摇摇晃晃,最后还是下去了,绕到一边,踩过那些茂密的水草浮萍,伸手去捞水面上的菱。   我拿到的这株菱还很小,翻看着后面的叶子,没能找到菱角。这会儿是早了点,可能再过去那边一片儿已经结了,不过应该也不能吃,还是得再等一两个月,到时候带姜羊青山两个划着船到中间去摘菱角。   “咩!咩~”   我听到姜羊的喊声,扭头一看,他没有跟在我身边,而是在一边的草丛里,指着山壁朝我喊。我往他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到了熟悉的绿色藤蔓。   那是一片红薯藤。   我放下手里的菱走过去,发现那一大片果然长着红薯藤,顺着这些红薯藤,我发现了一个地窖。就在荒草浓密的山壁上,上头就是我们走进这里的那条单人小道,被一丛低矮水竹和刺丛遮住了。   地窖被遮盖了大半,木门破破烂烂的,还有红薯藤从里面长出来。一般地窖里都存着红薯,如果有遗漏的,在里面经过这么长时间衍生,长出了这么多的藤蔓,也很正常。   我想了想,站在一边,用柴刀推开了那扇破破烂烂的木门。   破烂的地窖门直接碎成了几块,然后我看见了地窖里躺着的一具尸体……不,是一具白骨。我的目光在这个狭小的地窖里转了一圈,里面也长着一些红薯藤,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所以我再次将目光放在那具白骨上。很明显,这是作为人死去的,而不是丧尸。白骨保持着一种抱着自己膝盖的姿势蜷缩在那,身上的衣服腐朽破烂。   白骨身下有一片肥沃的黑泥,上面生长着碧绿的青草,还有因为不见光而变成白色的植株。那些草从她空荡的胸膛肋骨里钻出来,充满勃勃生机的绿色叶子就搭在那灰黑色的破布上。   这可能是一个饿死在这里的人,也可能是一个因为不想活了所以选择在这里死亡的人。时间过去太久,这具白骨又不会说话,所以我不会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我也无意去探究这种事。   末世后的人类就像是鸟雀野兽一样,在哪里死了,尸体就在哪里腐烂,然后被日复一日的荒草黄沙掩埋。   之前我去汉阳市的时候,街上还有那些房屋里,都看到过尸体。有死在柜子里的,有安详的死在床上的,尸体到处能见到,就算是荒郊野外,偶尔走着走着也能踢到一具白骨。   当初我来到这个村子,也找到了一些尸体,都是已经死了很久了。我将他们集中在一起,在村子里挖了个大坑一起埋了。   这具骨头架子……   我往后看了一眼姜羊和青山,他们两的注意力都不在那上面,可能白骨缝隙里长着的草,还有上面一只振翅飞起来的虫子更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说到底,这还是两个孩子,他们现在对于死亡的概念还不曾有那么深刻的意义。   我终究还是上前把那具安静的白骨刨了出来。骨头散了架,姜羊和青山看我拿不下,一脸自然的就过来帮我拿了,青山拿着两根腿骨,姜羊抱着那颗脑袋。   我们三个人往小屋旁边的山上走。   姜羊走在我的旁边,他看到怀里的头骨眼睛里跑出来一只虫子,用爪子捏起来给我看。等我点过头后,他就把那虫子放在了身边的一片叶子上。   我在这座不高的小山上找了一个地势平缓的地方,用下面那屋子里找到的锄头挖起坑。青山一声不响的过来接过锄头,他挖坑比我快多了,就是这刚才找到的锄头不太好,挖了两下就脱了。我把锄头重新上回去,用一块小木片卡住锄头,这回就好多了。   青山挖坑的时候,我在旁边用柴刀简单清理了一下周围的柴草,而姜羊,我转过脑袋去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在拍着骨头架子上沾着的灰和黑泥。   “青山,你照着我划出来的地方挖,我去下面拿点东西。”我指指下面那个小瓦房。   青山点头,埋头挖坑。我走了两步,姜羊跟了上来。我就带着他回到那个放着船的小瓦房里,从床上拆下了那床印着双喜字的床单。   回去小山坡上,我把床单铺开,将骨头架子一块块放进去,然后包好,放进了青山挖好的坑里。   我和青山一起把挖出来的土盖回去,姜羊也学着我们抓着土往坑里洒。   这个过程中,我意识到自己在埋葬一个人。埋葬这种行为,我已经好久没有过了。最开始,我会埋葬我认识的人们,后来慢慢地,我不在在意这种事,人死了,也就算了。直接离开才是大部分人的正常做法。   两年多前来到这里,我把找到的尸体骨架全都放进一个大坑里埋起来,可当时我并没有想要埋葬什么,只是不想身边有那些骨头架子而已。可现在,我却是试图埋葬,就和末世刚开始不久时那样。   我感到很惊异。在这种心情里,我垒出了一个小坟包。这是我第一次埋葬一个不认识的人。   “走吧。”我对姜羊和青山说。   我没有给这个陌生人做个墓碑,因为我觉得不需要,而且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   青山扛着锄头跟在我后面,他还把我刚才砍下来的柴枝收拾收拾一起拖下来了。倒是姜羊,他频频回头看那小土包,最后忍不住似得拉拉我的手指,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呜呜嗯嗯的跟我比划了一阵。   他没见过我做这种事,一般我挖坑都是种什么的,所以他大概觉得我这次又在种什么,还比划出了一个树从土里长大的姿势。   这孩子这段时间好像又聪明了点。我牵着他简单解释了一下,“人死了,就要埋进坟墓里去,因为那里很安静,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我也一边比划,姜羊不知道懂没懂,反正他很快就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不再想着刚才那个小土包了。   时间到了中午,我们回到河滩上,姜羊和青山的裤子都已经干了,我们就在树荫下用石头围起来,烧了个火堆,用来烤饼和烤鱼。   下午的时候,我们提着很多鱼回去了。这么多的鱼,我觉得也许得烤成鱼干,或者腌起来才行。   我们回去路过村子里一家人院子,看到里面开了许多红色的蜀葵,还有大丛的紫茉莉。以前我外婆家也种这两种花,还种一种指甲花,就是凤仙花,说可以驱蛇。   有看到花就想吃的姜羊在,还能保存这么多花,多亏了它们长得快,开得多。果然,姜羊见到新开了花,马上又跑去摘了一大堆回家。   晚上我给姜羊煮了在水库那里找到的苋菜,煮过的苋菜会滤出红色的汁液,所以摆在姜羊面前的就是一碗红彤彤的菜。   我小时候不肯吃饭的时候,我妈买来苋菜,把红色汤汁浇在饭里,然后对我说:“看,红色的饭,吃了就会变聪明的!”   我信以为真,老老实实的给多少吃多少。所以这菜在我看来,就是哄小孩子的。我开始以为只有姜羊喜欢,结果吃饭的时候发现青山的眼神……还是让姜羊分了一点给他。   然后这两个吃完东西对我笑的时候,都是两张‘血盆大口’,怪可怕的,睡觉前愣是让我给压着刷了两次牙。   炎热的天气一直持续,我都以为这就是要到了最热的时候了,结果忽然变了天,早上起来就开始下雨。而且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一下就下了十多天。晚上是大雨,白天就是小雨,一般中午那会儿雨势再大一点。   因为下雨,温度总算降了一点,至少睡觉不用摇扇子了。   在这接连的雨天里,路上那些水滩里的小蝌蚪们都飞快的长成了四只脚的青蛙,避免了因为缺水死亡,一只只咕咕呱呱的跳进了附近的水沟和池塘里。   所以我感觉几乎就在一夜之间,青蛙的叫声越来越响亮了。   我庆幸着前段时间砍的柴够多,不然现在这会儿山上的柴可没法烧。除了雨天路滑湿泞了点,其实我挺喜欢这种天气,让人能从闷热里喘口气,田里的菜也暂时不用担心会干死。   下午那会儿雨慢慢停了,就剩下一些细细的雨丝,我们也没打伞,就这么拿着篮子去摘桃。一丝丝凉凉的雨飘到脸上,阴的天,溜溜的小风,让人觉得非常惬意。   雨下的久了,老桃树下那条小溪的水流湍急起来,把两旁的水草冲的不停摆动,平时清亮的水也有了一丝浑浊。   桃子很脆,很甜,有一些太软了的已经被虫子驻了,我摘下来扔到一边,挑个大又红的扔给姜羊和青山。桃树枝比较脆,我没敢直接踩上去,站在一把带来的椅子上摘的,青山就在旁边给我扶着椅子。   “那一个很大!”他指着我手旁边那根枝上的一个桃子。   姜羊也跟着指,嘴里胡乱喊个不停。   把手里的桃子扔进下面的草丛里等姜羊去捡,我伸着手去摘他们说的那个桃子,有点远了,我够不太着。   我踩在椅子边缘上有点摇晃,青山看我一晃就有点慌,马上伸出手想来接,可是他一放手,我踩着的凳子差点就翻了,他又赶快去扶凳子。我抓住了一根桃树枝,好歹没摔下去,忍不住摇摇头笑起来。   没想到青山看了我一眼,忽然也笑了,然后他直接开开心心的把我连着凳子一起搬动了一下,搬到离那个大红桃子很近的地方。我被吓了一跳连忙扶住树枝,低头看他开心的那样,心里也挺高兴,青山能开朗一点也很好。   但是。   “以后要等我下来,不能直接搬动。”   “哦,我知道了。”他老老实实的答应了。   摘下来的桃子直接在小溪这里洗干净,这是脆桃,咬起来咔嚓咔嚓的响,我们三个一边咬着桃子一边走回去。   “咔嚓、咔嚓咔嚓、嘎嘣。”   那个嘎嘣,是青山把桃核咬碎了。我扭头看青山,刚想说什么,又听到一声嘎嘣,这回是从姜羊那里传来的。   我不说话了,继续咬桃子。反正我们三个里,就我嚼不动桃核。   回到家,反正没什么事,我把自己吃出来的桃核挑选一阵,选出来几枚圆圆的饱满桃核,在盆里洗干净剃掉果肉,做成了小小的篮子。   这是装饰用的,我很小的时候戴过这种桃核小篮子,外公给做的,老人家说能辟邪。   我按照记忆里的磨出了两个小篮子,给眼巴巴看着的姜羊和青山一人分了一个。然后他们吃桃子的时候,就再也不会咬桃核了,都攒在那想我给他们做小篮子。 第42章 042   中午那会儿,雨暂时停了。   我坐在屋檐下磨桃核,青山坐在旁边忽然开口问我:“天晴了,是不是不会继续下雨了?”   我把桃核放进水盆里冲了冲,往屋前那座大山看了一眼,然后指着山对他说:“‘有雨山戴帽,无雨山拦腰。’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如果山上面的那层顶被云雾遮住了,就还要下雨,如果是山腰那里有云雾环绕,就说明没有雨了。”   青山就叹了一口气,把脑袋搁在膝盖上看着远处被云雾遮住顶部的山。   蹲在水盆边玩里面桃核的姜羊也似模似样地叹了一口气。   我没说话,我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这么奄奄的。那天去河边游过一次水之后,这两个就一直想再去一回,可惜这段时间都在下雨,我说只有天晴,天气热了才会带他们去。   他们两个现在就天天盼着天晴,好再去河边游水呢。   我看青山实在没精神的样子,直接指指院子对他说:“去把水沟通一通。”刚才上午那场雨太大,雨水落在地面上来不及从小沟里流走,都漫到一边了。   得到任命的青山精神一震,唰地站起来,在屋里拿了锄头就在院子里卖力的清理起了小水沟。这几天不停下雨,院子里变得非常泥泞,特别是经常踩的那条路,每次往那经过,都会踩的一脚泥。我还好,但是姜羊和青山两个又不穿鞋,弄的一爪子泥非常不舒服,要去水井那边冲一下脚,等走回来又沾上泥了。   我看青山在那清理院子,见他又弄了一脚泥,心里想着去哪里弄些石头砖块回来把这院子里经常踩的地方铺一铺才好。   等青山把院子里的水沟挖大了一点,回到屋檐下这边,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了。   “好了。”我把手里做成的桃核篮子递给了青山。   他们两个这几天每天都攒很多桃核,然后眼巴巴的让我给做小篮子和小船,我也不是每次都答应,一天就做两个,刚好一人一个。他们两也不是没试过自己做,可惜这两个都不是能做精细活的,做出来的东西根本不能看,丑的七零八落。   我用红色的毛线绳子编了两个手链,给他们把我第一次做的两个小篮子绑上去。我原本是想给做成手链的,但是青山不知道为什么不想戴手上,要戴脖子上,所以我只能给他加长绳子做了个项链。姜羊也跟着学,最后就做成了两个小篮子项链了。   这几天做的小篮子被他们自己好好的收起来了,还随身带着,我经常就看到他们摸出一串的小篮子玩。   我把小小的锯条和盆收起来,回屋里去做吃的。家里吃的不少,但是肉没什么了,虽然青山吃其他的也吃的很开心,但我觉得他还是吃点肉更好,天天吃鱼也不是个事,好不容易这段时间养出了肉,个子也长高了,别吃一段时间菜又瘦回去了。   我想,什么时候再往山上去一趟,看看明天雨还下不下,要是小点了就往山上去瞧瞧。   下午雨又小了,我带姜羊和青山在村里转悠找适合铺路的石板转头。我开始是想去那个塌了一半的砖房那边搬些砖头回来,在院子里码一条路。但是路过一户人家,发现那垒院墙的大石头不错,就改了主意。   这些石板都很大,还比较平,青灰的颜色,厚度差不多十厘米。那一面墙壁被我们拆掉了一半,搬回去二十几块大石板,从大门口一直铺到了院门口,水井到屋门口那段也铺上了。   姜羊看上去很喜欢新铺的这两条路,踩着那些石板从院门口走到屋门口,又走到水井那边,来来回回也不嫌累。青山跟在后面,用水桶装水把石板上的灰泥冲掉。看他们两个那么有兴致的模样,原本不觉得有什么的我也忍不住上去踩了踩。   我是脱了鞋去踩的。略有些粗糙的石板上还沾着水渍,踩在脚底凉凉的,有一块石板没放稳,我踩上去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就找了块小点的石头卡在那底下。   有了两条小石板路的院子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了。 宝_ 书_网_w_w_w_._b_a_o_s _h_u_2_. c_o_m   隔天,天晴了,我看着还要下雨,但也不会是大雨,所以还是带他们上了山。   我想起姜羊出生没多久那会儿,我带他上山去。还要抱着背着他,但现在他自己就乐颠颠的走在山道上,走的稳稳当当,还多了个比我都高的青山。想想真是奇妙。   我先带他们找了几个经常有野鸡兔子那些出没的地方,做了陷阱,安置了好几个铁夹子,还在树丛里放了网捕鸟。在我的经验里,这些东西也不是那么好抓,用陷阱辅助一下比较好,可是我很快就发现,自己有点白费功夫。   青山第一次在我面前彻底显露了他的捕猎能力,在我还没察觉到草丛里动响的时候,他就利剑一样的冲了出去,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抓住了草丛里那只灰扑扑的山鸡。   不止如此,我们走在一片比较茂密的树丛里的时候,发现了一只麂子,我一句‘别出声’还在嗓子眼里,青山又冲出去了,然后我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赤手空拳,我给他的柴刀都扔了,扑过去用爪子撂倒了那只惊慌的麂子,然后直接咬开了那麂子的脖子。   鲜血喷涌出来,衬得青山那张平时可以算作清秀的脸庞有些狰狞。他此刻的表情冷肃,完全不是平时那个喜欢傻乐又腼腆的样子。   我被这场面惊了一下,就在刚才青山咬住那只麂子脖子的时候,我竟然觉得那不是个人,而是只野兽。我甚至下意识的握紧了一下手里的柴刀。   青山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拖着那只还在抽搐哀叫的麂子走回来。他笑的很开心,脸上有种求夸奖的表情,就算这会儿身上都是血,还是让人觉得无害。   但是很快他犹豫的停住了脚步,有些无措的看着我。   我很快回过神来,收敛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常一点。   就像青山遇到猎物会下意识去捕捉,并且依赖于自己的爪子和牙齿一样,看到具有攻击性的生物就会忍不住警惕,也是我处于下意识的行为。   我想过青山会捕猎,能帮我的忙,可我没想到亲眼看到他捕猎的场景,感觉会这么奇异。说实话,捕猎状态的青山,让我觉得很紧张。   其实仔细想想,是我太傻了,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孩子就杀了一只变异狗。但是可能因为那时候我没有亲眼看见他和变异狗搏斗,而且那时候他太虚弱了,我从一开始就在照顾他,所以先入为主的产生了一种错觉。   之后青山和姜羊一起每天跟着我上上下下,听话又乖巧,就跟姜羊一样是个好孩子,他有时候还比姜羊更内敛害羞一些,所以慢慢的,在我心里,青山就变成了一个和姜羊一样无害的存在,我都快忘了他说过自己从前是跟着那群人狩猎的。   直到此刻我才恍然回神,对呀,青山这孩子是个黑鳞,他和姜羊是不一样的。之前青山捉蛇的时候,我没太注意,都在担心姜羊去了,后来即使他偶尔带回来只野鸭和小鸟什么的,也觉得没什么,毕竟我自己也能抓得住。我是第一次看到青山这么凶猛的爪牙齐上捕捉猎物的样子。   他还在那望着我,有点紧张的又擦了擦脸,然后张了张嘴,小声说:“我以前都是这样做的,他们都,都是让我这么抓的。”   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被血溅到的衣服,低下头去,声音闷闷的,“我下次不会弄脏衣服了。”   我在那站了一会儿,还是主动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他长得太快了,要不是这会儿低着头,我想揉揉他的脑袋还得踮着脚。   我揉揉青山柔软的黑发,对他说:“你做得很好,等回去了给你做红烧麂子肉吃。”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半天也就想出了这么一句话。   但是已经够了,听我这么说,青山立马就放心了,又重新笑起来,拖着那只快咽气的麂子就往我手里塞,“给你,都给你!”   我要是不拿他估计又要难过,所以我说:“你帮我拿着。”他果然就没说什么了,乖乖扛着那只大麂子。   “行了,回家吧。”我扭头往回走,姜羊咔嚓咔嚓的咬着路边折的花,也跟着我走。   青山也很快跟了过来,他有些疑惑的问:“不是说要在山上待到明天吗?”   是的,我最开始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我低估青山了。我们上山来,原定计划的一半都没走到,他就收获了两只山鸡和一只麂子。这个季节,肉本来就不能放多久,这些够吃了,不回去还待在这干嘛。   我准备的那些东西都用不上,不仅如此,我自己都不用出手了。走在山路上,踩着那些湿润的叶子,我闻着山间腐草的味道,还有身后传来的血腥味,觉得自己不用再担心青山吃不饱了。   “你以前跟着那些人,也经常抓这些?”我问青山。   青山应了一声,“他们会带我去抓,但是不许我离开太远,戴着那个东西,脖子上的,不太好抓。还有,等抓到了就马上把我关回笼子里。”   我想到他那会儿的皮包骨样子,猜想那些人估计是从不让他吃饱的。   “以前,没力气,现在比那时候有力气。”青山加了这么一句,“我现在还可以抓更多的!”   因为我现在会让他吃饱。   青山又轻轻笑了一声,好像在说什么小秘密似得,语气里还有点小自豪:“他们不让我吃肉,我很饿了,就在抓那些东西的时候用嘴咬,可以在那个时候吃一点,能咬下来好大一块!”   可怜成这样。   我嘴上说:“嗯,青山很厉害,以后抓猎物交给你,你想吃什么自己去抓,我煮给你吃。”   青山就在身后急急忙忙的说了,“你想吃什么我也给你抓!我抓的也给你吃!”完了他还想起什么似得加了一句:“我还给姜羊抓……摘吃的!”   姜羊嚼着花呜呜了两声。   我们早上进的山,结果回到家才中午,这一趟也就花了一个上午,还有一大半时间花在了走路上。我第一次这么深刻的理解到,青山究竟有多厉害,而且他还在长大,以后会更厉害。我自问不能像他这样轻松的捕猎,不管是麂子还是山鸡都很警惕,跑得快,我没法这么简单抓住,但这些对青山来说就很简单。   我回到家,把身上那些东西都放下。   我觉得以后带青山进山,可能不需要带这些东西了。看到青山想把麂子往水井边放,我出声拦住他,“搬到外面那溪边上去。”   这么大的麂子,血腥味太重,我不想在院子里留下那么重的味道。   青山依言把麂子搬到溪边去了,我在那边剥皮,青山和姜羊蹲在一边啃饼。饼是我早上做着准备在山上吃的,现在提早回来了,干脆就给他们吃掉算了。   我要给麂子剥皮,还要把这么大块的肉分割一下,清理到一半,天上下雨了。青山跑回去拿伞,给姜羊拿了一把小伞,还有一把大伞他就撑在我脑袋顶上。   雨太大,就算打了伞,等我收拾好了回去,身上也湿了一半,可青山是全身都湿了,我身上没湿的那一半,几乎都是青山挡在那给我遮住的。   我看着他不停往下滴水的头发和衣服,心里那点微弱的不安,终究还是像山间的雾岚一样被风吹散了。 第43章 043   天晴了,最近一段时间在山间萦绕不去的白色云雾只剩下一丝丝,湿润的水汽在经过两天高温过后,完全蒸发了。   漫长的雨天过去之后,气温陡然升高,比之前最热的时候还要热上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附近的树上传出了蝉鸣。   “知了”“知了”的声音,和田里青蛙的呱呱声一起,变成了夏天的背景音。   因为太热,中午这段时间我没再去田里,就待在家里休息,睡个午觉。把竹床搬到堂前,那一口穿堂风清凉的像是空调里吹出来的冷风。没有感受过的人,大概无法想象这风有多凉爽。   姜羊和青山我也要求他们睡午觉,不过没法全都睡竹床,因为完好的竹床就剩一张,所以我还在地上垫了竹席,青山就在那睡。我想让他跟我换一换,但他不肯,也就算了。   姜羊在我身边睡的摊开了肚皮,我伸手把他的衣服往下拉了拉,也慢慢闭上了眼睛。一人睡的竹床不宽,我和姜羊两个人睡还是有点挤,我翻了个身侧着睡着了。   在今年听到的第一场蝉声里,我做了一个久违的梦。   梦里我还满脸的稚气,坐在座位上无聊的看着黑板,周围的同学在沙沙的做着笔记,讲台上的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个方程式。   他是我的数学老师,也是我最讨厌的一个老师。我也不知道是因为讨厌他才不喜欢数学,还是因为不喜欢数学所以格外讨厌他。不过我们班上也不止我一个人讨厌他,很多人都不喜欢他,他特别喜欢骂人,还爱叫人到黑板上做题,做不出来就要站一节课。   果然,他又叫人上去做题了。我低着头看书,心里希望他别叫到我。   最后他点了一个昏昏欲睡的男生,那人站起来,样子是熟悉的,但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他的椅子往后退去,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我和其他人一样看着他做题,但是他做不出来,吊儿郎当的站在那。   数学老师又开始说教了,老生常谈,因为我们这群不爱学习的家伙,让他为祖国的未来开始担忧,我一直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忧国忧民。窗外太阳很大,蝉声很响亮,我有点想睡觉。   好不容易下课了,我穿过走廊去厕所,路过了旁边的一个班。这个班是高三班,已经下课了还没人出来,都坐在座位上奋笔疾书。每个人的书桌上都堆着厚厚的两摞书,没擦干净的黑板一角写着“距离高考还剩下20天”。   高三真累啊,要是能一直停留在高二,不上高三就好了。我这样想着,收回了目光。我一直往前走,但这条走廊好像没有尽头,怎么都走不完,走廊外的景色一直没变,只有蝉鸣声越来越响亮。到了后来,刺耳的让我感觉心慌。   走着走着,我回过神停下了脚步。是啊,我的想法成真了,后来我没能上高三,也再不用担心高考,因为那年暑假里,末世就来了。曾经认识的同学老师,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可能已经死了,也可能像我一样生活在某个角落。   天涯海角,这一辈子可能都再也见不到一个曾经认识的人了。   ……   我醒来的时候觉得头疼。睡得太久,看看天色,估摸着都差不多已经是下午四点钟的样子。   姜羊和青山都坐在竹席上,两人在玩一盒弹珠,是我从抽屉角落里翻出来的。那种最便宜的弹珠,透明的珠子里有蓝色红色黄色白色的叶状东西,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弹珠咕噜咕噜滚到我踩在竹席的脚边,我用手肘抵着膝盖,手掌撑着脸,忍着那种头疼欲裂的不适感。   姜羊疑惑的爬到了我的腿上,仰着脸去看我的表情。我放开手摸了摸他的脸蛋,然后起身去外面用冰凉的井水洗了一把脸,终于感觉好了很多。   现在白天越来越长,夜晚降临的更晚了,到了差不多六点多的时候,外面还亮着。这是我们吃晚饭的时间,之前这会儿天就完全黑了,但现在还看得清。   屋里闷热,厨房更热,我搬了一张小桌子在院子里,我们三个人一人一张小凳子,围着小桌子坐着吃饭。   青山还是和之前一样,吃的很开心,他吃什么都这么开心。我的胃口不太好,看了一眼姜羊,有点意外的发现他的胃口好像也不太好,吃东西的动作很慢,也没有平时嚼的那种咔嚓声了。   我一直盯着他,就发现他好像不对劲,所以我问他:“怎么了?不舒服?”   姜羊抬头看我,忽然嘴里发出嘎嘣一声,然后我看到他嘴角溢出一丝血。我瞪大眼睛,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面饼一下子掉在桌子上。   “怎么出血了!张开嘴我看看!”我倾身去捏姜羊的脸。   他皱起脸,唔嗯的喊了一声,然后朝我张开了嘴。我看到他嘴里整齐的牙齿掉了两颗,一颗上牙一颗下牙。我愣了一下,让姜羊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两粒牙齿还有没吃完的面饼都在桌上了,还夹着一些血丝。姜羊嘴里也有血,我带他起身到水井边漱口,漱完口我仔细看了看他嘴里,没有再出血了。但姜羊好像不太舒服,眉毛一直皱皱的。我摸摸他的脑袋,牵着他重新回到桌边。青山也跟着我们一起回到桌边坐下。   姜羊看到那两颗脱掉的牙齿,瘪了一下嘴。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姜羊会换牙,毕竟他一出生就有牙齿,我还以为他不会像普通孩子那样换牙的。眼看姜羊不开心,我跟他解释说:“很快会长出来新牙齿的。”   青山这时候也说:“牙齿脱掉,再长出来就能说话了,这里长好了。”他摸了摸脖子。   原来是这样吗?等换完牙就能说话了。听了青山的话我倒是期待起来。   “会不舒服,掉牙齿之后会不舒服。”青山想想又加了一句。   掉牙齿确实不怎么舒服,我想起自己小时候,掉了牙齿就想哭,吃东西不能吃,还老担心牙齿长不出来,这个时候我爸妈是怎么做的?   我想起来了。   我捡起桌上那两粒牙齿,去洗了洗,然后对姜羊说,“掉下来的牙齿,上牙就扔到床底,下牙就扔到房顶,很快牙齿就长出来,长的漂漂亮亮的。”   姜羊最近能听懂很多话了,但这种还不是很明白,所以我就带着他去把两颗牙齿分别扔到了屋里的床底下,还有屋顶上。   那颗牙齿扔上屋顶后发出叮当的声响,我低头看姜羊,又说了一遍,“很快会长好的。”   姜羊蹭了蹭我的手,明显开心了一点了,但是我看到他嘴里一动一动,还是不习惯掉了牙齿。这个我没办法,他得自己慢慢习惯。   这时候青山问我:“要是牙齿没有扔到屋顶和床底下会怎么样?”   因为小时候听多了爸妈吓唬我,所以我摸着姜羊的头发,随口就说:“牙齿会凸到嘴巴外面。”   我一顿,扭头去看青山,发现他一脸惊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牙。   我只能说:“刚才那个是骗人的,不扔到屋顶和床底也可以的。”   青山放松了,但姜羊扬起脑袋疑惑的看我了。   安抚好两个孩子,洗澡睡觉。可是睡到半夜,我醒了过来,发现身边的姜羊不太对劲,他全身滚烫的,好像在发烧。   我马上爬起来,摸摸他的额头。姜羊的额头很烫,身上也是,就连平常凉凉的鳞片都是热的。我轻声喊他的名字,姜羊嗯嗯的哼了两声,没有睁开眼睛。   怎么会突然发烧了?现在又没有药,我要怎么办?一般孩子生病都很凶险,一个不好就会死,我感受到姜羊身上的热度,心里忍不住的焦急担忧起来。我只能安慰自己,姜羊和普通孩子不太一样,他肯定能自己好起来。   姜羊全身都是汗,我起来点灯照着去外面打水,端水回来想给姜羊擦一擦。青山也醒了,他走到我们房间里,看到姜羊的样子也没慌,对我说:“不舒服,很快就要好的。”   我把灯放到一边的桌子上,给姜羊擦手和脸。听了青山这话,我回过味来,他之前吃饭的时候也说过会不舒服,我以为是说没牙齿不舒服,原来是指的这个?   青山和姜羊差不多,他肯定自己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所以才这么说。这么一想,我就放心了很多。但我还是问他:“你以前换牙的时候,也发烧了?”   青山点点头,“吹吹风,过一天就好了。”   要吹风?我看了看这个房间,还是我最开始选的那个狭窄的房间,虽然开了窗,但还是很热,我睡前一直拿着蒲扇在给姜羊扇风。想了想,我让青山去搬竹床,我们到院子里去。   青山把竹床放在水井边上,我抱着姜羊走出了房门,一直走到外面,坐到了竹床上。   一出来就感觉到外面非常凉快,比闷热的屋里好多了。而且外面并不暗,甚至比屋里还亮一些。我抱着浑身滚烫的姜羊坐在竹床上,青山拿着一把蒲扇坐到我们身边,对着我们扇起来。   草丛里有很多小虫子在鸣叫,还有很多蚊子,但我没注意,一心就看着姜羊了,过了一会儿我摸摸他的脑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他真的好了一点。   “啪。”我腾出手怕死了一只在我腿上吸血的蚊子。   “青山,去把柜子里那个绿色的草汁拿出来,再去拿两把干艾叶。”   青山跑去了,很快又回来,照我说的在旁边点了艾叶熏蚊子。我用一只手抱着姜羊,另一只手沾了那个驱蚊的草汁擦手脚,给姜羊也擦了。肚子大腿脖子,没有鳞片覆盖的地方我都给他擦了一遍。   他紧紧闭着眼睛,但是闻到了烧艾叶的烟味,还有驱蚊草汁的味道,有些无力的把脸往我怀里埋了埋。我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姜羊很快放松下来,环住了我的一只手臂。   青山坐回来,继续给我们扇风,我接过他手里的蒲扇,让他也涂了草汁驱蚊。   我们安静坐在院子里,过一会儿姜羊的情况稳定下来,我就抱着他躺下了。青山还坐在一边,手里拿着快要烧完的干艾叶。   躺下之后,正对着天空,我看到了满天的星星。   人站在地上的时候,看到的范围很小,但是像这样看着天,却能看到很大的一片范围,忍不住就会觉得天广地阔。   我看着天,拍着怀里姜羊的背部,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烧艾草的气味散了,草丛里有蛐蛐在叫。 第44章 044   田岸边、塘边和山脚下,大片的芒草抽出了红柳,等到秋天,这些就会变成白色的絮,往旁边经过,能沾的人满身都是。   挨挨挤挤的荷叶之间长出了鼓囊的花苞,还是一片青白的颜色。野鸟野鸭越来越多,每天傍晚就在塘边飞来钻去,塘里的树荫下都是一片的羽毛。   太阳升起又落下,还是一个高温的晴天。姜羊的高烧经过一天的时间,已经差不多退了,但是接下来几天,偶尔还会有一点低烧。整个人一直都没精神,吃的比平常少了很多。他又掉了两颗牙,更不愿意吃东西,连咩咩叫也没有了,每天就紧紧闭着嘴巴耷拉着脑袋,尾巴也没什么精神的拖在地上。   也许是因为不舒服,姜羊格外爱缠着我,就像变回了很小时候的样子,我去到哪里他也要去,抱着我的腿就不撒手。   我本来要去田里干活,但是姜羊这么难受的样子,我又不忍心把他带到田里大太阳底下去晒,只好暂时缓一缓,只隔一天让青山去田里给菜浇浇水,除除草。我自己就每天抱着姜羊坐在堂前吹风,让他好好休息。   姜羊没什么精神,我自己看着也焦急,就连之前没什么感觉的青山被我感染,也开始紧张起来。   这些时候青山已经把周围转熟了,他一个人出去我也放心,我陪着姜羊留在家里,青山出门干活回来,就会给姜羊带些他之前喜欢吃的东西。还会带些奇奇怪怪的小虫子小石子,和不知道从什么树上摘下来的果实,给姜羊玩。   又过了几天,我想起来山上的陷阱,让青山去山里看一下。结果青山从山里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一大堆的东西。   一大根杨梅树枝,枝桠上挂着沉甸甸的杨梅、一大捧野生的黄花菜、不知道从哪里拔来的一袋子青豆、两只野鸭还有一只被困在网里面的小猫头鹰。   黄花和杨梅吸引了姜羊的注意力,他从我怀里伸出脑袋,但是很快就把目光移向了那只还困在网里的小猫头鹰。   那只小猫头鹰羽毛是灰白色的,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咕噜噜的转,大概是路上挣扎了一路,网里面脱了好几根羽毛,这会儿它被倒吊着兜在网里,咕咕的叫了两声。这猫头鹰太小了,估计还不会飞,不知道是怎么误打误撞撞进网里面被缠住的。   姜羊有点精神了,站起来从我怀里下去,蹲在那只小猫头鹰跟前。小猫头鹰和他对视,又扇着翅膀挣扎了一下。   我看姜羊难得有精神,心里也稍稍觉得欣慰了一点,跟青山商量了一下,这只小猫头鹰不杀,先放笼子里养一养,让它陪姜羊玩。   青山直接点头就把网交给了我,看样子也挺喜欢那只猫头鹰,我觉得他们两个喜欢这只小猫头鹰,估计是因为小猫头鹰的眼睛有一圈黄色,和他们的眼睛颜色很像。我提着猫头鹰去找笼子,姜羊和青山跟在我后头,看着我找出笼子,盯着我的手屏住呼吸。我飞快的抓住小猫头鹰的翅膀,给那小东西提溜进了笼子里,然后干脆利落的把笼门一关。   一进笼子,小猫头鹰就咕咕喊了几声,颠颠的踩在竹笼子底部的板子上,噗啦噗啦的扇起翅膀。它在网里面兜了一路,这会儿身上的毛毛都凌乱着,缩着翅膀和脑袋站在笼子一角,看上去又呆又傻。   我拉着笼子上面的吊环,把猫头鹰提到门口的石墩上,姜羊和青山就趴在笼子旁边盯着小猫头鹰瞧。这两个一个黄眼睛一个绿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人家,把那小猫头鹰吓得缩在笼子一角半天没敢挪动。   这两个光看猫头鹰就看了很久,姜羊不缠着我了,我难得能脱身去处理一下青山拿回来的东西。   那一树枝的杨梅,看着很红,个头又大,但是我知道很酸,因为从这边山道去布置陷阱的地方只有那么一棵杨梅树,我去年在山上看见过这树杨梅,也尝过味道。   我摘了一个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后老半天才吃完剩下的。果然还是那么酸,酸的嘴里一阵泛苦。背对着那两个一心看鸟的,我忍不住龇牙咧嘴的咬了咬牙。   剩下的杨梅我不动了,把那一大捧黄花菜和一口袋青豆,还有两只奄奄一息的野鸭提到厨房去。   野鸭的翅膀被扭断了,爪子也折了,很明显不是陷阱里抓到的,而是青山现抓的。之前青山抓到的麂子还有一些没吃完,用盐腌制了之后架在烟火堆上熏烤,能存放很长时间。青山自从上次被我鼓励夸奖之后,现在每次出门,总能带点东西回来,最多的就是野鸡野鸭,因为附近最多这些,他抓起来很方便又不用走太远。   我烧了一大锅热水,准备给野鸭拔毛,然后坐在一边剥青豆。这青豆不知道青山又是从哪里弄来的,我之前往山上走都没发现,不过这山这么大,我一般就走固定的路,没怎么走过其他地方,青山可能去了我没进去过的地方。   我刚剥了两粒青豆,青山提着猫头鹰笼子进来了,他提的小心,姜羊还托着笼子底部,好像怕那笼子摔了。   两个人齐心协力把笼子移到我旁边,然后围在我旁边继续看猫头鹰。   锅里的水烧开了,我把装满了青豆的小篮子放到一边,起身去给野鸭拔毛。用水烫过之后,那些坚硬的翅羽才更好拔掉。   先把鸭血放出来,装进小盆里,再把野鸭放进热水里烫过拔毛。鸭肾鸭心鸭肝那些也放到一边,野鸭肚子里还有一团黄色的小圆球,那是还没成型的鸭蛋。   这会儿还不是拣鸭蛋的好时机,等再过两个月,往那河边还有塘边芦苇丛里扒拉,就能看到很多的青皮花皮蛋,不止有野鸭的,各种野鸟的蛋都有,还能捡到鹌鹑蛋。   野鸭剁成块洗干净,放进大锅里加水焖,放上生姜去腥。   我看了一眼尾巴慢慢甩起来的姜羊,擦擦手去给他做青豆泥。这几天姜羊都吃的不多,不管是面还是饼都咬不太动,他的牙齿虽然长得很快,脱的也很快,几乎是一边脱一边长,吃太硬的东西就会很不舒服。   把青豆放锅里大火煮熟,捣成青豆泥,加一点盐,可以用勺子舀着吃,也不需要咬。鲜嫩的黄花水灵灵的,还带着一股香味,掐下来花用清水冲洗一遍,一条条放进大锅里煮熟,再夹起来就软软的一条,同样不需要再费力去咬。要是之前姜羊牙口好的时候,这些黄花菜他估计更想生着嚼,但现在还是煮熟一点更好。   姜羊的午饭是一大碗绿色青豆泥,还有整齐码起来的一叠黄花菜。   我和青山就吃的面疙瘩和野鸭,因为大灶大火烧着,鸭子很快就熟了,金黄色的油被煮出来,像两层金箔,贴在汤面上,又香又好看。   汤上覆盖着一层油的时候,热气就冒不出来,看上去像是凉的,只有喝了才知道,能烫坏嘴巴。我先给青山盛了一盆汤,叮嘱他小心烫。姜羊已经乖乖的吃起了自己的青豆泥和水煮黄花菜,不过我扭过头,见到这孩子捏着一根黄花菜想去投喂笼子里的小猫头鹰。   当然,猫头鹰不吃这个。   “姜羊,你自己吃,等你们吃完了,我带你们去给它抓吃的。”   明白我的意思后,姜羊吃东西的速度都加快了。   吃过饭,我带他们去塘边捞小鱼。用那种杆子很长的小网兜,往里放点食物碎屑,往塘边一伸就能捞到不少的小鱼。一指长半指长的小鱼,肚皮银白色的,还有彩色的,瘦长像细竹竿的,身体扁圆的都有。   这塘里还不是最多的,那条大溪里小鱼才是真的多,扎起裤脚走到溪水里,水深最深才到膝盖上面一点。要是赤着脚,站着不动,那些小鱼就傻乎乎的撞到腿上来,觉得腿痒了,就是那些小鱼在嘬你的腿。   成群结队的小鱼在这长长的溪水里游来游去,溪边的石块底下还有横着走的螃蟹,倒着走的虾,以及紧紧吸在石头上的螺蛳。这些猫头鹰应该都是会吃的,还有青蛙猫头鹰也吃,不过青蛙吃害虫,我就没抓它们。   带着一堆的小鱼回去,姜羊和青山又兴致勃勃的去给小猫头鹰喂食了。姜羊捏着一条小鱼,努力的把两根爪子塞进笼子的缝隙里递给小猫头鹰,但是那小猫头鹰显然很警惕,不仅没上前来吃,反而又往后靠了靠,背上的羽毛都从另一边的笼子缝隙里刺出去了。   青山也拿起一条小鱼,试图从小猫头鹰的头上扔下去。小鱼啪嗒一声摔在小猫头鹰面前,小猫头鹰动动爪子,摇摇摆摆移动两步,避开了那条小鱼。   这两个试了一会儿都没能成功,束手无策半晌后,同时转头朝我看过来,两双眼睛里都闪着求救的光。我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一根小铁丝,蹲到笼子面前。姜羊和青山连忙往旁边退了退给我让出位置,很是期待的看着我。   我用细铁丝扎起一条小鱼,轻而易举的穿过笼子缝隙伸进去,送到小猫头鹰嘴边。它还是不肯吃,在笼子里移动着。我按着笼子,它移到哪里我拿着的小鱼就送到哪里。终于小猫头鹰忍不住了,张开鸟嘴喊了一声,我趁机把小鱼塞进它张开的嘴里。   小猫头鹰被堵个正着,吞下了那条小鱼。既然吃了第一条,接下去的就简单了,我用细铁丝把一条条小鱼扎起来送到小猫头鹰嘴边,从最开始需要我不断给它喂,到后来我一伸进去它就会主动叼走吃掉,也不过就是一会儿工夫。   姜羊和青山都看着眼馋,我就把细铁丝让给了他们喂。一人喂了两条,小猫头鹰不吃了,两个孩子又看我。   “它吃饱了,晚上再喂。那些还没死的小鱼加点水养起来。”我带他们去门口的小溪里装水,用的是个没有盖子的铁饭盒,铁饭盒里的小鱼有的沾了水很快又游动起来,有些就已经死掉了,飘在水上。   我用一个大盖子在溪里装了水,放进笼子里,小猫头鹰又过去喝水,看上去挺好养的。   有了这只猫头鹰之后,姜羊的注意力被很大程度的转移了,他的精神好了很多,和青山两个每天需要做的事情多了几样。他们每天早上起来,要去小溪里捞小鱼喂给小猫头鹰,要给小猫头鹰换水,还要清扫小猫头鹰的粪便。   他们两都是第一次养一个东西,抱着极大的热情,虽然傻乎乎又笨手笨脚,但做得一丝不苟。青山主要负责抓小鱼,姜羊就给猫头鹰处理粪便,也不知道他哪里学来的,铲掉的粪便倒在院子里那两株玉米还有红豆旁边。   是的,院子里那两株之前被姜羊啃过的玉米长高了,之前因为长虫,被我随手撒在那的一把红豆竟然也发芽了,长得快的一株开始牵藤,我给它像豆角一样架了一根竹竿,方便它爬藤。 第45章 045   天刚亮,姜羊和青山就起床去溪里捞小鱼了,早上的溪水清凉,可是他们两个脚上都是厚厚的鳞片,一点都不怕冷,捞到足够猫头鹰吃的小鱼,两个人就提着小桶和网兜回家来。   我在家里做早饭,那两个带着小鱼回来喂饱了猫头鹰,听我喊了,就坐过来吃早饭。姜羊的旧牙齿在这短短的十几天时间里已经全部脱了个遍,现在新长出来的牙已经快要完全长好了。之前青山说牙齿完全长好了就能说话了,所以我这几天都在想姜羊什么时候能说话。   之前姜羊只会咩咩叫,偶尔还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开始换牙之后,我老是听到他一个人在那咕哝什么,虽然不是像我这样说话,但能发出来的声音多了很多种。特别是最近几天,对着那只关在笼子里的猫头鹰,就经常跟它说话,像婴儿学说话一样。   姜羊蹲在笼子跟前叽里呱啦胡乱一通说,猫头鹰盯着他,偶尔歪歪脑袋,咕咕两声,估计也是听不懂他说什么。但猫头鹰有个反应,姜羊就开心了,叽叽咕咕简直停不下来。   姜羊特别喜欢猫头鹰,青山虽然也喜欢,但是比起姜羊,又没那么热情,他更热衷于每天带回来各种各样能吃的东西。像是姜羊喜欢的各种花还有嫩叶,我喜欢吃的各种水果,还有肉。因为青山这么能干,每次带回来那些东西我就会夸夸他,然后他下次就兴高采烈的带回来更多,把东西放到我面前等着我夸他。   孩子就是孩子,都喜欢别人的夸奖。但是夸归夸,青山的衣服是真的难洗,他去抓猎物,经常就把衣服上弄上血,洗都洗不干净。虽然我们还有不少衣服,但是考虑到以后,总不能一下子就把存货都穿光了,所以洗不干净血渍就算了,反正青山照样穿,也不在意那点痕迹。   最近温度高的不像话,太阳刚出来我就知道这又是一个大热天,我想了想,宣布去河边看看。姜羊和青山立刻双眼发亮,举起爪子跑去准备东西了。   他们早就想去游水,这样炎热的天气,动一动就是满身的汗,哪有泡在水里舒服。姜羊还想把猫头鹰带去,被我拒绝了。这么热的天,把猫头鹰带出去晒,说不定就要晒死,还不如留在家里呢。   姜羊不太愿意,瞅着猫头鹰笼子,憋了半天,忽然说出了几个字,“猫……头鹰!”   虽然音调有些不对,但能听出来他在说些什么。我愣了一下,先是高兴姜羊会说除了‘妈妈’之外的话了,然后就是哭笑不得。为什么好不容易能说话,第一次说的竟然是猫头鹰。   接下来,姜羊又断断续续的说了“水”“河”几个词。他之前不能说话,可能是因为声带之类的没长好,很多事情虽然说不出来,但他是明白的,所以现在能说话了,他说起话来的速度也慢慢在加快。   很快的,姜羊就抱着我的大腿清脆的喊着“猫头鹰去”“河边”“一起”,愣是喊了十几遍。   我已经预感到之后这孩子会有多吵了。   我蹲下来捏住姜羊的嘴,看着他的眼睛说:“把它带去外面,会被太阳晒死的。”   姜羊犹豫了一下,哒哒哒跑到一边拿起伞举了举,然后说:“不晒它。”   我继续跟他讲道理,“可是温度太高,它会热死的。”   姜羊还在挣扎,“一起,水,游水。”   “你想说你带它一起去水里游水?”我问。   姜羊赶紧点头。   “猫头鹰不能在水里,会死的。”我解释了半天,姜羊没法,最后还是恋恋不舍的把猫头鹰笼子放下,小心的把它放在了堂屋里。   青山蹲在门口等我们,他靠在门边的青石上,尾巴贴着旁边的青石板,因为那样比较凉快。我没注意,牵着姜羊和他说话,差点踩着青山的尾巴尖,快要踩到的时候,青山灵敏的把尾巴一移,避开了我的脚。   他们两的尾巴都很灵活,而且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明明眼睛看不到后面,但是尾巴上就和长了眼睛似的,能准确的避开或者缠上什么东西,我有一次还看到青山用尾巴唰的打中了一只从他身后飞过去的鸟。   “行了,走吧。”我们锁好家门往河边去,路过塘边的时候摘了好几片荷叶盖在脑袋上,这样更凉快一点。姜羊的牙快长好了,胃口又恢复成之前那样,拿着两片荷叶就开始咔嚓咔嚓的咬。   路上,我和姜羊说话,大多是指着一样东西说出名字,然后让姜羊跟着我念。我让这孩子跟着我念他就跟着我念,越说越开心,到后来变成我说一遍,他自动的就念上好几遍,虽然大多都不在调上,但是进步确实非常快。   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青山也跟着念起来,然后一路上就听到我们三个不同的声音接连响起。   “水稻。”   “水、稻!水稻~水稻!”   “水稻!”   “豆角。”   “豆角角!豆角!豆、豆角!”   “豆角!豆角!”   就这么一路喊到了河边。姜羊和青山两个迫不及待的脱了T恤,穿着大裤衩就要往水里钻。我无意间瞟了一眼地上,忽然出声喊出青山。   “青山,等等!”   青山刚准备往水里跳,听到我的声音之后愣是停住了往前冲的动作,扭头来疑惑的看着我。   我上前几步弯腰捡起散落在青山T恤旁边的两块黑色鳞片,对青山说:“这是你的鳞片?你的鳞片怎么掉了?”   青山也很茫然,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爪子,没察觉出哪里掉了鳞片。姜羊忽然唔了一声,推着青山让他转身,然后我就看到青山的后背上,脊椎那一块确实掉了鳞片,还有两个小小的白印子呢。   姜羊和青山都是,除了手和脚的爪子上有鳞片,还有就是从尾巴连接尾椎脊椎一直到脖子下面那一条,覆盖着鳞片,其他地方都是和我一样的皮肤。   我记得之前青山刚来的时候,我给他刷背,那背部位置的鳞片还是完好的,之后我给他们冲凉也没发现异常,前段时间开始让青山自己冲凉,还顺便给姜羊冲,我就没管他们了,所以完全没发现青山背后的鳞片竟然松动脱落了。   我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青山的背,发现不只是这两块鳞片,还有好几块鳞片都已经松动,看上去都要脱落了。   这是怎么回事?是要换鳞片吗?但是我看着鳞片掉落的地方没有长出新的鳞片。那是生病了才会掉鳞片?可是鳞片掉落的地方长成了正常的皮肤,也没出现什么病变,青山自己也不觉得难受。   “最近背后有点痒。”青山说着,忍不住伸手抓了抓,结果又被他抓下三块鳞片。   我阻止的话还没说出来,鳞片已经掉在地上了。姜羊捡起那几块鳞片递给我,我锁着眉头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些掉落的鳞片不像那些完好的鳞片那样光滑坚硬,而是有些脆的,边缘变薄了很多。我试着稍稍用力,这块鳞片就被我掰断了。   “青山,你真的没有什么不舒服?”我不放心的再次询问青山。   他摇摇头,“没有不舒服,就是背后会痒。”他说着还想再去抓,被我一把按住爪子。见我不许,他也就放下了爪子,没想再去抓了。   我捏着那几枚鳞片,觉得有点忧心。但是青山这个当事人半点不担心,又开开心心的和姜羊一起去游水了。   我站在岸上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干脆也下水去游泳。河水有一股河腥味,但是并不难闻,水面上一层水被太阳晒得暖和了,但是肩膀往下的水就凉快起来。我没有像那两个一样去深一点的水里游,而是在比较浅的水边,一边游,一边找河蚌。   这个季节的河蚌个头挺大了,我过一会儿就能从河床里掏出一个大河蚌出来,大的有我两个手掌那么大,小的也有一个巴掌大。我在这边捞河蚌,青山还是和上次一样,到处撒欢摸鱼。   我在水里游了一阵就上岸了,赤脚踩在河滩的石头上,脚底差点被那些晒得滚烫的石头给烫熟,身上的衣服没过一会儿就快干了,但是变得像腌咸菜一样,只能去附近田边的清澈溪水里洗一洗。   青山和姜羊抱着鱼回到岸边,我看了一眼他的背,发现他背后的鳞片又掉了几片,已经几乎快掉光了。   我在溪边掐野菜,准备待会儿一起做鱼汤的时候,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他们背后的鳞片,在他们小的时候,是不是起到一种保护脊椎的作用,等到长大了,长得足够强壮,背后的鳞片就没用了,所以才会脱落?这么一想,我放心了不少。不管怎么样,这种猜测总比生病了要好。   之后几天,我每天都会让青山给我看看背后的鳞片怎么样了,就在姜羊说话越来越顺溜,牙齿也彻底长好了的时候,青山背后的鳞片全部掉了,只除了尾巴连接的那一片还在。   我心里依然担心,可青山感觉轻松多了,还反过来安慰我。   “这样更轻松,之前感觉后背都伸不开。”青山认真的说。   “真没事?”我问。   “真没事。”青山回答。   “真没事?”姜羊跟着我问,问完他自己接着回答:“真没事。”   会说话的姜羊,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只复读机。 第46章 046   夏天的雨总是急促又隆重的,铺天盖地的阴云把整个天空都遮住了,明明是白天,却会给人一种黑夜降临的错觉。等到大雨过去,天重新放晴,即便是傍晚,天亮的也好像是在中午时分。   雨后傍晚,太阳极明亮,晚霞也铺陈出来,滚滚的橘黄色云朵就堆叠在天边,渲染力强极了,不管是房屋还是树木河面,都变成了天一样的颜色。   我们通过河边那条小径去了水库的小屋,水库的水位高涨,几乎快要涨到和堤岸平行的位置,绿色的湖面也变成了浑浊的黄色。在小屋旁边的堤坝上有一道口子,拦着的石头不知去了哪里,水库里的水就从那里汹涌的灌进下面的大河,在入水口的位置冲出一片泥沙。   耳边听着轰轰哗啦的声响,我钻在菜地里摘菜,先前这几块地上的杂草都被我收拾出来了,现在这里还算整齐的长着各种能吃的蔬菜。辣椒已经可以摘了,我摘了一大袋的辣椒,见到朝天椒也红了,顺手又摘了几个朝天椒,还有豆角,这边一片爬着的豆角比我在村子那边田里种的豆角要结的早一点,虽然结的不多,但是也能尝个鲜了。   我在这边摘菜,青山和姜羊就在河边捞鱼。因为大雨,小溪里涨水,清澈的溪水变得浑浊之后,那些到处游动的小鱼也不见了,他们要给猫头鹰找吃的,就难了不少。老鼠青蛙小虫子,猫头鹰应该都是吃的,但是青蛙能吃害虫,我没让他们抓,其他那些小虫子抓回来,猫头鹰很多时候都不愿意吃,所以青山他们只能跟我来这边抓大鱼,等回去把大鱼切成小块,再喂给猫头鹰吃。   要是换了之前食物不够的时候,我不会同意他们这么做,但现在我们确实不缺吃的,光是青山每天带回来的肉都很多,所以这两个偷偷给猫头鹰喂各种吃的,我都没揭穿。   这两个孩子跟我一起住在这里,基本上没什么娱乐,我不想剥夺他们这个乐趣。   我们回到家没过一会儿,姜羊忽然跑过来抱住了我的腿,眼泪汪汪的喊妈妈。我吓了一跳,姜羊很少哭的,这是怎么了?   姜羊张开自己的大嘴,指着里面说:“烫?”   “烫?”我有点疑惑的重复了一遍,忽然在他嘴里闻到了一股辣椒味。   得,这小子肯定是偷吃了我刚摘回来的辣椒,什么东西,只要是绿色的他都敢往嘴里塞,这回生啃了辣椒,这辣椒还是非常辣的那种,难怪变成这样。   “不是烫,是辣。”我一边说一边给他在旁边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去漱口。”   姜羊端着水瓢咕嘟一声喝了一大口水,我推着他往外走,“不是喝,是让你漱口,要吐出来的。”   走到门口见到青山站在门边,我看到他的嘴也有点红,给他也舀了一瓢水,“去,蹲姜羊那一起去漱口。”   青山没事就学姜羊乱吃东西,这下好了。两个人漱了半天的口,才稍微觉得好了点,见我竟然切了辣椒炒菜,是怎么都不敢碰了,所以最后桌上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吃辣椒。他们见我面不改色的吃了好几口辣椒,眼神都有几分震惊。   我没管他们,自己一边吃一边吸气,顺便决定今年多种点这种爆辣辣椒,等摘了红椒留了种子,剩下的全都晒干碾碎做成辣椒粉,这要是冬天吃火锅放上几勺辣椒粉,不仅能调味,还能暖和身子。   大概是看我吃的太开心,姜羊和青山又动摇了,青山先试着吃了一点炒熟的辣椒,然后姜羊也吃了。这回青山很快的接受了这个味道,可是姜羊还是眼泪汪汪捂着嘴巴含糊的喊着烫烫烫,然后跑去厨房喝了一肚子的茶水。   我小时候也是不能吃辣的,吃一点就哭的稀里哗啦,所以就算我妈很喜欢吃,家里也不常做辣味的菜,倒是我长大之后,对辣味越来越能接受了。   一场大雨过后,池塘水满了,浮萍水菜长出来一片,田间地头的沟渠也满了水,我瞧见池塘水草丛里经常冒出咕噜咕噜一个又一个的水泡,长成深色的大虾露出两根钳子,似乎已经长得挺有肉的,就去山脚下砍了几根细竹竿,在梢头拴上一根绳子,带姜羊和青山去塘边上钓龙虾。   