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金丝雀》 金丝雀 第1节 = 《金丝雀》 作者:春厌 文案: 燕攸宁在伏国游玩,遇见一批从丰京要被流放去蜀地的犯人。 其中一小公子满身清贵铁链铐着手脚,单薄又狼狈,她瞧上他的模样,将人买下带回燕宫。 伏缉熙原以为这是场浩劫,日久沉浸,离开后方觉这是梦里风月,只余留恋。 “阿玉既然逃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他微微红着耳尖扯开领口的衣襟,露出锁骨上一个赤色的黥字:宁。 “公主不是说,不论我逃到哪儿,都是你的。” ◎雷 1.女强取豪夺男 2.男主先动情,双c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燕攸宁 ┃ 配角:伏缉熙 ┃ 其它:下本开《皇姐》专栏求收 一句话简介:公主她强取豪夺 立意:抗争命运 = 第1章 …… 伏烈王元年 燕惠王十年 未至春,北风吹得如刺如割,猎猎萧萧,庸国洹水县内一家酒肆里,几桌学士举杯相饮,论着近来所闻。 “天子嵇崩不过半月太子令仪便落水而亡,以广益侯为首与宋公、卫公拥立建春侯为天子,蒙以为此事另有隐情,诸位有何看法?” “建春侯乃宋公之女以姜之子,宋公此举不过是为宋国。” “便是建春侯天子位来之不正,事也已为定局,哀死事生,立者从之,以待天命。” “先天子嵇有一楚国嬖姬,建春侯即位便绞死了她。不知会否引得楚国不快。” …… 酒肆堂中人声杂杂,唯这一群学生的谈论清晰入耳。 燕攸宁裹着柔软的鹅黄毳衣,露着一截玉白手腕撑着微醺的脸颊意兴阑珊地听着。 衣饰较这满堂中人都要富贵,形貌昳丽,丰若有余。 眼角染着微红,忽得惊颤了颤睫毛如梦初醒般抬眸,看向一旁站着的琇莹,“走吧,再喝下去就醉了。” 琇莹闻言要扶她却是被拂了开。 “还没醉呢,出去透透气。” 琇莹找掌柜结了酒菜钱,匆匆跟上那道已经要跨出门槛的倩丽身影。 两人出了酒肆,街边墙面靠着的两名褐衣大汉起身跟上。 “姑娘,您可打算要离开?”琇莹跟在燕攸宁身后一步之外的地方,洹水县处于庸国边境,她们昨日方抵达此处。 像是又想到什么,还不等燕攸宁回答她又道:“姑娘,您出来已有三月了,虽常通帛书,可大公子一直都催您回去。” 燕攸宁懒懒将滑落耳际的一缕发丝别至耳后,目光望着人流车马的街道。 “明日便启程回去吧。” 几人往城门方向信步而去。 一直到城外,燕攸宁停下步子,“燕壹,去将马车赶来。” 目光所及,冬日草木枯朽沉眠的城外有一条不算长的队伍,拿着鞭子的士兵催赶着手脚都锁着铁链踉跄前行的男男女女。 “听说那是天子要流放去蜀地的犯人。”身侧要进城去的商人正与人议论道。 燕攸宁收回视线,待马车赶来她便上了马车。燕贰与燕壹同坐车前赶马,琇莹随燕攸宁进了马车里。 马车中两个裹了毡毯的蒲团,一檀木小几,兽首铜炉里熏着杜若,烟气丝丝缕缕从兽口中流溢,淡薄香气飘满车厢。 还有一烧火的粗陶小炉与镌刻着玄鸟的铜壶摆在木几上。 琇莹看着已坐下的燕攸宁在另一个蒲团上跪坐,望着她打算煮甜水为她醒酒,“公主,您还醉吗?” 燕攸宁瞧她,淡淡一笑,“本就没醉,这一路出城还能叫风给吹醉了?” 她话落就拂开菱纹锦帘往外看去。 琇莹敛下眸不再多话。 马车赶得不急不缓,只求平稳,渐渐地却也追上了流放的犯人。 “走快点!像你这么走,得猴年马月才到得了蜀郡!” 窗外,犯人队伍的末尾。甲胄军靴的士兵一脚踹在一中年男子小腿上,踹得人趔趄近丈远才堪堪稳住没摔倒。燕攸宁在这犯人脸颊上一扫而过地瞧见一朱红“淫”字,眸色暗了几分。 淫罪。 目光再次扫过他的脸,只见在他身后那催赶着他的士兵扬起了手里的皮鞭。 “啪”一声伴着穿耳的惨呼,他被抽倒在地,痛苦地蜷缩起来。 燕攸宁失了兴趣地往队伍前头看去。 这一队犯人约莫三十来个,前头还有个士兵也甩起了鞭子,抽打在一青年男子身上,一旁似是随同的女子为其哭求,极其哀恸。 冬日饥寒又多受鞭打想来从丰京到此已有多人暴毙。这些人有的光着脚有的穿着草鞋、麻鞋,大多套着单薄的衣裳,衣上沾着泥尘,精神萎靡不振。 正要放下窗帘来,目光扫到一少年,低着头垂着眼仅仅一个沾着灰的侧颜,却好似从宫廷画师笔下的画卷里跳脱出来。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如墨蝶振翅,挺直的鼻梁阳光下的鼻头似有光点,抿起的嘴唇泛紫干裂,形状却勾画地无半点偏离美的差错。 瞧他虽一身沾了土灰扑扑的素色单衫,衣料却柔软与旁的犯人不同,被他人腿脚扰乱的视线里隐约可辨出他那破了洞裸露出两只脚趾的脏污丝履。 抬手以指节敲了敲燕壹、燕贰背靠的车厢,“停。” 琇莹疑惑看着放下窗帘叫停了马车,起身要下马车去的燕攸宁,没有迟疑地跟着下去。 燕攸宁走到了犯人队伍旁,立刻叫一士兵拦住。 “你要干什么?劫犯人可是触犯律法的。” 士兵看着姿容掩蔼衣饰富贵的燕攸宁,手中黑亮的软鞭已横在她眼前,却也只是冷眼警告。 燕贰也下马车到了燕攸宁身侧,高大健硕的身躯衬得几人皆显娇小,见这士卒待燕攸宁不敬便要动手,燕攸宁抬手制止。 她看向犯人中已因动静而看了过来的伏缉熙,那张脸便是沾了灰土也熠熠生辉,褐色的眸越发深暗。 “我不劫人,只想与军爷买人。” “那不成。”士兵当即拒绝,“这些人都是要发配去蜀郡做劳役的。少了我要如何向上头交代。” “十金,买他。”燕攸宁指了过去,并未将士兵的话听进耳里。 伏缉熙早在燕攸宁看向他时便皱起眉头,这会儿听这人竟要买他愈加拧紧了眉心。 士兵面对十金的出价显出犹豫。燕攸宁微一浅笑,笑容清丽。 “流放的路途遥远行程艰苦,死在路上可不是常有的事。三十金。军爷若还觉不值,我就不买了。” 士兵只垂眸略一思忖便答应,“卖给你就卖给你吧,就当他路上死了。” 燕攸宁转身回马车,取了沉甸的三十金递给士兵,另外一个押送的人也两眼放光,将被铁锁拷着的伏缉熙推到燕攸宁身前。 他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便要打开人手上的铁锁。 “慢着。”燕攸宁叫住他,脸上仍旧是疏离友好的笑,“现在打开跑了怎么办,你将钥匙给我吧。” 士兵点头,取下对应的钥匙递去。 燕攸宁看向仪表狼狈却不掩贵气,皱眉表现出抗拒的伏缉熙,朱色唇边笑意不变转身回马车。 “燕贰,给他另找辆马车。” …… 伏缉熙被推着踉跄踏上新找来的马车,木门合上在外头落了锁,他侧头看着同样锁住的木窗,窗棂透进一柱柱不算明亮的光线。 马车驶动,晃荡中他抬手扶住车厢。手腕上铁链发出碰撞的声响。 他这就被买做了奴隶,他本想着,如若熬到大赦天下或许可回到丰京。 杀死伏昌瑾,以姜。 第2章 …… 庸国仅是伏国疆土上一仅五十里地的小国。 马车出了洹水县便又是伏国领地,燕攸宁看着窗外景色,思索着心血来潮买来的人要如何处置。 “公主,您买下那个犯人作何啊?”憋了一路的琇莹还是忍不住问了。 金丝雀 第2节 她向来会看燕攸宁的脸色,若是不耐她必不敢多问,若是有兴致她多问几句也不会遭责。 燕攸宁听得她的疑问唇角噙了些笑意,“你不觉他长相甚美,瞧他身上的衣物必然不是普通人家,又是从丰京那种地方来的。多半是遭了难的贵族。” 琇莹还是没明白她为何买那人,但听出那人不会是个听话的奴隶。 “公主是觉他模样入眼?” 燕攸宁放下了锦帘,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嗯。” 琇莹想着见到的那人模样,细一回味揣摩便红了脸呼吸急促,瞥着燕攸宁并未发觉赶忙平复。 当真是比燕宫里几位公子还要美上几分。若非仪表脏污狼狈,那便是个精雕细琢的玉人。 年纪也不大的样子。 车马在天黑前入了邹县,渐渐停下。燕贰站在燕攸宁的马车外敲了敲褚黄门帘旁的门框,向里头道:“主子稍等,燕壹已去寻合适的旅宿。” 燕贰身长八尺余魁梧丰硕面容刚毅,着衣不多,燕壹与之相似。 在燕攸宁身侧侍奉的,样貌皆不落下乘。 未等多久,燕攸宁一杯热茶都还未饮完马车便又晃悠悠行进,琇莹正往陶炉里添炭。 “收起来吧。” “诺。” 当是寻着旅宿了,燕攸宁一口饮完杯中茶,待马车停下便与琇莹走出车厢。 看着驱马跟停在后的燕贰,“将人送到我屋里。” 她将锁链的钥匙交于琇莹,琇莹递去燕贰手中后回到她身侧随她踏进旅宿。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掌柜见人来便客气地引人去后院客房落宿。 * 正跪坐案后叫琇莹梳理着垂散至毡毯的秀丽乌发,屋外敲响了屋门。 “进来。”燕攸宁抬眸看去,木门朝左拉开,燕壹押着白日买下的少年人,推了下他的肩膀将他推得踉跄进屋。 他还是白日那脏兮兮的衣裳,锁着他的铁链已被除去,双手却仍叫反剪着绑在身后。 她抬手止了身侧琇莹梳头的动作,琇莹垂首退至一旁。 饶有兴味地勾了一缕青丝绕在指尖搓捻,看着向木案走来的两人。 “见到主子还不跪下。” 案前三尺处,燕壹抬脚踹在伏缉熙的膝弯迫使他跪地,燕攸宁看他垂眸拧着眉头一副不愉模样。 她站了起来,行至他身前俯身抬起人的下颚,“我买下了你,今后便是你的主子。洹水至蜀郡至少还有十多日的行程,徒步一路冻馁劳累与鞭打,你多半也会死在路上。” 他眸里仍旧隐隐不服与敌意。 燕攸宁不以为意,指腹微摩挲了一下两指间细腻的触感,确实是个娇生惯养出的富家子弟。 遂笑,“叫什么?” 伏缉熙拧着眉,撇过头挣脱她的手,“韫玉。” “韫玉?”一听便是个化名,燕攸宁收回手来看着触碰过他精致下巴的两指,互一摩挲似是嫌脏的转身又往案后走,“洗干净了再来见我。” “公主恕罪。” 燕壹捏着伏缉熙的右肩将他提了起来,推着人出屋。燕攸宁转过身看着两人的背影,“琇莹,沐浴吧。” “诺。” 在外的条件有限,尽管此处旅宿已是邹县最上等的却也远比不了王宫。燕攸宁在热水中泡了一会儿,淡去了白日车马劳顿的疲惫后就起身踏出浴桶。 琇莹立刻上前替她擦拭身上的水珠,披上衣物。燕攸宁兀自擦拭着湿水的头发。 “咚咚咚” 门又敲响,燕攸宁侧目,琇莹正替她系衣带,一边道:“公主,当是燕壹带人来了。” “你下去吧,将人领进来。” “诺。” 屋里,琇莹先前向掌柜要了取暖的木炭,这会儿着单衫赤脚走在铺了毡毯的地面已不觉冷。 燕攸宁只着了件素色上衫,单薄地罩着上身衣长堪堪遮挡至玉腿,端着陶油灯具走出绢丝的木雕屏风一侧头就见伏缉熙入了屋内,琇莹在门外将木门合上。 此时窗外万物已沉入夜色,屋中十几盏油灯加之透过柿蒂纹窗棂而投射入室内落下精巧暗影的银白月光,光线倒还明亮。 可见他新换的素衣一尘不染,发丝亦梳洗得垂顺乌亮系在身后,更添了淡雅矜贵。 燕攸宁抬手,将手中陶灯递向他的方向,“放到灯座上去。” 伏缉熙在望见她裸露在外皎似莹玉的两腿时就侧开了视线,这会儿闻言虽心有不愿却也走上前去接过陶灯放置于室中的九枝灯台。 室中温暖,他着薄薄的深衣,容貌尚有稚气身形却秀颀有七尺余。 较燕攸宁还要高出半个头。 燕攸宁今年纪十九。她到床边坐下,由屋顶吊环垂落的赭色帐幔堆叠了一层在她脚侧。 看着复立于殿中目光却侧落于她身侧的伏缉熙,“见主不跪?” “除天子不跪。”伏缉熙道。便是见了当今天子,他那二哥他亦不会跪。 “在此之前你可是已跪过一次。” 她话落,伏缉熙的视线便落到她脸上。燕攸宁望进他琉璃一般剔透的淡茶色眼里,里头多了几分屈辱与怨愤。 见他默不作声又侧开视线依旧不跪,燕攸宁抬腿交叠,“所犯何罪?身上可有黥字。” “欲加之罪,无黥字。” 燕攸宁挑了眉,“衣裳脱了,我瞧瞧。” 他的视线又看了回来,有惊有拒有怒。 燕攸宁噙几分笑意,“或者,我叫人来,按着你检查。我一向不喜自己的东西上有旁人留下的印记。” “你。” 虽不愿承认,可他确实被她买了下来如今是她的所有物,院里当是有那两个侍者把守,他逃不了。 伏缉熙咬牙,嫩竹般的指节放到了衣带上,指尖轻颤了颤还是解开了,又将里侧的系带也解了开,裸露出玉色泛粉的胸膛。 好在他穿了裤子,否则将是无法想象的奇耻大辱。 第3章 …… 燕攸宁站起身,他顿时要退,又觉此举像是将遭亵玩的女子,遂未动。 衣物是上好的丝织品薄软顺滑,燕攸宁立于他身前伸手一扯外衣便从他肩上滑落,肩窄腰细清瘦中又有微微的肌肉感,肤软质硬,乳色淡粉。 心生玩味,便抬手,指尖从其上剐蹭而过。眼前人当即有所反应地退后去,对她怒目而视,指责她的轻浮。 燕攸宁抬眸看他一眼,审视过他上身除去几道新旧交叠的鞭痕,并无刺字,尚算干净。 遂将手中薄衫递还,“穿上吧。”,转身回床沿坐着。 伏缉熙敛着眸,心觉羞辱地将衣裳穿好。从小到大,何曾叫人如此亵渎过。 她是,哪国的公主? 伏国疆土之内,所封诸侯,除去天子之女无人敢称公主,她必是境外人。 燕攸宁迎着他的打量,他脸上羞愤之色还未褪去。 “我宫中尚缺一侍人。日后你便做近侍吧。” 伏缉熙未言语,只是侍人倒还可以接受。正想着,燕攸宁抬起一条玉腿,“劳累了一日,捏腿。” 伏缉熙怔住,他从前都不曾指使过下人捏腿。 为君为人之表率者,当厚德仁爱,不以己私苛待下级。 且就床榻与他之高度,他必然得跪着给她捏腿。那般屈辱而卑贱的姿势。 燕攸宁见他不为所动,神色渐冷,“当真是个不听话的,不过如今在外暂不追究你。燕壹,带人下去。” 屋外清朗中略有沙哑的声线应了“诺”,随即便是“呼啦”一声的开门,伏缉熙只来得及看了燕攸宁一眼就被带出屋,再次丢回那马车里。 “琇莹,按腿。” 这是他离去前听见的她最后一句。 * 琇莹又回到了温暖的室内,行至燕攸宁腿侧跪坐为她按腿。 “公主,他可是不识好歹惹您生气了?” “生气倒不至于。” “您可是花了三十金买他,免了他一死,合该对您感恩戴德。” 燕攸宁忽然笑,想着初见他时他与人不同的气度,便不会是为了这种恩惠而感恩戴德的人。 他大概也不认为他需要这种施救。 她倒是看中他身上淡淡的疏离清雅与贵气,“早晚会听话的。” 返燕途中,一连几日伏缉熙都被关在马车里无人送食,本就在流放途中遭折腾的身体已无法承受。马车颠簸地行路中不住呕吐,又只能呕出胃液与胆汁。 他知他是惹怒了她。 整日昏昏沉沉,似乎灵魂已飘离了身体。 这晚,他被喂了些水食,神智回笼些许后一抬眼就见跪坐身前的燕攸宁,她容色姝丽,满面皆笑似一园花开,他却厌恶到反胃。 燕攸宁见他苍白的脸色含恨的目光,朱唇边笑意半分不减。笋白指尖于案前羹碗里沾了满指的稠汁,半透明的汁水滴滴答答递到他唇边,“舔干净。” 伏缉熙依言张口,舌尖舔食她指上的羹水,渴望到好似这么一点也能救命。 如此一番的美色逼人。 金丝雀 第3节 燕攸宁瞧着他,指尖倏地探入他口中肆意搅弄,又抽离,牵拖出细细银丝,滴落毡毯。 望着他琉璃似的眸里溢出的憎恨,仍是几分愉悦,转头从碗里舀起一勺粥递到他唇前,缓和了语气算得上温柔,“喝吧。” 她将一碗米羹都喂与他食,看他乖顺跪在她身前吞咽的模样,心情甚愉。 羹尽,伏缉熙虚弱的身体在饱餐后犯起困,眼皮愈渐沉重,望着眼前逐渐模糊的燕攸宁,心中的警惕让他不断提醒自己不能睡。 可意志还是抵不过困倦,强打起的精神已是用尽。 眼皮如同千金压在了一块儿,向前栽去。 燕攸宁看着他虚弱至倒下,轻一声叹息接住他的身子,手中微软而坚实的身体不免令心生出些荡漾来。 抬手替他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仰躺于她膝上,看着他如玉雕琢般的脸,指腹缓缓描摹着轮廓。 “公主,”琇莹进了屋来,“米羹可是用完了?” 燕攸宁抬头,向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琇莹不明所以却也立刻止了话,四下瞧了瞧未见旁人便往燕攸宁身前去。 公主不是吩咐准备米羹给那个不听话的奴隶么,怎就只见公主? 公主说他多日未进食暂只能喝些稀汤,大晚上让掌柜熬了米羹来给他。 上了前打算要将碗勺收走,却是见着了那奴隶,正枕着燕攸宁的腿睡着了。 “公主他怎能!” 一个犯人一个奴隶,对公主如此不敬。视线触及他的样貌,所有的话又都吞了回去。 长得实在过于美好,纵是心里抵触这奴隶却也控制不住心脏的乱跳。 “收拾了就下去吧。再送壶热茶来。” 琇莹收回视线,低头收拾桌案,“诺。” 不多时提了热茶回来,燕攸宁给伏缉熙喂了些水,命琇莹将人移到床上让她退下了。 兀自撑着下颌望着床的方向,目色淡,买都买了,花了三十金,实在不听话似乎也不太舍得处死。 毕竟听话与睡着的时候还是十分惹人的,先带回去再另说吧,太子王兄已捎来帛书多次催促,言她在伏久待并不安全。 本是想叫他暖床,他却是睡得比她还快,罢了,去榻上睡吧。 次早伏缉熙从睡梦中惊醒,猛然坐起身环顾着四周。琇莹已在屋里,瞧他醒了低声酸他,“公主花了三十金买你,你既不干活也不听话,还睡公主的床,呵。” 饿了多日实在虚,伏缉熙不理会她。侧头看到了躺在榻上的燕攸宁,眸里露出几分厌恶,叫琇莹收尽眼里更是气恼,见着他的模样心口又小鹿乱撞,只能侧眸不看,道:“真是不识好歹!公主早晚弄死你。” 忽见燕攸宁醒了,慌忙闭嘴。 燕攸宁一睁眼就对上伏缉熙那不加掩饰的厌恶,笑,坐起身来,“你也醒了,留着力气一会儿在路上吧。” 伏缉熙收回目光去,不再看她。瞧便是还憎恶得很。 两人起身后。 琇莹忽然从伺候一个变成了伺候两个,对伏缉熙怨念更深。伏缉熙倒是有些过意不去,却也不知如何自己来,只能就此接受。 梳洗后燕攸宁命琇莹端了两份的早膳进屋,屋中只有一张桌子。琇莹将两碗米粥分别放在了案几横向的两侧,又放下一碟葵菹,退至一旁等着燕攸宁命她退下。 燕攸宁欣然坐下,不用瞧也知伏缉熙并不愿坐她对面,便道:“你若不愿在这儿坐着,就与琇莹一块儿到外头吃去。” 第4章 …… 伏缉熙不愿到外头去吃,只得在燕攸宁对面坐下。 燕攸宁瞧他一眼,垂头进食。 秀色可佐餐。 琇莹在旁想要出声碍着规矩还是裹住了肚里的话未吐。他们侍从并不在外头吃,是在另一间屋子。她看不过眼这人得了便宜还似受了委屈的样子。 她宁愿跟他一块儿站在外面风里吃,也见不得他对公主半点不敬。 “琇莹你下去吧。” “诺。” 早膳的粥里加了肉羹,佐有些许盐,就算面前坐着他不想看到的燕攸宁饿了多日伏缉熙也吃得十分香。 燕攸宁问他饱了吗,他却说饱了。 知他是还赌气不再多问,启程上路。 虽然还赌着气人却听话不少,一些指示性的命令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马车上,坐在了她身侧。 “今年纪几何?” “十七。” “马车坐着可还有不适?” “嗯。” 燕攸宁遂笑,看向琇莹指示她倒了杯温茶递向伏缉熙。 因马车颠簸茶只倒了半杯。 伏缉熙啜饮几口便离了唇边,端着杯子放手至跪坐的膝上,杯中只余底淡淡的茶色。 他道:“我可先欠着你三十金,你放我离开。我必定会回来还你。” 他说这话时低着头,声音不大,想也没什么底气,知晓并没有什么可令人信服的道理。 燕攸宁从他侧颜上收回了视线,看向马车晃荡的窗帘,语气淡薄,“你瞧我像缺三十金么?” 又侧回头看他,“我买你之时你并未出声拒绝。” “我。” “你也在利用我,想着就算熬到蜀郡也不一定能活下来,而被买下可能是条活路。却不想,我竟是某国公主,既不好糊弄两个侍卫也让你难逃。” 伏缉熙默不作声了。 燕攸宁又凑近他,似有几分调笑,“当时你若拒绝,我或许就不买了。但是如今,不可能。你对自己何等姿色,毫无认知么?” 伏缉熙愤然抬头,恨恨瞪她,似还磨了磨牙。 他的父王伏嵇体貌闲丽,于诸王子之杰,他的母亲出于楚国,乃楚国丽者之佼,为楚公献供天子。他知道他必不会差。 她的话却令他生气。于是,别过头不再搭理。 他若逃走,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去往楚国,二是去往齐国。他打听到二王兄晋安侯因太子令仪之事受牵连,遭伏昌瑾追杀,可能逃去了齐国。 齐国是今伏国最大的诸侯国,但距离此地亦十分遥远。 “你不是伏国人?你是边境哪国公主?” “燕。” 燕,与楚国接壤。 燕国疆土两千余里,是伏的三分之一,不过一直以来除与楚国有些小纷争外并不曾大范围侵扰伏国,两国也就相安无事。 他正垂头沉思时燕攸宁从他手中取回茶杯,为自己满了大半杯热茶浅饮。 他看去,她说道:“你喝得是我的杯子。” 那只青瓷圆口的杯子捏在她玉葱般的指间,伏缉熙恼道:“男女岂能共饮。” “你们伏人就是规矩多。”燕攸宁几口将茶水喝了个干净。伏缉熙叫她气得拳头都捏了起来,半晌吐出一口气决定坚决不再理她。 垂眸,纤细的软睫遮住清眸,隐去细思。 燕攸宁见他转过身掀开了半透光线的菱纹锦帘看向窗外。 想逃么?心头念道。 真是不安分。 心头压了几分冷意。 马车颠簸出了城,伏缉熙倾身伸手去挑开马车后帘望着越来越远的城门,其上居合县三字,约莫已是接近伏国边境城县。 出了这南面的边境便是燕国国土,到时怕就彻底任人鱼肉。可他此时身体还虚弱得很。 他放下车帘来又规规矩矩地坐着,片刻后才问道:“公主,我们还有多久入燕国?” “两日。” 突地如此乖巧恭顺,怕是在打什么主意,尽管如此燕攸宁仍是叫他取悦了。 伏缉熙膝上的双手略微蜷起,燕攸宁只作不见。 琇莹觉今日的她在这车厢里甚是多余,她想申请去坐燕贰驱驾的马车。 她更嫉妒这小白脸了,不就长了张公主喜欢的脸。啥啥不会干。 燕攸宁一手盘玩着香炉的兽首,余光瞥着沉静的伏缉熙,忽得马车轮下像是撞了硬物向一侧颠起,琇莹大惊失色抱住小几上的铜陶器。燕攸宁眸光一晃松开握着兽首的手扑向伏缉熙。 伏缉熙顿时叫压了个结实,仰面而躺,茫然看着趴于他胸前的燕攸宁。 有两团软物压得最是凶狠。 “你!” 马车明明是向他们面对的那方侧颠,她却往他这儿倒了来,说不是故意他绝不信。 燕攸宁嗅到他颈间的味道,淡雅混杂着杜若的清苦,醉得人神思无控,舌尖抵了上去。 这一截脖颈白皙细腻,像是剥了皮的嫩笋。 “阿玉是笋做的么。不对,该是豆腐做的。” 她在他颈侧轻喃,伏缉熙立刻将她推开。 燕攸宁扶着车厢坐稳,神色自若眸点碎光笑了两声抬眸看他,“慌什么,颠了一下罢了。” “你!”伏缉熙眸里含水,耳尖微红,看着燕攸宁,颈间还留淡淡湿意她却像是什么不曾做过。 琇莹搂着小几上那些用具,呆滞望着两人。 金丝雀 第4节 忽而反应过来,帮腔道:“公主不过未坐稳,撞着了你,你还想如何?” 虽然她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但帮公主必不会错。 伏缉熙气得哽了一口气,恨不得立刻跳车而去。 马车不知何时竟已停了下来,燕壹站在狭窄的小路上听闻车厢里安静下来,道:“公主恕罪,此地道路狭窄,方才是路边杂草里有块不小的石子,小人未瞧见,惊吓了公主。” “马车可有损坏?”隔着车帘,传出燕攸宁清丽的声音。 “小人方才已检查,无损。” “行路吧。” “诺。” 燕壹向跟随在后还坐于马车上的燕贰点了头,走回马车前头继续赶马。 马车复驶。 车厢里,伏缉熙往距离燕攸宁远些的地方挪了挪,脸上还气恼万分无可发泄的模样。 燕攸宁却是轻松而愉悦地与琇莹闲话,像是车厢中并无伏缉熙此人。 第5章 …… 午时过后日开始向西,树影改换了方向,风声近无却也撩着发丝。 几人踏出食肆,伏缉熙垂着眼睫有所思般,燕攸宁瞥去视线,声色凉淡。 “阿玉可不要做什么惹怒我的事情。” 伏缉熙略有受惊,抬头看她,又撇过头像是还生着气的样子。 燕壹、燕贰包括琇莹在内,三人的视线都因燕攸宁的话落到他身上,令他有难以逃脱之感。 却也未吱声。 他的时间不多,明日便要入境燕国,今晚是必须把握的机会。 上了马车便又是赶路,往下一个城县去,燕壹询问过食肆的掌柜,行车入夜前可抵达下一个城县。 马车出县城后燕攸宁忽然叫停,向燕壹要锦绳,“宽些不勒手的”。 燕壹不多问,一会儿功夫便递进马车里,也不知是从哪儿寻的,一长段约两指宽的赤色锦带。 马车又开始行路,燕攸宁看向伏缉熙,伏缉熙警惕地往旁侧挪想要远离她。 “听话,过来。”她道。 伏缉熙本能的有种不好的预感,起初并不想应她,略微思索后还是挪了过去。 毕竟与她作对没有好果子吃。 见他乖巧地又挪回她身侧,燕攸宁神色间露出笑意,“手抬起来。” 而后她就将伏缉熙的双手给捆住了。伏缉熙看着被束缚的手,怒而看她,“你做什么?” 燕攸宁将另一端系在了自己的右手腕上,并举起给他看,“不明白么?” 伏缉熙明白了,是为了防止他跑。 “你系的我手腕疼。”他侧过头道。 燕攸宁将他漂亮的手抓了起来,朝着缠绕着锦带的腕处吹了吹,“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伏缉熙叫她吹得发痒,知她是不打算给他解开,撇过胳膊将手从她手里移了开。燕攸宁却是面色愉悦地挪过他的下巴与他相视,挑衅一般摸着他的脸,又捏了捏。 “你过不过分?”他怒问。 “有何过分?”燕攸宁笑意盈盈。 一直到在旅宿门前被牵着下马车,街道上三两的行人投来视线,伏缉熙心中屈辱愈盛,偏的琇莹还踮着脚在他耳侧,“公主便是要了你的身子,那也是你的福分,以色侍人的家伙。” 她不敢在燕攸宁面前放肆,憋了一路到这会儿才痛快地吐出。 伏缉熙长这么大都不曾想过,“以色侍人”这四个字会用在他身上,呼吸凝滞一瞬。 脑海浮现曾与老师相对而坐的画面。 “若因相貌而遭强迫,你会当如何?” “若真不得逃脱,那不如一死。” “唉。”老师只是叹息着摇头。 他抬眸看了一眼身前的燕攸宁,跟随她进了门中。 此时刚至傍晚,天色还亮,店小二领着燕攸宁走进后院,引入一间上房,目光扫过由丝锦牵着的伏缉熙,礼貌地退下。 燕壹、燕贰去照料马匹,琇莹被吩咐着去购买物品,遂踏进屋仅他们两人。 “可以给我解开了吗?”伏缉熙冷淡中薄薄怒气。 燕攸宁转身看他,似有几分笑又似几分冷,道:“你这般语气叫我给你解开,我为何要给你解开?” 转回身又继续扯着锦带往里走,“你如今可不是丰京的贵族小公子了,只是个侍人。” “你的家人呢?”忽然又问。 伏缉熙一怔,压着些许低落,“死了。” 燕攸宁行至小案后的蒲团跪坐,抬眸看着随她踉跄跪坐于对面的伏缉熙,“真是有些可怜。” 伏缉熙只是含怒地看她,燕攸宁亦是不觉厌烦地观赏着他。 终是伏缉熙先垂了眼,相对沉默许久后,才软了语气道:“公主,可以给我解开了吗?手腕疼。” 燕攸宁略有惊讶,却也只是盯着他淡笑。 伏缉熙等不到她解开,又恨恨抬头看她,想要再次求她,又再说不出口。敛眸看向别处,不再出声。 “咚咚咚” 门敲响,是小二的声音,“两位客官,茶水来了。” 燕攸宁收回在伏缉熙脸上的视线,扫过横陈于案上的红锦,伸手捻了起来。 伏缉熙亦听闻了小二的声音,见她无动于衷对她的任何举动都十分警惕,盯着她捻起红锦的手。 “进来。”她悠悠出声,解开了腕上系着的结,红锦由案沿垂落至蒲团旁的毡毯。 小二拉开门目不斜视将盛着壶与茶杯的木盘放在两人案前便离去。燕攸宁看着盘中两只瓷杯,抬手拿起一只置于伏缉熙面前,另一只置于自己身前。 她看着伏缉熙,并没有倒茶。 “可以给我解开了吗?”伏缉熙又问。 “我没有给你解开,就不必总是问。”她似是不耐烦了。伏缉熙沉了眸,闭嘴。 又敲门来了人,点上了屋里的油灯。 未过多久,琇莹推门进屋,燕攸宁似是一直在等她。 “公主,东西买回来了。” 琇莹买了些栗饼饵,一壶酒,酒瓶遮得并不严实可闻到漏溢而出的酒香,掺杂着桂花香气。 她在案边跪下,将买来的东西铺陈案上,还有马车上那煮茶用的小陶炉也叫她陈在了案上,点燃炭火,放上一小碗,倒进一旁壶中的热茶,揭下酒瓶的遮盖置入其中。 “公主,奴婢留下陪侍吗?”她伏地询问。 “出去吧。” “诺。” 琇莹前脚出门,后脚便又是一姑娘端着水盆去了屋中。 燕攸宁就着水将纤白玉手洗了干净,取她递上的白净丝帕将每一根指节都擦干才丢入盆中,捏起案上微黄酥软的栗饼饵咬下。 伏缉熙看着面前的瓷杯,想要问燕攸宁可是要他同她喝酒,她若不将他的手解开,他如何与她喝酒。 可她不允他再问,便没吱声。 燕攸宁抬眸看向伏缉熙,对上他的视线,便笑,将手中缺去一角的香糯栗饼饵递向他。 伏缉熙侧开头。 燕攸宁笑意不减,收回手,兀自吃了。一手撑着脸颊又闲懒地将指尖伸入那温着的桂花酒里沾了沾,放入口中。 尝了尝后,抬眸问对面的伏缉熙,“阿玉想我给你解开?” 伏缉熙看她。 燕攸宁拿起酒瓶往自己面前的杯中倒了大半杯,递到伏缉熙唇前。伏缉熙望着她,凑近缓缓地吞咽。 未喝完便叫燕攸宁将杯子移开,她目光看着他,依旧是那懒散闲适模样,改做手撑下颌,缓缓将那剩下的半杯喝尽。 “可甜?”她问。 伏缉熙不答,她笑着兀自道:“今年新酿的桂花酒,绵甜清香,回味悠长。阿玉是什么味道的,会是这酒的味道吗?” 第6章 …… 伏缉熙瞳孔微缩沉下目光,垂眸不看她,声音低了些许,“可以给我解开了吗?” “让我先尝尝阿玉的味道吧。” “你!”伏缉熙抬眸望她,就对上她笑意盈满的目光。 燕攸宁又斟了半杯酒端在手中把玩,片刻后一口饮尽,抬手推开案几压倒伏缉熙,两唇相抵,她顶开他的唇齿,将清甜的酒液渡了过去。 伏缉熙清绝的脸如染胭脂,却是气得。 燕攸宁品尝了一番他勾画惹人的唇,柔软沾了酒液的甜醉,美妙至极。 伏缉熙望着她享受于满足的模样,几乎气绝,“你欺人太甚!” 燕攸宁只是微微侧头,笑,“怎么会呢。” 金丝雀 第5节 她伏于他身上,拾起地上的锦带盖住了他愠怒的精致眸子。 “你给我解开。”他怒道,声量都更大了。燕攸宁站起身。 “阿玉,不要惹我生气。”微冷了几分的话声。 伏缉熙叫锦带盖住了眸子眼前只一片红,听着她的话胸口起伏着。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不能。 “阿玉喂的酒当是会更好喝。”燕攸宁回到案前跪坐,又拾起一块饵饼咬起来。 闲悠悠将伏缉熙的杯子里倒入桂花酒,指腹摩挲着杯沿,转身看向挣扎着已坐起身的伏缉熙。 他目盛巨怒,像是要将她吞没于那火海,化为灰烬。 她便道:“我替阿玉解开,阿玉喂我喝酒。” “你休想!”他似乎被彻底激怒了。 燕攸宁只是盛着几分笑意地看着他,“阿玉不是想要逃么,这样没有半分逃走的可能吧?” 他沉默,垂眸思索了一会儿,低声,“我答应你。” 燕攸宁艳色的唇笑意扩大,起身去解开了他手上的红锦,知道他会反悔在他要将她推开时抓住了他的手腕,对上他憎怒的目光。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阿玉。” 伏缉熙咬牙,推开了她。 燕攸宁见他起了身行至案侧端起那杯酒,便也站起身来,蓦然叫他又给推倒在地动作分外凶狠。 学着她先前的动作,撬开唇齿而入,一股脑渡入酒液就离唇而去。 燕攸宁吞下带着他味道的香甜酒液坐起身,舔了舔唇,“阿玉如此敷衍,可不做数。” 伏缉熙已坐回案侧,闻言恼恨回头来,“你到底要如何?” 燕攸宁眼里几分笑意,“重来。” “你!”他捏起了拳头,回头去不予理会。 燕攸宁拾起红锦行至他身后又将他的眼睛蒙了起来,伏缉熙抬手便要扯,她的声音在他耳侧,“阿玉。” 那里头是威胁,他作罢,牙咬得更紧了。 燕攸宁递了饼饵到他唇侧,贴着他软软的淡唇,那是不同于她的艳丽,雅意轻欲的色泽。 伏缉熙就着她喂来的咬,看不见是什么也不能惹她生气。 一块似乎吃完,他尝到了她的指腹。 又递来一块碰到唇上,他张口咬下撞上了两片柔软,较其指腹还要软上几分,含着酒香。 脑海浮现她渡酒时朱唇的触感与香气,蓦然抬手扯下蒙眼的红锦。 她咬断了饼饵,嚼了嚼,舌尖舔过他的下唇。 “我香还是这饵香?”她问。 伏缉熙倏然站起,他今日真是叫占尽便宜,转身就往外走。 将人气跑了。燕攸宁心道。却是看着伏缉熙的背影低低地笑,笑声悦耳蛊惑人心之感,撑着手微仰身子注视他打开门。 门外,站着燕壹、燕贰,一瞧见伏缉熙便双双盯住他。 “公子要去何处?”燕贰问。 伏缉熙抿唇,回头看向屋里气定神闲正望着他的燕攸宁,越发咽不下口中的气。 “被你们主子轻薄了,我要去冷静冷静。” 他看到眼前的两人仿佛笑了,月色下又并不清晰。 “跟着我们公主有什么不好的,嫌我们燕国小了吗?”燕贰问。 “不耻委身于人。志不在此。” “那你志在何处?”燕攸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出。 “无可奉告。” 燕攸宁笑了几声,站起身向他走去,“那就为我燕王效命,逐鹿四方。” 伏缉熙回头,“那燕国还是小了,怕吞不下四方诸国。” 燕攸宁眸里几分冷转眼又散,噙笑,“伏国还容得下你么?诸侯各国之人不会像我觊觎你的好颜色么?落到他们手上,会比在我手中好上多少?” 伏缉熙不答,垂眸其中思绪更深,忽瞧见燕壹、燕贰革靴中藏着的短刃。 怪不得不见佩剑。 心中掂量着,若用这不熟悉的短刃会不会伤到她。 又好笑,被如此对待还考虑着会不会伤到她。 蓦然俯身抽出燕壹靴中的短刃,回身挟住立于他身后不远的燕攸宁,短刃架于她颈侧。 “公主!” “你放肆!” 燕壹、燕贰齐声,燕贰一瞬抽出短刃向着伏缉熙,“贱民!放开公主!” “我可不是贱民,”伏缉熙沉眸道,“让我离开,我就放了她。给我一匹快马。” 燕攸宁感受着脖颈间肌肤破开的痛意,面色沉静,“按他说的做。” 伏缉熙未想她竟就此答应,敛眸,“谢过公主救命之恩,三十金我会还的。” 他将短刃离了燕攸宁的脖颈一些,挟持着她一直到旅宿后院的小门,见马在门外一直靠近马腹才将她推入门中,纵身上马。 “驾!” 绝尘而去。 一直跟随着燕壹、燕贰躲在暗处的琇莹及时奔出接住绊着门槛踉跄的燕攸宁。 “公主。”她担忧出声。 燕攸宁站稳脚跟后看向燕壹、燕贰,“明日再去城外寻人吧。不早了,歇息了。” “诺。” 燕壹、燕贰未多问,几人往回走。旅宿的掌柜与小二早已听闻动静偷偷瞧着,见几人回头乱窜着要躲。 燕攸宁瞧向他们,“希望二位什么都未瞧见。” “没看见没看见,小人们什么都没看见。姑娘您好好休息。”二人点头哈腰不敢有半句他话。 回了屋里,琇莹看着她脖子上的血痕急红了眼,“一定要好好教训他,怎敢如此对公主。” 燕攸宁看着凌乱的桌案、毡毯,不知喜怒地一牵唇角,“收拾了吧。” “公主,奴婢先为您的伤上药。”琇莹从包袱里寻出伤药来要为燕攸宁抹上,燕攸宁一侧头,“先收拾了,一会儿沐浴后再上药。” “公主一定要好好教训他。”琇莹重复道。放下药瓶收拾桌面,将蒲团桌案都恢复原位。 燕攸宁看着地上的红锦,“洗干净收起来。” “诺。” 第7章 …… 翌日晨,红日方于天边露出半个身子,夜的寒气与湿意还残留空中,一行人已赶马出了城门。 燕攸宁由琇莹扶着下马,披着毳衣站在城门前瞧着天边霞光万顷。 燕壹、燕贰已去寻人。 “四处走走吧,平日起得晚少有领略这初晨的清冷之景。” “啾啾。” 头顶飞过一小雀,燕攸宁抬头望去,身侧的黄土官路上仅稀稀落落出入县城的商人,风尘仆仆。 两人漫步向远方去,不多时就见燕壹、燕贰从前方回来,燕壹肩上驮着素衣的伏缉熙。 到了燕攸宁身前便将人丢在地上,蓬起一阵灰土,“姑娘,人要如何处置?” “捆起来丢回马车上吧,莫为了他耽搁行程。”燕攸宁瞥着地上的人,“别将人弄得脏兮兮的。” “诺。” 燕壹又将人扯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沾上的土,动作实在算不得轻柔。 伏缉熙醒来便又身处那空无一物上着锁的马车里,浑身都叫红锦捆缚无法动弹,口中亦衔着根红锦一直绑到脑后,无法说话。 燕攸宁就蹲在他身前看着他,神色凉淡,“醒了。” 伏缉熙恨恨怒视她,像是要将她咬死。 “奴隶伤主而逃可是重罪,我该如何惩戒你呢?” 她抬手,指腹摸着他茶色眼眸下的上颊,“就在这儿黥个字吧,如此不论你逃到哪儿都是我的人。” 伏缉熙惊怒,想要远离她指腹的触摸,却已处于角落半分无处挪。 “唔唔唔……”他不知说着什么,摇着头躲她奋力抗拒。 燕攸宁倾身过去,唇覆到他唇上,舌尖钻入红锦底下探入他口中,一番搅弄咬住了红锦的一沿,伸手到他脑后解开绳结含下了红锦。 “你若要如此羞辱我,不如杀了我!” 洇湿的红锦从燕攸宁齿间落下,她按住他的脑袋又深吻入他唇中,半晌方道:“那我们换个地方黥。” 伏缉熙轻喘,“不准黥!” “你又跑了怎么办呢?”燕攸宁平静地问。 提起这事伏缉熙便气得不行,“你给我下药,你何时下的药!” “那半块糕好吃吗?”她问。 昨晚所食,仅那一块糕有问题,也仅他咬的那半块有问题。 金丝雀 第6节 “你,卑鄙!” 燕攸宁淡淡笑,隔着衣物摸上他的锁骨,“在这儿黥吧,除了我无人能瞧见。” “无耻之徒!你若敢黥字,我必与你势不两立。” “那行吧,不黥了。” 燕攸宁抬手屈起指节敲了敲身侧的车厢,马车停下,她起身不大愉悦地离去。 伏缉熙松了口气,垂眸沉静异常,又瞥见身前那散落洇湿的红锦,脑海都是她舌尖于他口中勾挑的绸缪,眸里隐露气恼。 下流! 怎会有如此无耻轻佻的人。 燕攸宁回了前头的马车,琇莹立即跪坐端正看着她,“公主,您罚他了吗?” “你觉得该如何处置?”燕攸宁坐稳,捏住小几上盛了半盏温茶的青瓷杯。 “他是公主您买下的奴隶,欲逃还伤主,本是死罪,该鞭死曝尸,不过他这才买回来没几日,若就此鞭死浪费公主您的金子。奴婢不敢妄自替公主定罪。” 她知公主不会将人打死,若换个仆从公主又哪还会问她,早让人鞭笞至死丢尸荒野了。 那小白脸真是气人,如此不尊公主还叫公主袒护。 燕攸宁摩挲着杯沿,喝掉了杯中的茶,“那便回王宫再做定夺吧。着实难驯呢。” 伤了她而欲逃,自然是要给予惩罚,以长记性不再忤逆。 * 伏缉熙一直被绑着进入燕地,每日中午燕壹或是燕贰会给他送来水食,却不管他绑着手脚如何食用。 因着他此前伤了燕攸宁逃跑的行为,燕壹、燕贰待他的态度恶劣了许多。甚至燕贰在他两日未食后出言嘲讽。 “公主未叫我等当场处决了你,算是你命长。” 伏缉熙饿得虚,他不知到燕国都城还要多久,便抬头看向燕贰,“我要见她。” “你可配要公主见你?”燕贰没有为他传话的意思,握着车门就要合上。 “那我就在这里自杀好了。虽被绑着也并非无法自杀。”他平静看着燕贰。 燕贰阴冷地瞧着他,离开去传话。 燕攸宁此时在燕国的厩置歇脚,今晚便宿于此。厩置中的吏人识得她是承阳公主,照顾得比旅宿里还要周到,忙前顾后生怕有半点怠慢。 燕攸宁命吏卒向国都下隽送去帛书,告诉她的太子王兄后日便回。 正站在庭前望着枯树发愣,燕贰阔步行来躬身作揖,“公主,那悍奴说要见您。” 燕攸宁倒没想到不过两日他就服了软,又或是想当面斥骂于她,转身进屋,“带人来吧。” “诺。” 伏缉熙被解了缚着腿脚的红锦,双手仍绑于身后,由燕贰扯着手臂踉跄拖至燕攸宁的屋里。 “公主,人带来了。” 一脚踢于伏缉熙膝弯使他跪地,伏缉熙屈辱地抿着唇。 “见我作何?”冷漠得不带一丝旖旎,燕攸宁从床沿站起身走到伏缉熙身前。他却不出声来。 燕攸宁看了他一晌,移眸到燕贰身上,“你且下去吧。” “诺。” 燕贰警惕地从伏缉熙身上刮过一眼,退下。 人走后,门合上,燕攸宁又望向伏缉熙。 “我饿了。”他道。像是有些怨怼。 “哦,你饿了。我没给你吃的么?”她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俯视着。 伏缉熙抬头,恼恨更浓,“你一直绑着我。” 她遂笑,转身到旁案上的八瓣铜盘里拾了一块蜜饵,在他身前蹲下,于他的视线里将饵饼放入口中,倾身递他。 伏缉熙侧头去。 燕攸宁眸里戏谑的冷淡,取下饵来,“君既高洁,那饿着吧。以死明志。” 后四字极轻,无情。 伏缉熙回眸望她,他今之所受辱,母亲之死都还未回去了结,饿死实为耻辱。 燕攸宁正要起身,望着他桀骜愤恨的目光停了片刻,温和了些许,“吃吗?” 她将手里的蜜饵喂给他,看他沉默的样子,“我总要给你点惩罚,你说罚什么好?” 伏缉熙望向她细嫩脖颈上已结痂的血痕,“我说了会还你三十金,你不放我走。” “花三十金买下的稀世美玉,叫我再以三十金卖出,我纵不是商人也不会做如此赔本买卖。你,可以拿三个城池换。三十金不行。” 第8章 …… “你若想走,便拿你伏国三座城池来交换吧。” “助我燕攻灭楚国也可。”燕攸宁起身去端着八瓣铜盘回到他身前放下,蹲身。 伏缉熙不言,他尚无封邑何妄论三座城池,助燕灭楚更是不可能。 沉默而略显狼狈地跪着身,因逃跑的事未再要求她解开绑缚他的绳结。 燕攸宁瞧他不语拾起蜜饵兀自品尝,见他望来亦不为所动。 又拾一块置于口,伏缉熙凑了上来。她便移开手,让他从唇前将半块咬去。见他吃完后看着她,便道:“这里头还有半块呢。” 伏缉熙未动,两日之饥并非不能忍受,但却不知她会继续不给他食几日,这段日子来他对这样的事已不像起初那样难以接受。 顿了片刻,便又凑身过去覆到她唇上,从她口中取余下的半块蜜饵,却有些困难。 双手被缚身后,身体的平衡不易掌控,更无法去掌控她,只能费力地以舌尖取食。 两人口中的涎水混合到一块儿,越渐浸湿饵饼使之有些融化,透明不分你我的水液由两人唇间滴落到地面。 “咚咚咚!” 门响了,隔门传入琇莹的声音。 “公主,您吩咐的酒奴婢买回来了。” 伏缉熙瞬间便离了燕攸宁的唇,眸里几分惊慌,垂眸看着一侧地面,耳朵红了大半。 燕攸宁吞下口中剩余几乎已融化的饵,舌尖舔过沾着涎液的下唇,又抬手用指腹抹去了伏缉熙唇上的水色。 “怕叫人看见么?”她带着趣味地问。伏缉熙不答她,心里却念着她卑鄙无耻,他远不及她。 门外,琇莹问出声后未立即得到回应,想着燕贰提醒她公主买的奴隶也在里头便安静地等候着。 那小白脸与公主在做什么? 正想着,便闻燕攸宁召她进去,于是拉开门带着酒进了屋里。 两人之间氛围似有古怪,她见燕攸宁托着八瓣铜盘行于屋里,吃着蜜饵,伏缉熙跪地垂首静默无言。 “公主,酒。”她将酒放到桌上,伏地跪拜,“可需奴婢留下侍候?” “不必了,带一壶茶,再端一盘蜜饵来。” “诺。” 人离开,燕攸宁转头看向伏缉熙,“阿玉,吃饱了吗?” 伏缉熙抬眸,脸上还有几分羞愤,耳尖还余淡淡残红,见她享受地品尝蜜饵,不想理她。 “公主觉得呢?”他反问。 “我如何猜得到阿玉的心思。”燕攸宁笑,瞧了眼门的方向走到他面前蹲身。 “阿玉还想我喂你么?可我不想了,手累。不若你说几句我爱听的,我若心愉,便喂你。” 两相对峙。 伏缉熙淡橘的两片唇瓣微有蠕动,却又垂眼一言不发。 愉悦她的话?何谓愉悦她的话? 脑海有许多称赞于她清艳姿容的词句,可并不想在此时说出来。像是谄媚阿谀,只想象此时说这些话的姿态便已觉厌恶。 “你想听什么?”他问。 燕攸宁挑了眉眸里邪妄外溢,伏缉熙只低着头不曾察觉。 她扬着唇角,压低了声凑近了他一些却也未叫他发觉,“小奴今生属于公主,这具灵魂与身躯,不论生死皆听公主命令赏玩,绝不反抗偷逃。” 见他倏然抬头受到巨大羞辱般盛以惊怒地看着她。燕攸宁大肆笑起。 “瞧我做什么?” “你不可理喻!” “是么?”“我做的不可理喻的事还少?” “你杀了我算了。” 燕攸宁只是低笑,她的笑声总是分外乱人心绪。 未再说什么,燕攸宁将一块蜜饵塞进伏缉熙口中,铜盘里此时已不剩几块,置于地上。 她转身去了案边,打开酒瓶便饮了一口,冰冷的酒液淡了她颊上笑出的红晕,回头看伏缉熙。 “不愿就不愿嘛,你问我便答了,也未说你一定就要如我所说。” 伏缉熙知道是被她戏弄了,越发羞恼,恨恨吞了口中的蜜饵不再说话。 琇莹又回屋来,燕攸宁命她喂伏缉熙吃饵,若渴了就喂些茶水。琇莹见她独自坐着饮酒,“公主,奴婢替您将酒温热再喝。” “不必,凉得降火。”她说着,又回头看伏缉熙。刚巧伏缉熙因着琇莹与她说话,这会儿正望着她,两人视线相对。 他顿时就移开视线,琇莹跪坐于他身前,右侧放着茶,左侧放着两盘蜜饵,不耐地喂他。 金丝雀 第7节 此次后,伏缉熙又继续被锁进马车,一直到进入下隽,入了王宫。 伏缉熙被丢进高平宫,燕攸宁则是去了回中宫禀见燕王——燕寿。 * “胡闹!寡人真是平日太宠你了,叫你不声不响便敢离境跑去伏国!你可知若是让人识出身份,会如何!” 长案上堆叠着竹简,笔与墨,燕寿身前正铺陈开一份竹简,笔却已搁于一旁的笔架,望着案前站立的燕攸宁,怒气不敛。 燕攸宁垂着眸,眼珠微转瞥一眼身侧的太子燕檀,提起裙角去了燕寿身侧跪坐,抱住他一臂。 “父王,阿宁此行低调,伏国无人识我,怎会认出我的身份,况且阿宁不是回来了嘛。” “若伏人抓你要挟寡人,你说寡人该如何?” “父王~”燕攸宁撒娇,“阿宁必不会让燕国因我而受威胁。阿宁就只是想看看这山河九州,阿宁不小了,能照顾好自己的。” 青衣玉冠的燕檀摇了摇头,拱手向长案后的燕寿,“父王,阿妹向来性子野,既然平安回来了,便饶了她吧,谅她也不敢有下次再去乱跑了。” 又看着燕攸宁,斥责道:“燕国这么大还不够你野么。” “够了够了,我以后都只在燕国野。”燕攸宁向他眨了下眼:谢谢太子阿兄。 “寡人啊,就是太宠你,给你宠的无法无天。”燕寿捏住她玉白的小鼻尖,无奈叹息,“寡人没空管她,太子多训导训导她吧。” “诺。” 两人出了回中宫大寝,燕攸宁看向身侧燕檀,“阿兄,我买了个人回来。” “哦,比阿兄好看么?”燕檀惊讶一瞬,笑问。 “比阿兄好看。”燕攸宁同笑。 “那阿兄要失宠了?” 两人又一块儿笑了起来。 “阿兄要去看看吗?” 回到高平宫,琇莹前来迎接,看到燕攸宁身侧的燕檀立即跪伏行礼,“太子。” “嗯。”燕檀点头。 “起来吧。”燕攸宁道。 琇莹遂起身,望着两人欲言又止,而后行至燕攸宁身侧悄声,“公主,安陵君来了您宫里,听闻您带了个人回来已经过去了。” 燕攸宁便笑看向身侧的燕檀,“二兄也在,希望他不会像阿兄你一般训我一顿。” 燕檀笑,“他必然也要说你的。” 第9章 …… 高平宫,三人穿过重重回廊到了成和殿大殿,燕翕着藏青的深衣跪坐在大殿里,气定神闲饮着茶,见人来才站起身,向燕檀作揖,“太子兄。” 又看向燕攸宁,笑,“阿妹回来了,就知道阿妹回来必定先去见太子阿兄,总是想不起我的。” 燕攸宁无奈,“我是去见父王才遇见的太子阿兄。” 燕檀转身进了内殿里。内殿,伏缉熙还被捆着跪坐地上,察觉有人便回头来,两人皆是一怔。 燕太子檀。 伏王子缉熙。 “我道阿妹买的何人,竟是你。听闻伏国王权更迭朝局动荡,到不想还波及你了。”燕檀笑说。 伏缉熙蹙眉,“既然是你,那就放了我。” “你我不过泛泛之交,我如何能自作主张放了你,阿妹要与我生气的。你既未坦明身份那我俩还是不识吧。阿妹的性子,你就听话些。” 他说完便转头出去了,留伏缉熙面色阴沉地敛着眸。 燕翕见燕檀从内殿出来,笑,“可是比太子兄好看?” “那我是比不得的。”燕檀笑着摇头,看向燕攸宁,“阿妹如何买的人,瞧着当是不听话的吧。” “伏国流放的犯人罢了,倒也并非很不听话。” “阿妹真是什么人都买啊。”闻人居然是流放的犯人,燕翕笑,“我瞧也不像个顺服的,阿妹可莫叫他伤着。” 燕攸宁下意识抬手覆上脖颈的刃伤,几日来血痂已剥落,新生的嫩肉泛粉,痛觉更为敏锐。 遂淡薄一笑,提步进了内殿。 “阿玉。”她唤。 伏缉熙闻声回头,一时不明她的神色,见在她身后燕翕、燕檀都跟随而入不由皱眉生出警惕来。 燕攸宁在他身前站立,唇角牵几分笑却无笑意。 “阿兄们都觉你是危险之人,阿玉如何觉得?”她问。 伏缉熙仰头才见她莹玉的下颌,闻言垂头沉默,又侧眸去看向内殿入口处,一帘束起的降红帷幔,在旁摆放着有人高的多枝鸟衔铜灯。 燕檀与另一人皆正看他,遂收回视线。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公主以为呢?”他仰头问,笑,“公主总是强迫我做不愿之事,我自然是要反抗的。” 燕攸宁的目光如凝实质幽暗地落在他脸上。心头像被添了把火,驱使她对他做点什么。 初见佳人笑,沉鱼落雁不过如此,若要赏这昙花一现有何不可倾国倾城? 按捺住心中恣意的想法蹲下身,伸手抚摸上他的脸颊以为慰藉。 低声至仅二人可闻:可莫在此时引诱我。 伏缉熙拧眉,亦是低声:我没有。 “乖顺一些免受皮肉之苦。” “阿妹这是受美色所惑,以往可不见你待仆役有如此耐心。”燕翕看着伏缉熙的侧脸,着实精致如雕琢。 燕攸宁闻言将伏缉熙的脸掰向他,“二兄瞧他,女子见了都会有耐心的吧。” 燕翕顿时一阵低笑。 燕檀携淡淡笑意看着燕攸宁与伏缉熙,偶尔将视线都落在伏缉熙身上,事不关己地看他因不凡的外貌遭受劫难。 燕攸宁已无心与两位王兄再多说,起身送人离去。 回廊里,燕檀回忆着曾与伏缉熙在伏宫里寥寥几句的交谈,其言语温和透着矜傲非愿受摆布之人,遂停步向身侧燕攸宁道:“阿妹若要留人在宫中,最好是存几分小心。” 燕翕顿时瞧他,觉他对那人似有了解。 “阿兄可是想说他带刺会扎人?”燕攸宁望向燕檀,笑,“确是扎人,不过我也不着急,循序渐进恩威并济,早晚会顺从的。” “阿妹倒是明治国之理。”燕檀玩笑。 不过,伏缉熙给他的感觉是柄利剑,于伏宫时尚在剑鞘的包裹之中,不知何时会出鞘。 “阿妹该将他想的严重些,若是柄剑呢?” “会伤人么?多谢太子阿兄提醒,我会更小心些他。实在驯服不了,便拿出去寻个喜好男色的诸侯,换三座城池,必不会亏的。” “哈哈哈。”燕檀倒没想到她原并不执着,放了心。 伏缉熙这样的人,若不能留于燕宫,必然也不能放出去。若叫他记下此仇,恐为祸患。 送走两人,燕攸宁回到成和殿,琢磨了几番燕檀的话。 抬眸,在殿中算不得亮堂的光线里伏缉熙眸如点漆正望着她。 “公主。” “嗯。” “您要一直绑着我吗?”略微冷淡的语气,像是生气了。 燕攸宁兴趣于他怎么又生气了,立于降红的帷幔前,“阿玉一直想着如何逃走,我又如何能松开你呢。” 他抿唇侧开头。 “有道是色令智昏,古者桀纣因美色亡国,今又有齐送女乐于鲁王而乱其谋算荒之国政。阿玉可要一试,不失为一脱身的好计策。” 她行至伏缉熙身前蹲下,挪过他的下颌以正脸对自己,好欣赏其容色。 脑海惦记着他方才那个浅淡的笑。 伏缉熙目光却冷淡,燕攸宁提起的兴致不免消减。 “既不愿,那我也不强求了。”言罢便起身要离去。 伏缉熙抿唇,又抬头看向她,“等等。” 燕攸宁遂回头,“还有何要说的么?” “我不逃了,你放开我吧。”他避让开她的视线,侧眸去低声说道。 燕攸宁瞧着他,忽俯身去露出脖颈的伤处示他眼前,“空口白话,我为何信你?阿玉留在我脖子上的伤都还未好全呢。” “可信不得你了。” 伏缉熙见那娇嫩泛粉的一道痕,在修美玉白的脖颈上有些突兀,敛眸。 “我向你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呢。” 半蹲身,看着他垂下遮住了瞳眸的绒黑睫毛燕攸宁吹去一口气,他顿时蹙眉别开了头,却不说话。 “此前我说黥字你不同意,那你说我要如何惩罚你,伤了我这事才算了结。” 见他依旧不答燕攸宁眯了眸,伸手粗暴扯散他素黄的衣襟,露出颈下小片白皙的锁骨,伏缉熙一惊看她,“你干什么?” “不黥字也得留下点什么,我的伤在脖子上,阿玉也要留在脖子上么?我怕你会羞于见人,给你留在里头。” 她伸手想要去抚摸那裸露的小块锁骨,伏缉熙侧身躲开,羞愤,“你对我所做过分的事还不够吗!” “那怎么能一样呢。”燕攸宁噙笑,“罚是罚,不可混为一谈。” 金丝雀 第8节 第10章 …… “无耻!”伏缉熙咬牙怒斥。 她轻笑,“我难道还不够宽容么,这事若换了旁人必是要受鞭扑至死。黥字已是最轻。” 说着便倾身过去,伏缉熙惊恐,下意识后仰以躲她,迅疾之下便不受控制地仰躺在地。 而燕攸宁撑手于他身侧,一派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怕什么,我又不吃人。”她道。 伏缉熙眸里像是有火光跳动,胸口起伏不定。 “有如此过分么,不过就是你伤我一道,我讨要一道罢了。”她道。 伏缉熙别开眼,不再理她。 燕攸宁面上是盈盈笑意,指尖于他的锁骨上滑动,“我只在这儿留个印。” 不待他说话,手掌便覆到他唇上捂住了他的话,粉润的舌尖沾湿锁骨的首端,皓齿朱唇贴覆而上,落下两行半圆的血印与剔透水渍。 抬头看向伏缉熙泛红的眸,笑意里几分凉薄,“再逃的话,这儿留的可就是我的名了。” 话落,移开捂在他唇上的手,甫一得到说话的权利伏缉熙便恨恨问:“可以给我解开了吗?” 燕攸宁站起身,噙笑,“方才只是讨要我脖子上这伤的账,你逃跑的事可是另算。” 伏缉熙深吸一口气,已没有什么词还能形容他此时的愤怒,索性躺着什么都不再说。 燕攸宁倒是兴致盎然,走向殿中垂着降红罗帐的床铺,伸手撩开帐幔坐下,看着他。 “公,公主。” 琇莹尴尬地站在内殿入口的降红帷幔前,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伏缉熙听闻第三人的声音蓦然瞠目,挣扎地想要坐起身,并不明亮的光线里也瞧得出红了的脸颊与耳尖。 他愤然看向燕攸宁,她扯乱的他的衣裳也没给他整理,加之那生疼的牙印,他现在定然像是被□□过的模样。 也不知琇莹是不是都瞧见了。 要不死了算了。 燕攸宁怔愣看着手足无措站在内殿入口前的琇莹,察觉伏缉熙的视线便回看去。 笑,“别担心,就算看见了,也都是自己人。” 琇莹并不想撞见这些尴尬,头垂得低,伏地跪拜,“公主,薄姬听闻您回来,前来见您。已在殿外等候一阵了。” “是阿娘啊。你先去外殿等候我吧。” “诺。” 琇莹起身垂首退下。 燕攸宁站起走向伏缉熙将他从地上扶起,目光瞥过锁骨欲气的咬痕,与他矜贵淡雅的气质混合出别样的□□。 伸手抹去其上水渍,痛感刺激得他微微皱眉侧开眼。 又拢起他凌乱的衣襟将其遮住,抬头便看到他怨恨的目光,笑,“阿玉在此考虑,我一会儿回来。” “我不会考虑!”他冷声。 “不考虑便继续被绑着,这儿并非我的寝殿,我可不会一直在这儿陪你。”不再多说,燕攸宁丢下这话起身离开。 伏缉熙愤恨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于视线里。 成和殿前,燕攸宁身后跟着琇莹,望着殿前阶下站着妆扮娟丽衣饰富雅的薄姬。 淡笑,“阿娘来了,方才有事处理琇莹未及时向我禀报,让阿娘久等了,去我殿中坐下说么?” “你还能有何事。”薄姬等得已有不耐,又压下隐露的不耐,“听闻你带了一男侍回来,可就是安置在这殿中?” “我这刚回来,怎得消息都传到阿娘那儿去了。”燕攸宁脸上笑深了些,“是关在这儿,阿娘有何要说的吗?” “你是为一国公主,作风怎能如此放荡,阿宁啊,这名声若传出去就算你是公主怕也无人敢娶。” “放荡了吗?高姬不也是父王从外带回宫的。我有封邑,又为何要嫁人。承阳比起二王兄的安陵也不见得小呢。” “女子都是要嫁人生子的,最好的是嫁去苍梧,以你的身份必然能做苍梧的王后,日后儿子便是太子。” 燕攸宁像是听得趣闻般垂首直笑,“像阿娘一样么,那可真无趣。我知阿娘是苍梧人,想让我嫁去苍梧联姻。可我不想。” “我如今不自在么。阿娘呢,来我这儿可是怕熊姬得知此事嘲讽你?你告诉她,她若有话到我面前说,我好听得清些。” 薄姬闭了嘴,无言以对,停顿后放缓了语气。 “阿宁啊,我不是来责怪你,只是你这样行事苍梧太子芝玉肯定就不愿娶你。此事我已询问过大王。若非你,那联姻的便是熊姬的女儿。” “阿娘见见我带回来的人吧。” 燕攸宁不再与她深谈,转头看向身后的琇莹,琇莹点头,进去大殿领着伏缉熙站到阶前,燕攸宁的身侧。 两人站在一块儿伏缉熙较燕攸宁高出半个头。 忽然被带了出来,面前站着个陌生的女人,伏缉熙面有茫然看向身侧的燕攸宁。 燕攸宁却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与薄姬道:“苍梧太子若有比过他的仪貌,倒也并非不能嫁。” 薄姬瞧着伏缉熙直愣愣地答不上话,脸红了些许,半晌才道:“一个男子怎能长成这样,瞧着便……这样的人怎能做得夫婿,阿宁啊又怎能只看人相貌呢。” 伏缉熙顿时皱眉,转身往殿中走。 燕攸宁一时笑得花枝乱颤,“阿娘莫不是心动了,不过阿娘已有父王了。” “你莫胡说,看他那衣衫不整,鬓发散乱的模样,心思不正。”薄姬肃然向燕攸宁,见伏缉熙走回殿中双手还反绑在身后,通身的雅淡矜贵。 燕攸宁止了些笑,“那是他不从于我,我强迫所致。” 薄姬再次失语,自知是说服不了她,借言离开。 燕攸宁敛了笑,琇莹在旁侧垂着头不敢出声。 “差个人去曲台宫,问问我太子阿兄燕与苍梧联姻之事。” 琇莹应声,悄抬头瞧一眼她的脸色,并非想象中的凝冷,反是平静。战战兢兢的心放下,“诺。” 应下,麻溜地下了石阶去办。 燕攸宁回身,本是打算进殿,顿了顿又改道循着曲折的回廊离开了。 一处小亭里席地而坐,唤了一宦侍送来一盘小点,一壶酒,搁置席间案上。望着长廊外,冬日的庭景凄清,草木凋枯,庭院上方的天空青蓝偶有孤鸟掠过,几声清鸣。 第11章 …… 离去还未至宫室的薄姬忽然于宫道上立住,想起原本要询问女儿三月来在外吃喝住行都还妥当的话忘了问。 踌躇着要不再回去,却又怕显得刻意虚假,想着见她时她精神无恙,轻叹一声继续往前走。 * 成和殿里,伏缉熙盘膝坐于地面毡毯,一直许久都不闻外殿有声响,摇晃着身子费力地又站了起来,向外殿走去。却见殿中殿外早已无了熟悉的人影,阴沉了脸色。 他走出大殿望着像是四通八达,九曲十八弯的回廊,根本不知该走向哪个方向。 忽见殿前行过的宦侍,将人叫住。疾步踏出大殿下了台阶。 “你可以给我解开吗?”他向着对方背过身去,将被绑缚的双手示于他。 宦人较伏缉熙略矮,乌黑的衣裳,乌黑的冠帽,一张脸显得煞白,见伏缉熙的模样愣了下神,直到人转身过去。 公主带了个样貌姣好的男侍居高平宫,作为高平宫中的侍人基本都已知晓,伏缉熙样貌好,他又不曾见过他。 “可是公主绑得?那奴婢怕是不能为你解开。” 伏缉熙只得又转回来,些许恼怒,“公主此时在哪儿?” “奴婢带您过去。” 伏缉熙到横廊中央的小凉亭时燕攸宁正倒下一杯酒,将酒瓶搁置回温酒的瓷碗。 抬眸瞥他一眼便抬手支起脸颊,噙笑地看他,“阿玉考虑好了?” “没有。”他道。 “既然来了就过来坐吧。”又看向他身后那名宦人,“你且退下去。” “诺。” 宦人离去,伏缉熙上前在燕攸宁对面跪坐,动作不顺有些滑稽便咬着牙又看她,带着怨愤的。 燕攸宁将刚倒的酒推去他面前,又意识到他的手被绑着便端起自己喝了。 “没想好过来做什么呢?”她看着廊外的院落,已冷淡许多。 伏缉熙不说话。 她便又侧头看他。望着她的视线伏缉熙转移了话锋:“我没吃饱。” “哦。”燕攸宁笑。 回王宫后燕攸宁直接去见了燕王寿,命燕壹、燕贰将伏缉熙送回高平宫的成和殿,让琇莹给他弄些吃得。 此时不知他是真不得吃饱还是躲避她的询问,她倾向于后者更多一些。 已有些摸清他脾性的燕攸宁不打算过多的强迫他,将人惹急了可能会如燕檀所说那般就得不偿失。 “那阿玉是当即就想吃些东西还是有什么想要吃的,我命人去给你做。” 伏缉熙未曾想有如此待遇,先前琇莹为他准备吃得喂食于他,仅仅是一盘味道算不得好的饼饵,吃得他口咽干涩却又因腹中饥饿无法去挑剔。 琇莹对待他这个买来的“奴隶”不像对待她的主子,总是不耐厌烦。 他若有任何要求或意见必然遭到嘲讽,遂他连水都未开口讨要。 “煎鲫、羹雀、韭葵、梁饭,我还想要一壶浆。” 燕攸宁眉头轻挑,当真就是富人家的小公子,“你一男子佐食以酒,要什么浆。” 金丝雀 第9节 伏缉熙抿唇,他渴,只想喝米浆,酒无法解渴。 见他不说话燕攸宁便唤来宦侍,按他所说去准备。 “饭菜已让人去准备了,一会儿阿玉打算如何食用呢?” 伏缉熙看她,知这是又让她摆了一道,她根本未打算放过他。 “你解开我。” 燕攸宁只是笑,不言不应。 “那就让人喂我吧。”他生气道。纵然让人喂食令他觉得羞耻,可他不想屈从于她。 “我在这儿此番事不太想假于宦官之手,可我今又不想屈尊纡贵。怎么办呢?” “你,”她就是故意逼迫他,“到底想如何!” “就还如殿中所说那般。” “我不会。” “我可以教你。” “……”伏缉熙愤然侧头去。 “那我便毫无办法了。”燕攸宁道。 伏缉熙绑在身后的手捏了起来,两人僵持不下。 琇莹的出现打破了这场僵局,她行至燕攸宁面前正要跪拜。 “外头地上尘土多,不必跪了。” “诺。”琇莹正要跪地伏拜的动作止住,直起身来,“公主,太子殿下言并未有与苍梧联姻之事,若苍梧有此打算,您不愿的话大王必然也是不会强迫您的。” 伏缉熙在旁抬眸看着燕攸宁。 燕攸宁敛着睫羽忽然抬起看向伏缉熙,“给他解了吧。” 琇莹不由看向伏缉熙,道:“公主,他会伤到您的。” 伏缉熙抿唇,“我不伤害她。” “哼,这话说出来让谁信。若不是公主大度,你以为你还到得了燕宫。”琇莹怨怒。 伏缉熙沉默。 “去给他解了吧。”燕攸宁制止了她继续说,看着她解开了伏缉熙的手拿着红锦站起身,“我吩咐了人准备饭菜,去瞧瞧还需几时。” “诺。” 琇莹被打发了离开。伏缉熙低着头揉着早就酸麻勒出印痕的手腕。 “谢谢。”他道。 燕攸宁笑了起来,笑声清丽,“我绑着你,你还谢我?” 他又不说话了。燕攸宁不知他怎么变得沉默了,难道是封闭他太久了么? 正想着起身到他身边去坐着,便见他抬起头来。 冬日淡淡的阳光里,当真就似个玉人。燕攸宁不由得想,他是如何安全长到这般大的,而没叫达官显贵之人带回去豢养,伏国世道安稳德业昌盛啊。 他似乎欲言又止。燕攸宁好整以暇瞧着他。 “你可以向我提一个不是很过分的要求。”他道。 不是很过分的一个要求? “我无条件放开了你所以感谢?”燕攸宁心生趣意。虽就只有一个要求,但也算意外所得。 “嗯。”他应,并未看着燕攸宁。似乎是猜不透她会提什么要求,有些不安。 燕攸宁不知他都已经规定了有且只有一个,还得是不过分的,那还不安什么呢? “趁着此时无人,亲我一下吧。” 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已在不觉中消散无影。 伏缉熙犹豫了一会儿,心里突然就后悔了,明明那日伤了她的事她已经讨回去了,方才被转移了注意力竟忘了锁骨处此时还痛着呢。 可是他亲口说的话,转眼出尔反尔他又说不出口。 便起身隔着小案在燕攸宁脸颊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立即坐回原处。 “我伤你那次的事,能否别再提了。你已经讨要过账了。” “我并未提呀,琇莹提的,我也制止她了。” 燕攸宁看着他在大好的天气下莹玉透白的耳廓,像是施了层薄薄的臙支一般。 第12章 …… 真是没有一处不诱人。 * 琇莹领着三位宦侍托举着饭菜踏进庭院,踩着廊前的石阶依次步入凉亭里。 燕攸宁见此便将自己的酒具放在了地面席上,空出小案来摆放菜食。 饭菜与肉食的香气飘满横廊,翠绿的韭、葵,外酥里嫩的煎鲫似还滋滋冒着油汤,松软的雀肉油莹的汤汁,回字纹镌刻的青铜壶盛着米浆,与清香的梁饭依次摆满小案。 宦侍最后摆上盛浆的铜碟与一双木箸便纷纷退出凉亭。 “公主,可需奴婢留下侍奉。” 燕攸宁还未来得及让她不需跪,她已跪下在席前,伏身询问。 案上,饭食与用具皆是摆在了燕攸宁的面前,她无奈将其移动摆至伏缉熙面前去。 与琇莹道:“不必了,你下去吧。” 琇莹伏着未动,约莫也就一息的功夫直起身来看向伏缉熙,“公主,他不会伺候您。” 琇莹有了危机感,觉得自身会为他所代替,有伏缉熙在时她都会被打发离开。 明明他什么都不会做,与公主一般像个主子。可公主偏偏就留他。 以色侍人,终不会长久。她才是公主身边贴心而长久服侍的人。 伏缉熙并没有看她,端起手边燕攸宁移过来的铜壶,往小铜碟里倒了小碗的米浆凑到唇上品饮。 加了糖,丝丝的甜味。 一举一动都是十分的引人注目与欣赏,像是会动的画儿。纵然已是常见这人却也仍旧会为此失神,公主对他的宠爱令她生出嫉妒与怨愤。 “我不饿,叫他吃的。你难道要伺候他么?” 燕攸宁从伏缉熙的美色里收回神思看着琇莹,琇莹见佳肴美馔竟然是给他一人备的,垂眸起身,“诺,奴婢告退。” 望着她的背影,燕攸宁又追说道:“他是侍,但与你的侍并不相同。” 琇莹略有顿足,明白了她的话,离开庭院。 伏缉熙听着却甚为不高兴,但也只是不说话。燕攸宁看他端着陶碗夹菜吃饭,沉静内敛,便撑起下颌盯着他看。 “我想喝雀羹。” 盛着雀羹的汤钵里放着一柄铜勺,伏缉熙的目光扫过并不理她。 “饭菜如此鲜香可口,我只瞧着你享用可是对我有些不仁义了?” 伏缉熙夹起一块雀肉塞进她口中,又觉此举意气用事向她撒气了,看着她怨怼的视线后,“对不起。” “你戳痛我了。”燕攸宁道。然而实际他有很小心,塞得也比较精准,木箸仅仅是碰到她的唇肉而已,不至于弄疼她。 “羹汤里有勺子,你可以自己喝。”他转移了话题,这是他回避上一个话题的对策。 “今日的手不太想被使唤,今日的脑袋想要使唤阿玉,今日的嘴巴想要喝阿玉喂的汤。” 伏缉熙觉得她实在是有些太腻了,便放下碗舀起一勺汤羹递到她面前。 燕攸宁瞧着铜勺里的汤,“阿玉不给我吹一吹吗?” 她见捏着勺柄的玉指捏紧了却并无动作,便凑前去张口要吞,他蓦然往后撤了手,洒落点汤水淋在案上与翠色的韭菜上。 “你不怕烫吗?” “是阿玉想烫到我。你是我的侍人,该伺候我。” 伏缉熙屈从了,吹温了汤后又递给她,看着她喝完。燕攸宁抬眸瞧他,舌尖舔了舔勺底,“幼雀鲜美。” 伏缉熙敛眸收回勺子,略有停顿还是将铜勺放回了汤钵。 燕攸宁不再搅他吃饭,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地喝,时不时让他夹个菜,自己喝汤还会递到他面前让他喝。 正当伏缉熙用完了膳捧着小碟在喝米浆,燕攸宁命宦侍将残羹收拾下去时,庭院外飘来青涩的少年声音。 “阿姐,阿姐!你回宫我竟是最后一个得知,太过分了!三月不见可想死我了。” 只见青衣黄带的束冠少年跑进庭院穿过花坛,一直翻过横廊围栏站在燕攸宁面前。 又突然看向一旁的伏缉熙,“这人……这人是谁?” 比太子阿兄还秀美。 他行至伏缉熙身前打量着他,又问燕攸宁:“哪个公卿士族的?” 喝米浆罢了,像是高座瑶台饮琼浆玉液似的,比太子阿兄还有派头。 “返燕路上买的流放犯人。” “……阿姐,我真没见过这样的犯人。” “现在不是见到了。” 燕洵抿了抿唇,忽然蹲到燕攸宁身侧低声说着:“阿姐,我有件事想与你说。” 他抓住燕攸宁的臂弯将她拉了起来,“我们找个无人地儿。” 燕攸宁看了眼伏缉熙,“什么事还躲躲藏藏的。” 金丝雀 第10节 燕洵不说,拉着她一直出了凉亭,燕攸宁无法,见庭院外走过的一宦侍吩咐他进去里头看着伏缉熙。 寻着一无人墙角,燕洵才道:“这件事只能告诉阿姐,阿姐一定要帮我。” “说吧,出了什么事儿。” “前月,我与两三友人去城东的河里捞鱼玩儿,共捞得六七条,我挑了其一带回余的叫他们分了,然我那条半途便死去,剖开后肚里是一柄五寸珠玉镶嵌的匕首。 我回宫后将此事告诉阿娘,阿娘寻了个方士为此卜了一卦,大凶。方士说若我继续居于王宫,未来必定遭祸。 阿娘说这事不能求两个王兄,我便只能来找你。阿姐,你能不能求求父王,让他给我个封地让我带着阿娘去封地居住。 我,我怕死。” 燕攸宁凝眉,“不会是有人要害你吗?” “阿姐还不知我嘛,我从未树敌年纪又小谁会没事要害我?” “封邑这事,该是找太子阿兄更好,你既未成年又无军功,这要如何替你向父王要封邑啊。” “两个阿兄都是男子,与他们说这事儿定然要怀疑我的动机,阿娘说只能找阿姐你。阿姐可以提议父王给我个立功的机会。” 他抬头希冀地看着燕攸宁。 燕洵如今不过才十五岁,要说去战场上立功燕攸宁是不放心他的。可他多耽于玩乐,要说让他出谋划策想也是不可信。 “你太子阿兄不会是那样狭隘的人。” “阿姐你帮帮我,除去两个阿兄父王最是宠爱信任你了。你也知我贪安乐,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燕攸宁见他是真的很不安,答应了下来。想他生母高姬如今正得宠幸,却也不敢向王提这事。 也因着高姬得宠,八成父王不会放人走,更别说给年纪尚小又无所事事的儿子封邑了。 父王公与私分得很清。 第13章 …… 庭院横廊的凉亭里,伏缉熙看着燕攸宁被挽着离去,兀自又喝了两小碟的米浆,站起身来。 “这位公子,你不能走,公主让奴婢看着你。” 伏缉熙看向那宦官,同样是乌衣乌冠,面色衬得白得渗人,从燕攸宁离开便站在庭院里盯着他。 “让你看着我,并未说我不能走。我去哪儿你跟着到哪儿就是了。我若迷路了,你还能给指个路。” 似乎是这么个理,宦人看着他踏出长廊未再阻止,而是跟随在后。 伏缉熙在高平宫中四处乱逛着,根据头顶的太阳判断方位,记下一些回廊的转折与庭院之间的方位关系。 偶尔找不着返回的路便询问身后的宦人。 高平宫中的宫娥三两个聚在一块儿偷看着伏缉熙,有闲着的更是结伴尾随。 “那是哪儿来的小公子?真好看。” “岂止是好看,像是仙人下凡呢。” 另一处跟随了小段路的三个宫娥却是猜到了伏缉熙的身份。 “那可就是公主带回来的那个侍人?” “听说长得俊秀卓绝,八成就是他。” “比太子殿下还好看。” 跟随着伏缉熙的宦人被看得烦了,回头去瞪那些宫娥,“公主的人,小心你们的脑袋!” 宫娥们顿时一哄而散。 伏缉熙闻言也回头,淡漠地扫了一眼院落,人已都四散仅剩背影。 他才不是她的人,他早晚会逃走。 至于这些宫人,爱看便看吧,比起伏宫里总爱投怀送抱的,只是看并不妨碍他。 * 燕攸宁回高平宫时天色已暗,昏沉朦胧的夜色与淡薄的月光照着归路,回到寝乐殿。 一路上她听闻了伏缉熙被围观的事,坐在寝乐殿的牙床边翻看着手中珠玉镶嵌的精致匕首。 翠青色的罗帐搭垂牙床两侧,与她身上降红的薄衣相衬出些许妖异。 琇莹正于殿中比过人高的多枝铜灯旁点着灯。 “他呢?”燕攸宁问。 琇莹愣了有一会儿,反应过来她问得是谁,“奴婢叫人安排在成和殿中了。” “让人过来。” “诺。” 放下手中的活,琇莹立马离开大殿去命人将伏缉熙带来。 伏缉熙走进寝乐殿内殿时,燕攸宁抬起头。看着他一身普通的素色深衣,却似叫这衣物衬得十分秀雅,引人注目。 伏缉熙见她身侧托盘中一叠整齐的乌色衣裳,上扣一顶乌冠,似与白日所见宦官的衣裳一般无二。 “明日你便换这袭衣裳吧,免得宫中人都对你多有肖想。” 伏缉熙略微皱眉,却也未多说。 燕攸宁站起身走至他面前,将手中的匕首给他看,“阿玉觉这匕首如何?” “瞧着是珍贵之物。” “许是大凶之物。不过,我倒是有些喜欢,明日便差个人来卜一卜。” 话落抬眸视线落到他脸上,几分笑,“阿玉是我的侍人,哪还有单独辟出一殿居住的呢。” “你是何意?”伏缉熙拧了眉。 燕攸宁低笑着转身去将匕首放到了木柜中,一边道:“自然是你该与我同住之意。” “我拒绝!” “你并无权拒绝。”燕攸宁转回身神色凝起几分,“是我待阿玉太宽容,以致阿玉总不记得如今身份。” 复又噙了些笑,“美人自是该宽容一些,但终究也是有限。” 她到床沿坐下看着伏缉熙,“过来吧。” 伏缉熙有所犹豫敛眸上前。 见他身如修竹立在身前,燕攸宁仰着脖子实觉不适,“你既不愿跪我我也不强求,就在这儿坐着吧。” 她拍了拍身侧的床沿,伏缉熙依言坐了,因不知她要何举动,垂着眼睫沉默着。 燕攸宁俯身从枕下取出一柄雕刻鱼戏莲叶的木梳,木梳光滑油润像是已有好些年头,指腹摩挲着上头精细的图案。 “替我将发髻散开。” 伏缉熙闻言,看她乌发如云点缀着花簪,显得无从下手,只得小心翼翼伸手去先将发簪都取下。 燕攸宁将手中木梳递向身后,伏缉熙接过,拢着她稠密的发丝由头顶梳至发尾。 “它便赠你了,明日我再命人在上头琢个孔挂上个玉环坠子。” 伏缉熙手一顿,指腹按在梳柄的图案上只觉有些刺闹发热,“我不收你的东西,这东西也不该随意送予人。” “这是我阿娘的东西,小时候为我梳头之用,如今就搁我这儿了。琇莹用的是另一柄梳子,这柄就你来用吧。梳子罢了,你还信它永结同心么?” 她话里似乎携着几分笑意又像是几分嘲,伏缉熙捏紧了木梳目光落到指节上。 他必然是要逃离这里。 不信。 待他将她的发丝都梳理垂顺齐整,要将木梳还于她时,燕攸宁回过头来。 “公主。”他道。 燕攸宁笑意浅浅,“阿玉白日里的咬伤还疼吗?” 伏缉熙闻言当即要起身却被她抓住手臂压倒在床上,降红的袖摆拂落床边整齐叠放的金簪,落地一阵清脆“叮呤当啷”的声响。 他的衣襟被扯了开,锁骨上白日咬破了些皮的两行血红色牙印这会儿已是暗红的淤血色。 “看样子已是无碍,那便不用上药了,就这样印记还能留得久一些。” 她柔软的发丝垂落蜷曲在他胸前素色微黄的衣料上,素手纤纤捏着衣襟,容色清丽在降红罗衣与暗色的灯光里多添妖异与柔媚。 “公主总要如此吗?” 伏缉熙似从牙缝吐露字句,恼恨望着她。 “如此?是如哪般。”燕攸宁笑,又叹声做伤感貌,“我不过担忧你这伤处若不经处理会否炎症,你是如何想我的?” 她摸了摸伏缉熙的脸颊将他的衣襟拢好,俯身隔着衣料吻上咬痕处,直起身来看向地面散落的金簪。 “阿玉将它们拾起来吧,放到那儿妆奁里去。”指向一处。 伏缉熙沉默片刻,起身将木梳放在床沿,而后站起拾地面的金簪,依燕攸宁所言地放去不远长案上的妆奁里。 站在木案旁不再有动作,“我睡哪儿?” 燕攸宁见他放下的木梳拿回手里摩挲,未抬头,“先脱衣裳暖床,一会儿你瞧这大殿哪儿能睡便睡哪儿。” 第14章 …… 伏缉熙觉她是在故意刁难,环顾殿中空荡,除去灯台木架之类与地上摆放的长案,连个榻都无有。 是要他和衣席地而睡么。 他自以为已经十分顺从了。 燕攸宁抬眸,视线刚好与其相对,“阿玉可真像山里头来人间勾人精魄的妖物。” 金丝雀 第11节 “公主才更像要人命的邪魅。” 她低一笑,站起身将木梳丢在床上,“我去洗浴。阿玉一身清香想必已经洗干净,等我回来希望阿玉已经将床暖好。” 燕攸宁唤琇莹后离去,伏缉熙站在殿中,看着床上那一袭乌衣上前去将木盘端起放置到木案上,犹豫许久脱去了外衣到床上暖床,拾起那木梳放回到燕攸宁枕下。 她的寝殿较成和殿暖和许多,约莫与伏宫中一般,于大殿底下有暗室加温。 燕攸宁洗浴完踏进内殿就见人静悄悄地躺在床里侧,盖着锦被毫无反应,八成是睡着了。 看着不情不愿的,身体却是诚实。 以手势屏退琇莹,安静地将两座多枝铜灯熄灭,仅留两盏幽暗火光,行至床前掀开软和的锦被撑手侧躺。 光线稀薄地只可见人影的黯淡轮廓,他面朝里侧那朦胧侧脸依旧给人绸缪的幻想。 甫一躺下伏缉熙便惊觉坐起。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可放心,温软的床或者那生硬的地,阿玉自己选。” 窗外的月光透过轻纱帐幔,灯台上火光颤动,如此的昏暗里燕攸宁瞧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坐了片刻还是起身下床,便没再理会他。 翌日,伏缉熙从地面毡毯上坐起,身上锦被从肩头滑落胸前,看得他愣了愣。 清晨的曦光透过窗棂于帐幔上落下剪影弥漫进屋中,黑暗被驱退四处躲藏,屋里的景象已大概能看清一部分。 他见床上遮挡的翠青色芍药纹罗帐里朦胧隆起的锦被,她尚未醒。 独自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忽得一只莹玉的手挑开帐帘伸了出来,一同而出的还有细细柔软的女声:“琇莹。” 无人应,便又唤:“琇莹。” 那是刚醒,一半意识还在睡梦里呢喃般地轻喊。 伏缉熙不知所措看着帐幔,想着以往莫不是琇莹在殿中打地铺,听候她随时差遣?这会儿琇莹不在,那细细轻轻的声音除了他,殿外的不可能听见。 帐中人忽然坐起了身像是已经清醒了,传出一阵低低悦人的笑声,“倒是忘了,阿玉此在殿中呢。” 玉手拂开了帐帘,燕攸宁看向伏缉熙,他正呆愣地看着她。 “阿玉昨夜睡得可还好?” 伏缉熙却侧开头不与她说话,燕攸宁不解怎得一早起来又得罪了他。 神态间酣梦初醒般几分愉悦满足,眼里似揉有星辰,唇噙浅笑,发丝在枕上揉弄得蓬松散乱。 素白的丝衣也不听话地滑至肩头,露着那儿一颗小痣。 伏缉熙掀开被子站起身,“我去替公主唤琇莹进来。” “回来,先将外衣穿上。”见他穿着中衣就要往外殿去燕攸宁叫住他,指向放着宦侍衣物的小案。 “如今你在我殿里,你不是侍人么,作何还要去唤琇莹。”又道。 “还请公主看重男女大防。”伏缉熙手里拿着木盘中衣物,闻言皱了眉,转回身来看向坐于床上的她。 燕攸宁眸里的笑意骤然降了温度,“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防的么?不若我替阿玉回忆一下。” 伏缉熙脑海蓦然浮现他与她渡酒,与她食饵,她舌尖挑起他唇缝间的红锦,两人口中津液早换过不知几回的种种画面。 耳尖红了,转回头去,“那都是你强迫我的。” 燕攸宁心头聚起的阴云转而消散,盯着他转身去的背影,“哦?我倒觉得,你挺乐在其中的。” “你胡说!”伏缉熙惊怒又回头看她。 “我胡说,你又急什么?” 伏缉熙恼怒气急的时候眼里总是水色盈盈,眼角沁着淡淡的红。燕攸宁不由兴起。 “不可理喻,卑鄙无耻。”他咬牙吐出这几个字,不再争辩。 穿上宦侍的衣裳出大殿去寻琇莹。 燕攸宁起了身,见衣裳领口滑至肩头便将其拢好,站在床前理了理长发行至殿中长案后跪坐,瞧着妆奁上的铜镜。 琇莹早已站在殿前等候传唤,瞧见伏缉熙时吓了一跳,直到看清他的脸才想起昨日公主命她备了一袭宦人的衣裳冠帽。 原是为他备的,倒是将他一身的气质掩藏不少,只这脸依旧如花枝招展,遮掩不住。 “公主醒了?” “她传你进去。” 琇莹踏进门槛,忽又回头见伏缉熙还站在殿前,“你可别想着跑,燕壹、燕贰一直都在。” 她话落,伏缉熙就见着庭院回廊里靠着一健硕人影,对面的山石竹影后似也倚着一人影。 琇莹已不再理会他进了殿中,尚未行礼,燕攸宁先出了声吩咐,“瞧瞧我枕头下面的梳子可在。” “诺。” 琇莹行至床边束起罗帐抬起床面的绣枕,见着了木梳,“公主,在。” “一会儿拿去让人琢个可穿绳的孔洞。” “诺。” 琇莹将木梳收入衣内,至燕攸宁身后从妆奁里拿出另一柄木梳来为她梳理发丝。 燕攸宁瞧着妆镜中的清丽美人,“命人到宫外寻个精通卜术的方士。” “诺。” 膳后,燕攸宁便往朝宫去身后跟随着宦人衣饰的伏缉熙,他不适这摧眉折腰的姿态,一路拧着眉头,目光却四处瞟看记下所走过的路。 “公主要去何处?”他问。 “大朝宫,见父王。” “女子可入朝前?”他疑惑。燕攸宁的脚步忽然止住,转回身来瞧他。 伏缉熙抬起头,退了一步。 “为何不能呢?倒是有几位大夫也说不能,觉得他们的脑袋比我的好使,大概是他们的祖坟冒了青烟而我燕家的没有吧。” 她噙几分笑,伏缉熙目中无措,“公主,我并无他意,只是普通的询问。” “你的夫子将你教得可真是太好了。”意味不明的一句夸赞,燕攸宁转身往前去。 伏缉熙抿唇,跟随她不再说话。 第15章 …… 大朝宫外,燕攸宁并未进去而是在外等候。里头朝事未毕。 多数时候,她对燕国的朝事并无兴趣,里头说着什么她无心去听。 未等多久,殿中燕国的官吏陆续踏出大殿,有几位见着燕攸宁,予以冷眼,其一还重重“哼”了一声。 燕攸宁噙笑,目光只在几人身上掠过,夏诸刚踏出殿来,抬眸就见站在朝宫旁的燕攸宁。 “公主?” 燕攸宁目光看向他,“夏诸大人。” 夏诸笑着上前,“公主何时回了燕,我竟是不知。” “昨日方才回宫,数月不见夏诸大人安好?” “一切安稳,公主在外如何?” “别有风光,众生百态。若不是太子阿兄催得急我必然还得再多游乐几月。听闻夏诸大人是伏人,可有领略过伏国万般风景?” 燕攸宁话落,伏缉熙抬头看向夏诸。夏诸正要答就瞥见了他的模样。 此人好似见过。 燕攸宁见他视线,侧身望向身后,伏缉熙当即低头。 她笑看夏诸,“夏诸大人莫不是见过?这是我从伏国买的一侍人,不怎么听话呢。” 夏诸笑着移开视线向燕攸宁摇了摇头,“应当不曾见过。”说着又向伏缉熙看了过去,只不过这次只见他垂着的帽与额,“不过此人貌色甚绝。公主可是十分喜欢?” “自是喜欢。” 夏诸收回视线垂眸笑,“公主来此可是有事见王,这会儿殿中人已都离去,我便也不在此阻碍公主了。” 燕攸宁看着他远去,回身嘱咐伏缉熙,“阿玉在此等我吧,切莫乱跑。” 伏缉熙未应她,燕攸宁进了殿中。 他抬头,看向远处那夏诸的身影,刚巧那人回过身来。 夏诸觉他应当是见过这人,远远地却是看不清他,转身离宫,一面思索着他的模样到底在何处见过。 蓦然便想了起来。 他尚在伏国时见过王宫中几位王子的画像,他像是其一缉熙。今日所见是较画像上长大了一些,但几位王子里这位容貌最为杰出,一见难忘。 方才那身宦人衣裳乱了他的思绪,一时未记起来。 伏国王子,竟被燕的公主买下沦为宦侍?公主对他…… 夏诸收敛了思绪。 伏缉熙看着那玄色官服的人消失在视线,本有向其求助之意,此时看来已非可靠之人。 他今是燕臣,侍一君忠一人,不像是会有所通融的。 收回视线伸头往大殿中瞧去一眼,而后便不理会燕攸宁的叮嘱,于宫里四处走动。 顺着方才记下的路,尝试走回高平宫。 * “诶诶诶,你看他。可就是那人,瞧那脸像敷了粉似的玉白,嘴唇也是施了脂吧。穿着宦官的衣裳还妆扮如此,昨夜公主怕是临幸他了?” “他可是在公主寝殿待了一夜,准是。如今都跟着公主近身伺候了,我们谁有这待遇。” “那还不是我们没那模样。” “诶诶,他瞧我们了。” 金丝雀 第12节 “怕什么,他还能打我们不成。” 青石路的角落,青竹掩映下五个乌衣的宦人望着路中央的伏缉熙低声议论。 伏缉熙拧眉看向几人,他们却不觉不妥,一人反而站了出来笑看着伏缉熙,那笑刺目。 “啊呀,小公子听见奴婢们说话了,可奴婢们说得难道不是事实么,如今宫里可是传什么的都有,版本多了去了。您和公主的风月淫事,小公子想听哪个?” “燕宫的规矩就是如此?”他沉眸问。 那侍人不改挑衅,“听说你是伏国人,伏国人都如你这样以色来侍女人?” “呵~”伏缉熙低笑,“这一路至燕宫我忍了有些久。” 话落向几人走去,抬手折断路旁一支细竹握于手心,“有许久不曾练剑了。” “小公子身量单薄,难不成还要动手吗?” “嚯”一声竹枝的破空声,对方脖颈落下一道血痕,贱出血珠,痛呼声里几人一拥而上缠斗起来。 伏缉熙以竹枝做青锋,只不过几个宦人都不曾练过,只以蛮力欲扭打,几番纠缠以倒地哀嚎告终。 折段的竹根锋利要落向那出言不逊的侍人胸口,蓦然又止在半空。 他敛了神色垂着眼帘,轻叹,“错也不至死。” 遂抬起压于他腹部的脚丢了竹枝,警告:“谨言慎行。” 话落离去。 几个宦人呼着痛互相搀扶着从地上起身,四肢多少都留了伤,咬牙瞪着伏缉熙的背影。 燕攸宁从大朝宫踏出便不见了外头等候的伏缉熙,皱眉叹息。 他不答应,就知是不会听,不过他也出不了燕王宫。 遂先回了高平宫,哪知刚于寝乐殿里坐下还不待询问琇莹吩咐她的事如何了,殿外便跪着人哭泣。 只得先将事暂搁下,起身出大殿。 “何事要禀?” 看着殿前阶下跪着的五个宦侍衣衫褴褛凌乱,形容狼狈沾着血污,燕攸宁拧眉。 “公主,奴婢们只是与那位小公子说了几句玩笑话,他便将我们虐打至此。公主,那位小公子简直目无王法,身手了得,您留他在身边着实危险。” 听着几人一一诉告,皆是小公子,燕攸宁知晓是指伏缉熙,他算得上沉稳内敛也会将人打成这样? 转念一想,是了,他于她面前总是隐忍内敛,但眼神骗不了人,他并不像表面的温软可欺,如阿兄所说可是个不好惹的。 她也被他伤过。 “人不在呢,等他回来吧。” “公主,他是伏人,身手甚好,您留着他实在危险啊。”跪地的宦人不依不饶,燕攸宁无心理会转身入殿,向身后琇莹道:“让燕贰去找他,这几人也处理了吧。” 琇莹惊怔,急声,“公主,他们……” 又意识到不该随意多问这样的事,当即跪地伏拜,“奴婢多嘴。” 燕攸宁回身来看她,淡笑,“你与他们不一样。阿玉的忍耐力向来好,他忍耐你就有许久了,而像他们,”视线看向阶下几人,“被打成这样多半也不仅仅几句玩笑话。” 琇莹思索一阵,意识到确实如此。她对待那位小公子时不时也是过分,但他都不曾生气过。 这几人若真只是几句玩笑话,又怎会被打得这样凄惨模样。 “奴婢明白了。”应下起身去办她吩咐的事。 第16章 …… 燕攸宁走进内殿等候琇莹与燕贰,转眸见长案上的鱼戏莲叶木梳,走了过去。 伸手拿起见上头已经打好了孔洞,便向一处木柜走去,从里头取出一小木匣坐于地上将其打开。 木匣中珠玉金器琳琅满目,燕攸宁如葱白的指尖在里头挑挑拣拣,半晌取出一只玉环,玉色莹润毫无杂色,放在掌心也就一寸大,挂于木梳上甚为相称。 便又挑出一竹青的穗子将玉环串了上去,垂挂于木梳,而后将木匣放回柜中,起身回长案后头跪坐。 伏缉熙踏进内殿,燕攸宁闻声抬头,“听说阿玉打了我宫里的人?” 他脚步一顿似乎愣了下,却垂眸保持缄默。 “打了五个。”燕攸宁追说。 “是他们先出言不逊。”他表现得平静,并无多少解释的意思。燕攸宁却总爱故意惹他。 “他们说了什么,他们说只是与你玩笑,你却下手狠毒。” “公主若信他们,我也无话可说。” “不再辩解了,那我要罚你了。” “你,”明了她话中的意思,伏缉熙抬眸恼了,“他们说我得了宠幸,以色事人。” “哦,这样,阿玉明明就没得宠,他们如此说岂不是在嘲讽你,委实过分。” 在无耻这件事上他始终比不上她,伏缉熙就地而坐背对于她,是又叫她惹气了。 “公主才是更过分。” 燕攸宁低低笑,站起身来行至他身侧,将手中的木梳丢进他怀里。 “知道阿玉脸皮薄听不得那些,我会约束他们管好嘴。” “这个,我不要。”伏缉熙拿起木梳来。 “那你要什么?”她蹲身吻在他玉润的耳垂上,两唇温软呼吸湿烫,“不若今晚就临幸你,免得他们胡言乱语。” 伏缉熙蓦然将她推开,惊跳而起退了数步。 燕攸宁被推得险些摔倒仰着身后撑住手臂坐在地上,抬眼看他站在那处目色沉冷蓄意不明,似一时找不出话来说。 约莫是逗弄得有些过了,便含笑道:“阿玉哪儿哪儿都诱人于无形,我实在情难自禁。与你说笑罢了。” 她确实是在说笑,只不过他太过敏感。如此可爱煞人。 “卑鄙。” 酝酿了半晌,也就吐出这么两字。燕攸宁觉得他一定是想不出还能有什么词了。 想着被他打得又是血痕又有淤青或许胳膊腿都有折的那五个侍人,“阿玉瞧着气得不轻,倒是不打我呢。” “我不会伤你,公主也请……端庄些。” “端庄,嗯,好。”燕攸宁应他,见落在地上的木梳伸手拾起,起身到伏缉熙面前将木梳又丢进他怀里,“这深宫内室里又不会有人瞧见。” 端正沉稳什么的就有些累了。 伏缉熙皱眉还是收起了木梳,燕攸宁看着他,“日后就用这个梳子给我梳头。” 话落出了内殿,见琇莹等在外殿中。 “公主,已经办妥了。”琇莹跪伏行礼。 “昨日让寻的方士呢?” “一早已在上阳阁里等候。” 燕攸宁便拿了匕首去到上阳阁会见。 * 四面开窗的阁楼,光线通透,聚于中央一方竹席一张长案,方士木簪束发一袭湖青长袍端坐其后。 娟秀的宫娥提着茶水为其案上的瓷杯斟满。 燕攸宁提着裙裾踏上楼来,方士闻声当即起身行礼,“公主。” “先生坐吧。” “不知公主要卜问何事?”方士仍旧拘谨,见燕攸宁于他对面跪坐,先前在此伺候的宫娥已悄无声息地退下。 燕攸宁抬手从身后琇莹的手中接过珠玉镶嵌的匕首,放于桌上。 “先生可卜这匕首的凶吉?” 方士摇头,“此是死物,何有凶吉之说。” “此匕首乃从活鱼腹中取出,昭示凶吉?” “此意为大凶,将来必有祸事。” “那先生可卜算这匕首出处?” “既出于鱼腹,便是上天予人指示,公主要算其主人是算不到的。” 一边说着取出一支筹策摆于太极开始占卜,燕攸宁于是不再出声。 卜完,他道:“此匕首在公主手中并无祸事,且将其收好。” “还有一事求问先生。” “公主请说。” “我出行伏国三月有余,买回一伏国犯人,此事如何?” 方士卜后答曰:吉。 燕攸宁遂笑,笑了许久。命琇莹赏其黄金五十溢,将人送出宫去。而后独自坐在阁中饮茶。 直到琇莹又回到上阳阁。 “公主。” “琇莹,是吉卦呢。”她站在东窗前看着远处,“只是不知会是如何个吉法。” “公主为何如此高兴?”不该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么,还是他已然令公主上心。 “他总是不屈不从想要逃走,我本以为这会事个不了了之的事。这个卜算你不觉得很有趣么?” “确实有趣。” 她却并未理解公主的有趣,他在公主身边总令她觉得不安稳。他必然是个危险分子。 金丝雀 第13节 “走吧,回去了,不知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回到寝乐殿里已又不见了伏缉熙。 燕攸宁至案后坐下命琇莹去备些酒来喝,托着下颌道:“还想着逃呢,在高平宫里醉生梦死不好么?” “公主该打断他的腿,既对公主没了威胁也不会逃走了。” 燕攸宁噙笑看她,“琇莹啊跟着我学坏了,从前哪干的出这种事呀。” 琇莹闻言红了脸又有些心惊,好在并未被责问,低了声,“对待有威胁的人,就不该手下留情。” “我还是不太舍得打断他的腿,我还未瞧过呢,必然修如玉竹。你说如此精雕的玉器,碎了岂不可惜。” 琇莹哪里受得如此孟浪的言语,低头告退去拿酒。 回来时身后还跟了燕洵,一见燕攸宁便跑上前,“阿姐阿姐,如何了,听闻你去见了父王。” 他在燕攸宁对面跪坐下,琇莹在旁将酒放上陶炉。 “小洵是何打算,要去边境立功吗?父王尚且没有给你封邑的打算,我看便是你真立有功勋也会被留在燕都。” 琇莹退出了内殿,燕攸宁将一耳杯放于燕洵面前,抬手拿起酒盅给他倒了一杯。 “你也可以让你母亲高姬去父王面前说说,不过恐怕效用不大。” 第17章 …… “从来也不曾有未成年便去封地居住的公子,除非是犯了大错被驱逐出燕都。” “父王真的不愿吗?”燕洵垂眸看着耳杯里映出的人影,“阿姐也毫无办法?” “我也不能左右父王的想法。”燕攸宁为自己斟了一杯,喝尽一半,“况且高姬正得父王宠爱,他不会让高姬出燕都。” “那我会不会死啊,阿姐。” 燕洵神色忧郁久未动杯。燕攸宁想着方士卜卦的话也不免替他忧心。 “今日不行,日后寻着机会再与父王提。小洵先不必太害怕,毕竟只是卜算,或许还有变数。” “嗯。”燕洵点头,捧起耳杯饮了一口,“阿姐这是什么酒,好甜啊。” “路上买回来的桂花酒,喜欢的话让琇莹给你带一壶回去。” 正说着就见琇莹捧着一盘粔籹进来,燕洵坐在殿中一直到将满铜盘的粔籹吃干净才起身带着桂花酒离开。 燕攸宁望着案上的空盘笑了笑,“本还想等阿玉回来呢,算了,乱跑的没份。” 这会儿高平宫某处,伏缉熙正上一高台,身着宦侍的衣裳比较方便他于宫中四处走动,不会太引人注目,但仍旧有几个宫娥会跟着他。 这会儿身后的两人已跟了他许久,站在石阶上他转身来。 “别跟着了。” 两名小宫娥顿时吓得后退了几步。 “公子,奴婢们,只,只是看看,不会告诉公主您想要出高平宫的。” 以往太子来高平宫时,所碰见了她们也会偷偷跟着看,这个公主喜欢的小公子比太子长得还美。 伏缉熙蹙眉,这条路确实是出高平宫的,他凭着记忆想要走出去试试,这两个宫娥跟了他许久已然看出来了。 思绪一转,他问:“你们知晓夏诸吗?” “是燕国的客卿大人?”右侧的宫娥不确定地答。 另一人接着道:“客卿大人到过高平宫几次,与公主算是好友。” “谢谢。”伏缉熙得到了想要知道的,道谢转身离去。 他走得这条路是往大朝宫,出高平宫的路他目前只知这一条。入高平宫时他在马车里,公主的马车是直入高平宫的,并未给他记下路的机会。 正抬头环顾四周景象以辨别是否走错,忽一衣饰与高平宫中所见不同的宫娥看向了他。 所隔有些距离,那有两人看着他似还有他的衣裳,不知说着什么。 * “公主,那是承阳公主的印信,是高平宫的人。” 蓝珠看着伏缉熙腰间所配绶带与身前燕卉虞道。 燕卉虞遂也看了过去。 那绀青的绶带上是一枚朱色的印信,有些远看不清晰,但宫中只有燕攸宁的印信是朱色,玉质,背面镌刻着凰鸟图腾。 她竟将印信给一个宦人配在身上。 “阿姐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她所求之不得的东西,她用得如此随意。说着就上前去。 “高平宫里的侍从,来这东张西望什么呢?” 走近了些她方才看清那人面对着她的样貌,倏然怔愣。 莫不是遇见了什么神灵? 伏缉熙低头,“奴婢走错了路,这就回去。” “等等,你真是高平宫里的侍人?”燕卉虞恐他眨眼便会不见踪影,放轻缓了步子往前微挪。 伏缉熙后退,“是。” “你不如到我宫里去吧,燕…我阿姐她骄奢淫逸、桀黠擅恣不好伺候呢。”见他退后燕卉虞不再上前,却前倾着身子依旧想探见他的样貌。 伏缉熙闻言皱眉,又退了退,“此路是宫中道路奴婢并非不能走,既然有碍公主算是奴婢的错处,奴婢这就折返。” “诶!” 燕卉虞见他转身当即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望着手里宦人的衣裳才恢复些神智来。 “你是个宦官?那岂不是……” 又看向他腰间的印绶,“你在高平宫中当何职?” “奴婢确是阉人,公主不必多问了。”他将燕卉虞的手从腕上拿开,速步离去。 燕卉虞看着他的背影,如松竹如玉树,清举凛然,“蓝珠,你说我若向阿姐要他。” “公主,他定然不是高平宫里普通的宦官,承阳公主的印信只有一个岂是随便予人的。” “那便寻个时候去她高平宫里转转。听说她回宫带了个男姬,父王竟也不闻不问,有够纵容她的。” 伏缉熙背对着两人已走远,握着被燕卉虞拉住过的手腕眼里有几分沉色。虽并不该为此生气,却实实在在被她惹恼了。 说不出的不喜与抗拒,每句话都不那么令人舒适。 回到寝乐殿,燕攸宁在案后饮酒,满桌菜食,琇莹立在大殿一旁候侍。 “阿玉回来了?”她抬头,淡淡笑意。 伏缉熙垂眸“嗯”了一声,燕攸宁便唤他坐下用膳。 “四处晃荡腹中不觉饿么,才回来。” 伏缉熙在长案另一侧坐下,很是安静。燕攸宁面颊微醺,谈吐间是桂花香气,瞧着他。 “伸出手来。”她道。 伏缉熙抬眸不解。 “我给阿玉一样东西。” 伏缉熙这才依言抬手,向着她摊开手掌。燕攸宁将一物放于他手心。 一枚淡黄的小球,饴饧? “让阿玉变得更甜一些。” 伏缉熙怔然,看着手心的饴饧,“为何要变甜?” 燕攸宁噙笑,“辣的我也喜欢。” 他像是突然明白过来,抬眼看她显出羞恼,“我,” 燕攸宁不待他说完便将饴饧塞进他口中,转瞬即化四散开甜味,不留拒绝的余地。 又将指腹抹擦过他润色的唇瓣,收回自己唇前舔舐其味。 “沾上了阿玉的清香,像是雨后竹林间的味道。” 伏缉熙倏然站起身一脸恼怒,燕攸宁噙笑。 “阿玉总是容易生气,是饧不好吃么?明明我尝得味道甚为美妙。” 他紧抿着唇上头残留着饧擦过的甜与她指腹蹭过的温软,胸口起起伏伏半晌无言。 站了一会儿又坐下了,依旧是沉默无言。 “阿玉不吃,一会儿可就得吃冷食了。”她状若无事,取木箸夹菜。 “公主缘何总要如此,不觉恣肆轻佻?” 燕攸宁轻吐一口桂香,几分笑意,“缘何?”抬眸瞧他,“不过是见色起意。人皆爱美,你之世间美者,一见难舍难道不为人之常情。” 第18章 …… “我买了你,你今既是我的人,我要作何又怎还需忌讳,思虑太多呢。” 看他微微泛粉的耳尖低着眸不语。 “阿玉若要对我做些什么,我也不会拘着你。可算是公平?” “公主所求非我所求。”他道。 “阿玉瞧着真是清心寡欲。我不曾遇见阿玉前也这般,最多不过是召几个乐师听听曲,无趣时翻看先人典籍与列国史书。 遇着阿玉后我便理解了史书上那些因美色亡国的君主,批判他们的人多是未遇上,真遇上有趣的绝色佳人作为凡人又有几个能抵挡。 美人确实令人丧志啊。” 金丝雀 第14节 伏缉熙不应她的话,取木箸夹菜,许久的沉默后才出声,“可否知道公主的名字?” “怀珠。”她噙笑答。 伏缉熙夹菜的动作微顿,食间不再有交谈。 未知其名,伏缉熙却并未就此将其事抛却脑后,他想知道燕攸宁的名字。 燕宫中有两位公主,他不想在日后忆事时让两人混淆不清。 * 未两日,燕卉虞便到了高平宫。 高平宫中亭台楼阁竹木山石,便是冬季也不叫人眼枯燥,回廊蜿蜒曲折通达四方,她此前来过几次,是比她与阿娘熊姬所居的栎阳台大得多。 燕攸宁的所用所享,无一不好过她。明明薄姬也已不得父王宠爱,她的规格却如荣宠。 燕攸宁居高平宫东侧寝乐殿,她阿娘薄姬居西侧信殿。 走在高平宫里,燕卉虞并未急着去见燕攸宁而是如在自己宫中闲庭信步,周遭过路的宫人来来往往向她行礼。 似乎参观够了,她叫住身侧行过的一宦人,“听闻阿姐带回来一男子,你可知居在何处?” 这般内宫中事,宦人并不敢随意道与人,“奴婢不知。” 燕卉虞遂将人放走,思索片刻往西侧信殿去。燕攸宁哪儿哪儿都好,挑不出什么令人诟病的毛病来,唯一能让她心理平衡一些的便是她与其生母的关系。 她与薄姬并不怎么亲近。 她再得两位王兄、一位王弟的喜爱,甚至父王都十分喜爱她又如何,生她的人与她都不亲近。 正当她往信殿去时,已有宦人至寝乐殿禀报了燕攸宁。 “公主,公主卉虞进了高平宫,往信殿去了。” 寝乐殿里,燕攸宁正抱一瑶琴准备坐下,伏缉熙亦站于殿中,闻声暗自记下了这个名。 燕攸宁捧着琴动作一顿,看了一眼来禀的宦人将视线移向伏缉熙,一面将琴递向琇莹。 “阿玉可要同我去看看?” “那不若便去看看吧。”他答。 两人遂出寝乐殿,往信殿漫步去。 往西侧信殿的途中,燕卉虞又叫住一宫娥,“高平宫中可是有一宦人身配你们公主的印信?” 宫娥低着头,略一思索想起伏缉熙来,印信是公主带回宫的那小公子配于身上。 只消见那印信便可知其身份,不至于不识人。 “有,是随公主回宫来的那小公子,约莫是怕他乱走或在宫中迷路。” 燕卉虞若有所思,打发走了宫娥。到了信殿,驱人入殿中禀报便叫引进殿中。 看着站在大殿里的薄姬,她神色冷淡并没有几分欢迎的意思,却不觉尴尬。 “薄姬在这高平宫中居住可还惬意,有阿姐真是好,吃喝用住仅次于两位王子。” “公主卉虞来高平宫难道是专程见我?”薄姬问她。 两人都站着,没有坐下的意思。 “我是想来见见阿姐的男姬,不知薄姬见过没有?” “你要见除我之外的人在我这儿有什么用,我又不管这高平宫事。” “唉。” 燕卉虞一声叹,兀自到案后坐了下来,仿佛主人家,执起案上的铜壶为自己斟茶。 “只是想来问问薄姬如何教得阿姐,教成如此放浪。传出去怕是会影响我。” 薄姬难看了脸色,正当要说话宦人又来禀报,“公主来了。” 一时燕卉虞脸上的讥笑几分凝固,不待燕攸宁进殿来便站起身,见着人进来恭敬行礼。 “阿姐。” 薄姬瞥她一眼心中不免嘲讽,更多觉得畅快。 “小宁。” “阿娘,你这儿难得热闹啊。” 燕攸宁瞧向案后站着的燕卉虞,她正低着头。 “都是姐妹,何须这些虚礼。”笑说。 燕卉虞便抬头,看到了她身后垂首躬身腰间挂着朱色印信的宦人。 就是他。他竟是那个男姬,当真绝色。 “阿姐的印信怎在他身上?”装作初见的惊讶,她望着印信问燕攸宁。 薄姬经此提醒也注意到承阳公主印信在那宦侍身上,微凝眉脸上显露不赞同之色。 燕攸宁回身看着这会儿竟格外配合听话的伏缉熙,“他呀,爱惹事。我将印信给他是为了让宫里的人离他远些。” 伏缉熙也是这会儿才知道,腰间那个朱色玉坠是她的印信,怪不得高平宫里仿佛任何一个宫人都能认出他,皆唤他小公子。 她这是让所有宫人都知晓他的行踪,只要想寻他便能知他在何处。 卑鄙,似乎算不上。毕竟这物就光明正大的挂着,是他未注意。 “卉虞来我宫中探望我阿娘,我倒是不知,还是下面的人告诉我,这种事你该提前知会我一声的。显得我不近人情毫无人性了。” 燕攸宁想找一坐处,奈何目光扫过一周仅燕卉虞站的那处有席,只得作罢。 燕卉虞听着她的话,“阿姐这不是与薄姬关系不好么,我担心……” 倏然殿中气氛冷滞,薄姬看向燕攸宁又看着燕卉虞,“公主卉虞真会说话,我与小宁的关系你倒是看出不好了。” 燕攸宁轻笑,“阿妹真是操心啊,从栎阳台操心到高平宫。莫在这里打扰我阿娘了,有什么事到我殿中说吧。” 燕卉虞尚有不甘心却也不敢出言说什么忤逆的话。跟随在燕攸宁身后目光不住往身侧伏缉熙的身上瞟看。 伏缉熙几分厌恶地低着头蹙眉,往一旁移了两步与她拉开距离。 下了信殿的台阶燕攸宁便停住脚步转回身来,拉着伏缉熙到自己身侧看着燕卉虞。 “阿妹不是对我这侍人有什么心思吧?” 第19章 …… “阿姐这侍人着实好看,可以给我吗?”燕卉虞瞧着抬起头的伏缉熙,他拧着眉头站在燕攸宁身后。 模样实在令人想要拥有。 “阿姐的侍人那般多,还能随意出宫去,哪日出宫再带一个回来就成了。” “他是我花三十金买的,可不能给你。”燕攸宁无心再与她讨论这般无理要求,转身要走。 “三十金对于阿姐来说不过是日常一桌酒席。” 身后的燕卉虞却未罢休,便转回身来扯开了伏缉熙的衣领露出锁骨,原本十分的美色又添三分欲气,那锁骨上留着未淡尽的於痕,可辨出是齿印咬痕。 伏缉熙猝不及防,当即夺回自己的领口将衣裳拢好,神色恼怒。 “他实然是我的,阿妹还要嫁人便莫肖想了。”她道。 提到嫁人燕卉虞生了顾忌,可方才那满溢的美色撩着她的心神难以放下,若能在那白玉色上也留下自己的痕迹…… 她跟上了燕攸宁。 “阿姐方才邀我去殿中,我闲来无事便去坐坐吧。” 伏缉熙抿唇跟随在燕攸宁身侧脸上隐忍着不悦,听着身后燕卉虞也跟随来的声音心情越发沉冷。 燕攸宁自然知他心情不悦,瞥他一眼,心里头思忖着燕卉虞是如何对他动了心思,莫不是两人已见过。 至寝乐殿前,燕攸宁与燕卉虞相继入殿,伏缉熙却不欲进去,燕卉虞看向他。 “你不是我阿姐的侍人么,难道不用入殿侍候?” 燕攸宁回身来看向他,“进来吧。” 遂三人皆入殿中,琇莹命人上来茶水,替燕卉虞摆了一张席案。燕卉虞坐下,望向燕攸宁也于主人位坐下,伏缉熙起先站于她身侧,叫她吩咐后坐于她身侧。 “阿姐这侍人怎么瞧着不情不愿的。” 燕攸宁抬眸看向她,“外人在,脸皮薄。若非卉虞你来了高平宫,我正打算听他奏琴呢。” 伏缉熙在旁不言,他没答应她弹什么琴。 “我在也并不影响阿姐听琴。”燕卉虞坐得与燕攸宁并不近,伏缉熙低着头让她瞧不清那张脸,不免些许懊恼。 燕攸宁饮了口杯中茶,不得味,放下了青瓷杯,“阿玉怕是不想弹给你听。” 又唤琇莹将茶撤去换酒来。 燕卉虞听出了她话中意,是故意摈斥她,却看向伏缉熙,“我又未做什么惹人厌的事,怎么得他不喜了呢,可是我向阿姐要他,让阿姐不愉了?” “他瞧着像是喜欢你吗?”燕攸宁问。 燕卉虞敛眸不答了,燕攸宁遂换了话题,道:“卉虞此前可是在宫中见过他?” “日前确实在宫里见了他,还不知他是阿姐的人呢。” 燕攸宁遂看向身侧伏缉熙,眸里不悦,伏缉熙察觉此事令她不高兴了,不知她是否误会了什么也无从解释,“我只是四处走走,恰巧挡了她的道。” 燕攸宁未表现出要追究,端起案前抿过一口的茶水递到他面前,“这茶淡而无味,阿玉为其增些清甜。” 伏缉熙没有明白,但茶在眼前当是要他替她喝了,便接过引入口中,茶水涩中微甜清香含满唇齿是好茶,并非无味。 正疑惑向她看去,却见她靠了前来唇覆于他唇上捏着他的下颌清扫他口中剩余水液。 茶早已为他吞入腹中,她却不是为茶只在他口中扫荡,胡作非为。 伏缉熙不知如何应对,是该立刻推开免去她继续的肆意作为,可殿中还有一人,她当是做于她看以止她非分妄想。 推开,又不合适。遂红着耳朵,案下的手轻推了推她,以示拒绝。 金丝雀 第15节 她离去时听他轻小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公主太过分了。” “这难道不是阿玉给我惹得麻烦?”她回。 伏缉熙侧头至一旁不再与她说话,面颊耳上皆是薄薄杏粉,久不消退。 燕卉虞早在一旁吃惊,更是心生恼恨,“阿姐……” “卉虞难道不想吗?”燕攸宁问她。 燕卉虞想着伏缉熙方才震惊里含着羞的模样,回不出话来,垂头喝了一杯的茶。 “阿姐作风怎能这般。” “卉虞难道不想吗?” 琇莹换了酒至案上,燕攸宁倒了一杯细品,一面噙笑复问她。 “我若将他给你,你会如何做?” 伏缉熙着实不喜听她说这种话,站起身就要离开,燕卉虞当即看他,那视线几乎一刻都不能从他身上移开。 “公主卉虞,自重。”伏缉熙侧头望她,冷漠道了声,然面颊上的红粉都还染着。 燕攸宁闻他话顿时一阵笑声,清灵灵的。 他又侧过身看燕攸宁,“我并非公主手中一物,送来送去。” 燕攸宁面上笑意不减,与燕卉虞同看着他离去。燕卉虞垂眸又倒了杯茶水,此回是靠在唇边浅饮。 心觉伏缉熙不像是燕攸宁的侍人。 燕攸宁一手撑下颌,悠然地品着酒,燕卉虞看向她也不知要说什么了,来此的目的已然出了殿去,她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呢。 “阿姐还是收敛一些吧,到底不好。” “我于我殿中调戏男侍,有何不好之处,若寝殿之中都不能阿妹难不成有更妙之地?若非阿妹这般闲来无事之人,谁又会来我殿中瞧我调戏侍人这种事呢?” 燕卉虞无言,“是我多嘴了,既然阿姐并不欢迎我,我便不打扰阿姐了。” “你要离去便离去,可莫嘴上说着离开实际却是去找我的宦侍,他在我跟前脾气好,我不在时可就不知了。若叫他骂了或是被打了,莫来我这儿叫屈。” 燕卉虞抿紧了唇,“知道了。” 她离开本是欲去找他,可燕攸宁都如此说了,这高平宫中都是她的人,她还要脸面,只能离开。 人一离去,燕攸宁便让琇莹去将伏缉熙找回来。 伏缉熙一脸不愉悦地又回来殿中,燕攸宁抬头瞧他。 “阿玉这给我惹了麻烦说走就走,麻烦却是留给我了。” “我只是无意撞见了她,她见色起意非我所愿。” “你若不出去乱走,又怎会惹来人见色起意,我父王只两个公主,不然你这出去走一圈我这大殿里怕是得开筵席。” 这还是让他换了宦人的衣裳,否则那场面约莫就是郊外的芳花,围满蜂蝶。 第20章 …… 伏缉熙抿唇不语。那他还不能出门了么。 “公主难道不会被男子围观么?” 燕攸宁一怔,唇角弯出笑意,“后宫男子大多阉人,前朝侍从不敢随意看我,我出门时身边有燕壹、燕贰,自然没有不怕死的。” “阿玉既知我是美人,瞧我时就没有感觉么?”她托香腮笑问。 “非礼之事不该乱想。”他垂眸。 “真真克己复礼,所学甚好。”瞧着他,笑深,“妙哉。” 又道:“如今我阿妹对你上了心思,你说该如何?按理阿玉惹下的祸事该阿玉自己去解决。” 伏缉熙最是不懂如何处理这般事,只想着便焦头烂额,若能处理对着燕攸宁也不至于如此。 “你莫说什么将我给她的话。”他道,“我会想办法与她说清楚。” 虽根本不知如何处理,自己惹的麻烦却也只能应下。 “哦,如此说来阿玉还是更愿意在我身侧?”燕攸宁又悠闲地倒了杯酒,“那你要如何与她说清楚,与我听听。” 伏缉熙说不出话来,许久的沉默燕攸宁便抬眸,眼瞧着他敛眸垂头的模样饮着唇边酒。 “她也不是个讲理的,我行事放肆她则刁蛮,阿玉知如何应对?” “公主若有意帮忙便直说。” 燕攸宁笑,“那也是有条件的。” 伏缉熙神色里愠怒,“那便不用公主帮了,让她将我抢了去好了。” 燕攸宁眸光倏凝,未表现出生气只是半晌未答他。 半晌后才道:“也是,我的东西我总得自己看好了。阿玉指不定还想换个主人呢。” 伏缉熙听出她生气了。 正当此时,琇莹踏进殿中,“公主,薄姬要见您。” “请阿娘进来。”燕攸宁放下了酒。伏缉熙垂眸退到一旁。 薄姬得知燕卉虞已离开高平宫方才前来燕攸宁殿中,踏进大殿目光扫到一旁的伏缉熙,见他腰间承阳公主的印信,仍旧是露出那几分不悦的神色。 “阿宁啊,他如今就只是你的侍人吧?若无什么僭越的事倒不要紧,只是你的印信怎能挂到他身上。”看向燕攸宁薄姬和缓着语气,不似前次来时那般尖呛。 “阿娘坐下说吧。”燕攸宁站起身,示意她于方才燕卉虞的坐席上坐下,见人坐下了方才又跪坐。“我无权无职,那就只是个私印罢了。” “你有封邑,那印信更是你父王赐的。你将这物给一个容貌姣好的宦人,影响你的声名。” “卉虞方才在这儿说我作风不妥,但从信殿出来时却向我要他。阿娘觉得她的话可入耳吗?” “阿娘也非听得她那些话,小宁,这世间规矩如此,你得守着身子嫁人生子,侍奉夫君,敬孝长辈,嫂亦如母,兄亦如父,弟妹如亲。若有何差错,会叫人嘲笑的。” 燕攸宁静默地喝着酒,一杯酒如茶一般的细细品尝,直到听她说完抬眸来。 “规矩都是人定的,对错都是人论的,三人言虎,虎就成了真,是非对错也不重要了。” 薄姬怔然,一时间并未理解她的话,垂眸思索了片刻也未明白几分。 燕攸宁轻声笑,“对酒当歌,邀与明月,怀有美人,心有天下。快哉,乐哉。为何非得嫁人?” 这回薄姬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依旧替她忧心,微微叹息,却也不知如何再说。 于殿中坐了一会儿看向伏缉熙,低着头瞧不见脸。 “他不过一个侍人,若阿宁日后遇到麻烦你的阿兄又不在身边,该如何呢?” 薄姬没有要燕攸宁的回答,站起身来,“阿宁的印信挂在他身上终归不好,我就不于这儿多坐了。” 离开席位不过几步又停住,回头来,见燕攸宁正看着她。 “小宁长大了,不需要阿娘时时照顾了,但无论在宫里还是在外都要先照顾好自己。” 燕攸宁点头,“阿宁倒是可以照顾阿娘。” 薄姬笑了笑,离开了。 伏缉熙缓缓抬头来看向她,她举着酒盅几乎倒扣过来,是里头的酒喝尽了。 他想着将印绶还给她,又不确定她所想。在薄姬来之前已惹怒了她,怕再一次惹到她。 “阿娘如今不得父王宠爱,便是有个什么麻烦也是我替阿娘解决,一人居于信殿哪里有我抱着阿玉快乐呢?”燕攸宁道,似是回答于薄姬离开前那个问题。 正看着她的伏缉熙骤然僵了思绪,片刻露出些恼怒。他何时让她抱过了。 “侍奉夫君,另得恭敬侍奉夫君家中亲人,确实如同奴役。嫁于一人又非买下的奴婢。” 思及薄姬所教导的那些话伏缉熙便蹙眉,他的老师从未与他说过这些东西,老师所教皆为修身(身:自身)齐家(家:卿、大夫的封邑)治国(国:诸侯的国)平天下(天下:天子的天下)之道理。 燕攸宁看向他,淡笑,“阿玉竟也能如此想,真是难得。” 她并未有听从薄姬的话将印信收回的意思,伏缉熙遂未提。纵然他十分想将印信还回去,也只能先招摇地戴着了。 因那句话惹了她生气的事虽未被追究,但一两日下来伏缉熙发觉燕攸宁与他说得话少了,也较为冷淡。 本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却觉得心里却隐隐的不习惯。 燕攸宁于高平宫一处光照宜人的庭院廊间饮酒,侧躺席上看着一卷书简。伏缉熙站于她身后一侧。 冬日的阳光实在照得人舒适,今日又是个无风的天气,暖洋洋安静的一只小雀飞停于地面,仿佛不知一旁不远就躺着一人。 琇莹“嗑哧”踩断地面一截细枯枝的声音惊飞了它,燕攸宁从书简上抬头来,见她脚步匆匆。 “何事着急?” “公主。”琇莹跪伏地面,因着事急直起了身来说,“本倒不算是大事,但有一上大夫与大王进言斥责了您。奴婢方才在高平宫外遇见了安陵君,他叫奴婢回来告诉您。” “嗯,说吧。” “宫里传言您与宦官淫乐,在高平宫中纵情酒色,那位上大夫便以此在大王面前斥责您。是叫吕延。” “吕延。”燕攸宁知道这个名字。 与她有过过节,她踏进大朝宫的那一次,指责她妇人不该听他们商讨朝事的那些人中就有他,让她回怼了个面红耳赤,连连向父王表衷心。 第21章 …… 身为士卿大夫心眼却如此小,思索了片刻又觉不应该。 他们可是少有管父王后宫里的事,吕延便是看不惯她当也不屑在背后对她的行为评头论足。 吕延一直当她是个小娃娃,还是个女娃娃。他可忙着教导他两个儿子,哪会管她养什么宦官,便是知晓了最多也就是私下骂骂他。 不至于做出这等小人行径。 又思量到宫里传言这事上,荒淫放荡,便是真有其事也无人敢拿到明面上传扬,何况还是造谣。 若非有心人……也就仅仅公主卉虞对她看不过眼了吧。 金丝雀 第16节 伏缉熙视线看着他,心中却是琢磨着如何逃走,完全是在出神。 燕攸宁让琇莹起身,自己却并未起身来继续看着书简。 “公主,此事如何处理?”琇莹见燕攸宁不动,也无任何指示,问道。 “等父王召见即可。” “诺。” “阿玉,此乃你惹得麻烦。”她忽又道,拉扯回了伏缉熙的思绪。 他怔怔,默然片刻后低声问,“公主还因那日的事生气么。” 燕攸宁放下了书简。 琇莹已学会识趣的退下,留两人在廊间。 “你有什么值得我生气的,只不过是手里不听话的玩意儿遭人惦记的事。” 燕攸宁将手中书简搁置席间,倒一杯酒。 “你若想换个主子,也得看我同不同意。阿玉想要公主卉虞做主子吗?” 伏缉熙知道她心情是极其不佳的,纵然她的话让他十分不舒服,也只是道:“我不喜欢她。” “你也不喜欢我,我们在你看来并无区别。以她的脑子你想要离开燕国的可能性或许还大一些。”她语气凉凉的。 伏缉熙默然,他确实是如她所说这般想,只是对于公主卉虞他不了解,也不想被当做一物,展转人手。 “我更喜欢公主一些。”他于是道。 “你倒是会奉承我了,我可瞧不出你有什么喜欢的。”燕攸宁看着庭院里,青竹葳蕤,杯中酒液微甜仿佛闻到了那竹叶的清香。 不觉又念到他口中酒汁别样的甘美。 心知美色误人。 抬手,将未喝尽的杯中余酒泼洒地上,飘荡开酒香,“既然有些喜欢为何无所表示?” 她丢下酒杯站起身来,回身看向那儿的伏缉熙。伏缉熙当即后退,险些碰上长廊的栏杆。 意识到反应过度,低眸未看她,“公主欲要何表示?” “既然是心有所喜,怎能不表真心。” 伏缉熙不知道她到底是要什么,但总觉不是什么好的,不说话。 “不脱衣裳如何见真心。”她道。 伏缉熙抬眸来,有震惊,恼恨,“脱了衣裳也见不着。” “你怎知我见不到呢。”燕攸宁冷冷淡淡。 伏缉熙知不让她出了气这事过不去,过不去他便也不好过。 一阵犹豫后抬手欲解衣带。燕攸宁伸手按住他的手,“冻着可不好,回寝殿吧。” 闻她语气中没了那高山寒雪般的疏离冷漠,伏缉熙知道她不生气了,此前那事算是揭过,心底松了口气。 琇莹回时只见席间书简、酒盅与翻倒的酒杯,人早不知何时离开。 * 寝乐殿,温暖安逸,日光在窗棂外透过纱帘照亮殿中。 燕攸宁坐于床沿束起的翠色罗帐间望着伏缉熙。他耳尖染红地脱去外袍又解开了里衣。 “公主。”微蹙着眉头,面颊带粉垂着眼睫,“如此算有真心吗?” 白玉色的肌肤在解开的素黄衣襟间若隐若现,燕攸宁看着他下半身的衣裳,遗憾不能见。 要以如何理由才能瞧见呢。 一定十分漂亮。 她站起身,伏缉熙顿时抬眸看她,见她眸色幽沉。 “阿玉让别人看过么?”她如此问。 伏缉熙不知如何回答,心觉羞愤,“只有幼时母亲见过,还有曾经身边的宦人。” “哦?”