钓龙虾比钓鱼可容易多了,讲究点的在绳子一头绑上只蚯蚓或是小青蛙,随便点的就是绑上根棍子,扔到水草堆里,那龙虾也照样会上钩,两根钳子死死夹住木棒,就算被提到半空也不轻易撒钳子,轻轻松松就能被钓起来。   青山试了一次后就爱上钓龙虾了,因为这不像钓鱼,龙虾他也能钓上来。姜羊也是同样,虽然和我不能比,但也有好几只龙虾的战绩。   他们两个坐在那钓,我一个人去了旁边,就站在塘边上,一手拿着细竹竿,一手拿着长杆网兜,等把龙虾钓起来了,网兜伸过去兜住龙虾,就避免了钓在半空中龙虾忽然摔回水里。要是看到水里有龙虾冒出钳子,还能直接伸网兜下去捞。   钓了一大桶龙虾也没用多久,我蹲在那摇了摇桶,觉得差不多了。姜羊伸爪子进桶里戳龙虾,被大钳子钳住了爪子。但是姜羊的爪子比大龙虾的钳子要硬,所以姜羊完全没有我小时候第一次看到龙虾被钳住手的怂样,他开开心心的抬起爪子,把那只大龙虾提了起来给我看。   “麻~麻~龙虾!”   “对,龙虾。”我有点敷衍,没办法,这些日子姜羊真的太吵了。他绝对不会只说一遍,所以很快我就听到他开始龙虾龙虾不停的念叨,还用着各种音调,最后变成了一只歌词只有‘虾、龙虾、大龙虾’的歌。   姜羊甩着手上的龙虾,甩脱了就再去桶里抓一只,嘴里咕咕囔囔的唱着“虾~虾~龙虾~大龙虾~”我都不知道他这种随便把几个词组合就能唱起来的习惯,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差不多了,我们回去。”我提着桶站起来,姜羊扒着桶跟我一起站起来。但是青山忽然顿了顿,然后扭头,露出一种很惊诧的表情。   怎么了?我还没问出口,就见到青山把身后的尾巴拽起来,他的尾巴尖上挂着一只黑壳大龙虾。这龙虾长得十分威武,两根须须老长,一双钳子看上去就知道里面肉很多,此刻那钳子紧紧钳着青山的尾巴尖。青山因为蹲在塘边,尾巴就垂在水里,没想到竟然还能当钓竿用。   青山拽着自己的尾巴,和那只大龙虾对视了一会儿,伸出爪子把它摘下来,扔进了桶里,然后他又把尾巴放水里去了。   姜羊见了,不抓桶里的龙虾了,也跑过去蹲在青山旁边,把自己的尾巴伸进塘里。   我看着那两个用自己尾巴钓龙虾的,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家了。”我提醒他们。   姜羊喊着:“钓龙虾!钓龙虾!”   我说:“行了,下次再来钓,这一桶龙虾够吃了。”   姜羊依旧在兴高采烈的喊:“我也要夹尾巴!龙虾!”   我看一眼青山:“青山。”   青山不舍的把自己的尾巴从水里拿出来,遗憾了看了一眼尾巴尖。青山很听话,让他过来就过来了,没有了同壕战友,姜羊很快也垂头丧气的跟了上来。   “这边龙虾抓过了,下次带你们去那边大塘抓龙虾,那边更多。”   听我这么说,两个人就又开心起来。这一桶龙虾,吃过晚饭后,我开始收拾起来,刷干净去掉虾肠,放些葱姜蒜和辣椒之类的调料一起在大锅里翻炒,然后加上清水,大火焖熟,做起来非常简单。   黑壳龙虾焖熟之后变成了红色,捞起来放进小盆里,扑鼻就是一股辣香味。虽然调料不够多,但是这闻起来已经足够让人流口水了。   月朗星稀,屋子里闷热,我们前段时间就开始在院子里纳凉。开始是坐竹床,但是因为竹床太小坐不下,我就想了个法子,让青山搬了两块大青石回来摆在院子里。大石头表面是光滑的,傍晚的时候浇上几桶井水,入夜了大青石干了,就铺上竹席,坐在上面吹着夜风,非常惬意。   大石头旁边烧了艾草,白色的烟气就萦绕在身侧,姜羊不太喜欢这个味道,手里拿着蒲扇不断扇动,白色的烟在夜色里扭曲消散。山林间的蝉声聒噪,一声连着一声,把其他小虫的嘶鸣声都给盖住了。   青山和姜羊已经在竹席上坐好,我把龙虾端到院子里摆在一张凳子上,当然吃的还是只有我和青山,姜羊有他自己的零食——之前摘的嫩荷叶和荷花。荷花还没开,但是鼓着花苞,尖尖已经红了,姜羊就像撕什么似的,一片片花瓣的剥下来塞进嘴里吃掉。   小龙虾的鲜香味和荷花荷叶的清香混杂在一起,有些奇异。   我一个龙虾还没剥完,听到身边咔嚓咔嚓的声响,扭头一看,青山抓着一只龙虾,一口咬掉了大半个身子,那咔嚓咔嚓声,是嚼着虾壳发出来的。   “青山,要剥壳。”   “嗯。”青山好歹是把剩下那半只虾剥掉了壳。看他那费力的样子,我拿过一只虾给他演示,三两下就剥出了白嫩的虾肉。   我教青山怎么剥虾,但是他那爪子天生的,对他来说力气活很简单,但是要他做点精细的活就不行了。一只虾磕磕绊绊剥了好半天才剥出来,我看着都累,干脆下手帮他剥。   青山也努力的剥虾,看我把剥出来的给了他,他剥出来的就放到我面前,等他面前多出一堆虾肉,我面前还是只有三两颗。   一桶虾煮了一半,很快就吃完了。在清凉的井水里洗干净手和脸,我们三个人就躺在那竹席上看星星。   随着夜深,月亮渐渐暗了下去,但是星星越来越多了。   姜羊指着天问我:“麻~天有多大?”   我枕着自己的手臂看天,说:“很大很大。”   “很大很大是多大?”   “就是你走上一辈子都走不完……我们现在住的这个星球叫做地球,那个是月亮,还有太阳和其他很多星星,组成了银河系,在银河系之外,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星系星球……”   姜羊不太能理解,想了想又问我:“麻~麻~天上有多少星星?”   我说:“数不清。”   姜羊追问:“数不清是多少?”   我说:“就像我的头发一样多。”   姜羊:“你的头发有多少?”   我:“数不清。”   姜羊:“为什么数不清?”   我:“因为太多了。”   姜羊:“我们的头发,谁更多?”   我:“我的更多。”   姜羊:“为什么?”   我开始回想自己小时候有没有这么烦人,好像是有过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问为什么,然后我爸给我买了三本十万个为什么还有宇宙的秘密系列丛书。   但是现在,我去哪里给姜羊弄这些书,而且他也不识字。   我叹气,姜羊抓着我的手追问:“麻?你的头发有多少?”   我把脑袋向他一歪,“那你自己数。”   姜羊还真的自己数起来,数到六后,他停了下来。这傻孩子数数还不熟练,数到六是因为他的爪子只有六个,接下来没法勾手指数数了。青山赶紧帮助小伙伴,把自己的八根手爪子借给了他数数,于是姜羊就接着往下数。   我听着耳边清脆的数数声,心想,两个小傻子。 第47章 047   河边的水稻结穗子了,要是天好,雨水够多,长得快的话,今年还能赶着种上一茬水稻。虽然从前没有种过水稻,但是好在末世这十年也不是白过的,认识的人多了,走过的地方多了,知道的东西也就多了。光是听着别人念叨,一些基本的东西也都知道,只是可惜我当年听着这些也就是听了就罢,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用上,所以记起来的不多。   我找到之前在汉阳市里带回来的纸笔记录一些东西,下笔的时候,生疏的可怕,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很多还都记不起来是怎么写的了。我之前就试过想教姜羊写字,但是因为事情很多,而且姜羊也不太感兴趣就给忙忘了。   现在姜羊会说话了,我开始教他一些简单的算术,不希望他能像我当年那样学些勾股定理之类的,至少数数和加减乘除得知道。除了这个,我还想重新教他写字,可能我自己也得一边练习,捡起来写字,才能再教给他。   既然要教,我就不会只教一个,青山当然也要跟我一起学。   田边的芒草杆子被我折掉了一大把,梢头红色的絮还没长开。这杆子我折下来之后是准备用来教姜羊和青山算术的,总是让他们数着自己的爪子也不是个事,这些杆子折回来之后,拗成一截截的小棍子,这样数起来就方便了,更方便他们理解。   我记得我小时候学数学,学校专门发下来了许多圆形三角形的板子,还有好几袋的小棍子,红红绿绿的。   有了这个芒草棍子之后,姜羊和青山学习的热情一下子高涨起来,在田间地头干活,我随手抓一把棍子给他们,让他们数有多少根,数对了就夸奖几句,再随便从田边拽一根花给他们当做奖励,他们都能开心的不行。   晚上在院子里纳凉,我就让他们数天上的星星,一人数一块地方,数到多少就算多少。他们两个都很聪明,一到一百没几天都会数了,棍子很快也用不上,变成了玩具。之后的数字找对了规律之后就越来越容易。   唯一的问题就是,姜羊爱上了数数,他能一口气不停歇的不停叨叨叨,从一开始数,从早到晚,就算中间暂时断了他也能记在那,然后做完事接着数下去。最大的一次数到了一万一千三百二十四,那种一点都不烦还越数越开心的架势足以让我头疼,听他这么数上一天,我晚上睡觉做梦都回到了小时候,看不清面容的小学数学老师站在我跟前让我数星星有多少颗,数不出来就要打手。   我在梦里感觉那个愁,数了一晚上的数,早上醒来,满脑子还是各种数字,再看看旁边醒来的姜羊,又开始一二三四,就有点后悔教姜羊数学。   “姜羊,今天我们不数数了,来背古诗。”   “号啊,古诗是什么?”姜羊眨眨大眼睛,开心的答应了。   不过一天,我又后悔了,姜羊一首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能循环一整天,我都快不认识鹅这个字了。我不是不想教他其他的诗,可是其他的诗我差不多都给忘了,再让姜羊这么鹅鹅鹅的像个循环复读机在我耳边念叨一整天,我就是能想起其他的诗,都要马上被洗脑的忘掉。   我试图教姜羊写字,希望能转移他的注意力。这办法刚开始还有些见效,姜羊拿着棍子在田边的泥地里照着我的样子,歪歪扭扭的写我们三个人的名字。可是很快,他一边写,一边嘴上又开始念叨起来,毕竟手上写字,又不干嘴上的事,两不误啊。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想着走远一点,可是我去哪,姜羊跟在后头就来了,那声音也跟了过来。   我实在受不了姜羊这样念叨,他要是和之前那样,胡乱的看到什么就喊几嗓子什么,那还好,可他现在就是可劲的逮着数字和那首鹅鹅鹅来念叨。我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办法,摘很多嫩菜叶放在身边,等到实在被念烦了,就招手让姜羊过来,给他塞几片菜叶子到嘴里,好歹给自己争取到片刻的安静。   我在这为姜羊太吵了而头疼,青山好像完全没感觉到困扰,每回我因为姜羊太吵了露出那种有点心死的表情,就能看到青山在一边笑的非常开心。等我的目光看过去,他也不知道收敛,还干脆朝我笑起来,像个小太阳一样灿烂。   虽然每天都感觉身边有几百只鸭子,但是姜羊这么有活力,我总不能让他闭嘴不要说话。就这么忍着忍着,过了一段时间,我竟然也慢慢的习惯了。   所以说,人类就是这点最可怕了,不论是什么样的环境,只要给了足够的时间,都能习惯。   之前从汉阳市带回来的有一些笔记本,我翻出来,看到上面有很多地名和日期,就开始按照那个来教姜羊和青山学写字。   那个黑皮笔记本里很多地名我现在看来都觉得很熟悉,那个是我们国家的省会,我小时候,爸爸妈妈曾经带着我去了那个宏伟的广场,看着人流如织,照了许多照片。   还有那个城市,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因为我之前在网上认识的几个朋友就在那个沿海城市,我一直很想亲眼见见她们。   还有我记得曾经有过一次大地震的某个省,上学时候我们学校还组织过捐款。几年前,我走过了那里,那里又经历了一场地震,但是这次再没有人重建了,连人也没有几个。   对于这些地方,我最初的印象很多来源于网络,后来末世,我走过那些从前没去过的地方,又有了另外的截然不同的印象,在熟悉之中,因为时间的阻隔,生出几分陌生来。   最后我的目光停留在靠后的一个地名上。   那是我家所在的地方,末世后,我一直在到处流浪,可是我从来没有回去过。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害怕,不敢再去看一眼烂在房间里的那两具尸体。不仅仅是不想看到那两具尸体,还有面目全非的家、学校、街道以及曾经亲人朋友邻居的尸体。   我教姜羊和青山写这些地名的时候,开始和他们讲关于这些地方的事情,把我所有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   “这里养着很多大熊猫,大熊猫是我们的国宝。”   “国宝?大熊猫?大熊猫长什么样?”姜羊听我说了一句就开始问。   我想想,干脆在纸上给他画了个大熊猫。“长成这样,很可爱。”   姜羊看了一会儿,皱了鼻子,“很可怕,嘴巴比我的还大,爪子那么大!”   我沉默了一下,翻过了一页。我承认,我画画确实不怎么传神。   “大熊猫会不会吃人啊,会不会吃我们啊?”姜羊继续追问,神情中忽然有些忧虑。   我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只能摇摇头,“它们不吃人,它们只吃竹子竹笋。”   姜羊:“那它们不乖,不肯吃其他东西!”   算了,我还是不要解释了。我想着,又指了另外一个地方说:“这里我没去过,不过它靠着海,从前每年都有很多人去海边玩,我以前也很想去海边,可是我的爸爸妈妈一直没时间带我去。”   “麻~海是什么样的?你为什么要去啊?海很好看吗?”   “海是什么样的?海……比我们见到的那条河要大很多很多倍,海面望不到边,海岸边是沙滩,上面很多沙子,不像我们的河边。”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手边连一张大海的照片都没有,语言就显得很无力。旁边的青山这时忽然说了一句:“海就像蓝天一样,你看天是什么样的,海就是什么样的。”   姜羊听到青山的话,仰着脑袋看天,然后发出哇的一声惊叹。   我有点好奇的问青山,“你看过海?”   青山就点点头,“我最开始就是在那边的,是他们带着我一直离开海来到这边。”   我说:“你想回到出生的地方吗?”   青山用力摇头,“不,这里很好,我就留在这里。”   我没再说起这事,转而说起下一个城市。   “这个城市是我出生的地方,它不太出名,但是景色很好,有很多好吃的……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说下一个吧。”   我很少说这么多话,可能是被姜羊传染了,我拿着那本黑皮笔记本,忍不住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姜羊和青山都听得很认真,最开始只有姜羊不停的问问题,最后青山也开始问问题了。   像是“抹茶蛋糕真的很好吃吗?到底有多好吃?”“空调是什么,为什么能把房间变冷变热?”“假期是什么,为什么要放假?”“学校里面也有很多长尾巴的小孩子吗?”这些问题。   很多问题我根本没法回答,就算说了,他们也没法完全理解。听着他们在耳边各种猜测我口中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我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又酸涩的厉害。   “麻~你哪里痛啊?”   “我不痛。”   “那你为什么要哭啊?”   我抱了抱姜羊,“行了,今天就讲到这里,我们下次再讲剩下的。”   姜羊忽然抱着我的脖子亲了一下我的脸。   “麻~”   “嗯?”   姜羊甩甩尾巴,把脑袋搁在我脖子边上,不说话了。   我心里忽然平静下来。   “行了,放开妈妈,妈妈要去做饭了。”   “哦~” 第48章 048   我在山脚下种的菜地,还有一大片的红薯,被野猪糟蹋了。   我早上提着桶去浇肥,还没到地头就发现不对,匆匆赶过去一看,见到地里一团糟的样子,气的骂了句脏话。   姜羊跟在我身后,他最近正处于好学的阶段,马上就学着我说了句:“法克!”   听到姜羊清脆的声音喊着法克,我一顿,扭头看他,半晌抓抓头发说了句:“这个不要学。”被姜羊这么一打岔,心里那气倒是散了一半。   我叹了一口气,弯腰去收拾菜地。菜地里的辣椒豆角正在结,一下子被毁掉了不少,还没成熟的都被拔起来了,还有空心菜韭菜大蒜那些。底下那块新开的地,和荒田里长出来的玉米倒是没有被破坏。   那一大片红薯藤有一半遭了秧,浓密的藤空了一块。豆角搭的架子被撞断了,豆角藤被扯断,恹嗒嗒的摔在田坎上。田里的泥土像是被铲子翻了,上面还印着硕大的脚印。   我看着那脚印,才确定是野猪,不过这野猪比一般野猪要大很多,看样子是头变异野猪,光从脚印看就知道个头不小。这边靠着山,难免就会有野猪下来,去年我种的地也遭受了野猪的破坏,可是我就算知道是野猪,也毫无办法,只能把菜地收拾收拾,平时多来这里看看,防着好不容易种出来的东西被再次破坏。   我咬着牙默不作声的收拾田里的菜,青山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他看看我,然后又看向山,“我去把那东西抓住!”   他说完,抿着嘴就要往山上走。那边一片的芒草像是被重物压过一样,开了个大口子,很明显野猪就是从那里过来的。   “等一下。”我叫住青山,“野猪是昨天晚上来的,早跑了,你现在追去能找到什么?”   青山站在那,扭着脑袋看向山的方向,不肯转回来,爪子都握起来了,尾巴也绷的紧紧的,看样子比我还生气。我第一次看他犯倔,心里还有点稀奇。   我仔细的照顾着这些田地,青山来了之后也帮了我很多忙,他明白这些都是食物,平时走过田都很小心,生怕自己的大脚爪子踩坏了什么菜,现在看到这一片狼藉,会生气也很正常。   “青山。”   我再次喊了青山的名字,他垂着脑袋垮下肩膀,尾巴也耷拉在地上,扭头走回来了,尾巴拖在地上划拉出一条线。我觉得青山就像是被人骂了的大狗狗一样,沮丧的非常明显。   我忍不住就摸了摸青山的脑袋,跟他说:“我们晚上就在这边等着,野猪肯定不会只来一天,到时候放上铁夹子,你再给我帮忙,咱们把那大野猪赶走,要是顺利,说不定还能抓住。”   青山一听这话,马上抬头了,“我一定会抓住它!”   “行,靠你了!”我拍拍青山的肩,他抬起头后我就摸不到他的脑袋了,青山长得太快。可是就算长得再快,他的性子还是有点像单纯的孩子,我嘴上说靠他了,他马上就慎重的点点头,眼里跃跃欲试,露出非常靠得住的表情。   在我安慰青山的时候,姜羊已经蹲在田里试着收拾那些倒下去的菜了,虽然他把被折下来叶子重新埋回土里去并没有什么用,但这种帮忙的行为还是可以肯定的。   “来,帮忙把红薯藤重新种回去,这种根还没坏,种回去能活的。”   姜羊和青山都打起了精神。被连根拔起的辣椒,挖坑埋回去,虽然现在结的辣椒没用了,但是只要活下去,之后还会重新结辣椒的,倒是没什么关系,红薯藤的生命力也很顽强,只是豆角的藤蔓被扯断了,这下子之后的豆角可能就没有多少了。   还在藤上挂着的豆角被我摘了下来,被毁掉的豆角不少,这些不能久放,我准备回去做酸豆角吃。酸豆角做起来很容易,先把豆角洗干净在锅里煮过,捞出来过一遍冷水,放进煮开晾凉的盐水里,最后用大石头压住,放一段时间就能吃了。   酸豆角酸酸脆脆,非常开胃,夏天切一点下饭很合适。   整理好了田,下午我在周围割芒草,还去山上砍了几根竹子。我想在旁边田里搭个棚子,我们晚上就在田边守着,等着那只野猪再来。   一个简单的棚子很好搭,我从前到处流浪的时候,就搭过不少棚子,都搭出经验来了,现在这里有工具有材料,就更加简单。   把四根比较粗壮的竹子放在四角,要是我自己可能还得用石块敲击固定,但是有青山在,他抓着削尖的竹子,用力往下一扎,竹子就能入土很深。   第一次青山没经验,愣是把竹子按下去很多,我只能让他再拔起来一点。把四根竹子扎进土里之后,在竹子上头挖出凹槽,架上被剖开成两半的竹子,用绳子固定,搭出一个简单框架,再把一根根细竹子架在顶上,竖在左右和后面三面,同样扎进土里,固定在框架上,最后放上芒草就行了。   早上割下来的芒草被晒了一天之后,暮色四合之际放上棚子顶部,成了一个厚厚的茅草顶。旁边三面用的是砍下来的树枝,长着浓密的叶子的树枝再加上芒草,就变成简易的墙。   我们回家去吃了饭,拿了东西赶紧就过来了,透明的油纸布铺在茅草上面,用石头压住,省的茅草被风吹走。这样,这个茅草棚子才是真的做好了。   棚子里不大,但是容纳我们三个人足够了,里面的地上被清理过,铺上油纸,四个角放上石头压住油纸,还能当桌子放东西。   天边的火烧云慢慢沉没下去,我在田边布置铁夹子,自从青山开始帮我狩猎,这些铁夹子基本上都用不上了,不只是铁夹子,我自己也不用动手,在一边看着就行。   现在我重新把铁夹子拿了出来,一个个安置好。青山跟在我身边,我让他看着我放夹子的位置,别到时候追野猪,把自己也夹着了。   布置好一切,我们就在棚子里面等着。   外面比屋子里凉快,但是蚊子也很多,我们一人拿一把蒲扇,驱赶着身边的蚊子,手边放着柴刀工具。   夏天的月亮很少出现,前半夜基本上都是漫天繁星,这些日子我每天晚上看着星空,心里越来越平静。   我偶尔会想起去年夏天,还有之前很多年的夏天。那时候我过的并没有四季之分,不管是很热还是很冷,我都绝不会把自己暴露在荒野,必须找到一个能让我容身的狭小房间,我才能觉得安全,就算热的浑身都是汗水,夜晚我也绝不会轻易出来。   可是现在,我在这种夜里离开了屋子,待在田间。我觉得自己一步步的走出了那个狭小的房间,然而我并不觉得害怕,相反,我心里从未有过的平静。现在这种不怕,和之前那种不怕,是不一样的。   山中的夜安静不下来,许多林鸟经常发出悠远的啼叫,还有田间的蛐蛐,树上的蝉鸣,各种小虫子的声音,细细去听的话,就会发现越来越多的细小声音,简直就像是交响乐一样。   棚子三面遮挡,只有一面没有东西遮住。坐在棚子里,没有点上油灯,往外看去,近处的房屋田地,远处的山,都黑黝黝的。凉风穿过茅草的缝隙,吹到身上,驱散了身上的燥热。   姜羊坐在我旁边,他把猫头鹰也带来了,说不放心猫头鹰晚上在家。我也没办法,只能让他带来了。   这只小猫头鹰养了这么段时间,竟然也没被养死,不仅好好的活着,还长大了一些。之前刚抓到的时候,它只能扑扇几下翅膀,飞不起来,但是现在,他在笼子里扑腾的更加厉害了,显然翅膀比之前有力。我还见过这只小猫头鹰飞起来,倒吊着,爪子挂在笼子里的提手吊环上,只是不能倒挂太久,隔一会儿就会摔下来。   姜羊见了之后,一个劲的说它太厉害了,还想学着倒挂在树上,我当然不可能让他去学猫头鹰一样倒挂在树上,结果一转头,就看到青山绑着把姜羊送树上去了。   这两个听话归听话,有时候也特能折腾。   姜羊坐在那跟笼子里的小猫头鹰说话,猫头鹰本来就是夜里活动的,这会儿比白天精神多了,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发着光,咕咕叫着,在笼子里扑来扑去,又倒吊着挂在了吊环上。   周围本来就有很多鸟鸣,多了只猫头鹰的声音也没什么。前半夜,野猪没来。我不再紧盯着田那边,转头给姜羊的肚子上搭了一条小毯子。   姜羊刚睡着了,虽然他努力的用爪子支撑着眼皮,想跟我们一起等野猪出现,但是被我拍了拍背后,他立马坚持不住,迷迷糊糊脑袋往后一仰,被我托住后脑勺,顺势就放倒在身边,呼呼大睡起来。   青山的眼睛还死死盯着那边野猪之前出现的方向,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散发着幽幽的光。这个时候的青山一点都没有平时的无害,进入狩猎状态的青山会变得有点可怕。但我也慢慢习惯了,至少这会儿还能坐在他身边而不感到紧张。   忽然,我眼前飞过了一道光点。那光点闪啊闪,慢慢落在了棚子前面的草丛上。   我拍拍青山的手臂,青山一惊,那双眼睛朝我看过来。   “看那边,那是萤火虫。”这是我今年第一次看到萤火虫,之后这种会发光的小虫子就会越来越多了。   青山看向萤火虫。这个时候,又飞过来一只,这回落的更近些,就在面前的油纸布上。我喜欢这些小东西,它们就像是地上的星星一样,没那么遥远,能碰的着。青山看样子也很喜欢,他不错眼的盯着那发光的小虫子看,身体不再那么紧绷。   这一夜,野猪没出现。青山看着亮起来的天,露出非常沮丧的表情。   “没事,今天咱们还来守着。”我一边安慰他,一边抓着自己被咬了好几个红包包的手臂。   就这样一连守了三天,我们才再次等来了那只捣乱的野猪。 第49章 049   半夜里动静很大,那只变异野猪踩到了铁夹子,嚎叫着转身就往山里跑。青山闪电一样追过去,我拿着刀也跑过去。   青山速度太快,拦在那只大野猪面前,愣是把它赶的一个转身朝我奔过来。我正在追这野猪,没提防它忽然转头,握着刀往旁边一滚,才没被它那两根暴突出来的大牙齿给顶到。   这是只变异野猪,不仅个头大,还有两颗特别大的牙齿,简直是象牙一样。我往旁边一滚,顺势用刀就在它后蹄子上狠狠割了一刀。   野猪往前一扑,发出惨嚎,青山这时候赶到,正好扑过去抓住了那只野猪。他还是像从前那样抓猎物,爪子和牙一起上。他比这头变异野猪小上不少,但是比力气并不输给这大野猪。   他凶狠的抓住野猪那两根牙往后一掰,生生把野猪翻了个个,平时无害的黑鳞爪子插进野猪的喉咙,穿过那厚厚的野猪皮,噗嗤一声扎了进去,瞬间鲜血喷溅。   就算这样,那野猪竟然还没死,只僵直了一瞬后就猛地翻身,差点把青山掀翻。我在一旁注意着,见到这情况上前就再给了野猪两刀,在野猪后面两条腿上砍出了两道大口子。虽然我的力气比不过青山,但还是很大的。野猪被我砍伤了腿,喉咙上又不断咕嘟咕嘟冒血,想站起来的时候也没办法,歪歪扭扭往旁边倒去,啪的压坏了一大片野草。   青山就像一只抓住了猎物的狼,牢牢扒在野猪身上,等它受不住倒下后,立刻将它按在地上,硬生生从那个脖子上的口子入手,把这野猪的脑袋撕扯下来一大半。这样一来,野猪终于动不了了,倒在田间没有了声息。   刚才发生的一切几乎就在两三分钟之内,我基本上没做什么,青山一个人也能很快的杀死这只野猪。他的力气太大了,要是换成我自己,大概没法杀死这只野猪,只能点着火把驱赶。   我擦了擦手上的鲜血,过去拉了一把青山。   “没伤到哪里吧?”   青山摇头,又往我身上看,我明白他的意思,就说:“我也没事。”然后招招手让被惊醒的姜羊过来。   姜羊跑过来,瞪着一双大眼睛,蹲在死去的大野猪身边,戳了一下那两根染血的长牙齿。   抓到了一只这么大的野猪,又能吃上好长时间的肉,最开心的当然是青山,他帮着我在溪边处理野猪皮毛,将那些坚硬的皮都剥了下来。   姜羊也很高兴,因为他得到了变异野猪那两根长长的牙齿,这两根长牙齿成了他的新玩具。   多余的肉腌制熏起来,就算这样,青山还是每天吃的肚皮溜圆,我感觉他这段时间又长高了,现在的样子和他刚来那会儿的样子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先前瘦的能看见肋骨的胸膛,现在覆盖上了一层漂亮的肌肉,因为总是在外面跑,晒得有些黑,但是整个人都开朗了不少,每天看到我和姜羊都乐呵呵的朝我们笑,不是带着姜羊去到处疯玩,就是帮我打理田里的事,还能逮着机会往山上跑找点新鲜的吃的带回来。   因为有青山在,我轻松了很多,比起去年,我做的事少了很多,但是过的好多了。因为我的时间多了,我就开始琢磨起其他东西来。   现在天越来越热,睡的床上垫了旧竹席还是很热,所以我就准备做几张新竹床。我从前没做过这东西,不过我看着觉得挺简单的,最后还是决定试试。   听见我的决定,姜羊和青山举手赞同。反正他们就没反对过我。   做竹床肯定不能用那种细细的小水竹子,要去竹林里砍那种粗竹子。竹林里的竹子每年都在增多,大片大片的,长得还很快,要是不砍掉一些,长得太密集了,以后的竹子就长不好。我在竹林里挑选着合适的竹子,选定了,就照着竹子底部砍一圈,最后留下一点用力一掰,竹子就会发出啪嚓的一声,缓缓响倒下来。   竹子被砍倒了,打落了很多竹叶,带的周围竹子枝桠上都掉下许多竹叶。   砍完竹子,我和青山一人拖着几根往山下走,姜羊也要拖,我就分了一根给他拖着,然后我就发现,姜羊的力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变大了不少,拖着一根粗竹子嘿咻嘿咻毫不费力。   回到家,我开始处理这些竹子,用刀把竹梢砍下来,还有竹节上长出来的竹枝竹叶,全部都要砍掉。柴刀贴着竹子往下一砍,翠绿的竹枝就轻松的被砍下来,再刮几下,竹节上的枝杈都被刮掉。   家里有一张完好的竹床,还有一张破竹床,我把那张破竹床搬出来作参照。比了比长度,砍下两截中等粗细的竹子,准备用来做竹床两侧的主框架。再砍两截比较粗的竹子,用来做两头的横框架。中间要掏空一半,得刚好能卡得住两边的那两截长竹子。   这里是要有一个弯折的弧度的,但是直接折的话,竹子不仅不会弯,还会断掉,所以要让竹子变弯才行。   想让竹子变弯,有一个办法,就是用火烧。不过不能是整根竹子,需要把竹子剖开。把要弯折的部分放在火上烤,手里抓着竹子两边,慢慢往两边折就能做出一个弧度。   说起来虽然容易,但是做起来非常不简单,我折腾了两三天才弄好了框架,竹床中间的床板位置,用的是一根根剖开的竹条排列起来的。我把那张破竹床拆开来看了一下,发现竹子之间还有连接的小竹片卡着。   我需要把竹子一根根剖开,去掉里面的竹节,打通,然后把一根竹子分成若干个小竹条。这事也很难,我最开始完全把握不好,弄废了不少的竹条,这些竹条就被姜羊和青山拿去玩了。   因为最近小猫头鹰又长大了,在笼子里扑腾的飞不起来,姜羊和青山见我用竹子做竹床,就突然想着要给那只小猫头鹰做个新的大笼子。所以我弄废的竹条就全都被他们两个拿走,去做笼子去了,我还特地给他们劈了一些竹条。   青山和姜羊都不太适合做太精细的活,在劈竹条这事上笨手笨脚的。倒是我劈了几天竹条,娴熟了很多,慢慢的劈出来的竹条都是差不多大小,也不会劈坏竹子。   每天下午,我们就在宽敞的堂屋里,吹着穿堂风,在一片竹子的清香里各自埋头做东西,等我真正做好了一张竹床,已经是好些天之后。崭新的竹床,虽然样子不太好看,但是很牢固,坐上去至少不摇摆,躺上去就闻到一股子新竹的香味,背后贴着竹床的位置凉丝丝的。   我做好了一张竹床,有了信心,准备继续再做一张竹床,然后试着用竹子做些其他的工具,像是竹篮子竹筐什么的,平时装东西也方便。   不过,我做好了竹床,姜羊和青山的那个鸟笼子还没完工。我这几天看着他们折腾,也没说什么,不管什么事,总要自己动手试试才知道。   青山一直没来找我,自己老实的试着做,但姜羊就不,他看我做完了竹床,跑过来拉着我的手撒娇,然后把我拖到他们做得乱七八糟的鸟笼子边上。   青山拿着两根竹条,蹲在那求助的看着我。   姜羊嘴皮子利索,抓着我的手,“麻麻~帮我们做鸟笼~要大笼子~”   我挑了一下眉,姜羊马上抱着我的腰,脑袋往我怀里钻,“妈~帮我们做鸟笼子好不好~妈这么厉害,竹床能做,鸟笼子肯定也能做~”   我一手把他推开,接过青山手里的竹条。   之前那个鸟笼子上半部分是圆的。那种大小的鸟笼子要做成那样很简单,但要是做大鸟笼,上面也做成圆的就很难了,青山和姜羊照着小鸟笼放大来做,肯定是不行,既然要做大的鸟笼,直接做个正方形的大笼子就是了,这样简单很多。   因为之前有做竹床的经验打底,我做大笼子就简单很多。姜羊和青山围在我身边打下手,帮忙扶着竹子,递点竹条工具什么的。   其他时候,青山就双眼发光的看着慢慢有了雏形的大笼子,姜羊则是嘴上不停的一直夸我,连做梦都在喊妈妈最厉害,真是让我哭笑不得。   其实说起孩子,他们很多都不明白父母的工作有多厉害,做人父母的,就算在上班的岗位上做了多少厉害的事,都比不上帮孩子做个手工玩具,能给孩子带来的震撼多。小孩子的想法总是这么简单。   新笼子做好了,小猫头鹰有了更加开阔的地方,一进笼子就扑腾开了,还倒挂在了笼子里那根横杆上。这条横杆是我特地做的,因为这小猫头鹰喜欢倒挂着,有了这么一根横杆就方便多了。   从开始做手工开始,我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感兴趣的事情,做完一个东西我就会觉得很满足。所以接下来,我又用竹子尝试做各种样子的竹筐竹篮竹匾还有竹架子。   竹筐竹篮可以用来装菜,竹匾可以用来晒东西,竹架子放在院子里,上面架着竹匾,我用来晒辣椒干菜还有豆角之类的东西。   除了这些,我还做了新的蒲扇。之前的蒲扇被青山和姜羊不小心戳了很多口子,我就想着做几把新的。   这么多东西都被我折腾出来了,做几把蒲扇当然很简单。不过蒲扇不是用竹子来做,而是用棕树叶子来做的。屋子附近就长着好几棵棕树,有一棵在小沟边,长得比较矮,叶子不大,还有两棵长得高,上面的叶子也长得大。   我架着楼梯爬上树去砍棕树叶。这叶子底下一个杆,上头叶子就像一把天然的扇子,下边是连在一起的,到了上面就分散开来。   我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往下扔,见砍的差不多了就停手下来。   长开了的棕叶剪掉上面分叉的部分,留下下面连在一起的部分,平整的压在石头上晒干,过两天就能做蒲扇,要是不讲究,直接这么扇就行了,但是这样容易坏,所以要在剪掉的那一圈上缝上小布条,这样一来,就是一把简单的蒲扇。   晚上在院子里乘凉,我们三个一人睡一张新竹床,扇着新蒲扇,喝着在水井里冰过的茶水。   院子里一丛草上停着几只萤火虫,偶尔会飞过来,落在我的蒲扇上。 第50章 050   天很蓝,夏天越热的时候,天就越蓝。大朵大朵的白云浮在天空上,看上去干净又柔软。   棉花一样的云慢悠悠飘过一片山头,飘过郁郁葱葱的山林树梢。偶尔遮住太阳,大地上就留下一块阴影。我们走在路上,热得汗流浃背,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遇上这种云朵遮住太阳的时候,就快走两步,走进那片白云的投影里,没有了阳光直射,好歹能松一口气。可是白云飘的太快了,没有一会儿,太阳就重新出来,继续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已经过了一天最热的中午,到了下午大概四点多了,可还是热的可怕。这天气炎热的让人心烦,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台负荷过重的机器,从前透支的时候没察觉,现在骤然轻松了,反而出现了很多问题。   可是现在不比从前,没那么多调理的条件,除了好好吃饭休息,尽量放松心情之外,我什么都没法控制。   我们今天去准备去河那边摘菱角,前几天去水库那边看过,就觉得差不多可以摘了,可是我这几天在补种新的豆角,所以又耽搁了这几天,今天才有时间来摘菱角。   对于找好吃的,姜羊和青山一向都很积极,这么热的天,走在路上的时候还是精神十足。我知道他们的心思,他们这是又想去水里泡着。   到了水库,我和青山进小屋把船搬了出来,走向那片长满菱的河面。船慢慢入水,挤开了浮在水面的菱叶。我上了船,脚底下摇晃了两下,青山连忙扶住船舷。我一把抓住旁边那个破烂小木桥边竖着的一根木棍,稳住身子,然后把姜羊拉上了船。   “青山,上来。”我说。   青山摇摇头,把船往前推去,随着船往前拂去,青山也走进了水里。我手上拿着的桨用不上了,青山力气大,在后面一推,船就缓缓飘进了菱草深处。   “好了,就到这里。”我说,青山就笑着嗯了一声,从船尾来到船舷边。   “麻~我也想下水~”姜羊坐在床上拉我的衣服,满眼期待。   算了,随他吧。我点了点头,姜羊就欢呼一声,手脚并用的爬到船边,噗通一声砸下了水,半晌从水里冒出个脑袋,头发湿淋淋的贴在脸上,脑袋顶上还挂着一株苓。   我拿过他脑袋顶上那株苓,翻过来,在底下看到了三大两小五颗菱角。大的菱角外面壳更硬,小的菱角外壳是软的,青色的。这菱角其实还没太成熟,不过我喜欢吃这种没有特别熟的菱角,脆脆的,比完全熟的老菱角要更好吃些。摘下菱角,把整株苓扔回水里去。我坐在船上剥了菱角,塞给姜羊一个,又给了青山一个,最后自己吃一个。   我带了自己编的大竹筐来,这会儿就放在脚边,两大一小。   整条小船被菱包围,绿色的叶子密密麻麻长了一大片,坐在船边随手能拿起来,翻个面摘了后面长的菱角,再放回水里去。我摘下的菱角放进了一个大竹筐里,青山摘下的菱角放进另一个大竹筐,姜羊摘下的就放进那个小竹筐。   这是我这些时候总结出来的经验,只要是去采摘什么,一定要准备三个筐,这样一来,青山和姜羊就不会只顾着玩,而是会很卖力的采摘,因为到了最后,他们会比一比谁的更多。要是只拿了一个筐,待会摘一会儿,这两个又跑去游水玩去了。   姜羊勤勤勤恳恳的摘菱角,完了还一边摘一边数数。我的动作比他们快多了,拿起一株苓,三两下摘完就扔回水里,姜羊则是仔仔细细的翻找着苓,大的小的全摘下来,就像他之前摘地莓一样仔细,他做什么都慢腾腾的,但是非常仔细。   青山和我们不一样,他只摘了大的,小的都没摘,我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小的不摘也行,下次来还有。其实这会儿,还有一些苓在开花,等过段时间,会有菱角接连成熟,我们还能来摘上几次。   绿色的菱叶底下,是长在水里的根茎,有一些小鱼在那些根茎旁边穿梭,还有些大点的鱼,因为太热了,也藏到这些叶子底下来。青山摘着菱角,忽然扎进了水里,然后很快抓着一条鱼浮了出来,那鱼个头还不小,是条草鱼。   “鱼。”青山把手上的鱼放上了船,那条鱼在干燥的船板上甩了甩鱼尾,在船板上甩出一片水渍。因为没想抓鱼,除了竹筐,我没带上不漏水的容器,所以这条鱼只能放在那让它自生自灭了。   接下来,青山一边摘着菱角,一边一心二用的找鱼,一发现大鱼的踪迹就要往水里钻去抓鱼,再扔到船板上来。我瞅了一眼那最新被扔上来,蹦跶的非常厉害的大鱼,有点不解。   青山为什么这么喜欢抓鱼?我也看不出来他多么喜欢吃鱼啊,要说的话,他之前最喜欢吃的是红烧肉。只简单加了水和盐,大块肥瘦交加的肉炖出透明的油汁,虽然做法简单,但是很好吃。现在最喜欢吃的是加了辣椒一起炒的肉片,肥少瘦多的薄薄肉片炒成蜷缩的肉卷,加上新鲜青翠的辣椒一起炒,又辣又香。   至于鱼,炖的鱼和红烧的鱼都没见他多爱吃,只有那种腌过之后,稍微晒干,最后直接炒干,碾成渣的鱼他能吃的多一点,连鱼刺一起咔咔嚼碎吞下去。   所以,青山应该只是单纯的喜欢抓鱼。我想着,对青山说:“差不多了,不用再抓鱼了。”   青山点点头,之后果然不再抓鱼。可是等我到另一边摘菱角,之后眼神无意间略过那些鱼的时候,发现多了一条。   ……青山听话是听话,但是有时候,又有点……调皮。青山见我盯着那些鱼看,表情有点紧张,我扭过头,继续摘手上的菱角。姜羊忽然笑了起来,他肯定是看着青山抓了鱼悄悄放上船的,但是不跟我说,还学会看青山的笑话了。这孩子长得确实特别快,自从学会说话之后,更是一天比一天的变化大。   青山趁我不注意,拿了一株菱扔到姜羊脑袋上,姜羊瞅瞅我,见我好像没注意,捞起一株菱扔到青山脑袋上。两人打打闹闹扔来扔去,一边扔一边偷看我,等我看向他们,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之后船上的鱼没有再多,青山老老实实的摘菱角,我们摘完了一片,我用桨划船,把船划到另一个地方去摘。这么大一片的菱角,压根就摘不完,一直到太阳偏西了,我们把竹筐都摘满,还有一小半水面的菱没有摘。   这个山坳被旁边的山遮住,一大片的菱都在阴影底下,随着傍晚到来后,多了几分清凉。   这个时间,夕阳照射在河面上,我们小船所在的这小半河面一片青翠沉静,而另一边的河面金光粼粼,两边好像被分割成了截然不同的两块。这画面很美,金灿灿的水波就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荡漾,远处的一切都笼罩在夕阳里,山峦边缘也镀上一层金黄和橙色,唯独我们身边,背阴处,色调是沉郁的青蓝。   我们背着各自摘的菱角回家,路上,看到了大片的红蜻蜓。这些红蜻蜓飞的很低,还有几只飞过来,在我们身边盘旋。有一只红蜻蜓脱离了大部队,一直跟着我们从河边飞到了村子附近,最后落在了塘里一朵开放的粉荷花上,没有再动了。   姜羊有点失望,他想这只红蜻蜓跟我们一起回家,之前走到半路,这只红蜻蜓停下来,姜羊还招呼它跟上,结果这蜻蜓还真的就跟上来了。现在,不管姜羊怎么喊,那只蜻蜓都没有再动弹的意思。   “好了,它很累,就让它在那里休息。”我揉了一把姜羊的脑袋,从上面摘下几片浮萍。姜羊噢了一声,又看了两眼那只蜻蜓,就跟着我们走回家了。   菱角倒进大盆,打出清凉的井水浸着,等着晚上乘凉的时候吃。   炎热的日子一天一天,我有时候觉得太慢了,好像已经这样热了很久,但晚上沐浴着夜晚的凉风,不知不觉睡过去,早上醒来陡然间看到天边泛出白色的晨曦天光,又觉得这日子过得特别快。   河边那些稻子熟了,我剥了一粒在嘴里嚼嚼,小心的把变成金黄色的穗子割下来,带回家之后一粒粒搓下来。因为本来就不多,很快也就收好了,我用竹架子架在院子里,把收下来的稻谷放在竹匾上晒。   我有点犹豫,这些稻谷,是留着明年春天再种呢,还是现在抓紧时间再种上一茬?我不确定现在还能不能种,万一天冷了收不上来,就浪费了。   最后我还是决定先种着试试,反正现在也不缺吃的,试一试,明年也有更多经验。   既然决定了,我就忙了起来,之前整理好的水田再次放进了水,又梳理过一遍后,我把泡过水的稻谷洒进了其中一小块田里。   得先等它长出了秧苗,再拔出来种进田里。 第51章 051   我们去山上的时候,发现了一棵花椒树。   最开始是姜羊发现的,他看着那一粒粒的小小圆疙瘩闻上去很奇怪,就摘了几颗在嘴里嚼,然后他就跑过来哭丧着脸对我说嘴里麻了。我跟着他过去一看,才发现是一棵花椒树。   我都忘记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尝过花椒的味道了,当即用柴刀砍了许多枝桠装进大背篓里面,准备带回家摘下来晒干。   “我之前也看过这种树。”青山见我高兴,脸上露出些懊恼,“我下次再去那边把那两棵树也砍回来。”   我一边撇下枝桠一边问青山,“你在哪看到的?”   青山指向山腹深处,“就在那里面。”   我一看,问他:“我不是说别进那么深的地方吗?”   青山默默缩回手。   姜羊看一眼青山,再看一眼我,忽然拉拉我的手,小声在我耳边说:“麻,你别吓他了,他又不经吓。”   我弹了一下姜羊的脑瓜崩,这小子,一天变一个样,最近还学会开玩笑了,有时候气的青山这种好脾气都忍不住和他打闹起来,两人最近其实都变了一点,相处起来更加自然,更像是兄弟了,经常打打闹闹。这种打打闹闹都是开玩笑,我看得出来这两个兄弟对对方都还挺不错,也不担心他们之间的相处。   不过我慢慢也发现了,青山的脾气其实也没有我之前想的那么好,有时候他是真的会生气的,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没在我面前生气过,我说什么他都听,还非常努力的对我好,跟面对姜羊时的态度不太一样。   我想了几次,不太确定的觉得青山可能是和姜羊一样把我当妈妈,所以有点害怕我,就表现的非常乖吧。我想着,又见到青山在偷瞄我的表情。   明明之前那段时间我们相处起来已经自然了很多,可是好像自打青山背后的鳞片掉了之后,他又有点不太对劲了,好像比之前更怕我生气。之前没觉得,现在发觉了,可我也没法找到原因缓和一下,因为很多原因,开诚公布跟人谈话这种事,我实在做不来,所以这会儿也只能保持沉默。   要不怎么说,孩子不好养。小孩子有小孩子的难养之处,大孩子也有大孩子的麻烦心事。   这些苦恼只偶尔想起来有些头疼,更多的时候,我都在忙碌,零零碎碎有许多的琐事要做,田里的辣椒豆角玉米红薯,都得加紧看顾着,该除草松土浇肥的都得注意着,要是几天不下雨,就要担心地旱,赶紧浇水,要是连续下了暴雨,又得把排水的沟渠挖一挖,不让田里积水。   秧苗那边我也要每天去看看进度,就是多长了几厘米也要注意着,估摸着差不多了得赶紧种下去,否则我怕来不及收。   等田里的事暂时忙完了,还有家里的事需要忙,屋子终究是太旧了,我住的这栋是老瓦房,虽然屋子还算稳固,但是屋顶上的瓦片有些坏了,堂屋里有几个地方,遇上下雨就会漏水下来,就连我那个房间里也漏水了。   连着下了两场暴雨,屋子里的墙都湿了一片,堂屋里放着的几个盆更是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这样任它漏水肯定不行,得找瓦片把屋顶漏水的地方修缮一下。   找了个晴天,我决定修缮一下房顶。   村子里还有不少的瓦房,那些房子上头的瓦片大多都还是好的,我架着梯子上了屋顶去,捡着完好的瓦片一摞摞的放进了篮子里,放满后就用绳子把篮子吊下去,让下面的青山和姜羊把瓦片放在一边码好。   最开始,青山说让他上屋顶,姜羊也凑热闹,争着要上屋顶,但是我没同意,这两个的脚爪子都大,不仅大还很坚硬,要是让他们两个踩上了屋顶,下脚不知道的轻重的,这些瓦片可经不住,还不得直接被他们踩碎,就是这个房梁架子,万一被他们踩坏了,直接从这顶上摔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最后还是我自己上了。我的体重比较轻,走路也轻,动作又快又利落,很快就把屋顶上大片大片的黑灰色瓦片全都翻了个遍。   用来修缮屋顶用不着这么多的瓦片,但我想把这些瓦片全都运回院子里去,先码在那,下次屋顶要是再坏了,直接取了瓦片用就可以,不用再来这么一次。而且我准备在院子里开一小块菜地,种点菜,可以用这些瓦片圈出一块地方。   关于这片院子里的菜地,我是想好好打理的,等冬天弄上暖棚,专门给姜羊种些新鲜的菜吃。   虽然还没到秋天,但是想到冬天没有了随处可见的绿色植物,我就为姜羊的存粮担忧起来。可以储存的红薯玉米我都决定多种,除此之外,冬天种菜的暖棚我现在也得打理起来了。   把扒拉下来的瓦片运回家,我又踩着梯子爬上屋顶,拿着瓦片和油纸布在屋顶上忙活起来。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很烈,晒得人头疼。我偏过头在袖子上擦了一把鼻尖的汗,小心的在屋顶上移动。修补完一块屋顶,我半蹲着适应了一下头晕,然后才撑着膝盖站起来。   站起来之后,我就看到姜羊和青山站在下面,伸长了脖子仰头看我,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担忧。我忍不住对他们笑了一下,目光看向远方。   这个房子的地势不低,站在这屋顶上,我能看到其他房子的屋顶,还有远处一块块的田。被我收拾出来的只有几块田,还有更多的田已经荒了,长满了野草。我们的那几块田,在一片荒田中格外显眼。   我修补好了屋顶踩着梯子下来,又在院子里忙活菜圃的事,这回姜羊和青山都可以来帮忙了。不过在我翻土的时候,姜羊接过了锄头,对我说:“麻,这块地方给我种吧!”   我惊讶的看着姜羊,“你想种地?”   姜羊自然的点点头,“嗯,我要种豆角!”   因为他最近爱上了我新做出来的酸豆角,也服了他不怕酸,从腌菜缸里拿出来的腌豆角,直接一整条咔嚓咔嚓就吃掉了,吃得津津有味,我在旁边是看的牙齿都要酸倒了。   反正这块田也是准备给姜羊种吃的,他自己主动要求更好,而且他既然想学,我就教他。我是看明白了,我也不指望姜羊像青山那样威武雄壮一拳打死野猪,我对他的期待已经变成了能养活自己,这样的话会种田也很好。   “行,这块田给你种。”我果断的答应下来。姜羊欢呼着,当天就把土翻了出来,他还无师自通的从沤肥的地方挑了肥土来堆在院子里这片小菜地里。   我想着等姜羊遇上不会的事情找到面前,就过去帮把手,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姜羊像以往那样来找我求助,这么看了几天,我发想姜羊对于种田竟然还挺熟练,大概是因为从小看着我在田里忙活的原因?   总之他很快有模有样的种了豆角,这些种下去的豆角和田里那些豆角不太一样,这种是懒豆角,它不爬藤蔓,像是毛豆黄豆一样的植株,豆角就长着拖在地上,除了没有田里那种豆角长得长,其他都没什么,还更好种一些。   看了一阵,我放心下来,同时心里觉得很欣慰。姜羊真的长得很快,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都已经能做这么多事了。当然,不靠谱的时候也多,我腌的半缸酸豆角几乎被他偷吃掉了一半,要不是我发现的早,下次去看估计整缸酸豆角都被他偷吃光了。   这酸豆角,除了姜羊,也就我吃一点,青山不喜欢吃这个酸豆角。不过某天我突发奇想,用酸豆角煮了鱼,那个鱼汤青山倒是挺喜欢喝的。   除了偷吃酸豆角,姜羊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还偷偷摘了很多荷花回来想像腌豆角那样腌荷花,结果当然是失败了,没过几天那泡在水里的荷花就烂了。姜羊沮丧着准备偷偷扔掉烂荷花的时候,正好被我撞见,我这才发现这事。除了腌荷花,他还腌了很多其他的花花草草,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傻姜羊大概觉得什么东西腌过之后都像酸豆角一样。   除了这事,姜羊还偷偷把笼子里的猫头鹰弄出来在竹林里教猫头鹰飞。   因为随着长大,姜羊不会像之前那样时时刻刻粘着我了,偶尔会和青山两个人跑出去玩,所以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有一天我提早回家,没看到笼子里的猫头鹰,还以为养了这么久的猫头鹰跑了,没过一会儿看到姜羊用小笼子装着猫头鹰回来,这才在青山的解释下知道了,他们这是在竹林里教猫头鹰飞。   我很奇怪,就这样,猫头鹰怎么没趁机飞走呢?   我围观了一次他们两个的教飞课程。姜羊站在竹林上面的坎上,把猫头鹰从笼子里弄出来,接着往前一抛,那只猫头鹰就咕咕的叫着胡乱扑腾翅膀,最后扑啦啦落在地上。我觉得,这只猫头鹰好像不太乐意这样。   这只猫头鹰一直都是他们两个在照顾,能活到这么久,已经足够让我惊讶,今天发现这只猫头鹰飞得越来越好,我就想,可能某天这只猫头鹰翅膀长硬了,就飞走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52章 052   育秧的那一小块田上,长满了绿油油的禾苗,看上去生机勃勃的。我估摸着觉得差不多了,小心的拔下来,一捆捆的拿着栽进水田里。   因为不多,所以我一个人种的,没让姜羊他们两个帮忙。这些稻子难得,那两个粗手粗脚,我怕给他们弄坏,就让他们在一边看着。所以我弯着身子在水田里种秧苗的时候,姜羊和青山两个就蹲在田坎上看着我。我种完一行慢慢往后退,他们也就跟着移动。   被水浸过一段时间的水田泥土非常柔软,赤着的脚一踩下去,就深深陷进泥土里。脚底下滑滑的,抬起脚后就有一个小坑,浑浊的泥水在我抬脚后马上倒灌进去。   这样弯着腰一种就是一上午,等我走回田边,感觉腰有些酸。姜羊是个体贴的孩子,见我坐在田坎上抻了抻腰,马上就过来握着爪子给我捶背。   我们晚上在院子里乘凉,我也经常趴在竹床上,让姜羊给我捶捶背,他现在的力道也能好好的把握了,不像之前那样锤的我的背咚咚响。   我低着头喘出一口气,觉得腿上有东西,把腿肚子转过来一看,就见到一只蚂蟥。水田里有蚂蟥很正常,之前在田里放水犁田的时候,也遇上过。随手把那只蚂蟥弄下来,扔在一边用石头压住,我站起来去一边的沟渠里弄些清水洗洗手脚。   田里的事做完,收拾东西回家,刚才捶背没能抢在姜羊前面的青山说要背我,被我拒绝了。这点事不至于就累成这样,还要人背回去。   这两个都很听话,但是有时候一个替我做了什么事,另一个也非得替我做点什么,不然看上去就不自在,这也是让我觉得好笑,这个有什么好比的。   秧苗种下了田,我每天都要去看几回,心里不太踏实。我亲眼看着这些秧苗慢慢长大,没见出什么意外,总算才暂时放心了一点。   我和姜羊青山去山上砍柴的时候,发现村子里两棵梧桐树落了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绿油油的梧桐叶,已经有些染上了黄和橙色,在阳光底下通透的摇摇摆摆,树底下落了些新变黄的叶子。   姜羊捡了两片叶子在手里玩,我看见那叶子一半还是绿色的,一半是灿烂的黄色。   我想起从前我家小区前面,种了几棵梧桐树。   楼下那位大爷,时常拎着棋盘坐在树下拉人下棋,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就能见到他靠在躺椅上看着头顶上的梧桐树,声音悠悠的说:“梧桐叶落便知秋,一叶知秋哦……”   梧桐叶子落了,节气差不多也就走到立秋了。   秋天在我的印象中是很短的,曾经在我的家那边,秋天几乎就是一瞬间,刚换下夏天的短裤,就要穿上一两层的夹裤了,再过不久,就是冬天。但在这里度过的两年里,我感觉秋天比我印象中的要稍稍长一些。   现在虽然我觉得差不多快到立秋了,但是其实要一直等到白露、秋分那会儿才会觉得有了些秋天的气息,因为这会儿最热的时候还没过去,给我的感觉仍旧还是在夏天。漫长的夏天从初夏开始,一直到过了秋天的一半结束,是个长长的长夏。   在天气凉爽之前的这段时间,有时候甚至会比盛夏更热,我听很多人说过,这段时间就是‘秋老虎’。   山林仍旧郁郁葱葱,没有出现黄叶。