当真是从里到外都白白净净了。 她行至伏缉熙身前,伏缉熙显得想要后退。她指尖挑开了他若隐若现遮挡着的衣襟。 “肤如凝脂,豆如春杏。我瞧你这喜欢也就五分的真心吧,另外五分算是美色凑上了。” 指腹滑过他的小腹止于长裤的腰带上,蓦然被他的手抓住。很烫的掌心裹着她的手。 “公主既然见到了五分真心那也不该再……轻薄。”又是些羞于启齿的话。 燕攸宁只若未闻,“阿玉可是处处都如一的美妙,下面也一样?” 他倏地放开她的手气恼地转身去系里衣的系带。早知她如此得寸进尺,就不该与她多话。 燕攸宁的轻笑声在他身后,手背上余着他掌心里灼人的温度。 “阿玉紧张的手里都是烫的。”她道。 伏缉熙根本不想再理她,到底以色取利,心底还是抗拒的。 穿好了衣裳回身来看了一眼燕攸宁,她明显已是心情不错便兀自郁郁地离开去。 回中宫来了宦人,燕王寿召见燕攸宁,因伏缉熙不在殿中遂留了他在高平宫也未叫琇莹跟随,独自去了回中宫。 进燕寿的寝殿高姬正陪侍于其侧,望见前来的燕攸宁朝她一笑。 “父王。”燕攸宁向燕寿行礼。 “阿宁,宫里的一些传言是怎么回事,都传到上大夫的耳里了。”燕寿问,微微沉着脸色。 “是阿宁疏忽,这几日如往常在宫中听乐师奏曲,看了些先祖的典籍,未注意管好宫人。前些日子回宫买了个侍人,本也只是瞧他可怜却不想因此叫人污言浊语。 阿宁会尽快将这些处理好。” 燕寿缓和了脸色,他向来不管子女酒色淫乐之事,只要不闹出事来,“阿宁莫叫人留下口舌就是了。” 搂住高姬纤软的身子,没什么追究责问的打算。 燕攸宁领会了他的意思,淡淡笑,“阿宁记住了,父王与高姬相愉,阿宁不便打扰。” 话落退出大殿。 踏出回中宫燕攸宁就见了燕洵,他跑上近前喘几口气,“阿姐,怎么回事啊,我听阿娘说你让一上大夫在父王面前告了状。” “无事,已经见过父王了。” 燕洵听闻无事脸上挂了笑,有几分邀功讨赏的模样,“我阿娘替阿姐说情了呢。” “我记着了。”燕攸宁笑。燕洵便也嘻嘻地笑,得意又高兴,“难得能替阿姐帮上忙。” 跟随着燕攸宁往高平宫,一路说个不停。 “阿姐买回来的那个人是阿姐的嬖姬吗?我怎么瞧着也不像啊,是阿姐床笫间的取乐呀。” “你能让他侍奉侍奉我吗,端茶倒水就成。我那日瞧他可清贵了,跟坐在云上似的。” “阿姐,你怎不理我。让他给我倒杯茶就成。” 第22章 …… “你自己去问他愿不愿意。”燕攸宁答。 “我怎么感觉他会不理我呢,他是你的人,阿姐你吩咐他,他必然不能拒绝呀。” “他不想做,我吩咐他,他也不会理我。” 燕洵哽住了,“他连你的话都不听吗,阿姐这是不是恃宠而骄啊。” 燕攸宁觉得他实在是话多,不再搭理他。 燕攸宁回到高平宫便命人去查宫中传言之事与造谣之人,燕洵在高平宫中四处转悠找到了伏缉熙。 “喂!” 伏缉熙安静地站在一静湖旁,似看着湖水又似看着远方,湖水青蓝倒映着天空、绵云,偶尔掠过的飞鸟,远方是层层叠叠的林木,忽听闻人声侧头看去。 燕洵跑到伏缉熙身侧,看着比他高出许多却似乎并不比他大许多的伏缉熙。 “我初见你只觉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想必卓荦不凡玉树兰芝,哪成想你竟是我阿姐的男姬,你这是自甘堕落。” 伏缉熙瞧他,露出淡淡的笑来,“我瞧你也没什么大志向,莫不是想着父亲分封日后衣食无忧,不思进取。” “你!你,你凭什么说我!”燕洵叫他说中心思,又被他笑得眼晕,像是春风迎面吹开一树玉兰晃眼得不行,退后几步才又瞪着他,“你呢,以色事人,能的几时好。我至少还会有封邑。待你色衰爱弛,便只有余生凄凉。” “有封邑而无才德,只会遭人惦记,百姓不服,治业不昌,子孙不长也。有封邑便高枕无忧了么。” “你,你你你你!我不管你了!” 燕洵怒气冲冲转身就走,转过身便是几分黯然。 他的两位王兄都才能杰出,他比他们小太难比过他们,又怕有任何的优异令他们不容他。 他的阿娘虽得父王宠爱,不过一直是个姬子。两位王兄的阿娘却皆是夫人。 他怕自己无容身之地,阿娘也遭迫害。 只要他没有威胁,便也不会有事。 他时常与阿姐混在一块儿而少与王兄们接触,不过是因为阿姐不会伤害他。 伏缉熙瞧他被刺扎了一般的负气走了收回视线也离开静湖。 身体被触碰的地方还觉微微的凉,是她指腹间的滑凉,心中抗拒又万般复杂,似一粒石子投入湖面搅弄出凌乱波纹。 他不该屈从,可他还要回到伏国去。 他不能困在这里,更不能死在这里。 再回寝乐殿就见王子洵在殿中,瞧他的视线并不友好,尚负气记着怨。 “公主,王子洵。”他道。 金丝雀 第17节 “阿姐这男姬从不行礼的吗?”燕洵坐在另设的案后,问燕攸宁。 “他不必行礼,随他喜乐。” “阿姐真是喜欢他。”燕洵撇嘴略有酸气的作罢。 伏缉熙看他一眼到燕攸宁身侧坐下,燕攸宁靠近他,低声问:“阿玉还在生气?” 他侧眸不应。 燕攸宁端起面前的茶递到他面前,“那不若喝些水消消气?” “阿姐。”燕洵看着两人不满出声。 燕攸宁抬眸来看向他,似才想起殿中还有个人。 …… 不过第二日,便有两个宦人被压着到了寝乐殿外。 燕攸宁踏出大殿立于殿前,看着台阶下跪地伏拜抖若筛糠的两人。燕壹、燕贰站于两人身侧,以防他们逃跑或是狗急跳墙伤害到燕攸宁。 “谁指使你们传这些谣言抹黑于我?”燕攸宁问。 “承阳公主饶了奴婢,是是,是公主卉虞收买了奴婢,给了十五金。” “对,是公主卉虞,承阳公主饶了奴婢们。” “带下去处死吧,人头挂在高平宫的西门上,挂三日。” “公主饶命!” “公主饶命!” 两人如见厉鬼勾魂一般,疯癫挣脱开押解的两个宦官往石阶上爬,又叫给拖了回去,拖着离去。两人还不住挣扎着求饶,一直到人影远去声音才断绝。 “就知道是卉虞。”燕攸宁神色淡漠转身回殿中,兀自言语,“吕延怕也是让她收买,必是出了不少钱财。” 伏缉熙跪坐殿中喝茶穿着竹青的常服而非宦人衣裳,清贵流溢似坐林间,未随燕攸宁出去,见她进来欲言又止。 “阿玉是有何要问得?” “找到人了?” “是我那瞧上了你的阿妹。除她我也想不出这宫中谁会对我用这等下作手段。” 燕攸宁在伏缉熙对面跪坐,端起他面前的茶水将剩余的喝尽。伏缉熙看着放回面前空了的瓷杯,未言。 “她指使的人呢?”又问。 “方才就在殿外,带下去处死了。” 看他垂下睫羽静默的模样,燕攸宁似猜出他所想,含笑。 “虽已知道是卉虞,但我不能将她如何,不处死她指使的人如何警告她,警告其他传谣的人。那两人既是帮凶害人,死也不冤。 阿玉难不成还想放过他们?” 殿中短暂的安静,“该听从公主定夺。”他道。 燕攸宁瞧着他,禁不住伸手触到他脸颊上。今日让他换了常服,主要是更喜欢他这副姿态,不过印信依旧挂在他身上。 竹青色间一抹朱色。 伏缉熙微微皱眉微微偏头,并未躲开她。 “你可要人命呢。”她道。 “公主喜欢就好。” 燕攸宁一怔,他什么时候会说这种话了,遂低笑。越过相隔的桌案将他按倒,案上的铜壶瓷盏被打翻,茶水从边沿流淌而下,滴滴答答湿了毡毯。 “公主……” 燕攸宁双手撑在他肩上,伏缉熙想不到她会突然如此,明白方才那句话不该说却也不知如何收场。 皱眉,手揪紧了袖口。 “美色杀人,阿玉怎可如此引诱我,会控制不住的。”她道。 伏缉熙看她,她笑得艳丽如曜日在怀,并无轻薄浪荡之态,似乎只是想看他羞窘模样。 他也确实心里羞臊,就不该说那句话,“我日后不说了。” “那我想听呢?” 他蓦然瞠大琥珀色的眼眸,难于置信又含几分惊慌,脸颊浮上红云忽将她推了开,坐起身来。 燕攸宁被推开躺在一侧毡毯上,侧头看他听着那细微错乱的呼吸。 “公主如此轻浮。”他羞恼看向她,怒斥。 “话是你说的,我只是想听,哪里是我轻浮呢?”燕攸宁也坐了起来,含几分笑意。 她就是如此得寸进尺,他怎么还不明白。伏缉熙恼恨着心道。 不能与她在这种无耻之事上深讨。 于是,又不再理燕攸宁了。 燕卉虞很快便听闻了此事,领着侍女蓝珠偷偷到了高平宫的西门下,果真见那两人头高悬,血淋淋的面目狰狞死不瞑目,鲜红的血还一滴滴落在地上,已积下两摊血水。 骇得站不稳腿,指尖颤抖地指着那高墙:“她就是故意的!阿姐从前不这样的!” 她处死宫人便是直接处死,不会这样挂出来吓人。 “公主。”蓝珠试图安慰她,却也已被吓得脸色苍白,“宫里造谣传得厉害,不一定是知道您了,或许只是震慑那些传谣的人。” 燕卉虞是被吓到了,却也只是被这骇人死状吓到。她并不是怕燕攸宁杀她。 缓了好一会儿才让蓝珠扶着回栎阳台。 燕攸宁听宫人来禀燕卉虞偷偷到高平宫西门下看人头险些被吓哭,脸上的笑意便不曾消散。 伏缉熙抿着唇沉默,总觉她过于残虐无道。他表现得明显,燕攸宁如何看不出来。 “阿玉不会不知,y乱对女子是什么样的诽谤吧?若律法要斩我首,你可会觉得这法无情?我如今有幸无事,我就要宽恕他们吗?” 她起身坐到了伏缉熙的身侧,暧昧的气息就扑在他耳畔,“那阿玉可能宽恕我的为所欲为?” 说着,又将伏缉熙按在了地上。 第23章 …… 几日过后的一午后,有侍从送来竹帖,琇莹在殿门前接过送入殿中。 燕攸宁侧倚长案对着窗的方向看着一卷诗集,伏缉熙端正跪坐长案另一边,书简铺陈案上,是一卷燕国史籍。 “我想听乐曲,奏曲、吟歌,或是舞蹈,阿玉可有会的?”燕攸宁忽然看他,问。 “不会。” 琇莹此时入殿打断了两人,“公主。” 燕攸宁闻声放下手中竹简回身看向她,“何事?” 琇莹递上送来的竹帖,长过手掌宽约两指,方方正正上头字迹工整漂亮。 “是夏诸大人府上的侍人送来的。”她道。 燕攸宁看着竹帖,邀她到府上宴饮,还提出希望她带上那日朝宫外所见她买的侍人。 遂看向伏缉熙,他未抬头还看着书简,燕攸宁便将他的书简折起,他这才抬头。 “阿玉看燕国史事如此认真,莫不是想着日后逃走回来攻打燕国吧?”她笑问。 伏缉熙蹙眉似不悦,“公主多想了。” “夏诸府上设宴,邀我赴宴,还让我带你同去。阿玉既说一样也不会,那今日便不为难你了。” 夏诸,伏缉熙回忆起这个名字。是伏国至燕的客卿。他与他不相识,让他同去是有何意。 “他为何邀我?” “你不也是伏人,许是想念故土。” 伏缉熙想着对方也是伏国人,不知底细深浅,或许前去可以探知能否得其帮助。 “公主若有意,那我便也去吧。” 燕攸宁不禁笑,“莫不是想趁机逃走。” 伏缉熙看着她,“公主也可以不带我去将我捆起来关在宫中命人看守。” 燕攸宁自然是不想这般做惹他记恨,她喜爱他主动的顺从。 夏诸特意提出想要伏缉熙同往也令她好奇,既然他有意见她便带人过去吧。 时至傍晚,宦人御马驱车离开燕王宫前往夏诸府上。 府外已有人等候接待,燕攸宁与伏缉熙下马车便被引着进入府中。绕过几个弯至了厅堂,堂中已铺设好酒席,鱼肉羹汤酒香四溢。 两人正站在门前时身后传来夏诸的声音,侍人向夏诸作了礼默默退下。 “夏诸大人。”燕攸宁见他笑,夏诸身侧还站着一健硕男子,瞧着气势威武倒是相貌平平,脸上和善的笑。 赭色深衣打扮不似富贵人,些许草野之气。 夏诸向燕攸宁拱手,“公主。” 他身侧的男子见此也学着夏诸的模样向燕攸宁作礼,“小民见过公主。” 伏缉熙在燕攸宁身后便也向夏诸躬身颔首作侍者浅礼。 夏诸看向他,伏缉熙未着宦官的衣裳只做普通侍者打扮,气质却超绝,站在燕攸宁身后若非低眉颔首侍人姿态瞧不出是供驱使的下人。 他笑看燕攸宁,“公主进屋坐吧。” 几人于是进屋。 夏诸近门而坐,燕攸宁和他相对,跟随夏诸的壮士则坐于夏诸身侧。 未待一旁人坐下夏诸看向伏缉熙,“这位小公子也一道坐下?” 金丝雀 第18节 燕攸宁侧头带笑地看伏缉熙。伏缉熙敛着眸遂坐。燕攸宁知他不接受在人前受驱使折辱,并无奴役他的意思。 便抬手拎起桌上酒壶给他倒了杯酒,“夏诸府上的酒是伏国的酒呢。” 夏诸在旁轻笑,目光看着她面色柔和将伏缉熙面前的杯中斟满。 “公主常与我饮,从不曾为我斟酒啊。”笑说。 燕攸宁放下酒壶来抬头看他,“夏大人肚里撑船,不像我这侍人,一生气就不理人。” 夏诸又笑看了眼伏缉熙,而后向燕攸宁介绍身侧的生人,“这是我近日在城中遇见的一位壮士-赵毅,暂借住府上。府里有宴便一同请了来,倒也不会打搅宴席。” 燕攸宁不在意多出的人,她与夏诸好友,只是到他府中一同喝个酒罢,多一人倒更热闹些。 遂向赵毅点头。赵毅望着她,“公主貌色倾城,连侍从都长得漂亮。” 话落倒下一杯酒,向燕攸宁敬酒。 夏诸也为自己斟了一杯抬眸看向伏缉熙,他正举觞自饮察觉到他的视线回望来。 夏诸笑,伏缉熙略微蹙眉回以一笑后敛下眸。 燕攸宁接了赵毅的敬酒,喝了半杯察觉夏诸的沉默向他看去,“夏大人今日怎么了?” 夏诸笑看伏缉熙,“似与公主这位侍人一见如故。” 话落举觞向伏缉熙,伏缉熙便也举起杯二人隔空相敬,各自饮尽。 伏缉熙心觉夏诸怀有深意,但细想伏国时并不曾有见过他。思忖着寻个机会与他单独相见。 但这机会怕是难得,没有几分可能。他不知夏诸也有此意,想单独与他说几句。而夏诸来制造这个机会就要比他容易的多。燕攸宁显然是信任夏诸。 自初次在大朝宫外遇见,夏诸猜测出伏缉熙的身份后便命人去伏国打听了伏国王子缉熙的事。 得知,伏王子缉熙遭天子流放,不堪困苦死于流放途中。而那段日子正是燕攸宁身在伏国时。 遂确定了他的身份,就是伏国王子。但他明显向燕公主隐瞒了身份。 “夏大人不会也叫他迷住了吧。”燕攸宁取笑他。夏诸险些被酒呛着,“公主难道还不知我只喜爱倾城女色。” “夏大人官至卿位,税邑六百户,又姿容俊美,府里却无一美姬,哪里是喜欢美娇娥的样子。” 夏诸垂眸低笑片刻,“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抬头看燕攸宁,“都还未得意中人,怎敢淫于美色。” 伏缉熙闻声抬头看向他,又瞧身侧燕攸宁,垂眸兀自饮酒。 “若论姿容我不及公主身侧这位小侍,公主像是很喜欢他,纵容颇多。”夏诸看伏缉熙。 “夏大人无法领会他的可爱之处。”燕攸宁忽想起伏缉熙羞赧愤闷,总含着几分欲拒还迎意味的姿态。 不自觉心猿意马,遂抬手取木箸夹了眼前食盘中的炙肉放入身侧伏缉熙的碗里以掩饰一瞬的走神。 伏缉熙看她,对上她含笑的眸,里面几分调笑当即有所意会地收回视线不再与她相视。 大庭广众她竟还想调戏他。 第24章 …… 夏诸见她又给伏缉熙夹菜,当真是十分宠爱。伏国这位王子样貌卓绝,但除此之外他并未打听到其它有关他的事。 伏宫中他年纪最小,尚未封侯,传言甚少。流传百姓间的都是些他兄长们的事。 此番席间瞧着温顺无害,确实是讨人喜欢的。 公主的话更像是与他之间发生了很多,有什么特别之处,不可为外人道? 席间,伏缉熙发觉赵毅酒量如海,他与夏诸都不及,赵毅一人就喝空了两坛佳酿,丝毫不显醉态。 因此,将燕攸宁灌醉了。 看着靠倒在肩头两颊若红霞,异常艳美比过雪中红梅的燕攸宁,抬眸望向了夏诸。 夏诸笑。 赵毅在旁望着燕攸宁,目色痴然,“不愧是大燕的公主,姿容出世沉鱼落雁。” “赵毅,我想起后院小镯先前寻你帮忙劈柴。”夏诸看向赵毅道。 此时屋外天色已暗,但赵毅闻言还是起身向夏诸与伏缉熙作礼离去。 “赵毅莫不是你请来故意灌醉她的。”赵毅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伏缉熙看向夏诸将身边的燕攸宁扶好。 “赵毅并非我的人。他确实暂住府上,我打算将他引荐给燕王。不过他酒量好我事先知晓,先前与他喝酒也险些被他灌醉。” 夏诸看着伏缉熙答他,又将视线落到燕攸宁身上,那是乱人心思的艳色,“公主喝醉我也是头一次见到。” “她是信任你吧。”伏缉熙看燕攸宁,怔怔伸手去碰她醉红的脸颊,触到那灼人的温度蓦又缩了回来意识到举止的轻浮,神情些许不自在。 夏诸好奇于他此番小心拘谨的举动,“我与她相识日久,她确实信任我。伏王子缉熙为何身在燕国而不回国去呢?” 伏缉熙没想到他知道他的身份,倏然抬头。 “我有幸见过你的画像,貌色卓绝令人难忘。”他道。 “你是搜寻过我的事么,当知晓我遭王兄流放。流放途中被公主买了下来。王宫里哪是来去自如的,想要离开也无法。客卿既是伏国人,能否有令我离开燕国之策。” 察觉夏诸并没有向人揭穿他身份的意图,伏缉熙于是问。夏诸因他这话了解出他实际与燕攸宁的关系并不亲近,似也能解释方才那伸出手又缩回的动作。 “我今是燕臣,怕是帮不了你什么。不过岁首将近,燕王寿会与宫中王子到山中狩猎以做祭祀之用。 公主会骑射,遂也会同往参与狩猎。” “多谢。”伏缉熙颔首。 夏诸轻笑,敛眸从容倒酒,“倒也不必。” “夏大人可否告知我公主的姓名,她不愿告诉我,似也知会了王宫中宫人不得告诉我。” 夏诸举杯浅酌一小口动作略顿,抬眸来,愈发确定了两人并非亲近的关系,“你不与她交心,她自然不与你交心,她待你已算是很不错。既然你要离去,便自己让她回答你吧。” 伏缉熙只能作罢,扶着燕攸宁站起身,“公主醉了,我带她回宫。” 夏诸望向燕攸宁有些想要去扶,但终究未起身,笑与伏缉熙,“希望后会无期。” 伏缉熙没有应他,瞧着被扶起却身子绵软如柳枝那般无法支撑的燕攸宁,迟疑了一会儿将她抱了起来。 醉红的脸颊顿时靠在他胸前,令他想起她手上肌肤碰过他的感觉,还曾用指尖蹭过他的…… 一时呼吸错乱,心头自觉万分羞愧,与夏诸道:“夏诸大人,告辞。” 夏诸瞧着他抱人出门去,想他年纪尚青力气倒是不小。 又或是公主身子很轻,他没有抱过也不知。 坐进马车里,颠颠簸簸将燕攸宁颠得清醒了一些,马车中点了小盏油灯十分昏暗却也可以看清近处人的模样。 她本靠在伏缉熙肩上,便抬头看向他,微抬的长睫下迷蒙的目光像是已不认得他是谁。 如此光线下,伏缉熙的模样依旧无处挑剔,晕着昏黄反倒更是夺人。 燕攸宁瞧了他半晌无言,伏缉熙不禁出声,“公主?” “我想喝酒。”她道。 “公主已经醉了,回宫喝些醒酒汤吧。” 燕攸宁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是我宫中的侍人吗,真是诱人,回去你伺候我。” 伏缉熙不应,只当她是个醉鬼说梦话呢,将她的手拿下,忽又问她,“你叫什么?” “为何告诉你。”话落,倒了身子枕在他膝上没了声。 伏缉熙只得作罢,微微叹气。 月色朗朗马踏银尘,车轱辘入了高平宫,伏缉熙抱着人进入寝乐殿里。 将人放在了床上坐着趴伏于自己肩头,卸下她发间珠玉簪花递给琇莹,解开发髻以修长的指节简单梳理,这才将人放下躺好。 琇莹看他做完了以往自己做的事情,瞧着手中的几支金簪已然是习惯,皱着眉头又看向他,“公主以往到夏诸大人府上都不会喝醉的。” “府上有其他客人,酒量极好。”伏缉熙坐在床沿,收回在燕攸宁身上的视线站起身。 燕攸宁却忽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他,“阿玉要去哪儿?” 伏缉熙顿时回头,她好似清醒了。 琇莹当即走上前,“公主。” “琇莹,我要醒酒。”她道。 “诺,奴婢这就去备醒酒汤。” 琇莹应下脚步匆匆出了大殿,伏缉熙看着燕攸宁并不确定她是否清醒了。 “站着做什么,过来。” “公主还醉吗?” “嗯。” 他微有犹豫,还是走近了些坐下。燕攸宁抓住他搭在床沿上的手,看着指节一根根修长莹玉,倏然将他拉到近前搂住了后背。 看着玉色的脖颈,指腹摸上凸起的喉结,气息轻吐在他颈上,“这里是长大了。” 伏缉熙一瞬僵直了身要推她,她却似早有预知双手缠上他的脖颈,那较往常还要艳丽的朱唇几乎贴到他脸颊上。 “公主太过轻浮了。”他气息略微凌乱,几分咬牙。 燕攸宁看向他红润的耳垂,扬起唇角伸手用指尖拨弄,“怎得红了,似是含桃将熟未熟,会有几分甜?” 伏缉熙羞恼至极,只她搂着他的脖子身子又绵软比春柳,怕是一个用力就能折了摔了,不敢强推。忽一道抽气声在沉静的大殿里清晰响起,琇莹正端着铜盘上盛一瓷碗汤羹,站在殿中。 两人姿势实为亲密,燕攸宁一手搂着伏缉熙的脖颈一手勾弄他的耳垂,身体相贴于一处,如双生并蒂的两朵清莲,皆是倾城色。 一人醉意熏染,一人羞赧满面。伏缉熙见琇莹,羞耻地侧过头。 燕攸宁目色不悦地看着琇莹,琇莹登时一个激灵,端着铜盘放于殿中的案上行礼离去。 伏缉熙趁机将人推开,退出很远满目恼怒。想她是醉了还未清醒才消了点气,只是被挑弄出的红晕依旧在。 行至案边端起醒酒汤走回,递到她面前,目光并不看她,“公主醒醒酒而后早睡吧,你醉得厉害。” 燕攸宁伸手,抓住他的玉腕,就着他站着身单手端碗的姿势喝碗中的汤羹。伏缉熙看向她,眸里都是羞恼。 金丝雀 第19节 燕攸宁抬眸对上他的目光,望着他晕红的脸颊,伏缉熙偏头侧开视线。 “如此脸红,阿玉可是也醉了?我的醒酒汤让些给你?” “不必。” 她遂轻声笑,伏缉熙皱起眉头。 她拽过他的手,令他毫无防备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床前,撑着另只手在床沿才稳住身形。 见他抬头松开他的手腕,碗中汤羹已是喝尽了,指尖抚过他腰间的朱色玉坠,抬眸看着他,“阿玉该是天上人,何来人间受苦难。哪日若是回天宫去,可得梦中邀我上瑶台。” “公主醉了。” “是醉了美色,荡漾在阿玉的心湖里。”她的指尖戳指他的心口。 伏缉熙站起身来后退,心跳愈乱,端着碗转身离开。 再回殿中时人已躺在床上向着里侧安安静静,于是上前扯开锦衾盖她身上,放下了芍药缠枝的翠色罗帐。吐出一口长长叹息。 灯熄夜长。 第25章 …… 啾啾清脆的鸟啼由窗棂传入殿中,窗外日光熙熙,罗帐里纤细的手抽出锦被,坐起了身。 “阿玉,我要喝水。” 不多时帐外的人拂开帐幔递了青瓷杯,热气袅袅。 燕攸宁抬起头看他,“我昨日是醉酒了?” “嗯。” “昨日酒醉后,夏诸与你可有说什么?” “并无交谈。” 燕攸宁似并不信他,唇角微微上翘不再多问,捧着瓷杯喝尽了热水将瓷杯递回。 伏缉熙已将近处的罗帐束起,接过空杯,见她像是已不记得昨夜发生的事,端着杯子放回案上。 燕攸宁掀开身上的锦衾望着还是昨日的衣裳,知道昨日殿中服侍的是伏缉熙,遂起身去浴汤洗浴。 “阿玉都不知给我脱衣裳的么?”人离开内殿前还飘下一句话,伏缉熙静默站在案旁,直到人影已不在殿中才看去。 早午膳后一人前来拜访——夏诸。是为昨日燕攸宁在府上喝醉的事而来道歉。 宽阔的庭院里枯草园圃上,两人相对坐于席间,案上两盏清茶温热几许。没有春花秋月,冬风却也不寒涩,吹落寥寥竹叶飘零席间。 琇莹则立于两人近处候侍。 “公主昨日醉酒,今日可还有觉不适?” “倒是无事了,夏诸大人那位友人酒量当真是好,毫无防备就叫他灌醉了。”燕攸宁笑。 “我该叫他收敛一些,让公主醉倒是我的不是。”夏诸端起茶来表示赔礼,含笑饮尽。琇莹顿时为他添茶。 燕攸宁也端起面前瓷杯喝了一口,“昨日在夏大人府上没有做出什么事来吧?” “公主酒品甚好,醉后便睡了。” 燕攸宁松了口气,“我也不知醉后会做什么,多半还是会有些疯癫的。”说着就又笑了,“遂饮酒时都少醉,昨日那位壮士实在是海量。” 远远的,伏缉熙白衣站在回廊的转角看着对面空落的庭院,两个小宫娥站在更远处的转角偷偷瞧他。 他忽得收回视线,顺着回廊离开庭院。 伏国当下不知如何,伏宫内又是何情形,晋安侯可还流离失所,他身在燕国一切无从得知。昨日或许该问一问夏诸。 他身为人臣当对各国都有所了解。 夏诸将要离开高平宫时被伏缉熙拦了下来,他笑看着眼前人,“在宫中你就如此明目张胆?” “公主知我心思,我拦住你她便是知晓也无所谓。” 夏诸遂敛眸也似敛了几分笑,“你想问什么?” “伏今天子昌瑾今如何?晋安侯可有在齐国的消息?”此地正是四下无人,他问。 “伏天子昌瑾治世尚可但德行不端,好听谄言,好淫乐女色,朝堂已有两位大夫解官避世。晋安侯无有行踪。” 伏缉熙一阵默然,“多谢。也谢过夏诸大人未向人透露我的身份。” 夏诸不甚在意地一笑,“倒是没有落井下石的必要。若无它事便告辞了。” 伏缉熙看着他离去,也转身回去。 高平宫外,夏诸见似是公主卉虞在不远处张望,翘首以盼模样。见着他出高平宫似怔住,上前来。 “夏诸大人,来高平宫见我的阿姐吗?” 夏诸向她行了个礼直起身,“确实来见承阳公主,不知公主卉虞在此可是等谁,为何不入宫中去?” 燕卉虞叫他问得无言以答,略微思忖后方才道:“阿姐宫中有个侍人讨人喜欢的紧,阿姐对其宠爱有加,我想要见见又怕惹了阿姐不快。” 她说着目光躲闪含几分羞怯的模样。 “你在这外头等着他怕是不会出来。” 燕卉虞惊怔,“夏诸大人知道我说的是谁?” “形貌昳丽令人一眼难忘,不就那一人。”他温和俊朗的眉目间淡淡的笑,“他不会出来的。” “可是,我前次惹了阿姐不快……” “如此便不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了。公主不若去道个歉吧。我就告辞了。” “诶!” 夏诸说着告辞转身就走了,燕卉虞本有意让他帮帮忙,奈何他没有半分多谈的意思。 在这高平宫外确实难等,他就那一日出来过。 “公主?”蓝珠询问看她。 “我才不会道歉呢。”燕卉虞道,“以为杀了两个宦人我就会惧怕她了吗,都是公主她还敢杀我不成,走,进去。” 夏诸已远去,噙着温和笑意自喃,“美色多祸患。” 又想到公主攸宁也醉于这番美色,收敛了笑叹出一口气来。 高平宫中,燕攸宁还坐于庭院的席上,对面案上的茶杯已空却,她拾起裙角飘落的一片竹叶向着熙和的阳光观看。 琇莹从远处来,行至她身前,身后还跟着伏缉熙,“公主,人带来了。” 燕攸宁丢掉手中的竹叶,看着他,将对面案上的茶杯拿起递给琇莹,将自己身前的放了过去。 伏缉熙自然地坐下,却不说话。 “阿玉的心可是始终不能安定在这燕宫里,你这样的奴婢是要严刑的。不如与我说说你拦住夏诸都说了些什么?” 她端起桌上的温茶倒入他面前的杯中。 “伏国诸事罢了。” “伏国既冤你流放,你还管他做什么,若是心怀怨恨无法消解倒不如做个燕大夫,还有机会报心中仇怨。” 伏缉熙不应,捏着茶杯端起小啜,片刻才道:“并无怨恨,只是心在故国。” 燕攸宁微挑眉头撑起下颌,笑意淡淡,“想要回到故国?待阿玉何时为我生个玉雕的小人吧。” 伏缉熙错愕,似是幻听的模样,倏然放下茶杯站起来,看着燕攸宁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 而后又像是十分生气地转身离开。 琇莹在旁欲言又止,燕攸宁端过伏缉熙放下的茶杯喝尽余茶,已有些凉了。 “公主方才那话……”琇莹迟疑道。 “我会与他生孩子吗?”燕攸宁问。 琇莹答不出。 “他会愿与我生孩子吗?”燕攸宁又问。 琇莹依旧答不出。 “显然他不可能愿意,我亦不可能与他发生什么。那他想要离开,岂不是做梦。” 琇莹当即明了,原来只是要告诉他做梦的意思。松了口气,可吓死她了。 第26章 …… “美人不过是用来观赏逗弄的。” * 伏缉熙已远去了庭院,行走在回廊里仍旧无法从震惊里回神,既羞愤又恼怒。 她说话真是越来越恣意了。 生个小的他,或者她?脑海不由自主冒出小家伙站在眼前瞧着自己的画面来,一时竟觉是精致可爱。 红了脸,越发羞愤。觉得不可理喻。 另一方,燕卉虞忽然被高平宫中两名宫娥拦住:“公主,您不能到前面去。” “怎么,阿姐不让我进高平宫了?” “公主,前面您不能去。”宫娥们只是道。 正当争执间,伏缉熙站在回廊尽头看到了燕卉虞,当即转身往回走。 燕卉虞也在他转身的瞬间瞧见了他,一袭白衣腰坠朱玉,比那日所见还要惊艳。 那就是碧波上刚刚盛开的一朵青莲,花瓣微湿晨露,那腰间碍眼的朱玉,便似是一人之手欲将其摘走。 他见她转身就走,燕卉虞气恼万分,争执不过两个宫娥作罢。望着伏缉熙离开的方向。 金丝雀 第20节 他就该生在碧水上,她够不着别人也不该摘走。然他只是疏远她,却靠近燕攸宁。 越想越是咬牙切齿,燕攸宁是貌美,有许多她无法企及之处,但不影响她嫉妒。 “我要见承阳公主。”她看着两个宫娥。拦着她是为了让她远离他吧,那就去见阿姐好了。 两宫娥果真应了她,带她去见燕攸宁。燕卉虞于是更加确定就只是拦着她好远离燕攸宁那美侍人。 阿姐竟然做得如此过分。 两个宫娥领着她到了燕攸宁所在的庭院里,远远瞧见她坐在园圃中的竹席上,脸上的沉思转为笑意。 “阿姐当真惬意。” “卉虞来了啊。次次来都是无一声禀报的。”燕攸宁脸上的笑疏离冷漠。 两个宫娥将人领到行礼退下,燕卉虞上前在席间坐下,案上只有燕攸宁面前一只瓷杯。 不受主人欢迎又或是不请自来,燕卉虞从不觉尴尬。 “卉虞前来何事啊?”燕攸宁喝着茶,抬眼看对方。 “栎阳台无趣,来找阿姐玩一玩。”她道,一面向琇莹讨要水喝,“也给我倒杯茶吧。” “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卉虞无自知啊。”放下茶杯燕攸宁噙笑说,见琇莹询问地看她,“给阿妹一只杯子。” 遂燕卉虞喝上了热茶。 “我与阿姐如何道不同呢?某些志趣还是有相同的。” 燕攸宁意会她的话,含笑,“如此志趣非可共享。阿妹是在乎名声的人,莫叫我带坏了。就前些日子,宫里头还传我沉湎酒色,与宦官□□宫闱呢,这事若落到阿妹身上,怕就无法承受了。” 燕卉虞心头一跳,未说话。生怕燕攸宁是猜到了此前那事出于她手,因而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她。 那样的污蔑之后还能平安无事,是受天眷顾。若落到她头上,她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正当此时,薄姬脚步慌乱脸色焦灼地赶了来,瞧见燕卉虞才收敛了神色表现出一些镇静。 “小宁。”她温和唤道。燕攸宁听闻声音看了去,“阿娘。” 薄姬带笑,又看向燕卉虞,“公主卉虞又来了么。” 嫌弃的语气,终于还是令燕卉虞感觉不适,“姊妹之间,多有走动才是正常。” “怪哉,以往不见正常,这段日子竟开始正常了,也算是少有的美事。”薄姬几句讽刺,叫燕卉虞原本松快的神色维持不住。 以往薄姬对她还会有几分恭敬,自上次信殿一事后竟是开始争对她。 燕卉虞尚不知如何回她,又听她道:“怕是要请公主卉虞先离开了。我与小宁有些事商量。” 她无言以对,在燕攸宁面前不敢发怒泄愤,只得笑着站起身来,“倒是打搅到阿姐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有空再来阿姐这里。” 主仆人影远去,薄姬脸上恢复焦急,站在园圃中满身上下都透着急切不安,正要说话。 “阿娘坐下说吧。”燕攸宁将自己的瓷杯放置到她面前,琇莹往其中添了茶。 薄姬坐下,“方才有人向我递了消息,于越、句吴连夜急攻苍梧,苍梧遣使来燕告急,此时苍梧的使者当是在大王宫中。不知情况如何。” 燕攸宁略怔,不想竟是这种事,“阿娘若是想知道结果,一会儿我派人去问问太子阿兄。” 薄姬垂着头自责,“我,我在燕不得王宠,大王若不愿出以援兵可怎么办?” “苍梧当是会向桂国求助。或许使者已到了桂国。阿娘不必太担心。” 燕攸宁的安慰并没有起到几分作用,薄姬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燕攸宁明白她想说什么。 想让她去劝燕王出兵援苍梧。 此时父王必然是在朝宫中与众大夫们商议。是否出兵必然有他们的建议,父王择益而取。她若前往劝出兵,且不说遭当廷议事大夫的指责非议,父王必然也会认为她是出于与薄姬的私心。 或许适得其反。 “我到曲台宫去等候太子阿兄吧,会将出援的意思告诉他。” 她站起身,薄姬张口欲说什么最终还是未出口,垂眸轻轻应了声。 * 曲台宫与高平宫的繁复不同,更为清雅,少回廊而多石台小路,路旁花圃中不少长青绿植。不似高平宫里那般多见冬日寂寥,蔓延着生机。 曲台宫中宫人见着燕攸宁,皆是跪地行礼。 她至一处庭院的凉亭等候着燕檀,吴夫人约莫是听闻了她来此曲台宫,远远站在一处长满半人高长青绿植的花圃边看着她。并未上前来。 吴夫人,是句吴的公族之女。 燕檀回到曲台宫后便由人领着到了燕攸宁所在的凉亭,而吴夫人已不知何时离去。 “阿妹来了。”燕檀带笑踏进凉亭,“可是为了苍梧的事?” 燕攸宁笑回他,“阿兄怎知我已知晓?” “苍梧的使者买通宫中人给高平宫送去了消息。约莫是薄姬知晓了,你才来的吧。” 燕攸宁笑着默认,又敛了些许笑意问他,“可有商议出什么结果来?” “父王愿意出兵救苍梧。派遣向翎为将带兵车前往苍梧救急。夏诸提议赵毅为副将佐之。” 赵毅? 第27章 …… 燕攸宁想起不日前夏诸府上见着的那个壮士,原是夏诸欲举荐为将的人。 忽又想起来燕洵的事,向燕檀道了谢告辞。 回到高平宫中后遣人将燕打算出兵援苍梧的消息捎去信殿,而后便又往长杨宫去。 高姬得宠,长杨宫是最靠近燕王寿回中宫的宫殿群。不过长杨宫中建造朴素,一眼望去没有重重的回廊繁多的庭宇,也不像曲台宫那般长青葱郁。 长杨宫的特点是花草多,在这冬日里也能瞧见不少盛开的芳花,若是春季夏季甚至秋季时,长杨宫里便如百花园那般,争奇斗艳。 燕攸宁在长杨宫里打算去见燕洵,却在半道上就远远见着了他,正与一宫娥玩闹,围着花圃追逐。 “王子洵。”她远远的喊。 燕洵耳尖,喊了两声便听见了,停止追逐向声源看。 “阿姐!”见燕攸宁,顿时丢下宫娥欣喜地向她奔去。 燕攸宁是不赞成他整日里不学无术只知道玩闹的。待人到近前便因着他方才玩闹的事责备了几句。 “怎在与宫人嬉闹,你授业的老师呢?” “老师……他,回府去了。”燕洵收敛了欣喜垂眸显得心虚。 “只知道玩闹的话,父王如何放心授予你封邑。你又该如何治理封邑的百姓。” 燕洵低着头,沉默着受训。 “纵然所学无用,也比过不学无术。你作为父王的一子,将来要效力燕国,坐享其成是不应该的。” “阿姐说的是。”燕洵低声应,又抬头来问,“阿姐来长杨宫可是寻我?” “苍梧国告急,燕欲出兵援救,你不是想要封邑么?” “我可以随军前往苍梧立功?”燕洵顿时两眼如星。 燕攸宁沉吟,“到殿中说吧。” 燕洵年纪十五,虽说小也已不小了,可在燕宫中一直生活无虑,心智上还达不到如两个王兄那般。 让他带兵,有些儿戏了。战场无情,人命易送,她只打算让他跟去领略历练一番,有此经验以后可再做副将跟随出兵。 至殿,高姬并不在此。燕攸宁见燕洵志气高涨,遂也未说什么打击他,询问了他的想法后便让他去找燕王。 父王多半也是不会同意给他兵士去入战的,若父王有意历练他自然会给他一个好的安排。 燕攸宁离开长杨宫,燕洵如何做她便不知了。 傍晚时正在寝乐殿与还在生她气的伏缉熙调情,看他跪坐长案的对面脸颊晕红羞愤地看着她。 面容精致白衣出尘,恍若云中神祇。 虽然还是会生气,但接受度已较最初时大了许多许多。越发令人喜欢了。 “公主,有人来见。”琇莹进入殿中,禀报道。 燕攸宁疑惑怎得来人不言身份,“让人进来吧。” 伏缉熙站起了身来要离开去,想着会与来人碰面便踌躇着站在殿中显得几分无从举措。 燕攸宁瞧着他亦站了起来,趁着外头人还未进到内殿时行至他身前环上他的腰将人推倒至床上。 伏在他身上,“阿玉提醒我了,确实不该让外人瞧见你一个貌美男子在我殿中。你就在这儿躲着吧。” 她将惊愣着未回神来的伏缉熙整个推进床上,放下了帐幔。 伏缉熙忽然回了神,惊坐起。朦胧的翠色罗帐里,燕攸宁觉得瞧不清他的模样都能感受到他的恼火。 还不等他说话,人进了内殿。 燕攸宁回身见是高姬,一身宦人的衣裳。 “见过公主。”她向燕攸宁行了姬子礼,“打搅公主了。” “何事如此打扮前来?”燕攸宁问,到案边坐下,“你也来坐吧。” 话问出口便想起了白日燕洵想要领兵去苍梧的事。 高姬是不愿儿子去军中打仗吧,毕竟战场生死难料。那燕洵当是还未去见父王了? 高姬瞧见燕攸宁离开的罗帐前床中还有一人影躺在里头,目光移开只似未见,行至燕攸宁对面坐下,一举一动都带着小心谨慎,温婉柔弱。 “公主没有其他法子了吗?王子洵从未去过战场,我总觉得他还小,诸事不懂,若就这样去了,能有几成可能平安回来?” 高姬说着红起了眼眶,泪珠颗颗落下脸颊。雨打了梨花一般,惹人怜爱。 “我知无理,不该求于公主,可我无人能求。大王他宠爱我,但于国事上我半句不敢多言。若说我心中所念,惟是王子洵。” “父王今晚召幸的何人?”燕攸宁问。 高姬被这毫无相关的问题问愣了一下,抬手擦去落下的泪珠,“我向大王谎告了病,大王似是召了吴夫人。” 金丝雀 第21节 “嗯,我再替小洵想想法子。” 高姬站起身来,“多谢公主,我与王子洵不曾有什么,也无以为报。” 说着,向燕攸宁深深鞠了一躬。 “你快回去吧,莫让人发现称病还跑来了我这儿。” 高姬又抬手擦了擦泪,点头。步如踩莲的离去。 燕攸宁轻叹,伏缉熙骤然掀开罗帐下了床,目色沉沉看着她。 “阿玉气性真是大啊。”她带笑。 伏缉熙不说话,气得提步要出大殿去。 “阿玉今晚想要露宿于长廊吗?更深霜重,寒夜凄长,倚栏似冰,若是明早病了可叫我心疼照顾?” 她说毕见他折返回床沿旁坐着,尚有十分赌气,便忍住不笑。 “阿玉又气什么,我这不是顺着你么。让高姬见着你我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确实是不妥,躲一躲也就过去了。不然下回不躲床上,那边的帷帘后头想也不错。” 伏缉熙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倏然收回视线敛眸,恨声,“公主过分无礼。” “有阿玉恪守礼法便成了,我需要遵什么礼。那我还买你作何。” 伏缉熙沉默不再言语,燕攸宁行至他身前俯身瞧着他,眼角眉梢浅浅笑意,轻轻吐字,“便是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又有什么意思呢?该是绸缪快活,心意相合,巫山同游,云雨共赏。” “翻一场淋漓尽致,落一席水露相融。”凑近到他耳侧,“情意在心,情话在口。” 又直起身来,“万事恪守礼法,岂不圈禁了乐趣。” 第28章 …… 皆是些孟浪言辞,伏缉熙让她羞臊得无言以对。她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 “实在难苟同于公主。”只能如此辩驳道,低着头避开与她目光的交锋。 燕攸宁忽然伸手摸上他胸口,伏缉熙骤惊后仰,恼怒看她。 “在我手心里跳的砰砰的呢,甚是激动附和于我的话呀。羞得像是刚熟的桃子,惹人采摘。” 看着他红着面颊红了耳尖,“口是心非,明明心里头向往的很。” “你!”伏缉熙别过头不再与她搭话。燕攸宁带着笑意,还想再逗弄几句,想他已气得不行也就作罢。 太容易害羞生气了。 夜间窗外下了阵雨,一直到次日清晨庭中的湿意都还浓重。燕攸宁起的早,披散着及腰的柔顺青丝拂开窗棂前的帘帷,扑面凛寒。 透过窗棂镂空的凤尾图案看着外头,光线熹微,园圃里湿了泥,竹叶较昨日落得多了些。 伏缉熙还窝在殿中的榻上,如玉的脸颊睡得浮着淡淡霞色。燕攸宁收回望着外头的视线放下帘帐,昏暗的光线里取了木柜上的短灯点燃。 端着灯又取了绢帛、笔墨放到长案上后坐下,铺开崭新的绢帛,提笔书写。 出大殿让人送去长杨宫。 伏缉熙醒来时就见她已起身坐在床沿,正巧看着他。不大高兴地并未与其说话,兀自起身。 燕攸宁也未说什么,唤琇莹进殿来。 琇莹伺候着燕攸宁,将得知的消息告诉她,“王子洵起身后便整装去了回中宫谒见大王。” 燕攸宁应声。 此时,回中宫大寝。 燕王寿刚起身,吴夫人正在殿中服侍,宦人突上殿中禀报王子洵求见,吴夫人于是退下。 燕洵进入殿中,向着燕寿行了礼。 “洵儿一早觐见是为何事啊?”燕寿端于高座,看着燕洵温和着问。 “洵儿听闻于越攻打苍梧之事,苍梧是阿姐生母薄姬的故国,洵儿有一愚计或可尽快救下苍梧。” 燕寿生了几分兴趣,含笑,“那洵儿说来听听。” “此次于越攻伐苍梧,还向句吴借了兵马车乘,想必于越的兵力不足以攻下苍梧。如此,急攻苍梧时于越国内多半守兵不足,或为老弱残兵,燕军可从北进入于越,直攻会稽。于越必定回兵自救也就解了苍梧之困。” 燕寿看着他,趣味的神色收敛,转而庄重,“这是你所想的计策?” 燕洵当即忐忑,担心计策不可用,恭敬拱手,“是洵儿所想。” “寡人会将此策略告诉领兵的将军,你且回去吧。” “诺。” 燕洵松出一口气,出了回中宫。看着天边刚出的晓日犹豫后往高平宫的方向去。 袖中还放着早些时候燕攸宁派人递去长杨宫的帛书。 * “阿姐,阿姐。” 人未至声先到,燕攸宁正与伏缉熙在殿中用膳就闻燕洵那咋咋呼呼的声音。 抬眸,见了燕洵踏进殿中,“可用早膳了?” “急着来见阿姐,不曾。”他大步流星。 “琇莹,为王子洵备一份早膳。”燕攸宁遂吩咐琇莹。伏缉熙坐她对面,闻言便要起身来,燕攸宁按住了他端碗起身的手。 燕洵见伏缉熙,依旧是那略有不喜与敌意的目光,是一直都还记着那日伏缉熙数落他的事。 不过也未出言说什么,兀自席地于长案纵向短小的一面坐下,从袖中掏出帛书来。 “阿姐。”递还燕攸宁。 “既然已用过,便销毁了吧,免得泄露于旁人。”燕攸宁未接。 燕洵点头,又收回袖里。回中宫燕王面前那番说辞,皆是燕攸宁事先写于帛书上交给他的。他只需记下,照说。 “阿姐所书计策,父王真的会纳用吗?”燕洵尚且没有什么把握,倒不是不信任燕攸宁,只是对燕寿毫无了解。 “尽人事,问心无愧于自己便可以了。父王的心思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燕攸宁道。 燕洵明了,不再多言。琇莹送来米羹,他便站起身将绢帛交给她,“替我烧掉它。” “诺。” 伏缉熙一直沉默着喝粥羹,一如隐形。燕洵心思闲了下来,想要找他的茬。 看着他,“阿姐的男姬竟是与阿姐同居一殿,同桌而食,荣宠之极啊。我从未见过何人有此殊荣。” 伏缉熙容貌气质都是极好,安安静静端坐着就如玉石堆砌那般。 似乎脾气也是极好,他几次冒犯都不见生气。让人见之不自觉想要叹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可就这样一人,怎就甘愿居于女子后院,以色侍之。然转念一想,若非如此气度出众阿姐又怎会瞧得上。 “小洵莫不是与他生了过节?”燕攸宁抬眸来看燕洵,又看一眼伏缉熙。 觉得很奇怪,燕洵并非好阴阳怪气数落人的,伏缉熙也不是好与人结怨的脾性。 “我又与他不熟,能有什么过节,就是不喜他这样端着,做作。”燕洵不屑道,垂眸喝粥不再多言。 伏缉熙却忽得将铜勺放在碗中,端碗起身离去。 燕攸宁一怔,知道他生气了。或许可以斥骂他,但不能侮辱他的人格。 “倒也并非端着姿态,故意做作,只是恪守礼节,谨遵礼法。小洵你我这般自由散漫的人怕是不懂。”燕攸宁含笑。 燕洵自然不是真心贬低伏缉熙,只是看着他心里就不痛快故意也想他不痛快。实际却是很喜欢那般气度,甚至还有些羡慕。 遂垂眸并未接燕攸宁的话,也没再开口。 燕攸宁放下木箸,站起了身随后离开内殿,“小洵慢慢吃。” 燕洵撇嘴,就留他一人在这儿。 燕攸宁出了内殿寻伏缉熙,燕洵的话说得是有些过分。寻到他时正坐在长廊的栏杆上,倚着廊间的圆柱,一条腿架着一条腿垂下。 “阿玉生小洵的气了?”站在纵向的廊间看着不远的横廊,向他走了过去。 “我只生自己的气。”燕攸宁到了他近前,听他道。 “无能方才使自己落得流放,当做罪犯买卖的地步。逃不掉才在公主手中一次次受辱。没有什么好怨天尤人的。” 荼白的衣裳在瑟瑟风中轻晃,未回头来。 燕攸宁含笑到他身前,“王子洵就是孩子心性,你定然是惹了他,让他记仇了。我也是才发现小洵说话挺阴毒的,当是无心。” “阿玉向来原宥海涵,这次生气了?” 伏缉熙跳下栏杆,欲离开,燕攸宁抓住他的手腕,看着他,“既然生气,你为何不反驳他。” “并无意义。”他道。 燕攸宁轻笑,笑得肩膀微微颤动,“能让自己痛快了,不就是意义?对着我时,你难道不是时常指责我的行为,且无几分用处。” 伏缉熙羞恼,她是我行我素,屡教不改。自然说了没用。 “还生气吗?”燕攸宁问。伏缉熙不应声,燕攸宁知他已经没有方才那般生气了。 伸手去在他脸上揉了揉,又气得他转身就走。 与她调情之间的生气,比之遭受羞辱而生气,前者只是日常小事罢了,不必哄也能好。 燕攸宁噙笑跟上他。 第29章 …… 她是独自回寝乐殿的,长案已叫人收拾了干净。燕洵坐着等候她回来,见人出现站起身。 “既然已经无事,那阿姐我便回宫了,只等着向翎将军的消息。” “嗯,回去吧。约莫这事毕也该是到祭祀天地的时候了,练习练习骑射,莫总只知道玩儿。” 金丝雀 第22节 “谨遵阿姐的教诲。”燕洵拱手。 出寝乐殿,见着正上台阶的伏缉熙,两人视线相交,燕洵顿时一脸不屑地侧开头。 伏缉熙神色平静,垂眸踏上石阶跨入大殿,忽又停下脚步,出声道:“我并非你阿姐的男姬,也从不以色侍人,容貌乃天生并不想因此遭非议。你信之与否我不强求。 贤者遵礼仪法度,愚民肆意妄为。” “你!你说我是愚民?”燕洵蓦然回身,不可思议看着他,震惊而恼怒。 伏缉熙也回头来,“愚蠢的人才会肆意妄为,并非骂你,言止于此。” 话落,径直入了殿中。留燕洵站在殿前几欲跳脚,恼恨不已。 大殿之中,燕攸宁坐在床侧,抬头看着入殿来的伏缉熙,几分笑意,“‘愚民肆意妄为’?阿玉可是将我也骂了进去?” 伏缉熙想她方才定然是站在外殿听着了他的话,垂眸,“并非有指公主,公主行事有度,我不会妄议。” “哦?你是还觉得我有所收敛了。” “行于礼外安于法中。”伏缉熙望着她道,又露出些许羞愤之色,别开视线,“公主只是对我肆意妄为罢了。” 燕攸宁抬手虚挡朱唇,笑声轻狂些许放浪,“你倒是心如明镜。” 因着苍梧之事,薄姬有些茶饭不思,连日时常来见燕攸宁,与她询问一些三国交战的状况,燕攸宁便也只能与她说一些苍梧与于越的战事,还是从燕檀那儿问来的。似乎如此才能缓解一些她心中的焦虑。 燕檀知晓了燕洵向燕王进言的计策,燕攸宁去曲台宫打探两国战况时便怀疑地询问她:“阿妹可知洵弟为此次出援苍梧之事向父王提了计策?” 燕攸宁装作不知,疑惑,“是吗?我倒是不知啊。” 燕檀仍旧怀疑她,“若燕军前往苍梧加入交战,这场战事怕是得持续数月且苍梧军力粮草消耗巨大,洵弟的计策却是可以最快的解救苍梧,免去胶着的战事。” “我前些日子给了小洵一册兵书,或许他是从中得益。” 燕檀笑,“以洵弟的学问,他哪能研读得如此快,更别提学以致用。” 又看着燕攸宁,“我总觉父王赏赐你的封邑少了些。” “二兄的封邑也不见长呀?”燕攸宁答,又压低了声趣说,“怎么也该封个侯了。” 燕檀眸光一颤,看她笑着摇头,“父王必然有所考量,古来王子皆是封侯的。”忽又问:“阿妹买回的小奴隶近来可听话?” “近来听话许多。” “哦?带来曲台宫同我一道解解闷如何。” 燕攸宁顿时乐不可支,“阿兄不与你的美姬们解闷,反倒要与我的小奴隶解闷,这是什么道理?” “美人皆是千篇一律,少有如阿妹这般特别的,你那小奴隶当也属个趣人。” 他温和笑答。 燕攸宁赞同他的话,伏缉熙的性子确实有趣,但她觉燕檀想要见他并非是为讨个趣。 阿兄不会对她存什么心思,或许仍旧是怀疑伏缉熙在她身侧不安全吧。遂燕攸宁应了他。 回到寝乐殿后,长杨宫里忽然派人来,依旧是打扮成了一宦官,送来一罍樽,通体镶嵌着绿松石镌刻精妙的饕鬄纹路。 穿着宦人衣裳的小宫娥跪伏地上双手捧着罍樽呈给燕攸宁,“高姬命奴婢代为赠交公主。” “这……”燕攸宁不知如何。 “是大王赏赐给高姬的器物。高姬说她也没有什么能答谢公主的。”宫娥道。 燕攸宁瞧着东西实在贵重,她帮燕洵只是因为燕洵是弟弟,但她也明白高姬对她的感激。 事未成,她不想收,又怕伤了对方的心。为难之中还是收下了,宫娥这才离开。 伏缉熙坐在床沿看她为难地瞧着案上价值不菲的酒器。燕攸宁察觉他的视线,抬头,“阿玉难不成是喜欢?” “少有见公主犯愁的时候。”他道。 “最怕盛情难却,我只不过顺着自己的心意罢了,哪里受得下这般感谢。倒让我觉得若未成事,则对不起人了。” “她感谢也并非事,是你这份心意,无论成事否,她都记着了。” 燕攸宁闻言笑,从罍樽上抬头来看向他,当真被他劝解淡了愁绪。 “我得好好收起来,叫人瞧见父王赏赐出去的东西来了我这儿可不好。” 遂将东西放进了柜中,与那盛满珠玉宝器的木匣堆在一处。安置好贵重的罍樽,燕攸宁站起身回身看他。 “太子檀我阿兄想要见你。” 伏缉熙当即愣住,约莫也就一息的功夫,“见我做什么?” 他忌惮燕檀,燕檀知晓他的身份,随时可能会杀了他。对于燕檀来说,他乃敌国王子。 对燕攸宁有威胁,身在燕国王宫,对宫中的王族都是威胁。 “不知呀。”燕攸宁笑答。伏缉熙遂垂头沉默。 “你难不成害怕我阿兄?”燕攸宁想起他初次见到燕檀、燕翕时对她做出的讨好妥协。 可少见他有怕什么。 除那一次,他不曾再有笑过。那一笑当真摄人心魂。 行至他身前将他的头抬了起来,收敛了笑意,“阿玉怎不爱对我笑呢?可是在我身侧委曲求全丝毫不快乐。” 伏缉熙别过头,他怎会怕燕檀他从不怕一命祭天,怕得是仇怨未了而已身死,遗恨无穷罢了。 笑,没有什么值得笑的事情又笑什么。委曲求全,难道不是吗? 燕攸宁俯身将脸凑到他跟前,近得两人的软唇只相隔一寸。 “阿玉不开心呀,让我也不开心了呢。心中一直都念着故国,怎就养不熟呢?”语气中已是几分危险。 话音落,伏缉熙便被按在了床上,瞠目望着眼前燕攸宁,话不待出口就叫她以朱唇封缄,那乌黑的瞳里一片淡薄。 她的舌尖舔了舔他的唇瓣即止,道:“我想见阿玉笑一笑。” 第30章 …… 伏缉熙并不想强颜欢笑,此情此景也笑不出。沉默着,微微皱眉,眸光里也淡薄着,耳尖微微的红。 燕攸宁的情绪越发冷淡了,“如此牵强么?” “为何要逼我笑。”他道。 “因为想看,从来只见过一次。” 伏缉熙抿唇,侧开头,“不真心实意的笑也不好看。” “装都装不出,看来是真的十分为难你了。”燕攸宁情绪淡淡地起了身,“随我去见阿兄吧。” 伏缉熙看着她已然是冷漠的脸,垂眸坐起身来,抬手指节蹭了蹭唇上残留的触感。燕攸宁正看着他,目光又沉了些,一扯唇角笑意几分冷,“倒是嫌弃了。” 伏缉熙怔住看向她,又低头未发一言。 “这么久了,阿玉还是如此清高。”。燕攸宁的话音已冷了许多。 伏缉熙抿唇,跟着她一路两相沉默着的到了曲台宫。这还是他头一次在燕宫中走出这样远。 “在我阿兄面前乖巧些。”燕攸宁道。 “嗯。”他应。 出寝乐殿前伏缉熙已换上宦官的衣裳,低着头免去一路遭人观赏的麻烦。 曲台宫中,燕檀等候在凉亭里已添置好了席位。这会儿日落向西,暮色渐起,尚浅的霞色在琼宇之上洒入庭院。 “阿兄。”燕攸宁走近了凉亭,向燕檀唤,燕檀自她入庭院中便瞧着她了,闻声笑,视线落到她身后宦人的身上。 伏缉熙缓缓抬头,两人视线相交,淡淡的燕檀先错了开。 燕攸宁踏进凉亭在燕檀对面跪坐,席间一壶酒、两只觞杯,伏缉熙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怪不得此前宫里传你与宦官淫乐,我还道阿妹怎瞧得上宦官了,原是他做了你的宦官。”燕檀看着燕攸宁,温和含笑,几分揶揄。 燕攸宁正端着温热的酒壶往两只杯中斟酒,闻言佯做嗔怪抬头瞪他,“阿兄怎也听信这些谣言。” 燕檀侧头到一旁轻声地笑,弯着眉眼又抬头看伏缉熙,很是安静与在伏宫中所见仿佛已是判若两人。 像是精琢的美玉被封存回了山石里,华光收敛,于一堆山石之中难以分辨。 他端起席上燕攸宁斟满的酒微微抬手向他,伏缉熙只瞥他一眼便敛了视线,不见半分心绪的起伏。 “阿兄要见他作何?”燕攸宁也端起酒小酌。 “阿妹不是说他是伏国人,如今不知可有适应燕国。又或是还会想念故土?” “阿兄像是会读人心似的。”燕攸宁笑答,又叹息垂着的眼睫下黑色的瞳仁里敛着冷意,“终究不是燕国人,心里念着的都是故国。说起来,客卿夏诸也是伏国人,心里却都是燕国。” 伏缉熙听着她的话,皱眉微微抬眸看着燕檀。燕檀垂着眼正喝杯中的酒。 “夏诸只是伏国的平民,不得天子嵇重用,父王用他,他自然对燕国尽心尽力。你这宦人既是买来的,心里自然不甘愿。阿妹还指望他能心甘情愿?” 他举着杯碰上燕攸宁手中的杯,唤回她游离的神思。 燕攸宁莞尔一笑,放下觞杯,“阿兄说的真是,侍人罢了倒也无需甘愿,只待兴意尽便无用了。” 燕檀摇头笑,抬头看伏缉熙,“可要坐下也喝上一杯燕国的酒?” 伏缉熙抬眸看着他,一言不发。 燕檀遂看向燕攸宁,“阿妹这小侍人可是有些凶。” 燕攸宁回头看伏缉熙,见他神色如常,“要坐下一块儿喝酒吗?” “嗯。”他应。 在横侧跪坐却发现燕檀并未准备第三人的酒杯,燕攸宁自然地将自己的酒杯摆在了他面前,抬起酒壶给他斟满。 见此,他也就捧起杯来喝了半杯。 燕檀看在眼里举起杯敬向伏缉熙,他并不情愿地将杯中剩余的酒喝尽。 日沉西山,庭院中的光线暗淡至模糊不清几人起身散了席。 伏缉熙跟随在燕攸宁身后回高平宫,气氛沉默似乎比之降临的夜色还凉上些。 “倒是我无理,强人所难了。不过阿玉应当也习惯了我如此。”她说道,转过身来,虽是说着自己的不是但话里明显有着怒气。 伏缉熙下意识要后退,又生生止住。 金丝雀 第23节 “尚未习惯。”他低着头道。 “无妨。”她噙几分笑,凉淡的,“我就不计较你作为奴婢无法尽心伺候主子的错了。” “鞭笞两百下去,我暂时还舍不得。那白璧一般的肌肤若布满鞭痕不免叫人心疼。” 伏缉熙低着头,日已落西山之下,月色当空让万物不至于尽数吞没于黑暗,然就算在如此的掩映里他却好似叫她看了光,身无着物。 “走吧。”她道。 幸而已是晚,无人从此而过,否则哪还有地可容他站于此。因着燕攸宁明显压抑的怒气,他抬头看她。 两人回到寝乐殿,伏缉熙觉她好似恢复了原有的安适心情,却又似只是假象。 燕攸宁坐上床沿,将琇莹唤进殿中,“带他去星辰阁。” 琇莹短短怔愣意识到是带伏缉熙过去,面上惊疑看向伏缉熙,他蹙眉正也望她,并不知星辰阁是哪儿的模样。 “诺。”琇莹不敢违背,确定并不是听错向他道:“走吧。” 伏缉熙沉默地跟着她,一直到出了寝乐殿一些距离之外才开口,“星辰阁是做什么的?” 他忖度着,可是惹她生气要罚他,会是刑房之类的么。 “浴池。”琇莹答。 星辰阁是个高有几丈的浴池,阁中四周点了许多的高枝铜灯照亮大堂,阁顶敞着天窗,沐浴中央的池中,抬头便是满天明亮的星辰。 “高平宫是处极好的地方。” 站在阁中,琇莹见伏缉熙抬头仰望着星空发愣,与他道。 “起初也并无这般富丽,较两位王子都要差些,但公主的封邑富庶治理得当,有许多钱财便将高平宫重新修建。 安陵君的封邑也富庶不过养有不少兵马,甚是消耗钱财。算起来,我们公主是很富裕了。” “公主当是让你来此沐浴,我叫两个宦人进来给你使唤,一会儿让人将你的衣裳送来。” 琇莹说完离去,伏缉熙看着丈余的水池,纵然阁中顶部通风却并不令人觉冷。 她为何突然让他至此沐浴,伏缉熙心里不安,她很明显地在生他的气。想着曲台宫中她与太子檀的谈话,是十分生气才会说出那些。 明明生气,却又只很隐晦地说些话来发泄,让他很觉不安。她生气该是会罚他的。 第31章 …… 伏缉熙想要离开此处,但这必然又是违逆的举动,要越发惹怒于她。 正想着外头推门而入两个宦人,托着衣物跪伏殿中,“奴婢们奉命侍奉您沐浴。” 见着两人伏缉熙轻叹一口气,并未留他们在殿中,只让放下衣物。两个宦人退下合上殿门,他这才除尽衣物踏进池水。 水的温度令人舒适,似有淡淡的香气,辨别之后是杜若,十分的淡疏离而清冷,难以捕捉。 * 寝乐殿前 燕攸宁披着藏青氅衣,内里着单薄殷红的深衣,发丝松散以一根红锦系在身后,已然沐浴过,抬头看着天上明月。 “公主,您为何让他去星辰阁?”琇莹立于她身后问。 “听说月亮在瑶池边上,那里到处都是星星。欲摘明月便得先寻瑶池。” 琇莹一脸茫然。燕攸宁无奈她听不懂,“我与你说过,他肤如白壁两腿修长,必然如立竹那般,可惜不曾见过。” 琇莹瞠目,见她转身往星辰阁的方向去。 “他终究只是我买回的侍人奴婢,我时常顾及他的性子,奈何他并不领情。” “奴婢早说他不识好歹。”琇莹一边说着跟上她。 星辰阁里,伏缉熙只听“吱——”一声略微沉重的推门,睁开眼就见燕攸宁进了殿中。 “阿玉。”她含笑,望着他淹没于池中露出肩头、锁骨、半个胸膛来,肤色染粉,面如桃瓣。 必然是泡的舒适极了。 门已在身后合上,是琇莹合上了门守在阁外。 “你……”伏缉熙不可思议看着出现的燕攸宁,惊愣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忽而整个人沉进水中,仅露着头,“公主这是要作何?” 他羞愤看着她,漂亮的眸子都气得泛红。 燕攸宁走到浴池一旁的榻上,陷进其上白绒绒的狐皮毯里躺着,双腿叠起露着莹白裸足,“我的来意还不明显么?来看你呀。” “你!你怎么能……”伏缉熙说不出话来,他想不明白她。生气了为什么是想看他的身子。 “你身上哪里不属于我,哪里我不能看的?我时常顾及你的性子不做过分,然而你不领情。不论你的命,还是你的身,都没有什么不可。”她道。 伏缉熙无言以对,敛着眸沉默。他没有不领情,他知她并没有十分过分,否则也不会在公主卉虞想要他的时候,选择远离公主卉虞。 “阿玉若不站起来,我可就进去了。”她噙几分笑坐起身,脱下了藏青的氅衣。 伏缉熙看着她,抿唇愤愤不说话。 燕攸宁遂站起身,向池边走去,白足踩在铺地的毡毯上,一步、两步,距离池水越来越近。一边数着数,“一、二,” “哗——”一阵水声,伏缉熙站了起来,目光看在她脸上恼恨、羞愤,琉璃珠一样的眸里水色光华流转。 燕攸宁瞧着他修长而挺直的双腿,目光欣赏淡淡扫过,评:“山河壮丽,风景秀美。” 伏缉熙愤然走出浴池背对着她擦拭身上的水珠。 燕攸宁瞧着他,走回榻边坐下,抬头看向天窗外的星河,“阿玉觉这星河好看吗?” 伏缉熙不答她,燕攸宁轻笑两声。 “星河美不及阿玉美,阿玉真就如稀世美玉,温润耀眼。世若有好美色之君,必要为你高筑瑶台,鼓瑟吹笙,亡国也甘愿矣。” “公主。”伏缉熙穿好了里衣转回身来,沉着声,“相貌之美非我所愿。” 燕攸宁挑眉,“若非这副美色,你如今怕是在蜀地生死不知。” 伏缉熙不再应她,转回身继续穿衣裳。 燕攸宁提起榻上的氅衣,站起身,“福祸相依,是福是祸不到结局难以定论。” 说着便向星辰阁的阁门走去。 伏缉熙穿好藏青的外袍回身,见她已至门前,沉着脸跟上。 竟然看过他的身子就不生气了。但此时是他很生气,就这样被一览无遗,实在过分。 门前,琇莹未见伏缉熙的身影便向燕攸宁低声询问,“公主可是瞧过了,若人想逃可还下得去手?” “若是要逃就打断腿吧,看过了。”她道。 伏缉熙刚好跟随而来,听见两人的话。燕攸宁回头迎上了他的视线,“确实好看,断了可惜。” 他侧开头羞愤,恨声道:“反正公主养得起。” 琇莹一时目瞪口呆。 燕攸宁轻笑,向寝乐殿方向去,“确实,这副模样就是残废我也不舍得丢。养十个八个都养得起。” 琇莹看着手里的氅衣回过神追随上燕攸宁,“公主外头冷,快披上。养一个残废就成了,十个八个太多了。” 伏缉熙敛眸目色沉沉跟上两人。 第二日午时苍梧递来消息,于越昨夜里忽然仓惶退兵,一早城外就空荡了,苍梧解了围城困境。 薄姬听闻消息欣喜地来见燕攸宁。 寝乐殿里,薄姬与燕攸宁对坐案前,“竟然这么快就退兵回去了,可是惧怕燕国,若苍梧能得燕国庇护必然能安稳。” 燕攸宁替她倒茶,“因为燕国出兵是去攻打于越,于越若是不想亡国就只能仓惶撤兵回援国内。” “啊?”薄姬听不明白她所说,“燕不是出兵去了苍梧么。” “阿娘,没有永远的同盟,没有不倒的靠山,若自身无能靠旁人庇佑,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薄姬愣愣看着她,觉得她并不是在说几国的战况。 伏缉熙此时一袭青衣正站在床尾处,罗帐遮挡着不细看并不能看到他,站了有一会儿便蹲了下来。 薄姬不喜他,次次见着他不是数落他就是数落公主,为避免这些事在薄姬进殿前他就到了罗帐后头。 这会儿蹲着身子听着两人的谈话,心中为自身这样躲躲藏藏的行为而感到羞耻。明明堂堂正正却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在民间百姓家,一个男子躲于女子床尾而畏惧旁人看见自己,这多半都是做了偷情苟且之事。 忽而惊醒,羞愤不已,抬头却见燕攸宁竟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前。 “阿玉在想什么不该想的东西,蹲在这黑黢黢的地方耳朵都红了,莫不是看过什么民间风月事?” 站在他身前,看他低着头蹲着身子,忽然抬头来脸颊与耳朵尖却都像扫了臙支。羞愤又自愧的模样,让燕攸宁趣味盎然。 他倏然站起身别过头走向一旁,脸更加的红了,“自从跟着公主,便总是做些偷偷摸摸的事情不成体统,公主应该反思。” 第32章 …… 燕攸宁被他逗乐了,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背对着她立如玉松的身影,“我难道不是顾及你脸皮薄么,你不想偷摸着,也不是不能大庭广众。” “你,”伏缉熙回头瞪视她,恼怒语塞的说不出话来,半晌回过头去不再看她,“公主答应我的端庄从来都是假的。” “你不也说了,我只对着你肆意妄为,你既然心里都清楚还想什么端庄呢。要端庄也不是不可,我端庄,你主动。” 伏缉熙甩袖愤愤离去,燕攸宁在其后弯腰低笑得捧腹。 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倒是很无法想象却又令人期待,只是不知能不能有这天。” 话落收敛了笑意。她其实有些不确定了,那个吉卦。 罢了,不过是愉悦当下,往后太远。 * 金丝雀 第24节 时间不过半月有余,向翎从于越传回消息,于越大军仓惶回援国都会稽,他们撤军会稽另攻下了于越三座城池,已率军返燕。 辰时的朝宫中,燕洵也受召入殿。低着头在众位士卿大夫的目光下行至大殿中央。 “此次不仅援助了苍梧,得到了苍梧的感激送来诸多珍宝,还在于越境内夺下三座城池。王子洵所出计策是为大功。寡人要重重的奖赏他。” 燕王寿坐在王位之上,冠帽上的冕旒晃动也挡不住他面上的喜悦与赞赏。 “王子洵年纪尚小便有如此才能,臣恭贺大王。”一位上卿大夫出列言道。 殿中众大夫皆随之行拜:“臣等皆恭贺大王,大王王业千秋,子孙万代。” “赏王子洵黄金六百溢,锦绣百纯,玉玦十双,彤弓一副,彤矢百支。”燕寿道,又笑问燕洵,“洵儿可有何想求的?” “听凭王赏赐,洵儿不过以自身浅薄的学识想出一计,今事大成还是仰仗于向翎将军。如何敢因此邀功。” 燕洵十分谦逊地说道。 在旁的士卿大夫中一人出列,向燕王寿道:“臣提议封王子洵为君,王子洵虽年纪不足但才能初显,分以封邑也可早些历练他。” 大殿中,群臣前列与群臣之中的太子檀安陵君皆看着殿中的燕洵,各有其所思。 燕寿收敛了一些神色,“王子洵年纪尚小,还不到分封的时候。寡人的二子封爵尚且是君,佘伍大夫言之过早。” 燕洵被遣退离去,思索着暂且先回了长杨宫,派人向高平宫送去消息。 散朝后,燕檀、燕翕一同踏出朝宫,朝宫中的士卿大夫都已走远,剩他们两人走在最后。 “小洵这计策怕是宁妹想得吧。”燕翕道。 燕檀垂着睫淡淡的笑,“你也这样觉得么?可是阿妹不承认啊。” 两人一阵笑了起来。 “不过洵弟必然会将赏赐分一半给阿妹。她也不算白忙活。” “若是阿妹自己向父王进言,于越那三座城池八成就赏给她了。”燕翕道。 “她向来不在意这些,有承阳一郡养着她,她已然安逸。” “嚯,那是,她可富得流油。承阳是块好地方呀。” 燕檀笑着不说话了。 燕翕看向他,“她的高平宫建得快赶上曲台宫了吧。” “我不曾增建兴修曲台宫,哪里有她的高平宫建筑丰富。一直听闻她建了座星辰阁,温池沐浴可赏星辰,很想去试试。” “哪日你我一道去,让她不好拒绝。” “有理。” 时至傍晚,琇莹领着一小宦人进了寝乐殿。燕攸宁正躺在伏缉熙的榻上听他在案后奏琴。 闻声睁开眼看着他,无奈,“你怎也打扮成这样来了。” “阿姐,父王果真是不愿给我封邑。我照你说的谦恭温顺不讨赏,父王还是没有改变主意。” 燕洵嘟着嘴十分郁闷走进殿中来,见无处可坐脸上神色越发郁闷。 “佘伍也没劝动父王?”燕攸宁坐起身来,拍了拍身侧的空处,燕洵遂到她身侧坐着。 “嗯,阿娘可是给了他一千金呀。心疼我的钱。” “父王的赏赐必不止一千金吧。” “那些本该是赏赐你的,怎能算是我的。”燕洵看向她,燕攸宁无奈笑,“我帮你自然是赏赐你的。高姬还给我送了一贵重的罍樽,这事不也没办成么。” “你是阿姐,怎好如此算。”燕洵有些激动,“那罍樽是谢你帮我的,成不成是我的事,我与阿娘在宫中也用不着那贵重的东西。” 燕攸宁抬手拍了拍他的头,“日后还会有机会的。” “父王赏了弓矢和一对玉玦,不知是何意思。”他又问。 “赏弓矢是让你勤勉莫荒废,武当多练文当多研,赏玉玦是让你莫因成绩而骄傲自满,全则必缺,盈则必亏。”燕攸宁道。 燕洵看着她直点头。心道为何要如此麻烦,父王直接告诉他不就成了。他自己是琢磨不出这意思来的。 伏缉熙亦看着燕攸宁,他这琴本就弹得不情不愿。燕攸宁将燕洵打发了走,看向他,“不若我来弹,阿玉为我吟歌如何?” 他收回视线去,不想理她的一副样子。 燕洵去而复返,站在入内殿的帷幔前,“阿姐,祭祀将至,过些时日应当就会去沂山狩猎,我要用父王赏赐的弓矢么?” “你若用的话,父王必然甚是高兴,若猎得多指不定还会有赏赐。” 燕洵终于离去,燕攸宁起身行至案前在伏缉熙一侧蹲下,指尖拨过琴弦响起几个琴音,沉沉清润。 “狩猎祭祀?公主也会去么?”伏缉熙看着身侧人,问。 “阿玉难不成是想去?在王宫待太久觉得闷了?”燕攸宁兀自单手勾出了一段琴音,听着竟也是一段乐曲。 伏缉熙只极短暂的停顿,从燕攸宁身上移开视线,垂着眼,“嗯,王宫里闷。” “那阿玉就当做我的小童随我去吧,以往我都是带着燕壹或是燕贰,林中猛兽众多必然会需随从结伴。”她忽然按住琴弦止住清越余音。 伏缉熙看她,却听她带几分笑意道:“阿玉音色温和润朗,唱于诗歌必悦人耳。” 他侧过头,耳尖竟然又薄薄的红了,“我不会。” “我不信,阿玉好似什么都会,却总以不会搪塞我。你便是真不会也得给我唱一段。” 第33章 …… 她将伏缉熙从案前挤了开去,伏缉熙不察跌倒一旁无奈只能站起身来。 看她奏琴,几番不愿,抿着唇还是低声讴吟: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 “是我幼时娘曾唱与我听,哄我入睡的。余得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个。”伏缉熙解释,几分羞涩看着地面。 燕攸宁止了琴音,望他,笑意盈盈,“倒真像个痴情郎,不知将来会倾心何家女子。阿玉之貌色清贵似天上神灵,性情纯良又如山间精怪,谁会舍得让你如此求而不得的相思呢?” 伏缉熙沉默许久,视线落于她身上,那通透澄澈的琥珀色眼眸里光点闪烁,似清湖吹皱了涟漪。 “公主会放我离开么?”她话中有似有此意。 “暂且不会,将来会的。你若一直不甘愿留下,我腻了自然放你离开。” 他便又默然不语敛下眸。 他没有时间等候这个将来。 燕攸宁忽然伸手扯住他的袖摆将他拽倒身侧,呼吸打在他耳畔,伏缉熙要起身就听她道:“阿玉想什么?可是觉得太久等不及。沂山猛兽众多,你若想在那儿伺机离群,多半是横尸山野的下场。” “不知林中那些野兽,是否也喜爱你这白净的身子。咬起来细嫩、香软。”她的指腹滑掠过他颈间,他倏然起身面色羞恼。 燕攸宁瞧着指腹,噙几分笑意,“若让那些没人性的东西分食了,可惜啊,闻者伤心。” 抬头看他含怒的模样,“你是选择入它们的獠牙肚腹还是在我身侧呢?好歹我也是个美人。” “父王认为,以山野猛兽作为祭品,更能显示诚心,获得天地神灵的庇佑。若狩猎之中有王子不幸葬身兽腹则是不得天命。当然,王子不会是孤身打猎,会有亲近的随从护卫。可见,林中凶险。” “公主多想,我未存什么想法。”伏缉熙移开视线说道。 燕攸宁含笑,像是不甚在意的模样,“无论有何选择,都要做好承受其结果的准备。阿玉的歌声不止悦耳,还撩动人心呢,听着这情意都要为你倾心了。” 伏缉熙不理睬她,她惯会说这些轻佻的话。 半晌后又突然问道:“公主还是不愿告知我名字吗?” “想要知我名,难不成是计划着逃走后好报复?” 他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她,眸里几分愠怒,“我并非这种小人。公主到底还是救了我的命的。” 燕攸宁遂笑,想不到他还会因这话生气,“哦?你竟然不记恨我。” 伏缉熙答不上话来,是记恨还是不记恨?似乎并没有想象中记恨。 若非如此主仆关系,或许还可相交为友。 燕攸宁见他沉默着垂着眼眸走了神,站起身到他身前抬头瞧着他,“阿玉莫不是沉醉于这其中了?” 伏缉熙当即羞恼。燕攸宁顿时愉悦地大笑,眼角眉梢皆似点情丝。 她的模样与她的性子当真是相配。 笑时含情,不笑时含霜。然而,她终究只是冬日寒梅上雪而非三月枝上桃花。 他退开数步。 “我的字不是已告诉过你?”燕攸宁止住笑,道。 “你为何要知我的名呢?我都尚不知你的。” 伏缉熙沉默。 “既然你似执着于知道,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你打算用什么来换取我告诉你呢?” 伏缉熙知道,她是又想要让他主动做些什么。没有说话,衡量着。 “公主,想要什么?”他低声问。 燕攸宁扬起唇角,“该是你想用什么来换我告诉你,而并非我想要什么。” 他抬眸看她,半晌也没想出个什么来,猜不出她会想要什么样的主动,耳上又红了些侧开视线,“那请公主给我些时间想一想。” “希望阿玉能令我满意。”燕攸宁瞧他微微红了的耳尖,想他已然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在她身边待得久了,上道了呢。遂心情愉悦。 之后,伏缉熙在殿前遇见琇莹,踌躇地叫住她。 “琇莹姑娘。” 琇莹觉得他很是见外,又很是恭谨,他虽名义上是个仆从,实际上却是在公主之下这高平宫里的半个主子。 金丝雀 第25节 她没见过这样的。她曾刁难他也不是一两次了,竟然不会记仇。 “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想着约莫是有所求于她。 伏缉熙有些难以启齿,又怕耽误她做事垂着那精致的睫毛脸颊淡淡的红,“我想问公主的名字,公主让我做些什么换取她来告诉我。我不知,该做什么。” 纵然已是万分熟悉这张脸了,却仍旧遭不住他这模样,琇莹恨不得将眼睛蒙起来。 回答便显得敷衍了,只欲赶紧离开,“你不若献身公主,多半能成。” 伏缉熙当即抬眸,眸里震惊,侧过脸去,“不可能。” “那你就将公主推倒床上,扯她的衣裳,亲她。” 伏缉熙觉得或许不该问她,他明白了有其主必有其仆,垂着眼脸颊红了许多,“琇莹姑娘……多谢。” 琇莹见他红着脸离开,心里复杂无语。实在是与那些八卦的宦人宫娥混在一块儿,听他们编公主与男姬的故事听多了。 这会儿见他问也答不出,随便拿出了一段。啊呀,定然让他以为她是什么不正经的人了。 实在是那些故事编的太香艳精彩,欲罢不能呀。坏了。 琇莹也红透了脸颊,双手捧了许久才降了温度进殿中去。 几日过去,伏缉熙一直不曾有什么举动。燕攸宁也未催促他,仿佛并未有那日的事。 直到向翎、赵毅回到国都,燕王寿下令次日前往沂山狩猎,整顿了部分兵卒做护卫。燕攸宁将此事告知伏缉熙。 “明日便去沂山狩猎了。”寝乐殿里,坐在案前,拿着木梳望着妆镜,燕攸宁梳理着青丝道。 伏缉熙坐于她对面,本正看着妆奁中的钗饰发呆,闻言回了神。 “嗯。” 片刻后又道:“公主会想要什么?” 燕攸宁当即明白他的话,“阿玉还未想好吗,你不是还问了琇莹?” 伏缉熙倏然间耳上就红了。燕攸宁并不知琇莹与他说了什么,抬眸见他又羞了才好奇起来。 “琇莹会与你说什么,阿玉不若说给我听听?” 伏缉熙又如何说得出口,他忽得站起身长腿跨过了矮案,高高地看着跪坐的燕攸宁,她抬头来,他便蓦地将她按倒在地。 木梳脱手而去丢落一旁。 燕攸宁显然有些猝不及防,他紧张的呼吸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倏然,燕攸宁笑。 “难道是琇莹,”教得。 话未说完温凉的唇就止住了她的话,燕攸宁见他垂着眼望着她眼里,睫毛簌簌颤动。 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也能听见他的。他的要快上些。 十分青涩,甚至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做,舌尖舔了舔她的唇又吮了吮,而后起身坐起呼吸错乱地坐在一旁。 燕攸宁朱色的唇勾起艳丽地笑来,坐起身附到他身侧轻声问:“琇莹教你的?” 他别过头,耳根都染了红。 她于是道:“我姓姬,燕氏,名攸宁。” 伏缉熙不言语,只觉她热烫的呼吸远去。而后就闻她的笑声,笑得他心更乱了。 “看不出来呀,琇莹竟然还懂这些。”燕攸宁面上笑意盈满。 她一直以为琇莹是个青涩的丫头。卖身葬母的时候,哭得像个泪人,见她路过一个劲向她磕头。 上回听她口头调戏伏缉熙还会脸红跑走。 伏缉熙好半晌都没声,燕攸宁不禁又向他看去,凑近了,“阿玉,怎会如此害羞?” “此非礼也。” 燕攸宁遂在他脸侧吻了一下,“扯平了。” “你!”他回头怒瞪她。脸颊红得像是熟透了的桃。“公主实在是过分!” “刚刚明明你更过分。”燕攸宁看着他道。他便又侧过头去不说话了。 燕攸宁心情甚好,不再逗他。 想他到明日也就不生气了。 第34章 …… 狩猎的队伍巳时便整装待发,燕王寿欲多多猎得猛兽,部分用于祭祀,剩余全部用于祭祀后的宴会,会将炙肉分发于百姓。 恩惠百姓,百姓获得祭祀的肉食感激神灵,更加虔诚侍奉于君王。 燕寿与几位王子、燕攸宁高座马上,燕卉虞坐游猎的马车在兵卒队伍环绕之中,原本她是不必前往沂山,但她求着燕寿一定要去看看,遂也跟随上了。 燕洵瞧着燕攸宁,驱着马悄悄到她身侧与她拉进了距离,小声交谈,“阿姐,一会儿我与你一道。” 两人身后皆跟随着几名骑着马的兵卒护卫,燕洵看到了一侧青衣做侍从打扮的伏缉熙,戴着素色的面纱。 若是不认识他的必然不会注意,但燕洵见他那精致的眉眼、琥珀色的眸就能认出他来。 “阿姐怎没带那两个壮士,带得他呀。” “燕壹、燕贰哪有他好看,丛林里都是些长满獠牙的凶恶野兽,看看他能让眼睛愉悦,心情放松。” 燕洵遂闭嘴。 燕檀听到两人细微的交谈声,笑着往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又扫过遮住了样貌的伏缉熙。 “太子兄是认得他?”燕翕忽然问。 “不认得,只不过觉得阿妹与他在一块儿时比以往更有趣了。” 马车里的燕卉虞撩着车帘一角,目光落在马背上青衣挺直的身影上。她本只是想去看看燕攸宁如何出风头,到不想竟会看到他也随行。 燕寿一声令下,队伍前往沂山。夏诸等一些谋臣武将也骑马随在队伍里。 沂山上有一座木搭的观猎台,不参与狩猎的谋臣会在观猎台上,燕寿狩猎中途会上去歇息。 燕卉虞随夏诸等的与一些年岁已高的燕大夫上了观猎台。 每位王子带两名兵卒护卫,燕寿身侧则是四名包括向翎等的将军,赵毅另带一队兵卒也参与狩猎增加猎得的野兽数量,其余的兵卒整齐候列在观猎台下,应对突发状况也护卫台上的人。 夏诸、燕卉虞站在观猎台上,视线都落在伏缉熙那竹青的背影上。 伏缉熙回头迎上了夏诸的视线。可惜此处,并无单独交谈的机会。他只能随机应变寻找时机。 山中的野草青黄交杂荆棘丛生,高得能没至马腹。 燕檀带两名兵卒往东的方向去了。燕翕带两名兵卒往南的方向。燕洵却是跟随在慢悠悠的燕攸宁身侧,叽叽喳喳聒噪个不停。 “阿姐,你快点儿啊。你是来看风景的吗,我们要超过两个阿兄啊。” “我只是跟来玩儿的,小洵你要努力啊。” 燕攸宁本就只打算猎个一两头用来祭祀,她到没必要与两个王兄争胜负。 燕洵顿时蔫了,却见燕攸宁从马腹上抽了一支箭架上弓,“咻”就射中了远处一只鹿。 目瞪口呆,“阿姐,你不是来玩儿的吗?” “它刚好就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不射它让它跑了吗?” 燕攸宁的射术并没有很精湛,只是那头鹿刚好出现于那处又无察人的靠近,才让她一箭即中。 若是在奔跑中,她骑马追射那八成只能射个空了。 跟随着燕攸宁的一个兵士当即下马,披荆斩棘将射中的猎物提回。 因着还有伏缉熙的存在,所以燕攸宁只分得了一个护卫。燕洵倒是有两人。 见燕攸宁如此懒散,约莫到太阳落山也射不中几头了,燕洵叹息只能带着人先行一步。 人离去,她就看向身侧马上的伏缉熙,“阿玉的射术如何?” 说着便将手中的弓递向他。伏缉熙有些沉默,扯下了面上的素纱,瞧得一旁的小卒愣了半晌。 燕攸宁察觉到多出的视线,看过去笑问,“可好看?” 那人脸红低头,本身跟着公主就饱足了眼福回去能向营里的兄弟们吹好久,哪知这随从一男子也是个天仙。看一个男人看呆了让公主问得都不好意思了。 伏缉熙也微微红了脸颊,未接燕攸宁的弓,“公主在外收敛一点。” 他低声说。 燕攸宁更加愉悦了,“我可什么都没做。” 见他不接,便驱着马往深处去。一路多是些兔、鹿、獐、麂,也见着一匹落单的野狼。燕攸宁只捡着射了几个,狼未攻击他们,她也就没有招惹。 伏缉熙见她只要是相对不动的猎物都能一射即中,却并没有比拼的打算,当真就是来游玩的。 目光落到系在马鞍的箭筒上,若以矢做利器挟持她,能离开沂山吗? 他若在此奔驰长驱而去,必然要在这深山老林里迷路,喂足兽腹。只有挟持她离开这一条路可走。 然而想着上回挟持她的事,又不想这样做。 “小洵在前面。”燕攸宁忽然道。见前方大片的空地,燕洵正下马捡拾猎物。两人遂驱马前去。 身后的护卫于是跟随。 燕洵并未看到他们,拾了一只獐子上马。忽得一旁密林中窜出一只体型壮硕有马那般大的野猪,惊得他策马疾奔,野猪却也追的欢腾。 他不敢驱马入林中,怕道路狭窄无从逃脱,只能与野猪在长满杂草灌木的空地上周旋奔驰。 蓦然瞧见了燕攸宁,大喊:“阿姐,阿姐救命啊!” 第35章 …… 两人已至他先前下马的地方,燕攸宁沉着脸色正要将弓交给一侧的兵卒让他来射,就让伏缉熙接了过去。 他抽一矢搭上弓,拉满的弦倏然一颤,矢若流星离弦而去,在燕洵身后追逐的野猪凄厉惨叫转瞬倒地抽搐不止。 金丝雀 第26节 燕洵回头,已吓得脸色苍白手指颤抖险些跌下马去,那乌箭的尾羽也在颤动,箭头深深刺进野猪瞠大的眼珠里,流出鲜红的血液。 他呆怔怔看向燕攸宁的方向,伏缉熙正放下弓。 燕攸宁也看了一眼伏缉熙,赶着马到了燕洵身前,“可是受惊了,你两个护卫呢?” “走,走散了。”燕洵惊魂未定,看着伏缉熙仿佛却是比野猪还要吓人。 抬手指着他,“他,他,他竟然如此精准!” 追逐之中,一箭入眼,当场即死。 方才若是射他,他还有吗?燕洵记起之前与他的种种矛盾,小心脏抖了抖。 “谢谢,救命之恩。” 说着,驱马到燕攸宁左侧,不与他靠近。 跟随的士卒再次下马,由于野猪体型硕大无法带走,便在近处做了记号以便结束清点猎物时带人来寻。 伏缉熙将弓还给燕攸宁,燕攸宁未接,看向他噙几分笑,“阿玉箭术超绝,若是让你来射,今年的祭祀狩猎可不得是我拔得头筹了。” 他不说话。 燕洵却在一旁弱弱出声,“阿姐,我方才在一石壁旁看到有几只狐狸,那里似乎有个狐狸洞,你要不把他带上?我们可以做几身裘衣。” 燕攸宁笑盈盈看着垂眸沉默的伏缉熙,歪头盯他,“阿玉觉得如何?替我射几只狐狸。” 伏缉熙静默了一会儿,“好。” 燕洵显得十分激动,“阿姐!那我们快走,快走。” 于是,几人跟随着燕洵到了一处,远远的果真见三五只银狐或立或卧或游走在石壁旁。 伏缉熙一箭射中一只四处游荡的,惊吓到剩余的银狐还不待它们回神便已搭上新的箭矢再次射死一只,剩余银狐当即四散奔逃。 只需利落地抽箭,坐于马上根本不必追赶便又射中一只。燕攸宁按住了他的手。 “三只,刚好一人做一身狐裘马甲,够了。不必赶尽杀绝。” 燕攸宁看出只要那几只还未跑出视线还在射程之内,他就能射中。他的射程也是比一般人远。 燕洵已经看呆,这射杀速度实在快,似乎跑都来不及,得跑过他视线移动的速度。 且箭箭毙命,没有差错。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跟随的小卒看着伏缉熙眸里具是惊震之色,半晌才下马去将三只狐狸提了回来。 三人马上一人绑一只,不算做此次的祭祀品。 因着燕洵的两名护卫不知所踪,燕洵接下来便都跟随着燕攸宁。燕攸宁已不打算再猎什么,遇见的猎物都让给了燕洵。 燕洵中途小心翼翼赶马到伏缉熙身侧,想要让他帮忙作弊,得到了无情的拒绝。 日斜向西,一行人回到观猎台处。观猎台不过只能观近处的狩猎与猎物清点,一旦走远或进林中便瞧不见了。 伏缉熙重新带上了素纱遮住脸,跟随他们的小卒寻了几人去方才狩猎的路线捡拾射中的猎物。 夏诸站在观猎台上看着三人马上分别挂着一只银狐,有几分滑稽。走下高台来。 “公主这是找到了狐狸窝?” “夏诸大人神算,不过就我和小洵的箭术,怕是进了狐狸窝里一通乱射也射不中一只。” 燕攸宁下马来,笑说。 夏诸遂看向伏缉熙,“依公主所言莫不是这名侍卫射中的,好箭术呀。” 燕卉虞见夏诸到了燕攸宁身前去,也提着裙摆匆匆下高台。刚好伏缉熙与燕洵也下了马。 “何止是好啊,简直绝了。”燕洵忌惮地赞叹。 燕卉虞到了近前,看着燕攸宁,“阿姐收获如何?” “不如何。随便射了几只罢了,祭祀只需一人一只,再多也不过是烹来吃。”燕攸宁答她,顿时叫她无法接话。 于是看向伏缉熙,那目光炙热胶着的让燕洵都皱了皱眉头。 “二姐,这是大姐姐的人。” “他不是个侍卫么。”燕卉虞故作不知。 “是侍卫也是大姐姐带来的侍卫,你这么看着未免有伤风化。” “我不过随便看看,侍卫还不能看了。” “他不想你看他。”燕攸宁的声音插入其中燕卉虞顿时闭了嘴。 夏诸在旁含笑,目光落在伏缉熙未被素纱遮住的眼眸上。伏缉熙抬眸看他。 夏诸知道,他是想要询问如何才能借这次狩猎离开燕攸宁身侧,离开燕国,敛了眸。 离去的士兵带着几位留守士兵跑了几趟将小型的猎物都捡拾回来,最后才将那头野猪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抬回来。 引得多人投来视线,观猎台上的几位大夫议论着:“这,何人如此能耐啊。” “大王、太子、安陵君都还不曾回来,回来的只有承阳公主与公子洵,只能是这二人了。” 刚巧,燕王寿在这时回来了,瞧见几个士兵费力搬运着巨大壮硕的野猪要将它与其他猎物堆到一起。 极为高兴地下了马,扬声问,“这是谁猎的?” 燕攸宁几人这才回头去。燕攸宁、燕洵、燕卉虞行礼:“父王。” 众位大夫行礼:“大王。” 其余兵士中气十足神情肃穆:“大王!” 听得燕王寿的问话,燕洵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燕攸宁。燕攸宁于是道:“这只野猪忽然从林中冲出追赶公子洵,一支箭羽从天而降射死了它。” 燕洵不懂,她为何不说这是她那个男姬的功劳。 燕寿这时到了野猪身侧,弯腰见箭矢直直插入野猪眼中埋得很深,除此以外并无其他伤处,为一击毙命。 如此箭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直起身来看向燕洵,他显得很忐忑,扬声笑道:“这是天给洵儿的指示与恩泽呀,洵儿明日便用它祭祀上天吧。” “诺。”燕洵恭敬地应。 待燕寿上观猎台休憩,众人等候燕檀与燕翕回来时,夏诸行至那一小堆的猎物尸体旁,将箭矢从野猪的眼眶里用力拔了出来,丢于草中。 燕攸宁看向他,伏缉熙也看了过去,他便笑。 三人都明白,这是防止再引人注目,一会儿燕檀、燕翕回来又询问是谁射死的野猪。 燕洵实在看不懂他们,于是悄悄问燕攸宁,“阿姐,明明是他救了我,为何要说是天救了我的命?你不想他领这个功吗?”又悄悄向夏诸投去视线,“夏大人好奇怪,他是嫉妒吗?” 燕攸宁听他说夏诸嫉妒,心觉十分好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哦,好吧。”燕洵点头。解释了也没听懂,算了。 第36章 …… 燕寿坐于王位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带几分笑,“承阳啊,她每次都是混着玩玩儿的,猎到几头就不猎了,四处逛着。大概是待在宫里,让她觉得闷吧。” 燕卉虞抿唇,她知道父王偏爱燕攸宁,头一回如此近的与父王说话,切切实实地见到了他对燕攸宁的喜爱。 说到燕攸宁时脸上是笑的,语气纵容宠溺,她不曾感受过。 “那,卉虞可以出宫去吗?” 燕寿敛了笑容侧头看向她,“你要出宫去做什么?” “阿姐出宫带回了一个男姬,很是好看。我也想……” “不要胡闹,熊姬还求着寡人给你许个好人家。”燕寿沉了声。燕卉虞垂下眼,睫毛细细的抖了抖,“阿姐不用许人家么?” “你阿姐与你不同,你不必想着和她一样。” 燕卉虞于是沉默,片刻后,“阿姐还出宫去与客卿大夫夏诸喝得烂醉,夜深才回宫。” “她与客卿是旧交了,两人便似知己。就算喝醉客卿也会派人送她回宫。”燕寿说着又回头看低着头的燕卉虞,笑道:“你这是向我来告承阳的状来的?” 燕卉虞当即抬头有些慌乱,“不是,卉虞只是羡慕阿姐。” 燕寿没有追究什么,看了眼天色命人去寻燕檀、燕翕回来,而后就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先回来的是燕翕,他的侍从领着人离开去拾猎物,向翎指挥着士兵们开始清点。 下了马,燕翕便瞧见那头小山似的野猪,于是上前去询问正在清点猎物的向翎,“向翎,这是父王猎的?” 向翎抬头来,看他笑,“这是上天送于大燕的。” 燕翕看着猪头上爆裂流血的一只眼睛,没再多说,回头见燕攸宁几人走过去。 “二兄。” “二王兄。” 燕攸宁、燕洵喊他。 赵毅也领着人回来了,他带了有一小队十几人,回来后又领了不少人去捡猎物。 燕檀最后回来,西边的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山。他的随从迅速的领了人离开去捡猎物。 向翎也加快了清点,赵毅一行人的猎物众多堆积如山,挡住了后头那头不小的野猪,燕檀也就未瞧见。 他行至燕攸宁、燕翕一行人处,笑问燕攸宁,“阿妹收获如何?” “阿姐她大概有十头吧,可能也没有。”燕洵嫌弃地说。 燕檀轻笑,又问他,“洵弟收获如何?” “比阿姐好些,不比太子王兄。” 燕檀于是看向不远处堆叠的猎物,“安陵君收获不错呀。” 燕翕笑,“太子兄不必夸我。” 夏诸在几人说话间弯腰折了一旁杂草上的枯枝,从燕攸宁身后走过放进了伏缉熙手心,回了高台上。 伏缉熙当即接住,低头,手心大小的一截断枝,其中一头岔开,唯一的那头指着南的方向。 金丝雀 第27节 往南走有出路吗? 他不知该不该相信他,回头看向高台,夏诸的身影立在众大夫之间。 “阿玉看什么?夏诸回观猎台上了?”燕攸宁侧头来。伏缉熙遂收回视线丢弃手中的断枝。 不多时,夏诸与一看着相交甚好的大夫下了高台,与他一道往猎物堆放的地方走去。 “我曾独自来过沂山,听闻山中有山神想要寻他,那日天气不好忽然就不见了太阳,幸而遇到一居住山中的老翁,他指着一处说:一直往南走。我这才得以带着命回去。” 随行的大夫哈哈大笑,道:“夏诸兄当真胆大,也不怕喂了山里的野兽。” “我在山脚下时祭祀了山神,这才敢孤身上山,现在想来那老翁或许就是山神吧。” 两人边走边说,到了堆满野兽尸首的地方,看着向翎、赵毅指挥士兵将猎物往牛车上搬运。 伏缉熙自然是注意到两人的话,看向天色。 太阳残余的光线已越来越暗淡,猎物清点都装上车后便整顿队伍回程,原本是会在此处公布各位王子猎得的野兽数量,而后进行嘉奖。 然今日时间已是太晚,天黑之前必须离开沂山,也就暂将此事放到第二日。 整顿好队伍,所有人下山。 燕洵骑马行在燕攸宁身侧,歪着身子悄声与她说话:“阿姐,他好危险。” 一边说着一边视线往伏缉熙的身上瞟。 “我记得你说他是个流放犯人,虽然长得好看但这是不是太危险了。” “怎么,你怕他?”燕攸宁带笑看着他。燕洵抿唇,不愿承认但也算是默认。 “你怕他什么,杀人不眨眼?” 燕洵还是没有回答,依旧像是在默认。 “我看他并不想杀你。”燕攸宁看伏缉熙又将视线落回燕洵身上,仍旧笑盈盈的。 燕洵顿时觉燕攸宁是在笑他胆小,气呼呼别过头。 伏缉熙骑着马摇摇晃晃心不在焉,抬头来看着四周景物,忖度如何御马长奔逃出而不引起众人怀疑。 出了沂山并非不能逃,只是在山中树影重重杂草间生,一旦离群钻入林中便难以再寻到他的影踪了。 到时下山乔装一番就可离开燕境。 若在平地大道上,极其容易被抓回来。 队伍穿过一道弯时,伏缉熙忽然勒起缰绳高扬马蹄,马儿一声嘶鸣横冲直撞窜出队伍,如受惊一般,眨眼已远。 燕攸宁眸色一沉,蓦然一夹马腹追冲出去。她的射术不行,骑术可是不错的。 士卒队伍的末尾两名壮汉忽然窜出,夺下前方士卒两马,上马追逐而去。 在场之人都为这突然的状况惊愣住了,唯燕檀目色沉沉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燕王寿回头来,“怎么了?” “父王,阿妹的马惊了。”燕檀禀道。 燕寿当即脸色一沉,肃声,“向翎将军,你带人去寻。” “诺。”向翎应下,当即清点了几个骑兵追赶而去。 燕洵已被吓住。明明是阿姐侍从的马惊了,为何说是阿姐的马惊了? 他心中极其担心燕攸宁。 因着太阳的余晖将尽,已不能再于林中逗留,队伍继续下山。 夏诸望着伏缉熙、燕攸宁先后离开的方向收回视线,赵毅赶马近了他,“大人可是忧心?” “忧心又有什么用。我必然是不能追上去的。”夏诸道,看向赵毅。 “公主托我给你百金,安排她两个侍卫跟随……” 第37章 …… “忧心又有什么用。我必然是不能追上去的。”夏诸道,看向赵毅。 “公主托我给你百金,安排她两个侍卫跟随,她既然追去必然放心那两个侍卫的身手。只怕是要麻烦那位居住山中的老翁了。” 片刻后目光看着前方的山路轻轻叹息:“我也就一鄙陋之人,皆有所求于我,然我连自己都帮不了自己。” 两人慢悠悠驱着马,从队伍前头逐渐落后,倒无人注意到他们的谈话。 狩猎的队伍在夕阳最后一点的余晖收尽时,入了王宫。 马车中的燕卉虞掀开车帘,前头的队伍里似乎已不见了燕攸宁的身影顿时疑惑,难道燕攸宁早先行回宫了? 直到下马车便行至燕檀身侧,“太子王兄,阿姐怎得不在?” 燕檀站在宫廊前正看着士卒赶着牛车将猎物运走,闻言看向她,纵然天色晚月光却明亮,无需灯烛。 “你不知么?承阳她的马惊了,尚在林中。父王已派人寻她。” 燕卉虞有些吃惊转瞬又觉幸灾乐祸,然而看了一圈不见燕攸宁的男姬,唇角极淡的笑凝固住。 “我记得阿姐有带一个侍从吧,她从高平宫带去的。” 燕檀觉她问这无关紧要的人很是奇怪,“你都说了是侍从,主子的马惊了自然第一时间追去救主子。” 燕卉虞哑口无言,心情败坏了,告辞离开此处回栎阳台休息。 燕翕看着燕檀,“太子兄可担心阿妹,我也派人去寻一寻她。” “嗯。明日一早若还没消息,在祭祀开始前你我先去山中找她。” “好。” 两人达成共识,燕洵在旁看着,听两人的决定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也告辞回宫。 他知自己终究比不上两个王兄,就连担心阿姐也只能干着急。 此时沂山中,道路崎岖草木遮挡,障碍重重,高大的树木投落暗影,皎洁的月色都因此显得淡薄。 伏缉熙仍旧策马长奔穿过杂草荆棘,本早该下了山去却因着要甩开燕攸宁而兜兜转转至此未出。 忽见前方一间草屋,于是慢下了速度,林深处隐约传出豺狼虎豹的嚎叫。于屋外,他下马将缰绳系在一棵的树上,空落的窗口颤着微弱火光,是有人居住。 他回头看着来时的方向,已经覆满幽暗夜色,草木层叠的阴影之中隐没了马蹄踩过的痕迹。 转身还是解下了缰绳欲回去寻人。 忽而一阵纷沓的马蹄声冲出夜色,三匹骏马疾驰而来。 “吁——”一声尖厉的嘶啸划破长空,马儿扬蹄止步。 燕攸宁坐于马上看着转身来望着自己的伏缉熙。夜色里,伏缉熙不能很清晰地看清她的神色,但必然是冷漠的。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愈发地看不清模样,不过瞧着身形像是燕壹、燕贰。 “阿玉这就想要跑了?” “没有,马受惊罢了。”他转身不再看燕攸宁,又将缰绳拴好。 “好好的如何受惊呢,只能是人让它惊的。” 正说话时,茅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年岁不浅的老人,但身子骨瞧着却是还很硬朗,端着一盏微微的油灯。 “诶?几位小友人怎得天黑了还在这山中呀,可是要喂这山中野兽了哦。” 老人伸了些脖子,看清是一男一女,风姿皆是上等,伏缉熙离得他近但模样他的眼睛已是看不清了。 “夜里赶路下山是很危险的,鄙人这破屋二位若是不嫌弃可以暂歇一晚,明早再下山去。” 燕攸宁下了马,她身后燕壹、燕贰也跟随下马,老人又伸了伸脖子这才发现还有两人在。 燕壹、燕贰牵着马拴到树上,燕攸宁上前在老人面前作揖,“叨扰您了。” 伏缉熙一同作礼。 老人举着短灯,火苗映在他眼底,这才看清两人样貌,一阵笑声,“二位莫不是天上下来的吧,不叨扰不叨扰,莫嫌弃鄙人寒舍才是。” 带着笑声回到屋中。 燕攸宁跟随进屋,伏缉熙抿唇看着她的背影,同进屋里。老人给两人倒了水,三人便坐于地面唯一陈旧却方方正正的竹席上。 燕壹、燕贰靠墙倚着。 “以往这山里有迷路的人误打误撞也会到我这儿来,便多备了几个杯子,呵呵。其他东西倒是备不上了。我也不知还能在这山里住几年。”老人捧着茶笑说。 “这山里多是猛兽,为何居在此处?”燕攸宁问。 “外头总是打仗,山里安定啊。” “下隽一直算安定。” “世事无常,我是厌倦外头了,一个人在这山里挺好的。”老人看着燕攸宁,“姑娘不像是一般人家吧。今日是燕王入山打猎的日子,姑娘与这位小友人莫不是一道的?” “嗯,出了些事未及时跟着回去。” “呵呵呵。”他又看向伏缉熙,看了会儿,“我好似见过你呀。” 伏缉熙一惊,怎么可能会见过他呢? 老人见伏缉熙听闻他的话后显得不安,“我曾是燕国澧县的人,去过伏国又回到燕国啦。” 并没提他的身份,说了几句就借口疲累去了榻上休息。茅屋虽能待人却也无多余可休憩的地方。 燕壹、燕贰只能站着。伏缉熙与燕攸宁则只能坐在席上。 因着老人已休息,便不该打扰人。燕攸宁站起身,抓住伏缉熙的手腕拉着他出门。 月色落在门前的小块空地上,透过树影可见光的轮廓,夜间湿寒森冷但凡一阵微微的林风沁来,凉意便丝丝缕缕入骨。 明日即是岁首,立春已过却挡不住山中的寒。 马儿也累了,一匹匹伏在树旁静静无声。 伏缉熙感受到了握在腕上的手的冰凉,若是在王宫中寝乐殿,充斥着暖意必不会如此。 她放开他的手腕,林中的鸟鸣兽吼像是夜的伴曲。 “阿玉当是该如它们一般,拴在树上才能免去跑了。”燕攸宁指向树旁的几匹马,“若想要好好对待来换取衷心,那是行不通的。” 金丝雀 第28节 “我没跑。”伏缉熙垂着眼眸道。 “那你看着我说。”燕攸宁道。 伏缉熙高她有半个头又站的近,燕攸宁觉得看着他说话费劲,可想着约莫他的个子还会再长吧。 到时岂不更费劲了。 伏缉熙闻言抬头来,月光映在眼底微微闪烁,道:“我没跑。” 声音却是小了很多。 燕攸宁自然知道他说谎,只是想跑却没跑成功罢了。 “跪下来。” 她道。见伏缉熙微瞠目,神色凝沉了。 “你站着我费劲。” 伏缉熙有一瞬的怔愣,而后蹲下身,抿唇。 “我难得带你出宫一次,你就想尽办法的要逃。你说我是该铸根绳索将你拴着呢,还是将你关在高平宫永远不要出来呢?” 燕攸宁继续道,也蹲下身抬起了他低垂看着地面的头。 伏缉熙将她的手拂开,“我不会愿意呆在公主身边,公主应当清楚。” 燕攸宁清冷地笑了两声,站了起来,“清楚不清楚又如何,我养花还要问花愿不愿意被我养么?” “只需我看着花,赏心悦目就成了。” “既然你如此坚定,我也不必怜惜你。” 燕攸宁唤了燕壹、燕贰,将伏缉熙绑了起来扔在树旁与几匹马作伴,而后几人进屋休息直到第二日旭日初升。 辞别老翁后,由燕壹将伏缉熙丢在马上,牵着他的马下山。 老翁微微皱眉看着被绑着手脚扔上马的伏缉熙。 燕攸宁与燕贰则先行策马回宫。 辰时吉 燕攸宁回到宫中便去见了燕寿报以平安,派人通知了燕檀、燕翕、燕洵以平安。 因着辰时要在东郊金华台祭祀天地与燕氏先祖,燕攸宁遂回高平宫沐浴更衣梳妆,换上了祭祀的玄色礼服。 刚毕,来了宦官通禀前往东郊。 所有王族子嗣与燕国大夫衣饰皆是庄严肃穆十分隆重。 燕寿的车驾由五匹马拉着行在最前,王子公主的车驾则三匹马。士卿大夫步行跟随。 燕洵要与燕攸宁同乘,燕卉虞在旁听闻也出声要与燕攸宁同乘。 燕攸宁瞧了燕卉虞一眼,不知她又想着什么。因着是单人的车厢,坐两人倒还好,三人便有些拥挤了。 不过燕攸宁未拒绝,未想大庭广众落她面子。 遂燕卉虞高高兴兴与燕洵一块儿挤进了燕攸宁的车驾上。燕攸宁未嫌弃,燕洵却是不大乐意,马车始动他便看向燕卉虞。 “这马车最多坐两人,你干嘛非要挤上来?” “你能与阿姐坐,为何我不能。你嫌挤,你下去呀。” “好了,挤挤吧。”燕攸宁被他们一左一右吵得头疼,两人这才闭嘴。 “阿姐,你精神可还行?昨夜一夜都在山中。”燕洵又担忧出声,看着燕攸宁的神色,她身上带着祭祀礼用沐浴净身的香草味,然即使是沐浴后仍旧有些疲惫模样。 “倒也还好,山中有个老翁,在寒舍中借宿了一晚。”然实际上是连个靠的地方都无,她缩在那小小的一方竹席上睡了一晚,实在不能说睡得好,又冷又硬,四肢酸麻。 燕卉虞撩起车厢的轻纱帐帘看着外头,轻声,“阿姐昨夜在山中与娇色男姬共度一夜,许是十分快活。” 燕洵听这话便不高兴了,正要说什么见燕攸宁唇角浅浅地扬起,“阿妹莫不是羡慕,昨夜山中草色如铺月色如衾,我与阿玉可是压坏了不少脆草,滚到哪儿月色便裹到哪儿。” 燕卉虞听她的话耳根微微红了,不再说话,看着窗外的目光羞恼。 燕洵一副听傻了的模样。 山中冬草枯脆而锋利且灌木荆棘丛生,山风如刀割。燕攸宁见两人竟都信了,安安静静一路未再说话,只觉好笑不已。 至金华台,士卒将祭品摆上祭台。 燕寿站于祭台前,王子公主列首排,卿大夫按封爵依次在后列排。 祭台上,司巫领着十几个巫祝握着戈茅预备告神,起祭舞吟祀歌。 燕攸宁侧眸,见身侧燕卉虞垂着眼神色冷漠,不知所思。 “阿妹喜欢獐子否?我送你一只?” 早些年,因为所有人都有祭品,即使是还小的燕洵都能在山中射中一两头猎物做祭,唯独燕卉虞没有,头一次参与祭祀的她回宫后便与熊姬哭闹。 这事还是熊姬与薄姬说的,说时阴阳怪气将阿娘气得不轻,才告知了她。 往后每年的祭祀燕卉虞多是各种理由推脱。本这事也无所谓公主的参与,父王就由她了。 只是今年她又跟了出来。 “好。”她应。燕攸宁遂望了眼大史官,他立于燕王寿不远监管祭祀,正因燕攸宁在下私语而皱着眉头。 见燕攸宁望他,便向燕王寿禀明走过去,“承阳公主是有何事,祭祀时不该对神灵不敬。” “公主卉虞的祭品未献,劳烦大史命人挑一头獐子献上。” 大史遂又去禀报燕王,士卒提上一只獐子放上祭台。 巫祝祭上歌舞,礼乐仪式繁琐,天地祭后是拜祭先祖,祭礼一直到傍晚才结束。 宫中已在大摆宴席。 回宫的路上燕洵与燕卉虞依旧是挤在燕攸宁的车驾里,一左一右,燕檀与燕翕还未上车驾一同看了过来。 燕檀笑说:“你就容他们闹腾,祭祀的车马里都不安生。” 燕檀的话让燕攸宁身侧两人安静如受了惊的雏鸡一声不吭。 路上,燕卉虞忽然道了声:“谢谢阿姐。” 燕攸宁黛眉微动,未多言。 燕攸宁回到高平宫,站在寝乐殿中由琇莹服侍着换下了肃穆庄重的礼服套上一袭檀色的深衣。 “燕壹将他丢到哪儿去了?” 琇莹正整理着她身上衣物的褶皱,闻言答:“慎思楼。” “好了,随我过去。”燕攸宁止了她继续整理一些细小的褶皱,琇莹遂直起身作礼应诺。 慎思楼多是用作审讯惩戒高平宫的宫人,慎思楼的后院多是用作处决犯错的宫人。 燕攸宁一般不往那儿去。 “燕壹惩戒他了吗?” “让一个小宦人动得手。” 燕攸宁遂不再言语。琇莹垂头恭敬跟随她身后,又悄悄抬头。 以往这种惩戒的事,皆是燕壹、燕贰来动手,不论杖责、鞭扑,又或是其他,一轮下来基本去掉半条命。若公主吩咐薄刑,则是一轮刑罚减半。 宫里那些宦官的力气哪里是能比燕壹、燕贰的,她原本还想找他们放放水,闻是宦官动手也就放了心。 她起初挺讨厌这买来的奴隶,如今又不觉讨厌了。 * 慎思楼,两扇木门紧紧闭合着。燕攸宁在楼前空处停下脚步,“你在此等候我。” “诺。” 慎思楼有两层,一层刑讯,二层审讯,比上阳阁的占地更大。 推开木门,一层陈列许多执刑的用具,此时其中无人,燕攸宁径直上二楼。 伏缉熙手脚皆受绑缚着侧倒在地面毡毯,石青色的衣料上沁出道道交错带血的鞭痕。 听闻上楼的脚步声,他挪着身子挣扎,沁出的血色又浓艳了些,只是分毫难动。燕攸宁一直走到他面前,蹲下。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旧透彻清亮,满满的愤恨看着她,“你到底想要如何!就偏要如此强人所难?” 漂亮的唇色微微泛白,额角的发丝微微濡湿贴着肌肤,燕攸宁伸手抬着他的下巴,拇指指腹摩挲在他下唇,“你还是不明白。” “美好的东西总是千金难求,多少人趋之若鹜你争我抢。为了一个得不到的美人能举国相争,兄弟反目,父子成仇,你说是为何?” “人的欲望如此罢了。我今既无争又未抢,你本来就是我的,我只是守着我的东西,懂了吗?” 伏缉熙不懂,也不想懂,他从未有过什么欲望非求不可,恨恨咬牙知道与她根本无法说通,“放开我。” “你知道错了吗?”她问。 伏缉熙不答,不想认错,他没错。但他又知道,不认错不会被放开。 燕攸宁看出他不想认错,神色凉淡,忽又扬起朱唇,“不想认错也没关系,高平宫西苑有一座金殿,大也不大,是我按着古书所建,我将你安排去那儿,套上枷锁,如此就不会逃掉了。” 她说着将伏缉熙扶了起来,避开他身上的伤,他摇摇晃晃腿脚都被绑着完全坐不稳栽进了燕攸宁怀里,柔柔软软的…… 燕攸宁见他靠在自己身上没了声响,玉白的耳尖却染了红晕伸手去捏了捏,而后才听到他低低闷声:“那我肯定要死在那里,你别想将我拴起来。” “那你认错吗?” “不认。” 燕攸宁轻笑,“一身硬骨头,拆都拆不动。” 她低头将他的脸抬起,看他脸颊上薄薄红晕,“又羞什么?” 他将脸挪开,拒绝看她。 燕攸宁想,若非这模样惹人,哪能得她如此多的耐心。 低头凑近他耳侧,“不认,那就关进去,死了也比逃了好。” 伏缉熙被绑在身后的手捏了起来,转头与她视线相对,眸里幽深掠起风雪。 她覆上他的唇将人压在地上,血色已浅触感依旧绵软。他轻轻一声受疼的口申吟入了她口腹,长眉蹙起,额上又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金丝雀 第29节 燕攸宁知道是压着他背上的伤了,却不作罢,肆意在他口中索取,味道是极其美妙的。 美人就是要如此享受。 甚至想要将他的衣裳都脱了,深入到灵魂也未尝不可。 许久直到牵拖出银丝,又滴落在他被□□得饱满艳红的唇上。燕攸宁想他当是也动了情,只见眸里水光潋滟,胸口起起伏伏无声口耑息。 致命的诱惑,让她的心都有些颤抖。 “阿玉也是喜欢的。”她道。 “强迫也叫喜欢吗?”他轻喘着质问。 燕攸宁扬唇笑了,“什么叫欲望,阿玉有感觉到吗?” 伏缉熙脸颊的红晕愈甚,蹙眉侧头。后背下指尖圆润的指甲印进了手心里,她问什么问,她不是知道了么。 将他吻成这样,能没有反应吗。 气死了。 “下流。”他道。 “下流之事,与下流人做。阿玉既是有了下流的反应,与我这下流人一丘之貉。” 伏缉熙说不过她,咬牙保持缄默。燕攸宁将他拉起靠进怀里,鼻尖钻入淡淡血腥气,想是血流多了。 “还逃不逃了?”她问。 伏缉熙额前与鬓角的发丝都已浸了湿意,细软纤长的睫毛轻轻抖了抖,“逼我说得答案,便是公主想要的,公主相信吗?” “你说我就信。” “暂时不逃了。”他道。 暂时,燕攸宁险些失笑,她说她信,所以他就不说谎了。 抬眼见窗外天色已暗,楼中光线昏昏,遂将伏缉熙身上的束缚解开,扶他站起。 伏缉熙当即就将她推开,推得她踉跄差点撞到墙上。他自己也因腿脚麻痹,身上疼痛踉跄退了几步跌倒,跪趴着,双手撑地。 “还是学不乖。”燕攸宁道。伏缉熙缓缓撑着站起,视线凉薄扫过她,稳了稳身子转身下楼。 “我不是牛马。” “贵族公子么?我倒就喜欢你这样的。” 她提步跟上前去,带着几分戏谑,“不知阿玉的心和脑,哪个更有控制权。” 伏缉熙皱了眉头,无回应。 至寝乐殿前,伏缉熙并不想进去,被燕攸宁一把推了进去。燕壹、燕贰守着殿外,让他半步不能离开。 燕宫的宦人已前来催促去往宴席,燕攸宁遂出了高平宫。 伏缉熙没有选择只能进了大殿里,身上的伤每一扯动都要疼的他抽气,面上露出些许疲惫与虚弱地缓缓扶着案几坐下。 昨夜在山中冻了一整夜,一早颠颠簸簸地被马匹驮着回来后就丢到那慎思楼里,受了两百鞭,再之后就余他一人躺在那地毯上。 昏昏沉沉终于有些麻痹了痛觉,四肢也在一夜的绑缚里麻木,然她出现后痛觉与不适都被重新唤醒。她还压着他,做那等无耻的事情。事了更是嘲讽他有反应。 简直不能更过分。 燕攸宁从宴席回来已是夜深,殿中灯火颤颤,她身上檀色的深衣上沾了些他的血迹好在并不明显未叫人看见。 伏缉熙已经趴在案上睡着了,燕攸宁走过去蹲下身,见他脸颊粉粉的,红晕还没消去。 又觉不对,伸手摸了上去。 “别碰我!” 第38章 …… 燕攸宁才刚摸到他热烫的脸颊上,就见他半睁开眼将她的手推到一旁。 长长的睫毛抖抖颤颤的,半遮着清透的眼睛,有些虚弱之质,十分诱人。 “阿玉好像病了。”她道。 他冷笑两声,撑着手坐起看着她,“都是公主赏赐的。” 说话的声音都哑了一些,透出虚弱,燕攸宁觉得有些心疼。 “琇莹!”她站起身,吩咐琇莹叫医师来。 琇莹进殿跪在燕攸宁身前应诺,目光瞟到案后神态间虚弱地令人心生隐痛的伏缉熙,“公主,小公子他一日都没吃东西了。可要备些吃食来?” 燕攸宁经她提醒才想起,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冷冷望着她的伏缉熙,“你去准备吧。” 燕攸宁看着他,意外地生了点点愧疚。 琇莹站起身退下,心想真如公主所说,美人会让人生出不忍。 燕攸宁又回到伏缉熙身边,伏缉熙依旧与她保持着距离,像是十分厌恶。视线落在一旁,连她一片衣角都不想见似的。 燕攸宁将他的脸挪向自己,对上他冷漠的视线,每次这样瞧着他就忍不住想要侵占他。 真是漂亮,如此美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 从手心里溜走,如何舍得。 “生我的气了?”她问。 伏缉熙再次将她的手狠狠拂开,“若非被强迫留在这里,我不想再见到公主。”大殿短暂的沉默。 燕攸宁敛眸,微微扬了唇角,“你不一直都想从我身边离开,离开了难道还会回来吗?你从来也没想日日见我,只想后会无期。” 伏缉熙所指是被强迫留在寝乐殿,闻言不语。 “你说我该如何对你,我想将你就锁在我的大殿里,插翅难逃。”燕攸宁抬手捏着他的下颌,硬掰了过来看着自己,“可将你弄得都是伤的话,又舍不得。” 宫中的医师被宫娥领了来,跪地向燕攸宁伏拜,两人于是止了话,燕攸宁吩咐医师给伏缉熙看伤看病,他伸出白玉的手腕搭在桌上。 确实是病了,受寒所致。医师要给伏缉熙看身上的伤,他抿唇不肯。 燕攸宁知他是在逼她离开,仗着她现在有些心疼他。 “阿玉是不觉得疼吗?”她视线凉薄道。他淡漠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妥协了。 知道与她对着干没有好果子吃,自顾抬手脱衣裳。 血液渗出干涸又往外渗,一层一层,衣裳绵软的料子沾了血发硬地粘附在伤口上,若早些时候就治伤敷药也不至于这会儿再受这撕扯伤口的苦痛。 燕攸宁见他拧着眉头脸色又白几分,看向医师,“你来。” 跪坐在侧的医师当即搭手,比起伏缉熙自己难以控制衣物撕扯的动作要轻柔许多。 燕攸宁看他扶着桌沿,敛着纤纤长长的睫毛隐忍疼,不自觉的伸手摸到他脸上。 被他侧过脸来沉着脸色以手打开。 面上真就是一副厌恶“别再碰我”的神色。燕攸宁眸里淡淡的,不说话。 二百鞭,虽不至于鲜血淋漓但也差不多皮开肉绽了,何况他的皮肤莹白细嫩十分讨人喜欢,约莫力小的宫娥一鞭子下去都能肿起红痕来。 “这伤口会留疤吗?”她问医师。 伏缉熙的眉头越发拧紧了,他着实不喜欢她如此在意他的皮囊。是留疤了她就不喜欢了吗。 “这,小人无法断言,伤痕颇多有些很深。”医师略忐忑地回答。 “你若是医术不精便也不必留在宫中了。”燕攸宁道。 她的话让医师惶恐,上药的手有些抖了起来,慌忙放下手中的药罐向她叩首,“小人会尽力让这位公子恢复如初。” 燕攸宁这才满意。 伏缉熙皱着眉头半晌,向她看了过去,“我若是无了这幅样貌,公主可是就厌弃了?” 燕攸宁眉头微挑,不置可否。伏缉熙看不出她的意思,心思沉了沉,没再说话。方才有一瞬间脑中冒出一个念头,若毁了样貌不再得她喜欢,可就能离开了。 然细想之下他又不想做这样自残的行为,毁坏身体,虽不喜她沉迷他美色的样子,却似乎也不想看到她脸上露出嫌恶的样子。 医师用素色的纱布将伏缉熙身上的伤一道道缠上,新生的血液一点点又浸透出来,燕攸宁细嫩的指尖搭上伏缉熙的肩头,两人细腻的肌肤相触在一块儿,肤色竟也在灯烛的暖黄里相融。 伏缉熙又将她的手拿下却对上她戏谑的视线。 “这么不想我碰你,可我,偏是要碰。” 伏缉熙想,她真是越来越不忌讳旁人了,别开视线。 琇莹进殿来时伏缉熙身上已都缠上纱布换了干净的衣裳,但瞧着似乎比她离开时更虚弱了。 医师留下药方告退离开,琇莹放下刚煮好的羹食,将案上一方小绢帛的药方带走。 殿中寂静,纱帘半遮的窗棂外忽而一声夜鸟的啼鸣,伏缉熙已是越发昏昏欲睡,眼皮沉沉。 燕攸宁端起了案上的铜碗,八瓣莲花的造型,花瓣上的茎脉顺滑没在她指下。 捏着铜勺微微搅动发出清脆碰撞的声响,伏缉熙瞥她。 “你这样难驯服可是不行的。”她道。 “这么久了也没有乖一点。明知道会吃苦头。”她说着,舀了羹汁至唇前微抿,试过温度递到伏缉熙唇前。 看他安静地喝尽,铜匙挤入他口中,压着舌头轻轻一搅,立即让他吐了出来。 他眼里像是羞愤至死的神色,燕攸宁只是心情不错地扬着唇角,从手中的铜碗里又舀起一勺递过去。 他侧过了头,燕攸宁眸光微敛,喝下铜匙中的羹汁,放下碗匙。 抓住他一只手腕,后背压在案沿,一声闷哼,身子又软下去几分。 侧着头,却也不看她。 “或许情动时,能服软几分。”她戏谑的热意扑在他侧脸与颈间,“就如白日在慎思楼。” 她一吻落在他颈上,鼻尖是乱窜的杜若冷香,伏缉熙这会儿实在虚弱,额角冷汗涔涔,没有推开的力气。 “公主。”只牙缝间咬出两字。 她抬头,几分笑,“阿玉,能服软到何种程度呢?也就只有在这种虚弱的时候,会任人宰割。” 金丝雀 第30节 伏缉熙不想答她,没了精力。燕攸宁也瞧出他确实虚弱,收敛了放荡的心神端起案上的碗勺喂他。 两人都未再闹出什么,琇莹煎好药回来,见伏缉熙枕在燕攸宁膝上像是已睡了许久。 燕攸宁又将人叫醒,喝了药才让他继续睡。指尖缓缓地捋着他头顶的发丝。 “如此美色,如何不醉人?” “风月不邀人,我自醉风月。” * 宴过,下隽城中官兵分发肉食,百姓和乐。祈祷着新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燕攸宁念着山中那名老人,也命人送去炙肉。 狩猎所得的三只狐狸都已做成了马甲,送来高平宫里两件,燕攸宁取着一件对着伏缉熙的身形比对。 “阿玉披裘也甚是好看。”她言笑晏晏。 伏缉熙坐在床侧神色冷冷淡淡,矜傲自持,似是比以往更冷漠了。燕攸宁见他压着的长眉,知道是在生气,唇角反是越发扬起。 病也未好,气倒不小。 “阿玉可是不喜欢?”她挪过他的脸来,朱唇凑近去,衬得他的唇色越发淡薄。 伏缉熙茶色的瞳看着她,上头覆着一层水光。 一件衣物,没有什么喜恶。 又或许,她问得是别的。别的,不喜欢。 燕攸宁见他拒绝回答,未强求。她一直知他不情愿,她倒也无需他情愿。 “不喜欢,我要你穿时也得穿。” 说着收回手,指尖拨弄过他腰间朱色的印信。 伏缉熙见她不再追问,抿唇也看向腰间的印信,再抬头人已经出了殿去。 在这重兵把守的燕宫里,燕攸宁又将他防得紧,要想再寻得机会怕是难如登天。 想着昨日受下的刑,就难以掠过那一晌的意乱情迷。那一刻的沉沦,像是到了一个极点,想要捕捉而无法,若能得到或许死而无怨。 那到底是什么。 伏缉熙垂着眸,窗外投落的浅金色日光里,脸颊扑上了粉。 公主说那是欲望?他所理解的欲望,应当不是这样的。 独自坐了好一会儿,伏缉熙才又想起身上的疼来,想着被压在伤处时如针刺骨的疼痛,那点的粉红色旖旎便逐渐消散。 燕攸宁去而复返,端了汤药回来,伏缉熙还坐在原处半分未挪动。 她于是微蹙眉,“伤口疼吗?” 伏缉熙抬头,看她一眼不欲搭理地又将脑袋别开,冷冷淡淡。 看来这次要气很久了,本该是她生气的事情。 “将药喝了吧,不似昨日苦。”行至伏缉熙身前,燕攸宁温和了声音将陶碗递去,“一会儿医师会来替你换药。” “嗯。”他低低应了声。 燕攸宁见他将药喝尽,看着他半侧向阳光的脸,心里叹息着,应该狠狠罚他的,如今病了又不忍。 如此精致的模样哀哀恹恹,见之生怜。 她忽然挡住伏缉熙身前的阳光,令他抬头看她。 “公主,何意?”见她半晌无话,伏缉熙疑问。 燕攸宁笑,几分艳丽,“想看你眼里,只有我。” 第39章 …… 揉碎了细光的眼里,光点微微一动,敛眸蹙眉,眸光转开。 依旧是那带着些愤愤抗拒,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燕攸宁矛盾的喜欢,喜欢他矜贵桀骜的气质,又不能忍他因这性情而欲逃跑的事。 见他偏了头不自禁倾身过去落了一个吻在他侧脸上。 真美妙,只有放在自己手里才好。 