塘里的荷花开的正盛,虽然经常被姜羊摘着吃,还是剩下许多,几乎每天都在开新的荷花,往旁边经过时,总能闻到那股荷香。因为想吃莲子,我就没让姜羊把这些荷花都给吃了,有意的留下来许多。   塘边还有长那种长长的毛蜡烛,也就是香蒲,还没成熟。这东西样子有点像香肠,我晚上乘凉的时候会和姜羊他们讲许多东西,有一次就讲到了香肠,所以姜羊听了我的话后,采过一根回来吃,咬了一嘴的絮,最后呸呸呸的吐掉了。   我摘了几根回去晒干,晚上拿着在院子里点燃熏蚊子,效果没有干艾叶烧着好,但是姜羊喜欢拿在手上玩,把烟挥的到处都是。   青山不知道从哪里掏回来十几颗鹌鹑蛋,圆圆的小颗鹌鹑蛋上有许多点点的花纹,比我印象中的鹌鹑蛋要大一些。我正在烧火准备做饭,那些鹌鹑蛋就被我随手扔进了灶膛里。   等吃完饭,扒拉火堆,鹌鹑蛋就被烧熟了,我用碗装起来递给青山,他却不吃,说给我吃,然后带着姜羊就往外跑,估计又是要带着小猫头鹰去学飞。   那些烧熟的鹌鹑蛋最后还是我给吃掉的,有些壳被烧裂了缝隙,剥完壳后表皮上就出现了一道烧过的痕迹。烧熟的鹌鹑蛋有一些烟气,不过我喜欢这个味道。   下午姜羊和青山带着小猫头鹰回来,青山去把猫头鹰放回笼子里去,姜羊就跑到我面前嘻嘻笑。   我问他:“你笑什么,做了什么坏事?”   姜羊用力摇摇头,“不是坏事!”   我再问他:“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姜羊笑着把手从身后拿出来,爪子里躺着两个青色的大枣子。   这村子只有靠竹林那边一栋老房子门口有一颗枣树,很明显这就是从那树上摘下来。我从他摊开的爪子里拿起一个枣子,随手擦擦就咬了一口。是甜的,这枣子还是青色的时候就已经很甜了。   我吃掉那枣子,把核扔在院子里,看见姜羊那期待的表情,就说:“行,下午去摘枣子。”就算他不说,我也明白他什么意思,可能当妈的多少都有这种能力。   姜羊听我这么说,欢呼一声,高兴的抱着我的腰蹭了蹭,把另一颗枣子也塞给了我,然后跑了出去。   他们两都特别喜欢我们一起出门采集东西,不管是摘水果摘菜还是找什么,天天就在周围转悠,看着什么成熟了可以采摘了,就跑回来磨蹭我,等我答应了去,就开心的准备起来。   我说下午去摘枣子,这个下午肯定就是要等到傍晚的时候。这会儿中午还热的很,能不出去晒就尽量不出去晒,热的慌。   摘枣子和摘其他又不一样,那枣子树直挺挺一棵,也没什么大分叉的枝桠,不能让我爬上去踩着摘,所以我准备了长杆的钩子,能直接勾着树枝上的枣子。枣子也不比其他水果,从枝头上摔下来也没事,不会被摔破,特别是那棵枣树底下都是青草,摔是摔不坏的。   我们一去,先把那些青草给压平了一些,防着里面有蛇蹿出来。夏天蛇多,这段时间我都不知道遇上多少回蛇了。   我站在枣树下,把手里的钩子往上伸,看准沉甸甸的枝,就连着那一片小枝都割下来。五六个青色的大枣挨在一起,啪的被我钩落砸在树下的草丛里,姜羊挎着小篮子连忙上去捡起来,放进篮子里。   我手下没停,又是两个枣子砸下去,姜羊动作太快,我都没来得及提醒他,后头这两个枣子就直直砸在了他脑袋上,给他砸的哎哟了一声。   他捡起那枣子,放进篮子里,赶紧离开树下,就怕又砸下来一颗枣子。   青山看我钩枣子麻烦,自己上前去抱着树干一阵摇,顿时噼里啪啦下了一阵枣子雨,还有些结了太多枣子的枝都给他摇下来了,圆滚滚的落了一地的,还有些滚的太远,直接滚进了附近的水沟沟里。   那水沟是从前人家洗菜的,清澈的泉水从山上来,水沟附近放了两块石板能让人踩上去。枣子滚进那水沟,全都漂在水面上了。   我放下钩子,也拿着篮子在树底下捡枣子。我这用钩子,没有青山直接摇来得快,所以还是让青山来吧。就是得让青山小心点,别把这树给扳断了。   我在树下的草丛里翻出来不少滚进去的枣子,看看周围差不多都捡完了,姜羊在捞水沟里的枣子。而青山又准备摇树,就出声拦住了他。剩下的枣子我想等再红一点,到时候摘下来做枣子干,冬天煮水喝或者直接吃也很好,炖汤也能放一些。我记得从前我妈就用红枣炖过排骨汤给我喝的。   等这枣子红,大概还得等上十几天。夏天水果还不多,等到秋天了,就真的能吃到不少水果。过些时候梨也能吃了,橘子也能吃了,再往后山里还有不少的野生果子葡萄板栗猕猴桃都有。前两年我没那个心在山上多待,更不要说特地去摘水果,不过今年,有姜羊和青山这两个,我估计我们得往山上跑几趟才行。   不只是姜羊和青山,我自己其实也很期待。   摘完枣子的十天后,下了一场很大的雷雨,半夜里雷声隆隆,声势比之前每一场雨都大。我被惊醒了,看见窗户被震得发出呜呜震颤。   一夜的大雨过后,早上起来忽然有些凉。姜羊穿好衣服跑出去,我去厨房里刷牙,还没打好水,就听到姜羊的哭声。   “怎么了?”我匆匆走进堂屋,看到姜羊和青山都在,两个人看着关猫头鹰的大笼子。   那只养了几个月的小猫头鹰死了,一动不动的躺在笼子一角。 第53章 053   姜羊出生到现在,一共也没满一年,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楚的明白死亡的意义。猫头鹰的死,对他来说和其他小鱼小鸟的死是不一样的,因为他在猫头鹰身上投注了许多的喜爱,他给猫头鹰喂食,还教它飞,这只猫头鹰就是除了我和青山之外,对姜羊最重要的另一个家庭成员。   可是现在猫头鹰死了,它究竟是为什么死的,我不知道,可能是冷死的,可能是被什么咬死的,但是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在这里,没人比我更清楚,死亡是无可挽回的,不管多么痛苦伤心,都没有办法。因为我明白,所以我就特别担心姜羊和青山。青山还好,主要是姜羊。   从早上发现猫头鹰死了之后,姜羊就抱着那只僵硬的猫头鹰坐在门口,早饭没吃,也没像往日那样给院子里的菜地浇水。我往他身边经过的时候,看到他在偷偷抹眼泪。   我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一边,走到姜羊身边坐下来。   他低着头,摸着怀里的猫头鹰,不说话。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他的头发又长长了,比之前稍微硬了一些,没有小时候刚出生那样软。   “麻……”   “嗯?”   “猫头鹰死了。”他抽泣了一声。他很少哭的,所以这表示他现在真的很伤心。   我应该安慰他,可是我最后说的是:“所有的东西都会死的,以后我也会死,青山也会,你自己也会,你得习惯。”   姜羊抬起头,用有点慌乱的眼神看我,眼圈红红的,那双黄绿色的眼睛蓄满了水,样子非常可怜。我伸手抱了抱他,跟他说:“妈小时候养过一对兔子,妈妈的爸爸买的,就是那种眼睛红红的,耳朵很长,浑身雪白的兔子,它们最开始很小,我每天给它们喂食,打扫笼子,终于把它们养到这么大。”我比了比手臂的长度。   “可是它们死了,因为吃了湿菜叶拉肚子。当时我的爸爸妈妈要把两只死兔子扔了,我怎么都不肯,哭着在地上打滚,还把两只兔子尸体装在盒子里藏在房间,然后等我放学回来,那个盒子就不见了,被我的妈妈拿去扔了,不知道扔进了哪个垃圾堆里。”   姜羊听着,忍不住抱紧了一点怀里的猫头鹰。   我没有停下来,继续说:“后来我爷爷死了,就是我爸爸的爸爸,他对我很好,经常给我买很多好吃的,带我到处去玩,在爷爷身边,邻居家的小孩子不敢欺负我,我爸妈也不敢说我,可是后来他死了,被装进了棺材,埋进土里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他没死,可是就是见不到了。”   “等我长大了,我的……爸爸妈妈也死了。我吓的跑了出去,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不止这些,我认识了很多的朋友,我都很喜欢她们,希望她们永远陪着我,可是最后她们都死了。”   我说完,亲了亲姜羊的脑袋,“每个人都要经历这种事的,难过是没有用的,知道吗?”   姜羊把脑袋钻进我怀里,哭喊着说:“我不要你们死!”   我抱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姜羊,有点头疼的想,我还是不会安慰人,越说越糟了。“姜羊,妈妈的意思是,你以后会遇到更多这种事情,我希望你能坚强一点。就算是以后妈妈离开你了,我也希望你能很快振作起来,如果很难过,哭一场了就不能再继续难过了。”   顿了顿,姜羊摇摇头,干脆把我抱得更紧。这孩子力气越来越大,我都觉得腰上被勒的有点痛。   姜羊自己哭了一阵,我就拍着他的背,不再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擦擦眼泪仰起脑袋,举起怀里的猫头鹰说:“那我们把它埋起来,给它做个坟墓行不行?”   姜羊现在已经明白坟墓是什么意思了,因为村子周围有不少的坟包,我们经过的时候,姜羊问起,我就和他讲过,说这些坟墓里面就埋着死去的人。姜羊想起我们之前在水库小山上埋的尸体,就问我为什么人死了要埋在土里面。   我跟他说,因为人活着的时候太累了,等他们死了,埋在深深的土里面,就能很安静的睡觉。我这样解释后,姜羊就很理解的点点头,后来我们每回经过那些坟墓周围,姜羊就会压低一些声音,说不想吵到别人睡觉。   如果说那时候的姜羊可能对于死亡这种概念还停留在表面,那现在,他已经深切的明白死亡代表什么了。   “麻,猫头鹰可不可以有坟墓啊?”姜羊有点担心的问我。   “可以有。”我说。   姜羊勉强打起精神,“那我们给它找个很好的地方把它埋下去,让它好好睡觉。”   “就埋在屋子旁边,那棵树下面吧。”青山的声音忽然从我们身后传来,他不知道在那偷偷听了多久了,手上还拿着一把锄头。   屋子旁边,我们先前也清理了野草,可现在又长出来不少,因为是一些会开花的小野草,姜羊偶尔会拽着吃,所以我就没有彻底清理。现在这一片平地上长着一片的野花野草。有掐下来茎会流出乳白色液体的蒲公英花和泽漆,紫色和淡紫色的紫花地丁以及通泉草,开黄花的醡浆草,尖尖粉红色的青葙,结了许多绿果子的红梗商陆……看上去是个好地方。   这片草地旁边还有一棵不知名的大树,再过去就是几株棕树,我们之前做蒲扇就是在这砍的叶子。   姜羊找好了地方,就在那棵不知名大树的底下,划出来一片地方,然后他就和青山一起挖坑。我给他们找了一个盒子,用来装猫头鹰的尸体。   这个坑挖得很深,姜羊说挖的深一点,就更安静,能睡的更舒服。   猫头鹰被埋进了土里,姜羊自己埋的土,最后还在小土包前立了一块小石碑,歪歪扭扭的写上了猫头鹰三个字。这三个字是我教他的,也是姜羊除了我们三个的名字之外,最先学会的字,虽然很复杂,但他记得很牢。   堂屋里的空笼子放在那,里面没有了经常扑腾来去,会咕咕叫的鸟了。   中午,姜羊睡午觉,我没睡着。   我爬起来走出门,去了屋子旁边的空地上。结果还没到,就看到青山已经在那了。他坐在小坟包旁边,手边有一堆野花,他正在埋头把那些野花都绑在一起。   见到我走过来,青山有点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脖子,张张嘴说:“我不想睡午觉,所以在这边坐一下。”   这会儿的太阳很大,空气闷热,好像昨晚上那场暴雨不存在。我走在阳光下,看到脚边的黄花一片灿烂,有些刺眼。   “青山,你也别难过。”我走到青山身边,像对姜羊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他唔了一声,小声说:“我只是有一点难过。”   说完他声音大了点,仰头看我问:“你说我们以后都会死,那如果我以后死了,我也可以埋在这里吗?我觉得这里很好。”   “要是等我以后死了,我也能埋在家旁边就好了。”   我愣了一下,又用力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你和姜羊比我小,到时候是我会走在你们前面的。”我坐下来,抓着手下柔嫩的青草,转头看向那小小的坟包,心里忽然有个模糊的念头。   坟墓为什么会存在呢?或许,它存在的理由就是寄托思念?   我忽然问青山,“你觉得这里很好,会想一直留在这里吗?”   青山点头,“我以前说过,我要一直在这里和你们在一起的。”   我也会一直在这里的,这已经是我的家了。今后的日子,我不会再颠沛流离,以后走得再远,这里就是我的家。   刚在出现在我脑子里的念头清晰起来。   “青山,你帮我去再搬一块石板回来。”我对青山说完,回屋拿了锄头,在那个小小的坟包旁边再挖了一个大坑。   坑挖了一半,青山帮我把石板搬回来了。他要帮我挖坑,被我拒绝了。   坑挖好,我拿着一小块炭,准备在洗干净的石板上写两个名字,待会儿用刀刻上。下笔之前,我以为自己会很生疏,但实际上我写的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特别是左边的名字,我几乎毫不迟疑,一下子就写出来了。   之所以这么熟练,大概是因为我小时候,学校要家长签名,我怕考得不好被骂,就把这个名字照着主人的笔迹,练习了很多遍,然后偷偷地,自己写在试卷上。   我拿着刀照着笔迹刻的时候,手有点发抖。一滴水珠砸在石板上,把墨黑色的痕迹晕开,一个点就变成了一个圆。   青山蹲在我旁边,手足无措的看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的伸出手像我刚才揉他脑袋那样,摸了摸我的头发。   感觉到头上轻柔的触摸,我擦了擦脸上的湿痕。   ……   姜羊午睡之后,来到这片空地上。他发现猫头鹰的坟墓旁边多出了一个大的坟墓,有点奇怪的询问我:“妈,这里面埋着谁?”   我伸手摸了摸那两个刻的歪歪扭扭的名字,跟他说:“这里面埋着的人妈妈找不到了,但是这是妈妈的爸爸妈妈的墓。妈妈不能回去从前的家了,但是咱们现在在这里的家也很好,所以我觉得我的爸爸妈妈肯定也会喜欢这里,就把他们的墓也建在这里了,以后他们也不用在很远的地方游荡,能在这里安静的睡觉。”   姜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说:“所以,虽然他们死了,但是现在都在这里面睡觉,就没有离开我们是不是?”   “是。”我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第54章 054   立秋后的伏天,热的人没有精神,因为猫头鹰的死,姜羊好几天不爱说话了。我习惯了姜羊总是叽叽喳喳的在身边说话,他突然安静起来,我觉得不习惯,更多的是担心。   青山显然也担心,不过他和我一样不太会说话,所以就是往山上多跑了几趟,带回来更多姜羊可能会喜欢的东西。   我扛着锄头回家的时候,看到青山正蹲在之前那个放猫头鹰的笼子旁边,抓着一只大猫头鹰往笼子里塞。他一转头看到是我,松了一口气。我瞅了瞅那只猫头鹰,不像是从前那只,这只更大,身上白灰色的毛毛更多。   “我抓了一只新的猫头鹰给姜羊。”青山有点高兴的说,“这只大一点,不会那么容易死。”   姜羊现在在午睡,这个时候也差不多要醒了。我和青山藏起来想看看姜羊的反应,等了一会儿看到姜羊揉着眼睛从房里走出来。   他马上注意到了笼子里扑腾的猫头鹰,我们清楚的看到姜羊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跑到了笼子旁边,但是很快的,他脸上的笑又没了。他蹲在那看着笼子里扑腾的猫头鹰,脸上的表情好像反而更难过了一点。   我和青山悄悄退出屋子里,青山不太明白,“……我不知道,他好像更不高兴了。”他这么说,用懊恼的眼神看我,好像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明白他在说什么,也明白姜羊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这两个孩子都很好,所以我踮起脚摸了摸青山的脑袋,小声跟他说:“没事,你没做错。”   我们吃饭的时候,猫头鹰还在笼子里扑腾。姜羊吃着东西,时不时扭过头去看一眼,然后瞅着我和青山两个人,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我只能主动问姜羊。   姜羊低着头戳自己碗里的菜,“那只……不是猫头鹰。”   竖着耳朵的青山马上去看那只猫头鹰,脸上都是不解。自己抓的确实就是一只猫头鹰啊。   姜羊说:“猫头鹰是之前那只的名字,这只不是。”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就问他:“你不喜欢这只?”   姜羊点点头,又摇摇头,“喜欢,但是它会死的。”他说完,有点犹豫的问我:“我能不能把它放了?”   我没有直接答应他,而是说:“这是青山抓来的,能不能放你要问青山。”   姜羊就去看青山,青山赶紧点头答应了:“可以啊。”   姜羊这才露出了笑容,青山也露出放松了的表情,我继续吃东西。吃完饭,姜羊跟青山一起去把那只猫头鹰给放了。这件事虽然和青山最开始想的不一样,但是好在结果是好的。姜羊慢慢又恢复过来,也同意我把那个空置的大笼子放到杂物间里去了。   我觉得姜羊是个有着奇怪的浪漫感性细胞的孩子,他喜欢各种小花小虫,晴天雨天都能得到乐趣。他喜欢身边的一切,什么都能引起他的兴趣。也可能这是独属于孩子的乐趣?不过,因为姜羊,我才会慢慢的更喜欢这里。   一年前的我几乎无法感知外界的一切,时时刻刻都感觉自身和外界有着一层隔阂。在我身体里出生的新生命姜羊,就像是我的另一双眼睛,他看到了美好的东西,送到了我的面前,我也就能重新看到并且接受了。   我曾经抛弃的记忆,还有对于自然、他人甚至自身的喜爱和怜悯,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感觉,都是通过姜羊找回的。我无法在其他的东西上面生出任何感觉,但是我能被姜羊触动,他就像一座小小的桥梁。   “麻,好大一个螺蛳!”   姜羊提着一个桶,举着一个大螺蛳在眼光下朝我笑着挥手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心很软,害怕自己不能更好照顾他的惶恐中,又生出了另外一种用不完的勇气。   青山在姜羊附近,手里也提着一个桶在捡螺蛳。他和姜羊很像,但又比姜羊更加强大,姜羊跟在他身后的时候,我看着他们,觉得像是一只小兽跟着一只成年的兽,很和谐。   他们两捡了一阵螺蛳,跑过来给我检查。我翻着桶,对他们点点头,“可以。”又捡出一个,“这个太小了,放回去。”   给我检查完,他们又跑回河岸边上了。河边上有一块石头滩,有不少螺蛳就爱钻在石头缝隙里,吸着石壁。青山把石头搬起来,姜羊就蹲着去拔螺蛳。   螺蛳带回去,养了两天让它吐干净泥沙,用钳子剪掉尾部那个螺旋,清洗干净放在大锅里煮。换一会儿后换一次水,再放上调料。盐,拍扁的大蒜瓣,晒得红黑色的花椒和新鲜摘下来的朝天椒,还有桂皮。桂皮是我和青山上山时候找到的。   我和青山吃螺蛳,姜羊就咔嚓的嚼着酸豆角。我看着他那架势,觉得还好自己补种了豆角,应该够他吃的。   最近田里有些玉米已经开始结苞了,但是还有一块田里的玉米才刚开过花。院子里那两棵姜羊照料起来的玉米长得最快,我怀疑这两棵玉米突然变异了,因为它们已经快长得和院墙一样高,比田里那些玉米杆子高了一小半,一共结了九个苞,姜羊每天都会数一数,然后问我什么时候能吃。   我就跟他说,快了。其实还没有。   我们去山上划拉柴火的时候,我发现远处看去依旧郁郁葱葱的山林,近看有些已经生出了几片黄叶,叶尖上好像不小心沾了红黄色的颜料。一片绿叶子黄了小半,蝴蝶一样从树上落下来,又被姜羊捡起来给我看。   真的是立秋了,山上的树比人更清楚季节的变换。   可惜还得热上一段时间,我撩起袖子擦了一把汗。   我们下山路过几棵橘子树下,姜羊在草丛里捡到了两个橘子,一个绿色的,显然没成熟,还有一个黄色的,非常小,是没长成就坏了的。可能是被风吹下来的。   姜羊问我能不能吃,我说不能,他就拿在手上玩,还把那个黄色的小橘子送给了青山。青山好奇的捏开,吃了一些。姜羊闻着那浓郁的橘子味,问他味道怎么样,青山摇了摇头没说话。姜羊好奇的很,想了想还是把自己那个也弄开了,尝了尝味道,然后他的脸苦了一路。   青山这才吐掉嘴里的酸苦橘子,同样苦了脸。   白天姜羊开开心心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了,但是夜里,他沉默了很多。从前夜里他都喜欢挥舞着爪子跟我说话,就算我不回应他,他也能开开心心的把白天经历的事情跟我说上一遍,语气里都是快乐。或者扳着自己的脚和尾巴在床上翻腾。   可是现在,他不爱说那些也不爱动,有时候我以为他睡着了,扭头一看,就见到他睁着大眼睛,抱着爪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羊比我想的更心软,也更长情。我之前没意识到,他竟然那么喜欢那只猫头鹰。他的好朋友死了,他为此难过,我却不能帮他,所以我也感到难过。   姜羊长得那么快,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了,之前一段时间他已经可以乖乖的睡在我旁边,不再要求抱着我的胳膊挨着我睡,但现在,他晚上睡着睡着又不自觉的靠着我,侧身蜷着,将脑袋抵着我的胸口。   过了两天,我把家里的事情干完,对姜羊和青山说,明天带他们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看一看。姜羊和青山都很高兴,问我去哪里,又主动的去准备东西。   我准备带他们去的是另一条他们没走过的路上。那条路是去小镇的,我也很久没去了。那边的小镇其实已经不剩下什么,丧尸很少,镇子里的东西也很少。只不过从这边一条路过去,会经过不少田,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农户屋子。   那些已经荒废了的田上会遗落种子,长出一些令人惊喜的东西,我们这次是去捡漏的。不过我主要的目的还是想带姜羊和青山去散散心,也许出去其他地方走走,他们的心情会好一些。大概就像是从前,我要是心情不好,总希望父母带我去公园玩。   我选择了一个很适合出门的天气,阴天,还刮着风。   我们走上了去镇子上的那条路。姜羊问过我两次那条路是通往哪的,我只是简单告诉他通向附近一个镇,他就没问了。这回我们往这边走,姜羊显得很兴奋,看他之前的表现,我还以为他对那镇子不好奇呢。   风不大不小,吹在身上很舒服,附近的山林上树木全都倒向一边,有两只白鸟在风中像两架滑翔机,飞旋着落进了密密的山林里。姜羊张开手往前跑了一段,又停下来等我和青山。青山也想跑,但是看我在后面走着,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的跟在我身边,眼睛往四周转来转去,尾巴尖往上翘着一个小弧度。   我们顺着柏油路往前走,半路上下起了小雨。雨雾濛濛的,姜羊穿上了小雨衣走在我身边,摊开爪子去接雨水。我们三个裹着雨衣,走在路上,像是我曾看过的一部电影里,什么奇怪的荒野杀手。   但是下一刻,我们迎面撞上了真的‘荒野杀手’——一只丧尸。他已经很破烂了,看不清面目,身上的衣服一条条的挂在身上,还在缓缓蹒跚往前走着,远看还以为是个干瘦老人。这种都是即将‘死去’的丧尸,就算不管也马上要失去行动力了。   我们还没走到他面前,那丧尸就噗通一声栽倒在了路边的一个小坑里,干枯的爪子抓着旁边的野草,还在动弹。   我垂下刀尖,没管它,抓着姜羊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等到冬天下过一场雪,明年春天,这具早该倒下的尸体就会和其他地方的石头一样,爬满青草和藤蔓,没什么好怕的。   雨只下了一会儿,我们收起雨衣,姜羊忽然钻进了路旁的草丛里。我看见他撅着屁股,那条白色的尾巴有点兴奋的甩着,就知道他肯定是发现什么了。   “麻!你看!”他移开身子,我就看到了一个圆滚滚的绿皮小西瓜。 第55章 055   那西瓜不大,大概就和姜羊的脑袋差不多大小,上面绿色的纹路倒是长得很好看,一条条的绿色波浪非常规整。因为刚下过雨,西瓜表皮上凝着一颗颗的水珠子。   姜羊还没见过西瓜,但他也清楚这肯定是可以吃的,所以蹲在那颗西瓜面前,抱着那颗小西瓜双眼亮亮的看着我。   我走过去,在那个小西瓜附近的草丛里找了找,果然,又被我找到了一个大点的西瓜和另一个稍小点的西瓜。可惜那个小点的西瓜烂了,有一大半软趴趴的盖在土里,看上去是不能吃了。我可惜了一会儿,动手把那个大西瓜从藤上扯了下来。西瓜底下沾了泥土,有点脏,我抱起西瓜就抓了一手的湿润泥巴。   附近有条小水沟,我从路边一个缓坡走下去,到小水沟旁边把西瓜洗干净了。碧绿的西瓜在清澈冰凉的水里滚动了一下,转一圈伸手一拂就能把附着在瓜皮上的泥土擦洗掉。   “麻,我们要带回家吗?”姜羊还抱着那个连在藤上的小西瓜没撒手。   我举了举手上的大西瓜对他说:“我们现在就吃这个。”   姜羊看了一眼小西瓜,站起来朝我跑过来。我们三个就坐在路边一个长满野草的小石桥上,因为只有那里干净一些。   把西瓜放在石板上,我也没用刀,直接徒手往下一劈,西瓜咔嚓一下,应声破开两半,露出里面鲜红的瓜瓤。   姜羊哇的惊呼了两声,我知道他之前那声是哇的我徒手劈瓜,后面这声是因为瞧见绿西瓜里的红芯子。这西瓜红的好看,破开之后,那香甜的气味直往人鼻子里钻,红里透粉的果肉,里面嵌着大颗的黑色西瓜子。   走了这半天的路,虽然不怎么累,但也出了身汗,现在坐在路边吹着小风吃西瓜,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我也很久没吃过西瓜了,刚才闻到那股味道就感觉嘴里不自觉的分泌出了口水。凉丝丝的西瓜一入口,那香甜脆爽的味道就占满了口腔,溢出的汁水滑进喉咙里,比什么都要解渴。   姜羊和青山显然也很喜欢,因为他们把西瓜皮都给吃了。   “不要吃皮,吃里面这个,红色的。”我跟他们说。   其实末世后,大家难得有吃的,能找到西瓜,都会把皮给吃了,我也是。但是这会儿又饿不着,没必要连瓜皮也吃了,最重要的是瓜皮生吃也不好吃。   我们三个就坐在那把一整个大西瓜吃了,仍然意犹未尽。   “还有一个小西瓜放在那,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摘了带回家去。”我的提议得到了他们两个的支持,见我收拾西瓜子,又听我说要拿回去种西瓜,姜羊和青山都傻了,因为他们吃西瓜没吐西瓜子。   “会从肚子里长出西瓜。”我这么说,想吓唬他们。结果姜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连声问我:“真的吗?要是长出来,直接长在嘴里,张嘴就可以吃了!”   这傻孩子。青山就没被我骗到,他帮我收拾地上的西瓜子,有点得意的笑了一下,“我以前吃过,没有在肚子里长西瓜。”   原来是切身体会。   我们在水沟里洗了脸和手,带着一嘴的西瓜甜味继续往前走。山林慢慢减少了,路边出现了第一栋屋子。这屋子破的有点厉害,屋顶都飞了。前几年天气极端,暴雨暴雪还有暴风,可能是大风给掀飞的。我们现在的家被重山包围着,反而没受什么灾。   这种孤零零伫立在空旷地方的屋子大多都遭难了。我前几年还遇上过下冰雹,拳头那么大的冰雹,下的突然,在外头没来得及找到地方躲的,能活生生给砸死。   这屋子虽然破,但外头那个院子里一片郁郁葱葱,植物比人更能适应新世界,这会儿屋子里的主人早不知道去哪了,但院子里曾经种下的植物在经历几年的摧残后,如今长得比从前还旺盛,几乎已经把整个院子占据了,还长到了院子外,热闹都漫出来了。   院墙上厚厚一层长着的是瓜藤,看样子像是冬瓜的藤,也可能是丝瓜或者黄瓜的,分不太清,因为那一大片全都缠到一起去了。但我知道肯定有南瓜藤,因为我去年往这里经过,摘了个大南瓜回去。今年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往半破的铁门外往里瞧,还能看见院子一角的月季那带着刺的花枝,长得太肆意,占了小半个院子。我去年来看的时候,这棵月季还没这么大,好像是变异了,原本的枝干粗了一圈。整个院子里都横亘着各种野草和藤蔓,从乱草从里冒出尖的几片叶子能看得出来是辣椒和茄子。   这屋子的主人,从前应该是个勤快人,院子里种着这么多花和菜。   推开铁门,我用柴刀开路走进了院子里。在乱草堆里划拉了一阵,惊走了一只灰不溜秋的东西,它跑得太快,唰的一下就从栏杆缝隙钻过去消失了,我没看清是什么。   在院子里简单翻过一遍,没发现什么危险,我招招手让姜羊和青山进来。   “姜羊,你看。”我拨开草丛,姜羊见到里面两个瓜,惊喜的喊:“西瓜!”   “不是,这是南瓜。”我蹲下把那个黄了一半的南瓜摘下来,递给了姜羊抱着。还有个南瓜更大些,只有瓜蒂周围还有一些青色,其他地方都黄了,好像比去年黄的早一些。这个摘下来,我递给了青山。   走两步,又瞧见了一个藏在草丛里的南瓜,不过这个我没动。院墙栏杆下面,挂着绿皮长条的瓜,是冬瓜,只有一个,不太大,我也给摘了下来。   这院子里还有两株茄子,可惜结的茄子长虫了,叶子和梗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一层黑色的小虫子。   姜羊在那棵月季树丛里面发现了一个大鸟窝,拉了拉我的衣服,“麻,那是什么窝?”   那窝用的是落叶枯枝还有一些芒絮做的,我觉得大部分的鸟,鸟窝都长一个样,所以我分辨不出来。姜羊看我回答不出来,也就算了,没有一定要我说个答案出来。他对什么都好奇,经常问我这种问题,像是路边的花花草草,天上飞的各种颜色的鸟,山上结的不知名的果果,反正我十次有九次回答不上,他都习惯了。   我一会儿没听见青山说话,转头一瞅,发现他不见了。青山年纪比姜羊更大,但有些时候他比姜羊更像个被家长带到商场的孩子,一没看住就会走丢,因为他爱乱跑。   “青山?”我喊了一声,青山就从院子外面转了进来,他开心的笑着,把手上一只灰不溜秋的东西递给我看,问我:“这是什么?”   这灰色皮毛的小动物好像就是刚才跑走的东西,它被牢牢抓在青山手里,可怜兮兮的唧唧叫,也不知道青山是怎么抓住它的。这家伙看上去像只大老鼠,但又不像老鼠那样是一条光秃的长尾巴,它的尾巴像个毛掸子,而且长得比老鼠更可爱些。   青山问我是什么,可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什么都知道,就算从前见过,也没人告诉我这东西该叫什么名字啊。   看我摇头了,青山又问我:“可以吃吗?”   “可以。”这有什么不能吃的,反正都是肉。   我们离开了那个院子,接下来又路过了两栋路边的屋子,水泥屋子,外面贴着的白色瓷砖透出一种陈旧的黄色,门口用水泥铺的大坪。有不少野草从水泥缝隙里长出来,藤蔓也爬在水泥铺成的地上。这两栋屋子附近没有菜圃的痕迹,都是些野草,不过右边那栋屋子旁边有一棵果树,鸡爪梨树。   鸡爪梨这东西我从前没见过,后来逃难途中见过有人爬树上去摘,才知道那东西可以吃,也第一次知道了它的名字。   这东西的果子肉不多,样子就和干枯的树枝似得,基本上没什么嚼头,而且没成熟的时候涩口的能让人嘴巴都麻掉。不过成熟后,甜的腻人,那味道我不是很喜欢,去年秋末那会儿我摘了点吃。现在这时候距离成熟还很有些日子。   到了这两栋屋子,距离后面的那一大片荷花塘就不远了。那片荷花塘面积很大,比村子里那个小荷塘大多了。   走在路上,远远地就能看到那边的一片碧绿,阴天下的大荷塘没有晴天好看,但是阴天的荷塘有很多水鸟。那些白色灰色的水鸟停在荷花塘岸的芦苇丛上,风一吹,就随着芦苇摇摇摆摆,拢着翅膀也不飞走。   这边荷花塘里的荷花不是粉荷花,是白荷花,我从前好像听人说过,白荷花一般都是人家特地种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里的荷花谢了很多,但还剩下不少,我瞧见有些已经露出了莲蓬,算算时间,过些时候就能过来摘莲蓬了。可惜这边没有船,不然划着船到中间去摘,能摘到不少的莲蓬。没船的话,只能沿着边缘左边这一圈摘了。右边一圈的荷花离岸边太远,那边都是一片片的芦苇丛,要想摘到莲蓬,得穿过芦苇丛,下水去摘。   我瞧了一眼旁边伸着脖子往荷花塘那边看的姜羊和青山,觉得他们可能会很乐意下水。 第56章 056   我们只是远远看了荷花塘,没有走近去看。   过了荷花塘,就快到镇子上了,两边的屋子开始多起来,那种有大院子种了很多菜的屋子两边都是,隔着几米的距离一栋,也算独门独户。我只是简单瞧了瞧,准备回来的时候再仔细找找里面能吃的。   路边高高的电线杆还竖在那,不过缆线已经垂下来,有一根电线杆的电箱上被鸟筑了巢,枯黑的树枝一层层垒起来的巢,看上去还挺大的。   前面有个小卖铺,里面的东西早就没了,连货架子都没了,被打破的墙边有个推拉冰柜,白漆脱落的冰柜里面被塞了一具尸体,是我第一次来这边的时候塞的。   附近的街道已经开始属于镇上,这种小镇人不多,地方也小,屋子不是很多,里面的道路最多三四条,走一圈几十分钟也就完了。   我已经来过几次,搜罗了一些东西回去,现在是已经找不到什么能用的了。左边街上那一片的屋子都有被烧过的痕迹,可能是很多年前大家都快疯掉的那段时间里被烧得,那会儿丧尸到处跑,天灾随时有,不疯几个也不正常,有人烧屋子,有人杀人,还有更多人自杀。   不过也有可能是下暴雪那会儿,藏身在这里的人太冷了,把屋子里能拆的东西拆下来烧,不小心把屋子给烧了。   我走过一个地方的时候,看着那些过去留下的痕迹,就会想,那些痕迹是怎么留下来的?   有的人走了会留下痕迹,有的人走了,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我比较喜欢后面那种,因为干净。   镇子里早就荒废,大片倒塌的屋子中间已经长出了两人高的树,从各种缝隙里,甚至从大石头上都长出来,比我上次来看的时候更茂盛了。也许再过几年,这个镇子就会消失,全部被周围的树和草占据。我们走过最宽那条街的时候,见到了两个个晃晃悠悠过来的丧尸。   这一路过来的丧尸,很多都倒在路边,身上长了野草,这两个丧尸还没倒下,不过有一个肩上也长了一棵绿色的小草,嫩绿的颜色在那张狰狞干瘪的脸旁边晃啊晃。   青山用一根长棍子把他们叉到一边解决掉了,然后就举着那根长棍子往前走,再看到丧尸就主动上去。   街面上没什么东西,我们在镇上晃了一圈就准备回去,可是青山忽然仰着头看着远处,然后跟我说:“有东西过来了。”   “什么东西?”我赶紧问。   他说:“人。”   人比那些山上的动物更危险,我带着他们两个钻进了路边一个破屋子,让他们别出声,静静等着青山说的人走过去。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踢踏的脚步声,还有小孩子的声音。   “哥哥,你看花花~”   “爸你看花花~”   “好了英英,别闹你爸,坐好,你哥看不到前面的路了。”   “没事的妈,我看得到。”   那是一家四口,一对中年夫妻,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小点的那个小女孩子身后一条黑尾巴,尖尖的爪子上攥着一朵黄色的花,开心的笑着。背着她的那个或许不应该叫孩子,因为他的身形已经和他父母差不多高大,身后有一条白色的尾巴。   这一家四口还牵着一头牛,牛背上放着不少行李,每个人提着背着一部分东西,看上去好像是在搬家。   竟然有两个这样的孩子,我的目光忍不住放在了那个黑鳞小女孩的身上,原来是有女孩的。那孩子虽然小,但感觉很敏锐,大约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了,脸上的笑收起来,抿着嘴鼓着脸往我们藏身的地方看。   她父母和哥哥见她往这边看,都发觉了什么,同样警惕的看过来。我带着姜羊和青山站起来,没有继续躲下去,直接开口说:“路过。”   他们看到姜羊和青山,好像也放松了一点,不过并没有完全放心下来,也没跟我说话,只是点点头,然后默默加快了步伐,那个小女孩也不说话了,一家人很快消失在了我们眼前。   末世里大家都这样,互相不影响不干扰才是最正常的,特别是这种几个人一起组成的小团体。双方都没恶意,这就只是个路过的事。我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是另一个,不是去我们家村子那边的,也就没管,带着姜羊两个继续按照原本的路线走。   在我们离开那个破屋子的时候,一只橘猫忽然从黑暗的角落里敏捷的跳起来跑远了,看样子我们刚才躲在那的时候,它也躲在那。   我们绕了一圈镇子,准备回去了,路上我们把那些院子里找到的瓜和菜都装进袋子里带回家去,半路还绕路去了附近的大片荒田。我之前在那田里收了不少芝麻,今年想去看看还有没有。到了地方,发现有还是有的,就是比较少,没怎么成熟,估计等后头来摘莲蓬的时候可以顺便收回去。   我还找着了十几株芋头,这种毛芋头熟的早,八月就能吃了,一直到十月,都是吃芋头的时节。芋头叶和梗都能吃,切碎晒干,就是一样干菜。等冬天拿热水泡开,再放些辣椒调味,配着肉吃最爽口。底下的芋头,和红薯一样埋在灶膛里,也是冬天一道不错的吃食。不过这些芋头我暂时也没动它们,准备再让它们长一阵。   零零碎碎的还找到了一些能吃的东西,都给装着带回去了。因为在荒田那边停留的时间太长,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我们在昏暗的灯光下吃了东西,然后把那个小西瓜给分吃了,姜羊和青山都带着满足的表情去睡觉。   这天晚上姜羊大概是走路累了,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天晴了,又热起来,我在水井旁边洗南瓜,这回我带回来最多的就是南瓜了。冬瓜也有几个,我一边洗,一边切了一半给姜羊生嚼着吃。西瓜姜羊喜欢,冬瓜和南瓜他也挺喜欢,听他那样咬的咔嚓咔嚓,青山也想吃了,我就给他也切了一圈冬瓜。   姜羊吃着冬瓜,突然就指着自己手里的瓜说:“这个是东瓜。”又指我手里,“这个是南瓜。”最后指墙角下那个种了西瓜子的大桶,“那个是西瓜。”   “有没有北瓜?”   我教他数字之后,还教过他东南西北春夏秋冬这些,所以他现在应该是突然想起来这回事。这个问题……我觉得自己好像小时候也是问过的。   “没有北瓜。”我指着他吃的瓜说:“这个是冬瓜,冬天的冬,不是东南西北的那个东。”   姜羊又问:“那有冬天的瓜,有没有春瓜夏瓜秋瓜?”   “没有。”   “为什么没有啊,麻?”   我想了想,说:“……我们待会儿做南瓜饼吃。”   姜羊就没问了。   我没做过南瓜饼,但我有做过其他饼,说到底,这东西万变不离其宗,要做起来大多都是一种办法,差不了多远。   我选了个最老的南瓜,切开,挖掉了里面那团软乎乎的瓤,里面还夹着许多的白色南瓜子,我让姜羊他们两给挑出来,留一些种子,其他的可以炒了吃。其实不留种子也可以,因为路上还有几个老南瓜我没摘,过些时候再去摘了留种也是一样的。   我把南瓜皮削掉,南瓜切片放在蒸笼里蒸熟,再用大勺子碾成黄色的泥,加上面粉和水混合,就和做包子那样,掐出一团团的,压成饼,最后放锅里煎熟。   尽管方法简陋了点,但其实最后做出来的味道还是挺好的。甜甜的,外面比较脆,咬进里面就糯糯的。姜羊和青山都喜欢吃,我也喜欢吃,所以那几个南瓜,最后都被我用来做了这种简单的南瓜煎饼。   我还做了特别薄的那种饼,煎的有点焦脆,比较硬,咬起来和吃饼干似得,我做出来多少,姜羊和青山就能吃掉多少。   日子慢慢的,我真的发觉秋天已经到了。   这天一晴,就很容易能让人感觉到秋天的到来。一天天过去,先前能把人晒脱皮的太阳,没有从前那么烈了,我这种常在太阳底下晒的人最容易感觉到。   还有就是山上的树木,每回去山上扒柴,就能看到树底下越来越多的黄叶子。   村里头那棵枣树上没吃完的枣子红了,我让青山去把红枣子敲下来,然后让姜羊把枣子晒起来。用竹编的竹排子,像块大板子一样,中间有很多细小的漏缝,最适合用来晒些干菜。不用的时候收起来竖在堂屋,要用了就搬出来,一一摆开在院子里,底下架上两条凳子就行。   秋天到了,地里要收的东西会越来越多,要晒的东西也会越来越多,也就现在这会儿还能晒晒红枣。   姜羊搬着小板凳坐在竹排子旁边,把红枣一颗颗认真的摆在上面,摆的整整齐齐,时不时还要翻个面来晒。他摆弄东西有时候比我是精细多了,换成是我就随意往上一倒,推平就是,哪来这么多麻烦。   秋天的天看上去很高阔,云也更远了,不像夏天那样,就堆在山头树梢上似得,雪白一大朵,好像伸手就能摸得着。秋天的云成片,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也开阔起来。   “麻!”姜羊指着头顶说:“那有好大的鸟!”   我停下摘辣椒的手,往头顶看了看,确实有一只大鸟正在追着一只小些的鸟。   “那是鹰。”我还看过鹰来地里抓田鼠,抓兔子的。这大鹰又不怕人,离它一百米它都不爱搭理,要是靠的再近一点,它就会忽然扇着翅膀飞起来,一下子冲的很高。鹰喜欢站在高处,那边几块田中间有棵很高大的树,下半部分还活着,长着绿色的叶子,上面那部分死了,只剩下些干枯的树杈,我就常能看见鹰站在那枯树叉顶上。   反正抓不到,我也不管那些大鹰怎么样。但是青山瞧见田里扑下来一只鹰,他立马就飞蹿过去了。我还没反应过来,青山已经接近了那只大鹰。不过他的速度比起那只鹰还是慢了些,那只鹰飞起来,站在一根树杈上,朝着青山发出喀喀的声音。   青山仰头看着树,一脸的可惜,看着看着,他还想往树上爬,那只鹰一下子就飞走了。   青山目送着那只鹰飞走,回来乖乖的蹲在田边摘辣椒,然后拿着一只形状古怪的红辣椒,兴冲冲跑过来跟我说:“这个辣椒长得好像南瓜!”   我就知道他又想吃南瓜饼了。 第57章 057   我种了不少的辣椒,这会儿辣椒一茬茬的开始变红,吃不过来,我就准备把红辣椒都收下来,做成辣椒酱和干辣椒。   辣椒是个好东西,冬天冷的时候,吃些辣的就能暖和一些。我虽然现在是不怎么担心冬天被冷死了,但是几年前下暴雪的时候,冷的要命,冰天雪地找不到什么能烧来取暖的东西,再冷也只能硬扛着。冻得脑子好像都转不动了的时候,要是能嚼一根干辣椒,整个人就跟被解冻了似得,虽然嘴里辣的慌,但痛快。可是那时候我还不在这里,想吃点辣椒也很难。   姜羊还是不太能接受辣味。帮忙摘个辣椒还好,等我开始开始剁辣椒的时候,他远远躲开了,闻着味道就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的打。   青山也不太能吃辣,但他偏偏又挺喜欢,每次辣的眼圈都红了还要吃。   我把在田里摘下来的大框辣椒倒在大盆里,放在水井边洗干净,把上头那个绿色的蒂给摘了。姜羊和青山也蹲在盆边给我洗辣椒,我就负责摘青蒂。   之后把洗干净的辣椒晾干水,就能开始剁碎了。切辣椒姜羊和青山都帮不了我,我把他们打发到门口,他们就坐到那边干瞪眼睛。   在竹匾里放个砧板,剁碎的辣椒就从砧板上拂开,堆进竹匾里。红色的辣椒碎末越堆越多,空气里都飘着一股辣味,那味道直往鼻子里钻,我也忍不住转开脑袋打了两个喷嚏。听到我打喷嚏,坐在门口红着眼圈的姜羊噗噗笑了起来。青山推了他一下,让他别笑。   姜羊忍着呛人的味道跑过来,举着一把扇子对着我扇,说要帮我把呛人的味道扇开,结果没扇两下就跑了,我们两都受不了,这风一扇辣味更重,都快不能呼吸。   味道还好,手上碰了辣椒汁水的地方,开始变得火辣辣起来,就好像被火烫了。我也没去管他,加快速度把一大筐的辣椒都剁碎了装进一个大坛子里,倒上了半罐子的盐和蒜末,搅拌一阵,等坛子里的辣椒碎末溢出红色的辣椒水,就把坛子封起来。   这个坛子被我放在了厨房的一个橱柜下面,等过几天里面的辣椒酱就能拿出来了吃了。这种是做辣椒酱最简单的办法,虽然简单,但能保存很久。   还有一部分辣椒就被晒在竹排子上,等晒干了用石杵捣碎,能做辣椒粉。   处理完了辣椒,我一双手都红了,坐在水井边上,把手泡在水里泡了好一阵。等我泡完水,姜羊就搬着小凳子坐在我身前用扇子给我扇手,其实没什么用,但这个时候天气还热,有股风吹着也比较舒服。   “麻,凉不凉?”   “凉。”   “麻。”   “嗯?”   “院子里那两棵玉米好长的须须啊!”   “还没成熟,过几天才能吃。”   “哦。”姜羊吭哧吭哧更卖力的给我扇起风来。   地里的玉米也一天比一天更加饱满,鼓鼓的玉米苞让姜羊和青山心情很好,每次跟我去田里,他们就数有多少个苞。有时候我不去田里,青山他们两个都要去看看,生怕被什么给偷吃了。   结果有一天,我发现他们两个去数玉米好久没回来,不太放心的去看,发现他们两个蹲在长了玉米的田埂边上,已经把那个田埂挖出了一个老大的洞。   我有点吃惊的问:“你们在干嘛?”   看到我走过来,掏土的姜羊抬起头,举着沾满土的两只爪子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腿,跟我哭诉田里的玉米被老鼠吃了。   青山也从那个大坑里跳出来,跟姜羊一起描述之前撞到一只大老鼠偷玉米吃。我看到那田里果然有一棵玉米是重新栽上的,一个玉米苞掉在一边。   “那只老鼠看到我们,就钻进田边的洞里去了,那棵玉米倒了,我把它重新栽起来的,那个玉米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掉下来,是老鼠弄掉的,不是我们!”姜羊愤怒的甩尾巴,委屈的跟我说。   我明白发生什么了,“那你们撞到老鼠偷玉米,看到它钻到洞里去,就去挖洞了?”   “嗯,没挖到。”青山也不开心,表情有点深沉的看着那个大坑。   田鼠会挖洞的很,钻进洞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怎么可能刨的出来。为了安慰他们,我在院子里那两棵玉米上掰下来三个玉米苞,煮熟了一人一个,用来安慰这两个。   煮熟的嫩玉米又香又甜,黄澄澄的一个玉米棒上饱满的玉米粒整齐排列,一圈圈的挨挤在一起,好吃又好看。咬一口,那脆嫩的滋味简直无法形容。   姜羊捧着玉米咬了一口,腮帮子鼓鼓的,吃了第一口,他停下来说了句:“玉米好吃,偷玉米吃的老鼠讨厌。”   青山咬着玉米没说话,但也点了点头,看样子吃过好吃的玉米之后,好像更不准备放过那只偷玉米的田鼠了。   小孩子总是‘恩怨分明’,喜恶比一般的大人还要强些,他们两个说了要抓田鼠,就天天往那田里找。我也不管他们,就看他们能不能真的抓到田鼠。   说起来也好笑,青山抓猎物很厉害,往山里去一趟,能带回来中型小型的猎物不少,野猪这种大家伙只要能碰得到他也能带回来,可是这田里一只小小田鼠,却把他给难住了,好几天过去,他愣是没发现那只田鼠再出现,更不要说抓。   我觉得那只田鼠可能是被他们两个老转悠给吓得不敢出来了。   玉米煮过三次,两棵院子里姜羊负责种的玉米吃完了,他们还是没有抓到那只田鼠。   那天我们又去田里干活,青山远远看到长玉米的田就是一愣,他视力比我好很多,我都没看清楚他在看什么,等见到一个大黑影从田里蹿起来飞到天上,我才发现青山看的是一只大鹰。   可能是之前青山想抓但是没抓到的那只,我心想,青山该不是还想抓这只鹰吧。刚想着,就看到青山风一样的跑过去,朝着那只鹰大喊:“谢谢你!”   姜羊也跟着摆手大喊:“谢谢你!大鹰!”   那只大鹰又听不懂他们两个在吆喝什么,完全没收到他们的感谢,只是被吓得又往上飞窜了一下,留下两声嘹亮的叫声拍拍翅膀飞走了。   我和那只鹰一样摸不着头脑,姜羊就跑过来告诉我说,“那只大鹰抓到了偷我们玉米的坏老鼠!”   哦,我明白了,鹰确实爱在这附近抓些老鼠兔子野鸡小鸟什么的,那只青山他们两个怎么都找不到的田鼠这回倒霉,被那只鹰抓走当口粮了,难怪青山他们两这么开心。   青山帮我干活的时候,还在念叨,“那只鹰是好鹰,我以后再也不吓他了。”   姜羊说:“大鹰就是麻说过的那种抓坏人的警察,它抓坏老鼠,就是警察鹰。”   给我笑得不行。   这事过去,他们两又喜滋滋的等着玉米成熟。因为我答应等收了玉米,留一些做种子,其他的给他们吃个够。   这天气,虽然中午还是很热,但早上和晚上已经开始凉下来了,晚上我们搬着竹床坐到院子里,还会觉得有点冷。   特别是下过一场雨后,温度会下降不少。老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秋天到来,就是在这一场又一场的雨里。   每次下了雨,附近的树下就会多出不少落叶,我在门口的水沟里洗衣服的时候,时常就能发现从上游流下来的叶子。这些叶子大多是皂荚树的,因为那棵皂荚树就在这条水沟上游一户人家院子里。   两个季节交替的时候,温度总是稳定不下来,一会儿凉一会儿热的,说是秋天到了,可你看着那夏天还老是不走,来来回回的折腾。天晴了,热起来就好像还是三伏天那会儿,天下雨了,长袖也能穿得住。   温度时高时低的,特别容易生病,我这身体跟姜羊青山不能比,姜羊唯一病的时候就是脱牙的时候,青山我更是没看到他有过不舒服,可我就不行了,身上小毛病特别多。换季的时候就是我最难受的时候,昨天下了雨,我今天早上一起来,就觉得声音哑了,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应该是感冒了。   每次我不舒服,姜羊和青山就很担心,大声说话都不敢,我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这种小病随便睡一觉就会好。   我自己不在意,他们两就会稍微放松一点,但是姜羊还是特地给我掰了两个玉米回来,说给我一个人吃,他们两个都不吃。我也没反驳,煮熟之后三个人分着吃了。   也许人就是不能娇气,我从前一个人,有点小毛病很快就好了,现在日子好过了,还有一个大朋友一个小朋友陪在身边关心,反而没从前那么能摔打,一个小小感冒三天都没好,说话声音还越来越哑。   青山听我开始咳嗽起来,急的团团转,隔天跑山上去,不知道从哪里摘回来了一大兜的梨。   这梨是青皮的大梨,一看就汁水多,村子里也有梨树,不过那是褐皮小梨,现在这会儿还不能吃呢。我昨天就是随口提了句咳嗽吃点梨可能会好,结果今天青山就给我找回来了。   我看着青山那张还很年轻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对他笑了笑。   他见我笑了,也笑起来。 第58章 058   青山带回来的梨我煮了梨水喝,喝了三天,咳嗽总算好了。这梨很甜,煮出来的梨水也很甜,用灶上小火慢慢煮了晾凉,看上去清亮又有一点连丝的稠,味道香甜的有点腻人。梨水好喝,但煮过梨水的梨块就不好吃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挑的,有姜羊和青山在,家里就从没浪费过什么吃的。   煮上一锅梨水,除了我,他们两也要喝。秋天最容易口干嗓子疼,喝点梨水会舒服很多。姜羊喜欢这个梨水,但我和青山都觉得有点太甜了,最后反倒是姜羊喝得最多。我和青山用碗喝,姜羊就用那种盛汤的铝盆子喝。   其实到了秋天,我一般都不太舒服,早年落下的毛病太多了,那些小毛病也治不了,我不在意,反正扛一扛也就过去了,经历过更痛的,这种小痛又算不了什么。   十年,一个人的变化简直能用天翻地覆来形容,十年前,我就是手指里扎根刺,都能痛的哭出来,割到手指,父母紧张的给我包扎,就好像我生了什么大病。现在呢,不小心割到手指,眉头都不皱,擦一擦血不当回事,还能继续握着刀干活。   秋天这个季节,说好,也不太好。说它好是因为山上地里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怎么都饿不死,还能大饱口福。说它不好,是因为这个季节太忙,忙的每天一起来,好像就有很多事情排着队等着我去做。而且秋天这个季节,总让人忍不住心里难受,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早上起来去田间的时候,突然发现草叶上有许多露珠,田埂上的细草更是一片湿意。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起露了。   地里的玉米陆续收回来,因为不多,它们长得随意,扳几个玉米也就是随手的事。除此之外,豆角也有不少能收了。姜羊喜欢吃,我就一缸一缸的开始收下豆角腌上,还留下一些晒干做干豆角,留着冬天吃。辣椒也在不停的红,统统成了干辣椒和辣椒酱被我储存起来。地里的红薯藤长了许多嫩苗,随手一掐就是一道菜。   下午从田里回家,路过村子里那片荷塘,发现塘里的莲蓬可以吃了。我摘了两个回去,就坐在屋前的青石门槛上剥起来。   绿色的莲蓬比那种小茶碗的碗口稍小一点,撕开外面那层海绵般的包裹,就能在里面找到一颗颗椭圆的小莲子,一个莲蓬里面多的能有二三十个小莲子,少的也有十几个。这些莲子一颗颗的都很圆润,表皮是青色中泛着黄,很嫩的颜色。我把莲子从莲蓬里剥出来,姜羊蹲在那拿起来看了看,似乎想就这么扔嘴里尝尝味道。   我没阻止他,还特意在他询问的目光下对他点了点头。姜羊就把绿色的小莲子扔进了嘴里。   “……不好吃。”姜羊吐了吐比一般人类更长的舌头,对我说:“苦的。”   