伏缉熙的眉头蹙紧了几分,心里因此次逃跑未成换了一顿鞭子的事压了满腹愤懑,她凑近过来他又还是能觉察到微微发热的耳朵与脸颊。 完全不受控制。 与往常一样,伏缉熙恼恨将她推开,手里的陶碗递上:“公主,您够了。” 燕攸宁发觉这一顿鞭子似确实让他记恨上了,话音与上回逃走时刀架在她脖子上那般生冷。 她向来也不在意这些,含着几分笑像是颇满足的离开大殿。 燕洵午后来了高平宫,吵着要见伏缉熙,燕攸宁见他还脚步晃晃,飘飘忽忽,想必是刚醒酒来没多久。 昨夜的宴上燕王寿夸赞了他数句,便一个劲喝酒,不知数的喝醉了。 此时跟在燕攸宁身后“阿姐”“阿姐”的叫唤个不停。寝乐殿有燕壹、燕贰守着,他进不去,没办法。 燕攸宁不知他怎就关心起伏缉熙的事来了。 追问着她将他如何了。 “好歹救了我一命,阿姐你别太生气。他箭术那般卓绝,做男姬是不是可惜了。做个侍卫也不错呀。” “我只缺长成他那样的男姬。” 两人一人赭色裙衫一人青碧长袍,行走在高平宫的长廊里。 燕洵一时无话可说,跟着燕攸宁在回廊里又转过一个弯,“阿姐……” “你这么紧张,是以为我会将他如何?”燕攸宁停下步子来,回头看他。想他念着一箭之恩,她还是赞同的。 燕洵也停下,依着她一向的作风揣度答道: “按律,买卖来的姬妾逃跑,是大罪。但罚重罚轻还是看主。” 他话里几分试探,知道他的阿姐罚人不留情面,向来杀一儆百。 燕攸宁总觉次次对伏缉熙法外开恩,听他这般说便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罚他?” 燕洵不察她有此问,“啊?” “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罚。”燕攸宁见他傻愣模样,转身继续往前走。 燕洵跟着她,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若阿姐你还想要他,我看书上记载好些人物,对待嬖姬犯错都是小惩大诫,真伤了心也不好。” 燕攸宁想他还跟她说起前人来了,“那些人大多不都是反面教材么?” “……” 确实大多都是昏聩的例子,写于书上警醒后人,色令智昏。 燕洵又说不出话来了,心下有些着急,怕燕攸宁一个生气把人折腾死。 网开一面也好啊。 “阿姐,你带我去见见他嘛,沂山上那次救命之恩我总要还的。” 话落,他便好似闻他身前的燕攸宁轻笑了一声,不解地盯着她的背影。 “阿姐?” “琇莹此前也不喜他,如今倒是帮他说话。你说,他可是会收买人心。” 燕洵怔然,“我绝对是站在阿姐这边的。” 燕攸宁未再多说,领他进了寝乐殿。 燕洵在殿中瞧见坐在床侧的伏缉熙,整个一人连一片垂落的霜色衣角都能瞧出舒适气息。 依旧是那矜贵疏离的样子,见着燕攸宁微微皱眉,不说话,精神有些委顿,面色透着虚弱。 至少这样一瞧,没瞧出毛病。他便又觉心里冒了些酸水,阿姐真有如此宠他。 伏缉熙见燕攸宁带了人回来默不作声。 燕攸宁也未主动说话,在案前与燕洵坐下闲谈。 “阿姐,你说那个匕首,不会真是何人故意放的,吓我的吧。” 分封无望,燕洵试图安抚自己不安的心。 燕攸宁抬手往杯中倒米浆的动作微微停顿,一杯斟满递到了燕洵面前。 她不知要如何安慰或是安抚,能看出这事让他一直以来都很心慌。 成年之前若不迁出都城便会有大祸。若不受封,又如何迁离,只能是被驱逐与造反两条路。 “占卜的事,或许也不可全信。” 照小洵的话说,那样大的匕首是如何在鱼活着的时候放进鱼腹而保证鱼不死又无伤呢。不可能。 若说天意,那这既然无法改变,又为何要提前让他们知晓。 一直到将燕洵送走,燕攸宁喝了壶中最后一点甜味的米浆,抬眸视线看向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的伏缉熙。 伏缉熙也回望她,两人的目光都淡淡的,燕攸宁转而带了些笑意站起身来,向他走去。 “此事该生气的难道不是我么?” 她坐在了伏缉熙双膝上,伏缉熙猝不及防要推她,手刚抬起又放下,愤愤皱着眉头看向别处。 “可是药太苦,让阿玉的甜味下降了。”燕攸宁挪回他的脸颊,指腹下的肌肤触感让她没有收回手,捏了捏又轻轻摩挲。 “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他问。 她挑眉,细长的眉尾冷冽又几分惑人,淡淡的目光像初春的细雪,朱唇微扬,“这个问题,我回答过了。” 金丝雀 第31节 她指腹摩挲到他血色淡薄的唇上,忽得滑进他领口之中,伏缉熙当即捉住,耳尖尖还是红了,别过视线气急败坏,“公主!” 燕攸宁轻轻地悦耳地笑,“若我没觉得腻味,还贪图这皮相,那就生个小的留下来,还好继承我的爵位。” “我与你的儿女,又怎会一样。”伏缉熙不知是气是羞,脸颊也晕开霞色。 燕攸宁仿佛意会了其话中的意思,兴味地瞧着他侧过光线,却华光熠熠的眸子。 “自然不一样,好看的皮囊都能欣赏。阿玉的话,还能上下其手。” “你!”他看了回来,恼恨却又无话可说。 燕攸宁看他胸口起伏是真气着了,瞧他这生气的样子瞧了一会儿,按住他的脑袋吻到他唇上。 一手去扯他的衣领,被抓住了手腕于是作罢。 伏缉熙想推她,又怕她摔了,虚护着她细软的腰肢,半阖着眼帘遮住里头碎光乱颤。 燕攸宁很是喜爱他这副躯体,从皮到骨,唇形与触感,口中的结构,欲拒还迎的舌尖,都勾起心底的兴奋。 为何如此香美,令人沉沦。 伏缉熙忽然将她按在了床上,燕攸宁抬眼倒是不计较他反客为主,主动也很香。 直到他轻轻喘着长睫乱颤地离开,燕攸宁才又搂着他的脖子,在上头落了几个吻。 他像是反应了过来,眸里光亮颤了颤当即起身退开去,背对着她。 燕攸宁也平复下呼吸,黑眸里迷离渐清,回味着口中甘美,心有无限留恋之感。 她竟是与路边随手买下的一男侍,搞成这样。想着又觉愉快。 本也是看着皮相买下来的,始终从色,也无不妥。 坐起身看向一身霜色的伏缉熙,“阿玉。” 微微喑哑了嗓音,别有喻味。 “如何?”燕攸宁略思忖,如此道。 伏缉熙又略略颤了长长的睫毛,垂着眼几分忧思,咬牙,“公主得偿所愿。” “我可没有逼你。”几分笑意。 “人有欲望,是之常情,为何如此否认。”顿了顿“是因为对我有欲望,才觉无法接受吗?” 伏缉熙袖里的手微微捏起,他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是还觉得都是我强迫的。” 燕攸宁的语气中倒未听出什么生气来,只是心情不那么好了。她起身行至伏缉熙身前,“不过也确实,不可否认。” “阿玉方才若觉得欢快了,那我就也是欢快的。这种东西,单纯的强迫可就没有意思了。” 她说着,转身离开。伏缉熙抿唇看向她的背影。 他不知道。 但确实让她败了兴致,可他又为何要理会她的心情呢? 方才,他不想再去想了。 行至案后坐着,案上是未收拾的残汁冷炙。 燕攸宁出寝乐殿,吩咐了人进去收拾,又听闻燕卉虞在高平宫外转悠,问一些她狩猎那日所带侍卫的事。 她不觉燕卉虞是真有多想要她的人,或许开始为容貌惊艳是想要的,后来多半就只是因为得不到才执着。 她以为只要动摇他的心思,就能成功了。 以往真是太让着她了。 吩咐人不必管她,没有多问。 燕卉虞却当真是打听到了一些消息。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总有愿为钱财铤而走险的人。 高墙之下,一年轻宦官扑着白脸接过沉甸甸一小袋黄金。 “那位小公子,是公主出游时买回来的,不情愿跟着公主。这次狩猎,听闻是逃跑被抓了回来,打了两百鞭子呢。” 燕卉虞听完甚是吃惊,打发走这小宦官便与蓝珠喃喃:“我就总觉得他很不情愿似的,果真如此。想不到竟还有逃跑的事。” “蓝珠,我们可以帮他呀。” “阿姐如此对他,他还能对我那阿姐别无二心?她向来任性妄为,偏偏无人管束。” “既然我没有,那就大家都不要有。” 蓝珠默然,片刻后才悄声问:“公主,您要如何见到他呢?” 她能进高平宫,没有燕攸宁的允许却根本见不到那个“小公子”。 第40章 …… “办法总是人想的,机会早晚会有的。” 燕卉虞不打算进高平宫,与蓝珠离开。 当晚,燕檀、燕翕,结伴来了高平宫里,昨夜宴席太迟,燕檀尚没有机会询问一些事情。 燕攸宁将伏缉熙暂时迁到成和殿,避免让伏缉熙与二人产生什么交集。 她隐隐察觉太子阿兄对他怀有些敌意,尽管太子表现的很温和。 伏缉熙跟在燕攸宁身后往成和殿,目光落在自己素色锦履的前面,他没有问为何去成和殿,安安静静的。 他一直以来都想与她分殿。 成和殿前,伏缉熙反应慢了一步撞到身前已停下的燕攸宁才回神。 她回过身,他退开距离。 “你与我阿兄太子檀可是有过相识?” 伏缉熙看着她,又将视线移开,“不相识。” 燕攸宁知道燕檀去过伏国,去过丰京。若认得丰京的贵族是说得过去的。 不过既然否认,她也就不深究了。左右必然无伤大雅不值一提,阿兄不会害她。 “成和殿不比我的寝殿,却也比在外头好,你今夜歇在这儿吧。” 顿了顿,抬眸噙一丝笑意,“我会将燕贰安排在殿外。” 伏缉熙没有应声,兀自进了大殿里。 燕攸宁也未多逗留,她还得招待两个王兄。 燕檀、燕翕,是约好了一块儿来高平宫中欣赏星辰阁的。 燕檀因着有话要与燕攸宁谈,遂燕翕先行去了星辰阁里。 内室中,长案两侧,余燕攸宁与燕檀。 “小侍人还是不听话呀,阿妹有何打算?”燕檀问。 高大的多枝铜灯,火光映在大殿的帷幔上轻轻跳动。 燕攸宁隐约明白他的意思,来历不明之人心又不忠,都是处死的好,免去后患。 她也知若叫他真逃回伏国,怕后患无穷。 但想着那模样,光彩夺人的眼眸,不舍得。 个中滋味,实在美妙。 至少目前不想处死他。 “昨日惩戒过了,关在成和殿里。不会有下次这般放任他了。” “阿妹这是心软了?” 燕攸宁微微怔,抬头对上燕檀温和的视线,笑了起来,“早些时候小洵还在与我说宠姬都是易惹人法外开恩。阿兄难道不以为是嘛?” 燕檀也有个极其喜爱的女子,姜姬。不过燕攸宁少有见过,只知相貌姣美,依人怀中若捧着纤弱桃花那样。 楚楚惹人爱怜。 燕檀一怔,倏然也笑起来,姜姬毛手毛脚却惯会撒娇,每次打碎了他宫里的东西,都像碎的是她的心似的,不忍苛责。 有次碰摔了父王赏的一贵器,纵然生气看她哭哭啼啼也没法责骂一句了。 日常犯错,日常撒娇。 收回神思来,他看向燕攸宁,“姜姬家世清白,并无忧患。阿妹的小侍人可就不一样了,到底是伏国人,警惕些好。” “阿兄提醒的是,我必然会以燕国在第一位。” * 星辰阁 燕翕从阁中踏出,水汽蒸得昏然然的思绪因着外头的凉风而清醒。 他吩咐了门边候着的宦人去寝乐殿禀报,自己却并未回寝乐殿去,借着月色在高平宫中漫步。 他差人到军中打听,那头野猪是人为射杀,如此精妙的箭术出自阿妹带着的侍卫。 他知晓,那人是阿妹买的侍人,并非宫中侍卫。因貌色世难寻其二,才让阿妹买下。 太子檀却似乎与他有些相识,心里越加好奇。 逮住一过路的宫娥,询问过那人住处找了过去。 燕贰就在成和殿外的廊下守着,见燕翕走上前来,“安陵君。” “我来瞧瞧阿妹的侍人,听闻关在这里。” 燕攸宁对燕檀、燕翕都不曾格外防备,遂他说要见,燕贰又识出他,便放了他进去。 成和殿里,光亮不多。 伏缉熙跪坐案后,面前铺呈书简,案上短灯的光晕打在他脸上,昏黄。 金丝雀 第32节 视线落在书简上许久不曾移动,心不在焉。 殿中格外安静,以至于脚步声清晰可闻。他抬头,是见过的燕攸宁的二王兄。 燕翕含淡淡笑意看着他,“看来,阿妹并未将你如何。” 伏缉熙不答。 瞧这姿态,也不是普通人家,燕翕行至案前与他对坐,“你认得太子檀。” “不识。” 他似乎没有好心情理他,燕翕看他冷冷淡淡视线只在他身上掠过就落回竹简上。 “你是伏国丰京人?”再问话,他又不答了。 “你为何会被我阿妹买回来?” “家逢大难。安陵君前来何事?”伏缉熙不耐地抬起头。 燕翕觉,就算他不识燕檀,燕檀也有些识得他,思绪飘远想到狩猎的事。 “你觉我比太子檀如何?” 伏缉熙感知敏锐,且这事他已经经历过,看着燕翕:“比得过,比不过,又如何?各自做好分内的事。” 燕翕被拉回思绪,看向他,目光越发深沉。 “君是君,臣是臣。”伏缉熙收回视线,不与他对视,“君无失德寡恩,臣就做好本分。” “他只是太子,还称不上国君。”燕翕收敛了面上那点笑意。 “父死,长子立。长子无败德,为何意欲弑兄?弑兄,何罪?难道本质不是自身贪慕权势才去弑兄?” 燕翕哑口无言,盯着他看了半晌,“你可最好不要乱说。” “燕国事,与我无关。我只是劝安陵君,不要做不该做的事。” 燕翕站起身来,脸上又挂起几分笑,“阿妹真该多防着你,太子檀想必是真识得你吧。” 伏缉熙不答他,提起燕攸宁就皱起眉头,心烦气躁。 人离开,他便起了身,站在窗前,透过眼前凤尾纹的窗棂看着庭院里。 月色如银纱,薄雾似轻烟,万籁俱寂,开春了,不知此时伏国的夜色如这燕国吗? 他亦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初春的夜还是寒冷的,燕攸宁说的成和殿不如寝乐殿,一点就在于成和殿的地下没有暖室,整个成和殿要比寝乐殿冷上许多。 锦衾厚褥对他病未愈又许多伤痕的身子来说,用处并不明显。 身上阵阵疼痛难以入眠,又好似到了流放的那些日子。 他还有好些事,没有回伏国去做。 燕攸宁送走燕檀、燕翕,询问了伏缉熙晚膳,喝药,换药的事。 他倒是很听话未闹腾出什么,但还是有些不放心起身往成和殿去。 他不一直想与她分殿而居么,燕攸宁想着让他独自住几日,把身子养好再说旁的,虚虚弱弱看着还是有些心疼。 燕翕来过的事她也知晓了,未多过问。总之不会对她不利就是。 成和殿里十分安静,灯已熄,燕攸宁接过琇莹手中的提灯推开大殿侧门走进殿中。 轻轻的脚步声,不似燕翕来时踏下的清晰。 她行至床前,床幔束着并未放下,提起灯来见他的侧脸,蹲下身轻抚上去,额角的发丝有些湿意。 伏缉熙没睡着,睁开眼。燕攸宁让他吓了一跳,捧着心口低头瞧他,“阿玉。” “怎么头发湿湿的,热了还是冷了?” 伏缉熙坐起身来,暗光下眼里映着提灯的亮光,视线落在燕攸宁脸上。 燕攸宁疑惑他的反应,不知他是不是梦游,伸手又摸到他脸颊上,轻声问:“要跟我回寝乐殿去么。” 一阵默然后,轻轻地一声,“嗯。” 燕攸宁以为是幻听又或是窗外的什么声音,她如此问本也以为他是还在梦里想要安抚他。 相对沉默了一会儿,伏缉熙起身下床,“我们回去吧。” 燕攸宁转身看向他,还未回神,忽而笑,“是这里冷吗?” “嗯。” 燕攸宁于是又带着他回了寝乐殿里。 一连几日无波无澜,伏缉熙的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依旧心存芥蒂。燕攸宁对此事未放在心上,见他身子好了就不再多问。 燕卉虞打听到时机,于两人都在庭院中时找了过去,远远就闻乐声悠扬,起伏跌宕。 近了则见琴瑟和鸣,珠联璧合。 一人弹琴一人鼓瑟,在旁有歌女吟唱诗文。 她的视线落到伏缉熙身上,他指尖拨动瑟弦,得心应手,与燕攸宁琴音相和。 曲调和谐悦人,听不出弹奏之人是否心有不愿。 “阿姐!”尚还隔着一段的距离她便出声打破那一片的氛围。 燕攸宁已闻得人禀报她来了高平宫,见她不觉意外,手中几个调子收作结尾,倒是让伏缉熙皱了皱眉头没有跟上。 “阿姐宫中最是奢靡风雅。” 燕卉虞到了近处,目光扫过草坪上几个击筑吹笙的乐师与吟唱的歌女。 “我所应得的,我所应有的,阿妹可要坐下同赏?” 燕卉虞无心附庸这风雅,心思惦记在伏缉熙身上,到燕攸宁身侧坐下看向伏缉熙。 “阿姐买的侍人,可真多才多艺。” 燕攸宁自己也很满意这一点,道:“否则怎说他千金难求,你可是还惦记着呢?” “阿姐不愿割爱,我又怎好强求。”燕卉虞看着垂首不言的伏缉熙,他怎么也不像受了鞭刑。 受过刑的,当还卧床不起。 那个阉人莫不是框她的金子。 “阿姐狩猎那日可是带了他?”燕卉虞收回在伏缉熙身上的视线,燕攸宁未否认。 “好好的怎么马就惊了,幸好阿姐你平安回来。他可是护你有功?” 燕攸宁抬手挥退多余的人,伏缉熙也站起身想要离开。 “你早些时候怎得不好奇,今日反来好奇这些事了?” “阿玉,留下。” “阿妹的好奇心总不在时候。” 燕卉虞一时无言以对,她猜测燕攸宁的马惊了是否因他想要逃走而动了手脚。 但若如此,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她只是想要试探试探,他是不是真不愿从燕攸宁。 但从燕攸宁口中套消息,套不出还遭讽刺。 于是看向站着的伏缉熙,想要瞧出他受伤虚弱的痕迹。 “阿姐这是怪我早些时候不关心你么,王兄们都紧张着你,我哪又帮得上忙。听闻是你带着的侍卫追去救你,他可是有受伤,瞧着有些虚弱呀。” 燕攸宁不知她又在打什么主意,看向伏缉熙,“回来后病了,已经好了。” “阿玉到我身边来坐。” 伏缉熙依言到燕攸宁另一侧跪坐,被她捏住下颌。 “许是在我宫中养的好,比刚回来时更白嫩了,虚弱可不见得。” 伏缉熙皱眉,挪开头。他的伤还未全好,虚弱是还有一些的。 燕卉虞看他不情不愿像心有抗拒的样子,又萌生出觊觎。 甚至要脱口而出地问:你真的心甘情愿跟着燕攸宁吗? 她得想法子,问他。但燕攸宁在身侧,她不敢有小动作。 今日来她只是想瞧一瞧,是否真如那宦人所说。虽似与打探来的消息相去甚远,但却坚定了她要助他离开的念头。 他应当也不想被蛮横放肆的燕攸宁压迫吧。 谁会受得了这样目无规矩,不守礼教的人呢。 燕卉虞离开,燕攸宁的视线便落向伏缉熙,“阿玉是在想什么?考虑换个主子?” 伏缉熙抬眸,不知她怎又谈及此事。 燕攸宁眸色敛,遮蔽在长睫下显得幽暗,“我就算不是个好主子也不会允许另择其主这种事。否则,养你这么多日岂不是白养。” “养的白白净净,驯得乖巧听话,谁想从我手里白得。” “刚买你时,你可比现在扎人得多。” 伏缉熙被压在初春还未抽新的枯草地上,她眼里冷冷淡淡。 “你若到了别人手里,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伏缉熙不知说什么,微微抬头在她艳色的唇上吻了一下,蓦然脸颊泛起红晕地别开头。 燕攸宁怔了片刻扬起唇角来,“阿玉会哄我了?” “不小心碰到的。”他皱着眉头道。 燕攸宁指尖拨弄他扑了粉似的耳尖,“阿玉学得可真快,这就知道如何哄我了。” 伏缉熙被她说的愈发羞耻,回眸恼怒视她,眸里像含了水,“说了不是故意的。” 方才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他自己都不知那是个什么反应。 燕攸宁不再逗弄他起身来,伏缉熙则一副受了欺辱的模样,脸上羞愤衣衫凌乱地坐起。 金丝雀 第33节 回到殿中,不多时便又叫一宫娥唤了出去。 在一处角落,见着一宦官,伏缉熙警惕着上前。 “小公子,公主卉虞让奴婢向您捎句话,您若不想跟着承阳公主,她可以帮您离开。” “我要离开燕国。”伏缉熙道。 第41章 …… 这处隐蔽无人的角落里,微风吹着竹叶沙沙作响,也隐去了人的说话声。 对面的宦人听着伏缉熙的话显出几分为难,“奴婢会替小公子转告公主卉虞,还望小公子将此事保密。” 他低头恭敬地离去,伏缉熙望着风里微微摇晃的细竹陷入沉思。 转身也往回走。 公主卉虞,伏缉熙仍旧不是怎么了解她,不知她是否有几分能力,帮他从燕攸宁手中离开。 回到寝乐殿,燕攸宁已经从外回来坐在殿中长案后的坐席上,见他,“又去哪儿了?” “方才来人说是你唤我,出去并未见着。”这大概是他说的最真实的一个谎,燕攸宁并未怀疑。 “我在思考着,还要不要让阿玉每日都能如此自由的进出。”燕攸宁一手撑着下颌,手肘搁在案上,看着站在殿中的伏缉熙。 他不说话,但不可能答应。若燕攸宁强来,他也毫无办法。 燕攸宁想着,给他太多自由他总会有很多小心思。限制他太多,他又会反抗得厉害。 “过来。” 她向他招了招手,伏缉熙走上前,选择在她对面坐下。 燕攸宁手托香腮,一手伸过去摸着他的脸颊,指腹细滑的摩挲,眼里是对着一件美物的喜爱。 “阿玉的伤如何了,衣裳脱了我看看。” 她说这种话,是越来越自然了,像是让包裹完好的物品,自己将外包除去展示于人。 伏缉熙还是不能习惯,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垂着眼看着案面,“好了。” “好了我要看看有没有疤。” “如果有呢?” 燕攸宁的目光移到他半阖的眼皮上,“我自己弄的,那也没有办法。” 他犹豫了一会儿,燕攸宁的指尖放到了他的领口,伏缉熙抓住她的手,“我自己来。” 燕攸宁满意地弯起唇角,看他手指修长如玉莹白,解开衣上的绳结将上半身的衣裳扯落。 站起身离了桌案到他身后去。 伏缉熙压着眉头,脸上仍旧是羞赧。 燕攸宁在他身后跪坐下,他的肤色是白皙还透出粉的,十分诱人。鞭伤确实是好的差不多了,有些血痂还未剥落,新生的肤色深粉。 那位医师医术还是不错的,果然不逼一下,就敷衍她。 “没有疤呀,阿玉还是如此好看,脱了衣裳像是剥了皮的熟桃,又香又嫩又水又甜~” 她湿热的呼吸忽然扑在伏缉熙耳侧,旖旎的甜丝仿佛凝成实质飘入人口鼻。伏缉熙受惊,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燕攸宁见他睫毛抖抖颤颤,贴的近甚至能感受到他脸颊上的热意。 “真是诱人做过分的事情。” 一声低笑,她在他侧后的脖颈上落了一吻,离去,将他的衣裳拉起拢好。 “我看过之后,就不能再给旁人看了。”道出一句警告中又有威胁的话。 伏缉熙半晌都无言,燕攸宁将他的脸挪了过来,见他满脸羞愤欲死又不得的样子,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是愉悦又调笑的意味。 将他压在案上,“我总想在阿玉身上留点我的印记,不过阿玉不喜欢也就算了。 但我不保证你下次再逃,我还能如此依着你。” 这会儿的伏缉熙着实顺从乖巧,以至于燕攸宁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摸了摸他的脸颊见他偏过头去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他。 他脸颊红扑扑的,羞恼得眼中水波万顷,愤愤坐起身低着头整理衣裳。 “公主……过分。”好半晌才咬牙说道,当真找不出词来了。 燕攸宁只更觉兴味盎然。 她的话让伏缉熙又开始思考与燕卉虞合谋的事。 逃和背叛,在燕攸宁的眼中后者更为严重,这是他从她几次的话中所得知的。 他若与燕卉虞扯上关系,在她眼里便是背主,他猜想若不能成功,必然死路一条。 单纯的逃或许只是再次受罚。 而燕卉虞又有几成的可能成功呢? 难以估测,约莫最高不至五成。 * 栎阳台 燕宫里不大也算较为偏僻的一处宫室,设有花坛与一架秋千,刚过冬季,花坛中的花草都还未开始抽新,但只瞧枯枝便知是比不上长杨宫里那些珍贵的。 燕卉虞荡在秋千上,木架发出轻微“吱呀”“吱呀”的声响,蓝珠则在一旁推她荡起,幅度不大,几分惬意。 她见一宫娥低着头踩着碎步急急而来,秋千荡起的幅度越加平缓。 “公主。” 来人到了近前跪地磕头伏拜,燕卉虞也停下秋千低头看着跪在她脚尖前的人。 “苳已经将话传达给了那位小公子,小公子说他想要离开燕国。” 苳是那个被收买了的高平宫宦官的名。 燕卉虞当即眼睛一亮,整个人都从方才的惬意里容光焕发起来。 “他竟然当真是与承阳貌合神离!果真是阿姐强迫他的,哼,我就知道,怎么会阿兄、夏客卿都与她交好,他也那样顺服她。” 看着眼前的宫娥,又看向远处黄萎的花坛思索片刻,视线落回宫娥身上。 “离开燕国,也不是不行。我想见他一面。他次次见我就跑,我都不曾真正好好看过。” 回忆起几次的相见,那些角度几乎都难以见他全部样貌,尽管如此就让人心驰神往了。 他与燕攸宁朝夕相处,该是让燕攸宁占了多少便宜,燕攸宁一定会对他做些什么的。 她就是那样随心所欲。 “你让苳再传话给他,我想与他见面谈。” 虽知道这很难,但若他与她都有意,定然还是能见上的。 “喏。” 宫娥起身,垂首躬身退下。 伏缉熙再次被人寻着机会借用燕攸宁的传唤叫出去时,是两日后了。 机会实在太少。 这次换了一处殿宇的墙角边。 伏缉熙见又是此人来找他,皱了皱眉头,隐约觉得不妥。 “小公子,公主卉虞说了,出燕国得先谋划一下,需要与您见面商谈。” 气氛静默了几息。 “我想了想,跟着承阳公主没有什么不好,我不想出燕国了,替我回绝公主卉虞吧。” “什么?” 宦人不想他临时变卦,抬头惊愣看着他。 伏缉熙面上平静,“我已无需公主卉虞相助。” 苳就只是个传话的,眼前这人变了卦顿时让他的处境危险起来,遂也不敢说些什么,“喏,奴婢会替小公子转告。” 看着他离开,伏缉熙略略皱眉,越发觉得这事不妥。 公主卉虞的警惕心过于薄弱,在燕攸宁的高平宫里频繁的让人给他带话。他还是小心些吧。 高平宫里的布局,并不简单。 他装作四处闲逛离开这处角落,往开阔的庭院里去。 刚巧听闻宫中宫娥议论,安陵君来了高平宫,与燕攸宁在一块儿。 燕翕、燕檀一般都不常来高平宫,燕翕时常还会回封地去。此次来的频繁…… 他找了过去。 * “安陵君,公主。” “阿玉。” 燕攸宁见伏缉熙,露出笑来,燕翕的视线跟随落到伏缉熙身上,有些深意。 伏缉熙看向他,揣度着他可是想要杀人灭口。 “你这么会乱跑,我可真要考虑将你关在殿中看守着了。”燕攸宁道。 “我听闻阿妹向太子檀说罚了他,关在成和殿里,这人却是好端端的四处晃悠呢。” 燕翕瞧向身侧燕攸宁,调侃,“你也太纵容他,还向太子撒谎。” 燕攸宁含笑,抬头看燕翕,“我怎么没罚,高平宫都知我命人鞭了他二百下,他恢复得好罢了。” 燕翕自然不是说教的意思,闻言一阵笑,视线落到伏缉熙身上又暗了些,“太子兄也是提醒过阿妹,便是真不舍得他这绝色的相貌,也莫对他太纵容。” 金丝雀 第34节 燕攸宁领会,太子阿兄与她说过。他的凌厉锋芒,初见那会儿她也领教过。 不过他性子讨人喜欢,又心软得很,越发有些爱不释手。 “我可否与安陵君单独相谈?”伏缉熙忽然道。 燕攸宁望他,应了。不知他有什么话与她二王兄说,那日二王兄去了成和殿也不知何事。 “二王兄从前不识他吧?” 燕翕笑,“我怎会识得他,不过是听太子兄说他那日妄想逃跑,为阿妹去警告了他几句。” 燕攸宁“噗”地笑出声。 两人单独去到了前方不远的凉亭,燕攸宁瞧着。 对于她的阿娘、父王、燕檀、燕翕、燕洵,她从未对他们所做产生过怀疑,总之不论何事,总归不会是想伤害她。 阿娘,阿娘只是根深蒂固觉得规矩那样,就该那样,所思所想也是为她考虑。 好像有许久没去看阿娘了。 身边多了个人,太丰富了,有些不应该。 凉亭里,伏缉熙抬头看着高出他一些的燕翕。 “那日我已与安陵君说明,不会插手燕国的事,只是好意提醒。安陵君不必觉得我会将你所想透露出去,对我并无好处。” “遂安陵君不必觉得我有威胁,若真觉我会威胁到你,送我回伏国即可。” 伏缉熙不是没有想过用这事要挟燕翕,但多半燕翕会直接杀了他。 燕翕笑,意味深长,“阿妹瞧着甚是喜欢你,我送你走岂不是要惹阿妹不开心。既然太子檀都没有直接除掉你,你承诺了,我也就不怀疑。” “我不会帮你离开,还会帮阿妹看着你。” 伏缉熙拧眉,眼里愤愤不再多说,“安陵君所想,我还是劝你三思而行。” 话落,转身要出凉亭。 “我想知道你在伏国是何身份?”燕翕问。 “一介草民,不足为提。” “呵。”燕翕显然不信,长成这模样,若是百姓哪有机会等到阿妹买下来。 伏缉熙回了燕攸宁身侧。 “说完了?” “嗯。” 燕攸宁抬头,凉亭里燕翕也走了回来。 他瞧了眼伏缉熙,发现他在燕攸宁身侧时似乎会显得乖顺一些,少了些冷冽,但并不明显或许又是错觉。 送走他后,燕攸宁便往信殿去见薄姬。 燕卉虞得到传话知晓伏缉熙忽然变卦,气急败坏,一脚踢翻了身前的桌案,将在旁的熊姬吓了一跳。 “你作甚呢!要吓死我!” “我与他都说好了的,忽然又不认,他莫不是与燕攸宁合起伙来耍弄我!” “你惦记她宫里一个奴婢做什么,你要了来又如何,还要嫁人吗?承阳公主不守规矩那是朝中大人们都知道的事,你与她比什么?不如多去你父王宫里走走,与高姬处处关系,指个青年才俊。 你说说你,太子檀不亲,安陵君不近,连王子洵都处不好。你怎不与承阳公主比比这些。 夏诸客卿我见过几次,上将军向翎听闻也不错。承阳公主与夏诸也走得近,你呢?” 燕卉虞红了眼眶,“阿娘,你是未见过她身边那宦人,太子王兄本算是我见过最惊为天人之人了,那人更甚。你见了便知。 我也想要。” 抽噎了几声,“王子洵他与燕攸宁走得近,根本不爱理睬我。太子王兄和安陵君王兄我都不敢与他们走近。” 除了较为调皮捣蛋的王子洵,这宫里就只有燕攸宁算好亲近一些了。 “你有些什么出息。”熊姬愤恨地斥了一句坐到了一旁榻上。 燕卉虞哭哭啼啼站起身,心里仍旧不死心惦记着伏缉熙那事。 她确实什么都不行,但至少这事她还是想办成的。 高平宫里,十日不到的时间伏缉熙几次让宫里或是宫娥或是宦官递消息与传话,让他觉得万分不妥。 如此,他必然会被连累的。 遂直接在寝乐殿中不再外出。 果真,未两日燕攸宁便抓出一宦人,压至寝乐殿前审讯,唤了伏缉熙出大殿旁听。 伏缉熙见那人,正是最初与他传话的宦官,暗自皱眉。 燕攸宁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凉薄。伏缉熙未去看她,眉头又拧起了一些。 “谁的人。”燕攸宁语声冷冽,少了平日里的柔和。 苳直打哆嗦,“是,是高平宫,承阳公主,奴婢生死都是承阳公主的奴婢。” 话落便想磕头,却叫捆着手腕无法动作 燕攸宁微微勾起朱唇,“到了这个地步,不必再说废话。” “是,小公子言他想离开燕国,请公主卉虞施以援手。” 人颤抖着,几乎跪不住。 伏缉熙倏然抬眼向他看去。 第42章 …… 颠倒是非,怎能如此。 “你收了公主卉虞的钱财,如此污蔑我吗?” 伏缉熙不知,燕攸宁能不能信他。他确实从未答应过,除去第一回 搭理了一句,此后都撇清关系不欲再有牵扯。 可不想,还会有这种事。 他望向燕攸宁,她面上淡淡的笑,很凉淡,除此外什么都瞧不出。他一时却也不知如何令她相信了。 “我不曾与公主卉虞有牵扯。”他敛眸,淡了声。 “带下去吧。”燕攸宁道,兀自进了寝乐殿,未答他。 伏缉熙默默看着她犹豫着跟上去,踏进大殿。 “公主……”欲言又止。 燕攸宁在床侧坐下,凉凉的目光抬起落在他脸上,“还有什么要说的。” “公主不能信我吗?” “你的意思是,他凭空污蔑你?”燕攸宁冷漠。 “这种事难道不曾发生过吗?”伏缉熙想起前次,他让几个宦人恶人先告状。 燕攸宁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看着他,等他继续辩解。 “我不知公主卉虞的脾性,但她当是与公主不太和睦,她曾向公主讨要我未成,难道没有可能故意挑拨我与公主的关系,好达成目的?” “你会让她达成目的吗?” “我是公主的人,没有二心。”他微微侧过头,垂眸道。 燕攸宁浅浅一扯唇角,冷淡,“你还真是越来越圆滑了。” 她不佳的情绪没有缓和,伏缉熙无了办法。 “那公主要如何?” “先关起来吧,暂无心情处置你。” 不带一丝感情甚至有些不耐的声音,伏缉熙只觉自己会被他关起来不闻不问遗忘至死。 唇瓣微动,最终还是不知说什么。 燕攸宁唤了燕壹、燕贰两人进殿,防止他挣扎反抗将他押着带了下去。 人送走,燕攸宁站起身,阴阴冷冷的,唤了琇莹随同离开大殿。 * 慎思楼二层,除了苳,还有一宦人与宫娥,皆被捆缚着缩在地上,乌色的宫衣上大大小小洇湿的斑块,是渗出的血色,苳的衣上由甚。 口中微微的口申吟,颤抖得厉害。 燕攸宁上了楼,在几人身前不远的木案前跪坐下,琇莹吩咐人送来茶水。 执刑审问的宦人提着除苳以外的两人上了燕攸宁面前踢跪下,纤细的声音几分戾气,“敢为了钱财而背叛公主,你们这样的奴婢是要斩首曝尸的!老实回答公主的问话。” 两人哆哆嗦嗦,眼里万分真诚看了一眼燕攸宁便低下头不敢再瞧。 宫娥道:“奴婢们不敢,不敢有假话。” “谁指使的?”燕攸宁问。 琇莹在旁为她斟上清茶,淡淡的茶香遮住室内依稀血腥气,抚平人心。 “公主卉虞!是公主卉虞让奴婢做的,奴婢没有受住诱惑,奴婢有错,公主饶命!” 她话如落珠,急切想要受到饶恕。 “她就只是让奴婢们传话,其他的奴婢们都不知。”另个宦人也立即开口,生怕失去生存的机会,“奴婢没有背叛公主,就只是传话。” “她让你们给我的人带什么话?”燕攸宁无心情喝茶,清新的茶香也抚慰不了她犯怒的心。 “公主卉虞想要见小公子,询问他跟您的关系。” “他怎么答的?” “小公子说他已经与公主卉虞说得很清楚了。” 金丝雀 第35节 燕攸宁又看向还缩在地上的苳,当即他也被提着押到燕攸宁面前。 “还要我再问你一遍吗?” 燕攸宁话落,苳便叫一旁审讯的宦人踹趴在地,若不是侧了个头下颌口中怕是就要砸出血。 “还不老实,有你受得。” 燕攸宁很有耐心慢慢审问他,在剁了他一只脚后什么都招了。 凄惨的哀叫不绝,血在阁楼的木板上流淌开,渗入夹缝“啪嗒”“啪嗒”滴落到一层的地上。审讯的宦官取一块杂布便将他的伤处裹了起来,血一瞬浸湿布块。 燕壹、燕贰到了慎思楼,燕攸宁吩咐将三人装进麻袋,拖着亲自往栎阳台。 栎阳台中,燕卉虞坐在秋千上,“吱呀”“吱呀”地轻晃,目光看着不远的花坛心不在焉。 想着几日了,他竟真对燕攸宁有如此顺服,软硬不吃。燕攸宁可是鞭了他二百,她帮他逃离,他还不愿。 不识好歹。 “公主,好似有人来了。” 蓝珠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向来路看去,远远的,仿佛有三四人。为首的,怎么像是燕攸宁? 她又下了秋千站起身远眺,越发觉得那是燕攸宁。 但燕攸宁怎么会来栎阳台?提起裙裾,跑去。 “卉虞阿妹。”燕攸宁含笑看着跑来迎接的燕卉虞。 燕卉虞有些茫然,抬眼见他身后身形高大壮硕的两个侍卫,忽然有些胆颤后退了一步,“阿姐,你怎么来了。” 似乎,还有人挣扎的声音?燕卉虞往燕壹、燕贰身后看去,见几个带着血迹的麻袋,心头激起一阵寒意。 “给阿妹送几个人来,似乎不是我宫中的,却混了进去呢。”她笑意盈盈,回头。 燕壹、燕贰当即将身后拖着的几个麻袋丢到燕卉虞脚旁,“碰”“碰”“碰”几声,结结实实肉砸地面的声音。 燕卉虞见着那地上残留的血连连后退,视线惊恐地落到前方还在鼓动的麻袋上,那上头也都是渗出的血。 “呜呜呜”的挣扎声,像是十分痛苦,血还在往外沁出。她脸色吓得泛白,目光僵直又落向燕攸宁。 “阿姐……你,什么意思?”话似乎都有些说不利索。 “我说了不给你,便少惦记。我不动你,但我有其他法子让你不好过。卉虞阿妹,长长记性。” 燕攸宁说完转身离开,燕壹、燕贰英挺孔武,黝黑深邃的目光看了燕卉虞一眼,像是恐吓,跟随着离开。 蓝珠立即扶住燕卉虞,看她忽然又往后退了退,目光落在那三个乱动的麻袋上,像是里头有令人恐惧的怪物。 “把这三个东西给我埋了!立刻!” 麻袋里的人顿时挣扎地更加厉害,沙哑地呜咽。 * 日暮黄昏天色晚,日光在殿前的庭院里逐渐收尽,燕攸宁站在檐下看着模糊了的景色。 “公主。”琇莹在旁出声。 “不用跟着了,给我盏灯。” “诺。” 琇莹应下,转身回殿中,端着一盏点燃的短灯踏出递向燕攸宁。 燕攸宁端着灯离开。 南苑焦离殿,甚是小巧精致的一座殿宇,四壁椒泥而筑,温室。 至大殿廊前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了,月色照亮殿前的台阶与身前大门,微微油灯的火光照亮门上缠绕的铁锁。 燕攸宁将锁打开,卸下缠绕的铁链,推开殿门,绵长的一声“吱”。 殿中黑黢黢的,短灯的光亮照见轻纱帐幔,一个人影在帐幔边的木柱前坐着。 微微的灯光无法照清。 殿门又合上,燕攸宁端着灯走了过去,走近了蹲下,才照清那张脸。 “公主。”伏缉熙道。 她将灯放在木柱旁靠着,看着他,“这里不会冷,阿玉就在这儿住下吧。” 好似还是没有几分温度的声音。伏缉熙眸里微微的光亮又暗了,“那公主来做什么?” 燕攸宁定定看着他,忽而笑,“总要让你清楚,记得,自己的身份。” 伏缉熙蹙起眉头,她笑得很冷漠。欲站起身,被她按住了手。 “不听话,你连这点自由就都没有了。” 伏缉熙怔住,卸了力气没再动,猜不到她想做什么。 燕攸宁倾身吻到他唇上,他的头顿时抵在木柱上,他想推她,被抓住手。 身子一侧,燕攸宁将他压到地上,含着他柔软像是清香甜美的唇瓣,侵入深处温热盈汁的腔室,舌尖交缠。 伏缉熙想要推她,抬手再次被抓住,柔柔软软的身子压在胸口,口中的氧气也被抢去许多,呼吸越来越沉。 细细的银丝被扯了出来,他刚要说话看她笑意艳美,眼含春波,又有几分阴暗的危险,一颗饧球被塞进他口中转瞬即融。 “阿玉会记住今晚的。” 伏缉熙眸光越软,似搅乱春山小潭,让人溺死其中,脸颊的红晕在一盏微弱的烛光里也能辨出,手腕上的温度逐渐发烫。 燕攸宁松开了他的手腕,俯身在他唇瓣上又含着吻了吻,扯开他的衣襟。 伏缉熙按住她,要起身。燕攸宁却不令他如意,“阿玉,你要我将你捆住吗?” 她的话里都是威胁。 “公主,你不要太过分。”话声都软的撩人,满是欲拒还迎。燕攸宁眸里兴意更浓,阴暗与侵略。 “我还有什么不过分的吗?” “你!” “你反抗不了,惹我生气,这晚你只会更不好过。你该给我个交代,让我消气不是么?”她俯身,鼻尖触碰到他的鼻尖上,呼吸热热烫烫的交错。 “你是我的,你该只要想起,就明白你是我的。” 初春寒凉的地面铺开褶皱凌乱的衣物,细嫩如白玉的肌肤在微微的弱光里淡淡的泛粉,深深浅浅的红印。 燕攸宁衣裙完整,在他细细的喘息里吻在他玉白的脖颈上,气息撩着他敏感的神经,“阿玉,很喜欢吗?” “不喜欢!嗯,你!别……” 起身将他额前细碎的一些湿发拨到一旁,“身上都是我留的痕迹,记住你是我的了吗?” 他愤恨看着她,不答话,连指尖都是软的,根本没法反抗。 燕攸宁愉悦地低笑,像是摇铃,悦人心。 窗外起了风,由缠枝的凤尾纹窗棂吹入殿中,却无法吹淡殿中的温度,纱幔轻轻扬起又落下,在两人身旁轻拂。 烛台上的火光摇摇晃晃,明灭闪烁。 殿中细细碎碎的声响,忽而压抑轻盈的一声口申吟,连接虚软惹人的气骂,“禽兽!你简直太过分了!” “你喜欢的,阿玉。”她俯身到他耳侧,笑意地低语,“都沾在我手上了。” 一旁的人细细喘息,“你闭嘴!” 她低低地笑,笑声在大殿里格外清晰,伏缉熙侧着头气得说不出话。 燕攸宁挪过他的头,在他额上吻了一下,“说些我爱听,否则还没完。” “你!”伏缉熙气得险些喘不上气,抿着唇咬牙。 “那就再来一次。” “公主!” 他服软了。 “你要听什么?” “我是公主的人。” “我……我是,公主的人。” “真乖。” 燕攸宁看着他,若不是光线太过稀少,现在想必能看到他的脸红透了吧。 伏缉熙侧过头,根本不再理她。 第二日晨时,燕攸宁才离开焦离殿。伏缉熙这次是真气了,后半夜到今早半句都不理她,十分冷淡。 燕攸宁也不在意,醒来后强迫地吻了吻他下床离开。大殿的门又再次锁上。 伏缉熙听着锁链的声音向殿门看去,眸光暗淡。 缓缓坐起身,着着单薄的里衣坐在床边。 他或许……要求她放了他吗? 抬手解开上衣,看着白皙肌肤上点点的痕迹,像是开了一树红梅。两点粉杏更是艳的像染着血色。 她就那样衣衫整齐地玩弄了他半夜,将他弄得神智涣散。 …… 伏缉熙就此被关在了焦离殿,燕攸宁每日闲时都会过去。 燕洵来时不见伏缉熙,在殿中四处找着人,扭头看向坐在案后的燕攸宁,“阿姐,人呢?” “你怎得这么关心他,都不关心你阿姐一下。”燕攸宁举着酒盅缓缓斟满一杯酒,饮下。 燕洵到她对面坐下,端起酒盅直接喝了一口,燕攸宁瞥他一眼,他嘻嘻笑,“阿姐一定好,我自然关心阿姐。” “他不在这儿,我安排他到别处去了。” “我还以为阿姐让他离开了呢。怎得不与阿姐同殿了,难道,失宠了?” “你管的多。” 金丝雀 第36节 燕洵走后燕攸宁便去了焦离殿,殿门打开殿中才显得亮堂起来。关了他许多日似乎有些恹恹的。 看到她来也没什么反应。 燕攸宁走进大殿,“阿玉。” “公主要如此关着我到何时?”他坐在床沿看着踏进大殿的燕攸宁,连殿外投进的阳光都觉得刺目了。 燕攸宁到他面前,倾身将他的头抬起,视线落进他眼底,指腹摩挲着他似乎越发白皙的脸颊,长睫毛软软的遮着琥珀般的眼瞳。 真是看不够。 “关着你才听话,否则总想逃。我若一个没忍住,将你弄坏了,就可惜了。” 第43章 …… 伏缉熙愤愤的,将她的手扯了开。 “阿玉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乖呢,总是不教训就不乖。”燕攸宁眸里略略的危险,又偏头笑看他,“阿玉的身子都是我的了,该听话才是。” 伏缉熙越发羞愤,眼里恼恨像是跳起了火苗,“你卑鄙!” “我一直也不是个正人君子,倒是阿玉总爱口是心非,哼哼唧唧的让人不想放过你。”她意味深长地笑说。 伏缉熙耳尖都羞红了,揪住领口防备看她,恨不得要离她远远的。回想起那日,他总觉自己反应太过,那样的事他未经历过,不知是不是就该那样。 好似她给了他那颗饧球后便不对劲,身子软的厉害,发烫,血液像是在身体里奔流,横冲直撞,折磨着他忍不住口申吟。 她一吻他,更觉酥软,全然控制不住飘离的思维。羞愤欲死,“你给我吃的什么?” “让阿玉享受快乐的东西。” “你当真是卑鄙!”竟给他下药,卑鄙无耻龌龊下流! 他起身推开身前的燕攸宁愤愤走向一旁,又转回头看她,眼里愤怒,像冰浴火,“我要离开。” “只不过一点点的催情,哪知阿玉敏感得过分,如何怪我?” 伏缉熙不理她了,转身往敞开的殿门走去,燕攸宁在床边坐下看着他,“回来。” 话声阴冷。 伏缉熙脚步一顿,咬牙,转过身来。 “你要关着我到什么时候!我不情愿你便强迫,你羞辱我也够了,还要如何。将我日夜囚做你的玩物吗?” “过来,你以为没有我的允许你能离开?本以为关着你,能让你乖巧些,看来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乖了。” 伏缉熙没有动作,两人僵持不下。 燕攸宁脸色越发阴沉,“让我说第三遍的话,你可就不好过了。” 伏缉熙越发咬紧了牙关,最终向她走去,站在燕攸宁身前却不看她。她拉着他扯到身前压在床上。 “阿玉,不乖总是没有好果子,你却时常没有记性。” 她起身离去,殿门无情合上。 接下来的日子,燕攸宁未再到焦离殿,除去照顾起居的一个小宦人亦无人再出现焦离殿里。 殿中仅东西两扇小窗,进入殿中的光亮只一小方,入夜后的大殿更是光线暗淡伸手难辨五指。 * 眨眼二月,春分日。 草长莺飞,杏花春雨。 燕京城外一支队伍拉着装饰华美的车马进入城中。 守城的士兵快马加鞭赶往燕宫。 高平宫信殿。 薄姬拿着一卷手书的绢帛坐在案后,看完上头的内容便起身出大殿。 寝乐殿外,燕攸宁在长廊的庭中与燕洵喝酒,忽宫娥来禀薄姬来了。 薄姬进入庭院,径直往燕攸宁的所在,燕攸宁见她命人添了席位。 她在燕攸宁身侧坐下,“阿宁,苍梧的使臣来了燕京,估摸着今日便能到。我方才收到苍梧的消息,苍梧要来求娶燕国的公主。” 燕攸宁端着酒杯的手一顿,默然了片刻放下酒杯,看着燕洵,“小洵要同我去看看吗?” “去去!”燕洵当即也放下酒杯,激动地应声。 燕攸宁于是站起,看着薄姬。“那阿娘,我与小洵去宫中,不在此陪你了。” 薄姬点头,她其实还想说什么但作了罢。 苍梧的使臣入朝宫见燕寿,燕攸宁在路上还听闻带了一车珍宝。这次求娶的事,或许与两月多前燕国对苍梧出兵援救有关。 但燕国只有两位公主。 今晚,宫中必然设宴招待苍梧来使,求娶的事看苍梧,也看燕国。 燕国打算嫁谁,苍梧又想要迎娶谁,为谁娶。 是为苍梧太子,还是苍梧王上。 燕攸宁等在朝宫外的路上,看着两苍梧衣饰的人跨出朝宫。 来使有两人。 由燕国一位大夫领着离开,出宫去厩置歇脚留宿。 燕攸宁并未让两人看见她便转身离开。她前来只不过是确认一下,其他的待晚宴再说。 她让燕洵回了长杨宫,自己回高平宫。薄姬还在寝乐殿庭院中的回廊里坐着,见燕攸宁回来站起身。 “阿宁打听到如何?” “也未打听什么,只是远远的确实瞧见两个使者。”燕攸宁在小案边坐下。 薄姬也坐下,“苍梧求娶燕国公主,多半是你。公主卉虞毕竟年纪还不大。” “阿妹必然比我想嫁得多,无论是苍梧太子芝玉还是苍梧王阚。” 燕攸宁显得冷淡,薄姬微微皱起了眉,“阿宁,无论是太子芝玉还是苍梧大王阚,都是极好的。往后衣食无忧。” “我如今也衣食无忧,甚至还自由,不必瞧人脸色。此事阿娘就莫操心了。” “阿宁,你嫁到苍梧阿娘才会放心。” “我如今在阿娘面前,阿娘不放心吗?”燕攸宁抬眸看她,若是燕国到了毫无选择的余地,必须和亲,那她会去和亲。 如今燕国昌盛安稳,并无和亲的必要,远嫁异国不是个好选择。 “此事阿娘莫与燕国暗里协商,若让父王知晓会令他不快。” 薄姬点头,轻轻叹息一声站了起来。 她看出燕攸宁还是不愿,但和亲的最佳人选必然是她,怎会是较她少了数岁的公主卉虞呢。 “阿宁,你再好好考虑。我回去了。” “嗯。” 薄姬离开,燕攸宁独自坐着饮酒。因着上次警告,燕卉虞已然几乎消失在了她面前。 半句话都不曾听闻她的。 尽管如此,她也仍旧关着伏缉熙。免得让燕卉虞再生心思。 有许久未去看他了。今日和亲的事令她心烦。 暂不打算去见燕寿,等着晚宴上静观其变吧。 宴 燕攸宁入场时碰见苍梧两名使臣,一人抬头刚巧见她。 俊秀的脸上惊艳之色,燕攸宁正想着苍梧派来的使者如此年轻,那人已经走上前来。 “想问姑娘姓名,可是燕国的公主?” “姬卉虞。” 那人点头,闻是姬姓,知是燕王室,露出些喜悦。 宴上时使臣中的另一人便起身与燕王寿定下了求娶的人选——燕卉虞。 燕寿欣然答应。 席位上原心神不宁的燕卉虞忽闻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来,喜出望外。燕寿也在此时出声。 “卉虞,见见苍梧的来使。” 燕卉虞站起身,向着苍梧的使者席位浅浅行礼。 柏芝玉看着她,愣住,目光落向在她一旁另处席位的燕攸宁,她淡然的饮酒,气质淡薄清冷,却引人注目。 像是感受到他的视线,抬头,望他露出一笑,清冷艳丽,如雪地里枝头盛开的零星红梅。 稀少清冷孤傲,远远的一眼就能瞧见。 丝毫没有骗了他的歉意。 柏芝玉知她是无心嫁他,作罢。然心里到底还是失落。 夏诸早注意到了两人,瞧着柏芝玉脸上的失落弯唇浅笑。又一个被她吸引而求不得的人。 想着视线落到燕攸宁脸上。她就像是天上落到人间来玩乐的,万事万物都只在她眼里短短的停留,而无法得她多看。 谁都无法入她眼,到她心里。 在燕攸宁注意到他之前,夏诸垂眸饮酒。 赵毅看他望着公主发呆又低头喝闷酒,也抬头去看燕攸宁。 他也想像夏诸大人一般去肖想,但他知道那朵高岭之花是他无法肖想的,不曾肖想,遂不会如夏诸大人这般愁苦。 偶能瞧上几眼就是他这个凡人的满足了。 金丝雀 第37节 宴席散,众宾离席。夏诸寻到燕攸宁,与她同行。 “我以为公主会去和亲,还有些担心。” 燕攸宁笑,“我以为得当众拒绝,哪知他们要的是我阿妹。” 夏诸不置可否,片刻后,“已是春色渐浓,此事过,公主可要一同去踏春?” 燕攸宁思忖,“倒是好。” 苍梧的使者离去,接下来便是等候迎娶的队伍前来。 燕卉虞像是得了天大的美事,又开始到燕攸宁面前蹦跶。 第二日便来了高平宫,像是得了偏宠的孔雀张着尾羽高傲地不再畏首畏尾,有所顾忌。 一入寝乐殿就闻自高自傲的讽刺。 “阿姐,我要嫁去苍梧了,我都要出嫁了你可怎么办呀。你宫里养着男姬,唉,怕是苍梧太子也知晓吧,竟是不求娶你而选了我。” 燕攸宁在案后悠然饮茶,闻言抬头看她,燕卉虞站在殿中,真就像是一只站在了高阶上的孔雀。 “恭喜阿妹了,去了苍梧可就再难回来,往后一切靠你自己。不过有燕国在,有事传信回来,当是也不会受到怠慢。” 燕卉虞沉了脸色,心觉燕攸宁是在酸她,“我过去怎么也不会差,毕竟是苍梧亲自求娶过去的。” 燕攸宁淡笑摇了摇头。 不过是为了稳固邦交的政治联姻,能有几分真情实感。如今是燕国尚强,若苍梧不必再依附燕国,联姻的公主就不知处境了。 “总之阿妹多保重了。燕宫里只你和我,我会纵容你,苍梧王宫里的人就不一定。” 燕卉虞本是来让燕攸宁不爽快的,离去时却是自己的好心情变得一团糟,烦躁极了。 她竟然真的不稀罕,也不知她到底稀罕什么。 薄姬听闻苍梧求娶的人变成了公主卉虞,脸色不好看。燕卉虞前脚离开,她后脚便入了寝乐殿。 “阿宁,这是怎么回事?苍梧不可能要娶公主卉虞的,你说了什么?” 站在大殿中,还未坐下便不悦地询问。 “我不是与阿娘说得很清楚了?此事阿妹会很愿意的,自然让愿意的人去。” 薄姬半晌说不出话来,实在让她气着了。 “你不愿嫁去苍梧,日后想嫁去哪里?” “哪儿都不想,我会去承阳,养个男姬,生个孩子,代代世袭。” 薄姬无言与她再说,离开寝乐殿。 燕攸宁将杯中温茶饮尽,放下青瓷杯站起身来。走出寝乐殿,往焦离殿去。 自上回离开,已有许久都不曾再来。 打开殿门上的铁锁,推门而入。 伏缉熙站在西窗前,窗外淡淡的光线洒在他玉璧般的脸上,纤长的睫毛一眨不眨,看着窗外。 白皙得似乎都有些透光。 燕攸宁到他身边,他似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毫无反应。她抬头,看他似乎比初见时长高了。 扯过他按在窗上,捏着他的下巴低头看她。 他眼里淡薄与冷漠。 “许久不见,这般冷硬,果真是健忘的。还是喜欢香香甜甜的阿玉。” 她忽然撞上去一口咬在他脖颈间凸起的喉结上,贝齿磨得丝丝的疼与酥麻,伏缉熙呼吸一窒瞳孔骤紧,目光僵直。 舌尖轻轻一扫缓缓吻着便整个身子都软了。 受不了地呼吸沉重把她推开,“公主想起我来便是这种事么?” 燕攸宁偏着头瞧他,他呼吸还凌乱的有些颤,微微带着笑,“日后我回封地,便与阿玉生几个孩子,想必个个都会很惹人喜欢。” 伏缉熙很想说她妄想,但觉得说累了遂未言语,绕过她回床边坐着。 忽而冷笑,“若公主要一直如此囚着我,怕我活不到公主往封地。” 若出不去,必自刭。他如何甘愿受这暗无天日的囚禁。 燕攸宁回身看他,“谁说我会一直囚着你呢。过段日子,带你出宫走走,免得将你闷坏了。” 伏缉熙微愣,垂眸不再说话。 就算如此他也待不下去,他要离开,回伏国。 苍梧的接亲队伍不过几日便到,一同带来的还有数车的珍宝献给燕国。燕卉虞满心欢喜坐上装饰华丽的马车,她要嫁的人是苍梧太子芝玉。 嫁过去便是夫人了,日后太子即位,只要燕国还强盛,她必然能做王后。 燕攸宁并未去宫门前看她的车马离开,在焦离殿中与伏缉熙饮酒。 两人席地而坐,殿门敞开着洒进满室春光,燕攸宁手提着酒盅仰头一口,忽然压倒身侧伏缉熙往他口中渡去。 两人衣衫凌乱层叠,衣襟磨蹭的微微敞开,颊上酒色与忄青色,粉粉烫烫。 一阵春意的凉风,淡了室中升起的温度,她意犹未尽在他唇上浅浅吻着。 “阿妹被我送走了,你往后都只是我的了,不会再有人惦记。” 一手握着酒盅的壶身,一手在他脸颊上抚摸,不知是酒意熏染还是美色上头,总之十分沉醉。 第44章 …… “过几日带你出宫散散心。” 伏缉熙不说话,方才那一口酒吻得他思绪混乱,半晌才回神,羞愤冷漠地偏头去。 燕攸宁喜欢看他害羞的样子,总是欲拒还迎的。 伏在他身上又是一番调戏才作罢。 在焦离殿中一直待到下午,看着默不作声几乎不说话的伏缉熙,燕攸宁没再关着他,领着他回了寝乐殿。 不过仍旧没有很自由,少有允许他出大殿。 这日,夏诸递了竹帖至高平宫,邀燕攸宁碧湖摇舟。 正是一日的好春光,宫中栽种的几株梨花都开了,清雅娇美。 燕攸宁应下,侧头看坐在身侧安安静静的伏缉熙,凑到他近前去,“带阿玉出宫赏花如何?” 她抬手扶上他的脸颊,轻轻抚摸着,“你可比枝上的梨花好看呢。” 他抬眸,眼里冷淡,“若公主已然决定的事情,我的意志又能改变吗?” “不能。” “但总得问一句不是,不问你岂不是更不高兴?” 伏缉熙越发不想理她,侧开头,但也未躲燕攸宁的手。燕攸宁受用他的乖巧,在他脸颊吻了一下。 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乖起来就是让人身心愉快。 忽然将他压在地上,两手撑在他耳侧瞧着他,“可不准再想着逃,否则我就不带你出去了。” 他看着她,“嗯”了一声。 左右也没机会逃,若无一个绝佳的机会,再逃怕是要彻底惹怒她,真将他永远关起来。 不如顺着她的意思,还能多得些自由。 燕攸宁遂带他出宫,马车在夏诸的府外停下。府门前的家丁见燕攸宁,当即入府禀报。 伏缉熙见窗外的客卿府,皱了皱眉头。 夏诸出府来见着马车上还有伏缉熙也愣了一下。 两人视线相交,伏缉熙先侧开了。夏诸也未对此多说什么,上了自己府上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同往城东的方向去,城东有一硕大银湖,景色甚美。 马车上,伏缉熙瞧着窗外街景。 “宫中时那张竹帖,是夏诸邀公主出宫赏花吗?” “嗯。” 伏缉熙没了声音。所以,他只是顺带得以出宫。她说得带他出宫散心,没有半点诚意。 她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 转而又觉自己想得太多。 她从来也没将他当个人,又怎会特地带他出宫散心。她关了他那么多日,根本不在乎他是否生气。 “怎么了?”燕攸宁看他,觉他忽然问这一句又没声了有些莫名。 “呵。”他极淡地笑了一声,“公主既然是敷衍我,还带我出宫做什么呢。” 燕攸宁越发莫名,捏着他的下巴挪向自己,“我如何敷衍你了?” 他又不说话了,挪过头继续看向窗外。 燕攸宁心情沉了沉,又将他的脸扳了回来,将他抵在车厢上,“阿玉什么意思?” 伏缉熙与她的视线对上忽然觉得想要吻她,又觉如此想法莫名其妙,侧过头不说话。 燕攸宁看了他片刻,作罢,不知他怎得莫名其妙,微微叹一口气。 马车在路边停下,夏诸与燕攸宁几乎一块儿从马车中踏下,伏缉熙跟随在燕攸宁身后。 路旁是一片梨花林,林中一条小径,落了满地的纯白花瓣,像覆了春雪却又飘荡淡淡芳香。 燕攸宁抓起身后伏缉熙的手,踏进林中。夏诸看着两人,眸光微微暗,视线落到两人牵着的手上,跟了上去。 他倒真希望初见那日后会无期。 燕攸宁檀色的襦裙,伏缉熙荼白的深衣,夏诸着藏青的深衣跟随两人身后。 金丝雀 第38节 清风徐来,花瓣四处飘飞,落在几人肩头与发间。 燕攸宁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来看着伏缉熙,“阿玉当真是比这花娇。” 她笑,“走在这林间像是下凡来的神君。” 话落折了身侧一朵梨花,插进了他鬓边的乌发上,墨色的眸中映着纯白的梨花,细细碎碎的堆叠。 伏缉熙抓着她的手,软软的带着春天的温暖。 “若是来这儿赏花酌酒,想必是极好。”她道。 她是极好。在这花间越发美好。 夏诸瞧着她,如是想。可惜那笑不是对他的。他又看向伏缉熙,他是赢在样貌上吗? 他的样貌确实无可比拟,谁人见了都禁不住赞叹。 “公主若是想,来这儿相酌也无不可。”他笑说。 燕攸宁笑着,几人往林深处去,穿过这片小林便是银湖了。 偌大的湖面层起涟漪,波光粼粼的,忽然“噗通”一声,湖面跃起一条银鱼眨眼落入水中。 河堤旁几株杨柳,翠绿的柳枝垂落水中,微风里轻摇。 “喂!船家!” 湖心一叶小舟,摇着桨,劈开水波悠哉悠哉。 夏诸朝着摇桨的老翁唤到,远远的便见小船驶了来,几人租下小船摇向湖心。 燕攸宁俯身,拂起袖子,指尖探入水中,清澈的湖水淹没指节,凉凉的还带着未走尽的冬日的微寒。 她忽然收回手,起身将水淋淋的玉手贴到伏缉熙脖子上,冰得他缩起脖子,侧开身皱眉瞪她。 她弯起眉眼呵呵地笑,见他始终不怎么开心的样子,眸色略深。 将他在焦离殿关了些日子,看来是十分介怀,一直以来就未给她几分的好脸色。如今带他出宫散心,心情也无法好起来。 仍旧对她冷冷淡淡。 她扑到伏缉熙身上,险些让他栽到水里。小舟摇摇晃晃,晃起水花。 他发间的梨花也跌落进水中,漂离了小船。燕攸宁见此伸手去捞,一只手抓着小舟的木沿,另只手指尖用力探出去。 梨花却是受着微风越漂越远。小舟微微侧过,忽而“噗通”一声,燕攸宁落入了水里。 船上夏诸与伏缉熙皆是一惊,夏诸蓦地站起,小舟也因此受惊地摆动。 燕攸宁藕节般的玉臂伸出水面,头也湿淋淋地探出,惊恐地呛着水,“救命!唔~咳!阿玉……” 夏诸倏然清醒,公主会水,王子洵曾在宫中落水,还是公主跳下水池救了上来。 他看向一旁的伏缉熙,他皱眉抿着唇没有动作。 公主是想让他救。夏诸方才惊惶乱跳的心平静下来,跳得有些恹恹的。 “唔,咳,救……”燕攸宁瞧着伏缉熙,他那模样像是要看着她死。令她十分不快。 “我不会水,你不下去救公主吗?”夏诸问伏缉熙,让自己表现出焦急地质问。 他虽想做这救人的人,可并非公主所愿。 伏缉熙显得冷漠,张口欲说自己也不会,就见燕攸宁沉进了水里,水面层层涟漪越渐平静,瞳孔微微一缩,跳进水中。 寒凉青绿的湖水里,燕攸宁抓住伏缉熙的手腕,拉过他环住他,吻在他唇上掠夺他唇舌之余的氧气。 装作窒息脱力溺水的模样,软软倚在他身上,被抱了出去。 两人一身湿水滴滴答答回到小舟上,湿了木板,她被抱着靠在他怀里咳嗽,眼里泛红水汪汪地看着他咳嗽。 扯着他的衣袖“费力”起身趴到他肩头,“咳咳,咳!阿玉是不是就想看着我死了?咳。” 伏缉熙抱着她柔软纤弱的身子,忽而生了十分的负罪感,抿唇不语。 她像是委屈,他方才确实有不想救,看着她溺死的想法,如此便无人再囚禁他了,可她是一条人命他怎么能见死不救,有看着她溺死这样的想法,真是太罪恶了。 “阿玉,你让我伤心了。”她在他耳边因呛水而哑着嗓子低声道。 伏缉熙越发愧疚,垂着眼抱着她默然。 “水里很冷,你要我死在水里吗?” “我没有。” 夏诸看着伏缉熙,垂眸忽然觉得有些无奈,他竟是如此轻易地被公主牵着思绪走,公主怎可能如此柔弱,如此明显却看不出。 看着两人,他觉得自己今日就是个工具,被公主用来推动她与小侍人的感情了。 刚有些挣扎的迹象便又乖乖巧巧进了笼子里待着的小侍。瞧着挺聪明,却被公主吃得死死的。 因着两人一身湿,夏诸将船摇至岸边,伏缉熙抱着燕攸宁下船,回头与夏诸颔首走进梨花林,带人回宫。 马车上,燕攸宁还靠在伏缉熙怀里,忽然张开手掌,手心里是那朵梨花,她拉过伏缉熙的手放进他手心里。 “虽然阿玉想我死,但我心里还是有阿玉的。” 伏缉熙怔怔的,片刻,“我没有想公主死。” “咳,咳。阿玉,我冷。” 伏缉熙当即将她抱紧了些,万分自责,“是我不对。” 回到高平宫,两人湿漉漉的让琇莹吓了一跳。 这大好的天气,怎么像是淋了大雨? 伏缉熙将燕攸宁抱回寝乐殿放到床上,琇莹取来干爽的衣裳。 “公主,这是怎么了?” “游湖时不小心落水了。”燕攸宁道。 琇莹没有意会,有些想不明白,公主会水,便是落水也不该这副模样,但瞧着燕攸宁的神色,冷淡虚弱,她不敢多言。 “奴婢去请医师来。” “暂时不必。” “诺。” 琇莹揣着疑惑的离开,伏缉熙站在殿中还有些自责的模样,燕攸宁看他,“阿玉,过来。” 他听话的到床前。 “坐下。” 他又听话地在床沿坐下。 “我待阿玉可还好?”她凑近问他。 他沉默片刻,“公主待我尚可。” 燕攸宁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看着自己,伏缉熙心觉很难直视她黑眸明亮而又认真的样子。 “咳。”她收回手撑着床又咳了两声,虚软地倒在他身上,伏缉熙心跟着一颤,低头看她。 燕攸宁在他怀里抬头,吻上他的唇。 静静的,没有任何动作,能感受到的顺从。 燕攸宁知道,他是乖了。抬手将他按在床柱上。直到呼吸错乱,两两喘息。 “阿玉讨厌我吗?” 伏缉熙看着她,没有回答。 “阿玉可是想着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不是。” 伏缉熙本是不愿回答,顿时急着辩解,“我不讨厌公主。我……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 他现在很后悔未第一时间下水救她。 燕攸宁侧头,淡淡笑,却是显然不信。 伏缉熙垂眸,他做的事总是不能让她相信。 燕攸宁一直知道他待在她身边是被强迫的,遂未想过去强迫他心里的想法,本演这一出也只是为了将锁他在焦离殿的事揭过去。 于是未追究她落水时他冷漠的不想救她的事。 “阿玉如何想的不重要,只需人在我身边。”话落,靠在他怀里,抓着他的手玩弄。 阿玉真是赏心悦目啊,哪儿哪儿都漂亮。 伏缉熙垂着眼,下巴搁在她头顶轻轻蹭了蹭,上头还有些湿意。 “公主还冷吗?” “呛了水,哪里都不舒服,不仅冷,嗓子疼,脑袋也疼,胸口也疼。” 她又回头看伏缉熙,他微微皱着眉头不知所措。抬手覆上他的眉眼轻轻抚摸着,心里一声叹息。 罢了,不折腾他了。 “我次次宽容你,你却总惹我伤心伤神。只因你这样貌,乱人心神。” 伏缉熙看着她不语。 他总狠不下心伤她,在她手中就如砧板鱼肉,任她牵引摆弄。他只觉无力,却不知为何。 有些事情,好似无形之中失控了。 看着眼前燕攸宁,可她好似还如初见半分未变。她所提及最多,便是沉迷于他的样貌。 从初见至此时,她的宽容都是因为他的样貌。 “公主能喜爱这副美色多久?” 燕攸宁以为他又问她几时会腻,而后放他离开,捏了捏他的脸颊,“目前是想生几个娃娃,男娃娃女娃娃都好,都喜欢。” 伏缉熙面上微微红晕,垂眸,耳尖也扑了淡淡粉色。 “待王兄即位,我带你回封地,我想要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到时就放你离开。” 金丝雀 第39节 提到离开,伏缉熙回过神,太子檀即位,她想要两个孩子,那时间太久了,他没法等。 伏国的事,等不了那么久。 燕攸宁的思绪也有些飘远了。 太子王兄即位,在此之前不知会否有变数。如今燕宫里已经仅剩她一位公主,她虽不愿远嫁她国,可有些事并非人力所能左右的。 遂她虽爱他恋他,无比贪他的身子,那日已与他那样疯狂,却也只是对他做了那些罢了。 到底还是不能真正占有了他。 第45章 …… “也或许,我会去和亲,到时你也能自由。” 燕攸宁微微偏着头看他,见他倏然抬眼视线落在她脸上。 伏缉熙知她不愿和亲,此时她说出这番话总觉让人伤感。她爱燕国这片土地,他自始至终都能感觉到。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燕攸宁笑,“作为燕国公主,总还是要对燕国有责任的。” 忽得又装出虚弱来,趴在他胸口上,鼻尖蹭着他熏香萦绕的衣料,还带着一些他身上清新的味道。 微微的跳动感传至鼻尖,她将脸颊贴了上去。 “我不舒服,阿玉今晚陪我睡。我若是夜半病了,阿玉还能替我叫医师。” 他默了默,很淡很轻地,“嗯。” 在这种时候,多半能得到百依百顺的回答。燕攸宁心道抓着了他心软的时候就要多戳一戳。 着实是令人心情愉悦。 在高平宫里装了几日的病,几乎是将人拈来揉去,便宜占到满足才下床,精神饱满起来。 * 时日未久,夏诸又邀燕攸宁喝酒。入夏前的梅林碧绿如翡翠,飘着隐隐青梅的香气,林中微风湿湿凉凉。 一颗青梅“噗通”坠入酒中,微微火苗煮出清酸的酒香。 夏诸往燕攸宁的杯中斟上半杯。 抬眸看伏缉熙。 公主如今真是到哪儿都带着他,岁首的狩猎未能让他逃脱,如今却似乎越发乖顺。 他替伏缉熙杯中也斟上半杯。 伏缉熙垂着眼,他已然能看出夏诸对燕攸宁的心思。 也能感受到夏诸对他隐隐的敌意,纵然在燕攸宁面前从未表露,却也不难知道他几次帮他并非真是为了帮他。 他是不想看公主身侧有他。 伏缉熙不知自己此时是何心情,端起面前的酒小酌一口,酸涩侵入味蕾,着实没有几分好感,眉头都微微皱起。 完全不似高平宫中的酒,味道清香甘甜。 他见燕攸宁含着些笑意端起酒杯浅酌,品尝回味的模样。 “新摘的青梅,公主以为味道如何?”夏诸笑问。 “别有口感,青梅的香气与微微酸涩融入清冽的酒液里,涎水都让它唤了出来。” 夏诸又看向伏缉熙,见他皱着眉头,“公主的小侍人似乎不喜欢。” 燕攸宁闻言看向伏缉熙,“阿玉不喜欢吗?” “我喜欢甜的。”他道。 “我也喜欢甜的。”燕攸宁倏然有些意味深长。仿佛下一句就会是:像阿玉这般甜的。 伏缉熙只觉从她眼中就能读出她所想,忽而含羞侧开视线。 夏诸眸光略深,燕攸宁端着酒杯又抿了一口,“不过夏大人的酒是真不错。以前都未如此尝试过。” 伏缉熙垂着眼又瞥夏诸一眼,或许日后还需他出手相帮,在这燕国他更为熟悉,且公主也信任他。 夏诸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敛眸淡笑,喝尽杯中的酒又斟满一杯。 除去几个眼神两人少有交谈,燕攸宁望着总觉两人有些不对付,上回在夏诸府上饮酒时却似乎并无如此的感觉。 * 逐渐至夏,气温愈高,四处碧树成荫,虫鸣鸟啼,悠扬悦耳。 于越边境一处城内,百姓奔逃,尸骸满地。酸腐的腥臭味飘散在城中,令人闻之作呕,掩藏口鼻。 赵毅甲胄军靴骑于马上,手执长戈,“往后,这儿就是燕国的地域。归顺的百姓每人黄金十溢,田地百亩,三年赋税减半。” 当即,拖家带口奔逃的百姓丢下包袱。 “是燕王允我们的吗?”有人向着赵毅喊道。 “自然是燕王允诺,燕国要得不是空城,只要你们不闹事,好好做燕国的臣民。” “我们以后就是燕国的百姓,望燕王顺应天命,仁德万民。” 有人领头,众人七嘴八舌地叫喊。赵毅见人都安抚下来,领兵返回复命。 城中百姓开始清理两国兵卒的尸骸,妇人领着孩子回到家中。 一女子杏裳御马长奔而来,跃下马背在满地尸首中一个个寻人。 “夫君,夫君!” “姑娘找谁啊,燕兵已经退走了。”在旁清理尸首的男子见她年纪不大娇柔貌美,提醒她道。 “若是你找越国的人,那怕是找不到了。都被燕兵斩首,这满地没有活得了。” “我夫君,我夫君是这次带兵的上将军……”她眸光一瞬暗淡,踉跄险些跌倒,泪珠颗颗如雨落,湿了苍白的脸颊。 男子闻言面露不忍,好言劝她,“回去改嫁了吧,你还年轻。” “我要再找找。”她似失了魂,哑着声,又去一具具翻动尸体。 “被斩首了,怎么还找得着人。”男子叹息,“头都不知滚到何处去了。” 却见杏衣的姑娘忽然扑在一具尸体上,“夫君,夫君……” 哭声凄怆,周围拖着尸体清运的人都停下看着她,心头凄凉。她忽拾剑欲自刭,叫人眼疾手快地夺了下来。 “姑娘,回去吧。你年纪尚轻,日子如何过不去的。” “战争总是如此,死了这么多,你就好好活着吧。” 姒姬恍恍惚惚没魂似的坐着,众人见此不再管她,继续清理城中难以计数的尸体。 次日的晨光照亮满地暗红的地面时,人与尸体已然不在原处。 昨日见过她的百姓感叹着,不知她是不是又去何处寻死了。 燕国境内,高平宫。 燕檀与燕攸宁坐于廊间小亭。 “边境于越的一户百姓与我燕国一户百姓起了争执,约莫上回战事于越心有不忿,借此进攻燕国,将上回的三个城抢了回去。 父王派赵毅领兵前去,又给抢了回来,另打下两座城池。今赵毅让父王加赏了封邑。” 燕檀与燕攸宁说着近来军政事,燕攸宁想起赵毅。 “赵毅是夏诸举荐的人吧,倒是颇有才能。” “确是个人才,能堪大用。今日怎得不见你带着小侍人?” “哦,有点生气了,不理我。” 燕檀当即笑出声,笑了许久,清清朗朗的。 “你又干了什么?” “阿兄这是何意,什么叫又?是他太容易生气,哪里能怪我。” 燕檀笑不止,看着燕攸宁,觉自从带了伏缉熙回宫,她比以往更活泼可爱了。 “罢了罢了,瞧你与我说话都心不在焉的,去哄哄他吧。” 燕攸宁扬眉不屑,“还要我哄呢。” 燕檀离去,燕攸宁回到寝乐殿,见坐在案后,从昨晚就沉着脸色一直到现在都对她爱答不理的伏缉熙。 跪坐下,手撑着案面半起身凑到他面前,凝眉。 “阿玉还与我生气?我是你的主子,你怎能对我生气?” 伏缉熙抬头对上她的视线,“公主可是就爱看我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燕攸宁语塞,忽而笑,“是又如何,我喜欢。” 他越发恼怒,侧过头,起身要离开。燕攸宁起身抓住他的手腕。 “我也不高兴了,你要哄我开心。” “你。”他回头怒视。 “你要不听话吗?”她含笑威胁。 他抿唇不语,只看着她,眸里是怒气。 燕攸宁忽然拉过他,隔着一张小案支着他的身子搂在怀里,“怎么气性如此大呢,你让我吃的豆腐还少吗?许多地方我都尝过了。” “你的夫子是如何将你教成如此的,嗯?”她指尖插进他松软的发间,按着他的头埋到胸口。 伏缉熙有些站不稳地搂住她的腰,温软纤细,脸颊羞红。 “赵毅加官进爵,白日我与夏诸一道时遇见他,邀了我与夏诸一同去他府上赴晚宴,阿玉随我同去?” “好。”他声音浅浅的。 燕攸宁扬唇,他总是很好哄,若不是阿兄说她都不打算哄。就算不哄也会好的。 金丝雀 第40节 哄一哄,也不错,乖。 她低头,将他的身体搂近了一些,高了一些,含到他唇上轻轻深吻下去。 伏缉熙忽然压倒她。燕攸宁仰躺在地,环着他的脖颈压着他的后脑勺…… 傍晚时,马车离开高平宫。 伏缉熙跪坐燕攸宁身侧,还想着白日的事情。明明是很生气的事,怎最后发展成那样。 她亲亲他他就不生气了,想不通,甚至觉得很没面子。这会让她越来越过分吧。 可他又没法将她如何。 她如今确实是越来越过分了。 “公主日后,能否少强迫我一些。” “我强迫你了么?” 伏缉熙当即觉得无法沟通,不再说话。 “我又强迫你什么了?”燕攸宁却不打算就此算了。 看他不语,不愿再与她说的样子,隐隐不悦。起身将他按在车厢的地上,“阿玉要试试,我强迫你是什么样的吗?” “是我说错话了。”他当即服软。燕攸宁未罢休,笑意深深却带着淡淡冷意,“今晚回去让阿玉再试试。” 伏缉熙看进她眼里,傍晚车厢中光线昏暗,她眸中漆黑如渊,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我不该说那句话。” “阿玉挑起了我的兴趣。我就是想强迫你。”燕攸宁坐了起身,语气淡淡。 伏缉熙不知她是生气了,还是就如她所说,但他觉得她应当是生气了。 赵毅府邸。 燕攸宁被家丁引着前往客厅,伏缉熙跟在她身后,不多时夏诸也到了。 赵毅领着一女子从侧门进入堂中,女子娇柔美貌,盈盈若水。 “这位是?” 摆满珍馐美酒的长桌旁,夏诸抬眼询问。 赵毅先向燕攸宁行了礼,回夏诸:“姒姬,鄙人刚得不久的美妾,夏大人觉得如何?” “色如春花,甚美甚娇,你倒是艳福不浅呀。”夏诸玩笑道。 姒姬瞧着堂中三人,盈盈福身向几人作礼。 燕攸宁瞧着她,确实是个美人,娇娇柔柔的,令人一见便可生出好感来。想着赵毅刚封得不错的爵位便抱得了美人,喜事临门。 “赵将军可待美人温柔些呀。”她也几分玩笑地说。 赵毅笑,瞧着她身侧无人可及的伏缉熙,“公主这侍人才算得至美,公主必然待他百依百顺吧。” 夏诸瞧向伏缉熙,又看燕攸宁。他猜不到公主是如何待他的,但宠一定是极宠。公主不论何时,都能对他表现出宠爱。 伏缉熙闻声抬头,又敛眸,公主除了欺负他,哪有什么顺着他的,都是他顺着公主。 想着几人提到的姒姬,投去一眼收回视线。他与她不同,他不是姬妾,他也不愿委身后院姬妾。 如今,都是被迫的。老师所授,该是要为伏国江山筹谋,为百姓民生忧虑。 而不是只做一后院姬子,沉湎淫乐,废度一生,做天下无用之材。 姒姬见着伏缉熙样貌的一瞬眼里也浮现惊艳,她当真未见过如此美貌的男子,恍惚似天上落到人间来的神君。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 如此姿容仪貌,竟是燕国公主的宠姬。 “我的小侍人可不听话,赵将军的美人瞧着就娇软可人,当然得好好疼爱。” 宴上,伏缉熙沉默不言。赵毅身侧的姒姬娇娇软软惯会撒娇,看得人心都酥了。 燕攸宁始终未与伏缉熙搭话,令他心里些许不安。一直到宴散,连夏诸都觉两人之间过于安静。 回宫的马车上,幽幽烛光晃动明灭。 燕攸宁忽然捏着伏缉熙的下巴抬起,“阿玉瞧见赵将军的姒姬是如何的了吗?” 伏缉熙略略皱眉,不明所以。 “撒娇讨好我。” 他眸里吃惊,转而抗拒。 “我不要。” “你总是要忤逆我吗?” 他眼里逐渐屈辱,打开她的手,沉了声,“我不做。” “我可以逼你做。” “我不做!” 燕攸宁沉冷了目光,将他侧开的头捏着下巴粗暴地挪了回来,“那就先回宫,总有法子让你做。” 伏缉熙意识到,这就是她来时路上所说的要强迫他。 她确实生气了,但他总是很难知道如何讨好她。也不,是他不愿去做那些让他觉得屈辱的事。 回到高平宫,燕攸宁命燕贰将伏缉熙的手绑了起来压着推进寝乐殿。 “你放开我!”他转身恼恨看着踏进殿中的燕攸宁,不愿再往殿中去。 燕攸宁推着他进内室,一路踉踉跄跄的,将他被绑着的手抬起,越过头顶吊扣在床柱上。 笑,“阿玉最好想想,是否该说些什么愉悦我的话。” “你想做什么?”他显得惶恐惊惧。 第46章 …… “你放开我。”话里都带上不安,也软了几分。 燕攸宁捏起他的脸,目光里淡薄的冷,“阿玉也撒撒娇,求我放了你啊。” “公主就一定要如此吗?”他冷静了下来。 “我这是让你试试,何为强迫。”她收回手,转身往外殿去。 “从前是,如今也是,公主何时不是强迫。”他看着她的身影。 燕攸宁脚步一顿,未答,离开内室,不多时便回来了,手中执一根细小的竹鞭。 伏缉熙清润的眸光琥珀色轻颤,看她执着小鞭子站在身前,凉意地竹鞭轻轻拍在他侧脸。 微小却又尖锐的痛感,皆是羞辱。 “你还有求饶的机会。”她道。伏缉熙愤恨地定定看着她,一言不发。 燕攸宁于是扯开他的衣裳,抽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痛感并不十分强烈,而是尖锐凌厉细细密密的如针刺,力道不大然极其羞辱。 她看着白皙肌肤上粉红色的痕迹,竟觉有些好看,指尖覆上去,暖意使的痛感越发尖锐。 她抬头,冷淡看他,“还要倔吗?” 原本不想如此,看他疼她总也难免心疼,然又令她生气,不给教训如何可行。时日也不算短了,这性子一直难磨。 他不说话,咬牙受辱的模样侧着脸将视线远离于她。 痛并不很痛,只是屈辱。 燕攸宁伸手强硬地挪过他的脸,看进他眼里,“不说话?” 目光越发沉冷于他的反抗,竹鞭在莹白肌肤上留下交错的痕迹,他却仍旧咬牙一声不吭。 忽而轻吻落在他胸口,触碰到鞭痕刺痛却又心跳错拍心尖酥软,羞于自身的反应。 竹鞭再次轻拍上他的脸颊,细细的“啪”“啪”声,她带几分笑意,爱他这反应。 “总一副万般不愿的样子,身子又喜欢的很。阿玉这欲拒还迎的姿态,可知很是诱人?” “你到底是拒绝呢,还是喜欢呢?” 他依旧不回答,眼中羞愤满盈,水光莹润,默了片刻才沉声:“我不喜欢。” 燕攸宁显然不爱听这个回答,鞭子再次抽在他身上。 “你若要一直这样犟下去,我不会放开你。你就在这里绑着,我想要时还能来尝一尝。” 本是打算胁迫又忽觉不错,瞧着他他含几分笑,故意道:“似乎也不错。” “就如挂在枝头的硕果,任人采撷。” 若非他高过她,如此情景身高之差无法调节,她甚至想肆意磋磨他甜软的唇,听他细细的喘息。 竹鞭再次抽在他胸口,锐痛起一阵颤栗,恼恨的目色向她看来。 “你想好。”她道。话落转身往榻边去,任他衣衫不整半遮半掩着交错羞辱的红痕。 伏缉熙逐渐觉手臂酸麻,要从身体上脱离,燕攸宁却是到他平日休息的榻上躺下了。殿中灯台上的火光越渐暗淡,他这极其羞辱的姿势不知要到何时。 她不消气,或许一直到明早,到时他的手臂还有知觉吗? 听她的话,他若不令她满意,她要一直这样绑着他。 约莫后半夜,殿中灯台上的火光都燃尽,仅窗外月光与微凉的夜风侵入殿中。 看不明晰的榻上,燕攸宁似早已入睡,许久都无动静。 直到次日清晨,窗外鸟啼阵阵,伏缉熙昏昏沉沉清醒,手臂当真麻木半晌才微微动了指尖。 日光越渐明亮燕攸宁才醒来,从榻上坐起身瞧见伏缉熙,他还绑在床柱上精神恹恹。 “阿玉,昨夜考虑的如何?” 他垂着的头抬起,含恨,“公主要如此羞辱我?” 一夜未得好好休息,嗓音沙哑。 金丝雀 第41节 “我心疼你,也不见得你受用过。”燕攸宁语气凉淡。 起身出大殿端回热茶,倒了一杯喂他饮下。 “求公主放了我。”他垂着头半阖眼帘。 燕攸宁看了他半晌,目光依旧冷淡,“再说一遍。” 他垂着的睫毛轻轻颤动,“求公主,放了我。” “好。” 燕攸宁还是没有为难他,只他说了出来便应了。昨夜的约定,并不止如此。 她解开吊扣的绳结,看他缚起的手腕无力垂下,脚下踉跄撞在床柱上,伸手扶住,人顿时靠在她肩上。 她抱住他的身子,伏缉熙站稳后便退后坐在床沿上。 “公主不将我的手解开吗?”他依旧低垂着眼帘,问。 燕攸宁抬起他的下巴,忽将他压倒床上深吻。伏缉熙的手缚在身前,缓了许久才恢复了点力气来,也无法将她推开。 燕攸宁吻到他的脖颈上,缓缓落到昨日被抽过的锁骨上,支起身来。 昨日的红痕今日已淡了许多,她指尖轻轻抚摸过,“疼不疼了?” 在她指尖触摸下,方才又泛起一丝疼痛。 “不疼了。” 朱唇又覆到他粉橘色的淡唇上缠绵,玉指解开缚他手腕的绳结。伏缉熙得了自由,当即抬手推她,手掌落到她身上时又停住。 燕攸宁在此时起身离开。 “阿玉,乖巧些总是好的。” 他抿唇侧过头,唇色叫吻得鲜艳,拢起身上敞开凌乱的衣物起身离开床侧。 “我不知公主要的是如何的乖巧,我总不能如公主的愿。” 燕攸宁扬唇淡淡笑,心不甘情不愿的自然不能如愿。 “阿玉不要忤逆我,就是乖巧,别想着逃离燕宫,就是顺从。” 他不应了。 心不甘情不愿的又如何说乖巧与顺从,所有的听话顺服不过都是权宜之计,伺机而动。 燕攸宁又怎会不知他。 “再有逃,我不会放过你了。” 伏缉熙睫羽一颤,依旧无话,转身背对燕攸宁往案侧去,俯身又倒了杯温茶饮下。 * 赵毅府邸 一夜相欢 黄櫨色的丝帐里美人玉臂露出锦衾。 “将军可是喜欢公主?” “你胡说什么,公主岂是我可以觊觎的。”赵毅正在温柔乡里昏昏,忽而因这话清醒了。 “将军战功赫赫,怎不能迎娶公主。燕国的公主这等高贵?” “夏诸大人说过,承阳公主与旁的公主不同。不是可以轻易觊觎的。” “承阳?她有封爵?” “嗯。你少乱提她,昨日不过带你出来见见人。” 姒姬翻了个身仰躺着,瞧着褶皱层叠的帐顶。 “将军若做了燕王,不就可以觊觎她了?” “你在说什么?”赵毅当即坐起身,脸色沉了。 “当今天下的江山,大多都是打下来的,燕国若不四处征战也不会有如今广阔的地域。伏国境内诸侯齐公,可不就是重卿篡权。如此事,屡见不鲜。” “将军怎得没有胆量,谋一个大业吗?” 她看向赵毅。 赵毅低斥。 “你个妇人,懂什么。燕国可不是当初的齐。” 姒姬坐起身来,抓着被角遮住身子,又抱住他健硕的臂膀,“妾听闻楚国,与燕不和。” 赵毅,前次攻越的领兵将军,原是楚人。 楚国多年与燕不和,边境一带常有摩擦。因着楚国国小,遂一直未有较大冲突。 赵毅扯开了她的手又斥责了她几句起身下床,瞧着窗外天色梳洗入宫。 姒姬也起身下床,穿上衣物,跪坐案边妆镜前,看着妆镜中的人拿起妆奁中的木梳,梳理青丝。 高平宫的妆镜前,伏缉熙跪坐燕攸宁身后,握着木梳梳着她柔滑的青丝。 如此服侍的久了,他也能不太熟练地绾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发髻来,但燕攸宁少让他绾。 两人的发丝都垂落及地,未绾起,弯弯绕绕蜷曲着几缕堆叠在一块儿。 燕攸宁忽然回头,抬手指尖插入他的发丝里握起一大缕来,丝丝滑滑。伏缉熙看着她,停下动作。 见她抓出一小缕他的头发,又抓了一小缕她自己的,放在一块儿打了个结。胸口的跳动倏然间落了一拍。 燕攸宁看着手中的头发淡淡的笑,轻轻一扯便又散开,当真极其顺滑。 她握着软软的发梢凑近伏缉熙戳在他脸颊上,衬得他肤色更加白皙。 “阿玉瞧着精神不好,昨夜真是没有睡好啊。” 他低头,“公主睡得好。” 有些怨念的语气在里头,是怪她呢。 “是啊,榻上都是阿玉的味道,如何会睡不好呢。你昨夜听话些,也不至于睡不好。” 她温温的呼吸几乎扑到他脸颊上。发丝扫在其上刺刺痒痒。 她忽然抬起他的头,“别人家的小妾都听话的很,我的阿玉却总倔得不行,日常一万个不愿意。” 伏缉熙看了她片刻,“我不是妾。” “那你是什么?” “我……” “男妾。”她道。伏缉熙当即皱起眉。 燕攸宁是向来不管他愿不愿的,收回手唤了琇莹进殿。 夜时,她又压着他扯开了他的衣裳,见肌肤上的红痕都已淡清才作罢。 “阿玉少惹我生气才好。” 伏缉熙似乎已渐渐接受了被她扯衣服的事。每每叫她扯完都自己将衣襟拢好。 月余,忽有楚国出兵的消息,接连攻下燕国边域数城。 赵毅领兵前往边境抵御。然中途联合楚兵回攻下隽。 下隽城中措手不及,百姓兵卒死伤无数,围困燕王宫。 宫中四处飘散着血腥气,城门下折戟残箭,血流横尸。 宫城墙下,燕檀看着与伏缉熙前来的燕攸宁,面色沉冷。 “宫中守兵不足以抵抗反贼与楚国的兵力,燕兵大多屯守陪都一时间还到不了下隽,只能暂时死守住宫门。 阿妹,你看能否寻个小路先出宫去,此时宫中太危险,父王呢?” 燕攸宁抓着伏缉熙的手腕,“父王与宫中姬妾正寻机会出宫。宫中只有阿兄,我不放心。” “你也出宫去!我留在这儿就行。”燕檀说着忽然看向伏缉熙,“阿妹,你最好让人把他绑起来,小心他趁乱伤你。” 伏缉熙一时沉了脸色,“太子檀大可不必如此。” “或许阿兄说的对,是我未考虑到。”燕攸宁道,看向伏缉熙,“你别想趁这个机会逃。” “你快出宫去!” 燕檀催促,回头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宫门,宫中剩余不多的士卒都在此处了,这处宫门破,燕宫也就失守了。若援兵不能及时赶到,留在宫中的人难有活路。 此时宫中官宦女娥皆四处寻着出口奔逃。 “阿兄,你也不能出事,你是太子。” 燕檀笑了笑,“你快走,别不怕死。” 伏缉熙看着他,忽然扯起燕攸宁的手拉她离开。燕攸宁抬头看他,“我的命是燕国的。” “你父王都逃了,下隽被攻破便迁都,不至于亡国,太子檀留守只是因为宫中无人。” “我不想阿兄有事。” “他也不想你有事,留在宫中,一旦宫门失守只有送死。” 燕攸宁被拉着离开,她当然知道这些,但她更明白一旦宫门失守,阿兄作为太子必然活不了。 她不想逃,迁都后的燕国还是燕国,但阿兄没有了。 如今就算死,也是死在燕国,没有遗憾。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无人的宫道上忽然出现一鹅黄裙衫的女子,提着裙摆四处小跑。 “太子殿下!” 她瞧见了他们,跑上前来,“你是,公主?你知道太子殿下在何处吗?” 眼前的女子比燕攸宁稍微矮一些,娇娇俏俏的,脸颊跑的粉扑扑的。 金丝雀 第42节 “姜姬?”燕攸宁是未见过姜姬的,但眼前的人只能让她猜想到姜姬。 “是。” “阿兄未送你出宫吗?” “太子殿下还在宫里!”她眼里焦急,坚定。 燕攸宁看着她,“阿玉,打晕带走。” 伏缉熙当即一个手刀劈在她后脖颈,看人晕了皱了皱眉像是有些抗拒地将人抱起。 “罢了,走吧,出宫吧。”燕攸宁看着晕倒的姜姬,“阿兄会没事的。” 她解了姜姬的发带,系死在自己手腕与伏缉熙的手腕上。 “我知道阿玉想趁乱逃。”她侧头看伏缉熙,“除非我今日死了,否则不可能。” 伏缉熙默然,他确实想要出宫趁乱离开,但他也是确实不想抱着姜姬。 公主是他唯一抱过的姑娘,他不太与姑娘接触,况且这还是燕太子檀的人。 两人到了一处小宫门,忽然门外传入杂乱的人声,两人当即齐齐后退。 只听“嘭!”一声,木门被从外踹开,一虎背熊腰的甲胄男子领着十几个兵卒在门外。 “诶?这里有人!” 第47章 …… 是楚兵。 从侧门入内宫了。 侧门也有士卒把守,看来都已身死才叫他们到了此处。 “看着不是宫女,抓起来!”领头的壮硕男子蓄须髯,目圆瞪,瞧着燕攸宁的美色目光一颤,握着长剑,寒芒沁血,因指向燕攸宁的动作而甩出血珠,溅落在地。 “这两个也一起抓起来。” 瞧向伏缉熙,见竟也是个风姿特秀的美少年,心道捉回去献给楚王。 他话落士卒握着长戟涌入那仅容一两人通过的宫门。 伏缉熙认得是楚兵,楚乃伏国分封诸侯,他只需表明身份随去楚国,就能平安离开燕地。 可公主,他看向燕攸宁。见她玉色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带着凉意,“走,先躲过这些人。” 要去给阿兄报信。 能逃便逃吧,不必再守着燕宫了,守不住了。 伏缉熙尚怔愣,叫她拉着逃跑。在燕宫里,燕攸宁比楚兵熟悉得多,插入一处拐角便躲进了竹林后。 看着追来的楚兵因寻不到人远去,才弯下身来微微喘息。又抬头看伏缉熙,“我要回去,带阿兄一块儿走。你也得跟我回去。” 她话里没有任何余地。仿佛她今日若是不能活,他也得随她一块儿死。 “燕宫已没有必要再守,也不知我父王阿娘小洵他们出宫没有,向上将军带人潜入宫中护他们出宫,燕壹、燕贰也跟在阿娘身边,当是不会有问题。 但阿兄不能再留在宫中了。” 燕攸宁抓起伏缉熙的手腕拉他出竹林,伏缉熙是极想趁这个宫乱的机会逃出宫去,此时逃走她必然无暇顾及他。 然他不放心她独自在这燕宫里乱跑,若让楚兵或叛军捉住,方才那楚兵头领瞧她的目光便让他不适。 两人又返回,躲开四处搜寻的楚兵与叛军,找到了燕檀,内宫宫门已破,仅余的几名兵卒护卫着燕檀离开燕宫。 见两人,燕檀面色冷沉,“不是让你离开,怎得还在宫里!” 他抓住燕攸宁的手,瞧见了伏缉熙抱着的姜姬。 燕攸宁也看向姜姬,“她也在宫里,我从小路出宫时,那儿的宫门已经让楚兵打开了。” “快走!楚兵与叛军已进了王宫。” 伏缉熙将姜姬给燕檀,燕檀接过。燕攸宁扣着伏缉熙的手腕,几人躲躲藏藏着伺机寻找还可以出宫的宫门。 宫中除去楚兵与叛兵,已无了活人,未逃出的宦官宫娥皆已为横尸一具。 一行在接近一处无人的宫门的时,忽然又冒出一队楚兵兵服的队伍,正当准备搏斗,便见领头人的样貌,是夏诸。 “夏大人?”燕檀与燕攸宁皆吃惊。 夏诸顾不得行礼,匆忙上前,“太子檀,公主。这些是我府上家兵,来接应,快走。” 他又看了一眼伏缉熙,目光似乎疑惑他竟未趁着此次大乱逃离,还在宫中。 伏缉熙瞥向手腕上那扣紧的温温的指节,他走不了。 一行人出宫,避开城中楚兵与叛兵,暂且先从后门到了夏诸府上。 “到底与我有些交情,赵毅的人未到我府上来过,此处是安全的。楚兵见我大门紧闭,也未进来劫掠。” 夏诸领着人到院里,一边道。 他见着伏缉熙腕上与燕攸宁系成死结的绸带,知他是跑不了。 燕檀向夏诸要了一间房,抱着姜姬先行去安置。仅剩的几名士卒也叫夏诸命人安置下去。 “不知父王、阿娘他们到了哪里。” “有向翎护卫着,当是会寻得安全的避难之所。” 夏诸也将燕攸宁带到客房,欲给伏缉熙在隔壁置一间客房,让燕攸宁拒绝了。 “他不必另住,搁榻上就成。否则谁来伺候我呢。” 因着宫中危险,她让琇莹与燕壹、燕贰都跟随了薄姬。尽管琇莹不愿,也让她去了。 跟着她,帮不上忙,还多个人更拖累。这会儿脱了险,也确实无人伺候了。 夏诸笑,“我府上可有许多伶俐的丫头。” “我喜欢让他伺候。” 夏诸瞧一眼伏缉熙,想他以往也是金尊玉贵,下人围着伺候的,如今落得伺候人了。 “公主若有所需,院里都有丫头。唤她们就成。” “多谢了。” “公主与我之间何必言谢呢。”夏诸无奈笑,退出屋子。 燕攸宁显得有些疲惫,行至床边坐下。伏缉熙因与她手腕系在一块儿只能跟着她,如影随形,坐她身侧。 “公主还担心吗?” “有些累罢了。” “既然已经出宫了,不会有事了。” 燕攸宁抬眸看他,忽而淡笑,从袖中取出一巴掌大的短刃,抽开薄鞘将两人手腕连接的绸带割了开。 伏缉熙并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不方便,我要休息一会儿。”她道。伏缉熙看她将短刃放在枕下,上床和衣闭目休憩,仍旧不是很懂她的意思。 此时,她不该放他,他不觉她会信任他。遂未想着轻举妄动。 发生这样的事,伏缉熙知她心力疲惫,起身坐到榻上去,未发出声响惊扰她。 然不过半个时辰,客卿府外聚集楚兵,敲打叫唤着让打开门。 夏诸听闻家丁通报走出大堂至大门前,命人将府中家兵都聚集于此。 “里面的人,开门!” 叫唤之后便开始撞门,撑着木门的木棍逐渐承受不住撞击,家兵皆上前将门抵住,如此僵持。 夏诸则立刻命人去后院通知燕檀与燕攸宁,然整个府邸已都被包围,连后门外也已守着楚兵。 因着燕宫中人去楼空,叛军与楚兵开始在城中搜人,挨家挨户进门搜查燕氏王族。时间不多,或许傍晚燕兵援军即可到达,到时若还未捉到燕王则前功尽弃,甚至要全军覆没于燕国。 燕檀领着姜姬与燕攸宁带着伏缉熙在院中会和,夏诸从前院赶来,“顶不了多久,赵毅他们怕是急了,捉不到人也就没有活路,一旦援军赶到,反贼尽诛。 此时城中怕是在四处搜寻大王与太子。” “府邸被围住,没法离开。”燕檀道。 “以我府中家兵数量,也是没法冲出重围。此时城中,也是到哪里都不安全。该如何呢?” 姜姬抱住燕檀的手臂靠在了他身上,“殿下。” “嗯,别怕。”燕檀低头,脸颊贴在她发上安抚。 “府上有酒窖吗?”燕攸宁忽然道。 “有,一个很小的酒窖。”夏诸当即答。 “躲几个人够便成。” 遂夏诸领着几人下了酒窖,遮掩住后回身往前院。 后门已然被撞破,兵卒涌入府中,夏诸命人打开了大门,转瞬就被包围。府中家兵亦围成圈护他在中央。 看着门外马上的赵毅,笑意冷,“搜查到我府上来了。” 赵毅到底还是心有愧疚,目光闪烁,“对不住夏大人。人各有志。” “你是楚国人吧?” “是。” “你联络了楚国?” 赵毅不应了,冷硬地下令,“搜!” 士兵冲入府中四处搜寻翻找,他才又向夏诸道:“我若能成,拜大人为相,承蒙大人赏识。” 夏诸不再与他接话,不多时,赵毅的人便上前,“将军,没有。” “撤兵,去其他地方搜,一定要将人找到!” 金丝雀 第43节 赵毅领人离去,拥挤在府中的士卒转眼成空,又仅剩府中不多的家丁。 夏诸松了口气,看着天色回去大堂。 不知这般乱事,还得持续到何时,只望燕王寿不会被寻到。 此时,燕寿已然在向翎的护送下出了下隽,城外安陵君领兵赶到屯守护卫。等候着更多援军的到来。 日头逐渐向西,城中楚兵开始出城搜人,发现了安置城外的燕寿众人。 两兵再次交锋,战况如火如荼,然向翎与燕翕的兵力到底还是不足以抵抗住赵毅联合楚国的兵力。 战势逐渐弱势,情况愈渐危急。忽而地有震颤,远方黑压压的大军赶来援救。 战马嘶鸣,马蹄声行军脚步声,阵阵若击鼓。 陪都的军力到了。被包围住的燕兵忽然气势大涨,楚兵惶惶溃败欲退兵而逃,叫燕军包围,尽数诛除。 赵毅就地斩首,首级悬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燕寿被护送回宫,除去宫中四处横尸的宦官女娥,损毁的宫室,破败的大门,一切都又回归原位。 向翎领命去寻找太子檀。 薄姬惊慌地四处找着燕攸宁,寻不到人哭着到了燕寿面前,跪在大殿之中,涕泪横流,“大王,阿宁不见了,阿宁也不见了。” “承阳当是与太子在一起,已经派人去寻了。” 燕洵甫一回到宫中便匆匆去往高平宫找燕攸宁,然高平宫中空旷以往随处可见的宦官宫娥,仅余地上的尸体,繁荣的花草多被践踏,一些宫室也遭损毁。 整个高平宫里,静悄悄的。 “阿姐!阿姐!” 琇莹红着眼眶出现在他面前,“公主不在宫里,公主不知在哪儿。” 燕洵倏然沉默,垂头半晌,“阿姐说她去找太子王兄,太子王兄也不知在哪儿。” * 夏诸府上,得知外头的消息,赵毅伏诛,燕王寿已经回宫,夏诸脚步匆匆到后院命人打开酒窖,将人拉了上来。 燕檀抱着姜姬,她受到惊吓已经在燕檀怀里睡着。 燕攸宁扣着伏缉熙的手腕。 夏诸望着几人,“外头街上许多横尸,怕是不能行车,委屈太子檀与承阳公主步行回宫了。” 燕檀摇头,“今日还得谢过夏诸大人。” 此时天色已暗,明月隐隐掩于云层之后,洒向大地的光线暗淡。 夏诸提了灯给燕攸宁,“公主回宫好好休息,今日太折腾了。” 伏缉熙看着暗了天色,知道一切已尘埃落定此次机会已是失了,可他心中又担忧着燕攸宁。 “公主可是累了?” 回宫的一路上都飘散着黏腻的血腥气,跨过地面的尸体,血液在提灯的光线里反射出亮光。 他反抓住燕攸宁的手,将她抱了起来。她白日便说累了,躺下一会儿又因叛军的破门起身寻地躲藏。 燕攸宁扬唇笑了笑,“我看着你,比较累。” 燕檀看向身侧两人,视线落到伏缉熙身上。他今日有许多机会离开,便是此时只要他挣脱阿妹,也能跑出城。 如今燕国已然没有那个精力去抓他一个逃犯。 他也知道,阿妹今日很累了。有人抱着她走这段回宫的路,实然不错。 一直到回到高平宫,琇莹见着燕攸宁大喜过望,喜极而泣。 燕攸宁坐在床沿看着将她放下,站在身前的伏缉熙。 “知道我白日为何将绳子割了?” 伏缉熙一怔,心道她果真是另有其意。 “不知公主所想。” “今日乱事,我无心再看着你。你若想跑就跑吧。” 伏缉熙抿唇,那他岂不是错过了机会。他以为她是故意试探,已经做好了他若是逃的准备,会让他逃不掉。 燕攸宁看出他的想法,眸中笑意浓,唇角亦扬起,“你确实错过机会了。” “回了宫,乱事平,你就跑不掉,我也不会允许你跑了。” 他不说话,但显然燕攸宁心情愉悦。 两人都累了,无太多心思再对峙什么,简单用膳时薄姬赶了来。 “小宁。” 燕攸宁正跪坐案后拿着木箸夹菜,闻言抬头,见她才想起还未去向她报平安。 实在是今日太累了,心力交瘁,未记起。 薄姬显然担心坏了,盈盈秋水似的眼睛赤红,像是哭了许久,令燕攸宁心觉自责。 “阿娘,我没事。” “往后你不准一个人乱跑。”薄姬似又要哭,眼里又盈水。 “嗯,阿娘用膳了吗?一块儿简单吃些吧?” 薄姬不见她,茶饭不思,闻言便上前坐下一块儿用膳。伏缉熙端着碗向一侧挪了挪给她腾位置。 薄姬看向他,依旧不大喜欢的神色,伏缉熙只垂眸沉默。 这次发生如此大的乱事,他竟还好好在阿宁身边待着。薄姬心道。 燕攸宁见她又是那不喜的神色,看向伏缉熙,实在想不通他如此一张脸。为何她阿娘总是不喜欢。 这模样,不该任谁见了,都会喜欢么。 但薄姬未说什么,膳后问了问燕攸宁可有受伤之类,叮嘱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沐浴过后,燕攸宁与伏缉熙皆熄灯休憩,一人在床,一人在榻。 因着宫中乱事刚平,守卫不足,燕壹、燕贰在寝乐殿外守得紧,防止伏缉熙借机欲逃。 琇莹悄悄建议将伏缉熙用铁索锁在殿中,燕攸宁未采纳。 夜半,伏缉熙起身行至窗棂前站着,抬手拂起轻纱,瞧着天空已是拨云见月,月色朗朗,而他身后牙床上翠色纱帐里的燕攸宁睡熟着。 他也已很是疲惫,却转辗难眠。如今这情形,他要如何才能回到伏国去。 这几日的燕国正是萎靡重振,守卫薄弱的时候,虽不似今白日混乱的好时机,却也是能得机会成功逃脱的时候。 只是燕壹、燕贰,看得紧,难寻机会出这高平宫。 又抬手隔着薄裳摸上胸前的肌肤,上头好似还留有她那日抽鞭的交错微微肿起的红痕一般,然那痕迹早已消弭。 只是像留在了他心上。 隐隐的,发闷。 站了一会儿又回到榻上,躺下休息。依旧难以定心。 第48章 …… 翌日,休整过后的众人恢复了精力,除去惊魂未定的女眷,掌权的男人们开始处理后事。 论功行赏,论罪惩处。 因着赵毅已是伏诛,本应诛其三族,然燕国境内却无其三族,燕兵抄其府邸,尽灭了府上的活口。 燕攸宁前往时,未在门前见到夏诸,想他是失望至极不愿再管。 她想到姒姬,却未在府上瞧见。询问了抄家带兵的首领,未见其人。 此时城门外,姒姬粉裳站在城门下,仰面望着那高悬于城墙上的人头。其目眦尽裂,还满脸的不甘。 从城中到城外,道上遍地尸骸,血流成河,无辜百姓亦死伤众多,哀嚎不止。一如那日在于越边城。 燕国未灭却也在此次叛乱中伤了元气,只差一点,若能再有一会儿,杀死了燕王寿,也就成事了。 或许,只一个小楚还灭不了燕,或许该再有一个同盟国,燕国此次也就在劫难逃。 如此次的机会,往后当是不会再有了。 姒姬恍恍惚惚软了身子,跌坐在地。她也不知如此,对不对。 又死了好多人。 战争便是这样吧,冰冷无情。谁又错了呢。 她好想念夫君。 姒姬掩面而泣,至少赵毅死了,是他杀了夫君,他也不得好死。 簌簌哭了许久,踉踉跄跄又站起身,行至一死去的燕兵身旁拾起了他丢落的长剑。 他又是谁家姑娘的夫君呢。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姒姬饮剑自刭。 * 燕攸宁到了夏诸府上,管事见她时欲言又止,领着她到前堂中。 因着并未通报,夏诸不知她来。 燕攸宁入堂中,见他跪坐在小案后,面前一方形铜盘,里呈一金樽,手中拿着一柄匕首刚抽出鞘。 “夏大人这是在研究什么?” 夏诸闻声才发觉人来,抬头看她,似是无奈的淡淡笑,“大王赐了一柄匕首,一杯毒酒。” 燕攸宁当即惊怔,几分不可置信,“父王要你自尽?” 金丝雀 第44节 “到底赵毅曾是我举荐,此事与我无法脱去干系。是我识人不清,置燕国于此番险地。”他道。 燕攸宁短暂无言,却无法接受他如此说辞,“我太子阿兄知道吗?你昨日是救了我与太子的。” “两事不可同语,功不抵过。大王当是知晓的,但赐下的匕首与毒酒,朝中应是无人知。” 他看着锋利的匕首,再次露出无奈的笑,“到时,只需向外人道我因愧对燕国而自尽。如此君臣之义还可两全。” “我与阿兄去为你求求情。”燕攸宁沉着秀眉,心思复杂。 “怎不见你带着他?”夏诸转移了话题,不再深讨如此沉重的事。 “他在宫中比较安全。”燕攸宁道。 夏诸却听明白了。如今下隽城中还较为混乱,若带他出宫极有可能乘机逃跑。在宫中由她的人看着,更放心。 他看着燕攸宁,若今日死皆是遗憾。若抗命不死,必然也无法再留在燕国。往后可是就再无机会了? “公主。” 燕攸宁疑惑地看着他。 夏诸顿了顿,垂眸笑,“那就多谢公主了。” “如何言谢呢,是父王无情。” 真就毫无君臣之情,事已至此,如何是夏诸可预见的,却而迁怒。 燕攸宁回了燕宫,寻到曲台宫去与燕檀论了此事,燕檀与她所想一致,此事不该迁怒于夏诸。 两人同往回中宫见燕寿。 然燕寿已做下决定,两人皆未劝动。此次燕国的叛乱确实危急,燕寿是动了大怒,如此决定,怕是满朝大夫劝说,也改变不了他要处置夏诸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双双沉默。 “让夏诸离开燕国吧。”燕攸宁道,“既然已没了做燕臣的缘分。” 燕檀未反驳,纵然他不愿夏诸去为他国效力,可让他死在燕国他也是做不到的。 “阿妹定然不愿他就这样被处死,你想怎么做便做吧。” 燕攸宁知他是赞同了。 阿兄到底与父王是不同的。 回到高平宫,燕攸宁打算向夏诸递去消息,帮他离开燕国。 伏缉熙站在殿中,见她甫一回到寝殿便取绢帛与笔墨,到案后写着什么。 她今日出宫去未带他,尽管他表现得极其不高兴,她也不理会,就让他待在寝乐殿里,哪儿也不准去。 这会儿回宫了,竟也半句话都不与他说。 “公主出宫去做什么了?” “赵毅府邸被抄,我去看看。” “这么久吗?” “还去了夏诸府上。” “你又去夏诸府上做什么?” 燕攸宁忽然抬头,带着笑意看着他,“阿玉如此刨根问底的,很好奇?” “随便问问,毕竟公主将我关在这里很无趣。” 燕攸宁的视线投来,他便将视线移开。 他还想知道她在写什么。 燕攸宁垂眸,收敛了笑,“父王将此次赵毅的叛乱迁怒到了夏诸身上,我与阿兄去求情都无果。如此,只能让他离开燕国了。” 伏缉熙见此,不再问,“公主离宫后王子洵来了宫里,我与他说你无事他就离开了。” 燕攸宁露出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脑中太乱,这些事竟都忘了。倒是让他昨夜担心了一整夜吧。” 她卷起面前的绢帛,起身让人送去客卿府。重新坐下后看向伏缉熙,“过来。” 伏缉熙见此心生防备,未动先问,“公主想做什么?” “我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吗?”见他不动反而先问,略微沉声,“你可是又打算不听话了?” 他拧眉。 “何时你才能主动一点,可莫让我总是重复。到最后只会是你吃亏。阿玉,你还不明白吗?” 伏缉熙想着此前种种,她想做的确实他就算反抗她也一样会做,反抗之后只会是更吃苦头。 认命地走过去。 在他在身边跪坐的瞬间燕攸宁就将他压倒,伏在他胸前捏着他的脸颊。 “只是想尝尝你了而已。一日不品都会有些想念你这甜甜的滋味。” 她又俯身在他耳侧,轻声吐着呼吸,“阿玉啊,就像那催情的小药丸,只是摆着,就诱人欲望。” 抬头,看他一瞬羞粉了脸颊,眼里恼愤,眉宇皱起,兀自含笑,盈盈艳色。 “有时怪不得我,就是你诱惑的。” 伏缉熙刚要说她,就被那朱唇堵住了话音,抓住她要解他衣裳的手。 燕攸宁只觉越来越想要他了,真就想与他在殿中日日欢淫,不管不顾。 果真,美色令人头脑不清。 燕攸宁还是将他的衣裳解开了,掌心下的肌肤滑软热烫,但他不愿,抗拒得很。也就让她作罢。 “阿玉何时才能交给我呢?”她笑问。看他羞愤至极,目里含波,唇若施朱。 “不可能。”他道。 “那好吧,看阿玉日后会留给哪个姑娘。”燕攸宁倒是未生气,指腹在他艳红的唇上柔躏,揉得更加殷红如血,叫他气得一口咬住她的指尖。 “嘶……”响起的抽气声,是真咬疼了。伏缉熙瞬间松口,看她很疼的模样,不知所措起来。 燕攸宁看着如嫩笋般的指尖落下的牙印,眸色暗,俯身咬在他唇上,尝到一丝血的咸才离开。 忽还不觉解气,又吻着柔躏了好一会儿。看他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尝着口中血味渐浓才作罢。 “你总是很难听话。” * 客卿府 夏诸收到了燕攸宁让人送来的绢帛,上头是让他离开燕国的事。他收拾东西换了身装扮,从后门出了客卿府。 遮掩住身份,在城中找了一户人家借住。 如今的燕国,是个能逃离的好时机,他写信买通人向宫中燕攸宁递去消息,希望她能为他送行一段。 入夜后,燕攸宁收到了送来的绢帛,知晓他已离开客卿府。 傍晚时,燕王寿还暗地命人去客卿府上,瞧他可有自尽了,却得知人已不见,知他是已逃走。如今正命人在城中搜捕。 此去一别,或许就再难见,燕攸宁有意送行。 从案后起身行至殿中十二枝的青铜灯台旁,将绢帛置于火苗上一点点看着燃尽成灰,压灭了火舌。 “夏诸要离开燕国了,如今城中正在寻他,我去送他一段保他安全。” 伏缉熙看着她,“公主独自前去吗?” “为保此行安全,或会遇到父王搜寻他的士兵,燕壹、燕贰,我都会带着同去。”燕攸宁从灯台上将视线移落到他身上,“你也跟我去。” 伏缉熙垂眸,缓缓的,“好。” 为夏诸送行,他总觉得这是个机会。 月明星稀,微风习习。 燕宫中一些被摧残过的草丛上空已三三两两飘飞着萤火虫。 燕攸宁带上燕壹、燕贰,与伏缉熙一块儿就着月光避开巡逻的守卫偷偷出了宫。 与夏诸约好在城门外会和。 夏诸早已在傍晚时顺利通过置有守兵的城门,在路旁买下了马夫的马车等候燕攸宁。 燕攸宁一行出了城门,远远瞧见一辆马车车檐一角挂着风灯,知晓那是夏诸。 “城门有守兵把守,无法驾车,一路都只得步行,让你等久了。”燕攸宁行至近前,道。 夏诸摇头,“是我劳烦公主,竟是让公主一路走这么远,上马车吧。” 他瞧一眼伏缉熙,两人似乎一眼便心领神会。 燕壹、燕贰到马车前驾车,车厢中夏诸、燕攸宁、伏缉熙三人,微微的灯光,车窗外也透进月光。 连夜离开了燕京。 马车颠簸摇晃,后半夜几人都有些昏昏欲睡,燕攸宁与伏缉熙左右而坐,夏诸在两人对面。 摇晃中燕攸宁靠在了伏缉熙肩上,她是很困了。伏缉熙见她靠上许久都无动静,似乎已睡着,替她调整姿势枕自己膝上。 车厢中油灯已灭,仅剩透过车窗的月光。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夏诸将一物递向伏缉熙,伏缉熙未言伸手接过,握在手中有些凉意,是个瓷瓶。 他另一只手覆在燕攸宁脸颊上轻轻揉了揉,她呼吸平稳是真的睡着了。就这样轻揉的手感他竟是有些喜欢,想再捏一捏。 怪不得她总爱捏他的脸。 “那药会让身体虚弱,到时她会留你下来。”夏诸道。 “她很信任你,你如此算背叛她吗?”伏缉熙问。 “你我不过彼此。我既然要走了,自然不想你还留在她身边。” 伏缉熙未出声,又过了许久才道:“你为何不告诉她呢?” “她既然无意,我说了又有何用。倒不如还是做个好友,能让她惦记着。” “离开燕国,你打算去哪儿?”伏缉熙问。 金丝雀 第45节 “回伏国,你离开是要回伏国吗?” “我暂不能回伏,伏昌瑾他容不下我,离燕最近的楚国是我母亲的故国,先去楚吧,再往齐国。” “楚国,如今可不安全。刚与燕战败。” …… 伏缉熙服下一颗夏诸赠予的药,剩余的丢出了窗外。次日早辰便开始觉身体不适,虚弱地靠在燕攸宁怀里。 燕攸宁搂着他,不知怎得一夜过去他忽然就病了,抬手覆上他的额头,冰凉凉的倒也未体热。 夏诸瞧着亲昵的两人,侧眸看向窗外。 “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燕攸宁低头问枕在肩上的伏缉熙。 “不知。”他虚弱地答。 一直到夜里,便发热了,额头烫得吓人。虽急着赶路,却也不得不停下,寻了一旅宿住进去,请来医师给他诊病。 是病了,病得急猛,需得好好休息才行。 燕攸宁坐在床沿看他病得脸颊泛红,虚弱无力,很是心疼。可夏诸无法在燕国境内久待,需越快离燕才越安全,拖着可能就会被燕兵捉回去。 “阿玉,阿玉。”她俯身轻轻唤他。 “嗯?公主。”伏缉熙清醒了些,目光聚焦了些在她脸上。 “还能赶路吗?我送夏诸到边境便可,不剩两日的路程了,我们在边境停下修养。” “好。”他答。 于是又赶路,然马车上颠簸让他不停地呕吐,半天不到的路程吐得仅剩胃里的汁水了。 摇摇晃晃靠在她身上虚弱得像去了半条命。燕攸宁心疼得很,看他明明脸色已十分苍白,两颊又透出红晕。 伸手抚摸在他脸颊上,他合着的眸睫毛微微抖动,半睁开眼,“公主。” 第49章 …… 燕攸宁半晌无言,轻轻吻在他唇上。实在是心疼得很。 夏诸瞧见了,目光落在燕攸宁的脸颊上看了许久。 她是真的有如此宠爱他吗? 又看向伏缉熙,在公主面前,他也是有够乖的,乖的让人不心疼都不行。 简直判若两人。 然他不是很明白,伏缉熙的性子他如今算是有些了解,却无法理解他会如此听公主的话。 燕攸宁让马车在就近城中停了,将伏缉熙留下养病,又留燕壹在他身边。而后继续赶路,送夏诸往边境。 伏缉熙躺在旅宿的床上,病得昏昏沉沉,夏诸给的药当真是厉害,他这样要离开怕是得费劲了。 燕壹站在屋中,看他几乎已经头脑不清。皱眉想着,等公主回来他会不会病死了,公主到时可会责怪他未将人照顾好? 伏缉熙躺了一会儿,尽力让意识清醒。 “能给我找个医师来吗?”他虚弱地开口。燕壹应下,离开去给他找医师来看病。 实在是他这样子,瞧着不再请个医师来看看就得病死。 人离去,门合上,伏缉熙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脑袋晕得他险些又栽倒。 扶着床柱才勉强下床,脚步虚软的每一下都像踩在云端那般,仿佛要坠落下去。 尽管他此时手脚无力,却也必须得离开。如今的机会千载难逢。 行至门前,半晌才将木门移开,瞧着院中仅来去的店小二,垂头默默无声寻了一人问到后门所在,由后门离开旅宿。 后街的行人不多,稀稀落落的,他扶着墙一步步往前走,脑袋晕沉的厉害。 心里叹息,竟也不是颗装病的药,而是真让他病得如此严重。夏诸可是真对他抱着敌意啊。 罢了,如此也才让公主瞧不出破绽。 在街道上寻到一位驾马车拉客的老翁,只来得及向他说了一句“去楚国”便不省人事。 老翁一见是个年纪尚青的少年,病得晕倒在街上于心不忍,将人扶上了车。寻医师来看过后,也不管他是不是方才与燕国交战过一场,险些亡了燕国的楚人了,驾车送他到楚国去。 主要他觉这少年模样灵气漂亮得不行,像山里出来的精灵似的,怎么看也不像心坏的,十分想要怜爱他。 燕壹领着医师回到屋中就不见了伏缉熙,一脸茫然,转瞬便意识到,人怕不是跑了? 病成那样,如何还能跑,难道是装得? 可想着此前他种种病态的表现,是装不出的。真就是虚弱得快没了的样子。 他想不通,沉着脸色打发走了医师,当即离开去与燕攸宁会和。 燕伏边境处,燕攸宁与夏诸说着道别的话,期望各自珍重,后会有期。 送人远去后便返回,赶往放下伏缉熙的城县。想他病得严重,心里担忧。 然半途与燕壹遇见,说是伏缉熙逃走了。 燕壹就站在马车窗外,一瞬便觉气氛凝滞如起风雪。 “病得站着都要站不住,竟还有心思逃。”燕攸宁跪坐车厢的蒲团上,正捧着杯温茶,话音冷得像雨夜里又飘雪。 “他还真是任何机会都不放过。回去吧,在哪儿逃的。” 燕壹上马车同燕贰赶马,几人回到伏缉熙先前落脚的城县中,那个旅宿里。 复又订了伏缉熙先前休息的屋子,燕攸宁要了壶酒一盘饼饵,坐案后,等候着出去打听消息的燕壹与燕贰。 果真对他就不该心软,一个始终心无主子的东西罢了。指尖拾起一块饼饵,甜香酥软,然咬过一口便觉无味又丢回了铜盘中。 站起身,拉开门,看着庭院里。 两个店小二忙忙碌碌于前厅与后院,燕攸宁看了一会儿走过去。 “前两日可是来过一个病重俊秀的小公子?” 对方回忆了片刻,摇头,“这,小的不记得了。” 燕攸宁在此旅宿歇下,燕壹、燕贰在城中找寻了三日,这日傍晚燕贰于旅宿后门外的长街上遇到一赶马车的老翁。 一般像是这样载客送运货物的车夫,知道的消息会比较广泛。他上前询问。 “请问可有见过一重病的小公子,约莫这般高,样貌绝色。” 燕贰比划着伏缉熙的身量。见老翁打量他。 “你是他什么人啊?” “那小公子是我家主人府上的侍人,背叛我家主人逃跑,你若是知道他的行踪可得赏金十金。” 老翁闻是家仆逃跑,还可得十金,“他到楚国去了,还是我送得。病得很严重呢。” 他将人送到楚国边境处时人就醒了,寻当地县官赊了些铜钱给他付了路费,得知他还为他请了医师,便将诊费也付了他。 这会儿竟还能再白得十金。 燕贰不确定他所说是否为真,或为诓骗,领着人去见燕攸宁。 旅宿屋中 老翁站在了燕攸宁面前,见她竟是个清丽的女娃。 “姑娘,此人是个车夫,自称载小公子去了楚国。”燕贰道。 燕攸宁看着来人,“他可是病着?” “回姑娘,病得很重,只让我送他去楚国便晕倒了,我还请了医师为他看诊。” “穿的什么衣裳,样貌如何?” “霜色的衣裳,料子甚好,样貌也可好了,小人从前都未见过那般漂亮的。” 燕攸宁确定是伏缉熙,此人并非扯谎,给了他十金,看人欣喜地离去从案后起身。 “回王宫。” “诺。” * 燕攸宁回到燕京这日,尚在城门外便听闻几名百姓议论着,楚国遣使来燕。 送来珠宝十车,美人十位,另将先前从燕夺取的城池归还于燕,连赵毅在楚的三族家眷都被送了来,请求与燕讲和,不计前嫌。 她的父王已将其三族诛灭。 看着车窗外,马车渐渐驶入城中。 她不知父王如何打算,多半不会与楚国开战。燕京内还需整顿,叛乱刚过元气有伤,短时间内都不宜再有战争,且楚国虽小却为伏国诸侯,有伏的庇佑。 若非如此,燕国早已将其吞并,哪会容它不断扰乱燕国的边域。 回到高平宫未久,燕王寿召见。燕攸宁有所预见。 毕竟她无故消失多日,而夏诸又刚巧逃出燕京,她与夏诸的交情父王很清楚。 遂换了身衣裳,前往谒见。 回中宫 燕寿玄袍坐王座上,双手置膝,看着踏进大殿来的燕攸宁,“阿宁这几日去哪儿了?” “许久前买回的侍人趁着燕京之乱逃走,还偷走了我一贵重之物,阿宁一气之下去寻他了。”燕攸宁答。 “你可知夏客卿逃出了燕京?” 燕攸宁当即惊讶,“夏客卿逃走了?可见对我燕国也并不够衷心。” 她面露失望,微微叹息。 燕寿看着她,思量她话里的可信度,却并不是很相信她的话,她离开的时间太过巧合。 然他到底喜爱这女儿,不打算为一畏罪潜逃的乱臣而苛责惩戒。 金丝雀 第46节 “与人的情意不过是小义,阿宁当以燕国为首重。”他道。 “父王说的是,阿宁谨记。” 见她应下燕寿便打算遣她离去,又闻她道:“阿宁那侍人,阿宁是待他一心一意却不想得如此背叛,心有不甘,望父王能准许阿宁再去寻寻他,寻着人回来出了恶气。” “既是惹你如此生气,便去寻吧。” 燕寿允了她,对她先前的话也觉多了些许可信度。 燕攸宁回到高平宫,打算次日前往楚国,差人往信殿,将她要离燕的消息告知薄姬。 薄姬前来。 两人在殿中案侧对坐。 “阿宁不是刚回来,这又去哪儿?”如今动荡方歇未久,薄姬仍旧是心有余悸,觉得四处都不安全。 见殿中无伏缉熙,倒未多问。 “出去走走,阿娘不必忧心。” 燕攸宁并未与她说伏缉熙的事,说了多半惹她不赞成,而后闹得不愉快。 薄姬虽不愿她离宫四处乱跑,却也知左右不了她的决定,叮嘱了些话。 伏缉熙逃去楚国的事与她将要去楚国的事,燕攸宁都未告知燕檀,次日一早便离开了。 楚国境内 病着的伏缉熙寻了县官表明身份,得他照顾前往郢都,一路都还是病得迷迷糊糊的。 至楚京郢都便由县官求见楚公。楚公听闻先天子五子缉熙流落至楚,当即便请人入宫。 伏缉熙本欲借车马盘缠前往齐国,可此时他必须得好好养病了,再不顾身体而奔波往远齐,必然只会死在路上。 楚公知他为楚姬之子,如今天子弑兄夺位,他有意支持伏缉熙弑今天子而即位。 到时,必然有利于楚国。 他命人照顾着伏缉熙尽心尽力,饮食起居处处周到,然人病都还未好全就生变故。 燕攸宁到了郢都。 寻得一处旅宿暂歇下,因着自身身份敏感,并不打算去抛头露面。 命燕贰扮做燕使到楚丞相府拜见楚国丞相。 燕贰操着一口燕国口音,又出金收买丞相府管事家丁,于是顺利见到楚丞相。 按照燕攸宁告知他的说辞,拿出了伏缉熙的画像。 “我燕国有一罪大恶极的逃犯,本在燕境内四处追捕却听闻逃到了楚国。 楚公卑鄙联合叛军,偷袭燕京下隽却又败于我燕,如今我王正怒,此事只需燕国想,便可借此言楚国藏匿我燕国逃犯,而大举侵犯楚国。” 楚相张堰顿时受惊,楚国攻燕失败如今正战战兢兢生怕燕国大举寻仇。楚国本就不大,燕国却广袤兵力又盛。 此次攻燕,不过是联合叛军想出其不意一举拿下燕京,斩杀燕王。