他喜欢吃有甜味的东西,不管是各种菜还是野草树叶,都更喜欢那些嚼起来有点甜丝丝的,喜欢吃花也是因为很多花都有花蜜,嚼起来甜。不喜欢嚼茶叶,就是因为茶叶生嚼起来很苦。   我当着姜羊的面剥开一个莲子皮,露出里面白色的莲子,递给他。姜羊以为苦的是外面那层皮,开开心心的吃了我剥的莲子,吃完又吐舌头,发出嗯——的声音,把脑袋往我手臂上拱,“麻,还是苦的。”   他现在不像更小时候那样好骗了,知道我有时候是在故意逗他。但是知道了,他也不跟我生气,就用脑袋轻轻拱着我撒娇。   我又剥了个莲子,这回把莲子里面那个绿色的莲芯剥出来,那个才是吃起来最苦的东西。这回姜羊再吃,就没吐舌头了,自己坐在那剥起来。我记得莲芯晒干了好像能泡茶喝,就找了个碗,把剥出来的莲芯放在碗里。   “我们去镇上那条路边的大荷塘里摘莲蓬怎么样?”我问。   努力剥莲子的姜羊和院子里打水洗脸的青山都马上答应了。   “我们要下水去摘莲蓬。”   “真的能下水啊?”姜羊高兴坏了。   “能啊。”   我好久没带他们下水去河里玩了,突然听到我说能下水,姜羊高兴都来不及。现在这天还不冷,但是再过段时间就要降温了,到时候下水肯定没现在舒服。   我们选了个大太阳的日子,准备去荷塘摘莲蓬。走在路上的时候,看到一大群的不知名鸟类旋风一样,突然从路边的田里飞起来,然后唧唧喳喳的,又集体飞往另一片地方,黑压压的很是壮观。   这段时间,我感觉周围的鸟雀越来越多了,这些小雀子喜欢啄田里一些快成熟的作物,惹得青山和姜羊最近常挥舞着树枝在田里上窜下跳的赶雀子,遇上来抓鸟雀田鼠的大鹰,就开心的和人家打招呼。   那大鹰最开始还有点警惕,后来发现这两个完全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就不管他们了,经常跑到我们田附近抓猎物。它每次出现,姜羊就要大喊‘警察鹰来了!’   我们目送着大群大群的灰褐色小鸟雀飞远,在炙烈的阳光下往前走。那边一条路旁长着很多狗尾巴草,一根根毛茸茸的,大丛大丛,一直到好远的路尽头还有数不清的狗尾巴草。   姜羊抽了一根狗尾巴草,在身前甩来甩去,嘴里哼着不知道是什么的调子。青山一路走一路抽,手上抓了一把的狗尾巴草,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我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也伸手抽了一根狗尾巴草,然后把根茎弯折,环成一个环,然后做了个狗尾巴草戒指。   姜羊看我做了个狗尾巴草小圈戴在手指上,也起劲了,要我给他也做一个。我把我手上那个摘下来给他,但他的爪爪比我的手指粗,戴不上,就箍在爪子尖上。没办法,我只能另给他做个大的,特地找了一根很长的狗尾巴草,我给姜羊做了个大戒指戴在爪子上,他举着那个狗尾巴草戒指兴奋的晃来晃去,晃得成熟的狗尾巴草里的种子直往下掉。   给姜羊做了,当然不能忘了青山。虽然他从来不主动要求,但是那眼神非常明显,根本没法忽视。青山的爪子比姜羊还要大些,一根狗尾巴草还太短了,我干脆用两根狗尾巴草给他做了个最大的戒指。   姜羊看了,马上说:“麻,我也要两个狗尾巴草!”无奈,只能给他又做一个。   走了一路,我就做了一路的狗尾巴草戒指,那边的狗尾巴草都被我们摧残了个遍。   来到了那大片荷塘前的时候,我发现比起之前来的那次,这里有了一些变化,塘边许多芦苇絮都抽开了,白茫茫的一片。塘边的水鸟好像也更多了,当姜羊往那边跑的时候,路边半人高的草丛里就不断飞起白色的水鸟。   嘎嘎的声音一时间响彻整个荷塘。   荷叶大半还是绿的,但有很少的一些荷叶已经开始败了,特别是在塘边的位置。我把想跳塘里去的两个人叫住,跟他们说:“塘跟我们之前去的河不一样,这里面很多泥的,不小心就会陷下去,不要乱跑乱钻,听到了没?”   “听到了!”姜羊举着戴满了狗尾巴草戒指的爪子大喊。   青山也点头。   下水之前,青山把狗尾巴草戒指取下来,好好的放在了一边。姜羊见状,也学着取下了爪子上的狗尾巴草戒指。他们两个一人穿着一条短裤,我穿着一条大短裤和背心,带着他们往塘里走。   其实这里的塘也不深,基本上没什么危险,就是在塘边一段距离,踩到淤泥的时候,一脚的泥往前进有点困难。   越是肥沃的塘泥看上去就越脏,但在这种塘泥上,荷花才能长得好,下面的藕也能长得壮。我拿了个红色的大盆推在身前,看到莲蓬了就折下来往大盆里放。绿色的茎发出脆响后,露出里面的蜂窝状小孔,白色的藕丝从断口处被拉扯的老长。   姜羊和青山跟在我身后,一起走进了塘里,踢踏的泥泞声,还有哗啦啦的水声,惊起了藏在荷叶里面的水鸟和野鸭子。它们惊惶的飞逃了,只留下几根灰白的羽毛,漂浮在水面上。   原本清澈的水在我们走过之后变得浑浊起来,一些浮在水面上的小虫踩着水,荡出涟漪,也飞快的消失了。   这时候浸在水里其实挺舒服,我闻着周围浓郁的荷香,专心的折莲蓬,忽然觉得身后两个好像没有再折莲蓬了,扭头一看,正看到他们两打打闹闹的在水里摸泥巴往对方身上甩。   我停下来看着他们。   青山马上转头,在旁边折了好几个莲蓬送到了我手上的大盆里。姜羊有样学样,赶紧摘莲蓬。   乖是乖了一阵,可是摘着摘着,他们两又各自找到了好玩的事情,一下子就钻到附近的荷叶丛里去了,喊了好几声才应声。姜羊从淤泥里摸出两截儿还没长成的嫩藕,青山更是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了一只挣扎个不停的野鸭子。   那只野鸭子跟在泥里滚过似得,一身的泥,挣扎着扑扇翅膀,发出嘎嘎嘎的喊声。青山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身的泥还在笑。姜羊更是,简直成了个泥猴子。   我看着他们两的样子,脸上严肃的表情终于没能端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59章 059   荷塘中间的部分要深一些,水比泥多,我没去太深的地方,就在周围一圈绕着走。但是姜羊和青山跑到中间扑腾了几圈,身上弄得更脏了,我看着他们两个脑袋上的泥,就觉得待会儿回家之后肯定要洗很久。   耳边不断响起噗通噗通的水声,我专心摘莲蓬,姜羊青山摘了一阵就去各玩各的了,玩一阵又回来摘。这片荷塘很久没人来光顾,里面的莲蓬多的我们半圈荷塘没走完,一个大大的红盆就装满了。   我推着这个大盆往岸边走,脚下的泥又软又滑,脚陷下去要提起来就很难,看我吃力的把那个大盆推着移着往前走,原本在找野鸭的青山游了过来,一把将那个沉沉的大红盆抬了起来,越过我放到了岸上。   头顶上太阳还照着,但是突然间就下了雨。我正在把大红盆里的莲蓬放下来,准备再下水,脸上就被水滴砸了一下。   “麻,下雨了!”姜羊扒在塘边,爪子攥着塘边的野草,眯着眼睛仰着脑袋,让雨水砸到自己脸上。   就这一句话时间,雨点噼里啪啦的打下来了,大片的荷叶被雨打的噼啪作响。这里草木茂盛,很快溅起一片迷蒙水汽。   雨一下子下的太大,眼睛被淋的睁不开,姜羊在荷塘里折了片大大的荷叶递给了我。我把大荷叶倒扣在湿漉漉的脑袋上,抬手用手臂抹了一把满是雨水的脸。   姜羊也摘了片荷叶,和我一样扣在脑袋上,不过我觉得他其实应该和青山一样,干脆就站在雨里让雨水冲刷一下比较好。   这是一场太阳雨,雨专心致志的下,太阳也我行我素的照,谁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这场太阳雨来的突然,走的也很快,暴风骤雨一下,大约十几分钟后也就停下来了,连青山脸上泥都还没冲干净呢。   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水冲刷过,周围的青草气息更重了,荷塘里的荷叶都好像绿了两分,精精神神的挺立着。我端起空掉的大红盆下水,姜羊见了,就在我身前开路,往荷塘深处钻。他把那些荷叶拨来拨去,荷叶上积起的水珠就像一颗颗小珍珠一样,从荷叶上柔顺的滚落下来,砸在我的手上,盆里。   姜羊觉得有趣,特意用爪子去拨动那些荷叶,惹得上面亮晶晶的水珠子一串串往下落。   “又出现了。”青山抬手指了指天空。   天边有一道彩虹。下太阳雨的时候,彩虹出现的概率很高,这个夏天,我已经看到许多回彩虹了,天空干净的话,彩虹似乎也更加漂亮些。我以前住在城市里的时候,总觉得好像很难得才能见到一次彩虹,可现在,彩虹就是很寻常的事,就像下雨下雪一样寻常。   姜羊第一次见到彩虹的时候,就很惊讶的问我,天上为什么有那么多颜色。我告诉他那是彩虹,他又问我彩虹是什么意思。   彩就是很多颜色,虹……大约是光?加起来就是彩色的光。我跟他解释光的折射他肯定是听不懂。所以我说,彩虹就像那些橙红色紫红色的晚霞和朝霞一样,会在特定的时候出现。   姜羊想了想,说:“一定是他心情很好的时候才会出现的。”   “他?”   姜羊理所当然的说:“他就是天啊,心情好的时候就天晴,心情不好就下雨,生气了就打雷,要是有红色的晚霞,说不定就是害羞。就像麻你夸青山的时候,他也脸红。所以彩虹是他很高兴的时候,才会出现的。”   “……好吧,你要这么觉得,那就是这样。”我只能这么说。   姜羊真是个浪漫的孩子。虽然他此刻真的脏兮兮的,一点都不浪漫。   我们来到了荷塘另一边的芦苇丛附近。这片芦苇丛面积也不小,几乎能有整个荷塘的一半大小。大半人高的芦苇丛在那边的大路上看去,就是一块花纹整齐的绿毛毯子,而我们现在就站在这块大毯子旁边,拽着毯子上的毛毛。   芦苇丛长在湿润的泥地上,里面有许多的水鸟,我瞧见芦苇附近有几个用泥土树枝和枯草芒絮堆出来的水鸟巢。   青山一身泥的摸进芦苇丛里去捧了个鸟窝出来,是野鸭的窝,上面还有几个青皮的野鸭蛋。   “里面很多这个蛋。”青山说完,把蛋连巢一起递给我。   青山有一点和我一样,也许是因为我们都尝过饥饿的滋味,所以对能吃的食物都格外的在意。我每次看到他带回来的食物都会夸奖他,时间久了,他就习惯了到一个地方就去附近找能吃的,然后送到我面前,看我接了,就露出个心满意足干劲满满的表情,到现在还是没变。   我拿着野鸭蛋想,要不要做些咸蛋?嗯……太费盐了,虽然上次带回来不少,但是冬天之前还得腌腊肉,又要用去不少的盐。冬天吃的肉必须存,蛋就不必了,所以还是不存咸蛋了。   “再找几个,回去煮了吃。这个窝不要,放回去吧。”我把那个野鸭窝还给青山。   青山就听话的把窝放了回去,又抓了几个蛋回来,放在我身前的红盆里,和绿色的莲蓬,白色的芦苇絮放在一起。   芦苇絮是白色的,和芒草絮长得很像,可它们又不一样。芦苇长在塘边,常常是大片的,很有些沉默人群的矜持。而芒草絮就要随意的多,溪边、田间、山脚、屋外院墙脚下都长,只要打眼望去,三丛两丛它也长,满田满山它也生。   等到白絮纷飞的时候,芦苇絮只飘荡在这一片荷塘附近,而芒草絮,满天都是。除此之外,芦苇絮看上去更柔软大团些,就是那种长得更用心的感觉,而芒草絮和它比起来就好像比较偷工减料的随意了。   夕阳被重山收纳殆尽,只剩下一圈明亮的边。满山的鸟雀啼鸣,还有四面八方传来的蝉噪,听上去是夏天嘶声力竭的残留物,不知道哪一阵寒风吹过,这些声音就会完全消失了。   我带着两只在泥潭里滚了一下午的撒欢小牛犊,离开那片荷塘,收获满满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我走在后面,看着他们两个在走过的路上留下隐约的泥脚印,再转头一看,其实我自己也是。   青山用脑袋顶着那个大红盆,走的稳稳当当,上面堆成小山的莲蓬怎么都掉不下来。   “啦啦啦~”姜羊在唱歌,虽然已经到了秋天了,但我知道,他现在唱的肯定还是夏天的歌。抱着一大堆的莲蓬,姜羊唱着歌不时还要跳一跳,所以每走一路段路他抱着的莲蓬就会掉一个,我在后面捡起来,放进自己背着的大口袋里。   回家后,我洗了澡换了衣服,就去做吃的,他们两坐在门前的水沟里,我给他们两个扔了两把鞋刷,让他们把自己刷干净泥。   “别忘记洗头发,全是泥。”   “哦!”   姜羊先跑回来了,我揪着他看了一会儿,指着他的耳后,“这里还有泥,没刷干净。”   他扭头又往门口跑。青山原本也走到门口了,听我这么说,又见姜羊果然跑回去洗第二遍,他怀疑的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二话不说也回去洗了第二遍。   那一大堆的莲蓬,真是剥了很久,除了吃掉的,其他的都晒上存了起来。   山林上的落叶又多了许多,我们去耙柴火的时候装了不少的枯叶回去做火引子。烧柴的时候,先烧些好烧的火引子,比较容易点着实心的树干。   那满山的板栗,眼看着就裂开了一个个的口子,深棕色的板栗从刺球里掉下来,落进树下的树叶堆里。上山耙柴那一会儿,往板栗树底下找找,就能找到一小袋板栗。   板栗树上青色的刺球挨挨挤挤,一个枝头缀了好几个小孩拳头那么大的板栗球。青山爬上板栗树,折下被压弯了的一根枝,往地下扔。   姜羊瞧着就要跑过去,被我拉了回来。板栗又不是枣子,枣子砸着脑袋还没那么疼,这板栗刺球砸着了脑袋,那可得出血。   折了十几根长满了板栗球的枝桠回家,我找出老虎钳来剥开外面的刺球壳。那些已经成熟开口了的板栗刺球最好剥,只要顺着中间的开口稍一用力就能剥开两半,拣出里面的深棕色板栗粒。   一般一个刺球里面有两三瓣的板栗粒,偶尔也会只有一个。如果只有一个,那一定是长得圆圆鼓鼓,把同一个刺球里的另外两个板栗生存空间给占了,于是另外两个就营养不良,变成薄薄的壳子,瘪瘪的贴在刺球里面。   如果是没开口的刺球儿,中间会有一条线,顺着那条线也可以剥开刺球。   往常吃什么水果,需要剥皮什么的,姜羊和青山总是没我灵巧,这回可就不一样了,我们换了个位置。我剥板栗要用老虎钳,费力的很,他们两个呢,爪子上都是硬硬的鳞片,一点都不怕板栗球上的刺,直接伸手就能剥开了。   “看!”姜羊给我展示了他徒手剥刺球的绝技。   他完全没技巧,刺球里面的板栗粒都被他弄破了。但我还是夸了他。 第60章 060   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嫩板栗很脆,嚼起来嘎嘣作响,嘴里一股甜丝丝的味道,水分虽然不是很多,却有一种特别清爽的口感。裹在棕色壳底下的板栗还得剥掉一层薄薄的白色内皮,才能显出底下嫩黄色的粒。   我和姜羊都喜欢嫩些的板栗,不过青山更喜欢比较成熟些的板栗。那些板栗大多都是自己从开了口的刺球里掉出来的,剥了壳,里面那层白色内皮已经变成和外壳一样的棕色,不再那么容易被剥离。青山嫌麻烦,不想剥,就那么连着一层毛乎乎的内皮一起吃。   那层棕皮上的毛毛吃了很齁嗓子,他真的没感觉?我很怀疑。   生板栗已经很好吃了,但是板栗煮熟了之后,会变得更好吃。所以一样东西要是好吃,怎么做都是好吃的。   我从被姜羊青山两个吃掉了一半的板栗箩筐里,拣出来很多成熟的板栗,倒进烧水的圆罐,加水没过板栗,提回灶台上放好。等我开始做晚饭的时候,大锅下烧着火,旁边圆罐里的板栗也很快就会被煮熟。我们吃饭的时候,一边吃饭,一边就能闻到煮板栗的那股香味,因为太香了,连嘴里的面坨坨都有点吃不下去。   吃完饭洗过澡,刚好就能把圆罐提起来。   煮过的熟板栗口感软糯,像是某种糕的感觉,又糯又粉,香甜满口。那层紧紧贴在板栗粒上的棕色内皮,煮熟后好剥多了。完整剥下一个内皮的时候,看着完整的板栗,会有一种成就感。   黄澄澄的熟板栗还带着一点热气的时候特别好吃,因为煮过之后再晒干能放很久,我就多煮了点,结果两天没过,板栗都还没拿出去晒,就给我们吃完了。   板栗吃多了,肚子就不舒服,我难受,姜羊和青山都没事人一样,继续腮帮子鼓鼓的嚼板栗,我就只能看着他们吃。   我们住的附近板栗树太多了,后面的大山不说,就是附近的几座小山上,也到处都是长的板栗树,这种板栗成熟的季节,走在路上随手都能捡一大袋回来。   就在村子里也有两棵板栗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那棵变异大槐树太近了,营养不够,那两棵板栗树没结多少板栗,姜羊还看不上那几粒瘪瘪的板栗。他宁愿带着一条袋子跑山上去,满山的蹿着捡板栗。   姜羊的个头已经长到我的胸下了,手掌和脚爪更加粗大,鳞片坚硬,虽然还比不过青山,但是也有了几分气势。他的性子野了不少,会独自一个人往山上跑了。   我不放心他一个人,但是忍着没说,我跟自己说,姜羊长大了,我不能把他拘在身边,对他不好。实在忍不住了,就再跟自己讲道理,说,想想你小时候想出去玩,爸妈不许,是什么心情?很不高兴,还埋怨爸妈。   我不想让姜羊不高兴,也不想让他埋怨我,就只能让他一个人出去玩。   青山和姜羊不一样,他要懂事很多,虽然平时出去玩,和姜羊都喜欢一些小孩子的小玩意,但在家里,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乱跑,就算要跑山里去,也会先帮我做完田里的重活再说。   对青山,我反倒不想让他一直待在家里,希望他多出去玩玩。我觉得姜羊出去玩了,青山却要在家里陪我做事,不太好。   有时候想想,我觉得我是和很多从前做家长的人没什么两样的。孩子小了不想他出门,怕出事,等孩子大了,见他老待在家又担心。这种感觉,我从前肯定是不能体会的,现在明白了。明白这个后,我就忍不住会想起我的爸妈。   我觉得太遗憾了,他们以前恨铁不成钢,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长大,现在我的孩子都要长大了。   青山发现我在担心姜羊,他遇上这种事,不会安慰我说不用担心什么的,他什么都不说,就直接开始跟在姜羊后面,也往山上跑,他知道这样一来我就不会再担心了。我最开始还没发现,后来过了几天才后知后觉。   青山这种无声的安慰,就和姜羊每回从山上回来给我带来的花一样,让我窝心。   姜羊在那捡板栗,青山不捡,他就在附近用弹弓射野鸟。我从前用的那个弹弓,现在已经归青山了,他的弹弓用的比我好得多,可能是力气大的缘故。他自己从小沟里捡那些有棱角的小石头,放进一个口袋里,随身带着,走在路上瞧见野鸟野鸭之类的,就能随时拿出来射。   有一回他看见天上飞过的大雁,还突发奇想用弹弓射大雁。那怎么可能射得到呢,弹弓的射程没有那么远,又不是弓箭。   听到我说起弓箭,青山好奇了,就问我弓箭是怎么样的。我当时正在用竹子做个箩筐用来装东西,他这么问,我就干脆用竹子做了个小弓给他看。   很简陋的那种小弓,就是撇一段竹条弯折,绑上弹性很强的皮筋,这样就完成了。折一条芒草杆子搭在弓上,拉开皮筋就能射出去。没有丝毫杀伤力的玩具,青山玩了一会儿后就没兴趣了,然后那把小弓就成了姜羊的东西。   姜羊正是喜欢这种小玩具的时候,他出去玩,就把那把小弓挂在腰上,走在路边随手折很多芒草杆子,拉起弓,射旁边的草叶子,射天上的云,射附近的树干,射水里的荷叶,射地里忽然窜出来的野兔子。   兔子这东西,一慌张起来就真的够笨,被姜羊一根芒草杆子射到了,一动不动的就蹲在那,也不知道赶紧逃。青山第一次带回来兔子,告诉我是在田边抓到的,我还奇怪,因为我之前没在田那边看到过兔子。   没过几天,我亲眼瞧见一只灰毛野兔从草丛里跳出来,又被姜羊眼尖的发现,射了一根芒草杆子,最后被青山提着耳朵带回来。这种野兔子和城里当宠物卖的白兔子不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要丑很多。   青山一连在荒田附近抓到了两次兔子,真不知道这兔子是从哪里跑来的。其实也不止兔子,这段时间,田里各种小动物非常多,什么野鸡啊斑鸠啊,最常见就是麻雀和那种浑身漆黑,只在鸟喙附近有两撮白毛,不知道叫什么的鸟了。靠近水塘边的就水鸭水鸟多,湿地附近,野鸭多。   可能是因为秋天了,大家都要开始贴秋膘,准备渡过冬天缺少食物的日子,所以都跑出来找吃的。   如果说夏天的热闹是关于山林草木的,那秋天的热闹就是属于这些动物的。   天气晴朗的时候,天上总有很多鸟飞来飞去。鸟太多了也不太好,因为它们都会偷吃田里的东西。   我决定做几个稻草人。砍几根竹竿,在竹竿上头绑上晒干的芒草,绑出个大致的身体,再用一根短点的竹竿穿过身体,当做两条手臂,然后就可以套上衣服了。   没用的旧衣服很多,随便找两件给穿上,脑袋上还要戴两顶帽子,之前淘汰下来的破草帽刚好给它们戴了。   我一共做了三个稻草人,是按照姜羊的要求,照着我们三个人做的。   我的这个最先做好,姜羊给它选了一件红衣服花裙子,还特地给它做了一个花环套在脑袋上,摘了很多花插在芒草缝隙里。我瞧瞧这个‘我’一身花的鲜艳模样,再看看自己一身黑沉的样子,忽然怀疑起姜羊的眼睛是不是不太好了。   “麻,这是麻,跟你一模一样!”姜羊很肯定的点头,要求背着我的稻草人去田里找个舒服的地方放好。   等我做好他们两个的稻草人,去田里一看,姜羊这孩子把我的稻草人放在远离田边的一棵树下,又遮风又遮阳,待遇很好。远远看着,就好像那树下站着个花枝招展的大姑娘。   我二话不说,把那花姑娘扛回了田里头,让它待在了该待的位子上。   姜羊找到我做的他,他的稻草人最矮,穿着件黄色衣服。   “麻,尾巴呢?”姜羊绕着稻草人走了一圈,没找到尾巴。   “稻草人没有尾巴。”我跟他说。   “可是我有啊。”姜羊拎起自己的尾巴。   “那你自己给它做个尾巴。”我随口说,姜羊就真的去找做尾巴的材料了。一根带着长条树叶的树枝,插在稻草人身子底下。他还很有兄弟爱,替青山的稻草人也找了根尾巴插上了。但这尾巴看着不太像他们两身上的尾巴,更像是昨天吃的野鸡那种尾巴。   “麻,我的稻草人能不能和你的放在一起啊?”姜羊抱着自己的稻草人过来,想跟我的放在一起。   “不能,因为你的领地在那一块。”我用树枝给他在另一块田边画了个圈圈。姜羊一听那边是自己的领地,也不闹着要跟我一起了,开心的就抱着自己的稻草人过去那边。   我给青山的蓝色稻草人也划了个领地。   三个稻草人在三个不同的方向,风一吹,它们身上的衣服就飘啊飘。最开始几天,麻雀鸟儿们确实不太敢来了,但是没过几天,熟悉了这三个稻草人,麻雀鸟儿们就不怕了,又开始三五成群的落在稻草人的脑袋上和手臂上,还留下一些红色的鸟粪——这可能是吃了商陆的果子。   附近就有好大的一丛商陆,结的果子已经开始变黑,里面的汁水就是红的。   见到那些鸟在稻草人身上留下的鸟粪,姜羊可气了,举着网兜在田里跑着捉麻雀。看他捉麻雀的样子,我就会庆幸,还好他不吃肉,不然可能会被饿死。 第61章 061   现在这个季节,下雨是不太多的,地里的菜要浇灌,都要靠挑水。中午那阵还是很热,可是到了入夜,空气里的热度就全都散去了,要是在院子里站一会儿,还会觉得很冷。   白露秋风夜,一夜凉一夜,特别是下了一场雨过后,就会让人真切的感觉到,果然是秋天到了。就像那句话说的,一层秋雨一层凉,每一场大雨过后,天气就会更凉一点。   天更高了,风更多了,山上的树能隔着很远看出一点点红色了。就在山腰上,从前的一片绿色里,很忽然的就出现了那么几棵红色黄色叶子的树。之前要是不进到山里面,都看不见。   我早上起床漱口洗脸,看到院子里姜羊负责的那一块菜地上,长出了不少的小苗,就蹲在田边看了看。最角落那一块有六颗小苗,才长出来两片圆乎乎的叶子,靠近我手边这里长有两棵苗,更大一些,样子也不太一样。   角落里的六颗小苗是西瓜苗,我手边这两棵,应该是南瓜苗。之前吃西瓜还有南瓜的时候,姜羊可能把籽洒在这里了。   “麻?”背后传来姜羊的声音,他端着漱口的杯子,一边揉眼睛一边走过来,蹲在了我旁边。   “你种的?”我指着那些苗苗问姜羊,姜羊点头:“嗯,前天就长出来了。”   前天就长了?我还真没注意,这块田我说交给姜羊之后,就很少管,现在这上面种着豆角和几样青菜,每一种都长得很好,姜羊给它们划了一块块的地盘,弄得整整齐齐的。院子里的葱和蒜,春天那会儿从山上挖回来的一大株兰花,还有两棵玉米和茶树,几乎都差不多在归姜羊管了。   这孩子对于种东西,好像有种神奇的天分,就像青山打猎一样。我觉得这可能是黑鳞白鳞的技能点差异,或者说是因为口味不同带来的后天选择?   姜羊嘴里鼓着水,把手里的杯子歪了歪,专门给西瓜苗和南瓜苗浇了浇水。   我说:“现在这些苗长出来了也结不了果,等再冷一些的时候它们就会死了。”   姜羊疑惑的啊了一声,吐掉嘴里的水问:“为什么?”   他还没经历过冬天呢,所以才这么一脸懵懂的。我给他说过四季,春夏秋冬,都有些什么,但是没给他说过冬天有多可怕。在末世降临后,冬天一直是我很畏惧的一个季节,因为冬天代表着没有食物和忍耐不了的寒冷,虽然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但那种感觉回想起来仍旧让我觉得无比心悸。   “……所以你看,冬天那么冷,大雪把所有的树木都盖住了,地里的菜也会被冻死的。”我给他解释完,姜羊说:“我冷了要加衣服,它们冷的话,就给他们也穿衣服,盖被子可不可以?”   “做大棚?”我想过,但我觉得就算做了大棚,这么简陋也养不活南瓜和西瓜。   姜羊跟我讨论了一阵,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非常怜爱的摸了摸那几根苗苗,语重心长的跟它们说:“你们要快点长大啊,长大了就不怕冷了。”   我觉得主要不是这个问题,南瓜藤和西瓜藤,本来都是一年生的蔓生植物,就是过不了季的,得在适合的时候长出来,才能顺利结出果子,否则都是白长了。   这场谈话过后,我就看到姜羊经常蹲在那块小菜地面前督促那几根苗苗快点长。好像多说话,那些菜苗苗就能长得快。   其实我一直以为青山对于种菜是没有特别喜好的,他会帮我照料地里的菜,但大多都是帮我挑水挑肥,做点体力活,其他的事还是我自己做,他更爱到处去打猎。   可是我忽然从姜羊口中知道了一个小秘密。   起因是因为我看到姜羊在苦恼西瓜种子长出了很多叶子,缠在一起,想把它们分开栽,但是没地方种了。我就指着他那块田旁边的一个空地,问:“这不是有空吗?这里你为什么总是不种东西?”   姜羊说:“那是青山种东西的地方。”   我看着那块什么都没长的地,“青山准备在这里种什么?”   姜羊:“他已经种了,最开始我种豆角的时候,他也种了,后来他还在这里种了辣椒,还有西瓜种子和南瓜种子,都是和我一起种的。”   所以,苗呢?我感觉这边一小块从来都是空着的。   姜羊偷偷摸摸的对着我的耳朵跟我说:“他种东西都长不出来。”   看来不仅是姜羊对打猎没有丝毫天赋,青山对种植也没有天赋。我觉得这个情况挺好笑的,就和姜羊两个人蹲在那笑了起来。   青山过来,看到我们在笑,觉得很好奇。“你们在笑什么?”   我捏住姜羊的嘴,不让他说话,自己回答说:“我们在笑一只蚂蚁,刚才有一只蚂蚁路过我们面前,忽然摔跤了。”   青山听得满头问号,姜羊反倒像是突然被点了笑穴,控制不住笑的一颤一颤,发出噗嗤噗嗤的忍笑声,好像一个正在漏气的球。   我随口说的一句话,真的有那么好笑吗?姜羊笑了一早上,后来我带他们去砍铁扫帚,还听见他忽然笑出声。   “姜羊,你在笑什么?”   “在笑那只摔跤的蚂蚁。”姜羊说:“蚂蚁为什么会摔跤啊麻?”   我想了想说:“可能因为他脚滑了?”   姜羊:“哈哈哈哈哈!”   我说:“还有可能是因为石头太滑,他踩到水了。”   姜羊:“啊哈哈哈哈哈!”   这傻小子,好像快要笑断气了。   青山举着一棵很大的铁扫帚过来,“这棵可以吗?”见到姜羊还在笑,他露出了个十分不能理解的表情,然后就专注于手上的铁扫帚了。   “那边还有两棵大的铁扫帚。”   “我去看看。”   铁扫帚是一种植物,可以用来做扫帚。我们家里的扫帚扫的就剩光秃秃的头了,再不做扫帚都没东西扫地。   这铁扫帚生命力顽强,到处都长得是,一棵一棵挨在一起,枝桠很多,叶子很细小。最高的能长到大半人高,矮的也会长到人膝盖。   这些铁扫帚砍回去,铺在地上晒干了,叶子搓一搓就会掉,然后剩下很多的枝桠,把几棵绑在一起压实,就能做一把扫帚,当然,要想做的好看,是需要技巧的,姜羊和青山就无法胜任这种任务。   这种铁扫帚做出来的扫帚一般用来扫院子。既然要做扫帚,我干脆把毛絮扫帚也一起做了。   砍完铁扫帚,我又去抽了很多芒草絮。用芒草絮做的毛扫帚是用来扫室内灰尘和小垃圾的,同样需要带回去晒干,然后弄掉上面白色的毛絮,最后结成一把扫帚。   抽芒草茎的时候,成熟的芒絮就像是成熟的蒲公英种子一样,借着风力飘到附近,纷纷扬扬的一大片,要是不小心,呼吸重一点,就能吸进鼻子里去。   等到来年,这些种子会长出更多的芒草。一年又一年,所有的生命好像都是在不断往下延续的。   不用去思考自己活着的意义,没有了一个社会加给我的各种复杂定义,现在的我,就好像是这些山间的野草一样,平静的生活着。   青山有一天给我带回来两株花生。   花生我之前在竹林上面那片野田里面找到过,可惜被我试着种死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哪里还有长花生。   我问青山这花生是哪来的,青山说是在山上,我决定跟他一起去看看。花了半天时间,我们三个才终于走到了青山说的那个半山腰。   这里一块我从来没来过,山里太大了,我走的大多是山腰下面,往深里走,一般不会往上走。   山上隐约能看到有过路的痕迹,但现在都被树枝遮蔽了。越往上走,那些低矮的灌木丛就越来越少,周围的树长得越来越高,光溜溜的树干,枝叶都长在顶上了,树冠全连在一起。从树干上垂着很多粗壮的褐色藤蔓。我用刀割那些藤蔓的时候,得砍上三四刀才能砍断,非常的结实。   姜羊对这藤蔓很喜欢,让我给他砍了一大段下来,卷着走了。   到了青山说的地方,我发现这里地势比较平缓,周围的树被砍过,露出了一片空地,阳光能照射进来。还发现了一个洞口,看上去有点像是窑洞,但我也不确定。这山上有个这样的洞是干什么的?我瞅了瞅那黑乎乎的洞口,矮身钻进去看了看。   洞里面有一股陈腐的味道,不是尸体的那种臭味,而是树木的腐化味,还有一股有点特殊,难以形容的味道,不难闻,就是很奇怪。里面更深的地方看不清,我也不准备进去很深,只在洞口附近观察了一下。   洞里面有被烧过的痕迹,还残留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我抓了一把,弄得满手黑灰。退出洞外,我才看清楚,洞里那些黑乎乎的块状物是木炭。   这洞里难不成以前是烧木炭的?   “花生就在这边找到的。”青山把我带到那个洞附近一条溪边,果然我看到那里有两个新挖出的坑,还有几株花生。   在小溪里洗了一把手,我走到那几株花生面前,把它们全给挖出来了。   “可惜太少了。”我感叹道。   姜羊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我好像也在哪里看到过这种的叶子。” 第62章 062   我睡到半夜,被姜羊摇醒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很激动,抓着我的手喊:“麻!麻!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东西了?我还有点迷糊,撑着床半坐起来抓了抓头发。姜羊也爬起来,挥着手跟我比划:“花生!今天我们在那个洞旁边看到的,你说是花生的,我想起来在哪里还看到过了!”   “在哪呢?”我声音模糊的问。   “荷花塘!”   “附近那大片荒田上?”   “嗯!”姜羊用力点头,“我看到了,但是叶子不好吃。”   “花生叶子肯定没有花生好吃,过几天我们去看看有多少,现在先睡觉,大半夜的。”我又躺下去睡了,但很快听到旁边姜羊睡不着哒哒甩尾巴的声音。   我说:“睡觉,不要甩尾巴。”   “哦。”姜羊把自己的尾巴抱着,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结果他睡着了,我却有点睡不着了。这傻孩子从山上下来就好像一直在想什么,原来是想这个。   外面蒙蒙的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了,现在大概是凌晨三四点钟的样子。我睁着眼睛看着映进来的微光,看着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因为姜羊的强烈要求,我们很快又去了一趟那个荷塘,姜羊说的附近,已经不能叫附近了,路途有点远,我们之前在这片荒田里找能吃的,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的。   我们走在野草杂生的野田里,时不时野草丛里面就会响起簌簌的声音,那是躲在草丛里面的小动物被我们的脚步声惊住跑开的声音。   “麻!你看,就在这里!”姜羊把我们领到了一片田坎下。花生叶子已经开始慢慢变黄了,但大部分还是绿色的,我一锄头挖下去,翻出来土里一连串的花生。一株花生底下缀着许多小果子,都被细长的根茎连着,拿在手里一把沉甸甸的。这里有差不多十几株花生,虽然不多,但是全部挖出来,也能装满一个小筐了。   我在挖花生的时候,姜羊和青山就兴冲冲的到周围去找,看还有没有更多的花生。因为我答应他们了,如果能找到很多花生,就给他们煮一回花生吃,要是找不到很多花生,那找到的花生就得留下来做种子,要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他们才能吃到花生。   他们两个最喜欢我发布任务的时候了,所以现在都找的很起劲。我挖完最后一棵花生,又在土里仔细找找看还有没有遗落下来的,忽然就听到青山喊道:“这里还有!”   姜羊也跳起来喊:“好多!麻!好多好多好多啊!”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多,看样子是真的很多了。我心里也期待起来,背着小筐跑了过去。从前分明的田埂现在已经快和周围的野田混在一起了,杂草丛生,我穿过那些开始变黄的野草,踩着被先前姜羊青山踩弯的小草,来到那两个兴奋的小家伙身边。   确实有很多花生,我都没想到。就在野草从里面,一簇簇的黄绿色椭圆花生叶子,因为是从前遗落的种子长成的,虽然不整齐,但是放眼望去这里几株那里几株,算上去也绝对不少了。   “来,一起把这些花生都挖出来。”还好我为了以防万一带来了几条大袋子,否则光靠我背上这个小筐可装不下这么多的花生。   野草被分开,一株株花生被我们挖了出来,土腥味和草腥味在被阳光暴晒过后,变成了一种特殊的香气,让人生出一种很困倦的感觉。   之前只看到几株花生,我还特地把花生从植株上摘了下来,现在这么多花生,我干脆让他们直接连株一同塞进袋子里,等回家了再慢慢摘,反正这些梗和叶子到时候堆在院子里,干了也能烧火。   因为要整株一起,我带来的几个大袋子都被装满了,最后甚至有点装不下,是硬塞进去的。   我在这塞花生,终于完成了之后,一转头看到姜羊和青山一身泥的回来了。   “又跑泥塘里去打滚了?”   “不是,我们去摸藕了。”青山把身后两截沾满泥土的藕拿了出来,姜羊也笑呵呵的拿出来一截。   我用力压了压鼓鼓囊囊的花生口袋,没说话,姜羊就有点小心的看着我。我拖着大口袋往前走:“再去多挖几根,反正回去洗澡。”   “哦!”   “太小的不要挖出来。”   我坐在荷塘边上吃带来的干板栗,瞧着他们两个在泥塘里翻腾,时不时扔上来一根莲藕。   “姜羊,不要把莲藕在泥里折断了,那些孔里面进了泥很难洗的。”   “青山,不要光找大的挖,差不多这种大小的最好吃。”我又给青山比划了一下手中的一根莲藕。   最后,满载而归,每个人都背着大袋的花生和莲藕。这种意外的发现让人惊喜,我们的心情都很好,就算回去的路上,被路边那种烦人的小虫追着眼睛绕来绕去,怎么赶都赶不走,也没能破坏我们的好心情。   我履行承诺给他们两煮了花生吃,加一点盐水煮就已经很美味了,和板栗比起来又是另一种的好吃。只不过,板栗多的能让他们吃个饱,但花生不行。   “你们要是喜欢,明年咱们多种一点花生。”我摸着蹲在身边的姜羊脑袋,他把剥开的最后一颗花生放在了我手上让我吃,下巴磕在我的腿上,从下往上看着我。   虽然长得很快,但他的眼睛还是大大的,和小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隐约还是春天时候那个小娃娃的样子。   “麻,你累不累啊?”   “不累啊。”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我刚才看到你捶腰捶腿了。”   我笑了一下,“不是,就是有点酸痛,可能又要下雨了。”   又是一场秋雨过后,天气凉了很多,就算常往外跑不觉得冷,我也必须要让姜羊和青山加衣服了。他们穿衣服总是有点麻烦,因为他们的手爪子和脚爪子都比一般人类大一号,特别是脚爪子,夏天穿的宽松一点还好,现在天气一冷该加衣服了,就不好套进去了,因为袖子都比较窄,而裤腿如果像夏天那样剪开,就会漏风。   我琢磨着给他们改装衣服,把袖子改的大一点,或者干脆让他们穿长长的那种风衣。缝缝补补我已经做的很熟练,做出来的成品虽然不是很好看,但总算能穿。   可是姜羊和青山都不太喜欢穿这种大大的外套,嫌累赘,就算天冷了他们也更喜欢穿着单衣跑来跑去。我怕冷,所以总是担心他们也冷。不过,显然他们两个没有我这么怕冷,就算穿的少,那手不管什么时候摸摸都是热的,不像我天气稍冷一些手脚就都开始冰凉。   我们去田里干活,我做一阵子就把他们喊过来,挨个摸摸他们的手,发现热乎的才放他们继续去跑。我倒是放心了,但他们两个摸着我的手凉凉的,反而不放心了,把放在一旁树杈上的长外套披在我身上,结果最后我给他们做的衣服,大多数时候都是我自己在穿。   他们不怎么怕冷,这让我觉得很欣慰。因为末世后的每年冬天都很冷,是末世前的人想象不到的冷,有时候我都奇怪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姜羊在田边那棵大树下做了一个秋千,用的是我们上山时候砍下来的藤蔓,非常牢固,我偶尔干活累了就在那里歇一歇。天气好的时候坐在那里特别舒服,出着太阳,但没有夏天那么热,有一点小风,但不会太冷,这个时候正是一年里气温最舒适的时候。   坐在秋千上喝了几口茶水,伸长双腿,脑袋靠在一边,我的目光从脚边长的那一丛小黄花转到我开垦出来的田,再到远处高阔蔚蓝的天,困意一瞬间席卷而来。   迷迷糊糊靠在那睡了一阵,我突然感觉身子一个失重,猛地醒了过来。秋千摇晃了一下,两双爪子同时扶住了我,避免了我往前栽倒。   我坐起来,看到姜羊和青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我面前。   “我怎么睡着了。”   姜羊说:“肯定是因为太累了,最近每天都上山捡板栗,还要干活。”   “可是重活都是你们帮我干的,比起从前,我现在轻松多了。”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是我太累,而是我太放松了。”   如果是以前,我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就这样睡着了。我会睡着,是因为他们就在附近,家就在身边,感觉很安心。   秋天的日子过得太匆忙了,一转眼,连桂花都开了。我是在山上砍柴的时候发现的,那股香味顺着风飘到我们鼻子里。姜羊今天没跟来,要是他来了,估计早就忍不住想去找花香的源头了。我放下手里的事,循着味道在山里找到了两棵桂花树。   绿色的枝叶中,有一簇簇的金黄小花,和没开放的花骨朵。 第63章 063   我凑近嗅了嗅,感觉这桂花的香味一直从鼻子透进了我的脑袋里。桂花的香味其实是很迷人的,特别是在很远的地方,借着风闻到的,那种幽渺的香味,轻轻吸一口,就好像吸进了一片深秋云雾那样清爽。   末世前,我妈有一瓶人家送的桂花香水,她不爱喷香水,放在柜子里,被我好奇翻出来,偷偷喷在了身上。不小心喷多了,整个人香的没法闻,我妈下班一回来就发觉了我偷用她的香水,把我训了一顿。我那时候想,等我长大了,想买多少香水就买多少香水。只不过还没等我长大,末世就到了。   末世后,我也有过一瓶香水,是一个男人送给我的,他长什么样叫什么我都忘了,而那瓶过期了的劣质桂花香水却让我印象深刻,那浓郁的腻味让人闻着头晕透不过气,虽然写着是桂花香,却和这种树上长着的桂花气味天差地别。不过对那时的我来说,香水就该那么浓郁熏人才行,不然没法遮住身上的腐烂臭味。   我在桂花树下站了一会儿,伸手撇下几枝开了许多花的,准备带回去给姜羊。   青山背着柴过来,问我:“你喜欢这个香味?”   我说:“很香,这桂花能一直开到快下雪的时候。”   “那我们挖回去种到院子里。”青山说。   “行啊,不过要等明年春天,现在挖回去说不定就死了,明年还要在院子里种葡萄种刺树,刚好一起种了。”   我们砍了柴回去,姜羊在院子里晒豆角,他把晾满了干豆角的竹排子放下,跑到我身边,“什么好香啊!”   “桂花。”我把一根桂花枝夹在了他的耳朵上,他晃晃脑袋,晃掉了两三粒桂花。我把手上的一大把桂花都给了他,等我把柴码好,看到姜羊把一片片的桂花叶子全都摘了下来,只留下枝和一簇簇的黄色桂花,然后就开始吃他的零食。   “……好吃吗?”   “好吃,但是太少了。”姜羊跟我说话都是一股桂花味。   我指指青山,“你自己跟青山一起上山摘去吧,还有很多。”   “我自己去就可以,我闻得到味道!”姜羊说完就跑的不见了踪影。青山看了我一眼,准备跟上去,我说:“算了,让他一个人去玩吧。”   青山顺势又把脚收了回来,开始帮我收拾院子里晒着的各种干菜。我翻了翻已经晒得干硬的豆角,随口问他:“我明天要去水库那边的小屋子翻菜地,你去不去?”   “去。”青山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要是不主动跟他说话,他就很少跟我说话,他一直这样,应该是因为小时候待在那群人身边习惯了的原因。虽然不爱说话,但青山经常待在我身边默默的帮我干活。以前姜羊还小的时候,都是姜羊比较粘我,我去哪都要跟,他想去哪都要我陪着,现在姜羊慢慢长大了,爱自己到处跑了,陪在我身边更多的反而是青山了。   青山粘我和姜羊又不一样,姜羊经常靠在我身边,脑袋会贴着我,很亲昵的样子,青山就不会靠我太近,一般和我保持着一段距离,像个影子一样没有太大的存在感,但是一扭头又能见到他。   姜羊从山上跑回家,我怀疑他把半棵桂花树都摘回来了,大片的枝桠几乎把他整个人都遮住。我一看到他就说:“你摘这么多枝回来,下次那棵桂花树就不能继续开花了,你要是只摘花,过段时间这些枝上就会再结出花苞。”   他看着怀里的一大堆树枝露出了懊悔的神情,“我没想到……”   姜羊摘了这些桂花没舍得吃,找了个大瓶子装了水,把桂花全都插在了里面,所以整个屋子都飘着一股桂花香。桂花放在堂屋里,晚上在房间睡觉也能闻见那个香味。   因为这个味道,我做了一晚上的梦,大概不是什么开心的梦,虽然醒来后忘记了梦的内容,但是睁开眼睛的那一会儿时间,我好像还沉浸在梦中那种难过里没能回神。   天气凉下来之后,早晨的空气里就带着一股凉意,吸进肺里的草木气味都带着清冽的冷,就算人迷糊着,一旦吸了一口这空气,霎时间也能清醒过来。   “麻,你看外面有雾。”   外面确实有一层薄薄的雾,山间水汽重,雾也多,这种季节太阳出来前,山上草丛间都是一片白,得等到太阳出来之后才会散去。   我们在太阳露出半个脑袋的时候去了河边的那个水库小屋,那里的田被我规整出来了,种的东西不多,所以我隔一段时间才会去看看,除草浇水什么的。   河边的水汽很重,河面上有一层白汽,路边的草叶上也有一层露珠。我们从山壁旁边那条路经过的时候,看见左侧长的那些低矮树丛有不少黄了叶子。有一种巴掌大,分了四个叉的叶子,黄的尤其好看,叶子上一点杂色都没有,虫洞也很少,摸上去还很光滑,姜羊摘了两片拿在手里玩,走到小屋也没丢开。   我在田里干活,姜羊就在一边的板栗树下捡了板栗,一颗颗剥开,然后跑过来塞进我嘴里。至于青山,田里的事很轻松,用不着他帮忙,我就让他去抓鱼了。   对青山来说,去抓个鱼很简单,可是隔了好一会儿,我也没见青山回来。   “姜羊,我们去看看青山去哪了。”   我和姜羊走在山壁旁那条路的时候,眺望河面,隐约看到远处的河面上有一个脑袋,那应该是青山。可是很快我又看到青山身边还有个黑皮的大家伙,他们两个好像在水里扭打起来了。   “那是什么?”姜羊也看到了,“水里没有那么大的鱼吧?”   “快走。”我说了一声,带着姜羊往河边跑去。   我往河边跑过去的时候,脑袋里想着,是不是河里有什么东西变异了。那东西挣扎的厉害,隔着又远,看不清楚,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青山一个人,还是在水里,不知道能不能对付的了,该不会出事吧?   我心里担心,跑到河边之后,没看到河面上有青山的影子,更是焦急,直接跳进河里,往之前看到的方向游去。姜羊也跟着我跳下了河,我们刚游出一段距离,就见到青山重新浮出了水面,手里还拽着什么。   他看到我们了,远远的朝我们挥了挥手。我松了一口气,朝他游过去。   “你们下来干什么?”青山奇怪的看着我和姜羊,我则看向他手里拽着的东西。   青山一笑,把手里那东西往上托了托,我这才看清楚他拽着的是什么东西——一头大野猪。   “刚才和你在水里打斗的,就是这只大野猪?”我问。   青山点头,很自然的说:“我刚才抓完鱼上岸,看到那边山坳里一只野猪准备游过山坳口到另一边的山上去,所以就跳水里去抓它。我抓着它尾巴和后腿,把它在水里淹死了。”   看着一脸轻松笑容的青山,我心想,这真是,艺高人胆大,野猪过河他都敢就这么一个人跑河里去拦截。不过再想想先前他敢徒手和变异野猪打起来,又觉得这不算什么。   “我把这只野猪拖岸上去。”青山一手拽着野猪尾巴,一手往前划动,有点不方便,我和姜羊就在他身后帮忙推野猪尸体。   把倒霉野猪拽上岸,青山又从一边石头后面摸出两条大鱼,“刚才抓到的鱼。”   得,本来是来打理田地的,现在收获了这么一堆肉,总要好好收拾一下。   我擦了一把眼睛,又拧了拧衣服上的水,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算了,今天早点回家吧。”   青山扛着野猪,姜羊提着两条鱼,我抱着一筐菜回家。照样,留下一部分新鲜的猪肉,其余的先腌起来。   秋天要贴秋瞟,确实应该多吃点。大块大块的猪肉剁开红烧,骨头敲碎了炖汤。野猪的猪皮比家猪要厚许多,我特地让青山把猪皮剔开,猪皮猪尾巴和猪耳朵单独煮了一份,这都是些有嚼劲的,牙口不好还咬不动。猪皮底下的肥肉就用来熬制猪油,整整熬出了一脸盆猪油,还有一小盆的猪油渣。   熬油的时候,香味四溢,青山坐在一边,愣是吃掉了一半的猪油渣,我瞧着他的肚子一点都没鼓起来,问他:“你平时是不是都没吃饱?”   “吃饱了。”青山说。   姜羊从不吃肉,也不馋这个,剥着煮熟晒过的板栗,剥了一盘子,然后再一个个吃掉。   “红薯过段时间能收了,到时候给你们做红薯干吃。”我看着专心致志吃板栗的姜羊说。   姜羊鼓着脸颊,期待的直点头。   “那还要等多久啊?”   “嗯,快了。”   这个快了,就是差不多还有半个多月。   可能是因为最近吃了太多油炸的食物,天气又太干燥,青山嘴里长了个大大的泡。他自己又不说,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嘴里那个泡都有点溃烂了。   “嘴里痛怎么都不知道跟我说。”我拍了一下青山的脑袋。   他低着头,捂着腮帮子,朝我笑了笑。   “还好意思笑!”   姜羊没有这种困扰,咧着嘴也在一边笑,我同样敲了他一记,“你也不许笑。”   秋燥确实是个麻烦事,我知道的唯一一个办法,就是喝菊花茶。这菊花不是人家家里养的那种白色大朵的家菊花,而是野外长的野菊花,金黄的颜色,小朵小朵的,也就指甲盖大小。这野菊花味道非常苦,但是清热解毒的效果很好,家养的大菊花完全比不上。   恰好山脚下就有一片野菊花,我去摘了很多回来,晒干后煮出一锅散发着苦涩味道,颜色黑沉的菊花茶。   野菊花茶味道太苦,姜羊不吃野菊花,我自己也不想喝这种茶,但为了让青山不那么难受,我还是陪他一起喝了一碗。 第64章 064   天更冷了,地里的红薯被我们陆续收了回来。   今年的红薯长了很多,从红薯田里拱起的土块就能看得出来。顺着田里的裂缝刨开土,底下就是大个大个的红薯,我把红薯藤割开,用锄头锄开土块,接下来就是姜羊和青山的任务了。   青山把个头大的大红薯拿出来放到一边的大筐里,姜羊就把剩下在土里的那些个头小些的红薯拣出来。   秋高气爽,田边地头开满了野菊花,还有一种金黄色的太阳花,大群雀鸟在远处的野田里起起落落,耳边充斥着它们热闹的啾啾声。   大筐大筐的红薯被我们从田里搬进了地窖,把地窖塞满了一大半,但田里的红薯还没有收完,后面没收的是之前补种的,我决定留下来让它们再长些日子,毕竟做种的红薯已经收回来了,也就不用担心打霜后会冻坏。   收回了红薯,我给姜羊做了他心心念念的红薯干。选那种不大不小的红薯,削去了皮,在大锅的蒸笼里面蒸熟,等把那种鲜嫩的黄色蒸成了蜜糖一样的金黄色就可以了,晾干,切成条状,最后放在竹排上搬到院子里晒干,就是好吃的红薯干。   什么调料都不用加,也没有复杂的过程和做法,就这样简简单单做出来的红薯干,就是打发时间的最好零食。   不比干板栗吃多了会觉得干涩,红薯干又甜又有嚼劲,而且红薯的甜不同于其他,是那种绝不会腻的甜味。我格外喜欢红薯干刚做出来没多久,还没完全晒干的时候,硬中带着一些软绵,微微粘牙。有点像我从前爱吃的一种零食胶,但比那更好吃。   末世前,我买过商店里卖的那些红薯干,包装精美,味道却不怎么样,反正是比不上我现在做的这些红薯干的滋味的。晒干的红薯干颜色更深,变成了蜂蜜沉淀后的颜色。   从我做出了红薯干,姜羊出门的时候,那袋子里就永远都放着小半袋子的红薯干和熟板栗。等我们出门干活,做了一半暂时休息了,他就把自己的小袋子拿出来,拉着袋子口给我们分吃的,然后我们三个就坐在那一边吃,一边看着天,看着远处的山。   秋天来的很慢,但是等你发现它来了,它就会走的越来越快,一眨眼,一天冷过一天,好像冬天就近在眼前了。   末世后的冬天和末世前的冬天不太一样,现在的冬天更冷,而且来的更早。   等到风更冷,姜羊和青山也会乖乖的穿上我给他们改装的外套后,我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再去一趟汉阳市,多收集一些东西回来。在冬天来临之前,要再去一趟。   我把这件事和姜羊青山两人说了,姜羊竟然记得汉阳市,他记起了当初公园山洞里那只变异大狗,不太开心的样子。青山倒是对那个地方没什么感觉,只说都听我的。   姜羊听青山这么说了,马上也不甘落后的说:“我也跟麻一起去!”   “那行,我们准备一下,过几天就去一趟,这回我们要好好准备,多带点东西回来。”我说。   这一次去比上一次好多了,上次去的时候只有两个人去,这回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如果说上次去的时候,走在路上,我还带着冷漠和孤独,那现在,我已经感受不到之前的孤独了。   我曾经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和家人,但现在我又重新拥有了一个家,我为他们而活,为我们组成的这个世界而努力,为我们更好的生活而改变。   我不得不承认,人是一种害怕孤独的生物。当你周围都是人的时候,你的孤独可能只是心灵上的一种忧伤,你还能走在人群中享受这种孤独。但是,当整个人类的世界崩坏,身边没有了其他人类,没有了他们创造的一切,你真切的感觉到独自一人的存在,孤独才会真正变成一个致命的利器。   我曾经深陷于那种可怕的孤独和寂寞,但现在姜羊和青山救了我。   可能当我选择接受他们的时候,我就拯救了我自己。   去汉阳市的路依旧难走,我们骑着上次骑回来的三轮车,离开连绵的山峦,走在野草深深的大路上时,天色变了,天上的云层变得很厚,好像要下雨。   在这场雨下来之前,我们走到了路边一个加油站,才刚赶到加油站,外面的雨就瓢泼似的下了起来。落满灰尘的加油站里凉风飕飕,商店里的大门和墙壁都被人破坏了,里面一片狼藉,也挡不住风。我们就坐在墙根下看着外面下雨。   我想起来之前我带着姜羊来汉阳市,快到的时候也下雨了,我们就在入口的那个收费站小亭子里过了一夜。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我们每次离开家,天都要下雨。   好在这场雨没有下多久,很快天上的云就散去了,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云块,被云层后面的太阳渡着一层金边。我们踩在泥泞的路上,往汉阳市走去。   这一次我们走的很快,在天黑前就进了汉阳市,找了一个空房子暂时安顿下来。   汉阳市里的丧尸更少了,倒是街边随处都能看到倒在地上的褴褛丧尸骷髅,可能只要再过几年,所有的丧尸都会彻底倒下,到那时候,这座城里没有了游荡的鬼,就真的是一座死城了。   我们经过一条街,街上种的两排枫树正在落叶,黄色红色的叶子落了满地,我们经过的时候看到了一只橘猫,它蹲在一片红黄的落叶里不太显眼,差点被我踩到尾巴,喵的一声从一旁的墙头翻走了,那墙头上还有一只黑白狸花猫,也跟着跑了。   看着那两只消失的猫,我觉得自己之前说错了,这座城不是死城,因为这里还有不少的生命存在。   