然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且那画像中人,不正是这几时在楚宫中的那伏王子缉熙吗? 听闻确是从燕国而来。 此人所言不虚啊。 “你可真是燕使?”他不安地确认。 “那逃犯本是我国承阳公主宫中侍人,身上还携有公主印信。公主此次也跟随而来,丞相大人需要见一见吗?” 因着楚国与燕国相邻又总有摩擦,张堰知晓燕国的承阳公主,乃燕王寿宠女,赐有爵位。 便是无燕王寿授意,得罪了承阳公主,她若在这当头说几句不好的话,那楚国也危急啊。 “容我进宫告与楚公。必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燕贰遂离开丞相府。 旅宿之中 燕壹立于门外守卫,屋中燕攸宁坐案后正握着酒盅倒酒,举杯浅酌。 琇莹跪立她身后服侍着,为她按肩。 “公主,能成吗?” “楚地不如燕地地广,他若还在楚国,只需楚公下令搜捕,便能成。” “若楚国不愿配合呢?” “那早晚灭了楚国。”燕攸宁语声冰冷。 不多时,燕贰便回了,与燕壹在屋外点过头,两人一齐进屋。 “公主。” 燕贰在屋中跪下,燕攸宁抬头看他。 “楚相府的人跟着来了。”他低声。 “嗯,事如何了?” “楚丞相要与楚公相商。” “倒也非什么大动干戈的事,还能友好两国的邦交。比送珍宝美人,有用多了。不知楚公能不能想得明白。” “若这等小事都无法相帮,我燕国与楚国的关系怕是无法修和了。”燕攸宁抬手,酒盅里香溢的酒液缓缓倒入杯中。 所有的话故意让那跟随来的人听去。 “公主说得甚是。”燕贰垂着首附和。 屋外窗边窃听之人倏而转身离去。 燕壹推门出屋,燕贰随之出屋,推测跟踪之人已离去,将屋门合上。 屋中,琇莹面上露出些担忧,公主在这等同敌国的地方让人知晓了身份…… 她跪坐燕攸宁身侧,询问:“公主,您在这楚国暴露了身份可是会很危险?” “以往让楚人知道身份或许会,如今他们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对我不利与燕国再次交恶,等同于自取灭亡。” 燕攸宁话声淡,笃定从容,“此次楚国在燕的兵卒全军覆没,短时间内他们都没能耐再与燕国交战了。” 琇莹点头放下心,心道公主思虑周全。 楚宫中,丞相与楚公在殿中相谋。 张堰劝楚穆将伏缉熙交于燕国,楚穆犹豫不决。 “君上有何思虑,他虽是伏嵇之子,楚国却也保不住他呀。如今的楚国自身难保。” 看着长案后皱眉思索的君主,张堰心急,怕他决策失误。 “伏国都将他流放,虽不知他如何到了燕国又如何得罪了燕国承阳公主,但君上以为凭楚能如何?还要为他再惹燕国吗?” 半晌,楚公穆一声长叹,“唉。” 以后的事考虑不到了,还是先考虑眼前吧。 想通后便命人到宫中将伏缉熙绑了起来,带到身前。 看着他无奈叹息,“并非是我不愿保你,实在是如今没有办法。” 伏缉熙双手反绑被压着站在殿中,抬头看他,紧蹙着眉头不明所以隐存怒气,沉声,“楚公是何意?” “你当也知道如今楚国与燕国之形势,而燕国向我要你。” 楚穆并不想得罪伏缉熙,才将他带到身前先与他解释,表示自己的无奈。 伏缉熙闻言怔了许久,楚穆又叹息命人将他带走,送往燕攸宁的住处。 张堰跟随在侧,也与他道:“王子缉熙还望你莫怪罪楚国,如今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伏缉熙仍旧回不过神来。 燕国……是公主,找到楚国来了?怎么会。 伏缉熙被压到了燕攸宁面前,楚兵才离去。 燕攸宁坐在案后,未想到人竟然转眼就送了来,如何找的这样快? 看着跪在殿中的伏缉熙起身缓步到了他身前,俯下身掐起他的下颌来。 “阿玉,你又回到我手里了。” 第50章 …… 似是几分笑意,又冰冷得很,伏缉熙看进她眼里,一时无言相对。 不知心中复杂是何种情绪,像有些惧怕她会如何惩罚他,又愤恨她怎么又将他抓回来了。 燕攸宁瞧着他,其依旧是目里清澈水色盈盈的,不知是否病还未好,唇色淡淡的粉白。 她情不自禁地落到上头吻了吻,也不管他可是还带着病气。 沉着心情想将他的衣裳剥光了,侵犯一顿,让他清楚他是谁的人。不过想他如此倔的脾性,怕是将他占有到底,也还是会想逃。 尝了尝味道,怒气倒消了一些,软下声来,“我每每心疼你时,你总是如此。” “你可真是不值得我心疼啊。” “拖着病体,也无论如何要借机逃走,我心疼你留下你养病,你也要利用。” 伏缉熙不知为何,忽然想要解释,可一口气到喉头却根本不知如何解释。 他确实是利用了生病逃走,可他没想利用她的心软。但,若非她心软留下他,他也没有机会逃。 燕攸宁松开了捏着他下颌的手,仿佛丢下一件已不太想要的物件那般转身离开,忽然又回头,淡笑,“先回燕国吧,到时再罚你。” 伏缉熙很不安,却无从辩解。心底又存着怨气,他总是让她如此囚着而不得逃脱。 她为何就要如此强迫着囚着他。 金丝雀 第47节 * 回燕的一路上他都维持着那双手反绑的姿势,燕攸宁又买下一辆马车,却是让琇莹去了上头。 寻医师给伏缉熙诊了次脉,知他病还未愈,便每日让琇莹熬药,她来喂他。 回燕都不过几日的路程,伏缉熙只觉自己成了她的玩物,只需她兴起便可对他予取予夺。 他让她喂着药,还得承受各种玩弄。 在车厢狭小的空间内,时常衣衫不整,肌肤裸露,面颊潮红,口衔银丝,压抑着细细的轻喘,只怕让车厢外的人听到。 又无从反抗。 “公主为何如此?” 他再次让她抵靠在车厢上,衣襟凌乱敞开着锁骨,上留一红印,面如粉桃轻轻的喘息。眼里愤恨地几乎是要去自尽。 “你本该如此。”燕攸宁眸里一层清霜,唇侧也只极浅的笑。 他却忽然忍无可忍,“你就要如此羞辱我,怎不赐我一死!” “我如何舍得让你死呢。”她笑意深了,“你就该享受人间的快活。阿玉,告诉我你喜欢的。” 指尖抬起他的脸来,却得他含着怨恨的的目光。 “我不会喜欢,永远不会。”坚定而又愤恨。 燕攸宁提起的兴意冷淡了,望着他越发凉薄,“那好吧,你也知道,我向来无所谓。” 伏缉熙让她气得那双剔透的眸子都泛了红,一副给欺负坏了的模样。 马车在这次日入了燕京,未进宫前燕攸宁又请城中医师为他诊了脉,病已经完全好了。 两手抵着车厢压于他身上,将他挤在她与车厢之间,方便于含着他香软比桃瓣的唇磋磨,入他口中大肆侵犯,而难以挣扎。 饱尝至满意为止,方才退出,抬手抹去他唇角流下的透明水液,“阿玉的病好了,回宫可以受罚了。” 他眸光绵软如春水搅乱,艳色的唇微张,吐着浅浅的呼吸。 让燕攸宁心意复动,再想吻他,又止住了。 捏起他的脸来,让他软成水的目光看着她,“这次可是不会饶恕你了。” 伏缉熙觉她一路上都冷冰了许多,却不想在意,侧头将视线别开,“公主随意。” 燕攸宁不悦他这毫不知错的态度,怒气盈至眼底,“那回去先黥个字吧,让你永远记住。” 他倏然看她,“你想做什么都可,唯不准黥字!” 几分惊惧,还有几分威胁。却不知他有什么能拿来威胁她的。 燕攸宁显然已不再迁就他,笑得凉薄,“屡次出逃的奴婢,不置死罪已是饶恕,不予黥刑如何警示呢?奴不就该刻着主人的名字么。” “既然你心上没有,那就留在身上,也好让你记着。” 伏缉熙挣扎,想要挣脱腕上的绳索,然根本徒劳。马车进入高平宫,他让燕壹从马车中提了下去。 在成和殿里,他看她双腿交叠端坐床沿,燕壹、燕贰分别压着他的两肩,压着他跪在地上。 一白面的乌衣宦人端着一铜盘,里头置一柄锋利的细刃,一盅酒,一卷素纱,一碟色泽浓郁的茜汁,行至大殿里向燕攸宁行了礼,嗓子尖尖细细的,听得伏缉熙刺耳。 “我不愿待在你身侧,也不愿委身男姬,你当真要用如此阴损的手段折辱我!” 他抬眸,目盛怒火,仿佛一直以来顺从的伪装都在此时撕破,仍旧试图挣扎,让燕壹、燕贰加重了力道,桎梏着他再无法动弹。 “既然你都说我阴损了,我怎能不阴损呢?” 燕攸宁冷笑,心情再次被压沉下去,已毫无与他说温软话的心思,目色如霜像是瞧着死物。 宦人见这情形在伏缉熙身前跪下,解开他的衣裳裸露出肌肤来。 白皙而细腻,瞧着只需指腹碰上去便会是令人留恋的舒滑。 他不敢耽搁,取酒液倒在素纱上,于他右侧锁骨处轻轻擦拭。 字黥在这个地方,是公主吩咐的。 此处皮薄下为骨,刀刻上去可不是一般的疼。要留下永不消除的印记,那就是刻在骨头上了。 谓是切肤刻骨。 将浸湿的素纱放回铜盘,取刀淋过酒液,便小心又下了狠劲的破开肌肤,划进骨中,刀尖下渗出血来,血线一直躺过莹白如玉的胸口。 伏缉熙面色苍白,额上汗珠濡湿鬓发又落下鬓角,软柔的长睫微微颤抖着,疼得轻喘,却又一声不吭。 燕壹、燕贰压着他,没法动弹,双膝就如按进了地面石砖里,已是疼得麻木。 然也不及刀刻入骨的疼,冷汗如雨,只能喘息来缓解疼痛。 宦人一笔一划刻了许久, 宝 书 网 w w w . b ao s h u 2 . c o m 公主说字要好看顺畅,不能太过锋利,好不容易将一个“宁”字刻完,他却是也出了一身薄汗。 看伏缉熙已是面无血色,一些细碎的发丝早湿透了。他放下刻刀,又拿起那素纱,倒了些酒液再次按上刻好的字,闻他隐忍不住的一声痛苦轻吟。 他将血擦去,虽然又溢了出来。 取茜汁为刻好的字染色,细致地填进肌肤与骨缝里。 终于做完活计,宦人起身又向燕攸宁行礼。 “下去吧。” “诺。” 燕攸宁站起,行至伏缉熙面前,见他像是受折磨得不轻,俯身抬起他苍白的脸,额角与脸侧的发丝都如湿了水,脸颊还有汗水淌过的痕迹。 他轻轻喘着,看她的目光如深仇大怨。 她抬手屏退燕壹、燕贰,伏缉熙当即倒在她双腿上。他的腿已然麻木了。 燕攸宁伸手覆在他脸颊上,又蹲下身看进他眼里,“这样,你就是我的了。” “逃到哪里去不是我的呢?” 他眼里含恨,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叱骂,“公主如愿了吧。” 若非他此时被缚,他定推开她,离她远远的。 “如愿?我该再赏你一顿鞭子才算如愿。阿玉想要吗?”她笑问,带着冷意。 伏缉熙已然不愿再装什么顺从,他此时只觉厌恨极了她,冷讽,“公主,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她在他身上黥下了她名中的一字,将他永远标为了她的东西,而如此黥字只有对奴隶。 她可是让他沦为贱籍。 燕攸宁轻轻抚摸着他细腻柔软的脸颊,闻言语声淡淡,“既然如此,我还对阿玉手下留情什么呢?” 唤人来将他带了下去,燕攸宁站在殿中瞧着,见他当真是不会求饶,丝毫不懂服软。 其实她知他向来吃软不吃硬,但她是主子,凭什么总是顺着迁就他呢。 她次次迁就,也不见他念着半点好。 狼心狗肺的东西。 鞭笞二百,此次没有丝毫放水。伏缉熙被带到寝乐殿时已一身是血奄奄一息,燕攸宁觉得心痛了,却也只能叹息。 让人将他放在榻上,去召宫中的医师来。 “阿玉何必惹我生气。”她在榻前蹲下身,看伏缉熙趴着身微微撑开眼皮,唇上的血色都几乎失尽。 唇瓣微动,细微的声音,“死了,也不想再见到公主。” 燕攸宁笑,“我如何会让你死呢?至少在我还喜爱你的时候。” 伏缉熙侧过头去对着了朝墙的一侧。 明明该是身上的鞭伤四处疼痛入骨,可心口却也莫名丝丝缕缕的泛疼。他当真不想再看到她了。 燕攸宁见他虚虚弱弱又不愿理她,站起身。 “阿玉,我才是主子。从你被买下那天起。你却总认不清身份,我还不够纵容你吗?纵容的结果,便是你一次又一次的逃,利用我对你的心疼。若非我还怜惜你,你怕是已不知死了几回。” “我不做被公主囚养的男姬。”他虚弱的声音回应。 “你以为你还有选择吗?你这倔性子,可真是死都不悔改。” 琇莹领着医师站在了内殿入口的地方,听闻燕攸宁的话声一时不知要如何应对。 燕攸宁侧眸瞧见了她与医师,道:“过来给他看看,不准让人死了。” 话里头威胁,有几分是说给伏缉熙听得。 医师战战兢兢,“诺。” 第51章 …… 将他的伤都处理好上过药,医师退下。燕攸宁命琇莹去吩咐膳房熬煮些温补的羹汤来。 想他大病初愈未久,或许不该因一时生气而将他打得这样重。 在榻沿坐着,看他趴着身一声不吭。 “阿玉,如何就要这样倔呢?顶撞我,只会是你自己受苦。” 本欲待羹汤盛来,喂他喝些,却是让人禀报燕洵过来了。 瞧着他如此凄惨模样,心里叹息站起身,未让燕洵进殿来,出去会见。 如今已是夏了,高平宫中草木茂盛苍翠,几只啼鸟立在枝头,远远地瞧着九曲回廊中漫步的两人。 “是阿姐的侍人逃跑了吗?阿姐可是将人抓回来了?”燕洵问。 燕攸宁见他面有愁容似心有忧虑,“跑去楚国了,如今在我殿中。小洵是遇着何事了么?” 燕洵垂着眼,听闻楚国二字抿起了唇,“阿姐可知楚国来燕讲和的事?” “嗯,听闻了。” “楚国送来的美人中,有个叫姝姬的父王留了下来,极其得宠。”似是觉得如此这般的事与燕攸宁说并不应该,视线始终落在脚尖前头。 可他又不知还能与谁说了。 金丝雀 第48节 燕攸宁思忖,有所意会,“父王很爱新晋的美人姝姬是吗。” 楚地多美人,想必这姝姬容色姝丽非同一般。 “阿娘近来都有些茶饭不思,我也不知该如何了。”燕洵说着,没有底气。这样的事,他如何要阿姐帮忙呢。 毕竟薄姬也是不得宠。 大概与阿姐说说,心里就能好受些吧。 “父王身侧的美人本就换了一人又一人,高姬该看开才是,只需无缩衣短食。若有,再与我说。” “阿姐,可是我太没用了?”燕洵忽然丧气道。 吴夫人也早便失宠,却仍旧时常让父王想起,召幸一次。是太子王兄能在父王面前说上话吧。 “知道没用便好好努力,带你阿娘离开燕京,如安陵君那样。君恩总是寡淡的,不得长久。” 燕洵闻她语气淡薄,抬头看她,阿姐似与他并非一个意思。 他是想要阿娘重新得宠,阿姐所说是带阿娘离开。他思索片刻,觉或许是的。 阿姐说的才对。 不能总是靠着父王的宠爱,父王与他们太遥远了,总感觉不到太多亲近,如此又怎安定的下心呢。 他带阿娘离开,他必然是能好好待阿娘的。如此想通,抑郁的心情便开朗了。 燕攸宁看着他离开,脚下生风似的,心情比来时轻松不少,约莫是回去安慰他娘去了。 燕洵的背影越来越远,她出了会儿神,收回视线转身打算往信殿。这段日子,宫里都发生些何事,她自送夏诸离去那日便不太知晓了。 如此看来还是得了解一下,既父王枕边的嬖姬又换了一位,往后宫中必然会遇见。 至信殿,薄姬正坐案后手捧一件鸭卵青的罗衣,一针一线地往其上绣着纹样。 “阿娘。” 燕攸宁唤了一声,打断了她的专注。薄姬抬头来,“阿宁回来了。” “可是宫中憋闷,竟是让阿娘在这儿绣花。”她走上前去。 薄姬叹息,“年年如一日,王宫的景色看来看去也就是如此,绣花还能绣出个不同来。叛乱之后王宫里更是四处狼藉,宫宦女娥死去许多,短时间内都休整不回原样了。 出去走走,还不如待在寝殿绣花。” “听闻父王又宠新人?”燕攸宁在她对面跪坐下来,薄姬吩咐殿中宫娥去备茶水,闻言略一停顿,抬头看着她。 “大王得了十个楚国美人,我听闻是留下了一人,叫姝姬。剩余赏了几位士大夫。姝姬甚是得大王宠信,比过往日高姬。” 薄姬已是心态平和,谈及这些事就如绣手里的花,“再多的我就不知了,或许太子能知晓。” 燕攸宁喝了一口宫娥呈上的茶水,觉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并无必要去问燕檀。 “阿宁,你那侍人可还在?”薄姬忽然问。 “在。”燕攸宁答,见她似乎有些失望,又与她道:“阿宁也不小了,是该到嫁人的时候了,不然还要到何时呢?” “那便等下一次和亲吧。”她敷衍了过去,起身回寝乐殿。 至殿门前时,刚巧见琇莹捧着铜盘呈着香羹。 见她,琇莹行礼,“公主。” “交于我吧,不必跟随了。” “诺。” 燕攸宁端着铜盘入殿,摆在案上到伏缉熙榻边时,见他合着眼已经昏睡了。 抬手覆到他额上,温度尚可,并未生病,不过还是一层湿湿的汗意。真是能够忍疼的。 她又将琇莹唤了进来,打水替他将额上的冷汗擦拭去才让人退下。 因着鞭伤都在后背,他便一直趴睡着,然前头锁骨的黥字亦是不能这样压着。她便坐在榻沿,将人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带着热意的掌心,摸着他因冷汗而冰凉凉的脸颊。 指尖轻轻拨开了他胸口的衣襟,看着那锁骨上红肿了一块茜色的“宁”字,那宦人的字是宫中上等的,剠得也确实端正好看。 俯身去吻在他唇上,轻轻的索取一些玉液,唇上柔柔软软让人喜欢的很。 伏缉熙醒了,目光看着她,皆是厌恨在里头。燕攸宁丝毫不理会,反而吻得更放肆直侵入里头,带着的笑意,是无所顾忌的挑衅,看进他眼里。 他侧开头做抗拒,却是扯出了丝液,沾染轻擦在两人的唇角一点湿意。 “都不知道多少次了,此时再抗拒又有什么用呢?”她笑,清艳,似能侵入人心,再次贴近要吻去他唇角那点失误而染上的水渍,却反而吻得更湿。 伏缉熙无力折腾,沉默着任她肆意。燕攸宁抬头落了个吻在他眉心,看着他温声,“阿玉可以自己坐着吗?” 他冷漠地不搭理。 燕攸宁微微有些不大高兴,但想方才的索取还是满足的,便未放到心上,脸颊故意贴到他的脸颊上,“我将阿玉放在这儿了,若摔倒可不怪我。” 话落扶着他坐好,起身去案边取养身的羹汤。 伏缉熙两手撑坐着,身上疼得他有些虚。抬眸去看燕攸宁,见她端起案上的瓷碗回身,视线刚巧与他相对。 他漠然地收回视线。 燕攸宁微微含笑走了回来,坐在榻边又扶他靠进怀里,“阿玉疼的话,为何不长记性呢?” 她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肩上,缓缓喂他。 伏缉熙本以为是药,可味香并不是,稠稠的还有些许鲜咸。 他不想与她说话,遂未开口问是什么,总归不会将他毒死。 一小碗的香羹都尽了,燕攸宁唤琇莹入殿将碗碟收了下去。 “公主还不走吗?”他忽然出声,虚弱里几分厌烦与冷漠。燕攸宁捏了捏他的脸颊,“阿玉想继续趴着吗?可是这里不疼?” 她指腹轻轻碰在他锁骨那个黥字上,让他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又冒出大颗的冷汗来。 “压着,很难好。”她道。 伏缉熙遂不再说话,虚虚弱弱地靠着,一会儿就昏沉地睡了,眉头紧锁因为疼痛睡得很浅。 如此养伤一月,虽恢复了力气可以走动,却依旧还是虚弱。唇色淡淡的,血色难返。 天气已日渐闷热,高平宫中有一庇荫凉殿,临水而建,湖面风起清凉穿堂而过,阵阵水的湿意,迎面扑散燥热。 殿前更是有一建于水上的廊庭连接着大殿。 燕攸宁欲带伏缉熙搬往那处,此时仍在寝乐殿中,宫娥摇蒲扇却扇不去她身上略微心烦的热意。 这两个宫娥就如是那夜眠前的灯,晃在眼前碍事。 她瞧向跪坐身侧不言不语的伏缉熙,他的身子还未恢复好,以往如桃瓣的唇淡如杏,仍乏血色。 连想扯开他衣裳瞧瞧身上的伤痕淡去没有,都不可。她不想让旁人看了去他白净的身子。 还有那个黥字,因着伤至骨一直难愈,反反复复地红肿着。 “南面有处凉殿专为避暑而建,如今天气愈热,阿玉随我去那处居住吧。” 她近他面前,呼吸打在他脸颊上。燕攸宁总是喜欢凑近与他说话,好似只说给他一人听。 “嗯。”淡淡的,冷漠的,应了一声。毫无情绪。 燕攸宁自然知他是记恨她了,如今可恨着她了。 抬起他的脸来,让他看着她。 “阿玉知那个字为何总是无法痊愈吗?” 伏缉熙自然明了她的意思,将头侧开,不答她的。 如此也就惹怒燕攸宁,她将他按在地上,一如往常那样,也不顾忌还有两名宫娥就在他们身后。 “你是想让我就这样对你做什么吗?” 伏缉熙眸中亦有几分寒意,然瞧着她忽而又散去侧开了头。 他生不出半点伤害她的念头,纵然他已是让她气极了。 蓦地便觉心头委屈,他从不会有伤害她的念头,她却总是逼迫他。似是仗着他这样的软糯好拿捏。 “我不伤害公主,公主为何总要对我如此?” “因为馋你的身子。”燕攸宁忽而轻佻,眼底几分侵占似的笑意,“这么久了,你没有丝毫自知之明么,我对你做的那些,你以为是什么?” 第52章 …… 伏缉熙看着她,衣摆两侧的手微微屈起了指节,全然不知如何应对她的话。 她确实从一开始买下他便是为美色,此后种种皆是为美色。 他竟是无法反驳。 “是阿玉一次次不听话,才会被罚。阿玉听话时,我待你不好吗?”燕攸宁道。 伏缉熙恍惚让她说服,可想她所为种种皆是他所不愿,而为了不被惩罚他才顺从。 她是要他心甘情愿待在她身边,做个任她索要的姬妾。 他怎么会愿意呢,他心中还有伏国,还有伏国的天下和百姓,他该为此而生。 他还有王兄流落在外,如今天子迫害手足,弑杀太子夺位构陷杀他的生母,又y乱享乐,为君无道。 要他就在此地做人男姬,他如何甘愿。 自甘堕落,自我轻贱。 “公主已将我打上烙印,还要如何?”他忽而几分冷笑。 那屈辱的字,将无法除去,永远留在他身上。 “给你刻上了字,你也还是不乖啊。日子总归还长……”燕攸宁话未说完,忽然就吻在他唇上,压着他不允他动弹。 在两名执扇宫娥的注视下将他揉躏了一番。 就是要让他,深刻地明白如今身份。 金丝雀 第49节 伏缉熙身子尚虚,让她吻得喘不过气,抬手推她被她抓住手按回地上。她离去起身后,他便不停地喘着,胸口起伏,唇色艳红一层润润的水色,起身一时间都无力气。 如此模样却都叫那两名宫娥看了去,他越发的羞愤。 “阿玉的剠伤该上药了。”燕攸宁道。 伏缉熙缓缓撑着坐起身子,站起往外走。燕攸宁瞧着他,“要我将你给锁在殿中吗?”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燕攸宁见他薄袖中似捏起了拳头。 她也站起身,往外走,行至伏缉熙身前才道:“去凉殿吧。” 伏缉熙于是跟着她。 两人至临水的清凉殿,琇莹跟随其后送来了伤药。 此地清净四处绿荫,除去琇莹便无侍人。琇莹让呼退下,清凉通透的大殿里仅剩两人。 地面木铺的地板早已被打扫干净,燕攸宁在殿中跪坐,看着还站在门前遮挡住部分光线的伏缉熙。 “阿玉过来。” 他于是踏进大殿,燕攸宁又让他坐下,他才在他身前坐下。 上药所需都在她身侧的铜盘中盛放。 燕攸宁微微倾身,指尖将他的衣襟拨开露出锁骨,如今的衣裳已是薄,一层拨开便见肌肤,白皙细腻,微微透着些粉。 黥字还是红肿得厉害,如此对骨头也不好,天气愈热怕是会溃烂。 她取纱布倒上酒液,轻轻拭压在他的伤上,让他拧起了眉头,忽然鼻尖凑近那个字,轻轻嗅着淡淡的酒香,在他未反应之时吻在他脖颈上,将人压倒。 脖颈被落了一个粉红的吻痕,她撑着手看着他,“一个刺字,倒是让阿玉记恨得很呢。” “若是痛,那又为何不长记性呢。” 他抿着唇不说话,面对燕攸宁,有时是不愿说话,有时是不知说什么来答她。 她取药膏就如此的姿势轻轻给他红肿处敷上,又凑近闻了闻,甚至想要落个吻。 燕攸宁想着,或许她还是想要在他身上留印记,才会看着他哪儿都想吻。恨不得他从里到外,都能是她的。 目光落进他眼眸里,那里头琥珀色的一汪水,“等伤好了,会是很漂亮的一个字,和阿玉一样漂亮。” 他咬牙,侧头去。 “你不喜欢,但是我喜欢。”她俯身他耳侧,热意的唇都碰到他耳垂上,说话时轻轻擦着,酥痒。话落便起了身,往殿外廊庭中去。 檀色的衣摆在湖面吹入殿中的清风里微微飘扬起,似一身轻,什么都不会被她带走。 伏缉熙坐起身,垂头却是见不着锁骨上那个字,他不知刻的是什么,她说要刻上她的名,那必然是刻了她的名了,沉默着将衣襟拢好,将它遮了起来。 因着反复红肿不得痊愈,至今都还很疼。每日这处上药都是公主来的,她温热的指腹触上去钻心的疼,带上药膏却又凉凉的,有些缓解。 如今,还有机会离开吗?他不知。 要一直像只囚鸟一样,被关在这琼楼玉宇的高平宫里了么。 想着,伏缉熙回头,看向敞开着殿门外的廊庭,她坐在廊庭的尽头,似乎将双腿沉进了水中。 他不是不能抓住她,威胁着燕壹、燕贰,送他离开。但她那总是如山上雪,冷冷淡薄的眼里,必然要厌恨他,连那一点点温和柔软都要消失。 他不想。就算他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他也不想看到那样的目光。 他也不懂,他为何要去想这些。想得越多,越难抉择。 伏缉熙始终坐在大殿中没有出去,殿中凉风阵阵,确实比寝乐殿凉爽得多。 廊庭里,燕攸宁将裙裾捧到了膝上,修长玉白的小腿伸在水中清凉凉的。 目光望着湖面尽头环绕的绿林,清风吹皱湖面层层涟漪,波光粼粼。 想着伏缉熙那清贵的桀骜,便不自觉要叹息。 他的目光总是很坚定,宁折不屈,令人欣赏也让人喜欢,却又总被他气得怒火上头。 可爱时很可爱,气人时也够气人。 瞧着倔得不行,又委委屈屈,如何可以对他真下狠心呢,总是狠心之后又心疼。 这会儿多半又坐在大殿里生闷气。 琇莹忽然来了,禀燕攸宁说了几句,她站起身,裙裾落下,些许沾在她湿了的小腿上,双脚穿入锦履,提步离开廊庭。 殿中伏缉熙听闻说话,见她的身影随琇莹从大殿前离开,此处便只余清风与鸟啼,还有风过殿旁葱郁树林时,叶片摩擦的沙沙声。 他起身出大殿,见廊庭尽头的木板上两个湿水的脚印。 燕攸宁离开清凉殿,琇莹来禀是言姝姬来了她宫里。 父王的夫人与姬妾,都是少有到她宫里来,这个姝姬她至今还未见过,不知到她宫里作何。 路至一半,燕攸宁便见一美姬迎面而来,娉婷袅娜,绮裳着身,摇着一柄白鹤羽扇,笑意盈盈,身后还跟着一婢女。 如此可见,确实很得父王宠爱了,但是来她这儿做什么呢? 姝姬到了近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燕攸宁,敷衍随意地行了一礼,小扇子摇的趁手,燕攸宁都能感觉到那凉风。 “见过承阳公主。”她道。娇娇弱弱黏黏腻腻,并没有高姬那娇柔温和的声音听得舒适。 年纪瞧着或许也就与她一般大。 “姝姬前来何事?”燕攸宁问,不亲近也不疏离。 “听闻公主宫中有一避暑凉殿,可否容妾居住?” 燕攸宁闻言带上了几分笑意,却是不愉,“姝姬到燕宫不久,如何听闻来我宫中的事呢?” “难道不对吗?”她疑惑了,回头看身后的婢女,又看向燕攸宁,“大王也确认了,让妾来问问你。” “我宫中是有,不过给了你我去哪儿呢?” 姝姬一副不在意的神色,“那妾如何知道,妾就想住你那凉殿。” “高平宫是我的住处,姝姬想要住哪儿该去问大王要,而不是往我这儿要。我又不宠你。” 燕攸宁没了与她多说的心思,转身离开。姝姬却不走,反而跟着她。 一边道:“你不同意又有什么用,大王肯定会同意的。我要与大王都住到这儿来。大王宫中都无你这处好地方,还得出下隽去离宫。” “我父王以往可没有这么纵容过宠姬。”燕攸宁停了下来,着实觉得她厌烦。 “那是大王不够宠爱她们。”她道。 燕攸宁以往都不会去管燕寿身侧又宠了谁,可此次看着这姝姬,她真是觉得厌烦了。 果真,只是没有遇到那美色祸国的人,否则谁不能成昏君。 然姝姬不自知,兀自往着凉殿的方向去,“我要过去看看,那儿如何。” 似乎连高平宫都已然是她的。燕攸宁有些想要去封邑了。 清凉殿前,廊庭里,伏缉熙坐在先前燕攸宁坐过的地方的另一侧,搂着衣摆到双腿上,小腿垂入水中,透过清澈淡绿的湖水可见水下的玉白色。 这样真的很凉爽。 姝姬踏进庭中见了他的背影,“诶?这儿还有个人。” 伏缉熙闻声回头,当即让姝姬怔了半晌,向燕攸宁指着他,“这人是谁?” “男姬,我的。” “公主也在这儿藏娇吗?这地儿确实好凉爽,我就要住这儿。他就不能住了。” 伏缉熙蹙眉,对那男姬二字始终不适,回过头看着水面不予理会两人。 燕攸宁听她这般笃定,想必多半父王纵容她这样的事已不是一两次了。或许真会让她要了去,心里头沉沉的极其不愉快。 正想着如何将此事解决,就见姝姬进了殿中转了一圈出来往伏缉熙那儿去了。 “公主很宠你吗?”她站在一旁问他。 燕攸宁闻声,目光落在伏缉熙的背影上,忽然也想听他如何回答。 伏缉熙侧眸看姝姬,是个他未曾见过的俏丽女子。 姝姬见他样貌再次为其倾倒,她真未见过这般丰神俊秀的少年郎,容貌精致得似是画师一点点画出的。 她拢了拢裙摆蹲下身,再次问:“公主很宠你吗?” “公主将你放在这好地方,你一定很得公主喜欢了。” “这是父王的美人,姝姬。”燕攸宁替伏缉熙解惑道。 他却忽然起了身,湿淋淋的在木板上留下一滩水渍,穿上锦履就往旁处走。 “诶?你!”姝姬恼怒,见人竟然这样不理会她就走了。 燕攸宁瞧了一眼姝姬不再管她,跟着伏缉熙离开,稍微远离了凉殿后将他拦下,浅浅的几分笑,“阿玉这是又怎么生气了?” 她抬头看伏缉熙,发觉半年多时间他比初见长高了许多。让她看着费劲便觉心头不愉快。 “阿玉长高了。”看着他脖颈间那微微的凸起,伸手摸上去,当即让他后退。 他拧着眉是十分生气了,“公主故意寻一女姬来羞辱我?” “嗯?”燕攸宁倒是不明白他了,“她来抢我那清凉殿的。可不是我找来的,你怎能冤枉我呢?” 伏缉熙倏而有些愣,抿唇不语了。 “你怎能冤枉我呢?”燕攸宁再次道。 看他答不上话来的困窘模样,心情愉悦。伏缉熙只觉自己总在她面前被动,让她看笑话,心里头羞恼。 蓦地就抬起她的脸堵到她唇上。燕攸宁因他突然的入侵后退了两步,便被搂住腰。 哦?惹恼了,还会亲她。她黑眸微微眯起,却皆是欲侵吞的深意与愉悦,抬手按下他的后脑,转瞬成了主攻。 两人的迎合,纠缠不休。 伏缉熙起初只是羞恼,却越发头脑不清,脑子里没了东西。 姝姬在清凉殿四周转了转便返回,不远就瞧见两人,吃惊地捂住了嘴。 比她与大王刺激多了,她与大王为何感受不到如此的激烈。 她一直看到两人分开,阳光下能瞧见一丝晶亮纠缠着牵扯拉长,依依不舍地断开。 金丝雀 第50节 燕攸宁舔过下唇,抬眸瞧着脸颊晕红轻轻喘息,似乎都有些神志不清的伏缉熙,只觉心情愉悦至极,“阿玉主动,比想象中甜美得多。” 伏缉熙渐渐回了神,顿觉更加的羞恼,他原本只是想……他原本只是生气,怎么亲了她,这会儿她反倒更高兴了。 气得侧身离开,却又因身体还虚方才又过于沉浸,腿脚没什么力气走得不快。 燕攸宁看他,想他怎还生气。跟上他的脚步,“阿玉不是亲过了吗,还生什么气呢?” 伏缉熙不想听她说话,越听越气。 姝姬听着两人的谈话远去淡了,知两人是闹了矛盾,想着公主可真是宠她的男姬,竟还能容忍男姬闹这样的脾气。 又回到寝乐殿,殿中已无那两名执扇的宫娥,显得闷热。 燕攸宁伏在伏缉熙身上,将他的衣襟又扯了开,露着那个黥字。两人的体温隔着薄衫相叠,似乎更加的热了。 “可是我做什么,阿玉都觉得我是在羞辱你?”她的指尖在那处红肿周围轻轻绕圈,磨得他酥痒又有些痛。 伏缉熙想她或许是因着方才那句他误会的质问而生气了。 然燕攸宁并未生气,否则当时便不会放过他。 “公主所为,难道不是么?”他反问。 第53章 …… 她所做那些,难道不算羞辱吗? 燕攸宁淡笑,漠然随意,抬起指尖坐起了身,坐他胯间看着他,“若说羞辱,事事我都可以做的更过分,比如在大庭广众黥这个字。” “在庭院里惩戒你鞭笞。” “也可以在你伤了后,不管你死活。我为何要给你治伤呢,一个不听话的奴婢,嗯?” 伏缉熙望着她,沉默。 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么? 可那种种难道不算是羞辱吗? 他心中难以释怀。 她又俯下身来,两唇相贴蹭在了一起,低声问:“阿玉方才亲我,算羞辱吗?我可没有允你亲我。” 伏缉熙眸微瞠,里头光点凌乱,碎碎地颤动,又露出羞愤之意来,答不上话。 “怎明明是阿玉亲了我,却总好似是我羞辱了阿玉似的。阿玉过不过分?”她又受了冤屈一般地质问他。 “我没有。”伏缉熙答得干涩。他并未有这样的意思,他只是自己心里羞愤。 “阿玉总是亲了我,还反过来怪我。我可真是原罪。” “我没有。”他不断反驳。 燕攸宁与他靠得很近,近到呼吸交错,十分暧昧,又说着这些羞他的话,他不知如何反驳,脸颊淡淡的红粉如扫了层臙支。 “哪次阿玉不也沉浸其中呢?完了便将罪过都推到我身上,我怜爱阿玉不做计较,阿玉可是觉得理所当然了?” “我不是,我没有。” 他每次都有拒绝,哪里有沉浸其中。 燕攸宁见他眸光侧开,里头光点颤颤,脸颊越发晕红。 反驳的都底气不足了呢。可爱。 “我有羞辱你吗?我如此喜爱你。” 他不说话了,燕攸宁却不容他沉默,挪过他的脸看着她,“阿玉以为呢?还是阿玉依旧觉得都是我的错?” 他顿了片刻,“没有。”轻声地答。 他不明白怎么就让她将思绪牵走了,已然无法再坚持内心的想法而听进了她的话,“是我惹公主生气才被罚的,公主没有羞辱我。” 他怎么也想不出为何会说这样的话,像是躯壳里的灵魂被换了一副。内心纠结成一团。 燕攸宁得到满意的回答,压在他唇上轻轻吻着他,伏缉熙心尖酥软,想要推开抬手却也只是轻握住了她的两肩。 分离后便是牵扯出断裂的水液。 燕攸宁意犹未尽地又吻了吻他才罢休,坐起身来掌心抚摸在他脸颊上,“阿玉真是乖了。” 伏缉熙看着她,心里仍旧觉自己奇怪,方才像是完全被她掌控,思绪都已不是他的。 看他又侧着脸去不言不语,燕攸宁已然是餍足。想起清凉殿的事,心情又不那么好了,起身离开大殿。 伏缉熙还躺在地上心跳得愉快,对于她忽然地离开抿唇,坐起身。 唇上还软软润润的,留着湿湿的水液。 * 回中宫大寝 姝姬从高平宫离去后便回了燕王寿身侧,长案后环着他的臂弯,“大王,承阳公主的凉殿着实凉爽,妾就想住到那儿去。” “这燕宫里,没有哪处比那儿好了,大王。” “承阳她同意了?”燕寿看她,问。 姝姬顿了顿,眸光闪烁,抬头,“大王你同意不就可行了,妾想与大王都住到那儿去。” “高平宫是承阳的住处,她在里头兴修了不少殿宇,寡人是她父王,怎可向她要地方住。” 姝姬不依,“公主必然得听您的话呀,大王,宫里的地方都热死人了,妾想要住到那儿去。” 燕寿正当要再说什么,殿外宦人禀报,承阳公主前来谒见。 燕攸宁踏进殿中,抬眸一眼便见着了姝姬,移开视线向燕寿行礼,“父王。” “阿宁啊。”燕寿几分感叹。 姝姬见着她,又向燕寿道:“大王,妾想住到清凉殿去嘛。” “清凉殿是我的住处,姝姬想要,夏日避暑我该去何处住呢?”燕攸宁抬眸看着她。 姝姬并不与她说,只拉着燕寿的手臂,“大王,公主为何不能让与我呢。” “不能。”燕攸宁冷了声。 “你!整个燕国都是大王的,你说了算什么?”姝姬也恼了,看着燕攸宁争论。 “父王是燕国的君主,思虑的该是燕国而不是你。姝姬以为父王宠爱你,便无所不能了吗?” 燕王寿沉了沉心,发昏的脑袋才清醒一些,叹息,“既然姝姬觉得夏季宫中炎热,到时便去云梦离宫避暑吧。” 姝姬显然不满意,沉着脸色,她并不想离开燕京去旁处,还得乘坐马车奔波。 然燕寿已经如此说了,她也不能再吵闹什么。瞧着燕攸宁,目里些许恶毒。 “公主是想与那男姬在凉殿快活吧。” “姝姬管的太多了。”燕攸宁笑意冷,向燕寿告退欲离去。 “还真是少见如此y乱的公主呢。”姝姬又笑道。 “如姝姬这般恃宠而骄的姬子,我也少见。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予姝姬。” 不再与她多言,抬眸向燕寿,“父王,阿宁告退了。若往云梦泽离宫,阿宁倒是也想去走走。” “嗯。”燕寿应,看着她未多言。姝姬却是叫她气得牙痒痒。 燕攸宁离去后,燕寿便因姝姬言燕攸宁y乱的话而不悦地斥责了她。 姝姬委屈又暗暗咬牙。 燕攸宁回到高平宫,领着伏缉熙又回到清凉殿里,命人将清凉殿中布置了一番,以方便两人往后居住。 伏缉熙安安静静的,平和了许多,淡了此前那股仿佛带着刺要扎人的感觉。 燕攸宁想起燕王寿要去云梦泽离宫避暑的事。往年天气热的时候他也会带宫中姬妾过去避暑两月,入秋后再回到燕京。 今年约莫也是,小洵,太子王兄,都会随同。 二王兄因着有封地,许多时候都是在封地,不与他们一道。 “阿玉。”看向身侧不知在想什么的伏缉熙,他抬头看着她。 “如你这般爱逃,我还该不该再带你出宫呢?”她问。 “但凡有半分机会,你都会想方设法的逃。我可是真该将你关起来,还是用个铁链将你拴着。” 燕攸宁有些想带他出去散散心,遂才与燕王寿言随去云梦泽。 不知为何觉他好似有了些孤僻,总默默待着也不说话,像失了灵气。不知可是将他压抑得太久了。 她有些担心。 “阿玉说说呢?”她凑到他近前,温和着问。真是越来越像个精致的玉器了,不与她闹的时候。 “听公主的。”他道。好似不管她是要将他关起来还是用镣铐锁起来,都听她的。 燕攸宁反倒不习惯。 一点棱角利刺都无,如此乖软了。 “难道又生气了?” 他摇了摇头。 “那不如说些我爱听的,我就带你出宫去。” 他看着燕攸宁,不知她又想听些什么羞耻的话。他虽不觉那么抗拒她了,可有些话还是说不出口的。 燕攸宁一看他这模样便知他是不知说什么。跟着她这么久了,竟还不知说些什么话可以取悦她。 “阿玉喜欢公主,想跟着公主,不想逃了。” 伏缉熙愣愣看着她,话到喉头便觉万分难以启齿,垂着眼目光四处乱颤,半晌才开口道:“我喜欢公主,想跟着公主,不想逃了,唔~” 话的尾音不过刚吐出就叫燕攸宁含去了口中。 这羞羞涩涩的模样,如此惹人怜爱。燕攸宁按着他的头,吻到深处。 金丝雀 第51节 伏缉熙又叫她吻得虚软,脑子不清不楚地想着这是今日第几次了。他真的不行了,他身子还未好,本就虚弱。 公主怎么不知节制呢。 燕攸宁察觉他身子的虚软无力,伸手搂住,半晌才放过了他,抱着他趴她肩上,“阿玉如何这样虚?” 伏缉熙闻言气恼了,“难道不是因为公主吗?” 他被打得那样狠,都还未恢复完全又让她如此折腾来去。 “嗯,是我不对。” 她顺着他的话让伏缉熙微怔,安静地趴着了。 次日,姝姬又来了高平宫,似乎是为了故意膈应燕攸宁的。 摇着那柄白鹤羽扇,踏进清凉殿。 瞧见乖顺的伏缉熙,当即亲昵地与他坐到一块儿。俨然是将他当做了与她一样的嬖姬。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跟着公主的呀?” “我叫姝,是楚国人。楚公穆将我送于燕王的。” “公主又坏又凶,你伺候她可是很难?” 此时,燕攸宁便在一侧坐着,手中握着酒盅,淡淡的酒香飘散在殿中。 “我不伺候公主,我不是男姬。”伏缉熙皱着眉头,厌烦不悦。他仍旧不喜如此身份与描述。 “你不是?可我昨日……” 姝姬又回想起昨日见着的场面来,他确实不像是姬妾,毕竟他敢那样违逆承阳公主的意思。 “那你住在公主的殿中,算是个什么身份?” 伏缉熙不答她。他也不知他什么身份,在公主眼中他确是男姬,但他不愿。 “姝姬?”他忽然又看她,在她的目光里,“你是燕王寿的姬妾,为何不服侍在燕王寿的身侧总是来公主的宫中呢。这儿有我这一男子,你可是该避嫌?” 伏缉熙少有如此质问旁人,但他不喜姝姬与他说的那些听来令他不适的话。有些厌她在此。 燕攸宁闻声看向他,依旧是那矜贵冷傲的样子,与最初并没有变。 姝姬让这突然的话问得愣了,回神便觉心中不快,答道:“公主这地儿凉爽,我不过蹭些爽快,怎还不行了?大王也未不准我来。” “不请自来不过是惹人嫌。”伏缉熙道。 “你!”姝姬恼了,也弄不明白他与燕攸宁的关系,但她就想膈应两人,“我就在这儿,你们还能轰我走不成。” 燕攸宁站起了身,又俯身抓起伏缉熙的手拉起他,带着他走出大殿去。 一直到廊庭尽头,她按着伏缉熙坐下,低头看着他,“阿玉真的是乖了吗?” 伏缉熙抬头,又侧开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仍旧是道:“我不愿做公主的男姬。” “不做男姬阿玉想做什么,便是男姬也就只你一个。你还怕失宠么。失宠不正是你想要的,可以离去了。” 伏缉熙不答话,总之他抗拒男姬的身份。她总是看着很喜爱他,但只需他惹她生气,她眼里便没了温度。 这便是男姬。 喜爱随时可予,惩罚也随时可予。 他不想再受她罚了,总觉心里比身上更难受。 燕攸宁蹲了下来,挪过他的头,“阿玉是不是病了?怎总不见有什么精神气。” 伏缉熙看着她,又垂眸。每次逃都会被抓回来罚一顿,能有什么精神气。 是病了,总觉得郁郁寡欢的。 “明日带阿玉出宫走走,嗯?” “嗯。”他应,半晌忽然又伸手抱住燕攸宁,轻轻叫了一声,“公主。” “嗯?” 燕攸宁不知他想说什么,却半晌也未外听见他说话。 “我召个医师来给你诊诊脉,可是身体太虚了。”燕攸宁捧起他的脸,觉他眼里的光亮好似都暗了些。 两人丢了姝姬在清凉殿,直接离去了。姝姬瞧了两人半晌,仍旧瞧不明白两人的关系。 但两人丢下她走了,又让她气了一场。 寝乐殿,医师替伏缉熙诊了脉,身子是有些虚,需要养一养,除此之外倒也无事。 又褪去上衣瞧了瞧后背上的伤痕,纵然痊愈了却还深深浅浅的留有痕迹,便留了药膏每日擦抹。 因着清凉殿总遇着姝姬,两人都未再回去,于寝乐殿歇了一夜。 夜半时窗外落了雨,淅淅沥沥的,打着青砖,打着泥土,打着花草与竹叶。 微风扬起窗棂的轻纱,雨丝飘入殿中。忽而一道闪电,闷声响起一道雷,雨势大了,哗哗的响。 第二日一早伏缉熙便下了软榻,赤足走到燕攸宁床前。 “公主。” 燕攸宁叫他唤了几声,醒了,睁开眼思绪还有些不清楚。 “公主,我病了。”他道。 燕攸宁又反应了一会儿坐起身,玉手撩开床帐,看着他,“让我摸摸额头。” 伏缉熙在床沿坐下,让她将手放到自己额上。 片刻,“没有病啊,阿玉。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 燕攸宁遂清醒了,无奈起身下床,“召医师来给你看看吧。” 第54章 …… 医师到寝乐殿,替伏缉熙探了脉,除去身体有些虚弱并无病症。 燕攸宁瞧着精神不佳的伏缉熙颦起眉。 伏缉熙坐了半晌,才道:“心闷。” 医师当即语塞,“这……小公子许是忧思过重。身体未有什么问题。” 燕攸宁闻此将医师遣退了,坐在伏缉熙身侧抬起他的头,“阿玉因着什么忧思过重呢?” 伏缉熙看着她,隐约察觉她有不悦,然他却答不上她的问话。 忧思过重。 脑中一片空白,他也不知为何。许是因着回不了伏国吧。 见他侧眸不愿答,燕攸宁觉不悦,可看着他这恹恹的模样还是心疼。 抬手指尖触到他垂着的长睫上,指腹麻麻痒痒的,“是还想着回到伏国去吧。” 燕攸宁也是想不明白,他为何能如此执着。 指腹下的睫羽动了动,一言不发的。 “带阿玉出去散散心吧,定然是让你闷坏了。” 膳后,两人踏出寝乐殿。 站在殿前燕攸宁才知昨日夜里下了场雨,怪不得凉爽许多。 也好,省去往清凉殿,又遇着姝姬。 她抓着伏缉熙的手拉着他,乘马车带他出宫。 跪坐马车上,她忽看向身侧的人,又将他压在车厢上深深地吻他,吻到各自喘息,分离时从两唇间垂落一滴水液。 “阿玉今日还会想逃吗?”她含去他唇上的水珠。伏缉熙将头侧过,两颊淡红,睫毛颤颤的,“公主给的惩罚都还未好,我如何能逃得掉。” “你可是还记恨我呢?” 他不答话。 “好想要了阿玉。”她道。 伏缉熙的脸颊又红了一些。 马车出宫,入了市集。燕攸宁此次并不打算带伏缉熙去赏景,想他或是太闷了,遂让马车在市集小巷里停靠,拉着他在市集中闲逛。 距离叛乱已过去日久,燕京中逐渐恢复往常的热闹,只是百姓还是叫此前少了些的。 燕攸宁的身份城中不少百姓都识得,还有孩子跑到她身前围着她转圈,又会侧头看着她身侧那如仙君降世的美少年。 将手中喜爱的吃食嚷着要给他。 燕攸宁侧头,有看到他笑了,昙花一现。想她带他回宫半年多过去,见他笑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强迫也强迫不来,只能作罢。 牵他一路走着,能感觉到他确实放松了许多,但有时低着头又不知在想什么。 越走越人烟稀少,至一巷弄,只可闻几声犬吠,燕攸宁停了下脚步。 伏缉熙不解看着她。 “阿玉最初与我共用一只杯子都要生气,言男女不相亲。这会儿竟一路都任由我抓着手腕,让街上的百姓都瞧见了。” 她回过身来,看他道,眼里唇侧皆带几分笑意。 伏缉熙忽而后知后觉,手腕上她的手心都觉灼烫。这不是满街的百姓都知他是她的男姬了。 “公主打得这样的心思吗?” “我需要打心思么,旁人知不知你都是我的。” 他羞愤地侧开头,“公主还是一如既往的过分。” “我一如既往,那阿玉呢?”她含笑问。 金丝雀 第52节 伏缉熙顿时怔忡,半晌无言。 “阿玉一身的清高傲骨,可难驯得很呢,怎么都不听话。”燕攸宁像只是随口一问不再深究,与他出了巷弄。 不多久便绕至夏诸的府邸外,她抬头看着从前能算的上是门庭若市的客卿府,如今墙外萧索,寂寂无声,心中感慨良多。 夏诸于燕为臣已有数年,她与夏诸的交情也已数年,却不知最终会以此结尾,不知可还有再见叙旧的机会。 伏缉熙见她出宫竟是来夏诸的府邸外探看,然夏诸都已离去月余了。 想着离去那日马车上,他言公主对他无意。此时看着燕攸宁,他却觉夏诸许是误解。 “公主为何来这儿?”不是说带他出宫散心的。 燕攸宁收回视线垂眸叹息,“君恩是凉薄,我与夏诸的友谊却深厚,不知可还有再见的机会。只怕再见也是各为其主。” 伏缉熙感受到她的伤感,静静的不说话。 “走吧,阿玉想要回宫了吗?”燕攸宁回身,看他问。 “公主每次说带我出宫,都是为了他么?”他看着她问。 燕攸宁疑惑,“只是出宫顺道过来罢了。” “哪有这么多顺道的。”他忽然丢开燕攸宁的手往回走。 燕攸宁一时茫然颦起秀眉,“阿玉是指春分那日出宫赏花么,那都许久的事了,确是夏诸邀我出宫,我本也打算带你出宫才应了他。” 燕攸宁跟上他,又闻他的声音从前头飘来,“那次喝酒呢?” 她有些恍惚,哪次喝酒?还有哪次吗? “阿玉,只不过是顺道来看一眼,我与夏诸相交几年了。” …… 两人回了马车上,燕攸宁凑近到伏缉熙面前不知他怎么好好地就生了气,“阿玉,有什么好生气的?” “公主次次说带我出宫,却次次都是为了见别人。我在公主心中可一直都是随意敷衍的?” 他看她。 “我说带你便只是带你出宫,若非带你出宫我也少有出宫。” “你从前不是经常出宫往客卿府与夏诸畅饮到深夜么?” 燕攸宁当即无话,叹息着,“阿玉怎就无理取闹呢。” “是我无理取闹了,我一直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伏缉熙移开了视线。 燕攸宁微微沉下了心情,挪过他的头来咬在他软唇上,并未下力,却见他眸里水盈盈冷冽里藏了些委屈。 忽而作罢,轻轻吻着他。 “阿玉到底在生什么气,夏诸已经离开了。” 伏缉熙垂着头不理她,兀自生闷气。 燕攸宁瞧他低着头像是被辜负了万分委屈似的,凑过去压他在车厢上轻轻吻着,许久到他脸上薄红才放过他。 “下次不去了,可行?” 他无声地吐着呼吸,依旧不说话,一直到心绪平复才抬眸冷静着问,看着燕攸宁还近在咫尺,“公主可是喜欢夏诸?” “我喜欢阿玉。”她当即说。 眼含几分笑意,抬着他的脸,“谁能有阿玉可爱诱人呢,恨不能每日都与阿玉寻欢作乐,诸事不问。” 又压低声凑到他耳侧,“可惜阿玉守贞,不愿予我。” 轻轻含住他的耳垂,舌尖逗了逗。 “哪是我不喜欢阿玉呢。竟然还为此生气。” 伏缉熙霎时身子酥软,心中羞窘,抿唇不应她。呼吸错乱着,任她戏弄。 因着两人不在宫中,姝姬到高平宫觉无趣便离开了。燕寿要理国事,不能总是陪她玩乐,她又觉燕寿看得那些东西无趣出了回中宫。 听闻燕寿在她之前一直宠爱着高姬,便往长杨宫去了。 此时正夏,因昨夜落了一场雨今日便不似之前的闷热,她至长杨宫见里头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奇花异草美不胜收。 一夜的雨也没摧残了满园的芬芳。 她未想长杨宫也是这般好的地方,她至今都还居在大王的回中宫里,未得赏赐的宫殿,一时觉心中不平。 小扇不离手一摇一摇的,往里头走去。 “高姬此地真是好啊。”她四处赏看,感叹着。 长杨宫里宫娥见着了她,跑去向高姬禀报。高姬因着失宠之事,闭门不出已有许久。 听闻禀报才出大殿下了台阶,却见形容憔悴。 在宫中遇见了姝姬。 “妹妹前来何事?”她出言询问。 “你便是高姬吗?”姝姬道,她未见过高姬呢,自从她到大王身侧大王便未召幸旁人了。 “是。”高姬应她。 “你这宫殿可真漂亮,我也想要,不知大王会不会给我。” 高姬看着她,不知她这话何意,可是上门来挑衅的,“妹妹前来就是为这事儿么?” “也不是,不过宫中无聊四处闲逛。听闻高姬姐姐在我之前受大王宠爱,倒是想问问一些大王的喜恶。姐姐既然来了,不请我到殿中去坐坐吗?” 高姬于是领着人回殿中,姝姬于她大殿里四处打量,望着一件件精美的陈设赞叹不已。 “宫人都说承阳公主的高平宫奢华无度,不想长杨宫中也不遑多让。” 她指尖拂过那件件器具,高姬瞧着,都是燕王寿的赏赐,身外之物而已。如今她已不得宠爱,这些东西放着瞧来讽刺又令人伤感。 “不知我可是也能拥有这些东西。”姝姬又叹道。 高姬收回视线于案后坐下,她已不做多想,如今只忧心小洵罢了。 洵儿他还未及冠,未得受封,日后若是被封得穷苦偏远可怎么好。大王虽子嗣不多,可洵儿着实算不得突出。 姝姬观赏毕,回身到她对面坐下,“高姬姐姐与我说说大王都喜欢些什么吧。” 高姬倒未对她有什么不喜,想着她如今受宠或许还会需帮扶,便逐一与她说了。 哪知她回去便与燕王要了她的长杨宫,回中宫里的宦人领着人来替她迁宫。 燕洵这会儿也回来了,看着这段日子一直身体不大好的高姬仿佛摇摇欲坠,跑上前去扶住他,怒声质问那宦官,“你这是要做什么!” “大王命奴婢来为高姬与王子洵迁宫去芷阳宫。” “好好的为何迁宫?” “姝姬看中了长杨宫,想要住进来。”宦人低眉颔首地答。燕洵当即咬牙,“我去问问父王。” 高姬却抓住了他,“不必去问了,迁个清净些的地方也好,免得她还来我面前膈应。” 芷阳宫与栎阳台有些相邻,高姬去时便见着了远远在旁看热闹的熊姬,她倒是未过来出言讽刺她。 不像是她的脾性。 一直到在芷阳宫里住下,熊姬登门造访。 看她也略有憔悴,精神恹恹。 “怎么了?你也有什么烦心事不成。” 两人对坐,殿中却显得清清冷冷,阳光由殿门照进大殿里,微微闷热。 “无人说话罢了,以往还有卉虞陪陪我,这走了数月了,每日只觉愁闷。” 高姬心头叹息,目光看向空落的殿外,阳光泛金像是能将地面烤出烟来。 “这宫里的人,也就承阳公主还有些人情味了,可惜你与她关系不好。你若与她说说,或许公主卉虞也不必嫁去那么远。” 熊姬沉默着,她本意便是希望公主卉虞能许个王侯将相,如今不知算是好还是不好,也没个消息传回来的。 * 苍梧王宫里,太子宫室 燕卉虞忽从案前站起推开了身侧婢女的拉扯,一掌扇在面前女姬的脸上,“你这话什么意思!” 骆姬捂着被扇的脸颊,面上笑意维持不住,也站起了身,“我是何意,都如此清楚了,夫人还不明白么?凭夫人这脑子,果真太子殿下看不上你。” “话可不是我凭空捏造的,太子殿下早与我说,我不过好心地告诉燕夫人,想你可怜,如今看来可怜之人真有可恨之处呢。” 太子想娶的根本不是这嚣张跋扈的燕公主,只是另一位谎报了她的名,还真当自己高贵无人可及。 令人笑话。 她话落便不再与其纠缠,怒气冲冲地走了。 燕卉虞直气得牙痒痒,面色都泛了青,指尖也微微发颤。 她来这苍梧,起初太子芝玉还与她相敬如宾,然日不久便进了姬妾。 常与姬妾交欢,待她日渐冷淡。 如今,竟是让一姬妾来告与她,他本想求娶的不是她。他想娶燕攸宁么。 笑话,求娶她父王还能答应,要娶燕攸宁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阿姐,竟然是阿姐谎报了她的名,此时再想起她往她面前炫耀的场面,只觉无比讽刺。 她可是怜悯她呢。她每每求而不得的东西,她总能唾手可得,甚至嫌弃地施舍给她。 * 燕攸宁回了高平宫,刚拉着伏缉熙踏上寝乐殿的台阶,琇莹便告与她高姬那里迁出长杨宫了。一时蹙起眉来。 “迁宫事大,宫里许多人都知晓了。”琇莹道。 “小洵来找过我么?” “王子洵未来。” 燕攸宁默然片刻,“这个姝姬,可真是搅得宫里不得安宁,莫不是楚公授意,乱我燕国的吧。” 她倒不想去恶意揣测,如今姝姬所为尚算不得太出格,因着高姬并未有寻她相帮,燕攸宁也就未去插手。 金丝雀 第53节 入夏后的雨,一场比一场更带暑气,庭院里的树上逐渐蝉也开始聒噪不休,吵嚷得人越加心烦气躁,浑身冒汗。 姝姬也觉热得烦躁,尽管有了独居的宫室也仍旧爱往燕攸宁的凉殿跑,令燕攸宁烦不胜烦。 觉她比窗外的蝉还想让人一巴掌拍死。 许是姝姬不止到她面前讨嫌,在燕寿面前也嚷嚷着热,燕寿打算往云梦泽去避暑了。 行路的队伍人并不算浩荡,却也不少,还随行了几位大夫,以便商讨些政事。每日的奏折则由人快马加鞭送往云梦泽离宫。 纱帘遮挡半遮半掩着日光四面透风撩着帘幕的马车里,燕攸宁也得了一柄白鹤羽扇,轻轻摇着,微微的扇风扑在她脸上,也扑在伏缉熙的脸上。 她忽然靠近伏缉熙,以小扇半遮着两人的面与伏缉熙的脖颈,指尖又去挑开了他的衣襟,袒露出一块白皙的肌肤来。 伏缉熙瞧她,当即面上羞怯,这马车可是遮不住人的,想要将她的手拿开去拢起衣襟,却让她抓住了手指。 两人的体温都在夏日里烫烫的。 “公主又做什么?”他略带羞恼地问。 “我瞧瞧阿玉的伤好了没有。”她轻声。 “公主不是每日都看?” “今日还没来的及看呢。” 锁骨之上剠刑的红肿已经开始消退,每日擦抹的药膏都未停,不过今日还未来得及上药。 夏日的马车遮不住人,一男子与公主同乘一车随行略有怪异。燕攸宁向来不在乎外人如何瞧她不尊礼教,如何随性放荡,然伏缉熙却是受不住那些将他当作以色侍人的男姬而投来的意味不明的目光。 “阿玉有什么好羞的,大庭广众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我不是替你挡着呢。” 她含笑的声音轻轻的,透过遮挡的小扇飘散在穿入帐中的清风里。 伏缉熙侧头看她,当即撞在她唇上让她吻住。两人靠得太近,她便像是故意等着他靠过来。 浅尝辄止,燕攸宁瞧他侧过脸去,又将他的脸挪了回来。 含着浅浅侵略的笑意,“已经是夏了,到了秋季阿玉可是就能熟了?” “如今半熟不熟都已酸甜可人,若是熟透了,岂不是能将我甜腻死?” 他越发羞愤,脸颊浮上薄红将她推开了些,侧过头看向外头,“公主,这儿还有很多人,您能否注意些身份。” “好吧好吧,你亲我一下,我就注意身份。” 第55章 …… 她摇着小扇,微风徐徐,似乎很是为难的在迁就他。却明明是在提如此过分的要求。 “公主可否不要这么过分?”他又回过头来看她。 “过分么,何处过分了?”她总是那么坦坦荡荡。 两人细细的声音在马车的纱帐中外人听不清,却也可隐约见小扇遮着面的两人贴近在一块儿。 琇莹跟随在马车一侧,闻声侧头看去,当即闭上眼收回视线。 行路两三日的路程,至云梦泽,依山傍水而建的离宫,只走在林中小路上便已觉凉爽。 燕寿给众人分配了宫室,各自回寝殿中休息。姝姬一副累坏了的模样,目光落到燕攸宁身上,似燕攸宁对她有所亏欠似的。 瞥过一眼后随燕寿离开。 燕攸宁懒于理会她,与琇莹、伏缉熙回自己的住处。薄姬的住处靠近着燕攸宁,遂与她一道。 看着燕攸宁往哪儿都带着那名男姬,只觉忧心的不行。然燕攸宁又向来不听她的话。 “阿宁,你总毫无规矩,让大王的臣子们怎么看?”跟在燕攸宁身后,她道。 “士卿大夫们只需帮着父王治理好燕国,看我做什么?”燕攸宁丝毫不屑。 薄姬无法,“你若只是贪恋他的美色,美色又如何能长久,阿宁,你该为将来想想啊。” “将来,我也如安陵君一般到封邑去。” “安陵君领兵打仗,你一个女子如何能行。” “若需要我,我为何不行?” 薄姬看着前头两手相牵的二人,面上皆是愁色。若要辩驳,她总是说不过小宁的。 “他就只是个男姬,阿宁是打算一直养着他吗?” “看心情吧。” 行至寝殿的宫室前,燕攸宁回过身来,“我若像阿娘一般,不也一样成了以色侍人?若人老色衰,又该如何呢?我不想成为阿娘,我想成为父王。” “可你是女子。”薄姬看着她,仍旧想要她认清楚。 “有什么关系呢?有什么不同吗?穿起衣裳来,不都一样么,几日马车奔波,阿娘也回去休息吧。” 薄姬作罢,叹了一声离开,临走瞧了一眼伏缉熙,仿佛他是个什么红颜祸水。 伏缉熙敛着视线,被燕攸宁牵着踏进宫中。 “阿玉又在想什么呢?” “公主不会和亲吗?” “若非万不得已,不和亲。”她侧头看伏缉熙,“阿玉可是想我若和亲,你便可以走了?” 伏缉熙没有应,燕攸宁仍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他的小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我真是好奇,阿玉为何如此执着。待在我身侧,就让你委屈至此?”至殿前,她挪过他的脸看着他,“还是,你依旧觉得我每日都在折辱你呢?” 伏缉熙张口,燕攸宁却是忽然不想听了,“罢了,你如何想得我不想知道。” 他怔怔的,燕攸宁拉着他推开殿门进入殿中。 离宫已在来之前让宫人打扫过,这儿居住的宫室内皆是一尘不染,甚至熏了香,飘散着淡淡的香气。 殿门合上的一瞬伏缉熙让她抵在门上,头被压下吻到唇上,光线透过门上的窗棂投入殿中。 在缠枝并蒂的莲纹里剪入两道相融的人影。 伏缉熙只觉在她身侧,每日都如醉生梦死,连意志都似逐渐消磨。 他知道自己的抵抗越来越微小了。 燕攸宁吻完指腹擦去他唇上的水色,“怎么,乖得一动不动的?” 他撇过头,淡淡羞涩。 “公主的阿娘,一直不喜欢我。”