被子、过冬的衣服、更多的盐,还有书和一些其他能用上的东西。我们找到了能装更多东西的大三轮,就是骑上去有点难掌握方向。   街上几乎所有能看到的商店都已经残破,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了,但只要仔细找,总能找到一些幸存的,没有被破坏的地方,特别是一些藏在民居里,比较偏僻的小商店和一些仓库,只要找到一个幸存的小商店,就会有很多意外之喜。   在一家从前卖花草的店后头,我就找到了好几沓可以用来盖大棚的膜纸,框架是塑料的,一碰就断了,膜纸倒是挺厚,还能用,我决定回去后用竹子做框架。   姜羊听我说要给他那片菜地盖个棚,高兴的就把找到的所有膜纸全都搬到三轮车上去了。我们还在一个学校旁边的小店仓库里找到了很多作业本和铅笔橡皮之类的文具,我也好好收拾了不少放到了车斗里。冬天的时候,刚好没什么事,我可以教他们两个学写字。   途中经过市图书馆,我走进去晃了一圈。书架上空荡荡的,地上倒是有很多火堆烧过的痕迹。那年冬天漫长,又那么冷,城里幸存的人很多都选择烧书取暖。不只是书,能烧的都烧了。我看到过一个老人,大概是个老教授,坐在火堆边抱着一个冻僵的孩子,一边烧书一边不舍的哭,好像在燃烧的是他自己的生命。   我是个浅薄的平凡人,我上学时不爱念书,毕业时书随手就扔了。当年在大雪里冷的快要死掉了的时候,烧书我也烧的毫不犹豫,我体会不到当年那个老人的痛苦。可是今天,当我路过这里,看到空荡荡的图书馆还有地上的火烧痕迹,忽然就觉得心里一痛,有种说不出的怅惘。   姜羊没见过很多东西,他不知道火车,不知道地铁,不知道能在天上飞的飞机,不知道能在海里游的船,他不知道宇宙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在地球之外眺望地球是什么样的场景,他没见过像他这样高的孩子一群群走进校园,在教室里读书的样子,他没见过在电视手机上播放的各种电视剧……他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如果无法亲眼看见,任由我怎么描述,可能在他的想象中那都是无法成型的。   当文明失落,我才明白,自己从前生活在一个多么繁华而美好的时代,我所见的都是前人未见过的。但好的时代就像一颗流星,稍纵即逝,追不回了,在我之后,又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再现从前。   姜羊和青山无法理解我的感慨,姜羊站在空旷的图书馆,发现自己的声音被空间传的很响亮,不由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他还趴在两扇残存的巨大玻璃门上问我,能不能带一块这么厚的大玻璃回去。   “这玻璃在路上就会被颠碎了。”   姜羊露出了可惜的神情。   “青山去哪了?”   “在这里。”青山从柜台底下站起来,举起一本落满了灰的书对我说:“我找到一本这个。”   那是一本摄影图集,封面是金瓦红墙的故宫,我接过来翻了翻。里面有鸟瞰上海夜景,有九寨沟的五花海,有庐山的云雾,有福建的土楼,有北京的老胡同,有西藏的雪山,有在人群中幸福微笑的一对新人,有抱着孩子举过头顶的一个父亲,有互相对视的一对老夫妻,还有在大剧院中举行的一场音乐会,广场喷泉中起舞的人群……有许多已经消逝的人和景。 第65章 065   走在路上的时候,姜羊还在翻那本书,青山也歪着脑袋去看。   “这里有好多人,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啊?”姜羊指着一张广场夜景照片感叹道。   我看着面前长满了野草的街道路面,回答说:“那是广场,很多人会去广场散心,一般晚上人最多。不只是广场,从前到处都有很多人,街上来来往往的,出门坐公交地铁,经常挤不上去。”   一回头,对上两张茫然的傻脸,我剩下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书等回家再看吧,现在好好的看着路。”   “哦。”姜羊把那本书放在三轮车斗的最底下,藏得严严实实。   路过之前经过的地方,上次那对夫妻不在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偌大一个汉阳市,好像就只有我们三个活人一样。   青山用竹竿拦住了几个丧尸,将它们敲进了附近的一条沟里,姜羊也学着拿一根长竹竿去推开那些闻声而来的丧尸。我大概是第一次走在丧尸堆里感觉这么轻松。   姜羊和青山都没有经历过丧尸最汹涌猖獗的时期,对于这种一戳就倒的脆弱怪物,他们没有丝毫惧怕。一路走一路戳,玩的好像还挺高兴。   经过一条街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一个穿的像乞丐的人,朝我们走了过来。是个活人。   等她离我们足够近了,我才发现是个女人,头发乱糟糟的披着,脸上脏兮兮的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了,赤着脚,身上还挂着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她一边走,一边吃吃的笑着,好像看不到周围的一切,走一步,踉跄一下。   我拉着姜羊和青山避过了她,然后继续往前走。   姜羊很好奇,一直回头去看,“麻,那是丧尸?”   我说:“是人。”   姜羊说:“可是她看上去和丧尸很像,走起路都是这样的。”他说着做了个一瘸一拐的姿势。   “那个人可能是疯了,不知道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我摸了摸姜羊的脑袋。如果我没有选择停留在那个村子里,可能我现在,也像这个人一样,四处游荡,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可能这天注定要碰到不少人,继遇到那个女人之后,我们又遇见了两个男人。这一回,对方似乎就没有那么友好了。   我们找到了一个还有不少能用东西的小杂货店,我正在往三轮车斗里搬东西,街角拐过来两个男人。他们一眼看到了我,拍着手里的棍子就走过来了。我也不怕,抬手抽出车斗旁的柴刀,把还在杂货店里面找东西的青山和姜羊喊了出来。   他们两个出来后,那两个男人就停住了脚步,好像在评估什么。我哐的砸了一下手里的柴刀,直接说:“走开。”   那两个男人看了看我身后的青山和姜羊,耸耸肩转身走了。   我们加快动作把东西搬上三轮车,回到了暂时落脚的地方。   这一次我们也要在汉阳市里待上几天,每天都会出门去找能用的东西,头两天没遇上人,但之后几天陆续看到了好几个人。久违的活人并没有让我觉得欣慰,相反,我很不希望看到活人,因为有人就代表着会有危险,有争斗,每次看到陌生人都会让我紧张。   经过末世黑暗时期的人,很多人都不会喜欢和陌生人待在一起。害怕一个人的孤独,但也无法接受别人,这不只是我的问题,这是末世遗留下的普遍问题。   不过姜羊和青山并没有我这么紧张,特别是姜羊,他对于路上遇到的陌生人,都带着好奇,这让我有点担心。他就像是山里的小动物,还没被猎人伤害过,所以能抱着单纯的好奇。在这一点上,青山至少保持着警惕心,我想这可能和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我们探索着一条没去过的街道时,看到了两个人在试图抓一只猫,那两人中,有一个和姜羊一样是长着白鳞的,不过看上去比姜羊大一点。   姜羊看到那个白鳞的人,忽然出声好奇的问:“你们为什么要抓猫啊?”   那两个人看我们一眼,没有回答赶紧走了,我拉了拉姜羊,示意他别说话。   我们晚上回到落脚地休息的时候,我让姜羊坐在对面,很严肃的跟他说起这个问题。   “姜羊,看到陌生人,不能主动去打招呼,不能一个人靠近他们,只要有两个以上的人,最好避开,不要和他们接触,知道吗?”   “哦。”姜羊乖乖答应了,但是他一点都没意识到危险,还在问我:“要是他们主动和我打招呼,我能跟他们打招呼吗?”   “最好不要。”   “那要是对方只有一个人,我能跟他们说话吗?”   “……不能。”   “哦。”姜羊拨弄着身边的沙发,语气里的失望很明显。   姜羊是渴望同伴吗?我想,肯定是的。但是这个我无法给他,很多东西我都无法给他。   姜羊睡着了,我睡不着,这个房子里有一股灰尘和潮味,我爬起来坐在阳台上往外看,今晚的月亮被乌云遮掉了一半,没有光的室内一片朦胧黑暗。青山走过来,坐在了我身边。   我轻声问青山,“青山,你想不想和很多人生活在一起?”   青山摇头,“不想。”   我叹了一口气:“姜羊好像和你想的不一样,我觉得他可能想要更多朋友。”   忽然,黑暗里传来姜羊的声音,“我不想。”   我往后一看,姜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正昂着脑袋往我们这边看,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他穿过沙发,蹭到我和青山身边,把脑袋插在我和青山中间,一手挽着我的胳膊,一手挽着青山的胳膊,再次对我强调:“我也不想和很多人生活在一起,和青山一样。”   我揪了揪他的头发,“你不是想和人家打招呼吗?”   姜羊:“我只是好奇,我没见过多少人,要是麻不喜欢,我不跟他们说话了。”   “我和你们在一起就好了,不要其他人。”姜羊把脸靠在我腿边。   我心里的那块大石暂时放下,拍拍他:“我知道了,快去睡吧。”   姜羊就又噌噌的爬了回去,瘫在了铺着床单的沙发上。我靠在沙发靠背上,看着从乌云里钻出来的月亮发呆。旁边的青山也仰着头跟我一起看月亮发呆。   姜羊和青山,是真的不想要更多同伴吗?这是我一直以来都在思考的一个问题。我甚至做了好几次的梦,梦见姜羊有一天离开我了,说要去其他地方看看,要去认识更多的人。我害怕梦境成真,怕等姜羊长大了,真的会离开我,最怕他离开我之后,死在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   在汉阳市的第八天,我们看到了一具尸体。是最开始遇到的那个疯子女人。她终于停止自己的漂泊了。   第十天,我们找到足够多的东西,准备离开汉阳市回家。这一天,我们没有再遇见别人。要带回去的东西很多,三轮车骑着非常吃力,在这种瑟瑟秋风中,我骑出了一身的汗。   前面是一个坡,车斗里的东西太多太沉,我骑不上去,一直用力蹬,也只能在原地嘎吱作响,脚下一停就往后滑下去了。青山见状,赶紧跳下自己那辆车,跑到我的车斗后面,顶着被绑的高高的沉重车斗,用力往前推。我感觉自己几乎没有踩脚蹬,愣是被青山连车带人给推上了那道坡。   青山自己那辆车滑下坡去了,他又跑过去把车骑上坡。姜羊没让人帮忙,也吭哧吭哧的把自己那辆骑上了坡,然后他对我说:“麻,下回我给你推车!”   “好啊。”   我们吃力的蹬着车,走在漫长的路上。遇到坑洼,我们三个就一齐把车抬过去,遇到上不了的坡就有青山和姜羊帮我推车。遇到下坡路的时候,是最轻松的时候,脚下不用蹬,轮子自己下落转的飞快,风呼呼的从脸颊吹过去,心脏好像也猛地往下落去。   姜羊最喜欢这种下坡路,松开手让车子往下滑,笑声非常响亮。   我走在路上的时候,忍不住想,我的人生就像这段路,多了很多坑洼断道,还有很多坡。但是我走不动的时候,有姜羊和青山会带我走过去。所以这段路,我不再觉得它艰难了。   我就晃了一会儿神,没看着姜羊,结果他就乐极生悲,没抓把手控制车头,顺着坡道一头栽进了路边的树丛里。   他从树丛里钻出来,人倒是没事,但是衣服上黏满了那种黑色的小刺,因为那边树丛里有一大片的鬼针草。   把翻倒的车扶起来,我瞪了一眼姜羊,“好好看着路,抓着把手。”   粘着满身刺的姜羊讨好的朝我笑笑,“我知道了~”   当路边的景色慢慢熟悉起来,我们就知道家近在眼前了。   但是这回,在我们回家的那条路上,停着一辆有点眼熟的车,车旁还站着一个有点眼熟的人。 第66章 066   车很眼熟,因为这两年车子见得少,所以我一下子就想起来这车子了,是春天那会儿来过这里一次的车。那个时候,姜羊出生还没多久,我还没去汉阳市,也没遇到青山。   站在车旁边那个男人,我虽然也记得他,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的名字,高远。   见过一面,上次见他们对我没有恶意,高远还告诉了我关于黑鳞白鳞的消息,因此我心里的警惕稍稍减了一些,但仍旧没有完全放心。   高远见到我了,他招了招手,但又看到了我身边的姜羊和青山,脸上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色。随即,车上又下来了一个中年男人,是上次开车的那个,这中年男人下车后还牵下来一个中年女人。   后下车的那个中年女人全身上下打理的很爽利干净,一看就知道是个手巧勤快的人,她没有我的警惕,笑呵呵的很自然的朝我打了招呼,隔着一段距离就大声喊道:   “诶,妹子啊,方不方便大家一起聊一聊啊?”   她的声音在田野上回荡,惊起了一群麻雀,大概是那群经常来光顾我们的田,惹得姜羊很生气的麻雀。   我和姜羊青山都下了三轮车,站在路边远远看着他们,没有靠近。忽然,我看到他们身后的车上又钻出来一个脑袋,是个黑鳞的女孩子,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但是根据他们的生长速度来说,肯定也只有两三岁而已。   见我盯着那个从车窗里好奇钻出个脑袋的黑鳞女孩子,那中年女人笑了,对那女孩子招手,让她下来,然后牵着小女孩朝我走过来。   “你好啊,我叫宋秀,我们那村子大家都叫我老姨,这是我跟老伴的孩子,叫芝麻,刚成年呢。”   那个叫芝麻的黑鳞小姑娘晃了晃身后的尾巴,好奇又带点警惕的目光从我身边的青山身上转到姜羊身上。   宋秀表现的太客气热情,我也不好一直不说话,只能开口说:“我叫姜苓,你们有什么事?”   看我搭话了,宋秀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她说:“我们是想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带着孩子跟我们一起,去我们的那个聚集地住,我们那个村子人不多,也就二十几户人家,一共五十人,还有好几个像芝麻这样的孩子,大家相处的都很好。地方也不是很远,开车五天就到了,在之前北甘高速口子下面。”   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用。”   宋秀没放弃,她扭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翘首盼望的高远,跟我说:“其实这趟呢,是高远那小子要我们来的,上次他看到你之后就一直想请你去我们那边一起住,说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在这里住太不方便了。但他又不好意思,最后还是我和他老叔拉着他来的,我呢也就不啰啰嗦嗦,直说了。”   “高远他吧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不过这个世道你也知道,人都没多少了,另一半不好找,他偏偏还不肯接受我们村子里两个姑娘,最后才跟我说了实话,说想接你去一起生活。我们高远是个好小伙,人聪明又勤快,肯干活,家里的事情也打理的好,他家现在就他一个了,你要是愿意答应啊,你们聚在一起生活也有个照应。可能我说的有点唐突了,不过现在这个世界,也就是这样,有个能互相扶持的人一起生活多好啊。”   “我看得出来,高远他是喜欢你,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姜苓啊,你觉得怎么样啊?”   我听了她这一大段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摇头说:“不好意思,我不需要,也不想离开这里。”   “唉。”宋秀叹了一口气,有些失望的样子,但也没有一直劝我,只拉着那个一直沉默的黑鳞小姑娘往回走,走回了高远和那个中年男人身边。   她应该是和高远说了,高远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又被一旁那个中年男人推了一把,然后他就摸摸脑袋朝我这边走过来了。   姜羊忽然一把抱住了我的胳膊,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就察觉自己另一边胳膊也被青山抱住了。他们两个一人抱着我一边胳膊,看着走近的高远,让我忽然有点想笑。   高远在他们两个的目光中尴尬的笑了两声,说:“嗯,好久没见啊,你还记得我吧,我叫高远。”他又把自己的名字介绍了一遍,“我记得你上次那个孩子,是这个白鳞吧,那这个黑鳞也是你的孩子?”   我说:“不是,但他也是我的家人。”   高远:“哦,这样啊。”他说完这句,好像就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开口了。   我看他好像实在憋得慌,就直接开口说:“对不起,我不想离开这里,也不愿意跟别人一起生活,你可能要白走一趟了。”   高远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是我来的太突然了。”   “不过……我真的是真心的想和你一起组成家庭,我保证以后绝对会对你好,也会照顾他们两个的!所以,你能不能再稍微考虑一下?”高远说:“你不用现在急着回答,我们要去一趟汉阳市,回来还会经过这里的,到时候我再来问你!”   说完他也不等我回答,转身就跑了。   那个中年男人看到高远跑回去,拍着高远的肩幸灾乐祸的大笑起来,又被宋秀用手肘杵了一下。男人忍住笑,抱起同样笑呵呵的芝麻,把她送上了车。   他们来的突然,去的也快。我倒是没什么困扰,准备把三轮车骑回家去,但一左一右两个人完全没有放开我的意思。   “怎么?”   姜羊鼓起脸颊,“麻,不要走!”   我说:“我不准备走。”   姜羊指指那远去的车,难得不讲道理的说:“他们都是坏人。”   我说:“这不算坏人。”   “不,就是坏人!”姜羊抱着我的腰,吊在我身上,他还以为自己是小时候那个能吊在我腿上让我拖来拖去的小家伙呢,现在都快有我重了,抱着我的腰一用力,我都感觉自己要被他坠倒了。   我用力揉揉他的脑袋,“好了,快起来,我们回家去,你不是路上就说饿了,回家吃东西去。”   姜羊这才放开我。   等我们回家了,吃完了东西,把从汉阳市带来的各种物资整理了,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青山好像在生气。对于青山,因为他很多时候都太沉默,所以我总是无法及时知道他的情况,这次也是一样。   我发觉他在生气,是因为洗过澡后,发现他不在房间里,不知道去哪了。   “青山?”我在院子里找了找没见到他的身影,就走出了院子。天已经黑了,周围看不太清,不过我还是在围墙底下看到了一个显眼的黑影。   “青山,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青山没回答我。这很不寻常,因为我问他问题,他从来都是很快回答的,不会这样不理我。   “青山?”   那黑乎乎的影子动了动,往旁边挪了挪,还是没出声。不过我见到他的尾巴在脚边甩动,似乎有点暴躁的样子。难道青山在生气?我这样想,因为今天的事情在生气?   “青山你是不是在生气?”我走到他面前,“你在生气什么?”   “没有生气。”他终于说话了,低着头抱着自己的爪子,声音闷闷的。说是没生气,但语气明明就是生气的样子。   我蹲下来,“那你是在不高兴?因为今天的事情不高兴?”   他又不说话了,但我知道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青山难得的生气让我觉得很稀奇,因为一直都是姜羊比较喜欢生气,青山好像……好像从来没跟我生过气?   姜羊生气很好哄,给他吃点好吃的就不气了,就像刚才,我答应过几天带他上山去摘山葡萄,他就不生气了,开心的在床上翻那本从汉阳市带回来的书。但是青山生气起来,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应该不会像姜羊那么好哄,而且他一向懂事,我也从没哄过他。   一旦不生气的人生起气来是可怕的。我蹲在青山面前,跟他说了半天,他也还是坐在墙根下当块石头,不吭声。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在黑暗中和他面对面的坐着。   晚上外面很凉,草丛里还有小虫在嘶嘶的叫,不过声音很小。清凉的草味和露水的味道充满了我的鼻子,我听到青山甩尾巴的声音越来越缓慢,然后他终于抬头,跟我说:“我不喜欢那个高远。”   我摸了摸凉凉的手臂,“哦。”   “我们就在这里,不要他。”   “好,不要他。”   青山又说:“不见他!”   嗯,我难得听青山用这么加强的语气说话,大概是真急了。我顺着他的话说:“嗯,不见他。”   青山好像开心了一点,又问我:“那他下次来,我能不能赶他走?”   我问他:“青山?你为什么不喜欢高远?他也没做什么。”   青山竟然还生气的哼了一声,语气重重的说:“就是不喜欢他。”不过说了这一句,他的语气又马上软下来,问我:“你也不喜欢他,行不行?”   我说:“行啊,不喜欢。”   然后青山就好像放心了,也不生气了,被我拉起来回屋里去睡觉,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哄一些。   过了两天,高远果然又回来了。 第67章 067   高远这次来的很巧,因为前几天晚上气哼哼喊着要赶走高远的青山刚好不在,他上山去了。这两天他一直很警惕高远回来,都不往山上跑了,就在我身边打转,把变得爱乱跑的姜羊都带的一起跟在我身边转。我偶尔干着活抬头看到他们两个警惕的眼睛,都会有种错觉,觉得这两个像是在守着自家保险柜,防着小偷来抢。   这两个左等右等一直等不到高远过来,可也不能不干活,所以今天还是被我指派出去了。谁想这么刚好,高远就来了。   “我知道你可能舍不得离开这里,也觉得身边有他们两个就够了,但是我还是要跟你说。黑鳞和白鳞不是人类,你会需要一个人类的伴侣一起生活。”高远这次看上去是有备而来,大概被那对夫妻教了该怎么说。   他或许说得是对的,但人做出选择的时候,不一定会选择对的,而是会选择自己想要的。所以我说:“不用说了,你回去吧。”   高远大概看出我表情不太好,又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告诉你,黑鳞和白鳞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差不多只能活二十年,你们现在还能在一起生活,但是等他们……嗯,离开你了,到时候你一个人又要怎么办?我想我跟你的寿命差不多,所以还是选一个人类一起……”   我惊愕的打断了他,“你说黑鳞白鳞只能活二十年?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他们出现不是一共才几年而已吗,为什么你要这么说?”   高远说:“你别急,我不是骗你的。我们有车你知道的,之前去过不少地方,合北那边一个城里有不少人在,还有个研究所,是里边的人实验得出的结论。具体是怎么研究出来的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们本来就长得比我们快,而且他们差不多三年就成年了,这种成长速度想也知道寿命不会和我们相同啊。”   所以,二十年?只有二十年?   我想过很多次,关于姜羊和青山的寿命问题。他们确实长得太快,和人类比起来,快到让人觉得担忧的地步。二十年这个答案落实了我心中的猜测,但是也让我无法接受。   “姜苓,你还好吧?其实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我老叔他们夫妻两也不能接受,但现在稍微好点了。我也不是非要让你跟我在一起,就是担心你以后怎么办,毕竟他们活不了太久。”   “不要再说了。”我勉强冷静下来,说:“谢谢,我已经知道了。你走吧,之后也不用再来了。”   我说的很直接,高远看上去有点难过,但也有些释然,“好吧。”他说:“我明白了,其实我猜到你会怎么说,但还是有点不甘心。你要是现在放弃我,说不定我过两年就找到另一个喜欢的人,你就没法后悔了。”   “我祝福你。”我是真心诚意这么说的,高远又叹了一口气,朝我摆摆手离开了。   高远走了,但是我站在那望着马路尽头,好久没有动弹。我不是在看高远离去,我只是无法从二十年这个可怕的时间里回神,眼睛看着前面,眼里却没有看进任何一样东西,我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就是乱糟糟的,好像什么都想了一点,又什么都没想出来。   我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忽然被一阵凉风吹醒了。厚厚的黑色云层从远处的山头漫过来,眨眼就铺天盖地,看这架势即将有一场暴雨。这两天突然又热了一些,我就猜到会下雨,没想到这场雨会在这种时候来,天色变得太突然了。   我抬着头看了一会儿天上的重重黑云,然后才转身回到田里,蹲下去继续之前的活,可拔了两根草,我忽然忍不住捂住了脸。手上的泥沾了自己一脸。   急促的雨滴砸下来,砸在我背上,砸在我身边的泥土里,砸的一旁的水稻叶子沙沙作响。我在大雨中站起来,收拾了田里的农具,往家的方向走去。衣服很快被打湿,我感到遍体生寒,冷的牙齿不由自主打颤,等我走到家门口,整个人都已经湿透了。   我刚准备进去,就看到同样一身湿的姜羊抱着两把伞往外走,看到我回来了,他笑着说:“麻,你回来了,我刚准备去田里给你送伞!”   他在山脚上那片荒田里收红薯,看样子也是因为下雨所以匆忙下山,刚好赶在我前面回到家。   我走到他面前,抬高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像每次我摸他的头,手都要慢慢抬高几分。姜羊不明所以,但还是微微低了低头,用湿漉漉的头发蹭了蹭我的掌心。   他长得太快了。   “麻,你怎么了?”姜羊用他满是疑惑的绿眼睛凝视我。   我摇摇头,从堵住的嗓子里憋出一句干涩的话,“没事,去换身干衣服。”   青山还在山上,不知道在哪个位置,不过下了这么大的雨,他大概马上也要下山来了。我换下湿衣服,坐在屋檐底下剥豆子。姜羊搬着小板凳坐在我身边,这小板凳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坐着,已经变成了他的专属板凳了,即使现在对他来说小了点,他也还是最喜欢这条板凳。   他坐在那也不安生,把小板凳翘来翘去,我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听到他那小板凳的笃笃声,脑子里冒出唯一的一个清晰念头就是——姜羊在不安。他不安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弄出一点小小的动静,不惹人烦,又想引起我的注意。   “麻,你不高兴啊?”姜羊接过我手上剥的豆子,那豆子被我拿在手上好久都没动。我低头一看,小竹篮里一共才剥了两颗豆子。   姜羊用他三根爪子的手剥豆子,动作有点笨拙,我又从他手上把豆子接过来,轻轻一撕就把里面的豆子剥出来了。   “我没有不高兴。”   “我好像看到你哭了。”   “姜羊……如果。”我停下动作,看着溅到脚边的水珠,问他:“我是说如果,你只能活二十年,你怎么想?”   姜羊一听,愣了愣,然后问我:“二十年,我能活这么久啊?”   我扭头看他,没能在他眼里看到任何勉强,他的脸上只有惊讶。   “地里的红薯藤、玉米、南瓜、西瓜、还有田里长的地莓,都只能活一年,很快就死了,蜻蜓蝴蝶,树上的知了,槐树上的小虫,也只能活一年……我还以为只有树才能活好久好久呢。”   听到姜羊的话,我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关于寿命的问题,而我们没有接触其他人,所以他大概不知道一般人类可以活多久,在他的脑子里,没有寿命这个概念。一时之间,我竟然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姜羊在那絮絮叨叨,数着什么东西大概能活多久,有些说对了,有些说错了,可是说着说着他发现我一直没说话,又停下来。   “麻,我说错什么了?”   我终于忍不住了,把头扭到一边,说:“二十年不长,很短。我已经活了二十多年了。”   “啊?”姜羊发出惊叹,“麻可以活好久,像大树一样!”   “我还可以活更久,也许我还可以活二十年,三十年或者四十年都不一定。”   姜羊蓦然反应过来我为什么看上去这么难过了,他无措的甩了甩尾巴,啊了一声,小心翼翼的问我:“这么久?那我要是死了,麻怎么办?”   “哦还有青山啊!”姜羊突然想到这个,“可是,青山能活多久啊?”   “他……和你一样。”我哽咽的说。青山的年纪更大,他会是最先离开我的人。   姜羊听了我的话,变得担心极了,“那怎么办?我们要是能活的久一点就好了,我们能不能活得久一点啊?多吃点东西能活的久一点吗?”   可能他以为胃口好就身体健康,身体健康就能活得久一点,可是我要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麻,你别哭,我努力活久一点。”   覆盖着鳞片的爪子擦在脸上凉凉的,我握住姜羊的爪子,低声地哭。哭没有用这个道理我早就明白了,可是心里太痛,眼泪是忍不住的。   青山就在这个时候,一身雨水的走进来。他衣服上有血,可能是被放在门边那两只麂子的血,那血迹被雨水冲刷的晕开了。   他带着一身沾满了林间气息的水汽和腥味,走到我们身边。   “姜苓,你别哭了。”   他好像听到了我和姜羊的谈话,而他显然比姜羊更明白寿命和死亡的意义。所以他突然说了一句让我惊讶的话,他说:“我去把那个人找来,你跟他去有很多人生活的地方,你和姜羊都跟他去。”   他说的‘那个人’,可能是指高远。   我擦擦眼泪,对青山摇头,“他今天来过,我让他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那个人说了他们在哪里,我去找,等找到了我就带你们去。”   “青山!”我突然大声喊他的名字,“这里是我家,我不会离开这里。”   “我跟你们在一起就好了,不管你们能活多久,我就只想跟你们在一起。”我紧紧抓住姜羊,又朝青山伸出手。   他在雨中凝视了我很久,终于伸出那双布满黑鳞的大爪子,握住了我的手。   青山:“可是……”   我:“没有可是,你进屋换衣服去,把门口的麂子拿进来。”   青山扭头去拿被扔在门口的麂子。 第68章 068   秋天里,刮风的日子特别多,天气越冷,风越大。   昨晚刮了一夜的大风,风声从门缝里穿过堂前,穿过我们房间的窗框,吹的呜呜作响,一刻都没有停歇。半夜里的时候我听到屋后几棵大树被风吹得枝叶窸窣的声音,还听到了几声清脆的摔落声响,好像是屋顶的瓦片被吹落下来了。   早上起来一看,果然院子里的屋檐下落着几片灰色碎瓦,昨夜风实在太大,屋子外面那两棵树落的叶子,都被风吹进了我们的院子里,一地的黄绿色叶子。   我们前些时候拔了铁扫帚做的扫把很好用,姜羊看到我望着院子里的落叶,马上勤快的拿着扫把把院子里的落叶扫成一堆,全都堆在了他那个小菜圃周围。   “来吃饭吧。”我们三个坐在一起吃早饭,沉默着没人说话。吃过饭,我对他们说:“我去田里。”然后一个人拿着农具出了门。   从家里去田里的这段路,之前被我们整理了一下,现在不用再穿过那个破损的水泥路跨过村子,只要借着这条新辟开的路,三五分钟就能走到田边,方便了很多。   我走在路上,觉得今天的风更冷了一点,可能是因为昨天下了雨的原因。道路两旁前阵子开了很多的紫色野藤牵牛花,拇指大小的紫色花朵全都串在藤上,铺满了两边的野草堆,但现在已经差不多全都谢完了,结出了许多灰黑色的果子。   天上是灰灰的,好像混杂了很多颜色后的调色盘,我远远望见天上有一个黑点,好像是一只孤雁。   这种时候,一只离群孤雁,大概是找不到同伴,迷失方向了。我记得从前听人说过,大雁一旦落单,很难找回族群,最后只能死在迁徙途中。我看着它孤单一只,越飞越远,最后慢慢消失在晦暗的天边。   田边枯草打着卷扫过我的脚,露出来的一块脚脖子被吹得冰凉。我蹲在田边,开始干活前,捂了捂隐隐作痛的脚踝。   这双脚曾经在冬天结冰的河水里跋涉,浸泡了很久,长了那么多冻疮,连我自己看了都觉得可怕。上面的许多伤痕疤痕,留下的浅浅痕迹,我都记不清究竟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我经历太多危险的时候了,很多次我都以为自己无法撑下来,但事实是我每一次都坚持下来了,人的求生欲望,真的有这么强吗?   我看了很多人的生死,包括我至亲好友的,不是一次两次,是无数次。我以为我已经习惯死亡,也不惧怕死亡了。但是现在,我突然明白,我怕的不是死,是离别。   手下的锄头一下比一下用力,我努力让自己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专注于眼前的事,可是我无法控制,无助和不甘的许多情绪,充满了我的脑子。   人的精神一旦受创,就很难恢复,我好不容易慢慢补起从前的创伤,可现在却又要我承受一次。只要我想起姜羊和青山可能也会先一步离开我,我就觉得绝望无法排解,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直起腰往周围看,周围都是连绵的山和野田。一瞬间,我有种回到了姜羊出现之前的错觉,那时候我也是这样,一个人在这里干着活,起身四顾,感觉心里很茫然。   我看着看着,突然丢下手里的锄头,跑回了家。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我慢下了脚步,因为听到了里面姜羊的声音,他在说小菜圃里长的小西瓜肯定没法在冬天之前成熟了。   听到这个声音,我在院子外面静静站了一会儿,转身又走回田里。   有那么一刻,我以为姜羊和青山的存在,只是我的幻想。我这么想的同时就明白,自己又犯病了。   吃饭,干活,收稻子,日子变得忙碌起来,我也变得更加沉默了。虽然我一直不怎么爱说话,但我自己清楚,这些天来,我更加不愿意开口了。姜羊和青山都很担心我,我明白这种状态不对,也很希望自己能振作起来,可是我没办法。   陷入消沉的意志,就像是陷入沼泽里的人一样,自己再怎么努力挣扎,也是无法从沼泽脱身的。   忙碌的事情没能让我忘记心里的忧虑,反而在极为疲累之后,仍然折磨着我。收完稻子之后的两天,我照常去晒稻子,起身的时候,毫无预兆的,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我昏过去之前,隐约看见姜羊朝我跑过来,满脸的慌张。我并不想让他们两个陪着我一起难过,但是我不想,不代表我能做到。   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从在高远口中知道二十年那个期限之后,我就没能睡着过。提早预知的生命,比突然到来的死亡还要折磨人。我好像回到了当年最焦虑的那段时间,每夜睁着眼睛无法入眠。劳累过度,突然晕倒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   我醒过来的时候,听到了一声长长的鸟鸣,是从窗后传来的,那里的几棵树上有一只鸟窝,不知道什么时候搬来的一只鸟,叫声又长又脆,经常在黎明时分鸣叫。我第一次听它在这种黄昏时刻鸣叫。   姜羊和青山坐在我的床边,用很相似的担忧目光看着我。   “妈妈。”姜羊突然很认真的喊我,问我:“我怎么做,你才能高兴起来?”   青山说:“只要你说,不管什么我都去做。”   姜羊说:“找到很多能吃的新的食物,麻你会开心吗?”   青山又说:“抓很多猎物。”   姜羊接着说:“我们再去那个汉阳市,找更多能用的东西!”   青山犹豫了一下,露出挫败的神情:“我……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姜羊也不说话了,眼巴巴的瞧着我。   我握紧他们的手,闭了闭眼睛:“不用做什么,一直陪着我就够了。我很快就会好了,等我习惯就好了。”   “我会好的,真的。”   能活多久不是他们自己能决定的,就像曾经因为死亡离开我的那些人,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下一刻离我而去。我连自己的生命会在什么时候消逝也无法保证,怎么能要求姜羊和青山给我什么保证。   我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只是足够长的时间,让我能慢慢接受。   当我说我需要时间之后,姜羊和青山都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就像西瓜藤结出西瓜,也需要时间。”姜羊很理解的这么说,“麻,你不要急,慢慢来。”   青山:“嗯,不要急。”   他们两没有试图每天开解我,所以我不用故意装作没事的和他们说话,不用一遍遍的和他们剖析自己的内心,也不用假装自己很好。   突然感到难过心情低落的时候,我会停下手里的活,坐在田边沉默一会儿,这个时候姜羊就会接过我手里的事情接着做。等我心情恢复了,他就把锄头还给我,然后自己在另一边的田里拔草。我夜里睡不着觉,起身开门到院子外面,爸妈的墓前坐着,过一会儿,青山就会默默过来,给我送一件厚厚的外套。   他们对于我的状态,没有过多的话,只是陪伴着我。这种不变让我感到安心。是的,我需要的不多,只是这样一根沉默的藤蔓,能让我拉住,不至于沉进沼泽里而已。   当我消沉,姜羊他们不会试图和我说话,调动我的兴致,只是等着我恢复。好在心情总是会变化的,我并不会一直消沉,遇到高兴的事情了也会和之前一样笑,一样说话。我高兴的时候,姜羊和青山就显得更高兴了,他们会千方百计让我的高兴能维持的久一点。如果这样的时间久一点,他们会很高兴,而他们的高兴,会让我高兴。   这是一个很好的良性循环,所以慢慢的,我的消沉时间在减少,而开心的时间增加了。   我答应姜羊带他上山去采野果,但因为这个意外,推迟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我们吃完饭的时候,青山跟我们说起他上山的时候看到了一树野生的果子。从我更不爱说话开始,青山就好像为了弥补这一点,慢慢学着开口说话了,最近话越来越多。   在哪里看到了什么不认识的东西,奇怪的东西,都会拿出来跟我们说说。这样一来,反而比之前还要热闹。   姜羊听青山说了,就扭头问我,什么时候能上山去玩。   “明天吧。”我说,“干脆去山上打两天猎,我们应该准备做冬天的腊肉了。”   “好啊!这回我也要帮忙!”姜羊高兴的宣布。   “我们可以往那边的山坳走,那里有两头野猪,我还看到了很多野兔。”青山说:“那里还有好几树野果,我都不认识,不知道可不可以吃。”   我说:“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管是高兴还是忧愁的心情,都是会互相感染的,所以这一晚我睡着了,难得的睡得很好。早上一起来,还出了久违的太阳,阳光披在山峦间的时候,我们三个已经走在布满露水的山道上了。 第69章 069   季节和季节之间的变换通常是悄无声息的,绝不会突兀,就像画上渐变的颜色一样,慢慢走过去的时候不会察觉到改变,但是当你突然回头一看,才会恍然发现,原来上一个季节已经过去了,时间已经走到了下一个时序。   夏天的山是脆嫩鲜活的绿色,秋天,这边的山仍旧是绿色的,只不过这样的绿已经变成了深深的墨绿色,而且在这种色彩中,还偶尔会现出一点黄色和红色。远远望去山脊上有褐色的一小块,那是山上落叶的树林。   猛一看去,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可是等到走进山里,才会发现许多的不同。   我们在山脚下时,道旁的野草有许多变得枯黄,被露水压弯了草茎,乱糟糟的倒在一边,没有一点精神。两旁的树落的叶子铺满了整个山道,踩上去嗤嗤作响。那些树在远处看树冠好像仍旧繁茂,但是走到树下,就会发现,也就只有树冠上还有些绿叶了,底下那些枝桠都已经变得光秃秃的。   姜羊一边走,一边划拉着周围的树枝树叶,那些枯枝被他一掰就咔嚓断成两截。姜羊就拿着断裂的树枝,划拉地上的枯叶。   露水打湿的树叶被他扒拉开,露出里面黑色的腐叶,在腐叶里休息的多足虫和各种黑壳小虫,惊惶逃窜,全都钻进了旁边的落叶堆里。   虽然已经快要走到秋天的末尾,但是这座山仍旧是生机勃勃,这个时节里,山上的花还是一点都不少。大丛的白色碎花吸引了拇指大的黄蜂,我们从花下走过的时候,那两只蜂嗡嗡的跟了上来,绕在姜羊的脑袋边上转来转去。我担心这蜂蛰姜羊,挥着手将它们赶走了。   一旁的板栗树上有一个很大的蜂巢,那蜂巢里的蜂不酿蜜,它们个头大又凶残,能蛰死人,我们也不敢轻易动它们,所以之前摘板栗的时候,这一棵板栗树就没有用竹竿敲,这会儿几乎所有的板栗刺球都已经成熟的开了口,里面的板栗掉下来,全都落在树下的树叶里。   除了松鼠和山上一些小动物,这些板栗也没人来捡,所以满地都是深褐色棕红色的板栗。我弯腰捡板栗,一会儿就捡了一小袋子,眼睛还能瞧见许多。看我捡板栗,姜羊和青山也停下脚步跟着捡。   “这里有一个。”姜羊从树叶里面找出一个又圆又大的板栗,稀奇了一会儿,放进了衣服兜起的袋子里。   “这个板栗被虫子咬了!”一颗板栗砸到了我的脑袋。   姜羊还没发现自己扔的板栗砸到了我,但青山看见了,他手上刚好也有个被虫咬了的板栗,顺手就扔到了姜羊脑袋上。   姜羊哎哟了一声,扭头看青山:“你砸我。”   我说:“是我砸的。”   姜羊瘪嘴,“麻不会砸我。”   我说:“但你刚才砸到麻了,你看。”姜羊看到我手里那个虫洞板栗,发现是他自己刚才扔的,垂下肩膀,“好吧,是我错了。”   等姜羊又跑到一边去翻找地上掉的板栗了,我找了个小板栗扔向了青山。那颗板栗直直的砸到了青山的脑门,又蹦的掉在一边。青山眨眨眼,过去捡起来,放进了口袋里。   在满是落叶的板栗树下找了一阵板栗,我们继续往前走。路过几棵橘子树,姜羊摸了一把路边垂下来的两个橘子,问我:“能不能摘啊?”   “你摘吧。”   听我这么说,姜羊立马摘了三个,我们三个一人一个。这橘子的皮很难剥,厚厚的皮剥下来的同时,手上也会沾满黄色的橘子油。微带涩味的橘子苦味传进鼻子里,虽然有令人脑子清醒的作用,但味道实在让人不能恭维。姜羊费劲的把橘子剥开,吃了一瓣,马上就苦了脸。   “好酸,好苦。”   这几棵橘子树结的橘子确实又酸又苦,不能吃。我把手上的橘子放进背后的背篓里,往一旁的一条路走过去,“想吃橘子我们就走这边一条路,我记得那里还有一棵橘子树,结的橘子是甜的。”   他们两个马上放弃了自己那个苦苦的橘子,跟了上来。我们踩过半人高的芒草,来到了一个破草棚子旁边。这里应该以前也是有田的,但是荒废的时间比下面的村子还久,那个破草棚连木柱子都腐烂了,散成一堆堆在那,上面都爬满了藤蔓。破草棚子附近就有一棵橘子树,这棵橘子树虽然长得不大,但是结的橘子很多。   姜羊一看到这一树橘子就惊喜的哇了一声,跑过去摸摸这个橘子,又摸摸那个橘子。   “麻,你看,这个橘子都黄了!”   “我们摘一些上山吃。”我说。   “哦!”姜羊和青山都开始摘,看他们那个兴头,我不得不提醒他们,“别摘太多了,等下太重不好上山了,很累的。”   “不会的,我吃掉就不重了~”姜羊笑呵呵的,跳起来摘下了枝头上最大的一个橘子。“麻,这个给你!”   没过一会儿,青山也过来给了我一个橘子,那橘子比姜羊给我的那个大橘子还要大一圈。   “好了,走了,我们下山的时候再来摘。”   我催促了两回,他们两个才停了手,带着半筐的橘子往山上走。已经偏离了原来那条上山的道,但大致位置我还是清楚的,青山在这片山摸索了一阵,恐怕比我更熟悉了,所以我们直接就往这个方向进了山里。   我们一边走一边剥橘子,这些橘子的皮上还有青绿的颜色,但摸上去很软,剥起来也很容易。不像之前那一树的橘子有那么厚的皮。里面的橘子果肉是橘色的,外面包裹着的那一层白色膜薄的很,轻轻一用力就破了,溢出甜蜜的汁水。   “好甜!”姜羊一口吃了半个橘子,鼓着脸颊含糊的说。   青山一口吃了一整个橘子,也跟着点头,“我这个很甜。”   又凉又甜的橘子咬在嘴里,饱满的汁水充满口腔,确实很甜。   我们就这样一边吃着橘子一边吃着板栗,循着没劈开的路往山上走。这条道我虽然没来过,但是周围的环境都差不多,景色也差不多。   晶红透亮的小野果挂在枝头上,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一只麻灰色的小鸟扇着翅膀飞过去落在枝条上,可是枝条轻轻一抖那几个红果子就掉下去,掉进刺丛里不见了,那只原本想要吃果子的小鸟只能啾啾两声又飞走了。   腐烂的草丛堆里长着黄色和白色的小菇,一丛丛的,有的开了伞盖,有的还没长开。还长着一种没有叶子的花,长长的茎上开着一朵像盖子似得紫色大花,花芯像个勾起的黄色舌头,样子看上去挺奇怪。   山道附近有几棵茶树正在开花。白色的茶花小朵小朵的,闻上去虽然没有香味,但是长得格外清丽。姜羊跑去摘了不少,把几树好好的白茶花给摘得光秃秃的。   这边还长着很多栎树,结了不少栎子,这些肚子圆滚滚,脑袋上盖着帽子的栎子是姜羊很喜欢的东西,因为我每次在山下砍柴,姜羊都要摘上一捧的栎子回去玩,他还把这些栎子全都串在一起,做了个很粗糙的‘珍珠项链’送给了我。   我之前曾经随口给他描述过珍珠项链,但他毕竟没见过实物,凭想象做出的那样一条珍珠项链,实在非常简陋,但我很珍惜。   姜羊看到栎子,果然随手又摘了几个放在手里玩,还用来砸树上的叶子。栎树上常会出现松鼠,灰色的松鼠大约也就只有没变异的老鼠那么大,警觉的很,经常在我们刚看到它们的时候,就一溜烟蹿到其他树上去。姜羊的栎子砸在树干上,惊动了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松鼠,只听见簌簌的声音响起,好几处地方的树叶都动了,那些飞快的影子眨眼就不见了。   走了差不多四个小时,我们停下来休息,在这里能远远看到我们的家,山脚下那个村子,还有更远处的那条大河以及马路。不过在这里看着,那一切都变得很微小。   不管什么事都是一样,当人身处其中的时候,总是会把周围的一切放大,而脱离了那里,远远的再去看,一切都会显得很渺小。我发了一阵呆,一转头看见青山倒了一杯水给我,姜羊则给了我两粒刚剥好的的板栗。   我一手端着一杯水,一手拿着两粒板栗,莫名觉得这好像是在吃药。喝了水吃了板栗,我感觉自己恢复了精神,刚才那种突然出现的悲意被驱散了。我想,或许这就是他们两个给我开的药。   休息后我们重新开始出发,最开始还是我在找路,到后来就变成青山在带路了,因为他说他记得来过这边,和我们说过的那一树野果就在这附近。   跟在青山身后转来转去,我们来到了他说的地方,原来,他说的那一树野果,是一树野生的猕猴桃。   野生的猕猴桃和从前超市里能买到的那种不一样,这种野生的猕猴桃个子小小的,大小和大枣也差不多。这树野生的猕猴桃外皮是棕色的,里面还透着一股绿,没怎么熟。大概我们摘回去,在家里放上一阵子才能吃,就和柿子差不多,总得留上一阵子等它软了才更好吃。 第70章 070   姜羊看到什么能吃的都想尝一尝,所以听我说这是好吃的东西,他又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个尝试,摘了一个皮也没剥的整个塞进了嘴里。   这孩子傻乎乎的,被骗再多次,下次也还是会被骗。我每次看到他被那些没成熟的果子给酸的皱起脸,就很想笑。   “啊——”姜羊果然又皱起了脸,捂着脸颊对我说:“酸!”青山见状,在一旁笑得开心,我估计他之前也尝了,同样被酸过。如果他在山上吃到了好吃的东西,就会带回去给我们,如果味道不好,就不会带回去,我想这就是他没有摘下这些野生猕猴桃的原因。   准备等回去的时候再来摘这些猕猴桃,我们继续往前走。没走多久,姜羊和青山同时停下脚步。他们一停我就警惕起来,手按上了腰上的柴刀。下一刻,我就明白他们两个为什么停下来了,因为我见到前面的灌木丛里有一只山鸡。   那山鸡看上去还挺肥,身后的羽毛艳丽,脖子那一圈白色蓝色和红色相间,颜色很鲜艳。它好像也察觉到了危险,脑袋四处摆动。   姜羊低声说:“让我来!”   原本准备动手的青山闻言,点了点头。我就瞧见姜羊那么大喇喇的扑了过去。理所当然的,那只山鸡噗嗤噗嗤的扇着翅膀踩着荆棘丛逃跑了。我马上上前,拦在了那只山鸡逃跑路线上,将它往回赶。姜羊确实不太适合捕猎,朝山鸡扑过去,结果一头栽进了刺丛里。   我嘶了一声,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好像被刺挂了一下。姜羊爬起来对着我哈哈傻笑,“原来不好抓啊。”青山已经抓着那只山鸡的脖子把它提回来了,我们都没看见他到底是怎么抓到的。   “算了,抓不住就算了,反正你也不吃肉。”我给姜羊摘掉衣服上缠着的刺。他唉声叹气,“可是麻你吃啊,我也想给你抓。”   我都不指望他能当个猎人了,黑鳞白鳞擅长什么大概是天生的。“你的天赋在种菜,你看你照顾的那些菜长的多好,以后你种菜给我吃就好了。”   “好吧。”姜羊说:“不过我还要再试试!”   他要试我也不好阻拦他,但说真的,经过接下来的两次试验,他真的没有抓猎物的天赋,比起我来都要差很多,我都能抓住,他还连一根鸡毛都摸不到。   青山任劳任怨的跟在我们身后,帮我们赶山鸡,要是那些山鸡要跑了,他就会马上去把它们逮回来。把三只山鸡甩晕扔进麻布口袋里,青山背着口袋带着我们往另一边山走。   路上姜羊因为没能亲手抓到山鸡,还有点不高兴。我时不时瞟他一眼,心想肯定过一会儿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就能恢复了,刚这么想,他就窜过来抓住我的袖子,兴奋的说:“麻!你看那是什么!”   “什么?”我朝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能见到。姜羊跳起来指着远处:“那里那里,就是那里!肯定是能吃的,我们过去看吧!”   我扭头询问的看青山,青山点点头,我们就一起往那边走。   越走越近我才发现姜羊说的是什么,那是长在两棵大柏树上的野葡萄。这两棵大柏树看上去好像快要死了,树叶稀少,枝干呈现出一种灰白色。在枝干上缠绕着褐色的葡萄藤和绿色的葡萄叶,还有一种开小黄花的不知名藤蔓。葡萄藤一直长到了很高的地方,而姜羊让我看的,大概就是树干顶上的葡萄藤结的葡萄串。   小个小个的葡萄是黑色的,一串串挂在枝上,瞧着还挺好吃的。这种野生的葡萄虽然个子小了点,但是确实非常甜,我以前也吃过。要是我一个人,看到这葡萄长在那么高的地方,大概也就算了,但旁边还有青山,他很擅长爬树,我还没说话,他就利索的把身上的袋子工具什么的卸下来,系着个袋子,抱着树往上爬了。   他的手掌和脚掌都是爪子,能牢牢的勾住树干,身后的尾巴贴在树干上,可以保持平衡,我就这么站在树底下仰着头看他越爬越高。   姜羊看的心痒,也准备爬树。“麻,我也爬树上去摘吧。”   “去吧。”虽然让他去,但我知道他肯定爬不上去。   白鳞和黑鳞虽然看上去像是同一种生物,但其实他们之间的差异也很大,白鳞只有三根手指,比较短,不像黑鳞的手爪那么瘦长坚硬,像钩子似得。还有脚爪,白鳞的比黑鳞的脚爪要粗厚一些,所以姜羊走路的声音一般比青山要沉重,他脚底的鳞片也更坚硬,能一点事没有的踩在板栗刺球上。但爬树的时候,姜羊的粗厚脚爪子就没有青山那么便利了。   还有尾巴,姜羊的尾巴比青山的尾巴要短一些,圆滚滚的,不像青山那样是有点扁扁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姜羊在旁边那棵树上吭哧吭哧的努力爬到了差不多两米高的样子,就坚持不住的抱着树干滑了下来,爪子将人家的树皮都勾下来了。   我以为姜羊不服输还要爬树试试,但他伸出爪子摸摸树干上的六道爪子痕迹,扭头说:“还是算了,我爬不上去。”   “嗯,有时候知道放弃也是很好的,不要在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上无意义的死磕。”我摸摸他的脑袋说。姜羊嗯了一声,把脑袋在我肩膀上靠了靠。   我忽然感觉脑门上被什么砸了一下,伸手一摸,摸到了一点紫色的水渍,同时鼻子里闻到一股葡萄味。   抬头一看,恰好见到青山在树上缩了缩脖子。他大概想扔姜羊,结果不小心砸到了我脑袋上。我仰头朝他喊:“青山,差不多了就下来,下来小心一点。”   他呲溜呲溜就爬了下来,把半袋子的野葡萄给我看。“我尝了,是甜的。”   我摘下一个拇指大小的野葡萄尝味道,这股甜味比之前的甜橘子还要甜。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因为野葡萄也不是所有的都很甜,这东西要么甜的能当糖,要么就酸倒牙了。   我们一边走路一边吃葡萄,周围没水不能洗,但我们三个也没有管那个,照样吃的开心。青山瞅了我脑门几次,终于忍不住了,伸爪子过来,用手背给我擦了擦脑门。   “我不是想砸你。”他解释说。   我瞧瞧前面提着一串葡萄高兴的快要蹦起来的姜羊,问他:“那你是想砸姜羊了?”   “……不是,我是、是不小心掉下去的。”青山不太会说谎。这个撒谎水平,大概也就是我小学二年级的水平。那时候我爸妈不允许我吃零食,可是我贪吃,总会在放学的时候偷偷买一些吃,回到家,我妈就会问我,有没有偷偷买零食吃啊。我背着手说没有,我想我那时候的表情大概就和现在的青山差不多。   “哦,那下次小心点。”我说。   青山忙点头。   晚上我们就在山里休息,地方是我选的。附近山势比较平坦,视野比先前的丛林要开阔,旁边还有一条山溪。我从背篓里拿出折叠的帐篷,这帐篷是我们这次去市里的收获之一。我不太会安装,忙活了一阵才装好,等我装好,青山已经生起了一个火堆,在周围围了两块石头。   姜羊拿大瓶子去山溪那边装了一大瓶水回来,我把带来的罐子放在青山码好的石头小台子上,倒上清水,放了肉块和泡开的干笋干豆角,盖上盖子让它炖着,另外又放了个罐子烧水,这是要做冬瓜汤,给姜羊单独烧的。我们还带了摊的葱花饼,待会儿汤热了就能泡着饼吃。   我在筐子里翻了翻,又拿出来几个红薯,埋进了火堆里面。这红薯不能直接接触火,那样容易把红薯烧焦,最好就是在火堆下挖个洞埋进去。等这火堆烧上几个小时,半夜的时候,那红薯就熟了,那样煨熟的红薯最好吃。   “麻,半夜红薯熟了要叫我起来吃哦。”姜羊嘴里还吃着葡萄,就已经惦记上火堆里的红薯了。   “行。”   山里的夜晚来的很早,太阳落山之后,还明亮着的天就会被无数的树木遮掩,好像黑夜已经提早来到。我们选的这个地方能看见一片天空,坐在火堆边上,耳边听着林中悠长的鸟鸣和虫鸣,以及篝火噼啪作响的声音,天空就在我们眼里一寸寸的变暗。   天空变暗了,我们升起的火堆就显得明亮。石台上的罐子冒出热气,氤氲的白色热气带着香味缓缓飘散开来,烟气和水汽一起升腾着往天上去了。   撤下罐子,在火堆里舔了几根柴,让火堆烧得更旺,我们开始吃晚饭。已经冷了的饼蘸着热汤吃,饼完全吸收了汤的味道,软硬刚好。   热腾腾的汤喝下去,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这个季节的山里很冷,能在这种时候坐在火堆边喝热汤,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吃饱喝足,偶然一抬头,就看到头顶上那片在丛林掩映下的天空,有许多的星星。和夏天璀璨的星海不同,秋冬即将交汇时候的天空,星星不是很多,但每一颗都非常明亮。 第71章 071   如果说夏天的星星多的就像沙滩上的沙子,那秋末的星星就好像是小溪里的小石头一样,被水洗过了,特别明亮。我在小溪边洗我们刚才煮东西的罐子和碗,姜羊和青山就在下游玩水,等我洗完碗,姜羊他们就洗爪子和脸,然后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回到火堆边上。   溪水非常冰凉,一直凉透到骨子里,我洗完回到火堆边和他们一起坐着,将红通通的手凑近火堆烤火。   姜羊拿着一根树枝戳火堆,侧着耳朵听着什么,过一会儿问我:“麻~是什么在叫?”   “你听,咕咕咕咕~”他给我学了一下。   那是树林里的鸟,但我不知道是什么鸟。姜羊又问:“那草丛里有虫子在叫,是和我们家旁边一样的虫子吗?”   这些藏在草丛里的虫子叫声都是一样的,我当然分辨不出来家里的虫子和山上这些虫子的叫声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嘶嘶的声音。不过能听出来这些秋虫的声音,明显没有夏天时候那么响亮了,叫唤一阵就停下来,有气无力的样子。   姜羊总是能找到很多有趣的东西,然后快乐的研究起来,他听了一阵周围的声音,转头又玩上了火堆。把一根长长的树枝在火堆里烧着,吹熄,剩下一块橘红的头还在蔓延,像一根香柱。在空中快速挥动的时候,橘红色的点连成一片线,又变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图案。   “麻,你快看!”姜羊挥舞的非常起劲。   还有一种干叶子,扔进火堆里就发出滋啦啦的一声响,然后整片叶子快速燃烧起来,最后剩下通红的完整叶脉,还能在火堆里停留好一会儿,特别好看。   青山摸出了个没吃完的橘子,剥开了,单独给了我一半,然后他自己和姜羊分剩下的那一半。姜羊吃着橘子,把橘子皮挑到了火堆里,一股橘香味就随着烟气散开来。   夜更深了,我让姜羊和青山去睡觉,自己守着火堆。姜羊乖乖起身了,青山却没去,只待在原地。姜羊一看青山不走,他也坐下来。   我说:“姜羊,去睡觉。”他还在长身体,这一年他长得很快,最近也是吃的越来越多,到了这个时候早该困了。   姜羊看我脸色,还是爬到帐篷里去睡了。   我又对青山说:“你再坐一会儿也要进去睡。”   青山嗯了一声,捡起刚才姜羊玩得那截树枝,捅了捅火堆。看火小了点,他起身又在周围捞了枯枝回来,架在火堆上。   有些润湿的柴枝架在火上,腾出一股浓浓白烟,非常呛人。我换了个位置,避开了风口。   夜深的时候,山里会起雾,这片薄雾又很快会变成露水,沾在树叶柴草上。人待在这没什么感觉,只是过一会儿伸手摸摸身上的衣服,就会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衣服都被打湿了。不只是衣服,连头发上都缀满了小水珠。   大概是半夜里,我在火堆里扔了一把路上捡的板栗,火堆里过一会儿就传出了几声爆裂的响声,还有一股板栗的焦香味。   我觉得吃饭前埋在火堆底下的红薯也差不多熟了,站起来准备去叫姜羊起来吃,谁知道我还没动身,姜羊就迷迷糊糊的从帐篷的门里伸出一个脑袋,揉着眼睛好像梦游一样的问我:“我闻到香味了,麻,是不是红薯熟了?”   “差不多了,过来吃吧。”我拨开火堆,扒拉出来几个红薯。红薯表皮有一点焦,从灰堆里滚出来就传出一股香味。   有点烫手,我用指腹摸了摸耳朵,随手摘了两片叶子包着热腾腾的红薯,把红薯从中间掰成两半。软软的金黄色内里,一口咬下去甜的像喝了蜜水一样。   姜羊一边吃一边吐气,他不太能吃很烫的东西。青山就没有这种困扰,他吃的很快,吃完了自己那个红薯,他又开始剥从火堆里扒拉出来的烧板栗。   “留两个给我。”姜羊啃着红薯说。   青山就剥出来板栗,全都摆在一块石头上,然后推给了我。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就挂在附近一片山头上,看上去又亮又大。把我们周围照的好像笼罩着一层白霜。   吃完东西,我把他们两个都赶进了帐篷里睡觉,一个人坐在火堆边上守夜。披上一件特意带来的大衣,我望着山头上那个大大的月亮,陷入一种宁谧的澄净安然里。   月光看上去那么干净,又安静,让人移不开目光。   月亮也慢慢沉下了山头,我从恍惚里回过神,舔了舔下唇,感觉嘴巴都干了。我搓搓脸站起来,拿着瓶子去山溪灌了一壶水,在火堆上烧热水喝。   一杯滚烫的热水慢慢喝下去,我的那点睡意被驱散了,转头四处瞧瞧周围有没有动静。这可能是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刻,就连上半夜的虫鸣和鸟叫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我面前一个火堆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大概是凌晨三四点的样子,身后的帐篷发出一点声响,我转头一看,看到青山钻了出来。   “我来看着火堆,你去睡觉。”他说。   我脱下身上的大衣给他,“那我去睡一下,你披着这个。”   青山摇头,“我不冷,你拿去盖。”   我摸了摸他的手臂,发现确实不冷,也就没坚持,披着衣服钻进帐篷里去睡觉。突然离开火堆,感到有些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帐篷并不大,姜羊抱着一件衣服缩在角落里,睡的正熟。我就躺在他身边,把大衣盖在身上闭着眼睛睡觉。   大衣还带着刚才在火堆边的热气,我躺下的这个位置也带着青山留下的温度。在身旁姜羊均匀的呼吸声中,我也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又是晴天。我们在山溪边漱口,太阳就在我们正前方出现,圆滚滚的像个咸蛋黄,储存的能流出金黄油脂的那种。这个时候的阳光一点都不刺眼,朦朦胧胧的,还要穿透一层山间的岚雾才能照射到地上的花草树木。   山间草叶上挂满了露珠,小溪边的兰叶上也是白色的水珠子,姜羊一边漱口一边用爪子去故意戳水珠,把它们全都从草叶上抖下来。   吃过饭,我们再次向前走。   青山擅长捕猎,但他也不是所有猎物都能手到擒来的,很多时候,那些猎物都非常机警,青山还没出手,它们就已经闻风而逃了。青山一个人的时候,偶尔那些猎物借着地形逃跑了,他也没法及时追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消失在树丛间。   我看了几次青山的捕猎,觉得他比较依赖于自身的力气与速度,不擅长用工具。而我没有他那样的力气和速度,只能善用工具,两个人配合起来,确实比较轻松一些。还有姜羊,他在一旁充当惊吓追赶猎物的角色,也给我们帮了不少忙。   山林里的鸟群在我们的呼喝声中一阵阵的被惊飞,还有不少小动物也被惊得奔逃。在山里打猎不是件轻松的事,跑一阵就浑身是汗,衣服上脑袋上挂满了各种草叶和小树枝。   好在山里山泉多,用清凉的水洗过脸和手之后,整个人都会舒服不少。   我们在追赶一只小野猪的时候,来到了一个山沟里,虽然追丢了那只野猪,但是意外找到了一片柿子林。十几棵柿子树就长在这一片向阳的坡上,枝上挂着很多黄柿子。看上去虽然小了点,但是山柿子不比家里种的柿子。   现在吃也许不怎么好吃,不过可以摘回去过些天再吃,或者干脆做成柿饼,能储存很久,等到冬天也能吃。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东西太多了,不好带下山去。   “那我们先把猎物带回去,过两天再专门来摘柿子!”姜羊提议,“我会记住来这里的路的。   “你能记得住路吗?”   “我们一起记,能记住的。”姜羊说,推了推青山,青山就也跟着向我保证:“我能记住大概的路,不会丢。”   “好吧,记住地方,咱们下次来摘,摘回去就给你们晒了做柿饼吃。”   我们在这山上待了几天,每个人身上都是一股味道,等我们大包小包的带着猎物下山回家,已经像是三个乞丐了。衣服在山上被刺挂出了大口子,还沾了血迹,鞋子更是泥泞,身上带着猎物的腥臊味。   回到家了还不能轻松,这些猎物要一一收拾好,还没死的要放血宰杀剥皮,死了的更要赶快处理。好在这个时候天气已经凉下来,几天时间还是能保存的。   我们抓到的猎物全都堆在门前不远处的小溪边,剥皮处理。小的猎物像兔子野鸡那些剁开成两半就可以,大的猎物就要剁成一条条的肉。   等我们处理好猎物,那一片溪水都染红了。洗干净的肉块全都堆在一个大盆里,倒上许多盐,把肉块的每一个地方都反复涂抹上盐腌制。如果没有腌制好,这些肉很快就会坏掉,保存不了多久。   等这样腌制一段时间了,让盐的咸味完全浸透,才能提出来,穿上绳子,开始进行下一步的烟熏。 第72章 072   既然准备腌制腊肉,我想鱼也能顺便腌几条,就在第二天带着姜羊和青山去大河那边抓鱼了。照样是青山去抓鱼,我去水库那边的田里。至于姜羊,他想跟着谁就跟着谁,之前一次是跟着青山,这次他就跟在我身后来了。   水库这边的田因为离的太远,我没有种什么东西,还是原来那些原本就长在这里的,现在也被摘得差不多了。   离村子近的田里我种了油菜和青菜,院子里姜羊的小菜田里也种了一些,这边的田我明年不准备继续管,就没有新种下菜。   把田里扫了一遍,发现没什么好忙的,我又和姜羊一起去河边准备给青山帮忙。这个时候已经很冷了,虽然今天有出太阳,但下到冰冷的水里仍然是个苦差事。青山一直不怎么怕冷,我们三个里,只有他的衣服穿得最少,现在这会儿在水里游泳,也不见他有什么异样。   我扎起裤腿,准备往水里走,姜羊忽然蹲下,又把我的裤腿拉了下来,“麻,你别下水了。”青山远远看到我们过来了,又看我准备下水,很快游回到岸边,从水里冒出个脑袋说:“你不要下水了,脚会痛。”   天气一冷,我的脚只要泡了冷水,脚踝关节就会刺痛不已。对我来说不是大事,小毛病忍忍也就好了,姜羊最开始也没看出来,但青山却忽然有一天问我是不是泡了冷水脚痛。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观察出来的,但自那以后,姜羊他们两个就尽量避免让我踩在冷水里了。   “我下水一起抓。”姜羊不等我说话,脱了衣服往水里钻。一进到水里,他就惊呼一声,然后转头朝我傻笑,“麻,这水凉凉的。”   他笑的很傻,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蹲在岸边捡起一个小螺丝空壳砸到他脑袋上,“冷就快点抓好鱼上来。”   “不要小鱼,要大鱼,越大越好。”   “喔!我一定抓几条很大的鱼!”   姜羊雄心壮志的钻进了水里,结果最后两人的战利品一比,还是青山抓到的鱼更多更大。姜羊也不气馁,甩甩脑袋上的水说:“等明年我就能抓到更多鱼了。”   这是当然的,他一年比一年长大,也会越来越厉害能干。   青山这回抓到的鱼果然很大,最大的一条有手臂那么长,我想单手提起来都感觉吃力。这条实在太大,要腌制估计也只能剁成鱼块腌制。   回到家把鱼剖开清洗处理好,稍小一点的鱼就切成两半,大的鱼就剁成几块,同样放上盐腌制。   这些鱼和肉想腌制好,还要等上几天,这段时间,我们就又上了一趟山,去摘先前找到的柿子和野生猕猴桃。因为上次最后打到的猎物太多,猕猴桃拿不下了,我们就干脆没摘,留着这次去摘柿子的时候一起摘。   为了能装下来更多的柿子,我特地做了新的大箩筐,用扁担一挑,一趟可以挑很多回来,还不容易被碰坏。   我们在山上转来转去,最后竟然真的被姜羊和青山两个找回了柿子林。黄澄澄的小柿子远远看去就让人垂涎欲滴,但是走近了,单独摘一个看,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我随手摘了一个尝尝,涩口,甜也有那么些甜味,只能说还可以吧。要是新鲜吃,估计是不怎么好吃的,但是做成柿饼,就会甜很多。这个软硬度也刚好,适合做柿饼。   这十几棵柿子树树枝都长得比较低,挺好爬,所以我们三个都各自选了一棵树爬了上去摘柿子。最顶上的柿子最黄最软,不过可惜,那种明显更软更甜的柿子,都被山里的鸟给啄掉了大半,留下很多黄色空壳,或者剩下一半的柿子。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软柿子都被鸟吃了,总能找到些漏网之鱼,这些柿子甜一些,可以单独放起来,回去后放起来储存几天再吃,味道会更好。   我们摘的柿子一排排的码在大箩筐里,最底下我垫了一层稻草,多少能避免下山的时候这些柿子被撞烂。   我们摘柿子的时候,还不断有鸟落在枝头上来啄柿子吃。翅膀上有嫩黄色斑纹,眼圈有一圈红色的鸟儿站在离我很近的一根枝丫上,歪着头好像在观察我,一点都不怕人。它看了一会儿,啄了啄柿子,突然又飞走了。   我们摘了整整五大筐的柿子,已经足够多了,但树上还剩下不少。这些柿子最后就是留在山里烂掉了,我觉得有些可惜,但姜羊说:“这些留在这里给小鸟吃也很好啊。”   这山里的柿子,本来也不是我们种的。是我们摘了吃了,还是鸟吃了,或者掉在地上烂了,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但还是很心疼,这毛病大概改不了。   我们拿了六个大筐上山,最后一个空筐是用来装那一树猕猴桃的。   “要是还能找到野葡萄就好了。”姜羊下山的时候砸吧砸吧嘴说,他对之前找到的那些甜甜的野葡萄念念不忘。   我听了,就一路上注意周围,但是可惜没能再找到野葡萄。不过,这五筐柿子和一筐猕猴桃,也是一个大丰收,要把这几筐搬回家,也是累得够呛,这是下山还好,要是上山背着这么重的东西,我估计是做不到。   好不容易把猕猴桃和柿子搬回了家,趁着这几天太阳好,我就准备先把柿饼给做了。那些太软太黄的要挑出来,就放进垫了草木灰和稻草的箱子里,放一阵就会变软了。还有那些摘下来没有蒂的,就要现在吃掉,因为这种没法储存太久,也不好做柿饼。这种没把蒂一起摘下来的,大多都是姜羊的杰作。   其他的柿子,要先去掉皮。其实我不知道去皮有什么意义,但是从前教我做柿饼的李姨跟我说过,做柿饼是要去皮的。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前人的这种生活经验总结,即便不明白,也要听一听。   给这么多柿子去皮不是个小工程,还好我们上次在市里找到了一盒的刮皮小刀,用来刮皮方便很多。我把这些捏起来还是硬的柿子一个个刮去皮,就交给姜羊,他负责把这些柿子晾起来。青山端出了晾晒干菜的竹排,因为太多了,不是放在院子里,而是放在了院子外面。   原本我们院子外面长了很多杂草野花还有树,地形也是不太平的。现在被青山整理了出来,他把野草烧掉,把那棵长得不太好的杂树挖出来当柴烧了,高出的坡铲平,铲出的土就填进低洼的坑里。最后把那些松软的土压结实,我们的院子外面就有了一个很宽阔平整的平台,可以晒东西了。   云高天阔,微风徐徐。我这边忙着削柿子皮,姜羊和青山就看着柿子,不让那些鸟落下来吃,还时不时要去给柿子翻个个,压一压。   好不容把柿子处理好了,我看见那一大筐还没吃动的猕猴桃,同样选出一部分放在灰和稻草里储存,其余的试着和柿子一样削皮晾干,说不定也能做成猕猴桃干,虽然我没听李姨说过有猕猴桃干。   我在那削猕猴桃,姜羊跑过来看,然后跟我说:“麻,切成片不是更容易干吗?”   “那就切成片吧。”我说。其实这么小的猕猴桃,说是切成片,也就是一刀切成两半而已。不过这些猕猴桃实在太小了,处理了半筐我就不想继续下去,剩下的就放在墙角让姜羊他们自己拿着吃。   也是天气好,这几天都接连出了太阳,我们晒的柿子很快软了,不过这样还不行,大概还要晒上十几天。   这期间,准备做的腊肉也要拿出来处理了。   要把肉一块块的从盐水里提出来晾晒,想晒这些腌制的肉,不能用竹排。我带青山上山砍了几棵松树,选中间那一段直直的树干,在两边钉上两排长钉子,两边做两个架子撑起来。最后把那些腌制的肉穿上绳子,挂在这些钉子上吊着晒。   包括鱼肉,整整晒了七排。   剁下的松枝堆在太阳底下晒干,之后用来烧火熏肉都可以。熏制腊肉需要很多柴火,这一点是不够的。带上耙松针的工具,我们去山上打柴。   耙松针的工具长得像猪八戒的钉耙,前面梳子一样的齿,在厚厚的松针落叶堆里耙几下,就能轻松耙出一担的松针叶。   这些松针叶很轻,一会儿就烧过了,但是湿润的松针叶盖在火堆上,能逼出很多的烟,这些烟才是腌制腊肉的主要因素。   除了这些松针叶,还要选耐烧的树干,最好是树根,一棵树根能烧很久,省的一直加柴。   山上这些树长得密密麻麻,因为每年的树籽落下来,都会有很多长成树,挨挨挤挤的,所以这些树虽然长得茂盛,但是都长不了多高。青山选了几棵枝叶长了虫的松树给连根挖了出来,背到家门口的大平台上晒干。等用盐腌制过的肉晒得差不多了,这些树就能派上用场了。   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得建一个专门熏肉的小屋子。   去年我也做了腊肉,不过那时候我一个人,肉也少,就在烧火的灶台旁边熏肉,现在这么多肉,非得专门建个屋子来熏不可。   也不用做的很大,能挂下这些肉就可以了。我选了个位置,用树枝画了大概的位置,和姜羊青山两个一起准备动手盖个小房间。 第73章 073   有姜羊和青山这两个帮手,盖个小屋子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地方选好了,人有了,材料也是现成的。砖的话,村子里那么多荒废的屋子,随便找一户,拆两面墙下来就可以。至于柱子,可以去山上砍几棵树,山上的树一年比一年多,密的找不道路,我们想砍多少都有。   扛着斧头上山,寻摸了半天,最后选了几根碗口大的松树。这些松树都长得笔直,把多余的枝桠砍下来,只留下一截树干,晒几天就差不多了。离我们家不远的一户也是个老屋子,已经倒塌了一半,我决定从那个房子卸一些砖头来盖我们的小房子。   因为不是那种水泥砌上的红砖,而是老屋的青砖,所以荒废了这么久之后,只要用锤子敲敲,青砖就能从墙上脱落下来,不怎么吃力。   废弃墙壁上爬满的深绿色藤蔓被割下来扔到一边,我笃笃笃的敲砖,敲下来一块就递给姜羊接着,他一块块的码进小车里。   这小车是我们上次去镇上,在路边一户人家的库房里找到的。就是那种两个轮子的手推车,一般是在工地上用来推水泥和砖的。先前我们用它来推谷子,还有运土去填坑洼的地方。之前这边路不好,这推车没有太大作用,现在附近的路都被青山勤奋的修整了一遍,再用这种小推车就轻松很多。   我在敲砖,青山就在家里挖坑。我画的那个位置要挖几个坑和沟,用来做个简单的地基。   我这边砖才敲下来一车,青山就过来了。   “你的坑挖好了?”   “挖好了,我不知道那么深行不行。”   一听青山这话,我就觉得有点不对,他肯定挖的太深了。我决定先回去看看,结果回去一看,果然挖的很深。我找了根长棍子来比了比,给青山划了道线。“青山,看到没,到这里就可以了。”   青山就听话的拿着长棍子比着修整坑。我和姜羊卸下一车砖,又回去继续。没一会儿,青山又完工了,跑过来帮我们一起敲砖。我给了他一个锤子让他敲,他看看锤子摇了摇头,然后从破损的墙体跳进屋子里面,一个用力,竟然把整面墙都给推倒了。   我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让他出来了。青山在满天飞的灰尘里走过来,脑袋上都蒙着一层灰,我大概也差不多。   “不能这么推,这个屋子快要倒了,你这样推,一不小心整个屋子倒下来,你在里面被砸到了怎么办?”我让他低下头,一边给他拍脑袋上的灰一边说。   青山低着头,语气好像还挺开心的嗯了一声。   我说不能,青山就不会做了,改拿着锤子老实的敲砖。不过多亏了青山这一下,推倒了一面墙,节省了我们不少时间,唯一可惜的就是这样推下来的青砖,有一些被砸破了。   我们收集了差不多的砖,就开始建造房子。   因为只是用来熏腊肉,不是住人,所以不用做的那么精细。这小房子有一面贴着我们原本的墙,所以只做三面墙就可以。   先把两根柱子放进深坑里,填土固定,再架上上面的梁,做个大框架出来。框架做出来了,再开始做墙面。柱子和柱子,柱子和墙之间,都挖了几道浅坑,这是屋子的墙脚,可以将砖交错的码上去。   梁上要挂腊肉,所以这个小屋子高度也不能太高。差不多了就该架上中间的大横梁,再在横梁上架上几道稍细的竖梁。架完了我才发现这样不太好做屋顶,临时又改造了一下,多架了几十根倾斜的竖梁,这样就能比较方便的盖屋顶。   屋顶当然还是选择盖瓦片,如果用之前盖小棚子那种芒草来当屋顶,等下面火一烧起来,说不定这整个屋顶都要烧着了。   这瓦片怎么码也有讲究,我之前修补过屋顶的瓦,所以知道该怎么码。有着一个圆弧的瓦片一片叠一片,朝上叠一竖排,再朝下叠一竖排,这样一直重复叠过去就行了。可以竖着叠,也可以横着叠,只要把握好诀窍就可以。   屋顶还没叠完,忽然下了雨,没办法,我们只能扔下没完成的小屋子,去收柿饼和猕猴桃,还有用盐腌过的鱼和肉。这些只能暂时全都放在大堂里,柿饼太多,一层架着一层这样放也堆到很高,整个堂屋都显得很挤。   说到柿饼,这个时候的柿饼虽然没有完全晒干,但是已经被我们吃了十几个。现在的柿饼外皮已经形成了一层硬皮,有嚼劲,里面却还软着,只要用力揉一揉,就能感觉到里面滑滑的触感,咬一口,里面还没完全干透的果肉就像是糖果里面的溏心,又软又甜。   比起完全制成的干柿饼,这个时候的柿饼也很好吃。   为了避免鱼和肉坏掉,我们必须早点把那个小屋子盖好,所以我们又穿着雨衣继续在外面忙碌。   雨下的不大,就是连绵不断的小雨,凉风直往我们的领口袖口灌,冷的人打哆嗦。明明还没到冬天,就已经这样冷了。   小雨下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起来还没放晴,依旧是阴阴的天气。我有点担心这天气会一直这样,要是接连好几天的阴雨天,我怕没晒干的柿饼要长毛坏掉了。   小屋子的制作还差一点收角,墙上有很多缝隙的地方,我们要用灰土在外面给它糊上一层。搅拌了一桶泥浆,姜羊和青山自告奋勇要去糊墙缝,我就交给他们了。再来,剩下的就只有做门。   这门我原先是打算做个木板门,但是因为木梁的问题没考虑到,我们之前砍的树都用完了,木板门做不了,我想干脆就做个门帘也不错,还更方便点。   这个做起来简单,把油纸布裁开,剪出两块,固定在门口就行。做完我又发现了个问题,因为油纸布太轻,容易被风吹开,我想了想,就在油纸布的底下缝了两块木条,这样一来就解决了问题。   我把门做好了,又把小屋子里面打扫整理了一下,青山和姜羊才完成他们两个的工作。看到他们身上沾满了灰泥,我觉得他们两个不像是去糊墙,像是糊自己,我那一桶灰泥,估计有一半都在他们身上了。   “看你们脏成这样,自己去洗洗。”   我没有因为他们把自己弄脏而发脾气,毕竟他们看起来玩得很开心,他们能开心的话,我就觉得不管怎么样都很好。   小屋子顺利做好了,就等出太阳。   还好,这天气没教我失望,我们的小屋子做好的第二天,终于又放晴了,还难得的出了个大太阳,连气温都升高了一点。   柿饼那些全都搬出来晒,晒了一天,到傍晚,柿饼仍然是收回堂屋里,鱼和肉就能挂进我们做的小屋子里了。一排排的肉挂在横卡在墙上的柱子上,在底下挖好的浅浅火坑里放上柴火。   火坑里的火烧了起来,一股浓浓的白烟往上飘,萦绕在那一排排的白肉上面。姜羊看屋子里烟越来越多,就帮忙加柴要让火燃烧起来。   “不行。”我用铁钳子夹了些没怎么干的湿柴放在火堆上,跟姜羊解释说:“我们做的腊肉就是要用烟熏,你这样把火烧大,不就成了烤肉,直接把这些肉都烤熟了,还怎么做腊肉。”   姜羊一缩脑袋嘿嘿笑,青山就撩着门帘在外面探着脑袋笑。这屋子太小,三个人太挤了,所以他就在门口看着。   现在火堆烧的是松枝,这些松枝燃烧的时候,散发着浓浓的松香,松油被烧出来后,时不时就在火中爆出一声噼啪炸响。   我们在小房子里待了一会儿,实在待不下去了,那里面的烟太浓,很呛人。从今天开始,这里就要一直保持着火,而且要注意,不能让火烧起来,把肉烧熟,但又不能让它灭了,是个挺麻烦的事。   吃过晚饭,睡前还要来看看。之前给架上的松枝已经差不多被烧光了,我去柴房里搬了个树根过来,放在火堆里,再在上面洒上一层的松叶焖出烟,这样一来,就能烧很久了。   腊肉已经在腌制,地里的小麦已经种下,柿饼全部晒干封存起来长霜了。忙忙碌碌,不知不觉,我们即将度过秋天的末尾。   我并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但从山里田里各种植物的生长,还有很多动物的来往痕迹,能察觉到节气的变换。忙的时候不注意,事情做完了闲下来,就能轻易感觉到。   现在这个时间,就算是出太阳,也会让人觉得冷。呼吸成了吞云吐雾,每天早上起来,地上都凝结着一层的白霜。路边的枯草已经完全泛黄,被霜一凝,变成各种僵硬的模样。 第74章 074   屋门口那个又大又平整的坪从做成之后,就一直没闲过,几乎每天都在晒东西。最近好不容易地里的东西都收完了,该晒的食物也都晒好放起来了,才空下来两天的大坪上又被堆满。不过,这次晒的是柴火。   我们在屋檐下加了一大圈的遮雨棚,那里都是要码上柴火的。末世后的冬天比末世前的冬天要冷,住在这里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只能依靠最原始的烧火,要是没有柴,冬天可能会没法坚持下去,要想过得舒适一点,现在就必须储备更多的柴。   所以,这些天大坪上堆起来的柴火越来越多了,都是我们三个从山上砍了拉下来的。烧火的柴不能砍那种太粗的树,树干太粗了不好烧,最多也就砍差不多手腕粗的。拖回来放在大坪上晒干了,就劈下大的树枝,把树干一截截的砍断,砍到差不多手臂长短,再一捆捆的扎起来,码放在墙角的遮雨棚下面。   青山砍粗的柴,那些余下的树枝就由我和姜羊来处理,这些树枝乱七八糟的,也要收拾一下。同样折成差不多手臂长,用稻草梗一把把的捆起来。等到要烧的时候,就会很方便了。   我们垒起的柴火一日日在增多,做的熏腊肉也在慢慢变色。最开始的肉经过盐的腌制,仍旧是白和红相间的,而现在被烟火熏燎之后,那些肉已经变成了一种让人很有食欲的熏黄色和暗红色,表面渗出一层透明的油脂,所以肉条上都带着油光。   因为肉里的一部分油脂被烤了出来,这些肉条看上去有点缩水,但肥瘦都更加紧实了。时不时滴落的油脂掉在底下的火堆上,会发出滋的一声响,同时那种熏肉特有的香味也会变浓。   食物的香味总是能舒缓我的心情,从那段黑暗岁月走过来的我,只要心情不好,都会更愿意去看着很多食物堆积在一起的场面。为了冬天,我们储存了很多食物,所以尽管我现在的心情仍然因为姜羊和青山的寿命问题被影响,但置身在这种为了食物和生存忙碌的气氛里,又让我平静了不少。   大概想要让生活简单一点的办法,就是少一点思考。   烟火熏了没多久,这个专门用来熏腊肉的小屋子,屋顶就已经被烟火熏黑了,要是在里面待得久一点,出来后头发上都会带上一层的黑灰。   我从小屋子里面出来,姜羊就忽然跑过来在我鼻子上一抹,然后又笑着跑远了。青山看了,抬手就把手上的一个干枣核扔向姜羊,然后端一盆水过来让我擦脸。   我的鼻子上大概是落了黑灰了,被姜羊那么一擦,就变成了一个黑印。姜羊偶尔也会有这样调皮的时候,不过也就只能维持三分钟,马上就跑回来拿着毛巾要给我擦脸了。   我的反应就是把自己沾满黑灰的手在他脸上也涂一下,这个时候姜羊就会尖叫着哈哈跑开,我再顺手给青山脸上也涂一下,这下子我们三个就一样,都需要洗脸了。   我们的柴火已经收集的够多的时候,有一天下午,从山那边飘来了很多黑灰。   漫天的黑灰,就像是下雪一样,那些灰白的碎屑源源不断的飘过来,遮天蔽日,纷纷扬扬,地面上很快就落了一层的灰。早在看到这些黑灰飘过来的时候,我就马上把家里的衣服收了回去,免得被弄脏。   这些黑灰是树木燃烧后产生的灰屑,这么大规模的灰屑,大概是山那边有人在烧山,起码烧了好几片山林才会让这些碎灰飘到这里来。也可能不是有人故意烧的,而是起了一场大山火。   这几天天气升温,天天大太阳,特别干燥,哪里起了山火也不奇怪。   这种秋末的突然升温其实就是一个征兆,这代表着大雾要来了,而大雾一旦来了,冬天就快了。这是末世后辨别冬天来临的一个办法。   天上的黑灰一直持续了很久,到了傍晚,我们端着碗在屋檐下吃饭,天上还是不断有灰落下来。这些灰飘过来的方向,那片天空都是一片的红,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晚霞的红,还是被火光映照出来的红。   “麻,火会烧过来吗?”姜羊问我。   “不会。”我吃着饭,抽空回答了他一句:“看样子离我们很远,过不来的。”   事实就像我说的,第二天早上起来,天上已经没有了飘灰,而地上落着一层灰烬。烧起来的山火,明显已经熄灭了。   这场山火过后没多久,我意识到,冬天真的来了。   每一个季节的时间,通常都没有什么确切的日子分割,它是暧昧朦胧的,就像山上那些树的颜色一样。什么时候就是冬天到了?我记得小时候,只有看到第一场雪下来了,才会喊着冬天到了。但其实从节气来说,在下雪之前很久,冬天就已经到了。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大概是看到了连绵的浓雾,我才会有一种冬天到来的真实感。   早上起来,大雾弥漫了整个村子,附近的树,远处的山都看不清楚了,眼前所见都是一片白色,只有影影绰绰的山峦起伏,在白色的世界里若隐若现。末世前和末世后,差异最大的一个季节,大概就是冬季了。   末世后的冬季来得稍早,而且整个冬季里,常常会出现大雾的天气,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里。这雾和从前的雾有什么不一样,我不知道,除了出现的时间多一点,我感觉不到太大的区别。   “麻,你知道我在哪里吗?”姜羊笑呵呵的问我。   我缩着脑袋刷牙,吐出一口水,往浓雾里看了一眼说:“你在茶树下。”   姜羊沉沉的脚步声响起来,他走了十几步又出声问我,“现在我在哪?”   我说:“在菜地旁边。”   姜羊在雾里只有一个影子,他窜来窜去,乐此不疲的玩这个游戏,分别问我和青山他的位置,要是猜对了他就换个地方,猜错了就笑着冒出来。   大雾来了之后,秋末最后一点温暖就全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汹涌的寒流。我大概半个月前刚把过长的头发给剪了,现在感觉脖子里一片凉飕飕的,忍不住就想缩脑袋。   姜羊和青山我也一起给他们剪了头发,却不见他们也像我这么怕冷。   冬天到来,我突然一下子就清闲了下来。农人就是这样,冬天田地休息,人也能休息了。但我没事做,闲着实在无聊,就打算好好整理院子里开出来的两块地。   这两块地是准备给姜羊准备冬天食物的,先前姜羊自己折腾了给地里架上了一层大棚,架的不是太好,我早就看不过眼了,刚好现在就给他收拾一下。   首先他这个大棚的架子没搭好,用力一点就会崩开,先前有一天刮了大风,他这个棚子整个都飞了。虽然大棚看上去就像是个盖子,但这个‘盖子’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要做好是有很多讲究的。   做骨架,我选的还是竹子。因为竹子韧性好,也是手边最容易得的材料。破开的竹子弯出圆弧,然后几支一起扎紧。扎竹子的绳子是用的麻绳,我自己搓的,非常坚固,比一般的塑料绳子坚固多了。   把荨麻皮沤出来,再搓成麻绳,是以前一个暂居地认识的大姐教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比较费时,需要把荨麻的筋皮沤烂,捶打梳洗。   先得用竹子和麻绳固定出一个大概的支架,然后就要细细的去分大棚里面的细支架,特别是固定的时候要注意,要让它不容易变形。做完了框架,蒙上塑料布的时候也有点难,要蒙的平整,还要考虑到下雪的时候,要是被雪一压就破了,那就不行了。   这里冬天的雪能堆积的很厚,所以大棚棚面的承重是需要考虑的。我一边考虑一边做,也花了好几天才做好大棚。这种活太细致,姜羊做不来,等我的大棚做好了,姜羊在旁边蹲着看了老半天。我做的和他做的那个一对比起来,他那个简直就是从前说的山寨仿冒品,非常简陋。   这个大棚做出来,里面要种一种小白菜和一种大白菜,可能它们也不叫这个名字,毕竟从前我吃过的大小白菜都和这两种有一点不一样。这两个是我所知道唯一能在冬天的地里生长的白菜,去年冬天我吃的就是这种。   虽然能长,但因为太冷,往年都长得不太好,腌巴巴的,只有等到雪化了,才会汹涌的突然涨大起来。今年做了这样一个大棚,我想或许会长得好一点,其他的菜也能试着种一下,也许能活呢。   除了这个大棚,我还做了很多的竹筐子,大概我一个怀抱那么大,一闲下来就编这种竹筐,做了十几个。全摆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个个小格子。我把竹筐编的细细密密的,分别装上了土。   这些竹筐是我准备放在堂屋里的,冬天我们在堂屋里烧火取暖,我想把这些竹筐子放在旁边,屋里温度高一点,也许能种些菜,主要是给姜羊吃,不然他冬天能吃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第75章 075   今年冬天比起去年冬天实在好过太多了。为了这个冬天,我和姜羊青山他们忙碌了一个秋天,现在就该是享受成果的时候了。   我们之前从市里带回来了很多大棉被,天冷的时候就翻了出来,在太阳底下暴晒了很久,晒的松松软软,盖在身上又轻又暖,充满了一种特殊的香味。躺在暖和的被窝里面,就想这么把一辈子安安静静的睡过去。   姜羊和青山两个不怕冷,在被子里睡一会儿就热烘烘的,但我不行,所以我每天晚上还得烧热水,灌在热水袋里,藏到被子里暖脚。我的‘热水袋’其实是个透明的大玻璃瓶,灌上热水拧紧盖子,再套上一个毛茸茸的袜子,就不会烫脚,抵在脚下睡,暖呼呼的。   我之前是和姜羊一起睡,但他现在个子都快有我高了,所以我们就分开来睡了,不过仍旧没有分开房间,他就在我那一个房间里另外放了个床。知道我睡下去要很久才会暖和起来之后,他就每天晚上先跑到我被子里帮我暖被子,等我的被窝里暖和了,他才回自己床上去。   姜羊拽着被子盖住脑袋,只露出个脸,在床上拱成一团朝我喊:“麻,快来睡,你的床好暖和了~”   他的个子虽然高了不少,但仍然是一副稚气天真的模样,看着我的时候,那双嫩绿色的眼睛里,就好像藏了两颗小太阳,暖洋洋的。   外面天色黯淡,寒风呼呼拍打着窗框,我躺在姜羊暖过的被子里,听着他那边传来的呼吸动响,恍惚想起来一幕久远前的记忆。   大概是我几岁的时候,也是冬天,外面下着大雪,晚上睡觉很冷。我的脚长了冻疮,睡的很不安稳。我妈就把我抱在怀里,曲起腿把我的脚夹在她的腿中间,还用手捂着我的脚。可是睡暖和了,脚上的冻疮就开始痒,我就不舒服的哼哼唧唧,而我一出声,我妈就会醒来了,然后用手轻轻挠着我的脚。   我就在那种轻柔又耐心的安抚中继续睡去。我爸曾经和我说,我妈年轻时候睡觉很沉,他们刚结婚那时候,他喊都喊不醒我妈,但是自从有了我之后,我们一起睡,每次我半夜有动静,第一个醒来的都是我妈。   “如果你妈睡着了,我喊不醒,只要你哭一声,她马上就能醒。”我爸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是笑着的。我当时听着,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现在回想起来却感觉到了很多不用说也明了的感情。   每一段记忆想起来,都是当时的习以为常。   “姜羊,把腿收被子里去。”我在黑暗中突然开口。   姜羊那边窸窸窣窣一阵响,然后过了一会儿,他好奇的问我,“麻,你怎么知道我把腿伸到外面去了?”   我说:“你做什么我都知道。”   话说出口,我又一阵恍惚。我妈似乎也和我说过这话,‘你做什么我都知道’是在我做了她不允许的事情之后,比如偷吃了她不许我吃的零食,弄坏了家里的什么东西又拼命掩饰。我那时绝不喜欢这句话,因为她的语气让我觉得,自己就像孙悟空,逃脱不了她这个如来佛的手掌心。   现在她的手已经不在了。而我已经明白,那不是用来困住我的,是用来保护我的。   “真的我做什么你都知道啊?”姜羊和我的反应不一样,他显然没有我的叛逆,而是更想验证我这句话的真假,所以很快就接着问我:“麻,那你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   我想也不想的回答说:“你在被子里玩栎子。”   姜羊发出惊叹的声音,“麻你好厉害!”   这傻孩子,他枕头底下放了一堆的栎子,每天晚上都偷偷摸摸拿出来玩,还当我不知道呢。而且,栎子相撞发出轻轻的哒哒声,我也听得清。   “早点睡吧。”   “喔~”   早上,满地白霜,窗户上也都结着霜,一道道白色的纹路布满了大地。   “这个好像花。”姜羊指着地上凝结的霜花说,又不知道从哪里捡起来一片叶子。那枯叶上也凝了霜,“这个像是长了一层白毛!”   青山在院子里溜达,忽然抱着一个浇菜水桶放到了门口,我就在旁边,一转头,看见那桶里结冰了。然后姜羊也注意到,他就蹲到了那个桶面前,对着那块不怎么厚的冰戳戳点点了好一阵。   “这就是冰啊!”姜羊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冰,好奇的不得了,三根手指的爪子在冰面上刮来刮去,又敲敲打打,高兴的整个脑袋都快扎进桶里面去了。   最后,姜羊一爪子把那块冰戳破了,他就把冰挂在自己的爪子上,对着刚出来的太阳照了照,还过来给我看。“麻,你看,透明的大玻璃!”他还惦记着之前在市里图书馆看到的那种厚厚的大玻璃。   青山比姜羊淡定多了,毕竟早出生几年,早就见识过冬天,很快就去做自己的事了,只有姜羊还兴奋的搬着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下子把冰挂在树枝上,一下子放在井盖上。   吃过早饭,他又把那块冰搬上了。   “变小了。”他对着太阳照了照小了一圈的冰,又摸了摸那一滩水。   “冰一热就会化掉。”我看他好像很可惜的样子,就说:“明天还会有的。”   “明天会有更大的吗?”   “会。”   我这么说了,晚上的时候就特地拿出了大盆,在里面打了水,把盆放在了院子里。   “这样明天早上就会有大冰啊?”姜羊趴在盆边上问我。   “明天早上就知道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姜羊醒的特别早,我往窗外看一眼,天还没全亮呢。“现在还没结冰,你现在去看,它就不会结冰了。”   “因为我去看他,会把他吓到?”   “对。”   “哦,那我先不去看。”他扒拉着被子,睁着大眼睛看着屋顶。   我翻个身继续睡,心想,一块冰而已,有这么期待吗?嗯,可能对小孩子来说,很多大人看来微小的事,都是一件有趣的大事。   盆里的水果然变成了冰,因为我打的水不多,比较浅,所以全部都冻上了,冰牢牢的冻在盆壁上,姜羊用爪子滋啦滋啦的划了一阵,划了很多道白痕,都没能把那块大冰拆下来。青山见状也去帮忙,但他也扣不下来,就想着把大盆反着扣,用力拍盆底。   “青山,你起来,让我来。”我不得不开口阻止他们两个,这么折腾下去,别把盆给弄坏了。   青山让开位置,我端着一瓢水过去,泼在了冰面上,然后用菜刀一角在边沿上稍稍一用力,那冻得结实的冰就发出呲的一声,和大盆脱离了。   姜羊和青山抬着一大块冰放到了井盖上,这冰都快有井盖那么大。姜羊绕着冰摸了一圈,还趁我不注意舔了一下,其实我都看到了。   不像我小时候,有很多玩具可以玩,现在的姜羊能玩的都只有这些东西,这样一块冰都能让他玩很久。   他用小钻子在冰块上钻出了一个洞,然后找了根细麻绳把冰吊起来,系在了门上。太阳光照在冰面上,反射出一块黯淡的光斑,只要姜羊晃动冰块,那块光斑就晃晃悠悠的开始转动。   我看他提着那块冰,还想往脖子上挂,就想起来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里,那个把大饼串起来挂在脖子上的人。   这几天太阳好,我把我们三个冬天要穿的衣服都拿了出来放在外面晒,因为他们两个的手和脚,一些衣服穿不上,我还得改一改,所以就端着椅子坐在大坪上,晒着太阳缝补衣服。   青山最近也找到事情干了。他迷上了做小凳子,因为先前我们砍了一些树回来做熏肉小房子,还剩下了几块树干,我看他闲着没事,就随口说让他做个小凳子。我想的就是那种一个圆树墩,上面钉一块板子的简单小凳子,可以放在厨房烧火的时候坐着,也可以放在大坪上坐着晒太阳什么的。   结果,青山拿着刀在那边劈劈砍砍,最后成品给我一看,竟然还是有模有样的四条腿小凳子,虽然因为一条腿稍微高了点,坐起来有一点不稳,但比我最开始想象的那种简陋小凳子好多了。   青山和姜羊一样不会做太过细致的活,像之前我编竹子他就不会,但这砍木头的活,是对了他的胃口了。   我大大赞赏了一下他做的小凳子,他被我夸得高兴极了,然后这些天就开始沉迷做小凳子。   我在这边给他们两个修改衣服的时候,青山就在那边啪啪啪的砍木头,砍的木屑纷飞。他已经给我们三个人各做了一个小凳子,我那个小凳子是最大最漂亮的一个。青山和姜羊一样,都是有什么东西,最好的总要留给我。   我都不知道他们这种习惯到底是怎么养成的,我小时候就没这么懂事,喜欢的东西总想留给自己,不爱和别人分享。其实一般小孩子都这样,懂得分享和谦让的小孩子都是家长教导的好,但我没教过姜羊和青山这些,有时候我都怀疑这是不是他们的天性了。   青山准备开始做第四条小凳子,但我觉得小凳子已经够多了,就给他出主意,让他试着做做那种有靠椅的矮椅子。这种矮椅子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够他研究上好一阵子。 第76章 076   这一段难得的好天气过去了,有一天,天气开始转阴,然后就是连绵的阴雨天,温度也随着下降了很多。   每天夜里,都能听到呜呜的风声,早上起来,天阴沉沉的,即使穿了厚厚的大衣,寒气仍然是无孔不入,钻进衣服里,冷的人直哆嗦。这种冷是能钻进肉里,钻进骨头里的冷,就好像人是一个会漏风的筛子,能让冷风在身体里来来回回的吹。   这种天气顶着寒风在外面走一圈,回来手脚和脸都是僵硬的,好像被冻住的冰块一样。要是坐在那不动,也还是一样的冷,不自觉整个人就想往衣服里面缩,恨不得连五脏六腑都缩成一团。   我早就加上了大衣,把自己捂得紧紧的,厚厚的靴子里面加了一层夹毛,这是我自己做的,能更加保暖。要是出门,还得用一块大围巾遮住头脸,不然脸都要被吹得皲裂了。   姜羊和青山的手脚都是覆盖着鳞片的爪子,冬天到来之后,他们似乎也没觉得很冷。在外面走的时候,他们不习惯在脚上穿什么,就算是这么冷的天也是一样。我之前试着给他们做过大鞋子,但他们穿上后就走的别别扭扭,特别是姜羊,一穿上就摔倒了,那情形简直就像是给猫穿上了鞋子一样,所以那两双大鞋子没能用上。   天气越来越冷之后,我把那两双大鞋子又找了出来,做成了毛拖鞋,让他们待在屋里的时候穿着。看他们坐在那不穿鞋,我真是有点受不了了,即便他们几次跟我强调说不冷,我还是觉得他们会冷。想想,这可能就是当年我在网上听过的一句话——“你妈觉得你冷”。   看我冷得不行的样子,青山把火盆从杂物房里翻了出来。四四方方一个木架子,上面架着一个锅形的铁盆,这就是从前农家冬天用来取暖的火盆,不过这是烧炭用的,而我们没有炭,只能烧柴。   这火盆其实不太适合烧柴,因为它太小了,柴火堆上去之后,就会烧到周围的那个四方木架子。我去年用这个火盆烧火取暖,就不小心把木架子烧到了,现在木架周围一圈漆黑的烧焦痕迹就是去年留下的。在我之前,这个火盆就是这屋里原本的主人用的,已经用的有些年头了,不仅周围的木架子有破损,就连中间这个铁锅都漏了两个小洞。   青山把火盆端出来清理了一下,我听到他用火钳笃笃笃的敲击着铁锅的声音,那是在清理去年残留下的灰,那些灰已经结块了需要铲掉。清理好把火盆端回来,姜羊也在外面抱了柴回来了。我接过柴在火盆上架好,点燃了柴火,橘红的火焰跳跃着,噼啪噼啪的烧着晒干的枯枝和树叶,同时还冒出一股白烟。   烧柴火就是这点不好,它会有烟,比不上烧炭方便干净,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多炭。每到冬天,我就要怀念从前有暖气的时候,每年天冷了,家里暖气一开,只要不出门,也不会觉得有多冷,但现在,我真是感受尽了冬天的滋味。   火盆一烧上火,我就待在火盆旁边挪不动了。青山之前做的小凳子派上了用场,我们三人一人一把小凳子,就围在火盆旁边烤火。把大门和后门一关,堂屋里虽然会暗一点,但火光明亮,感受着火焰的温暖,听着门外呼呼风声,心里也不由自主有一种很满足的感觉。   就是那种重要的人在身边,心里不会觉得冷了;火在身前,身体也不会冷了的双重满足感。   火烧旺起来之后,烟气就会消失,但是柴火也烧的很快,需要时不时加柴,这个任务交给了姜羊。小孩子总是比较喜欢玩火,特别是这种坐在这里没什么事干的时候,就只能盯着眼前的火堆玩了。   我被面前的火光暖和了手脚,忍不住有点昏昏欲睡。但没有靠背的椅子实在不方便睡,只能硬生生的干坐着,半眯着眼睛看着火光发呆。这样安静烤火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子到了该做饭的时间了,可我完全不想站起来。   起身离开火盆,走去厨房,一出门,冷风迎面吹来,眨眼就能带走身上所有的热度。   天际的阴云翻滚,天很低沉,外面树林里的虫鸣完全消失了,有种属于冬天的安静。这么冷,所有的动物可能都像我一样,好好的待在家里。   青山把火盆端到了厨房,我们三个又换了个阵地烤火。   天气这么冷,我做饭的时候就在菜里加了不少的辣椒粉,是我们今年自己晒的辣椒磨出来的新辣椒粉,颜色是橙红色的,看起来很好看,闻起来也有一股呛人的辣香味。在汤里加一些,那股辣味顺着喉咙一直到肚子里去,火辣辣的,能让人暂时忘记寒冷,整个人紧缩的脏腑也能舒展开来了。   不过,就在我们开始用上火盆的第三天,火盆坏了。先是木架子终于不堪重负的断掉了,被烧得太厉害,木架子边缘炭化,再搬来搬去的一折腾就给断了。然后就是中间那个放柴火的铁锅,被姜羊用火钳戳了几下,也忽然漏了,底下破了个大洞,可能是用的太久锅底都给烧穿了。   我没有另一个火盆,虽然木架子可以自己做,但这个铁锅没有替代品。思考了一会儿,我拿了锄头回来在堂屋里动起手。   “麻,你要干什么?”姜羊拖着那个破了个底的铁锅,围在我身边问。   “在这地上挖个洞,直接在这里烧火。”我说。   反正没火盆,干脆就在地上挖个浅坑烧火堆算了,也不用挖太深,浅浅的挖个坑,等明年春天用不上了,再放块石板盖起来,或者再用土填起来就是了。   这是老屋子,地也不是砖石水泥,而是夯实的土地,再坚实也是土,我很快挖了个浅浅的坑出来。青山想帮忙,被我拒绝了,我就怕他那力气,一锄头下去,直接挖个深坑。   我自己折腾了一阵,挖了个浅土坑出来,面积比火盆要大,架上柴火也是一样的烧,我甚至觉得比火盆更好了,至少我不用担心再把周围的木架子给烧坏。还有就是,因为浅坑是平的,不像铁锅那样往下凹陷,所以堆柴的时候得注意,不能全部堆实,堆实了烧不着,容易冒烟,中间留着空隙,火势才会旺。   换了个火坑烧火,我还换了把新椅子。青山的靠背椅子终于折腾出来了,第一把自然还是给我的,我坐上去试着往后靠了靠。接着,我只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随着椅子往后一个仰倒——倒到一半被青山连人带椅子给接住了。   “为什么这椅子会容易往后倒?”青山疑惑的看着自己做的椅子。   我说:“因为你这个椅靠做的太高太大了,凳子面做小了。”   我讲了一会儿,青山恍然大悟,继续努力,拖了根新的木头过来,就在火坑边上做新椅子。这把不太成功的椅子,还是归我了,我也没让青山返工,只让他钉了两根木条在椅背后面,支撑着土地,这样我往后靠着就不会摔倒了。   这两个小傻子满脸写满了“还能这样?太厉害了!”   “要多变通,不能太死板了,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路不会被完全堵死,有时候转个弯就能解决,知道吗?”我锤了锤腰,舒服的靠在椅背上。终于能坐着眯一会儿了。   青山砍下来的木屑,刚好就能扔到火堆里当柴烧。火烧的这么旺,白白烧着柴有点浪费,我就提了个壶回来,还拿了个铁架子。铁架子挨着火堆架在那,壶里装满水放在铁架子上,可以烧水喝。烤火久了,容易口干舌燥,就是要多喝水。   三个搪瓷大杯子摆成一排,等水开了,满满的倒上三杯,热热烫烫的喝下去,不仅能暖身,捧着还能暖手。   白开水喝多了嘴里没滋味,我想起之前那会儿晒的红枣干,从柜子里翻了出来,一人杯子里放了几颗红枣干,泡水喝。   晒干的红枣在热水里泡了一阵,重新变得圆润饱满起来,一颗颗红红圆圆的浮在水面上。泡的久了,热水里也有一股香香的红枣味,喝几口水,吃一颗鼓胀的红枣,甜滋滋的。   晚上睡前,用来洗脸洗脚的热水我也干脆都在这火堆边上烧了。冬天的晚上,热水烫了脚,睡觉才更暖和舒服。我不仅自己泡,也要求姜羊他们两个泡脚,长鳞片了不怕冷,又不是不会冷。他们两没办法,就只能乖乖听我的话,一起在盆里泡脚。   夏天的时候,这两个喜欢沾水,到了冬天,就不喜欢沾水了,我也是有点奇怪。   “因为鳞片里也会有水。”姜羊解答了我的疑惑,他不仅把脚放在盆里泡,半截尾巴也泡进热水里去了。看他尾巴在水里动来动去,我伸脚踩了一下他的尾巴尖。   姜羊笑起来,故意跟我玩闹,甩着尾巴让我去踩,“麻,你再踩一下~”   他老喜欢玩这种小游戏,我又不喜欢玩。   “麻,你踩一下,看你还能不能踩得到!”姜羊摇我的膝盖。   ……   结果等我们泡完了脚,水盆旁边都是泼出来的水迹。 第77章 077   湿冷的天气总是让人提不起精神。天从早上开始就是灰灰的,铅灰色的天空低垂,雨点落下来也看不清晰,只有伸手去接,摸到几滴细细的雨水,才能知道这是又开始下雨了。   细细的雨下着,周围的山间都起了一片的雾,白烟萦绕在山间,山的轮廓都看的不怎么清晰了。这个时间,山上落叶的树都差不多全部落完了叶子。前段时间,我们上山去,道路边上全都是红色黄色的落叶,颜色缤纷,姜羊还捡了很多叶子回来放在了一个铁盒子里,不过没两天那些叶子就全部都枯掉了。   现在,山上红黄的叶子都已经掉光,放眼望去只剩下一片隐藏在山岚中的墨绿,而在这片接近墨色的绿里面,偶尔又能见到一些稀疏的树枝。那一片片光秃秃的树枝,是最早落叶的树,等到来年春天,也会最早变成嫩绿色。   姜羊穿着雨衣,抱着两颗大白菜和一根萝卜从外面跑进来,雨衣下摆被他溅了许多泥点。   “麻~”姜羊跑过来,站在门前的一块光滑石板上,哒哒的踩了踩自己的大爪子,在石板上印上了两个泥脚印。“麻,冲脚~”   我去屋里提了早就准备好的水壶出来,壶里面装的是温水。下雨的时候姜羊和青山出门,脚都会沾到泥,那样他们会很不舒服,所以我就会给他们用水冲冲脚。我一边倒水,姜羊就放下手里的白菜和萝卜,弯腰给自己搓搓脚丫子。洗完了,他又把白菜和萝卜抱去厨房。   地里的白萝卜长得正好,个头大皮又薄,味道清甜。白菜也很肥,叶子油绿,底下白梗有一指厚,脆的很,轻轻一捏就能迸出汁水。姜羊这段时间爱吃这两样,每天都要去地里拔,还在他的小菜圃和堂屋里放的那些竹编菜篮里也种了些。   姜羊自己乖乖的去洗完了菜,举着一小截白萝卜就回来了,一边咔嚓咔嚓的咬着,一边催我说:“麻,到屋里烤火啊。”   “嗯,等一下。”我站在门口看着远处的山。青山早上上山去了,这会儿估摸也该回来了。他们两个都是,只要出门,我总是忍不住在门口等着他们。   我想了一会儿,看到了一截树干戳进了大门。   怎么回事?我往前走下了屋门口的台阶,就看到青山的身影出现了。他扛着一根巨大的枯树干走了进来,一手还提着只大野鸡。野鸡被他随手扔在院子里,还没死的野鸡一瘸一拐的想跑,姜羊赶快把萝卜咬在嘴里,张开手跑过去,抓住野鸡翅膀把它提起来绑住。   青山把那根起码有我腰粗的树干放到了屋檐下,献宝一样的眨着大眼睛看我,说:“我去追这只野鸡的时候,看到了这个。能吃的,我就带回来了。”   这根带着湿气的腐朽树干可能是枫树的树干,上面长满了一层层的菇,几乎整个树干上都是。这些菇长得肥厚,每一块都有我巴掌大小,重重叠叠缀满树干。   我蹲下去撕了一块菇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有一股很浓的香味。这可能是变异的菇,因为我之前吃过这种菇,都是个头很小的,没有这么大,菇本身的香味也没有这么重。这菇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但它很好吃,味道很鲜。   这么大一根树干的菇,看样子能吃好几天,我当即就高兴的撕了十几片菇下来泡在水里,准备中午煮了吃。在水里泡了一阵,我再去看,菇竟然又变大了不少,用手一捏,肥软的菇面和底下的褶皱水灵灵的。   天气冷了,我也不耐烦炒菜,麻烦不说菜还容易变冷,所以就拿了个有隔档的鸳鸯锅,放在小炉子上炖着。我和青山吃肉的,就吃左边这半锅,姜羊不吃肉,就吃右边那半锅。   我还和了很多面,用刀切成薄薄的片,能直接浸在汤锅里煮熟,再用勺子捞在碗里吃,这样一来,吃饭就更简便了。只要把菜和面全都搬到堂屋里,我也不用去厨房,我们三个直接在堂屋的火堆边,烤着火就能吃热腾腾的食物。   我们这边的汤锅里放了肉和辣椒粉,颜色看上去很开胃,再加上翠翠的青菜和白白的萝卜片,撕开的菇还有之前浸好的干菜,全混在一起,味道特别好。比起来,姜羊那边就显得寡淡不少,他不太能吃辣,也不能吃肉,就清淡多了。不过他自己啃着青菜萝卜和菇子干菜,也吃的津津有味。   我们昨天吃的也是这个,但是今天加了这个青山找到的菇,我感觉整锅汤底的滋味都鲜了不少,吃到最后意犹未尽,干脆用汤底煮了剩下的面片,呼啦啦全部都喝掉了,吃的干干净净。   能吃饱,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吃得饱饱的坐在屋里烤火,外面的一切寒冷都和我们没关系了。   我先前想着等冬天到了,待在屋里没事,可以教姜羊他们认字,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我却提不起精神来了,只想坐在火堆边当个废人,别说教姜羊认字,我连书都不想拿。嗯,人大概都是这样,虽然计划好了有空的时候要做什么,但是等到真有空了,就会什么都不想做。   但姜羊正是好动的时候,我能坐在火堆边不动,他就不行了,坐一阵就想跑外面玩去。没办法,我还是把从市里找到的纸笔翻了出来。我还找到了一本日历,2015年的台历,也一并拿了过来。   青山本来在做凳子,见我把这些翻了出来,他也停下手里的动作,坐过来听我讲课。太久没拿笔,我自己也是生疏,先在本子的第一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姜苓两个字,写来格外陌生。不仅陌生,还写得挺丑。   其实我从前写字是挺好看的,还参加过钢笔字帖大赛,拿了个二等奖。可见不管什么,只要长时间没练习,都会退化。   我对照着台历第一页右下角的一句话“万马奔腾日,千门幸福春”,在本子上练手。   “飞雪片片凝瑞,马蹄得得报春;万里征途千里马,十年树木百年人……”这些粗略一看有些熟悉,细细一想又莫名陌生的词句,在我的笔下出现。我写的很慢,慢慢的找回了一点当年写字的感觉。   “麻,你在画什么?”   “写字。”   “写字?和你之前写的不一样。”   我之前闲来无事的时候,在田坎边上教过他们自己的名字怎么写,还教了点一二三四之类的。   “麻~这个是什么意思?”姜羊指着那个马字,“这里有,这里有,还有这里也有!”   我把马字在旁边写了一遍,特意写的大了点,然后说:“这是马字,马,就是一种动物,四条腿,跑起来很快……”   我给姜羊解释马这种动物,心里分神的想,这台历上这么多马字,2015年大概是马年吧。今年是什么年?我记不太清了。我想到什么就教什么,干脆把十二生肖给他们两个教了一遍。   这个我还是记得的,从鼠牛开始,到狗猪结束。其他的都好解释,到龙这里,就多花了一点功夫。   这回不是姜羊问我,而是青山问我,“为什么其他的你都见过,但是没见过龙?”   “因为龙是不是真的存在,一直是个谜。”   “那它为什么和其他动物在一起?”姜羊也问。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想知道。没办法,我只能给他们讲关于十二生肖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玉帝和王母,他们两宣布要选择十二种动物成为……嗯,生肖之神,所以就让所有的动物赛跑,最先跑到终点的十二种动物入选……”   这故事我只记得个大概,所以不清楚的地方就自己随口瞎编,补全脑子里那个模糊的故事。不过,没有经历过神话故事童年的姜羊和青山听得一脸懵懂,“麻,玉帝和王母是什么?”   “他们在天上?天上能住人吗?我们看得到他们吗?”   我抓抓头发,先把十二生肖放到一边,给他们讲天上的神仙。   “是说呢,天上有一群神仙,他们管着我们地上的各种事情,然后管着他们的就是他们的上司,玉帝和王母。”   姜羊举手:“管他们的就是上司,我知道,麻是我们的上司!”   “不是。”我用手里的笔敲了敲他的大脑门,“哎呀,总之不是这样的,你先听我说完。”   “嗷~”   我继续讲:“天上有很多很多神仙,有雷公电母,他们管打雷的,还有太上老君,他有个炉子能炼仙丹,嗯,还有个齐天大圣孙悟空,他是一只石猴。”   青山:“我知道,刚才你说的十二、十二那个什么里面的猴子。”   我:“不是不是,这是另外一只猴子,他也不是普通的猴子!”   他们老打岔,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好了。姜羊看我头疼的样子,噗哈哈哈的捧着脸笑起来。 第78章 078   “呀呀!啊!麻!你的鞋子烧了!”   我听到姜羊这么喊着的同时,也闻到了空气里焦糊的味道,赶紧把腿一抽,低头一瞅,果然鞋子烧了一个小角,黑乎乎的。我刚才眯着眼睛睡着了,迷迷糊糊间神智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这样猛地落了地,还有点茫然,盯着那个黑乎乎的鞋尖看了好一阵。   搓了搓脸,在火堆上提起水壶,倒了一杯热水喝。端着水杯,我起身活动,走到门边打开了门。扑面一股湿冷,让我缩了缩脖子。外面是一片的大雾,今天又是这样的大雾天。从前的冬天是不会有这样连续一两天不散的奇特大雾的,这是末世后的独特一景。   这样看不清周围两米范围的大雾,总是容易让人觉得危险,脑子里忍不住会想雾里是不是藏着什么怪物,所以一旦起了大雾,我不会离开这个院子,也不许姜羊和青山离开。姜羊如果想玩闹,就只能在院子里。   他曾经问过我,雾里面有什么,我回答他说什么都没有,但是自从我跟他讲了一些神话故事之后,他就自发的给这个大雾加上了很多猜想。   比如说雾里面有一群天兵天将在追猴子,可能我之前跟他形容西游记的齐天大圣闹天宫的故事让他印象太深刻,说起腾云驾雾,他就想到这里了。   他还猜测说,大雾是地底生活的人在烧火,烟都冒到地面上来了。这猜想可能来自于我们之前熏肉那些白烟缭绕的场景。   姜羊的猜想我还有迹可循,青山的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他说大雾是云,是天上的云到地下来了,所以现在天上和地上交换了位置。   姜羊非常配合青山的猜想,紧张的问我,“麻,那我们现在和天交换了位置,会不会掉下去啊?”他用双手做了个翻转的手势。   “不会的,因为我们的地球有引力。”我也很配合的说。   “引力是什么?”   我:“……”我该怎么解释呢。好像我每次跟他们讲解什么的时候,就经常会有这种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困扰。唉,后悔当初没有多读点书。   解释是解释不清楚了,我想起来先前看到过吸铁石,就翻着抽屉找出来了,还拿了三枚钉子。   “你看,就是这样的。”我把三根钉子靠近吸铁石,那三枚铁钉子就被吸铁石给吸住了,我把吸铁石倒着甩一甩,钉子当然不会掉,仍旧是被吸得牢固。“我把这个吸铁石倒过来,吸在上面的铁钉子也不会掉下去,这就像是我说的引力一样。”   姜羊完全忘记了什么引力,拿着吸铁石玩的高兴,寻找着屋里一切能被吸铁石吸住的东西。   青山在一边砍木头,他准备给我们做一个桌子当课桌。我听着那个笃笃笃的声音,又迷迷糊糊在火堆边上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羊把我摇醒了,我第一反应就是鞋子又不小心给烧了,把腿往后一抽,坐起身才发现没有。姜羊一脸兴奋的站在我面前,手里端着个落满灰的铁盒子往我眼睛底下送。   “麻你看!我刚才找到的!”   姜羊说他玩吸铁石,不小心把吸铁石滚进了衣柜底下,结果用棍子一勾,勾出了这个小盒子。   盒子上都是灰,盖得严严实实,姜羊看样子是打不开,我接过来,摇了摇。里面放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窸窸窣窣,叮叮当当的响。   拍了拍铁盒子上面的灰,看到盒子盖上画着月饼,原来是个月饼盒。我想把它打开,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了铁盒子生锈,我弄了半天都没打开。最后还是在青山那里拿了把刀,撬开了铁盒子一个角,这才把盖子掀开。   盒子里的东西不多,有两串小女孩子喜欢的珠子手链,是那种很廉价的塑料珠子手链。一条米分红色的,一条紫色的,还有几颗透明的水晶珠子。   一小袋硬币,放在半透明的小袋子里,倒出来看看,大多是五角一角的硬币,还有几个一块钱的硬币。我们先前去市里找东西,也在小卖铺的抽屉里找到过很多零钱和硬币,姜羊觉得好奇带回来了几个硬币,但是被他在田埂上玩的时候掉了,不知道掉哪去了。   现在看到这一小袋的硬币,他惊喜的啊了一声。除了这些,还有个小本子,封面是许多花簇拥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好像是什么歌星。把本子翻开看看,第一页就写着三个字“歌词本”,后面就是一页页的歌词了。这手抄的歌词本一看就知道是个小姑娘的东西,从字迹看起来,年纪不大。   我翻了翻歌词,瞧见了一些熟悉的歌词,有些还能跟着唱两句。依稀记起来,好像都是当年很‘红火’的歌,走在大街上,总能听到各处的服装店理发店在播放这些歌。   我哼了两句,姜羊跟着摇头摆尾。   歌词本放到一边,盒子底下还有一叠明信片,都是比较眼熟的明星,觉得眼熟,也都叫不起名字了。明信片翻转,还能瞧见几句生日祝福之类的。   除了这些,盒子里还有些不知道从哪里剪下来的动漫人物,大眼睛和尖尖的脸,因为纸太薄,黏在盒子地上,被我一扯就给撕坏了。   这个盒子里放的,可能曾经是一个小女孩的‘珍宝’。盒子里的东西翻过一遍,姜羊一样样问过我是什么,心满意足的抱着盒子继续去翻东西了,大概小孩子都喜欢这种寻宝一样的感觉。没一会儿,姜羊又跑来了,这回捧着一个同样落满了厚厚灰尘的朔料袋。   朔料袋之前是红色的,但现在一大半褪色了,只有一小部分,可能是被什么遮住了,还保持着红色的颜色。姜羊把它翻出来的时候扯破了袋子,里面的东西已经露出来了一半,所以只能捧着。   这是一袋的小册子。有什么户口簿、医疗合作簿、田地产簿、医院留存下来的单子、借条收据等等,还有一本结婚证,和小孩子的成绩册。   “衣柜顶上拿下来的!”姜羊举着手说。他整个人脸上头上都是灰,肯定不止爬衣柜,还往角落里钻了。   我一边翻那些本子一边说:“晚上你要洗澡。”   他一听,身后那条甩来甩去的尾巴就啪的一声垂到了地上不动了,恹恹的哦了一声。这么冷的天,姜羊虽然没有我怕冷,但他的鳞片打湿了缝隙里也会有水,所以冬天他不喜欢洗澡。   晚上洗完澡了,得在火堆上烤烤尾巴,烤烤爪子。鳞片烤了火,摸起来暖呼呼的,又不烫手,我捏着姜羊的尾巴给他烤干,觉得手感挺好,还忽然有点想吃烤肉。   “麻,烫。”   “哦。”拿起来离火堆远一点。   给姜羊烤干尾巴,我去切了点今天剩下的肉回来,用铁丝串上,撒点盐和辣椒米分,在火上烤着,烤的油脂四溅,香味四溢。在这种夜里,越吃越饿,最后忍不住又去拿了几只红薯回来埋火堆里。姜羊想学我一样烤青菜,然而那青菜在火上一燎就给烧成了黑碳,可把姜羊给心疼坏了,直接把剩下一株给生啃了。   ……   半夜刮起大风,吹散了浓雾,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就剩下山头上那一圈的白雾还没散,其余地方又看得清楚了。   “麻!我们去摘菜!”姜羊说着,把手里那两块玩了好久的吸铁石分开又合上,弄得嗒嗒作响。   我是知道他在家里待了差不多三天,待不住了,也就离开火堆跟着他一起出门去田里看看。现在田里还种着菜,我也不能完全不管。   我戴着大帽子,用围巾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一块。脸上没什么搽,这种季节出门要是不遮着,很容易就会冻伤,脸被冻得裂开的滋味可不好受。   姜羊的脑袋我也用大围巾给他裹住了,青山也是一样。出门前他们就坐在椅子上,低着头让我包他们的脑袋,包成两个锤子。我们三个这样子出门,就好像是什么准备去打劫的坏人一样。   路边田边的草上都是白霜,僵硬的结着冰晶,路边水坑也结了冰,踩着滑溜溜的,一不小心就要摔一跤。地上的土被冻得结实梆硬,踩上去和踩着水泥地面似得。   这么冷的天,连虫子都看到的少了,这一路上就见到了一只山蛰虫,在腐草堆底下爬动。   田里种的菜我也用竹子和油纸布搭了棚,但今天来看,我发现这个棚破了一角,里面种的菜被什么给啃了,看那留下来的痕迹,不是老鼠干的就是野兔干的。   青山扶着自己的大锤子脑袋,声音嗡嗡的说:“去抓凶手!”   姜羊赞成:“抓凶手!”   然后我在这边修补棚子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在田埂上跳来跳去,寻找各种田鼠洞和兔子洞,用棍子在里面掏。   野兔老鼠没找到,倒是用棍子挑出了一只冬眠的花蛇。 第79章 079   自从入了冬,天气一直都不见清朗,每天都是阴沉沉的,最好的天气就是没有雾的阴天,最多的就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天,好像整年的太阳都被秋天末尾那一段给提前用完了。   又是连续下了两天的小雨,地上一直没干过,冷气就和这些渗进地底的雨水一样,渗进人的骨头里。我感觉这几天天气又冷了点,门窗关得严实,坐在火堆边上都还是会忍不住打寒颤。   下午,我趴在火堆边那张新桌子上教青山写字,从厕所回来的姜羊跟我说,“麻,外面天上又飘灰了,是不是又有哪里的山烧掉了?”   飘灰?我心想,这种天气,山哪里能烧起来。走到外面一瞧,果然,是下雪了。灰暗的天空,厚厚的云层里面不断飘下碎屑白末,刚落在地上就化了。   “这不是飘灰,是下雪了。”我跟姜羊说。   姜羊天我说过下雪,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雪,趴在门边又看了一会儿不断往下落的雪屑,“麻,你不是说,雪是白色的吗?”   “等到明天你就知道雪为什么是白色的了。”我看这天色,估计这场雪至少要下一天,等到明天,雪就能积起来,到时候姜羊就会明白我说的。   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我感觉整个人快要冻住了,赶紧又回到火堆边上,手太冷了,我不太想继续写字,就让青山照着我之前教的写。他嗯了一声,小心的捏着笔,对着我的字迹一笔一划的写,一点都不像姜羊那样对雪感兴趣。   我让姜羊把门关上,他噢了一声关上门,又趴到窗户边上看去了,那种老式有花纹的毛玻璃,还带着点绿色,看不太清外面的雪,他就搬着凳子坐在那往前伸着脑袋,贴在玻璃上看。   看起来还挺喜欢雪的。   但是我不喜欢雪,或者说,我心底恐惧着大雪的降临。这种心理阴影来自于很多年前被大雪困在聚集地的那个冬天,那实在是一个太过惨烈的冬天,整日整夜的下雪,堆积的雪能堆得有一层楼那么高,盖住了所有裸露出来的大地,也阻断了获得食物的很多途径。饥饿、寒冷,是我对那时候最深刻的印象,只要想起那天地间一片雪白的颜色,我心里就充满了很多不好的情绪。   缩在窄小洞穴里,用一件破旧大衣取暖,用雪充饥,移开面前堵着的砖块,就只能看到外面茫茫的白雪,看久了,眼睛刺痛,心里更绝望。   因为那时候的经历,直到现在,我依旧不太喜欢下雪。   就像我想的那样,到了晚上,雪越下越大,从雪屑变成了雪花,那种一蓬蓬棉絮似得雪花在夜空里也很显眼,院子里的水井盖、青石板上已经开始积了些雪了。   虽然我不怎么喜欢雪,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而且现在不比以前,现在下大雪只会让地更肥沃,能让明年地里的庄稼长得更好,是件好事。   我在小房间那些吊着的腊肉里选了选,切了半块腊肉下来,用热水洗了,切成一块块的肉片。腊肉的香味随着油脂一起溢出来,肥瘦相间的腊肉块,看上去让我相当有食欲。肥肉变成了琥珀一样的半透明色,瘦肉则是深红色的,一道嵌一道。   我们在屋里那些竹箩筐种的一些菜也长出来了,葱和蒜是长得最好的,我掐了几把蒜叶炒腊肉,翠绿的蒜苗和红黄相间的腊肉片和在一起,往铁锅里翻腾一阵,香味就混杂在一起散出来了。焦香、肉香、熏烟香。   余下的腊肉片我泡了把干菜一起炖着,卖相虽然不太好看,但那个味道是真的好,在炉子上炖着,香味越来越浓。   从小菜圃里挖了个萝卜,在屋里的菜筐掐了把小青菜炒了,这是专给姜羊的,我还给他另外做了菇汤。之前青山带回来的那根枫树树干,上面长着的菇本来被我们吃完了,但是扔在一边没管它,后来树干上又陆陆续续冒出了新的菇子,我干脆就把树干放在那墙角不动了,让它长,攒一点时间,偶尔也能吃上一次。   一大锅加了葱的面片汤,加上几道菜,就是我们的晚饭。吃饭前,我想到之前腌的萝卜干差不多可以吃了,又从厨房里搬出来一个小坛子。我加了辣椒米分腌的,所以这萝卜干看上去就是橙红的颜色,我捏了根塞进嘴里,咬的嘎嘣作响。又脆又香,很开胃,就是吃在嘴里凉凉的,不过很快嘴里就被一股回泛的辣味给占据了。舀了一碗萝卜干出来,其余的封好放回去。   外面下着越来越大的雪,我们三个在火堆边上吃热腾腾的菜,喝热腾腾的汤。姜羊吃着吃着就往外看,一碗面汤都快泼出来了。我敲敲他的碗,他就回头朝我傻笑。   我:“快吃吧。”   姜羊端着碗呼啦啦喝了一大口面汤。   青山从他那个大碗里抬起头,看了看我。我觉得他好像明白我不喜欢大雪。   “你也快吃。”   他又埋下头继续吃,吃的脸颊鼓鼓的。   火堆烧的差不多了,我把剩下那些小火炭埋进灰堆里,从火堆旁的架子上提起一把壶,灌上三大玻璃瓶的热水,裹上袜子做暖脚袋。   准备去睡觉了,临睡前我又拔了门栓往外看了一眼,一阵冷风带着几片雪花飘了进来。雪下得很大,几乎看不清院子里的菜圃和水井了,只有一片不断往下落的花。   我回去房间睡觉,刚好看到姜羊从我被子里蹿出去,像泥鳅一样溜进了他自己的被窝里。看我进来了,他问我:“麻,外面是不是还在下雪啊?   “是啊。”我躺进被窝里,里面很暖和,脚下踩着暖脚袋,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迷迷糊糊间,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肯定是姜羊看我睡着,偷偷爬起来趴在玻璃上往外看了。   外面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大概他以为雪停了。下雪就是这样安静的,和下雨不一样。   我好长一段时间没做过梦,今天又做梦了。梦到我回到了那个狭窄黑暗的洞穴里,裹着破大衣蜷缩着身子,等外面的雪停。可是我透过砖缝往外看,大雪就是一直一直不停,急的我不行,急着急着就醒了。心里还残留着那种焦急,但脑子里已经回过神,明白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所以整个人顿时就放松下来。   转头一看,姜羊已经起来了。可能是因为做梦的原因,我今天醒的比往常晚。被子里很暖和,手一伸出被子就飞快的变冷,我不太想起床,特别是想起梦里那么冷的地下洞穴,我就更觉得这蓬松软绵的被子里暖和的不像话。   我隐约听到院子里姜羊的声音,默默数到三,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外面的雪还没停,但是已经变成了小雪。大雪下了一晚上,雪已经积起来一层,外面的茶树院墙水井盖上都是一片白色,门口一块也有一层的白雪,上面还有两个掌印,三根指头的掌印,很明显是姜羊留下的。   姜羊一点都不怕冷,他现在就正蹲在院子里玩雪,那些雪看样子是从菜圃棚子上弄下来的,被他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山。我往远处看,远处的山上也有一片片的白色,要是打开院门,估计外面都是一片白。   因为外面到处都是白雪,所以今天虽然没有太阳,但看上去很亮堂。   青山看到我起来了,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说:“面疙瘩我煮好了。”青山和姜羊都会煮吃的,不过他们都只会做最简单的煮面疙瘩,偶尔我来不及,就会让他们两个做饭。   我应了一声,问院子里沉迷玩雪的姜羊,“你刷牙了没,洗脸了没?”   姜羊摇摇头,弯着圆滚滚的眼睛,嘿嘿笑着跑回屋檐底下,脸颊和鼻子都红通通的。我拉着他给他拍拍脑袋上的雪,都不知道在雪地里待了多久,脑袋上都是一层雪。我拍掉他脑袋上的雪屑才放开他,他自己又猛甩了一阵脑袋,像个甩水的小狗。   我们两蹲在一起洗脸,他说:“麻,雪真是白的啊。”   “嗯。”   “麻,雪好好看啊。院子外面都是白的,山顶也白了!”   “嗯。”   “外面那棵树上都是雪,变成了一棵白树。麻,山会不会变成全白色的?变成全白色的,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雪山?”   姜羊在我耳边叨叨叨,我听着听着,忽然觉得,雪也没有那么不好。我又想起,我小时候也是很喜欢雪的,每回下雪都很兴奋,可惜我家那边冬天也很少下雪,就算下雪也下的不大,偶尔有一年大雪积起来了,兴奋的我在楼下疯跑,整个学校里一下课,大家全都跑出去玩雪,后来就有不少同学因为玩雪玩的太久,生病发烧了,我也是其中一个。   我忽然意识到,关于雪,我也并不是只有难过的回忆。 第80章 080   这场雪时大时小,断断续续的下了三天才停,院子里的雪堆积的有一指厚,两棵茶树的枝条都被压弯了,变成了两棵雪树。院子里是一片的白色,打眼望去,山上也是一片白,等推开院门,更会发现,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冰雪的世界,几乎所有的地表都被白雪覆盖,远处的田也是一样,一坎一坎,一层叠一层。   雪下了,反倒没有之前那么冷,其实这种时候我也是不想出门的,但是想到田里的菜棚子可能会被大雪压垮,我还是不得不准备出门去田里看看。   相比我的不热衷,姜羊就要兴奋很多,一听我说要去田里,飞快的就到门边等我了,不看他脸上表情,光看他身后那条甩来甩去的尾巴就知道,他多想跑外面去玩了。   这两天,姜羊是无时无刻不想着去外面玩雪,要不是我担心他冷,等他玩一阵就让他回来烤火,他估计能在外面玩一天的雪也不嫌冷。他还不知道哪来的毛病,看到堆得厚厚的雪,就忍不住啃一口尝尝味道,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我们三个出了门,把大门关上。   门口这一块大坪上基本没有雪了,因为这上面的雪都被姜羊给搬到了墙根底下,他先前在那用雪堆出了个小屋子,能用雪堆出小屋子,我是服气的。我之前出来喊他进去烤火,就看他笑呵呵的躲在那小屋子里,还让我也一起进去试试。那小屋子的门口非常小,里面也很小,我本来是不想配合他这种游戏,但看他那傻乐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教教他做人,所以我按照他说的挤进了他的小屋子,理所当然的挤坏了他的门和半边墙壁。   看着倒塌的小屋子,姜羊用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跟我说没关系,他下次做个更大的雪屋子让我们三个人一起进去玩。孩子太乖了,我没好意思继续欺负他,还帮他用铲子铲了几篮子雪回来,现在他的那个‘大屋子’已经做完了四面墙壁,但是因为做得太大,屋顶不能像之前那样也用雪堆了,他就在苦恼屋顶该怎么办。   走过大坪这一部分,其他地方都是没被人踩过的雪地,很快的,蓬松洁白的雪地被我们三个踩出几排脚印,中间是两排圆鞋底印子,是我的;左边是两排大而瘦的爪子印,青山的;右边是略小但更粗厚的爪子印,姜羊的。   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很清脆,听着这个声音,姜羊连走路都更有劲了,我觉得他都快蹦起来了。   这里除了我们三个之外,没有其他人,但有许多其他的小动物,所以那些雪地上,有些地方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脚印。最多的就是鸟的,那些小小的爪子印在雪地里出现一段,忽然又消失了。比鸟的爪印更大点的爪印,我猜可能是野鸡的,那种尾巴长着两根红毛的野鸡,或许那也不是野鸡,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还有两个圆滚滚连在一起的脚印,不清楚是什么,青山还发现了一种好像被蛇溜过的印子,但蛇冬天冬眠,不太可能在雪地里弄出这个印子,应该是其他的什么动物。   “哎哟!”一没注意,姜羊摔进了一个雪坑里去了。他什么事没有,拍拍身上的雪自己又爬了出来。那坑旁边长着一蓬草,草上落了雪,姜羊以为是实地,一脚踩上去,结果就给摔坑里去了。   这边坑坑坎坎还挺多,雪厚路滑,走路不小心就要摔倒。我让姜羊走路小心点,他就老实跟在我身后踩着我的脚印走。可能走出了乐趣,他把我和青山的脚印都踩了一遍。   走到田边,我发现自己扎的菜棚子还挺结实,上头堆了那么多的雪还没跨,只是往下落了落。我们一起清理掉了棚子上的积雪,又从棚子里摘了些菜就准备回去。   姜羊一脸失望,“这么快就回去啊?我们走远一点看看吧!”因为我不许他一个人离家太远,他只能在门口的大坪附近玩,所以现在走远一点他就不想这么快回去了。没办法,我和青山只能又陪着他绕远一点路,从村子里池塘那边绕回家。   路边有一栋屋子前阵子塌了一个角,碎砖滚到路边,现在下雪,雪地里就有一个个鼓起来的小包。再前面一段路长着两丛茂盛的菊花,先前摘了花回去,去了花蒂加盐细细揉了做菊花茶存在玻璃瓶里,很适合冬天喝了祛火,现在每天都要喝一杯,比那个野菊花茶好喝多了。这会儿两丛凋败的菊花都被雪盖住,我们靠近的时候,两只小鸟忽然从底下的枯枝缝隙里钻出来,又被我们的脚步声惊飞,只在地上留下了一段鸟路。   往前还有柿子树,落光了叶子的柿子树上还有残存的柿子,那是先前被鸟吃掉了大半的柿子,直接在树上就干掉了,现在雪一堆,就摔了下来,把树底下的雪砸出一个个小坑。旁边是个小水沟,这里的水很浅,冰结的特别厚实,冻住了坑边的一大把黄色枯草。   我们一路走到了池塘边上,池塘边那一圈芒草凋败后,被我割了回去烧,所以那一边都是空的,不过缺的那个口子明年就会长出新的芦絮,再次围住池塘。池塘水没有结冰,只有边缘的一部分比较浅的地方落了些雪。我们准备走过去的时候,姜羊忽然往水里一指,“麻你看,那里有鱼!”   真的,一只鱼在岸边那一层薄薄的冰雪下面,甩了甩尾巴,溅出一片水花,看样子还挺大的,离我们很近。   “麻,我去抓给你吃!”姜羊兴冲冲的准备跳到池塘里那个雪堆上面去,因为那个距离岸边差不多半米的小雪堆离大鱼最近。不过我记得,那里好像没有什么土堆?   姜羊动作太快了,我刚想叫住他,他就已经跳了过去。然后我就只听见咕咚一声,那傻孩子整个人都扎进了那片雪堆,半个身子浸在了水里。他看好的落脚点根本不是什么落了雪的土堆岸,而是塘里长的一片水草。   咕咚一下扎进水里的姜羊也有点懵,不过他一回神,第一反应不是爬起来,而是干脆扑过去抓鱼了。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站在岸边往前倾身,把手递给他想拉他上来,“快上来!”   青山在后头拉了我一把,他怕我摔水里去。姜羊过一会儿才爬上来,那条鱼还真给他抓到了,趴在岸边,他先把鱼扔到到了岸边雪地里,然后才抓着我的手爬出来。因为他穿的厚厚棉袄都打湿了,整个人很沉,我差点被他给拉下水去,后面青山一手拉我一手拽着姜羊的衣服直接给他扯了上来。   我看他全身滴水还要去抱雪地里那只鱼,啪的在他那爪子上拍了一下,“你不冷啊,赶快回去洗热水澡换衣服!”   他浑身湿哒哒的往下滴水,抓着那只大鱼,整个人抖啊抖,衣服吸饱了水又重,走起来像只企鹅,一边走路还一边跟我说:“麻,这塘里不都是小鱼吗,怎么会有这么大一条鱼?”   我都不想跟他说话了,接过他手上那条还在狂甩尾巴的鱼,虎着脸跟他说:“赶快把你身上的水拧一下。”   回到家,青山去灶上把留着的热水舀出来,我去给姜羊找衣服,完了等他洗完澡出来,换上干净衣服,还给他裹了床大被子,给他按在火堆边上烤火。火堆边上的茶壶烧了水,我在里面放了切的姜片,煮开了就让他喝了三大杯。   他喝着又烫又辣的姜汤,喝的直吐舌头。这孩子有些时候真是缺心眼,喝完了姜汤,他偷偷瞅了我两眼。   “麻,今天中午做鱼吃吗?”   “你又不能吃鱼。”我说。   他就笑:“我可以看你们吃~”   我心里叹气,站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去外面把鱼剖了。这鱼刺少,味道鲜美,没有土腥味,洗干净切了放上花椒干辣椒桂皮葱姜蒜那些炖着,一中午就被我和青山吃掉了一半。   我们吃鱼的时候,姜羊啃着饼喝着汤,问我们:“好不好吃啊?”   听我们说好吃,他就嘿嘿傻笑。   “大冷天的,不许再往水里跳,姜羊,听到没?”   “噢……”他一脸遗憾的回答我。   姜羊的身体是真的很好,往水里跳了一回也没有生病,照样生龙活虎,在火堆旁缓过来之后,下午就继续跑外面鼓捣他的雪房子去了。   我问一直陪我待在火堆边的青山:“你们是不是不冷啊?”   青山想了想,诚恳的说:“其实我不太冷。”   可我冷的耳朵都快掉了,唉,果然是种族优势。我感叹着,去拿了一篮子的干板栗回来,扔几个在火堆里。   过一会儿,火堆里发出噼啪的声音,是板栗被火烧的炸裂开了,捡起那裂开口子,外壳焦黑的板栗剥开,一股栗子香就传出来。我捡板栗还得用火钳,青山直接就伸爪子在火堆旁边拨出来。   我和青山吃了一阵,往外瞧瞧,姜羊还没进屋,就在屋里喊了声:“姜羊,吃不吃板栗哦?”   他马上就带着一身冰雪的气息跑回来了,手里捧着个雪球,嘴里喊着:“吃吃吃!” 第81章 081   可能是天上那层遮住太阳的厚厚阴云,全都变成雪落下来了,在下雪后的第四天,出了久违的太阳。我感觉冬天以后,这还是第一回 出太阳。   雪地里本来就亮堂,这太阳一出,整个世界都在发光,往雪地里一看,白得耀眼,刺得眼睛都睁不开。这么好的天气,我也不想一直待在火堆旁边了,就搬着凳子出去,坐在院子外面的墙根底下晒太阳。   这太阳虽然亮,但就和假的一样,完全感觉不到它带来的热度,该冷的还是一样冷。姜羊问我,冬天的太阳和夏天的太阳,是不是不同的两个太阳,一个是热太阳一个是冷太阳。   虽然他说的不对,太阳就是一个太阳,但是我不得不说孩子这说法还真形象,在我们直观感受来说,不就是一个冷太阳一个热太阳吗。   在外面坐一会儿,说是晒太阳,我是越晒越冷,还是把凳子搬回屋里去了,青山就一直跟着我,我到哪里他去哪里。   姜羊留在外面继续做他的雪屋子,他那屋顶完工了两次,又塌了两次,修修补补的没完没了。大坪周围的雪都被他铲光了,他开始往院子右侧那片平地上去取雪,那片平地上有一棵落叶大树和几棵棕树,还竖着一大一小两座坟包,他把外面那一片的雪刨走了,坟包附近的雪一点都没动。   院子里还有很多雪没扫,只有那块铺着石板的路上没有雪,一群麻雀落在雪地里,唧唧啾啾。前几年的时候吃的东西还很少,我真是想尽各种办法找能吃的东西,就曾经试过用箩筐在雪地里抓过鸟。就用一个小筐一根棍子一根绳子,在雪地上支起筐子,等鸟进了筐底下,一拉绳子就能把那些鸟给罩进去。我讲给青山听,他对这个有些感兴趣,照我说的去拿了个空筐,在雪地上布置了起来。   绳子一端牵系到了屋檐下,握在青山手里。我看了看说:“你这样不行的,没有吃的,那些鸟都不会走到箩筐底下。”   我让他去抓了两把麦皮和谷糠,洒在附近和筐底下。我以前抓鸟,没有麦皮谷糠,抓到的不多,但这一回,这些谷糠奏效了,我们就在屋檐底下这边安静等了一会儿,先前被惊飞的那群麻雀就又飞回来了,还有两只很快一蹦一跳的进了筐底下。   青山一看那些埋着小脑袋啄麦皮谷糠的麻雀进了筐底下,就忙着想拉绳,被我按住了。   “等等,不要急。”   青山听我这么说,也就蹲在那不出声的慢慢等着。那一群麻雀十几只,在雪地里来来去去,进去筐里的始终只有三四只,但是筐底下我撒的谷糠最多,等外面那些被吃的差不多了,它们也没发现危险,就开始聚集在筐底下。   是时候了,我拽着青山的胳膊往后一拉,那筐应声倒下,把大半的麻雀都罩在了筐底下。剩余的几只麻雀被这变故惊得飞走了,但也没飞远,全都扑扇着翅膀落在围墙上。   “抓到好多!”青山转头朝我笑,站起来跳到雪地里,“我去抓起来!”   “等一下。”我说着,去屋里翻了先前那个小鸟笼出来。   “你这样揭开筐会被它们跑掉的,我来。”我蹲在雪地里,把筐子提起来一个小缝隙,然后把手嵌进雪地里,从下面去抓。一只只麻雀被放进了鸟笼里,吵闹的声音把外面的姜羊也给喊回来了。   “你们在抓鸟?我也要来!”他拿着自己铲雪的铲子和筐放到一边,兴致勃勃的和青山一起倒腾抓鸟。   先前我们晒小麦晒谷子,晒很多食物的时候,那些大大小小的鸟,特别是麻雀经常光顾,偷吃我们的过冬粮食,惹得他们两个很生气,但是想抓很费劲,农忙也没时间让他们去抓,这回他们两个可是准备好好的出口恶气了。   我在屋里烤火,他们两个蹲在那守着,虽然劲头很足,但是收获不怎么好,蹲了一天也才抓到了十只麻雀,比最开始我抓的那一次还少了一只。   “你们绳子拉得太快了。也不能总是在一个地方,那些鸟也很聪明的,知道你们在那里抓它们,就不会过去了,还有姜羊你不要老是出声说话,吓到它们不敢过来。”   我把我知道的一些技巧都告诉了他们,然后我们附近的鸟就开始倒霉了,因为姜羊和青山两个难得找到一样新的事情做,都做得认真。这附近的鸟实在太多了,就秋天那阵子,天上黑压压一片的都是鸟,虽然天冷了没有之前那么多了,还是很可观,从雪地上鸟的爪印多少就能看出来。   抓来的鸟,最后还是我给处理的,处理完了,串起来涂上我用辣椒和花椒熬出的辣油,撒上盐,在火堆上烤了吃,滋味实在是很好。我们晚饭吃得早,天黑之前就吃了晚饭,临睡前那段时间就会觉得饿,吃点烤肉,不仅满足了嘴巴,还满足了胃,就是可惜姜羊不能吃,他只能吃烤板栗,咬柿子饼。   因为之后两天都没下雪,出了两天太阳,那堆积的雪又很快的化了,屋顶上的雪化了,屋檐下滴滴答答的变成一片雨帘。姜羊的雪屋子终究没做完成,在阳光下融化成了雪堆。   到处都在融雪,这个时候的温度比下雪那会儿更低,早上起来,往往都能看到屋檐下,还有树枝上面挂着的水滴状冰条、冰粒子。屋檐下的透明冰锥挂了一排,都差不多长度,看着还挺好看,姜羊特地拿棍子敲了几根下来玩。   姜羊还能玩冰,我就不行了,我的手从天冷之后就肿了一圈,这是冻伤之后,每年都会有的情况,手肿了之后就木木的,一捏硬邦邦,做事都没那么灵活。   冬天实在没有太多事好做,就是在火堆前犯懒的,吃点东西喝喝水,和姜羊青山他们说说话,一天不知不觉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场雪下来的时候,我觉得青山有点不对劲,他没有先前那么有精神了,很少和姜羊一样往外跑,而是和我一样坐着,尽量少活动。   我开始以为他是病了,是吃饭的时候,我才忽然福至心灵,然后我直接问他:“青山,你是不是吃不饱?”   青山摇了摇头,说:“吃饱了。”   我看看我们的菜,和之前吃的没什么不一样,但是新鲜的肉早就吃完了,最近吃的都是腌制的腊肉,主要还是吃面食。我忽然想,就像姜羊只能吃素的一样,是不是青山虽然能吃素,但主要还是得吃肉?他的主食不应该是面,而是更多肉才对。   我想想从夏天开始那段时间,青山来到这里养好身体之后,基本上隔一天都会带回来新鲜的肉,吃得最多的也是肉,因为他一直都是和我一样的吃,所以我竟然忽略了这点。冬天之后他很少外出去打猎,我做饭时候切下来的腊肉差不多只是当做菜而已,分量比较少。我反思了一下,自己确实是更在乎姜羊了,青山沉默一些,我总是不自觉会把他的需求给忘了。   姜羊青山对我都很重要,我已经把他们当做我仅剩的重要亲人,甚至是我的一部分,我不允许他们任何一个人在我的疏忽下出事。   我单独给青山做了很多肉,他看看我,没说什么,默默把那些肉都吃完了,然后才跟我说:“其实没关系的,以前,冬天我也没什么吃的,不会死的。”   我又想起刚遇到青山的时候,他那个瘦骨嶙峋,仿佛身体里的骨头都快戳出来的样子,真正只剩下一把骨头和皮了,看上去凌厉吓人,又特别可怜。   “吃吧,要吃饱,等吃完了家里的肉,我们去找找猎物,我们三个人,难道还怕找不到吃的吗。”我安慰青山。   他又摇头,认真的说:“我可以自己去找,但是我担心你们,所以我不离开,冬天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心里明白他在担心什么,虽然这段时间非常平和,我们没有遇到危险,但事实上现在的世界并不安全,特别是像我们这样住在山脚下。山上有很多野生动物,那些大东西,等到天更冷没有食物的时候,很有可能会下来,这也是我不允许姜羊离开家门太远的原因之一,就怕他一个人跑远了遇上什么危险的大家伙。   青山也知道深冬的山上更危险,不希望我和姜羊跟他一起冒险,但也不放心留下我们,所以选择和我们一起留在这里。我不认同他的想法,直接就对他说:“不用说了,想吃多少就吃,吃完了到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出门。”   青山的力量虽然比我强大,但面对我的强势,他还是和从前一样表现出了温驯的姿态,乖乖的认可了我的说法,没有敢再提出异议。   “我听你的,你不要生气。”   “我没生气。”   “噢。” 第82章 082   冬天最冷的时候,不是下雪的时候,而是下雨的时候,冷雨淅淅沥沥,好几天不停,山间的雾也长久散不去。   我们堂屋有两扇门,一扇大门,一扇后门。从入冬之后,后门就再也没有打开过,因为门缝漏风,我还用以前的破棉絮做了个大帘子盖上了后门。只是遮住后门缝隙,屋里就能暖和许多,因为没有了对流的风。   第四场雪化了之后,家里存的肉食差不多吃完了,我们准备出门寻找猎物。不是上山,是去大荷塘那边一片,那边的芦苇塘里有很多野鸭子,那种灰白色毛的野鸭子这个季节也不会离开,都栖息在那片干了大半的芦苇塘里。   其实要找猎物,也不是只能上山,因为很久没有人活动,山下这许多地方都长满了草和树,原本人居住的地方慢慢被森林覆盖,所以生活在附近的动物也多了起来,像是野兔之类的,我们先前在那路边的大片荒田里就见过好几次。   山上有大猎物,但是更危险,不上山的话,就在周围这一片寻找猎物,只能找那些小猎物,必须时常出门,比较起来,我还是选择就在附近。   对于我的选择,青山一开始有点犹豫,我问了他才知道,他在担心我每天出门太冷。怎么说呢,听到他这个顾虑,我觉得很好笑,也真的笑出来了。他难道是把我当鸡蛋了吗?磕一下会碎,冻一下会裂?我心想,要是我连这点冷都受不住,哪能好好活到现在。就算是去年,我一个人冬天的时候也是经常要出门的,粮食不太够也得到处找吃的。   今年有他们两个在,帮我干了不少活,我反倒是讲究了很多,之前习以为常的事,现在在青山他们两个眼里都成了‘吃苦’。唉,还是两个经历太少的小伙子。   抓猎物这种事,主要还是落在我和青山身上,因为我们两个是成年人,而姜羊,他虽然个子长得高了,但出生还不到一年,以他们这种长鳞片的人来说,还是个小孩,再就是他也不擅长抓猎物,之前在山上抓个鸡笨拙成那样,我是不奢求他能捕捉到猎物了。   青山的嗅觉视觉很好,速度快,所以捕猎的时候比我有优势,然而自然界里再厉害的猎人,都没法次次都捕猎成功,这种时候,为了提高成功率,就需要用到各种工具了——这属于我的擅长。   这些年,为了获得更多食物生存下去,我学到了许多制作陷阱,还有使用工具的办法,再经过自己不断琢磨总结出新的经验。   有了我的工具陷阱配合,青山抓猎物的时候就更得心应手了,失手的次数少了很多,基本上每次都能有收获。   我们去了大荷塘那边,情况比我们想的还要好很多,可能是因为那边大荷塘生存环境太好,除了我们就没人去那里抓野鸭子,那些野鸭子见到我们根本不会跑,傻乎乎的等着人去抓,不说我和青山的收获,就连被我们打发到一边去玩的姜羊都意外抓到了一只。   但他抓到的不是野鸭子,是一只……我也不肯定那是什么,脖子很长,羽毛是白色的,看着有点像以前的家鸭,但腿又比家鸭长,都不知道他在哪找到的。   那会儿我和青山正在收网,准备把网里面闹腾的野鸭子掳出来,忽然听到一阵“咕嘎嘎嘎”的急促叫声,我们两一转头,就看到一边的一丛芦苇里,姜羊倒退着,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他两只爪子抓着那只大鸭的长脖子不放手,而那只大鸭挣扎的厉害,翅膀扇着在空中扑腾,两只长脚也乱抓,还想去啄姜羊。   姜羊就直直往前伸着手拄着人家的长脖子,脑袋往后仰着避免被抓到,头发被那只大鸭翅膀扇的乱七八糟,一脸狼狈样,看得我噗嗤一声笑出来,笑的都没看周围,脚下一绊给摔进了旁边的芦苇丛里,摔得四脚朝天。这下,又轮到姜羊笑话我,他自己都还在被那大鸭扇脑袋呢,还有心思来笑我。   这时候我听到一声笑声,是青山的。他也经常笑,特别是我每次去看他,他不会说些什么,就会朝我笑笑,但像这样开心的笑出声的情况比较少。   我们三个对着笑了一阵,然后我爬起来去帮姜羊把那只凶悍的大鸭制服了,塞进了麻布袋里,接着跑回去帮青山继续抓网。   这边的大荷塘干掉了一半,还有一半有水,水里偶尔有一圈圈涟漪波纹,不是下雨了,是里面的小鱼或者虾蟹螺蛳那些在活动。芦苇塘里面生活的各种野鸭水鸟,吃的就是这塘里的鱼虾。   先前被我们抓野鸭的动作给惊飞的水鸟又飞了回来,三三两两落在干涸的荷塘边,留下一排排断断续续的脚印。   塘边被风吹成一团的乱草堆里还有一些积雪没化干净,姜羊在那捧雪上来回搓了搓爪子,这孩子刚才抓大鸭的时候,在那个巢旁边不小心抓到了一手鸭粪,虽然在塘里洗了手,但他举起爪子闻了闻之后,还是忍不住皱起了脸。   瞧,有时候嗅觉太灵敏了也不是件好事。我们这一路上,姜羊看到路边有雪,就跑过去捧一捧雪搓爪子。   这一回虽然是个丰收,但我们三个这衣服都得换了,在那芦苇丛里,脚下湿乎乎的,身上几乎都沾了泥巴。还好我有经验,来的时候都换了不容易划破的厚衣服,穿了长筒雨鞋,这衣服我们回去换下了也不会洗,等下次出来能继续穿。   这种天气,洗衣服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晾起来也难得干。衣服洗了晾在外面,一晚上过去就能冻住,用手敲一敲,和敲石板似得,硬邦邦一大块。要是晾在屋里,每天在里面烧火,又容易沾了灰,被烟一熏,比洗之前还要脏。   我们现在隔一天就出去捕猎,也不是每天都能带回来猎物,不是抓不到,而是找不到,这个时候很多动物都躲起来了,要找得花时间。我们抓的最多的还是芦苇塘那边的野鸭子,抓到的带回家,这个季节温度低,吃不完也不怕坏了,就放在厨房的柜子里存着,几天都不容易坏。   其实这样的天气,放在外面,吊在屋檐下让它冻上保存最好,但是我们不能那么做,因为放在外面不时时刻刻看着,就会有小偷来偷吃。   这些‘小偷’都是些小动物,老鼠、野猫、黄鼠狼之类的,所以家里的吃食要是不收好,说不定一转头就被叼走了。   越是体型小的动物,就越敏捷灵活,看得见也抓不着它。我最近看见过两回一只橘黄色的野猫,一次从我们厨房溜出来,咬着一只养在水盆里的小鱼,从柴垛上翻过了围墙跑了,临跑掉之前还站在墙头上看了我两眼,非常嚣张。   还有一次是在半夜,我起来上厕所,察觉不对,一扭头就见到那猫蹲在墙头,两个眼睛放光。我之所以确定这两次看见的是同一只猫,是因为这只橘猫只有一只耳朵,另一只耳朵似乎是被烫掉了,很好认。   至于来偷吃的黄鼠狼,我没亲眼看到过,是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青山跟我说的,他说半夜里有什么在厨房里溜来溜去,他听到动静去看,发现了一条小小的黑影,没抓到。从青山的描述中,我猜测那是一只黄鼠狼。我们厨房的窗户也被那只黄鼠狼给钻破了一个洞,后来我就让青山用木板给钉上了。   虽然先前也有一些小动物来偷吃的,但都是偶尔而已,这段时间以来,我们厨房被造访的次数明显更多了,看来这个时候,大家都在为食物苦恼。   现在每天吃饭,我都要问青山一句:“你吃饱了没?”   他会点头回我:“吃饱了。”   然后我再问:“真吃饱了?”   根据他的反应就能猜到他是真吃饱了还是说的假话。姜羊要是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青山也是一样,他要是撒谎,我也能看出来。   青山吃饱了,姜羊也不缺吃的,把他们两都照看好,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放在堂屋里那些箩筐长出了不少菜苗,出太阳了我们就把箩筐搬出去晒晒,降温了再搬回来。烤火的时候,姜羊偶尔随手摘一片菜叶就塞嘴里嚼嚼了。我看他生嚼菜叶,啃得津津有味,也学了一次,可能因为我和姜羊的舌头构造不一样,生吃我就吃不出他那样的好味道。虽然味道不太好,但冬天在火堆边烤火,嚼一根翠绿的嫩菜叶,有点奇妙的趣味。   在这种万物凋零的时候,屋里放着一片绿油油的菜,光看着心情也会好许多。   我还在一个箩筐里种了十几块姜,那姜叶抽出叶子来,有点像是一小片矮竹林,姜羊一个好奇撕了一片尝尝味道,然后他就吐着舌头赶紧去喝了两大杯水冲淡嘴里的味道。   姜叶的味道很冲,比生姜本身的味道更冲,那之后,姜羊就再也不碰那一片生姜叶子了。 第83章 083   “麻。”   “嗯?”   “我叫姜羊,你叫姜苓,那个是姜叶。”姜羊指着旁边箩筐里的生姜叶子,“为什么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姜字,它还那么不好吃呢?”   名字里都有姜字,和好吃,有必然联系吗?当然是没有的。   我于是跟他说:“我们两个也不好吃。”   姜羊一愣,想了一阵,认可了我的说法,“麻,你说得对。”   生姜叶子不好吃,除了生姜叶子,这些箩筐里种的菜叶子都被姜羊吃过了,每天来回吃,其实也就那两三种而已。   我从地窖里抓了一把小麦回来,放在一个黄色的搪瓷盆里,用温水浅浅浸上一层。   “麻,你在做什么?”姜羊好奇的问,我神神秘秘的笑笑,没有解释,只是说:“你慢慢看就知道了。”   放在火堆边不远的地方,每天洒一点水保持湿润,过了两天那一把麦子就开始抽芽长根了。眼看着嫩嫩的黄绿色叶子一寸寸长高,姜羊高兴的很,每天抱着那一盆长得密密麻麻又绿油油的小麦苗看个不停。   “麻,等它长大了,我们要把它种到箩筐里吗?可是箩筐里都种满了,要不要给它们空出一点位子啊?”   我摇摇头,拿起剪刀,当着姜羊的面咔嚓剪了一小把小麦苗下来,递给他:“吃吧。”   “咦!小麦不是要长得很高很高,然后再结小麦吗?”姜羊有点犹豫,在他的认知里,小麦长在田里,很久很久才能吃,不是像这样吃的。   “这个季节不是种小麦的季节,在这里也长不大,麦苗可以吃的,给你换换口味,吃吧。”   听我这么说了,姜羊才开开心心的抱着小麦苗啃了起来。他吃掉了一半的小麦苗,在那坐了一会儿后,忽然砸吧砸吧嘴,说:“有一点甜。”   甜?我吃过小麦苗,除了一股青味没感觉出来其他的味道,但小麦苗可以做麦芽糖,所以姜羊尝出甜味也很有可能。   又下雪了,这回的雪下的有点大,一连下了好几天,断断续续的没有停。下了大雪,猎物更不好找了。荷塘那边的野鸭子被我们这段时间抓的学会了逃跑,想抓也没有以前那么简单,我们只能走的更远,或者去一些先前没去过的地方寻找猎物的踪迹。   雪积起来,我又得去田里把棚子上的雪清理一下,免得压坏棚子。但是这次去田里的时候,我在田附近的雪地里发现了一只野兔的残骸,只剩下空瘪瘪的,被撕破了的皮,上面盖了薄薄一层雪。除了这个,我还在山脚下的田坎那边发现了许多的脚印,类似于狗的,但是比一般的狗稍大一点。   因为昨晚上又下了一场小雪,所以脚印和痕迹都不是很清晰。   会是附近的野狗吗?我猜测着,心里总觉得不太安稳,顺着痕迹往山上找了一段,又看到山上小径留下的许多脚印,还有树枝被折断的痕迹,显然不是一两只走过留下的痕迹,而是一群。   这附近确实有野狗,但野狗不成群,而且看这山上痕迹,这一群是从山上下来的,野狗一般不上山。所以,我猜测很有可能是一群狼。这边一片山上是没有狼的,我很确定,因为我从前上山从没见到过,青山在这山上走了很多地方,同样没发现过狼群的痕迹。   但现在,很有可能有一群狼出现了,还离我们这么近。我因为这个痕迹,担心了两天,每天都来这边看看,可是之后就再也没发现过其他的痕迹,先前的脚印也慢慢淡了。   可能是我猜错了,我这么想着,然后当天晚上,我被一声凄厉的猫叫声给喊醒了。   那种“喵嗷呜——”的声音有点像是小孩子的尖叫,半夜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炸响,让人心里一跳。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到姜羊正轻手轻脚的往门口走。见到我忽然坐起来,他扭头看了我一眼,轻声说:“麻,外面好像有东西。”   我掀开被子坐起来,抬手把大棉袄披上,打开了房门。我们房间门口站着个黑黝黝的影子,一点声音都没有,如果不是那双在黑夜里黄澄澄的眼睛太熟悉,让我认出来是青山,在这种紧张的气氛里,我都要下意识打过去了。   “青山。”我压低声音喊了他的名字。   青山让开房门,指了指被我用木栓栓上的大门,同样轻声说:“外面院子里有东西。”   和姜羊说的一样,他们两的耳朵都比我灵敏,可能听到了什么我听不到的动静。现在我站在这里还听不到外面有什么声音,只是刚才那声猫叫让我觉得不对劲。   现在是半夜,大概凌晨两三点钟的样子,人这个时候睡的最熟,如果不是刚才那声猫叫,我估计现在还不会醒。   我一手拿着堂屋架子上的柴刀,慢慢靠近了大门口。   我贴在大门口上,屏住呼吸慢慢半蹲下身子,木质的厚重大门有一道缝隙,我闻到一股腥臭味从外面传进来,同时还有一阵喘气声。   我退后一步的时候,面前木门一颤,外面那东西撞起了门,然后外头响起一阵让人牙酸的狼嚎。   “嗷呜——”这好像是一个讯号,我们面前的木门忽然颤动的更厉害了,像是有人在外面用力推门一样。就连旁边的窗户外,都有几个黑影在耙动,尖爪子把玻璃刮的滋滋作响。   我回头看了一眼姜羊和青山,青山没有表情,只是紧紧盯着大门,连姜羊也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我还记得他很小的时候,胆子可小了,遇上大点的动物就会害怕,看到我受伤吓得缩成一团。但现在,他和青山很像,只是紧紧盯着颤动的门,稳稳站着。   我心里有点安慰,握着柴刀走到堂屋的火坑边,架柴准备烧火。我在这边准备烧火,姜羊见状过来帮我,而青山,他始终站在门口的位置,像个英勇的卫兵。   外面的狼嚎声此起彼伏,在这种冷风嗖嗖的黑夜,尤其渗人。火焰慢慢升起来了,我往上加了许多柴火。因为不想隔一会儿就去外面抱柴进来,所以我在堂屋这角落里放了不少干柴,现在就正好用上了。   我把火堆烧得很旺,火苗蹿的有一人高,顿时整个堂屋里都亮起来。在噼啪的烧火声中,外面狼群的嚎声小了点,但还是没有离开,我又走到门边听了一会儿,能听到外面嗒嗒的急促脚步声,像是几只狼在外面转着圈的走动。   突然,我身后传来一声奇怪的低沉吼声,像是从喉咙里闷出来的吼声,一下子盖过了外面的狼群叫声,就连外面的狼群声也一下子停了。   我先是下意识的一惊,然后才反应过来这陌生的声音是青山的吼声。这种威胁的吼声不像他平时说话,更像是野兽的声音,而我除了这一次,只有最开始见他的时候,也就是在汉阳市那个变异狗山洞里听过一回。   我扭着头去看青山,他又发出了一声吼声,这回我看得清楚了,他的黄色眼睛竖成一条线,嘴里的尖牙也随着吼声露了出来,因为背对着火光,他的眼睛看上去特别亮,狰狞的有点可怕。   如果我最开始见到的是这样一个青山,可能我就不会让他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因为他这样给人的威胁感太重。但是现在,相处这么久,我完全不害怕他这个模样,心里还有点欣慰。凶点好,凶点就不容易被欺负了。   也许是被青山的声音吓到了,也许是因为屋里的火光太亮,外面那些狼呜呜叫了几声之后,就慢慢的没有了声息,不知道是不是离开了。   我们没有打开门,也没有回去睡觉,而是坐在火堆边,就这样熬过了这一夜。第二天天亮了,我才打开了门。   外面的雪地被踩得乱七八糟,全都是狼的脚印,姜羊的小菜圃也被弄坏了,里面的菜被踩掉了一部分。   院门没有被打开,我怀疑那些狼是从围墙外翻进来的,搬着凳子在围墙上找了找,果然找到了狼脚印。这么高的院墙都能翻过来,确实厉害,也许有变异过。   虽然今天那些狼退了,但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回来,我们必须做好准备才行。   很久没用上的各种陷阱工具又被我找了出来。我让姜羊去收拾他的菜圃,让青山在围墙底下挖坑,我自己去搬出了杂物房角落那几块钉满了长长钢钉的铁板子。这些板子会铺在青山挖出的坑里,除了围墙底下这一块,院子里有最多狼脚印的两块空地,我也挖了坑,同样在里面插了尖锐的钢筋。   整个院子,都被我布置了陷阱。在姜羊没有出现之前,我一个人住在这里,这个院子就曾经是这样的,到处都是陷阱,但是能让我安心。后来姜羊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慢慢的,这个屋子里的陷阱都被我撤掉了,因为这孩子乱走,我总怕他不小心伤到,再后来,院子里种上了菜和花。   现在这些陷阱重新出现,让我有些感概。不过,如今我的心态已经和一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第84章 084   这一天我们都在布置陷阱,还拿着刀在屋子周围转了一圈,检查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天快黑的时候,我又想到昨晚上差不多烧完了屋里的柴火,现在该搬一些进屋备用。   我走到码放着柴堆的地方,见到姜羊蹲在那个柴堆角落里,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干什么,走近了一点才听到他在跟什么东西说话。   “喵喵,下次还要给我们打招呼啊,不过你自己要好好待在屋顶上,不能下来,不要被那种大东西咬走了……”   我往那边又走了几步,姜羊终于注意到了,扭过头一看。他这一转头,我就见到了他面前那东西,果然是我先前看过两回的那只断耳橘猫。不过那橘猫显然很警惕,听到我的脚步声后,一下子就跃到柴垛上,又跳到围墙,眨眼消失在了墙的那一边。   我看到那只猫嘴里叼着的小鱼了,不用猜也知道那是姜羊喂的。我们这些日子外出去荷塘那边抓野鸭子的时候,姜羊就拿着钓竿在塘边钓鱼,还用长杆的小网捞了不少,我说他怎么突然积极的抓起鱼来,抓了养在厨房的盆里,时不时就去看一眼。   注意到那盆里的鱼偶尔会少上两三只,我先前还以为是被什么小动物偷走的,现在看来,是姜羊主动拿去喂了那只猫。   姜羊偷瞄我,尾巴直直的垂着,只有尾巴尖有点紧张不安的摆动。   我抱了几根柴,没说猫的事,只说:“帮我抱点柴到屋里去。”   姜羊那僵直的尾巴立马放松了,一下子抱了一大堆柴往屋里走。他大概以为我会生气,因为我把食物看得比较重,但其实我并没有,因为那些小鱼是姜羊自己抓的,而且我和青山也不缺他那一口吃的。我们住在这里,姜羊从小就没有玩伴,从前那只他很喜欢的猫头鹰还死了,现在他和什么活物玩,只要不是很危险,我都是不想干扰他的。   不过,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和那只橘猫玩到一起的?那只猫一只耳朵没了,看我的目光特别警惕,不像是会轻易接触人的猫。   晚上,我们没有回到各自的屋子里去休息,都坐在堂屋里,我把竹床搬了出来,上面铺上厚棉被,准备今晚就在这里守着。火堆烧的旺旺的,睡在这火堆边上,暖和的脸都有点发烫了。   前半夜除了一点呼呼的风声之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我时不时就起来在门边站一会儿,细细听外面的动静,站到手脚发凉了,就回去火堆边烤火。姜羊前半夜一直在跟我说话,后半夜扛不住睡着了,青山没有,不管我什么时候去看他,他都直直盯着门口的方向,认真的很。   很晚了,我冒出一点睡意,只好又起身抱了点柴枝过来加在火堆上,搓搓脸喝了半杯冰凉的冷茶。那凉凉的茶水一喝进肚里,我立马打了个寒颤,整个人清醒不少。   那些狼很有可能今天还会再来,狼这种东西就是这样的,记仇,胆子又大,要是真的盯上我们了,不可能那么简单放弃。   从前我也遇见过狼群,还遇见过好几次,有一次是比较早的时候,我还在聚居地住着,那些山上下来的狼饿的狠了,竟然跑到聚居地里来叼人。那个时候正是自然灾难多发的时候,所有动物包括人都吃不饱,两边都饿的发狠,最后聚居地里一群大老爷们合伙打死了好几只狼,而那群狼也趁机叼走了一个孩子,赶紧逃回山上了。   那孩子的父母出去找吃的,回来的时候听说自己孩子被狼群叼走,哭的倒在地上很久没起来,后来那对夫妻两上了山,说要把孩子救回来,再后来,就没再见过他们了。   我在另一个地方住的时候,也遇上过狼群,是聚居地里的人组了个打猎团上山打猎,猎到了两只狼回来,后来第二天狼群就追了过来,在聚居地外徘徊了好几天,看实在没空隙钻,聚居地里人又多,这才罢休离开。但是后来那群猎到狼的人再上山打猎的时候,就有两个人没能下山,说是在山上遇上狼群,被咬死了,他们连人尸体都没带回来。   我还听说过那种变异的狼群,身上的毛是灰色的,一群狼敢对那种站起来两米多高的大熊动爪子。   总之,狼群不是什么好惹的东西。如果是我一个人面对一群狼,我恐怕没法这样冷静,但青山在这,给了我很大的安慰。   我在火堆边靠着竹床想的入神,又有点昏昏欲睡了。忽然,我看到对面的青山猛地昂起脑袋,半个身子往前探出去,微微侧着脸像是在认真的听什么。我被他这忽然的动作惊到,也瞬间清醒过来,看向大门。   我相信以青山的耳力,他肯定是听见什么了。   “喵嗷——”突然的,又是一声凄厉猫叫,和昨天晚上那声一模一样,同时我还听到屋顶瓦片被踩得发出嗒嗒的声响,那声音就在头顶上响起,这个来回跑动的声响,明显是那只橘猫在屋顶上。   姜羊也醒了,坐起来往门窗那边看。其实根本看不到外面,因为窗户都被我白天的时候用木板从外面钉住了,只能听听动静。   就在猫叫声发出后不久,我听到了狼叫声,是那种痛苦的嚎叫。一阵混乱的狼嚎之后,外面又回归了平静,狼群比昨天停留的时间还短。我们依然没有马上打开门去看,而是等到了天亮,才拿着柴刀小心的出了门。   院子里一片安静。靠近屋门这边的陷阱都没被触动,看来那些狼群根本就没靠近过来,只有墙边的陷阱被动了。我们过去一看,见到里面有三头狼的尸体,两头都是被钢板上的长钢钉穿透了肚子,流了一土坑的雪,土坑里薄薄一层白雪都染成了红色。还有一只狼比较倒霉,是从喉咙直接刺穿的。   我先前就算过它们翻到院子里来的位置,这一下是刚好。不过我不觉得这样就没事了,死了三只狼,其余的狼肯定要和我们纠缠不休,这个陷阱用了一次,下次就不管用了,那些狼可聪明着。而且不只是晚上,它们意识到晚上偷袭不成功,肯定会改成白天围攻我们。   狼群狡猾又难缠,真被它们缠上了,不是什么好事。我已经做好了要和它们打持久战的准备了,只要能僵持一段时间,那些狼群最后还是会退走的,就是看谁能坚持更久。   现在,我们要先把坑里这三只冻僵的死狼拿出来处理一下,收拾收拾又是好几顿肉,不能浪费了。   这三只狼和我以前看过的狼没什么不一样,看样子不是变异狼,而且我发现有一只狼身上毛有被烧过的痕迹,秃了一大块的面积,再仔细检查另外两只狼,它们身上也有一点毛被燎过的痕迹。   我忽然想到入冬前那场漫天灰飞,我当时就猜测是哪里的山被烧了。想起这边前两年没有看见狼群,我猜说不定就是这狼群先前住的森林被烧了,冬天找不到吃的,它们才会迁移到这边来。   青山和姜羊帮我把硬邦邦的狼提到水井边上,又跑到坑里去清理。我就端出桶和盆开始处理狼肉。   因为怕出门后被那群狼盯上,我们三个都待在家里。本来剥皮这种事,我一般都在外面的小溪,但这次我就留在了院子里,从水井里压水出来处理。   水井里的水,夏天是凉的,冬天是温热的,那个热度和烧出来的水当然不能比,但也已经很舒适了,水一压出来冲到盆里,就冒出白色的雾气。   我熟练的剥完皮,再把剥下来狼皮都浸到水里,等以后再处理,狼肉一块块拆开切好放起来。这三只狼不是很肥,但也说不上瘦,肉加起来还是能吃上几天的。   我当天中午就做了狼肉。狼肉比狗肉腥臊一点,肉也更韧,煮的不久就有点咬不动,当然这是我,青山那一口尖利的牙齿咬狼肉还是很轻松的。   加了桂皮和生姜那些调料,狼肉的味道其实还不错,反正我和青山都不怎么挑嘴,有的吃就很不错了。而且狼肉嚼久了,还别有一股味道,特别是那个筋,很有嚼劲,放在嘴里磨牙,能嘎吱嘎吱咬上半小时。   我又看到姜羊蹲在角落里和那只橘猫说话了,我没过去,因为我一靠近,那只橘猫马上就会跑走。不止是我,青山也不能靠近,那只猫对青山比对我还要警惕。   这天晚上,狼群又来了,那只橘猫还是在屋顶上跑了一圈,发出喵嗷的叫声。那群狼的叫声没前两天近,听着是没进院子,就在外面干嚎了一阵走了。第二天一检查,果然发现院子里的陷阱都没被破坏。   要不是材料不够,我非得在院子外面也布置上很多陷阱,起码也能再干掉一两只。   最初的试探过去了,我知道接下来才是最难对付的时候。   我们虽然能待在家里几天不出去,但也不可能一直不出门,只要我们出门了,难免就会被那群狼跟上,它们本来最擅长的就是围攻。 第85章 085   “这回出去了,你要跟紧我们,不能自己一个人乱跑,知道吗?”   姜羊点点头,对我说:“麻你也要小心啊!”   青山背着网和长棍子还有长柄柴刀走过来,也对我说:“我会跟着你,没事的。”   我紧了紧腰带,心想,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还操心起我来了。虽然从个头和力气上来说,我比不过他们两,但要是真遇到危险,谁反应快还不一定呢。   姜羊接着说:“要是遇到那些狼了,可千万别拦在我面前,很危险的!”他伸出爪子给我看,“麻你看,我的爪子上有鳞片,它们咬不到的,麻你的手又没有鳞片。”他又踢踢脚,“我的脚这么大,可以把它们踢开。”   我从他脚边捡起柴刀塞他爪子里,“拿好刀,跟在我后面。”   就他那个又厚又钝的爪子,还想抓伤狼呢,又不是青山那种锋利的爪子。想保护妈妈,等成年了再说吧。   我们这回不准备去芦苇塘那边,因为那边有点远,今天只准备在附近逛逛。这几天都很冷,雪还没化完,我们走了另一条路,这条路是经过变异大槐树的,自从青山清理出了一条新路后,我们很久没往这边走过了。   大槐树下满是落叶,冷冷清清,没有秋天那会儿的热闹。我们走过去的时候,闻到了一股腥味,站在树冠外围瞧了瞧,发现树底下有一具野狗的尸体,从吃剩下的空皮囊来看,应该就是这两天死的,不知道是那群狼吃的,还是大槐树上生活的那些动物吃的。   我们很快离开了大槐树,往附近一座低矮小山走去。这个小山包上有野兔,先前青山和姜羊过来玩,就说在这里看到了不少野兔的洞。   结果还没到那个小山包,远远就见十几只麻灰色的狼跑了过来。虽然狼和狗外表很像,但要是真的遇上了,绝对能分得出来究竟是狼还是狗,因为狼那种凶悍的气势和狗不一样。   “我们不能跑,到这边来!”我马上说,然后拉着青山姜羊围到了旁边一棵粗壮老树下。狼群是跑得很快的,而且这种地势对我们不利,我们不一定跑得过狼群。   狼群捕猎一般会把猎物驱散,然后选择其中一个围攻,我们这种时候不能慌,背靠背围在一起,绝对不分开,手上拿着武器,那些狼围着我们也没有太大的办法。   果然,那些狼围了上来,试图将我们分散,但是面对青山挥舞的长铁棍以及我和姜羊手里的加长柄柴刀,那些狼又没法靠的太近,只能在外圈不断徘徊。   它们是没办法突破过来对我们怎么样,但青山看上去也不准备让它们这样一直缠着,所以他先动手了。   长铁棍笃的一声砸在了地上,地上的雪连底下一层土被掘起来,留下个深深的痕迹。躲开铁棍的两只狼跳到一边,朝着青山发出嗷呜的吼叫声,那两只狼吸引他的注意力,其他狼就伺机寻找机会。   姜羊突然把柴刀放下,摸出弹弓咻的射了颗石子出去。他的弹弓现在练得技术还不错,这突然一下射中了一只狼,在嗷嗷痛呼声中,青山举起长棍。   ……   面对有准备的我们,狼群完全没法突破,对峙一阵,又留下两只狼的尸体,其余狼在头狼的带领下退走了。   我们回家的时候,姜羊问我:“麻,它们是不是一直吃不到我们,就会离开了?”   “嗯,再过几天,等它们在这周围找不到吃的,又拿我们没办法,就会去其他地方找吃的了。”   这天晚上,又响起了猫叫,但我听着并没有狼群出现,而且这猫不像前几次那样只叫一声,断断续续的,不停的在外面叫。   姜羊被这猫叫的坐立不安,趴在门边上凑着缝隙往外看,最后终于忍不住了问我:“麻,我能不能出去看看?外面没有狼,我就看一眼,马上回来!”   我没回答,转头问青山:“青山,你听到了外面有狼的声音吗?”   青山仔细听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我转身拿起柴刀,举起了一根自制的火把,“走吧,把你的刀带上,我们到院子里看看。”   姜羊走第一个,上前就想打开门,被我拉到了一边,“我来。”   先把门开一条缝往外看,外面的气味清冷,闻不到狼的腥臊味,院子里看着也很安静,没有其他的黑影。院子里被我们清扫了一遍,确保没有什么能藏在角落里。   我举着火把走了出去,姜羊走在我身边,一双眼睛四处寻找猫的踪迹。那猫叫声在我们出来之后就忽然停住了,但姜羊还是很快的找到了那只橘猫所在的地方——柴垛下面。   我们三个走过去,我以为那只橘猫会跑,但它没有,它缩在柴垛里面,只在缝隙里露出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们。   “它怎么不跑?”我感到奇怪,往常这个距离,它早就蹿出来跑了,“是不是卡在里面了。”   青山吸了吸鼻子,“他好像流血了。”   姜羊蹲下,一把将橘猫从柴垛下面掏了出来。在火把的火光照耀下,我们看见这猫的后腿上正淙淙流血,肉翻出来一块,像是被什么咬的。   “他是不是被狼咬了啊?”姜羊捧着猫,求助的看向我。   其实我不想管这只猫,一来我并不怎么喜欢猫,二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情况。但是姜羊这孩子满脸希冀的看着我,让我一下子想到我自己小时候,曾经在楼下捡到过一只断了腿的小鸟,我把小鸟捧回家,希望我妈妈能治好小鸟。   孩子遇到难题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向母亲求助,当年我的妈妈答应了我的请求,我高兴的心情到现在还能回想起来。所以我现在,或许也不该拒绝我的孩子。   “先回到屋里去。”   姜羊抓着那只橘猫,果然露出了高兴的笑容,歪头蹭了蹭我的肩膀。   说是处理……其实也没有怎么处理,就随手包扎了一下,让那橘猫躺在火堆边的盒子里,还给了它一些吃的。能不能活下去,要看它自己。   早上起来,那只猫一动不动的躺在盒子里。   我以为它死了,但是伸手戳了戳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那猫又掀开眼皮虚弱的看了我一眼。还没死,我收回了准备搬盒子的手。   这天我们没出去,我在处理狼皮,用盐和灰浸泡的差不多了,再用刀把上面的肉沫油脂刮掉。中午我们吃饭,姜羊又在厨房的大盆里抓了两条小鱼给那只橘猫,猫没吃,它张不开口了。   到了晚上,姜羊坐在我身边,时不时看看那只猫,表情很难过。我忽然拿着刀站起来,走向那只橘猫。然后我拿过橘猫旁边的鱼,用手里的刀把鱼剖开切成碎末,捣烂成肉泥,捏着猫嘴给它喂了些。   我不知道这样它能不能活,但是从前我伤得很重的时候,没法去找吃的,饿极了,生的老鼠都吃过,还是我头脑昏沉的抓的。现在食物在嘴边,这猫如果还不能活,那就是它的命了。   又过了一天,那只猫看上去并没有更好,但也一直没死。我们今天出门去了,又遇上了狼群,这回它们好像不是特意为我们去的,因为那只头狼嘴里叼着一只野兔,看样子是在山包那边觅食回来刚好撞见我们。   我们和狼群对峙了一阵,谁都没能得到好处,最后还是狼群先撤退离开了。这一天我们的运气不太好,没能找到猎物,不过之前的狼肉还没吃完,倒也不是很急。   从这一天开始,我们又遇上了两回狼群,这两回狼群都没有主动攻击我们的意思,姜羊问我它们是不是放弃抓我们了。我摇摇头告诉他,狼是很狡猾的,它们还在这附近徘徊,就说明还没放弃,我们要是放松警惕,一旦落单它们就会扑上来了。   听了我的话,青山和姜羊又重新对那些狼警惕起来。但之后又没再看见狼群,我们还以为狼群终于放弃离开了,谁知我们再去芦苇塘那边捉野鸭子,姜羊一个人在塘边抓鱼,不知不觉离我们远了点,草丛里就忽然窜出来两只狼。   我听到噗通的落水声,转头一看,就见到姜羊跳进了塘里,岸边还有两只狼。   “青山!”我喊着青山的名字,把手上的野鸭子随手一扔,提刀跑向塘岸边。青山从芦苇丛里冲出来,跑到我身边,和我一起驱赶那两只狼。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有这两只狼,没见到狼群,我和青山两个发了狠,很快合力把这两只狼都给打死了。   姜羊从塘里爬起来,他倒是没事,就是很冷,还弄了一身的塘泥。   “麻,我刚才上来的时候摸到了一条泥鳅。”他举起爪子给我看他意外抓到的泥鳅。   我把沾血的柴刀拄在地上,喘口气说:“你自己现在就像个泥鳅。” 第86章 086   姜羊抓到的那只泥鳅最后进了橘猫的肚子里,那猫还算命大,没有死,伤口愈合之后就忽然消失,不知道跑哪去了。   姜羊担心了几天,某一天见到那只橘猫在附近一栋破房子的屋顶上晒太阳,活得好好的,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虽然我们算是救了那只橘猫一命,但它却完全没有要感谢我们的意思,还是和之前一样神出鬼没,只偶尔轻巧的掠过我们的围墙,对着姜羊喵一声,那大概是在和他打招呼,它也只和姜羊打招呼。   而自从我们在芦苇荷塘那边遇上那两只狼之后,这几乎半个月来,再也没有见过狼群的踪迹。青山还特地走远了点在山脚下和野地周围寻找狼群留下的痕迹,最后发现所有的痕迹都是在很多天之前留下的,这样一来,我们才真的确定,狼群确实是离开了。   危机暂时解除,我们院子里的陷阱撤掉了一部分,但是围墙底下的坑和钉板没有拆,以防万一,毕竟除了狼,说不定还会有其他动物下山来找吃的。   雪化了,天气阴沉了很久,连着三天大雾之后,出了大太阳。这回的太阳就不比先前那个‘假太阳’了,能明显感觉到温度的提升,特别是快到中午那会儿,身上的厚厚大棉袄穿着都感觉有点出汗。   我们把椅子搬出来坐在院子里的墙根下晒太阳,院墙挡住了所有的风,只感觉得到暖融的阳光照在身上,晒得人懒洋洋的,骨头都散了。   往后靠在椅背上,伸长腿,整个人摊开来晒在太阳底下,一眼望去,我们三个就像是三只条干鱼。太阳太大了,光有点刺眼,只能眯着眼睛,一不注意就睡着了。   院子空地摆上架子,把棉被搬出来晒晒,之前洗了一直不能干的大棉袄也总算能晒干了,要是再不干都能发霉。我们坐在那晒了一天太阳,什么都没做,除了吃了饭都没挪过地。   我们选的这个位置很好,一整天都能晒得到太阳,只可惜太阳一落山,温度立刻低了很多,外面也待不住了。   秋天那会儿累积下的柴被我们烧掉了一大半,特别是这些天,为了防备狼群,我们都睡在堂屋里,整晚烧着火堆,这样一来我们囤着的柴就剩下不多了。眼看天气好,我们想趁着这个机会到山上去看看,不仅是砍些柴回来备着,还有顺便看看现在山上有没有猎物。   按照我的经验,这大太阳的好天气肯定不是一天两天,起码这三天都会是出太阳的。不仅是我们,山上那些饿了大半个冬天的动物,肯定也会趁着好天气出来找吃的。经历了狼群的事件之后,我觉得我可能需要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现在的能力,有青山这个能和好几头狼打架的主力在,在这片熟悉了的山或许也没有那么危险。   我从前一个人谨慎惯了,现在确实有点过度小心。   我们这天只在附近的小山脚下砍柴,没见到什么猎物,柴倒是一下子砍了不少。我们屯了两天柴,把院子外面的大坪又给铺满了。这两天里,除了砍柴,我们只找到了两只下山觅食的野鸡,都是当天给炖了吃了。   到第三天,我看柴补充的差不多了,决定上山找猎物去。还是那条上山的路径,这么久没来,山里依旧是老样子,没有那么萧条,绿叶子的树还有很多。没人经过的树荫底下,偶尔能看到一点没有化完的白雪。   “啊!麻你看!那里有花!”姜羊指着一个地方惊喜的喊道。   我拨开眼前拦着的树枝,看到了他说的花,是红山茶。这片山上茶树和山茶树都有不少,红山茶白山茶我都见过。   在这种时候看到那么鲜艳鲜活的红色,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最开心的就是好久没能啃到花的姜羊。他挎着小袋子,吭哧吭哧就穿过乱糟糟的树枝树丛,跑到那株山茶旁边去了。他这么一开路,也省得我自己再用柴刀砍周围的乱枝。   “麻,你看!”姜羊举起一朵山茶给我看。那朵山茶开在最底下,花瓣微微合拢,里面兜着一些雪。   我看了两眼,姜羊觉得我看完了,就缩回了手,顺手把花给塞进自己嘴里去了。他看样子确实是很开心,开心的都开始哼起了歌儿。   姜羊很快摘完了花,我们又接着往上走。没走多久,姜羊忽然又拉了拉我,我以为他又看见花了,结果他捂着嘴,指着树丛里面。   我一看就笑了,伸手拉了拉还在往一边寻找猎物的青山,对他指了指那边的树丛底下。那里躲着两只花面狸。   ……   收获出乎意料的多,在灌木树丛底下抓到两只花面狸,又在附近抓到了一只野鸡,瘦了点,没什么肉,但除了这两样,青山竟然又找到了一只野猪,虽然不太大,但也能吃上一段时间。看上去还是只小野猪,所以都没让我们帮上什么忙,青山自己就把那只小野猪放倒了。   天灾过去之后,这几年休养生息下来,山上野生动物确实是多了很多。要换做是从前,到处都是人,恐怕这些动物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多。   回去的时候路过竹林,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就让他们两个等等,自己提着刀去砍了些长残了的细竹子。   “麻,你砍竹子要做什么?”姜羊问。   “家里有很多箩筐了。”青山说。   我埋头唰唰唰的砍竹子:“不做箩筐。”   姜羊又说:“这么细的竹子,不能做箩筐。”   青山看我专捡坏竹子砍,不太理解:“这些竹子上面还有霉点白灰,不好做箩筐。”   我瞧了瞧他们两个,“所以说,不是做箩筐。”   姜羊看样子还准备问,我说:“我先前好像看见这附近有竹鼠,你们两个去找找,别在这一直问我了。”   “哦。”姜羊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这附近老鼠还是挺多的,老鼠田鼠都有,不过自从那只橘猫出现后,我看到老鼠的次数就少了很多。因为先前收粮食的时候,总是有老鼠来偷吃,就算在田里没收,也会被老鼠给啃掉,所以姜羊和青山两个看到老鼠就生气,每次看见都会去抓。   这里的田鼠个头比老鼠大,味道也更好吃,当然要是变异的,那就是另一种情况了。姜羊还没出生那会儿,我抓到的一只变异大老鼠味道就还不错。   我砍了一堆竹子,起身准备叫他们两个回去,却没见到人了。我还以为他们没抓到竹鼠就会自己回来呢,怎么反而还不见了?   “姜羊!青山!”我喊了一嗓子。   “麻!这里!我们抓到竹鼠了!好大的竹鼠!”姜羊兴奋的声音从竹林另一边背阳的坡地下面传来。   还真抓到竹鼠了?我刚才就是随口一说,其实根本没有在这边看见过竹鼠,怎么还真给抓到了呢。我走过去一看,还真是两只肥肥的竹鼠。这东西吃竹根的,难怪那边有死掉的竹子丛,我恍然大悟。   有意想不到的额外收获自然是一件好事,我的心情也更好了。   “走走走,回去,我们今天晚上做好吃的。就当做是……过年了。”   “过年是什么?”姜羊又开始发问。   我还没回答,青山就突然说:“我知道,以前我在那群人那里的时候,他们冬天有时候就会找个地方休息,然后找很多吃的,在一起吃吃喝喝,还会唱歌跳舞,非常高兴,心情好了还会给我一点肉吃。偷偷照顾我的那个人说,他们是在过年。”   我听到青山的话后愣了一下,青山很少回忆从前,基本上不说自己的事情,只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我看到他的样子,就能猜到他以前的生活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而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现在,我听到青山这番不带任何厌恶意味的话,突然就有些感慨。   ‘过年’是不是只存在于我们这些‘旧时代’人的记忆中了?   我拍了拍青山的背说:“我们以前每到冬天就会放一段时间假,不管是谁都能好好休息,回到家里和亲人团聚,大家在一起吃好吃的,聊聊天,是我们最重要的一个节日。”   过年这回事,我是下山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的,估摸着算了算时间,好像过年的时间已经过了,但也没过去多久,所以就想干脆今天我们一起过个年,刚好今天也找到了不少猎物,好好吃一顿庆祝一下。砍竹子就是为了回去烧的,也是图个气氛。   我很久没有过过年了,从灾难开始,我就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总是留不了一年。过年这个词,对我来说早就没有了意义,但它终究又是不同的,因为它代表了我记忆里最清晰深刻的幸福时光。   我曾经很厌烦过年时候到处拜访的三姑六婆,不喜欢亲戚们七嘴八舌的絮絮叨叨,不喜欢亲戚家的淘气小孩子们,直到他们都成为了我记忆里追不回来的一道影子,我才发现我有多渴望怀念大家都还好好活着的日子。   我想从今年开始,之后的每一年,都能和姜羊青山一起过。 第87章 087   过年在我的认知里应该是很热闹的,但是我们三个人,除了姜羊喜欢说话一点,我和青山都是不爱说话的,好像也热闹不起来。不过,这并不妨碍姜羊和青山对于‘过年’这个新鲜活动的期待,他们听我简单说了一些过年要做的事情之后,都兴致勃勃的表示要帮忙。   一个去地里挖了一篮子的菜回来,一个去打水给野鸡果子狸野猪脱毛,我就蹲在水井边洗菜剥葱,我决定今天做点特别的吃的,做饺子。   我切了先前剩下的两块腊肉,剁成碎丁,又在院子角落那根枫树干上揪了新长的菇子,同样撕碎切成丁,两种混合在一起做一种馅儿。然后切新鲜的野猪肉和大白菜,剁碎混合,做第二种馅儿。这是我和青山两个人吃的,姜羊的我另外给他做,大白菜小青菜混合馅儿、萝卜馅儿,还有红薯板栗馅儿,这红薯板栗馅儿我也没吃过,是用干板栗泡水,泡涨了,然后切碎和红薯一起搅拌,我也不知道最后做出来会不会好吃。   另外我还用那只野鸡炖了汤,用花椒和辣椒米分蒜蓉熬了辣酱,饺子蘸辣酱,开胃又去腻。光是准备这些馅儿就摆了一案板的碗和盆,姜羊坐在案板旁边,指着那盆板栗和红薯碎末,“麻,这个可以吃了吗?”   “不可以。”   “那这个可以吃吗?”他又指大白菜小青菜混合的那碗馅儿。   “不行。”   “哦。”他托着腮坐在那等着。   我在灶前添火,顺便对揉面的青山说:“青山,不用那么用力,你看盆都快被你揉破了。”他不太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果然放轻了力气。   虽然包饺子青山可能不会,但揉面这种事交给他还是完全没问题的,他揉出来的面比我好多了,我们先前做饼吃,都是他揉的面,至于姜羊,他就帮青山按着盆。   青山揉完了面,就和姜羊一起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包饺子。我用一个长颈的绿色啤酒瓶擀饺子皮,把饺子皮压到大半个手掌那么大,就舀上馅料,将饺子皮对折,中间一收,两边一捏,接着收口,也就十几秒的时间就包好一个饺子了。   包一个腊肉菇子水饺,扔在左边的大盘子里,青山马上就把那个胖乎乎的饺子摆在一边的白布上。再包一个青菜白菜饺子,扔在右边的大盘子里,姜羊屁颠颠的过来把这个饺子摆在另一边的白布上。   就这样,我做一个饺子他们摆一个,一左一右,很快摆起了一排排不同馅儿的饺子。等到最后熟练起来,几秒钟一个饺子,把姜羊青山两个忙的转来转去,光摆都来不及。   事情拉拉杂杂还挺多,忙忙乎乎的,一不注意就快天黑了。我们在堂屋里生起火堆,摆了两个铁架子和两口锅,分别放我和青山吃的肉馅饺子,和姜羊吃的素菜饺子。锅里煮着的饺子熟了,就会浮起来,漂在面上,撒上一把葱花,用勺子捞到自己的大碗里,再在锅里下新的饺子。   我吃的第一个饺子是腊肉菇子馅儿的。清汤煮出来的饺子皮有点清淡,但是咬到里面的腊肉馅儿,那股煮出来的腊肉油,混着鲜香的新鲜菇子,一下子就和饺子皮的味道混在了一起,饺子里面的汤更是鲜的没法说。   猪肉白菜馅儿的也很好吃,我拌馅儿的时候加了盐和一点辣油,这样最后吃起来就更有滋味了。我还试了试姜羊的饺子,白菜青菜馅儿的有点淡了,不过蘸辣酱吃也别有一番滋味。萝卜馅的还行,至于那个红薯板栗馅儿的,嗯,是甜的。   姜羊最喜欢吃的就是那个红薯板栗馅儿的饺子,其实我觉得味道有点奇怪,但姜羊喜欢吃,他一口能吃一个。他还把他今天在山上摘下来的红山茶花放进了碗里,那架势就和我撒葱花一个样。虽然这个搭配怪怪的,但光是用看的,还是很好看的,青边大碗里的饺子中间,放着一朵红山茶。   论饭量,我是比不过他们两个了,我吃了两轮,吃下去两大碗饺子之后就放下了碗,歇了一会儿才去倒了一碗鸡汤喝,而等我喝完鸡汤,青山他们两个还在吃,看那情况是准备把我今天做的饺子都吃完了。   “哎哟,麻,我肚子痛。”姜羊抱着肚子说。   “怎么了?”   “吃的好饱。”他打了个饱嗝。   我:“……谁让你吃不下了还要吃的。不要坐在那了,起来走两圈。”我摸了摸姜羊的肚子,确实他那肚子都鼓起来了。   我又去看青山,“青山,你吃得下吗?吃不下就放那明天吃。”   他放下碗,可惜的看着剩下的一盘饺子,接着也打了个饱嗝。   我心想,我平时是饿着他们了吗?青山一边打嗝一边收拾盘子,“这个很好吃,就吃得太多了。”   “好了,我来吧,你也跟姜羊一起在院子里转几圈。”   吃着热腾腾的饺子,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在外头转一会儿也不感到冷。我正在收拾剩下的饺子,姜羊忽然又跑进来,“麻,可不可以给我两个饺子?”   “干嘛?”   他嘿嘿嘿的笑,但是不说话。我就明白了,他肯定是看到那只橘猫了。那只橘猫伤好离开之后就和以前一样是自己去找吃的,但是隔两天也会出现在姜羊面前。而姜羊呢,他每次看到这位猫朋友出现都会很开心,然后拿自己抓到的小鱼送给它吃,我们厨房那个大盆里养着的小鱼,都是姜羊没事抓的。   这回他肯定也是看到那只橘猫了。   “拿去吧。”我给了他几个猪肉白菜水饺,姜羊就捧着小碗乐颠颠的跑出去了。   我托着碗筷去厨房的时候,果然见到姜羊蹲在那个黑乎乎的柴垛角落里,小声的在说话。那橘猫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出现都在那柴垛边上。   天完全黑了,冬天的黑夜比夏天的黑夜更暗,除了从堂屋透出的一些光,外面怎么都看不清。我搬出了一个烧东西的铁桶,在里面放上了柴,直接从堂屋火堆里分出来一些火放在里面,把铁桶摆在院子里。   “你们来帮我一起把这些竹子砍断。”我把今天砍下来的竹子拿过来,让姜羊青山跟我一起把它们砍成一截一截的。   “我们要烧竹子吗?”   “对。”   “为什么呀?”   “因为我们过年一般都要放爆竹,但是我们现在没爆竹,所以就烧竹子。”竹子烧起来会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响,我想最开始的爆竹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可能就来源于这里。   “为什么要放爆竹?”   “因为……”我想了想,用他们能听明白的话来解释,“放爆竹能赶跑吃人的动物。”   姜羊恍悟,“能赶跑狼群!”   “……差不多吧。”   我把一截截的细竹子放进火桶里,没过一会儿就发出了噼噼啪啪的炸响,大火烧竹子的声音本来就大,再加上在火桶里面,炸的桶壁也砰砰响,那动静就更不得了了,我感觉整个夜空都回响着这个声音,甚至还有一点回声。   姜羊有点被惊呆,在爆竹子的声响中哇了一声,“好厉害!好响。”   青山忽然抬起爪子盖住了自己的耳朵,偏头跟我说:“要是下次再有狼群,我们可以烧竹子吓跑它们。”   嗯,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三个就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烧竹子,烧了好一阵。原本蹲在柴垛上的那只橘猫,早在最开始就被这动静吓跑了。竹子烧完静下来的那一刻,我感觉天地都突然安静了。   火桶里面还有一点没熄灭的火星,我舀了点水过来浇在火桶里面,火桶发出噗嗤的一声轻响,白烟滚滚,在夜空里飘散。   “好冷,回屋里去吧。”我搓搓冰凉的手,缩着脑袋催促。   “麻,过年还要干嘛啊?”   “还要贴对联。”   “那我们来贴对联!”姜羊说完又问了句:“对联是什么?”   “对联就是用毛笔写在红纸上,贴在大门两边和门楣上的字。”   “那这个字有什么用?也能赶跑狼吗?”   “不能,就是看着热闹。”   姜羊又问了我不少关于过年的问题,最后总结说:“我知道了,过年最重要的就是要热闹,不管做什么都是要热闹。”   这话听上去好像没错。不过,我们现在的过年和以前的过年不一样,我现在和他们一起过年,图的不是热闹,我是想祈祷来年我们也能平平安安,一起过下一个年。   人确实需要一些特殊的日子,用来寄托心里的一种念想,这样能获得平静心灵的力量。 第88章 088   一过完年,好像冬天就已经过去了。往年我都觉得冬天很漫长,没完没了的面对着黑色的房顶和外面阴云密布的天空,出门对我来说意味着未知的危险,不出门又是漫长无聊的空虚。但是今年,我感觉冬天忽的一下子就结束了,快得像门外吹过去的一阵风。   我们这个冬天除了在火堆旁边说话,就是出门找吃的,没有发生什么很特别的事,可是我觉得每天都过得平凡又满足。   对于姜羊和青山寿命的问题,不知道哪一天,我就已经慢慢的接受了。可能是我们在火堆边,我教他们写字的时候;也可能是滴水成冰的大冷天,我们三个外出打猎,半途突然下起雪,就挨在一起牵着手走在寒风冰雪中的时候。   那天我们的运气实在不太好,因为找不到猎物,就想着走的远一点去找,结果半途突然下起大雪,我们在雪中走了一阵都没能找到能避雪的地方,身上头上落满了雪花。我比姜羊他们怕冷,偏偏又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冰坑,鞋子都打湿了,又沉又冷,冻得我直打哆嗦,连走路都快走不动。   青山看了我好几眼,忽然脱下他的大衣,把我背在背上,然后把他的大衣盖在我身上。姜羊挨着我们,脑袋顶着一个袖子,把大衣掀开一条缝跟我说话,一直问我,麻,你是不是很冷啊?   我哆嗦着回答说,是啊。他就担心的把自己的爪子伸进大衣里,让我握着。其实他的爪子又不暖和。   我冷的脚都没有知觉了,但是心里又不知道从哪里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那一场茫茫大雪,又干净又安静,我们就那样冒着雪走回家,等到家了,大衣上厚厚的一层雪,把大衣都冻上了,硬邦邦的一块。   青山的睫毛都白了,我瞧见了,就抬手给他捂了捂眼睛。   ……   人的一生有太多意外了,而且总是来的让人猝不及防,我已经送走了太多原本以为会一直陪伴我的人,如果他们两个也注定会和其他人一样先我一步离开人世,那我就送他们走,像他们之前说的那样,把他们埋在我们家旁边那块地上,那块空地那么大,能埋的下我们三个。   那里春天夏天都会开上满满当当的野花,冬天就会盖上一层厚厚的雪,是个好地方。   但是现在,我们都还好好的活着,那就更努力的活着,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   虽然说冬天差不多结束了,但那只代表着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而已,现在依旧寒冷,并且接下来还有长长的一段时间是寒冷的,所以我们还是得继续穿着厚厚的大棉袄出门。   冬末这段时间,是猎物最少的时候,而且抓到的猎物大多都很瘦,像是那些跑到山脚下来找食吃的野鸡们,就瘦的全身都是骨头,把身上的羽毛拔了,一炖,也就那么一些肉而已。   我几乎把肉都留给了青山一个人,毕竟我不像他那样必须吃肉才能保持精神和体力,我吃面食和菜也是一样的。青山刚开始不愿意一个人吃那些肉,被我凶了一回就接受了。这家伙看着倔倔的,其实特别怕我生气,我凶他是假装的他也看不出来。   姜羊那个小家伙就不一样了,越来越聪明,我有时候假装生气,他都看得出来我是装的。   等到找不到其他猎物,我们就去大河那边抓鱼去。河滩上那些田间溪流都冻上了,枯草上凝结着白霜,踩着都很滑,一不小心就会摔个大跟头。   青山的脚爪子很大,前面还有尖尖的指甲,所以能在这种满地冰雪的情况下紧紧抓着地保持平衡。姜羊的脚爪子比较粗厚,没那么灵活,但是走在地上也是牢牢的。所以青山牵着我的左手,姜羊抓着我的右手,他们两个几乎把我扛起来,走过了那一段最滑的路,我都觉得自己脚没挨着地,是飘过去的。   这大冷天的,我本来想把水库小屋那边的船搬出来,到湖中间去钓鱼,谁知道等到了河边,青山把大衣脱了,穿着条裤子就跳水里去了,我开口都没来得及开口。   我哑然了一下,然后摇摇头笑了。看他那架势,该不会以为我不许他下水,才会先跳下去再说吧?确实,这样的天气,我会担心他们冷,但如果他们自己觉得可以下水,我也不会拦着啊,毕竟从前就知道有冬泳这回事,我自己以前大冬天的也下过水,除了冷了点也没啥。   青山跳到河里去后就没了动静,我对着水面喊了一嗓子:“青山,如果冷了就上来!”   河面上这才冒出一个黑脑袋,他伸出手朝我们招了招,又钻进了河里。我看姜羊没有要下水的意思,就拉着他去水库那边的矮山上找猎物。水库那里面的山不高,都是低矮的小山,但是肯定也会有猎物,我们还没去过那边打猎呢。   我们总算是没有空手而归,抓到只野兔,而青山也抓到了好几条大鱼。   又过了些时候,塘里的冰化了,门口小溪的水流变大了点,大雾的天气也更多了。就和冬天开始那会儿也是接连大雾天一样,冬天快结束的时候,也会有好几天的大雾天。   等这许多雾散开,就是连绵春雨前,一段难得的阳光灿烂的日子,我觉得这个时间的太阳是一年之中最舒服的。   这几天,我们晒太阳的阵地从院子里转移到了院子外面的大坪,大坪旁边放了很多山上砍下来的柴枝,晒干了就能收拾到屋里去烧火。   我们原本三个人在院外墙根底下晒着太阳,但青山不知道忽然跑去做什么了,姜羊晒了一会儿太阳,去院子里收拾他那个小菜地,就剩下我一个人还坐在那晒太阳。   我晒了一会儿太阳,忽然听见了一点动静。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一只断耳橘猫从我们的柴堆底下钻了出来。它瞧了我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接着跃到了柴堆上面,趴下来眯着眼睛。   同样是晒太阳,我怎么就觉得它晒得比我舒服呢?我这样想着,也靠着墙眯起眼睛。   这只橘猫是和冬天里那些狼群差不多同一个时间出现的,那些狼群某一天消失了,但这只橘猫一直生活在这附近,看样子是准备长居在这里。我先前以为它是在哪一栋废弃的屋子里有个窝,后来才发现,它根本就待在我们的柴垛里面,一个隐秘避风的地方。   这猫,住在我们的地方,姜羊还给它吃鱼,我偶尔刮鱼洗鱼的时候,看见它在旁边,也会把内脏扔给它,但它可好,这么些时间下来,还是从来不靠近我。   所以说,我为什么不怎么喜欢猫?就是因为觉得它们太高傲,不好亲近。   我刚这么想着,一睁眼,就瞧见刚才还趴在柴枝上的橘猫已经走到了我身前不远处。这个距离不远不近,它的尾巴缓慢摆动着,像是在思考什么。我和它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   橘猫犹豫了一下,接着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在我的手上蹭了蹭。   那种柔软温热的触感很好,毛毛蹭在手上还有点痒痒的。我看着它蹭了蹭我的手,端庄的蹲在那,眼神好像是在说允许我摸。   这么近的距离,我看清楚了它那只断掉的耳朵,那是个旧伤。如果不是因为这只断掉的耳朵,它大概看起来会更可爱。   我伸手摸了摸橘猫的脑袋,它被我摸的眯起眼睛,咕噜了一声。   这时候,我听到了头顶传来一声忍不住的笑声,抬头一看,在院子里收拾小菜地的姜羊竟然趴在墙头上。他一脸忍不住的笑,就算捂着嘴还是发出噗嗤噗嗤的忍笑声。   我有点没面子,毕竟我之前跟他说过,我不喜欢猫的,结果今天被他看见我在摸那只橘猫。那橘猫好像也被突然出声的姜羊吓了一跳,毛一炸,从我手底下滋溜一下窜了出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我收回手,抬头和墙头上的姜羊对视。他一缩脑袋,放手从墙头掉了下去。我一个人坐在那,自己想想也乐了。   从这天开始,那只橘猫见了我偶尔也会凑近来蹭蹭腿蹭蹭手了,只是依然不愿意太靠近青山。有时候我们在田里,或者走在村子里的路上,瞧见了那只橘猫,姜羊都会大声喊‘橘猫’跟它打招呼。   因为我说那是只橘猫,所以姜羊以为那是它的名字,就一直喊它橘猫了。听到姜羊的声音,正走在屋顶上,或者站在树枝上的橘猫,就会停下来往这边看一眼。大部分时候都是看我们一眼,然后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继续走,只有少数几次,它会喵一声作为回应。   看到姜羊和橘猫打招呼的次数多了,又看到我偶尔会摸摸那只橘猫,青山也开始学着喊橘猫,不过他比较可怜,每次开口喊橘猫,那猫就头也不回的跑,只留下一脸疑惑的青山。   每次瞧见他那不明所以的表情我就想笑。   我想,我们这大概算是多了个邻居。 第89章 089   当我们门口那条小溪的水越来越湍急,远处山尖的雪白完全消失,村子山溪边的那棵桃树枝上冒出了尖芽,我就知道,冬天已经完全过去了。   上一个春天,差不多也就是这个初春的时节,姜羊出生了。我现在忽然回想起去年这个时候,竟然对那时候的自己产生了一些陌生感。这一年,因为姜羊,因为青山,我变得太多了,或者说,我恢复从前的样子太多了。   如果我那时候真的狠心把姜羊……那我现在,肯定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有一天,我特地给姜羊做了很多吃的。姜羊吃完了才想起来问我,“麻,为什么今天有这么多吃的?”   “因为你出生一年了,要庆祝一下。”我解释道,“就是生日,我以前小时候生日,我的妈妈也会给我做一顿好吃的。”   我见到一旁青山眼里的羡慕,于是第二天,就给青山也做了好吃的。因为家里的肉不多,我花了心思和不少时间,努力把肉做的好吃一点。   “我不知道青山的生日,不然你也和姜羊一起过,一个前一天,一个第二天,以后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我就选两天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啊好啊!”姜羊拍着自己的爪子,“麻,你的生日也跟我们放在一起吗!”   “我不过生日。”   “为什么?”   “因为大人不过生日。”   青山说:“可是我也是大人了,我也过了。”   姜羊:“麻,你也过吧,跟我们的放在一起!”   我的生日是十二月,因为不过,早就没了意义。可是在姜羊和青山的强烈要求下,我还是重拾了失落很多年的生日,并且把我的生日移到了他们一起,就在第三天,给自己做好吃的。   曾经,在我的家里,我的生日爸妈每年都记得,到了那天就会做一大桌子菜,还会多给我零花钱,我每年生日都过得理所当然,而爸妈的生日,他们却从来不过,寻常就过去了。我问起的时候,他们只会说,大人过什么生日。   我那时候没有像现在的姜羊一样,坚决要求妈妈也过自己的生日,也给自己做好吃的。作为小孩子,我输给姜羊了。   春天一来,我又要开始忙活地里的事情,小麦要勤打理,先前的菜地得收拾出来,冻了一冬天的地就像过冬的衣服被子一样,也得翻出来晒晒。   细雨开始淅沥沥的下,几场雨下来,地也松了几分。我们拿锄头松地的时候,那些藏在土里过冬的虫子们就爬了出来。吱吱叫咕咕叫的黑壳小虫是从路边的腐草堆里钻出来的,偶尔挖地的时候,一锄头挖下去,还能刨出个好大的癞蛤蟆。乍一看还以为是土疙瘩,结果把土铲到一边,那蛤蟆就咕呱的突然跳起来,吓人一跳。   寂静的世界,在几天时间内,就突然的热闹了起来,沉寂了一冬的虫鸣鸟叫都回来了,而且能看见越来越多的绿色。   路边枯草入冬后就完全枯萎,又在大雪的摧折下俯倒一团,一片死气沉沉的深褐色,但是这会儿,几场春雨一浇,就有翠绿的几点嫩芽从腐烂的枯草堆里冒出来,几乎是每天一寸寸的往上拔高。   路边那些光秃秃的树杈,凑近一看,也能瞧见几点嫩芽。还有远山,那些一小块一小块的落叶树林蒙上了一层朦胧绿色——光头上终于长出一层毛茸茸的发茬子,我忍不住有这样的联想。   初春的新绿颜色,就像是姜羊眼睛的颜色。我看着姜羊的眼睛,就像他看着春天一样。   我们家的屋檐底下,新近搬迁来了一家燕子。我就奇怪了,我之前在这住的两年,怎么不见燕子来筑巢,今年就来了?   黄泥筑的巢就结在屋檐下的角落里,距离檐和屋顶都有一段距离。两只大燕子,还有三只小燕子,我时常看见大燕子回来喂食,那三只永远吃不饱的小燕子就张着嫩黄色的嘴,叽叽喳喳个不停。   姜羊和青山在路上见到天上飞的燕子,都会讨论那是不是住在我们家屋檐下的燕子。每次的结论都是,肯定是。谁叫燕子都长一个样,他们两都分不出来啊。   这家燕子住到这里来之后,我还常能看见那只橘猫,好几次见它,它都蹲在屋檐上往下瞧着那窝燕子,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摆来摆去,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   两只大燕子很警惕橘猫,但那三只小燕子不怕,瞧见屋檐上的橘猫就朝它啾啾叫,很有要冲过去打它的架势,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初生燕子不怕猫。   姜羊撞见好几次这样的场景,听我说了情况后,很是担忧橘猫会吃燕子,我隔天就听见他抓着橘猫跟它讲道理,要它好好和燕子相处,不要吃小燕子,可以抓鱼给它吃。   橘猫打了个呵欠,呼噜呼噜自己身上被姜羊弄乱的毛,接着跳到屋顶上去看燕子了,一点都不理会姜羊的担心,十分我行我素。   姜羊就这么担心着担心着,结果那几只燕子一直活得好好的。   去年开的油菜花,今年依旧如期开了,只不过时间太早,现在还只是三三两两的开了几朵,田边水沟边上最多。   各种草和花都长出来,是姜羊最高兴的时候,因为他又可以加菜了,我们去田里干活,他的嘴就没停过,一会儿看他在嚼几根翠绿的菜叶子,一会儿又看见他在嚼黄色的油菜花。今年,在姜羊的要求下,又多开垦出了两块田,那是属于姜羊的,他说要种花生和芋头。   青山也高兴,因为冬天过去,春天来了,很多藏起来的动物都跑出来找吃的,他猎到了不少猎物,终于可以不用一个人吃肉。   他们高兴,我就高兴了。   “我之前说要在院子外面种刺树,差不多可以开始种了。”我有一天做完了地里的活,这样和他们两个说。   “好好好!”姜羊还是第一个举手赞同。   青山说:“嗯,院子外面一圈都要种,我在山上看到了很长很长的刺,可以种那个。”   我原本是想种一圈猫儿刺的,但青山都这么说了,于是我想了想拍板决定,“种,两种都种!”   我们专门跑山上去挖青山说的那种刺,我看到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下,那是一种刺藤,确实有着长长的刺,一不小心碰到了尖刺就戳出了个血珠。我很满意,抄起锄头就挖。   除了这种不知名的刺藤,我们还挖了一棵桂花树,这是准备种在院子里的,还有葡萄藤,这个不用挖,可以直接用枝条插种。来都来了,姜羊干脆又顺路挖了两株山茶,还有十几株兰花,这边山上的野生兰花很多,也很好挖。   完了快下山了,他们又要去挖橘子树,那两棵很甜的橘子树,离我们有点远,每回要摘也不方便。院子里种不下,可以种在外面大坪边上。   折腾了几天的结果就是,我们搬回家种的东西越来越多,远远超过了我先前的预计。   姜羊把院子里的小菜地给拆了,把地方给葡萄腾了出来,等到这些葡萄枝抽条了,这片地方就给做个葡萄架子,再搬几块青石板铺上,夏天晚上可以到这里乘凉。   姜羊要种的山茶花和兰花相隔不远,附近就是院子里原本的茶树。我看着现在的院子,觉得还有点秃,就拔了些薄荷种在了屋子的墙角下那一排。   院子外面先是种了一圈猫儿刺,中间夹杂着山上挖来的刺藤,青山说这刺藤秋天还会开花,可以给姜羊吃。姜羊说不吃,因为不好吃。   院子外面的大坪旁边,除了种下两棵橘子树,还有一棵梨树,以及姜羊在附近那户倒塌院子里搬来的几种花——都是他自己之前吃过觉得味道不错的。   刚种下的树,枝叶被砍的光秃秃的,看着不是很好看,但是等再过一段时间,所有的树都长好了,开花了,这里会变得很好看。   畅想着今年夏天家里繁茂的样子,我感觉心里充满了期待。   突然,耳边响起姜羊的一声大喊:“啊!麻,橘猫把你种的薄荷挖出来了!”   我:“……”   今天,天气晴朗,橘猫把我刚种的薄荷挖了出来,姜羊大呼小叫的去阻止,屋檐下的燕子在叫,青山在笑。   我感到幸福,明天大概也会是个晴天。   【全文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