他道。 “你还关心起这个来了。”燕攸宁噙笑,“我喜欢你便成,又不用我阿娘来宠你。” 他的乖顺让燕攸宁心情极好,本是打算在殿中休息,又拉着他出了大殿去,于林间水畔游玩。 湖岸的碧水极浅,由远风吹着拍打着岸边湿润的泥土与碎石。 回到离宫,又闻高姬去见了燕寿,遂拉着伏缉熙往燕寿的宫室去。 去时已见高姬出了宫墙来,红着眼眶指腹拭着眼角泪意。 她已许久不见燕王寿了,此次不过借机会想要去为燕洵求取封爵,让他们母子两人离开燕京。 却是让拒绝了。那姝姬竟还羞辱了她一番。 见着燕攸宁从前方来,当即将泪意拭尽走上前去,向她行礼,“承阳公主。” “见父王是说了什么,怎不如意吗?”燕攸宁问她。 高姬想她多半是瞧见她方才在拭泪了,面上窘迫,“我想为洵儿求个封爵。” 燕攸宁明了,“小洵他年纪尚小。” 高姬一时沉默,她也知洵儿还不到封君的年纪。可那次的占卜,一直如一根刺扎在她心里,让她不得安宁。 如今她又失宠,更觉不安了。 “我有机会也再与父王提一提,一会儿我再去问问太子,他若愿意帮忙或许会更易成一些。”燕攸宁安慰她。 高姬当即万分感激,只言身份低微,无以为报。燕攸宁安慰着让她不必太担心,回去好好休息。 人离去,伏缉熙便闻燕攸宁一声叹息。 “我去阿兄那里走一趟。”她道。 “车马劳顿,公主也该是很累了。”伏缉熙道。 燕攸宁看向他,噙浅笑,“关心我吗?” 他低头,不看着她的视线,轻轻,“嗯。” “一会儿便回去休息。”燕攸宁伸手贴到他的脸颊上,摸着他林中清风里冰凉凉的脸将其抬起。 “我不与公主去了。”他看进她墨色清润的眼瞳里,“太子檀也是不喜见我。” 燕攸宁也看着他,几分无奈,“阿玉该是讨人喜欢的才对。” 收回手,“那我去见阿兄,时候也不早了。” 她离去,伏缉熙站在原地看着她,眸光深沉复杂,好半晌那人影在转角消失他才像回了神转身往回走。 他在想些什么,他好像不想与她分开了。 姝姬就站在不远处宫门的一侧,无人注意到她,她却是瞧着两人一番亲昵后分道扬镳。 视线落在伏缉熙身上,踏出宫门跟上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她远远地问伏缉熙。 伏缉熙停下了脚步来回身,看向她,姝姬当即行快了些,至他近前。 他却只是看着她,并不答她的话,又似觉得不礼貌,遂道:“不便告知。” 姝姬怔了怔,她可真少见这般规矩守礼的男子,上几次见他可不是这样,很有脾气呢。 “公主不在,你总能与我说说话了吧,都是姬妾,我见你貌似璧人,姿尤清绝,与我皆得主人宠爱,才感亲近。” 伏缉熙不知怎么应她,复又沉默。 金丝雀 第54节 “公主待你如何,瞧着十分宠你啊。”姝姬问。 “嗯。” “你怎么受得了她的,又凶又坏。还在大王面前说我的坏话。你真受得了她吗,我可以替你向大王说说,指不定能解救你离开呢,换个主人。” 她的话又让伏缉熙沉默了一会儿,“不必了。” 顿了顿,又道:“公主会生气的,生气了要罚我。” “好吧,反正我不喜欢她。她若是欺负你了,你来告诉我,我让大王罚她。”似是将伏缉熙归类做了自己人,信誓旦旦的好心与他道。 伏缉熙好不容易才等她说完离开,回寝殿。 殿外院落里的琇莹见只他一人回来,当即便问:“公主呢?” “公主去见太子檀了。”他答。 “你一个人回来的?”琇莹有些信不过。他竟然没有跑?不过跑也跑不掉。 “还有其他人吗?”伏缉熙瞧了瞧身侧周围,不解她的意思。琇莹见此不再多说。 燕攸宁与太子檀谈完了事,还带了些姜姬做的一些点心离开。姜姬似乎很是喜欢她。 回到寝宫,见琇莹在院里,“阿玉回来了吗?” “禀公主,在殿中呢。” “这段日子都好乖啊。”乖巧地都让人放不下了。 推开殿门进大殿里,见人跪坐在殿中铺地的毡毯上出神,听闻殿门推开的声响才抬头向她看了来。 “等我回来吗?”燕攸宁问。 “嗯。”他轻轻地应声。 乖得让燕攸宁想揉躏他,噙笑到了他身前,将手中包裹的点心放在他面前,打开,“有阿玉喜欢的吗?姜姬做的。” 伏缉熙拾了一块咬入口中,燕攸宁当即便含到他唇上,他一个未坐稳就躺在了地上,手里咬了一口的酥饼也掉落。 还未来得及吞下的一小口,被她从口中抢掠了去。 “阿玉怎么这么乖?”她问,“不想逃了?” 伏缉熙不应。 他想,但逃不掉。 又觉不回答她,会让她误会,便道:“乖了公主不喜欢吗?” 燕攸宁笑意浓盛,像是要将他纳到眼底,困在里头,“喜欢啊,恨不得死在阿玉身上呢。” 伏缉熙受不了她这样的话,侧开头脸颊与耳尖都染了红,“公主轻佻。” “我轻佻也不是一两日了。” “公主起来。”他几分羞愤。燕攸宁依言起身,却在他坐起后又按着他的后脑深吻入他唇内。 “阿玉听话的,都让我怀疑你是不是在骗我。”她餍足着道。 伏缉熙羞愤看她,“公主不信,再将我关起来好了。” “那倒不必,只不过会将我的耐心耗尽罢了。”她神色里微微透了些冷意。伏缉熙看着她,心里隐觉些许不安。 第56章 …… 他暂且是不会逃了。 可若真有机会再次逃掉,她还会再将他抓回来吗?要如何对他。 若他不会再回来,她又会如何? 见伏缉熙定定看着自己,燕攸宁揉弄着他的脸颊,“怎么,阿玉可是还想逃呢?” 他垂眸,“既然逃不掉,那就不逃了。” “真乖,听话就不会不要你。”她道。 * 云梦泽,方九百里,往东可入苍梧境内,山林水域,乃避暑狩猎之胜地。 至离宫的次日,燕王寿便带人去山中狩猎了。燕攸宁一早是让山林的各种叫声吵醒的。 倒分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叫声,总之与鸟啼混杂在一块儿。让人是无法安睡了。好在清凉,纵是一身起床气,很快也便消了。 因着殿中无软榻,仅一张算不得宽敞的牙床,燕攸宁昨夜里推着伏缉熙睡到了床里侧。 他起初一定要打地铺在地上睡,然这山林里湿意寒意在夜间由甚,燕攸宁哪里会允他,折腾病了还是她心疼。 一番威逼利诱的,让他睡了床,她则睡在床外侧。 这会儿燕攸宁醒了坐起身来,床微微发出“吱呀”的声响,让里侧的伏缉熙也醒了。 他回身看着坐起的燕攸宁,透过纱帐的微微光线让她看起来添了层朦胧,素色的中衣睡得有些凌乱。 燕攸宁察觉他的视线,低头,披散的发丝顿时从她肩头滑落,她噙起笑,“阿玉也醒了,一夜好梦吗?” 微俯身,极其自然地伸手指尖剥开他领口睡皱了的衣襟。 因着红肿逐渐消退,那个“宁”字显得越来越清晰与漂亮。 看着他身上打着她的标记,燕攸宁的起床气消散了干净。 她伸手到身后拢了拢发丝下床。 “一早便瞧着我目不转睛的,莫不是昨日梦见我了。” “未做梦。”他道,也起身下床。 到案侧妆奁前跪坐,要为身前的燕攸宁梳头时她忽然侧了些身子,让他的身影落进妆镜里,而后扯开他整理好的衣襟。 伏缉熙当即瞧见那个黥字,是一个“宁”。 只觉是真的成了她的一物,被她刻上了归属。 一时怔怔地望着铜镜。心中一些激愤与羞耻萦绕。燕攸宁轻柔地一吻落在上头,带起未好全的疼痛。 他似觉她很爱这个字,刺痒一直传到心口。 燕攸宁靠在他肩上,指腹在那字的周围打着圈儿。 “阿玉,你是我的,无人能觊觎。” 又捧起他的脸颊来,细细在他唇上吻着,伏缉熙环住她细软的腰,按上了她的后脑,轻缓缠绵。 燕攸宁压着他,两人倒在地上。 细细的喘息互相交换,燕攸宁半伏起身手撑于地上,他的手还放在她腰间。 她看着他的目光越发带着沉沉的深意,“你喜欢。” 是笃定的语气。 伏缉熙看着她,无法忽略心脏跳得急促,无法忽略激动与欢喜。 他抬头又吻到她唇上去,将她的头按了下来,她不拒绝地再次与他交吻。 为何呢,为何喜欢了呢? 他是被她买下的奴婢才对,他该反抗她才对。 伏缉熙沉溺着,想不明白,思绪渐渐放了空。 两人都有些难以呼吸才各自离去,面如朝霞,喘息牵扯着拉断丝液。 “阿玉。”她眼里兴意浓浓,似深海潮涌,“很享受吗?” 他红着脸颊侧开视线不做回答。 燕攸宁低低地笑起来,声不大却可听出愉悦与放肆。 指腹在他颊上留恋,看着上头的薄红,“阿玉就是口是心非的。喜欢就说喜欢,还能多讨要一点。” 她起了身,看着伏缉熙也跟着坐起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他无颜面对般地侧过脸。 “这么羞可如何是好。” 唤琇莹入殿来梳洗用膳,燕攸宁打算出去走走,回身来问伏缉熙,“阿玉要一道吗?” “公主去吧。”他头都不抬,还未从一早的事件中脱离出来。燕攸宁见此几分含笑,兀自离去了。 离宫不似燕都中的王宫宏大,但要走一圈下来也是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燕攸宁只当打发时间,欣赏山水间的美景。于河岸边散步时却遇见了姝姬。 约莫是因着燕王寿入山中狩猎去了,她无人相陪遂也在四处闲逛。 见着燕攸宁,她笑着走了上前去。 “咦,承阳公主未带着你的男姬吗?” “他在我殿中呢,姝姬怎也在此散步,无人作陪?”燕攸宁虽不大喜欢她,场面话却还是打算说几句的。 “大王去山中了,也不带我,我还能怎么办。”说着,忽然又阴阳怪气起来,“公主要来这儿云梦泽,早些来不就成了,你来了这儿将高平宫中那凉殿给我,还省得我也跑来这云梦泽,现在大王都不陪我了。” “我只喜欢和大伙一块儿来,独自来多无趣。这么大一处离宫,我住着空得慌。”燕攸宁笑说。 姝姬觉她就是故意要膈应她,却也还挂着个笑脸像丝毫不在意,“来都来了,罢了,怪公主也无用。既然你我都无人作陪,倒不如结伴。” 燕攸宁瞧着她,不知她是又打算给她找什么茬,应了她打算瞧瞧。 两人遂一块儿沿着湖边漫步,一处高出的湖堤,在旁一颗歪脖子树,姝姬忽然拉着燕攸宁跨上那高堤,扶着树干往水中看。 燕攸宁不知她要看什么,这儿杂草丛生,脚都不知往哪儿放。她正低着头整理勾在小灌木上的裙角,蓦然一双手的力道将她往湖堤下推去。她眼疾手快,抓住了姝姬,带着她一块儿“噗通”一声巨大的水响,跌入湖里。 但显然,姝姬不会游泳,在水中胡乱地扑腾惊恐万状,浮浮沉沉,呛了许多水。脸色都苍白了。 由于落水之处的堤岸有些高,泡在水中手无法爬得上去,只能游向远一些岸堤浅的地方。 见姝姬呛得快不行,燕攸宁游了过去搂住她,带她往河岸游去。又忽然瞧见不知从哪儿找了来的伏缉熙。 不知是否她出来的太久,她见他脸上有几分焦急。 金丝雀 第55节 人也瞧见了她,她蓦地丢开姝姬假装沉入水中,伸手出水面扑腾了两下,而一旁姝姬还在扑腾着大片水花,也快要沉下去了。 伏缉熙见燕攸宁乌黑的发顶沉入了水下,当即跑至岸边跳进水中。 光线较暗的水下,他搂住燕攸宁带人回岸边,有燕壹也找了来,跳下水去救了姝姬。 伏缉熙抱着湿漉漉的燕攸宁,她身上都是水的凉意,然看着她的目光却微微复杂,“公主可是会凫水?” 燕攸宁抬眼看着他,带起几分淡笑,“见到阿玉就不会了。” 伏缉熙当即无言,似乎心脏跳乱了两拍。他抱着她往回走,“公主这样,会受凉的。” “生病了,就要阿玉照顾我。” 伏缉熙顿觉心尖苏软,根本就抵抗不了。她为什么总是这样。 回到殿中,燕攸宁被放下坐在床上,她抬头看着解她发髻的伏缉熙,“次次都是我照顾阿玉,阿玉都不曾照顾过我。” “上回落水,公主可是装的病。”他话音平静地问。 燕攸宁顿时便想起了,她上回落水装了病,让他照顾的,于是笑,“阿玉怎就知我是装病了呢?” “因为公主落水也是装得。” “阿玉那次与我生气多日,我不落水生病,又如何能让阿玉消气呢。” 琇莹备着干爽的衣裳进殿来,闻声惊愣地都忘了走路。 啊,公主还干过这样的事吗?那次莫名溺水生病,是装得。 伏缉熙梳理着燕攸宁湿了的发丝,闻言也半晌未出声,他此时只觉燕攸宁早就将他心软这事反复利用了不知多少次。 “阿玉生气了?”见他不说话,燕攸宁问。 “没有。”他取干燥的布擦拭她的头发。 许多事已然是十分熟练了。 燕攸宁心中感叹,她的阿玉脾气真是好啊。 燕攸宁并未溺水,回殿后只需换身衣裳,姝姬那方却是险些丢了半条命,面色苍白虚浮地躺在床上。 燕寿回宫后便与他嘤嘤啼哭,“大王,承阳公主不小心落水却坏心眼地拉着妾,公主她明明会凫水,妾不会啊,她是想要妾淹死吗?” “大王,妾好委屈,现在好难受,大王要为妾做主啊,否则这委屈妾还不如死了算了。” 燕寿皱着眉头正要说话,宦人禀报:大王,太子檀谒见。 燕寿遂暂丢下了姝姬,与燕檀到外殿论事。将姝姬气得泪珠子不要钱地掉。 大王总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丢着她。 “呜呜呜。” 燕檀也是为燕洵之事,但显然,燕寿的心思谁都改变不了。他尚未打算给燕洵封邑,如何说都无用。 “洵儿尚小,距及冠礼还早,寡人又不是快要不在了。此时一个个都这般急做什么,他的心性还需磨炼。” 燕檀于是也无法,因着方才进殿时听闻的声音,又道:“阿妹做什么了吗?” “哦,姝姬说承阳故意带她下水,想要淹死她。”燕寿似并未将此时放在心上。 然燕檀还是道:“阿妹向来不争不抢的,于人随和,无故必不会与父王的姬妾发生争执。” “既然她与阿宁都无事,便也不是什么大事。她闹随她闹吧。”燕寿道。 燕檀放了心,他本真有些担心燕寿会因着嬖姬的话去罚燕攸宁,见此告退。 姝姬不依不饶的,然燕寿并不依着她,令她更加记恨上了燕攸宁。 云梦泽山林的另一端,苍梧太子芝玉正与桂太子匀锴骑于马上山中狩猎。 “芝玉,这云梦泽真是个好地方啊。夏季如此凉爽,我都不想回去了。” 宽阔的林间,清风徐来,带着阵阵水汽荫蔽的凉爽。 “哈哈哈,那就多住些日子,左右你回国也无事。” 柏芝玉正说话间,桂匀锴一箭射中一只兔子,随从当即前往拾取。 “今日猎物也不少了,山中凉爽都跑出了汗来,回去吧。”桂匀锴道。 “匀锴兄如此说了,那就回去吧。回去玉盘珍馐,金樽清酒,美人丝竹,哈哈哈。” 苍梧王宫,太子宫室内 宫宦女娥忙忙碌碌准备着美酒佳肴呈上长桌,宫中侍妾居室内沐浴更衣,描眉点妆。 燕卉虞于屋内,听闻太子芝玉与一同往云梦泽狩猎的桂太子匀锴一齐回来了,当即从案前起身,看向一旁的画师。 “画像画好了没有,我给了五十金,怎如此磨磨蹭蹭的!” “燕夫人,这慢工出细活,您要我画得好看,这人我又不曾见过,光凭您的描述,我哪儿有那么快啊。”画师被几次催促催得都快不耐了。 燕卉虞心情烦躁地又坐了下来,因着心情便更觉热得汗珠直冒,看向身后两名执扇的宫娥,“没吃饭吗?这有风吗?” “夫人恕罪。” “夫人恕罪。” 两人战战兢兢齐声,手中动作大了些。 “夫人,夫人,回来了。”未一会儿,蓝珠从门外踏进屋中。燕卉虞便又看向画师,正要再次催促。 “好了,夫人您看,是如此吗?”画师将画像取出画框,置燕卉虞面前。 “画得当真不错,值五十金。”燕卉虞颇为满意,当即让蓝珠取了五十金递给画师,将人送走。 捧着画像端详了一阵,燕卉虞自己都不禁感叹她这个阿姐的美貌。否则太子芝玉又怎会只看了一眼,便想求娶她呢。 燕攸宁就是哪儿哪儿都让她嫉妒。 她将画像叠好,待蓝珠回来交予了蓝珠,蓝珠将画像放入袖中随她踏出屋,往宴客之所去。 宴客的大殿里,柏芝玉怀抱着骆姬,桂匀锴也拥着一美人,宫娥在侧伺候着倒酒,在后摇扇驱暑。 乐师丝竹管弦在旁,靡靡之音绕梁。 满桌珍馐佳肴,玉液琼浆,酒香与肉香交杂。 真是好一副穷奢极欲宴饮之景。 燕卉虞看着柏芝玉怀里抱着骆姬,骆姬柔若无骨五指纤纤举着酒杯将美酒喂于他口中,愤恨得眼睛都要红了。 “殿下,可还记得妾的阿姐。”她出声打断这场面。 柏芝玉闻声抬头,见站在大殿门处的燕卉虞,“燕夫人怎么来了,你说你阿姐?” 第57章 …… 他顿时便想起燕宫里那惊鸿一瞥。回国后时而午夜梦回那日,想着她令他惊艳的模样与当时心头一瞬的悸动。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燕卉虞见他那心驰神往的模样心中的嫉恨几乎将她淹没,他不喜欢为何要求娶她! 面上努力将笑意维持,踏进殿中,“殿下虽没了机会求娶我阿姐,可我听闻桂太子宫中尚无夫人。” 本与美人喝酒并未去理会燕卉虞与柏芝玉说话的桂匀锴闻言抬起头,看着燕卉虞。 “娶燕国公主?” 柏芝玉顿时看向他,与他绘声绘色描述他所见那燕国公主的美貌与雍容尊贵的气度。 桂匀锴有些心动,能让柏芝玉如此夸赞与心动必然是极其出色的美人。 燕卉虞向蓝珠使一眼色,蓝珠当即从袖中取出画像递她,她上前交予桂匀锴。 画卷缓缓在手中打开,其上美人气质清冷容色浓艳,似盛开的一朵雪莲,美得温和而又疏离不近人。 桂匀锴着实被吸引住,欲将此花采下养入院中,目光落在画像上只觉心魂都为之动荡。 “只需桂太子将其求娶,芝玉殿下便也不必魂牵梦绕了。”燕卉虞道。 柏芝玉顿时意会到了什么,他的美人从来都是与桂匀锴分享,只要桂匀锴喜欢。 “匀锴兄以为如何?”他心情又激动了几分,想要劝说桂匀锴去燕国求娶。 如今燕国只剩一位公主,八成是能成是。 桂匀锴收起了画像,笑说:“着实是美人,芝玉兄放心,不会亏待芝玉兄的。” 燕卉虞脸上露出些笑意,燕攸宁不是高高在上不愿和亲么,她偏要她和亲,伺候男人。 * 云梦泽避暑两月,林间的蝉鸣渐弱,燥热的夏季已到尾声,立秋过了,第一场秋雨后暑气开始消退。 林间鸟啼此起彼伏,虫鸣迎合其中,山深处传来不知名的兽类叫声。 树木茂盛的枝叶,山风中沙沙作响。 “咯吱”“咯吱”的枯枝草叶断裂声,细微的在满是自然气息的林中突兀。一只灰兔蹲在草丛间,赤红的眼珠瞧着前方那两个相拥纠缠在山间小径旁的身影,长耳朵动了动,听得认真。 “阿玉~”燕攸宁趴在伏缉熙身上,捧着他的脸颊,他眼里水色映着林间枝叶的剪影,也落进了她的模样。 两人皆轻轻喘息着,呼吸交错。 他颈间落了几个红粉的吻痕,唇色艳艳,靛青的衣襟松散半遮半掩着锁骨的地方。 抬起头又含在她唇上,羞涩地轻轻吻了吻,燕攸宁含笑,“过几日当是就会回燕都了。” 伏缉熙顿时一阵恍惚。 两月来仿佛身在世外桃源,不问世事,乐不思伏。心头生出对自己的谴责,与对身上责任的内疚来。 目光里回了神,避开了燕攸宁的视线,将她从身上推开,坐起身,“公主,我们出来很久了。” 心里却还想再亲亲她,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与她亲近时总是十分的兴奋和喜欢,不自觉的沉溺其中。他以往不是这样的,以往明明不喜欢的。 燕攸宁看他像有心事地兀自站起身,也从地上站起了,不知他又在想些什么也未去猜测,拉着他的手往回走。 金丝雀 第56节 “阿玉又想什么呢。”甚是随意地问。 伏缉熙抬眸看着走在身前的燕攸宁,忽然猜想她可是给他下了迷药,又或者他的魂被人换了。 否则怎得如此反常了呢。 回到离宫中,燕寿果真是打算启程回燕都,派了宦人前来通禀。 两日后便是整顿车马回程。 丁酉月,甲戌日,这日正是秋分。 燕宫中来了桂国的使者,言求娶燕国公主一事。 回中宫内,燕寿正与上卿大夫接待来者,闻言燕寿微微蹙眉。 怎得今年接连都来他燕国求娶公主,他燕国的公主很多么。 还是桂国与苍梧另有图谋,有闻两国太子相交甚密。 “使者空手而来?岂不毫无诚意,我燕国的公主是随便可以求娶的?” 一旁的上卿大夫知道他是不悦了,但似乎此时还无需他插嘴,遂沉默着。 桂国使者当即言,“有一车奇珍异宝,聊表诚意。” 燕寿这才缓和了些脸色,却仍旧不大高兴,“如此,使者先在燕宫歇下吧,此事寡人还需商议。” 来使微微沉思,虽心中因未得到答复而焦急却也无法,只能退下了。 人离去,燕寿才看向身侧的上卿大夫,“尉卿觉桂国可是有所图谋?数月前苍梧才求娶了一位公主。” 尉樗抬眸道:“不若唤太子檀来一同商议吧。” 燕寿看向了殿外,叹道:“太子必然是不同意承阳去和亲的。” 尉樗于是没再说话。 大殿外,姝姬刚好前来,闻言踏进了殿中,娇声:“大王是要让承阳公主去和亲吗?” 尉樗见她,告退离去。 曲台宫中,燕檀得人递来消息得知了桂国求娶公主之事,前往高平宫。 燕攸宁正坐于清凉殿,令伏缉熙枕在她膝上,垂头看着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水面的清风入殿来吹散案上袅袅的熏香。 燕檀从侧门撩开珠帘走进殿中,笑叹:“阿妹如此惬意。” 见伏缉熙也如融进了一室的惬意里,安静平和,享受着时光一般。 忽然生出股艳羡来。 阿妹的日子过得,光是看着就让人想要沉迷其中而忘却现实的烦忧。 如此安闲温柔乡,真是要让人斗志全无。 “阿兄怎得有空来了?”燕攸宁回头笑看他。 “桂国来求娶公主。” 燕檀踏进殿中,燕攸宁脸色微沉。 “阿妹若是不想,便不必嫁。”燕檀见她神色道。 燕攸宁看着躺她膝上似怔似惊的伏缉熙,指尖依旧在他脸颊勾画描摹,“父王是何意?” “你若不愿,父王定然不会强迫你。” “我不愿。”她语气淡漠。 燕檀看着燕攸宁,心中些许疼惜,“我会与父王说。如今燕国倒也无必要让公主和亲。” 桂国比之燕国,也不过是个小国罢了,嫁公主于它是抬举,不嫁也就是拂了它的面子。 燕檀离去,伏缉熙坐了起来,燕攸宁看着突然坐起的人,几分笑,“阿玉怎得了?” 伏缉熙也不知要说什么,又敛下视线,燕攸宁倾身上前环住他的脖颈与他交吻。 “阿玉,真是有让人醉生梦死的本事。”她抵着他的额头与鼻尖,说话倾吐的气息都落在他脸上,眼里带着笑意。 “下凡来扰人心魂的吧。” 伏缉熙微微侧头,却让她环着脖颈压着后脑,无法避开她,脸颊薄红睫毛垂下轻轻颤着。 “公主。” “嗯?” 伏缉熙想问她什么时候才能放他离开,想了想又还是作罢了。必然除了惹怒她,不会得到什么回答。 想着,又偏回头吻她,轻轻的沉湎的。手臂搂住她的细腰。 “阿玉如今好喜欢这样,是吗?” 他面色更红,不回答。 桂国的来使被打发了离开,薄姬听闻此事到了寝乐殿。 因着天气渐凉,燕攸宁也打算般回寝乐殿了。闻禀报便带伏缉熙回寝乐殿。 “阿娘。” 薄姬跪坐案前,闻声抬头来,瞧着伏缉熙的神色更加厌恶,“阿宁到底在想些什么?你真要与男姬厮混了?” “阿娘。”燕攸宁神色淡漠,“嫁与不嫁都与男姬无关,只是单纯不愿和亲罢了,能拒绝我为何要答应?燕国如今生死存亡了吗?要我下嫁去和亲。 阿娘既不懂国事,便也不必插手了。 桂国随苍梧之后前来求娶,谁知打得是什么主意,想要从燕国得些什么好处。” “和亲从来是讨好人的下策,若说两国结盟,桂国的做派瞧着却完全不像。” 薄姬是听不懂她话里那些政交之事的,只知她两次都拒绝了他国太子求娶,一心与男姬在宫中作乐。 作风不端,德行败坏,屡教不改。 “阿娘不知你都在想些什么,你是女子,终究与你的王兄是不同的。” 燕攸宁只需与她说这些事便十分的烦躁,“可惜阿娘没将我生成个男子,那我能如何呢?” 薄姬顿时哑口无言,起了身负气离开。 燕攸宁回身看她,“阿娘日后不要再与我提这些事了,我如今已不是三岁。” 她抓着伏缉熙的手将他拉到怀里,伸手到他的衣襟里抚摸到他锁骨上的黥字。 “是我的男姬不够好看,还是不够乖巧,我才要下嫁去桂国,伺候他们太子呢?有个伺候我的不好吗?” 薄姬回头,便见她毫不知羞耻的动作,而伏缉熙脸颊已然微微的红了,那琥珀色透亮的眸子向她看了来,真就是个洁白无瑕的璧人。 她女儿只像个登徒子。一时更是气得心梗,转身离开。 燕攸宁轻笑,抬头看伏缉熙,“真是听话。” 指尖从他衣襟中抽出,捏上了他泛红的耳尖。 以前像是刺猬,如今乖得像是兔子。缓缓将他又压在了案上。 “阿玉,怎么忽然如此乖了呢?” 伏缉熙让她柔软的身子贴着,指腹又玩着他的耳朵,着实觉得僵硬的很,别过头。 “不乖只会被罚。” “哦,这样啊。”这样真是惹人喜欢,“阿玉可要一直都这么乖啊。” 和亲之事未完,时日不久,桂国便又遣来一使臣。 正是朝宫中。 “我桂太子匀锴说了,若燕国不能嫁公主于桂,便得向桂国赠十车珍宝赔礼。” 来使言辞嚣张,引得朝中武将拔剑相向。 “否则,将会举兵攻伐燕国。” 燕寿当堂被气笑,“桂国哪儿来的胆子,来寡人面前这般大言不惭!” 那使臣所言虽嚣张至极,可本人却哆哆嗦嗦怕得极了,毕竟明晃晃的刀尖就横在他面前。 不敢再多说话。 燕檀冷着脸色直接抽出一武将的佩剑上前,二话不说抹了他的脖子,血溅当场。 殿中大夫惊呼,“太子!怎可如此冲动!” 燕翕也上前,向那倒地的尸首踢了两脚脸上不屑,“太子兄有何冲动,这都欺到面前了,还要忍他?” 燕寿也未言指责,是着实让这桂国气着了,冷冽的声音:“将尸首给桂国送回去!” 薄姬听闻闹得这般大,忍不住又去了燕攸宁殿中,然姝姬已在殿中了。 “唉,可羡慕着公主了,竟能惹得两国交战。这便是世人口中红颜祸水了吧。” 燕攸宁案后品着茶,含笑抬眸瞥她一眼,“姝姬怎知这不是早就蓄谋出兵燕国的借口,哦,以姝姬的脑子想必也就只能瞧见那点浅显的东西了。” 姝姬被嘲讽当即有些恼羞成怒,琇莹禀报了薄姬来了,她才压下去,“我又怎知这不是公主为自己祸国殃民找的借口呢。” “我与桂国太子可是从未见过,难道梦中祸国殃民吗?” “公主不过出兵的借口,若蓄谋已久,必然不止桂国一国之兵。公主早做准备才好。”伏缉熙温和的声音在一侧道。 燕攸宁看向他,她竟然还未想到这点。 以桂国之体量向燕国挑衅讨不得好,敢如此挑衅燕国必然有所准备。 她欲去与太子檀商讨,然薄姬已进了殿中。 薄姬一见,竟姝姬也在殿中,两人并不熟悉,一人失宠日久一人正当宠,气氛有些尴尬。 姝姬站了起来笑看着薄姬,“那我就先离开了。” 当真无礼得很。 姝姬离去,燕攸宁抬眸看着站着的薄姬,知晓她的来意遂笑里都显得冷淡,“阿娘来了。” 薄姬见此,一时要说得话有些说不出了。她在燕攸宁面前坐下,燕攸宁唤琇莹换了她面前的茶水。 金丝雀 第57节 “阿娘说吧,我不会听就是了。” “既是两国要交战了,因你而起,阿宁你要如此任性吗?” “因我而起?”燕攸宁垂着眼都笑了,“既然阿娘觉得我和亲就能避免交战,那我就去和亲。” 伏缉熙忽然抬头看她,伸手握在她腕上。 “只需举兵做胁,燕国便能答应。那下次桂国或是其他诸国再要燕国的什么,可是只需说举兵,燕国便能妥协了?” 薄姬怔了怔,“也不是过分的要求。只需要你和亲。” “阿娘以为我是什么?你又知桂国的目的是我和亲,而不是要夺燕国的城?” 薄姬无言以对,“或许是阿宁你想太多了。” 伏缉熙抓着燕攸宁的手捏在自己手中,柔柔软软的,忽然被燕攸宁抽走,看着她端起茶水饮下一口。 才回神此时的情况来,看向薄姬,“此事燕王寿与朝中众议事大夫会有定夺,薄姬不必来逼公主。” “我没有逼阿宁。”薄姬看向燕攸宁,见她已然不想再与她说话,叹了一声,复又看向伏缉熙。 这好似是他头一次与她搭话,以往都安安静静一言不发跟着阿宁。 皱了皱眉头,忽然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站起身离开。 燕攸宁看向伏缉熙,伏缉熙让她的目光看愣了,“公主。” “阿玉从前好像不曾理会过我身边这些事。怎得有兴趣了?” 第58章 …… 伏缉熙一时竟觉答不上来,两相沉默了许久。燕攸宁笑着叹了口气,没再追问他,凑上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我去与太子阿兄说一下这事。” 伏缉熙又微微红了脸颊,点头。 燕攸宁遂离开去曲台宫,与燕檀相商。 * 不过几日光景,下了一场秋雨,地面升腾起丝丝的寒意,打落了不少院中的竹叶。 一些刚刚盛开的菊花都被雨珠浇打的失了色。 燕攸宁坐案前看着窗棂外阴沉沉的天空。 事就如阿玉所说,桂国早有准备,事先便与苍梧、于越,结做同盟。求娶公主之事只是个引子。 就算当时答应了桂国,也会被挑出其他事端来作为进攻燕国的借口。 伏缉熙坐她身侧,伸手握上她放在膝上的手,竟是有些凉。 “公主,已是秋了,要多加衣裳免得生病。” 燕攸宁回过神,侧头看他,倾身到他唇上轻轻吻了吻,“这是知道担心我了?” 他敛眸沉默,几分羞。 如今三国大军压境,以燕一国难以应对,这般乱事令公主牵肠挂肚,不知可还有多余的心思在他身上。 “公主可是担心燕国?” “苍梧、于越、桂三国本就属于燕国边域邻近的国家,能就近求援的仅剩楚国、句吴与伏国。伏国国都距离燕国并不近。” 她确实显得忧心忡忡,将下颌搁在了伏缉熙肩上,微微一侧头呼吸便落在他耳侧,撩着那儿的发丝,酥酥痒痒的。 “楚国最小,约莫也出不了多少兵力,上回与燕交战已是死伤惨重。 句吴与于越北南相邻,要援燕需得绕过隔于中央的苍梧,若苍梧堵塞要道便无法得到援救。 最能指望的是伏国出兵,那再好不过。伏国与燕的西南接壤,兵强马壮幅员辽阔更甚于燕。 前来支援畅通无阻。” 伏缉熙听她提到伏国,眸色越深,可惜他如今在伏国并无权势地位,于此事上帮不了她。 而她也不会放他离去。 他伸手搂她腰间,“公主打算如何?” “去太子阿兄那里,问问父王商议的如何了。” 边域情势紧急,朝中经商议,燕寿已派使臣分别前往了楚国、于越与伏国。 * 伏国境内,伏宫 庙堂之上,天子伏昌瑾居高位,拥一美人于怀中,案上盛着鲜果美酒,与美人谈笑阵阵。 堂下宗亲与众臣议论着燕国求援之事。 “王上,臣下以为可以向燕国要求五座城池的报酬,救援燕国未尝不可。”夏诸上前进言。 “臣倒是以为,由燕国让那三国吞并,如此反倒解除了伏国南面大患。”另一人出列道。 夏诸看向他,“唐大人,燕国与伏国之间多年来相安无事,如何算的上大患。若由那野心勃勃的三国侵吞,到时再联手来攻我伏国,唐大人以为要如何应对啊?” 见姓唐的不说话,便又向伏昌瑾,“王上,南面诸国越多,互相之间制衡着,才不会侵扰到伏国。一旦南面互相吞并,联合,必然威胁到伏国。” “夏卿有理,就讨要五座城池吧。” 伏昌瑾约莫听了些,觉得不错,五座城池可是不少的地,坐看着燕国被于越等国吞并,伏国岂不是什么都捞不到。 姓唐的还欲再说,伏昌瑾却是已不想听了,“下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好吵的。” 姓唐的于是只能看向夏诸,冷哼一声,“不知夏大人安得什么心!” 话落便甩袖与其他士大夫一块儿出大殿去了。夏诸微微叹息,转身也离开大殿。 他至伏国已数月了,未听闻伏缉熙的消息,他离开燕国了么? 不知公主在燕国,可一切安好。 * 一连多日的燕都城中都是阴雨绵绵,一派黑云压顶,不见天日。 燕国与桂、苍梧、于越已是战事胶着,若非本身为大国,面对三国合攻怕早已坚持不住。 派往楚国与句吴的使臣逐一回到燕都,然带回的却皆是不愿出兵的消息。 都不愿蹚这不好蹚的浑水。 高平宫里,薄姬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常含泪坐于回廊中出神。 此次攻燕的联合军中还有苍梧,不论成败于她都是打击。 她又往寝乐殿,姝姬倒是多日不曾来讨嫌,约莫此番战事也让她吓得不轻。 “阿宁,你去和亲的吧,指不定他们也就退兵了。”坐案前,燕攸宁的对面,她哭哭啼啼像是要肝肠寸断。 伏缉熙皱起眉头来,见燕攸宁一脸平静,无波无澜。 薄姬见燕攸宁不理她,也知自己所言无理,可她毫无办法,越发哭得凄切。 “阿娘回去吧。”燕攸宁淡淡道。 “你为何不愿和亲?”她忽然几分质问,她至今也无法理解燕攸宁。 “此事不是我和亲便能解决的。至于我不愿和亲,只不过是不愿离开故土罢了。 阿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都问了吧。” 薄姬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又软了语气,“阿宁。” “嗯。” 薄姬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地走了,含了一眼的泪。燕攸宁抬眸看她离去,站起身来走向窗边。 雨下了多日了,坛中的泥土都被雨水砸得软烂不堪,附着在逐渐萎黄的细草上。 伏缉熙看着她,走上前,担心她真的应下,“公主去和亲也不会有用的,只不过是将自己赔进去。他们只是要燕国。” 燕攸宁正担心着如今燕国的形势,闻言转过身来,看着他这阴沉的光线下也依旧超脱凡俗的模样,又噙几分笑。 拉着人到了怀里,压在窗棂上,张口在他脖颈落下一个咬痕。 “公主。”他一些羞恼。 燕攸宁面带笑意抬头,按下他的头浅浅吻在他唇上却越吻越深入,两人逐渐动情直至互相轻轻喘息着分开。 燕攸宁抚摸着他的脸,眸中冷冽唇角几分淡笑,“去桂国吧。” 又吻了吻他的唇将莹润的水色吻去,拉起他的手转身出大殿。 *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离开燕境。 车厢中,伏缉熙衣襟凌乱敞着小片的胸膛,燕攸宁落了一个吻在他锁骨的黥字上,舌尖轻轻磋磨过。 抬头又捧起他泛着薄红的脸,含笑,“阿玉若是永远都这样听话就好了。” 伏缉熙偏过头,像是含羞带怯的,“公主为何总是这样。” 无法控制的欣喜令他惶惶不安,他为何沉迷其中了。 此时兵马交战的边城甚是混乱。 马车只能避开官道寻着人烟稀少小路进入桂国。 沿途燕壹、燕贰向着百姓打听桂太子匀锴的事情,得知桂匀锴不在国都,而是在邻近两军交战的城池里。 燕攸宁命燕贰买来一副画像,认得了其人,一行至桂匀锴所在的城中,与伏缉熙下了马车。 伏缉熙直到此时才知道,燕攸宁是想刺杀桂太子匀锴,他看着身侧的人。 似是察觉到伏缉熙的担心,燕攸宁抬头看向他。 “既然利用我,怎容得他寿终正寝。”她笑道。 金丝雀 第58节 因着战事毗邻此城,街道上的百姓不多,燕攸宁装作是要投奔桂太子,向百姓与商贩打听桂匀锴的所在。 而后得知人现在城门上,如今是暂居在南面的一家旅宿里。 她便欲去旅宿中等候桂匀锴出现,挑明身份约其相见再动手杀了他,伏缉熙却是不同意。 “这般等同以身涉险,若桂太子身边也有武士护卫,公主的安全要如何保障。”伏缉熙拉着她往城门方向去。 “阿玉可是有何想法。”燕攸宁看着他,跟随在他身后。 “我替公主杀了他。”他淡淡道。 燕攸宁挑眉,眼里盈几分笑意,忽然从他身后搂住他的腰,“嗯?阿玉如此担心我?” 燕壹、燕贰一直跟随在两人身后,这场面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或许应该将眼睛拿了,什么都看不见。 伏缉熙僵直了身,垂眸,颊上又有些薄红。 燕攸宁自然知道他是羞得不知说什么,脸颊贴在他背上都能听到那心跳的错乱。 她松开他,含笑,“那就听阿玉的。” 伏缉熙又握上她的手,心里有些想要去亲亲她,碍于身后燕壹、燕贰的存在,什么都没做。 他让燕攸宁替他买了一柄称手的弓箭,燕攸宁便知他所想了。 伏缉熙的箭术她是见识过的,可以说百发百中。 至城门,上下皆士兵守卫,几人于距离稍远的树后躲避。 燕攸宁看向伏缉熙,低声问他,“阿玉在这儿可以么?” “嗯。” 他应,搭箭满弓,神色冷冽一箭离弦,凌厉的破空声中箭矢刺穿站于城墙上桂匀锴的咽喉,血珠飞溅四洒落下城门,楼上人已倒地,入目血色。 四周兵卒一瞬混乱。 桂君尧不过刚从城门下来走出不远,就见有几人在树后,再往城墙上看去,太子匀锴已没了身影。 一众守城的士兵如惊弓之鸟,大喊着“太子遇刺了!”“什么人!”“有刺客!” 他目色凛冽而又探究地看着离开的几人,辨清了那女子的身份——燕国承阳公主。 太子匀锴回宫后带回一副画像,向王禀明要求娶她。那画像与那树下檀衣的女子相差无几。 似妖冶的黄泉花。 “大人!大人!不好了,太子遇刺了!” 城门上慌慌张张跑下随从的人,桂君尧未惊扰几人转身离开。 这废物太子,早该换了。遇刺便遇刺,慌什么。最好连他们废物的王也让人刺杀了才好。 燕攸宁似有所觉侧头看去,并未见人,抓住伏缉熙的手腕,“走吧,尽快离开。” 回到马车上,燕壹、燕贰快马加鞭地驱使着马车离开桂国境内。否则到时官兵追捕可就麻烦了。 “阿玉的箭术真是了得呢。” 马车上,燕攸宁跪坐伏缉熙身前,握着他两只手腕压在身侧,胸前的软物也压在他胸口上。伏缉熙只觉呼吸都游泳不畅,微微脸红偏着头。 方才那距离对他来说并不算远,可让她夸奖心里仍旧隐隐欣喜。 “阿玉可想要什么奖励?”她带着笑意,脸颊已凑到他近前。 伏缉熙一怔,心头欢腾雀跃,却想不到要什么。离开的话是不能与她说的。便看向她,去吻她。 赶路的马车颠簸得厉害,车轱辘时不时传出撞击石块的声响。燕攸宁压在伏缉熙身上,吻让车厢中升起烦躁的热意。 他是不是堕落了。伏缉熙如是想。 刚回到燕宫,燕攸宁便闻燕檀已在高平宫中等着她了,见站在寝乐殿外庭院里的燕檀,不知他是何时发现她离宫去的。 燕檀见燕攸宁回来了,神色不明,“阿宁去哪儿了?” 似乎是生气了,唤得阿宁而不是阿妹。 燕攸宁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回答不上来。她去桂国算是临时起意,意气用事,不过此时就算已冷静下来,也不觉得后悔。 桂太子,在她想来就是该死。 “阿兄,我心情欠佳,出去走走。” 燕檀不觉此时她会有闲心在这时出去散心,“我知阿妹不会是胡思乱想的人。此事与和亲无关,阿妹就好好待在宫里,莫出去乱跑,” 燕攸宁点头应他。 燕檀忽然将视线落到伏缉熙身上,“我与阿妹这位小侍单独谈谈吧。” 燕攸宁不知他会是有什么事要与伏缉熙谈,但还是应了。 两人行至无人处,燕檀回身看向跟着的伏缉熙,“王子缉熙可能向伏国借兵?我可让你如愿离开燕国。” 伏缉熙忽然停下步子来看他,“太子檀当是知晓,我当初是因被天子流放,中途遇见公主攸宁,才被买下。我若能光明正大往伏国,也不至于一直被困燕国。此事我无能为力。” 燕檀叹息,又问:“阿妹离宫数日,是去哪儿了?” “往桂国刺杀了桂太子。”附近答。 这显然在燕檀意料之内,他当即便生了气,“这也太胡来了,不知此时战事危险吗。” 伏缉熙默然,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无事便不与太子檀多谈了。” 忽得又停下脚步转回身来,“不过,若是燕国危急,我可带她离开燕国,保她平安。” 他离燕回到伏国,能不能平安尚且不知,但他能将她好好安置。 燕檀瞧了他一会儿,倏然笑,“你不是,喜欢我阿妹了吧。” 伏缉熙一怔,许久也未回他,转身离开。 燕檀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可爱的阿妹确实惹人喜欢。夏诸就已惦记了许久了。 伏缉熙回到燕攸宁身侧便被她询问说了些什么。 “太子檀向我问公主去哪儿了。” 燕攸宁无奈轻笑,“阿兄知道定然要生我的气。” 约莫两日,燕国派往伏国的使臣带回了消息,伏国愿出兵相助,但要求燕国给出五座城池作为出兵的报酬。 战事迫在眉睫,燕寿立刻就答应了。 伏国派来了不少兵马,由西南入燕境,与燕军联合击退三国联兵,又一路攻入了桂国国都,夺城池三十多个。 逼得桂王连夜出逃,迁都他处。几乎占下了桂国半壁江山。 桂国新都之中 桂王暂居在一小屋里。桂君尧立于屋中瞧着坐在床沿狼狈叹气的王。 “丞相这般瞧着寡人作何,可有妙计能有所挽回。如今丢了一半城池,太子也叫人刺杀,此次联合当真一败涂地!” 桂君尧乃桂国王族宗室子弟,桂王算是信任他,这会儿他平静地站着,遇问,便答:“伏国能出兵是意料之外的,倒是有一计策,能有所挽回。” “快说!”桂王迫不及待。 “燕不久前还救苍梧于水火,苍梧更是求娶了燕国公主以与燕国友好邦交,如今却又随我们去攻打燕国,燕国必然要与它结仇。 我们与燕联合,转攻苍梧,不论能夺到多少城池,都是对桂国的补救。” “丞相所言甚妙!”桂王只觉听了一天降妙计,当即命桂君尧去安排。 “臣下会亲自前往燕国,以确保万无一失。”他躬身道。 屋中昏黄的灯光映入他漆黑的眼底,微微跃动。 第59章 …… 燕宫之中 燕国战事告捷,设宴庆贺。 宦人至高平宫催促入席时,燕攸宁命人往信殿唤薄姬,薄姬却是称病做了推诿。 燕攸宁遂也称病,犹豫之下去见薄姬。 信殿之中,薄姬恍恍惚惚愣着神,侍人禀报燕攸宁来了也半晌没什么反应。 燕攸宁到她对面坐下,“阿娘。” 她这才回神来,眼里又一层水意,“阿宁,你说如今要如何?大王可是会生气,可是会去讨伐苍梧?” 燕攸宁为她倒了杯茶,“暂且不知,此事阿娘还是不要再想了。” 燕国与苍梧不可能不结怨,燕先是救助苍梧,又嫁公主于苍梧太子,苍梧却与桂国联合反咬一口。 必然不可能轻易算了的。 薄姬是听懂了她的意思,沉默着盈盈含泪。 燕攸宁不去参宴,是有考虑到桂国以求娶她之事为借口而开战会有人拿此来宣扬讥讽。 就如那日姝姬来高平宫,一番阴阳怪气。 她不去,那些人也就没话引到她身上了,想着心中叹了口气。 也未离去,便就于信殿安慰着薄姬,直到夜深看她累睡了才离开。 寝乐殿里,伏缉熙竟也还未休息,坐在榻侧,见她回来,“公主回来了。” “阿玉不睡,等我一起睡么?”她带几分笑意调侃。 他又几分羞,垂着头,“有些担心公主。” “既然担心便与我同睡,此前离宫里,不就如此么?” 然伏缉熙怎么都不愿,燕攸宁也是无心去强迫他,她也累了。 因着战事了,姝姬无事又开始往高平宫来,燕攸宁也不知可是哪里惹着她了,让她闲来便往高平宫膈应她。 除去姝姬这个讨人嫌,万事都算舒心。 金丝雀 第59节 己亥月,己未日,立冬。 距几国战事不过过去十来日,燕都中有消息桂国前来讲和。 这日桂国使者入宫,往朝宫谒见。燕攸宁听闻,桂国丞相亲自前来。 不知是谈了些什么,晚间便设宴留了人在燕国。 殿中与伏缉熙亲热了一会儿,才往宴席。 燕攸宁不过刚在席间坐下,一道视线落她身上,她抬头看去是个陌生的面孔。因为坐席离她不远,猜想约莫是那桂国丞相了。 他端着酒樽忽然起身,到了燕攸宁面前,含笑,“燕承阳公主。” 燕攸宁仰头看他,一张俊逸的脸,眉如墨染眸似点漆,深渊般能将人吞噬。 她也抬手,含笑举杯应他。他却是微微俯身近了些,低冷了声,“我国太子,可是公主所杀?” 燕攸宁看进他眼里,不知道他是想做什么,只装作未听到他的话,兀自将手中的酒喝了。 桂君尧笑意深,直起身也喝了酒,当做什么都未发生的回到了席位上。又忽得看向上首燕寿。 “与燕国的约定怕是还得需缓一段时间,刚刚战后不久,桂国内一时拿不出太多兵力,想必此次乱战,燕国也需得修养吧。” “除掉一个小小苍梧,倒是可以。”提及有关苍梧之事燕寿便冷了声,“不过既然桂国需要修养,那为了结盟的情义,也是可等一等。” 桂君尧起身行礼做谢,又道:“一路快马加鞭赶往燕国,着实有些劳累,不知可否能在燕国暂歇几日?倒也想观燕国山川,赏大国风范,好回去告诉我王,与燕国结盟才是未来长存的出路。” 燕寿让他奉承得愉悦,欣然应了。 燕攸宁正垂眸想着他是如何知道,太子死于她手,便又闻他的声音向了自己这方。 “两国战事说着还是因承阳公主而起。也算是结缘,不若便由承阳公主带我游一游燕国吧。此前还听闻我太子匀锴言云梦泽是个好地方。” 燕攸宁眸里漠然地抬眸,“云梦泽确是好地方,不过适合春游、夏游,冬游便森寒了。” “这不过刚立冬,倒不至于那样冷。” 燕檀似看出桂君尧莫名争对燕攸宁,“云梦泽距燕都路途遥远,桂丞相既是留燕暂歇,倒是不适于去云梦泽。燕都城内外景色也不错。” 桂君尧遂不再说话,他本也没打算真路途遥远地去云梦泽。 燕攸宁敛眸,对他心生警惕。 然次日一早,她正与伏缉熙在庭院里散步,便有宦人前来,禀桂君尧等她带他出宫游玩。 燕攸宁的眉头当即皱起。伏缉熙看着她。 “公主与谁今日要出宫吗?” 桂国丞相?那个来燕国议事的丞相? 燕攸宁显得烦躁,她不知这桂君尧如何认得她的,还知是她刺杀了桂国太子。 既然知道,为何又不说出来。 “桂国的丞相,来燕国和谈,且要与燕攻伐苍梧。他知是我杀了他们太子。” “他邀公主出宫,难不成是要杀你?” 燕攸宁摇头,“在燕国地界,不至于干出这样的事。” “那公主要与他出宫吗?” “昨晚宴上,他已说了,我如今也没法拒绝。” 伏缉熙垂眸,低声,“公主,独自与他出去吗?” 燕攸宁有所觉,抬头看着站在身侧的人,忽然就带了几分笑意,“是啊,难不成还带着阿玉吗?他可是指明要我带他四处游玩。” “想来,我美色倾城,也瞧上我了呢。啊,这样说来,他未说出我刺杀他们太子的事,莫不是也想求娶我?” 她见他忽然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始料未及地撞进她视线里,慌张地侧开。 “那公主去吧。” “那我去了,若是喝酒的话,晚间也不知何时能回来,阿玉就不必等我了。” 燕攸宁说着,刚跨出一只脚就被他抓住了手腕,于是回头,明知故问,“阿玉怎么了?” “公主,独自去不安全。”他低着头。 “我带着燕壹。” “公主能不去吗?” “哦?为何?我这是非去不可呀。”燕攸宁只觉脸上的笑都要忍不住了。 他不说话,但握着她的手腕不松开。 “我不想公主去。”沉默几息后。 燕攸宁站到他身前,抬头,目光中像是几分引诱,“为什么?” 伏缉熙答不上来,只觉心口堵得慌,侧着头不去看她,带着倔强的口气,“就是不想。” 燕攸宁顿觉心里头的坏心思止不住地往外冒,眼底藏笑,“也行,阿玉将衣裳脱了请我亲一亲,我就带着阿玉一块儿去。” 此时,前来唤人的宦官还在一旁站着。 此地是个露天的庭院。 他脸颊爬上红晕,语气坚决,“我不。” “那阿玉就待在宫里,独守空房吧。” “你!” 伏缉熙不知为何这样生气,心里这样堵,看着她又觉难受,甚至想甩开她的手就走。 但想她陪别人出去嬉笑玩乐,他根本松不开这手。 拉着人,往回走。 燕攸宁跟着他往回走。 一边又故意道:“桂国丞相已派人来催促,阿玉还想做什么呢,磨磨蹭蹭的,要让人多等。” 伏缉熙更气了,“公主与我再待一会儿都不行吗?” 听出他气了,燕攸宁唇角带笑,未再说话。 回到寝乐殿,窗棂外投进殿中一柱柱的光线,在地面落下剪影。微风撩动床侧的帐帘。 至殿中,伏缉熙松开手,略微停顿后开始解衣裳。 修长而分明的指节解开上衫的系带,竹青的衣袍被褪至腰间,锁骨上红色的“宁”字在他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格外醒目。 燕攸宁目光扫过,抬头视线落在他似粉桃的脸上,仿佛并不知他什么意思,也像是在等他说话。 伏缉熙缓缓脸色更红,越发像是熟透了。 他抿唇半晌,视线飘无定处的,慌张羞耻,“公主……” “公主,可以……亲亲我吗?” 燕攸宁看他羞得脸颊红透,低垂着头绒软的睫乱颤,耳尖也红得如染了丹朱,支支吾吾半晌才将一句邀请的话说完。 只觉心尖让他咬在齿间摩挲,那样酥,恨不能立刻将他压在地上揉躏,一整日都不用出大殿了。 但她面上只是含笑,走近了他,“再说一遍呢?” 他更羞得无地自容了,抿唇不说。 “阿玉这样,可怎么好?我会被别人抢了去的,你瞧人桂国的丞相不远万里跑来燕国呢。他也长得很好看。” 伏缉熙忽然搂住她吻她唇上,却又只是温柔缱绻,浅浅地亲了亲,极其克制地退开。 “公主……公主,亲亲我。” 燕攸宁当即一阵如铃的轻笑,只觉心花怒放都不足以形容此时心情的愉悦,伸手抚摸着他锁骨那个“宁”字,凑身在上落了一吻。 抬头看他,“越来越喜欢你了。” 伏缉熙早已脸颊红透。却又觉她的话总是高兴时哄他,不高兴时就说别人也很好看。 她伸手将他的衣裳提回肩头,抚平褶皱系好系带,隔着衣物又落了个吻在那字上。 抓着他的手腕带他离开。 伏缉熙感受着脸颊的温度,只觉出门要叫人围观。看着燕攸宁的背影,只觉她怎能如此过分。 他不过是想跟着她出宫,非得逼他说那样羞耻的话。 燕攸宁已是心情愉悦至极,连要带桂君尧游玩的烦躁都消失无踪了。 她若是与桂君尧表现的亲近些,可是还能惹他生气。他生气了会如何? 第60章 …… 燕攸宁带着伏缉熙到桂君尧身前时,伏缉熙脸颊的红晕还未消退,他垂着头跟在燕攸宁身侧,桂君尧隐约还是能瞧见他那仿佛得了宠幸过后的模样。 视线落到燕攸宁身上, “这是?” “男姬。去哪儿我都爱带着他,当是不影响我带桂丞相游乐的。” 伏缉熙仍旧不爱男姬这个称呼,特别是此时听来,好似只需公主瞧上那桂国丞相,他便只是个看人脸色的小。 “公主不是说,带我出宫玩的么,怎么还有个人。”他忽然道。 燕攸宁听着熟悉的温和而清润如山泉水的声音,却完全陌生的话,半晌未从怔愣里回神。 回过身看着伏缉熙。 伏缉熙也觉自己说得话阴阳怪气,十分奇怪。可他真觉得自己快要酸死了,未经大脑脱口而出。 真是又委屈又酸,脑子已脱离控制。 桂君尧看着伏缉熙,视线落到燕攸宁身上,“哦,公主是这样说的么?” 燕攸宁并未拆穿伏缉熙,“怕他闹,也就这样哄他了。” “公主还真是宠着呢。”桂君尧忽然隐约回忆起那天射杀桂太子匀锴的人。 金丝雀 第60节 好似就是这个男姬。 稳准狠,一击必杀。这燕国丞相公主的男姬也是个高手。带着这样一个人,难道还怕他对她不利么。 他并未看清伏缉熙的长相,以为是个护卫冒充男姬。 伏缉熙察觉到自己奇奇怪怪之后便未再说话了。两辆马车出了燕宫。 于马车上,燕攸宁抬起跪坐身侧的伏缉熙的下巴,“阿玉这是让人掉包了?” 他侧开头,不答。 燕攸宁却是笑,“怎么搞得,很酸呐。” 他看着一旁,依旧不答她。 “我不带阿玉出宫,阿玉不高兴,我带阿玉出宫,阿玉还是不高兴。我真的太难了。”她忽然欺身将他压在蒲团上,“阿玉到底在生什么气?” 伏缉熙也不知如何答她,他生气她与别的男人出宫玩,她说别的男人好看。 可似乎理由说出口,就显得他很奇怪。 依旧沉默不说话。 忽然暗下了眸光,抬眼看燕攸宁,“公主,我可是变了?” 燕攸宁让他问得一愣,抬手摸着他的脸颊,“阿玉没变啊,只是乖了。” 伏缉熙敛眸,他怎么觉得他和从前的自己一点都不一样了。 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阿玉没变,还是倔,还是害羞,还是心善又温柔。还是该动手时毫不犹豫就动手。” 伏缉熙看着她,听她说着,好似确实还是从前那个他。 燕攸宁在他唇上吻了吻,眸里柔若春水,“阿玉只是乖了。” 乖乖的,像是养熟了的兔子。 因着已是深秋立冬,城中景色瞧上去萧索寂寥,常青树长青,其余的都叶落满地没有什么好看的了。 路边偶有几株后知秋来的菊花,还不畏北风的盛开,却也无法满足赏景的欲望。 马车于路旁停下,燕攸宁拉着伏缉熙下马车,后方桂君尧的马车也停了下来,随之下车走到车前,此时才瞧清站在燕攸宁身侧伏缉熙的样貌。 惊愣了许久。 忽然便相信他是男姬了,也怪不得燕公主说要处处带着他。如此美色,日日赏看也看不够的吧。 伏缉熙察觉视线,目光向他落了去,看进他打量的视线里,几分清冷疏拒。 桂君尧感觉出那目光里对他的不喜。 “如今这时候,景色已不多了。不知桂丞相想看什么?”燕攸宁侧头问桂君尧。 马车停在城中郊野的路边,两旁杂草凄凄,野花零星。一眼望去,老树凋枯,凉风瑟瑟。 桂君尧望着景色,“倒是不在意有无佳景,只不过想与公主同游罢了。承阳公主不同于俗,令我十分好奇。” “人与人之间本就大不相同,桂丞相着实少见多怪。” “能如此辨我者,女子唯承阳公主是尔。”桂君尧的视线落到燕攸宁身上。 燕攸宁不屑地笑了笑。 手中抓着伏缉熙的手,温暖柔滑的,在袖笼下指腹磋磨在他指腹上。 “桂丞相国丧一半,还有心思在这异国与异国公主闲侃。” “国失一半与我何干,政治失策也非我之过,我不过一个领俸办事的小民。国君都做不好分内事,我一丞相还能顶了天吗。”桂君尧冷漠笑,对燕攸宁的话带着几分嘲。 燕攸宁瞧他一眼,不过与她无关的事懒去多理会。 “那我便带桂丞相四处走走吧。” 桂君尧看着走在前头的两人,想起宫中时伏缉熙所说,燕攸宁说带他出宫玩却多了一人的话。 只觉此时看来,他还真是多余。倒也不介意,快了些步子走上前头去,与两人并行。 “公主在燕王面前应下的带我游玩下隽,原只是敷衍。”他墨瞳幽深落在燕攸宁的侧脸上。 “我虽不似普通女子那般含羞带怯,但桂丞相所提要求难道不觉逾越了礼数么?” 桂君尧轻笑,“倒确实是我的不是了,不过公主难道没有些厚此薄彼?” 他抬手,指向伏缉熙,“都是男子,与我逾越礼数,与他却是礼数之内?” “他不算外男,居我宫室,伺候我左右。桂丞相怎如何与他比。难不成也想入我宫中?” 桂君尧看她平视前方,神色清冷容颜却秾丽,一半玩笑地道:“好似也未尝不可。” 伏缉熙看向了他,此人容貌在男子中确实上佳,属俊朗,十分有男子的英挺。 又想起夏诸来,夏诸也是俊逸,风度翩翩,文人气质。 他自己呢? 伏缉熙垂眸,他的容貌要较两人都更为精致,如精细的毛笔细细勾画,因他父母皆是貌色过人。他不知他在公主眼中,是如何的。 “我知桂丞相是不可能,不必说这样的话。”燕攸宁淡漠回他。桂君尧微微抬眉。 “我虽无法入赘于公主宫中,但公主嫁于我不也一样。” 燕攸宁抬眸侧头看向了他,“哦?桂丞相不愿居我燕国,却要我前往桂国,还觉这没什么不同么?” 桂君尧愣了愣,眸里越发幽暗了,笑道:“确实还有些不同,是我话里考虑不周。” “以桂国如今的大小,桂丞相怕也只有做男姬我会要了。”燕攸宁不屑,几分嘲讽道。 桂君尧但笑不语。 此次与燕结盟,燕王寿已归还了一半侵占的桂国城池,以表两国友好。 到时再去苍梧抢一些,倒也还算好。 伏缉熙在旁沉默,抓着燕攸宁的手十分想将她拉进怀里,按着。 她怎么什么人都想带回宫做男姬。 傍晚时,桂君尧提议往酒肆里喝酒,昨日晚宴上他见燕攸宁似酒量不错。 燕攸宁同意了,并未注意到伏缉熙不愿意的神色。 酒肆中人声嘲哳,桂君尧寻了一处隔开的角落,三人便落座。 桂君尧是觉伏缉熙今日跟随燕攸宁在侧,很妨碍他。但也无法,很明显燕攸宁是故意带人与他保持距离。 虽然如此,他反倒更对她感兴趣了。 酒桌上,叫了几碟小菜,桂君尧与燕攸宁又聊了些燕国与桂国结盟的事。燕攸宁便也知,燕寿将夺取的桂国城池归还了十来个回去。 未置喙,这本就是常有的事。也让其他小国清楚与燕建立友好邦交,有利无害。如苍梧那般背信弃义不会有好下场。 伏缉熙看着燕攸宁相谈畅饮,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也喝了不少,他只觉似乎很晚了。燕攸宁却还没有要回宫的意思。 一直与桂国丞相说话,都未有关心他一句是不是喝多了。 他将头靠到了燕攸宁肩上。 燕攸宁忽得一顿,侧头看他,他脸颊上已让酒意熏红,不禁微微蹙眉,“阿玉,怎得喝了这样多?” 伏缉熙不说话,半垂着睫好像在耍小脾气。 “阿玉,是难受吗?” 见他根本不吭声,燕攸宁无奈,看向桂君尧,“今日不早了,是该回宫了。我这个小侍人好似喝多了。” 桂君尧看向红了两颊,似颗蜜桃般的伏缉熙,想他方才一直不间断地在喝闷酒。 难不成是看他主子不理他? 既然燕攸宁打算走了,此时应该确实也不早了,他点头应下。 “既然如此,桂丞相先回吧。我这小侍人看样子得扶回去。” 桂君尧又瞥一眼靠在燕攸宁身上的伏缉熙,未多言起身离开。 人离去,燕攸宁捧起伏缉熙的脸来,“阿玉怎么,又生气了?喝这么多?” 他一脸委屈模样,“我喝的时候,公主反正也瞧不见。” 燕攸宁又皱了皱眉,这委屈的语气,真喝多了,平日哪里会这样,不过当真可爱了。 捧着他的脸都能感觉到烫,喝醉了啊。 “回宫吧,醒醒酒,喝多了会难受的。” “公主也是个骗子,不是说只有我一个的么。我不做男姬了,我要回伏国去。” 燕攸宁只觉脑袋空了一瞬,蓦地就将他压在蒲团上,侵入他唇齿之间,满口的酒香味,像是还混着成熟蜜桃的甜。 心都要化在这香甜的酒水里了。 怎能这样诱惑人。 “阿玉这是喝了多少?”看着他被亲吻地艳红的唇,指腹轻轻揉弄着问。 他侧开头,不理她。 燕攸宁遂回头看桌旁,那儿摆着他们进酒肆时要得三坛酒,此时已全打开了。 她与桂君尧最多也就喝了一坛。 收回视线又看向伏缉熙,既想笑又觉无奈,“阿玉怎能将酒当水喝。” 她起身将他拉起,唤了小二结账,又让小二将门外的燕壹唤了来。 本要让燕壹扶着伏缉熙,他却不肯,坐在案边气呼呼地不肯走。 燕攸宁无奈,又觉得他实在可爱得人心都要化了,凑上去在他脸颊亲了两口,“阿玉不走,我就不管你了。明日还与桂丞相出去玩,也不带你。” 他抬眸,眼里气得有些红。 “回宫了。”燕攸宁又耐心地道。他这才肯站起了,要燕攸宁扶着他回到马车里。 马车都还未进入宫门,他已靠在燕攸宁怀里睡着。 金丝雀 第61节 担心他次日会头疼,回宫后将人扶到榻上,唤琇莹命人煮了醒酒汤,含在口中渡给他,喂了一小碗,才放他睡下。 醉了竟是像个小孩子似的。 伏缉熙次日醒来,坐在榻上坐了许久才好似回魂。他隐隐约约还记得昨夜的事。 他见公主与桂丞相相谈甚欢,像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却半句不理他,心里难受得兀自喝闷酒,然后…… 他与公主说,公主是骗子,他不要做男姬,他要回伏国去。 倏地就红了脸颊,看向床帐中还未醒来的燕攸宁。 昨夜回宫已晚,又等着醒酒汤喂伏缉熙,燕攸宁睡得更是晚。这会儿天已亮,还未有要醒的样子。 伏缉熙一时不知要如何面对醒来的燕攸宁,也不知他当时那个状态她是如何想的。 他从未喝得那样醉过,昨日也未意识到喝了多少,遂一切毫无预料。这会儿,只恨不得立刻消失。 燕攸宁醒来就未在殿中见伏缉熙,唤了琇莹入殿。 “阿玉呢,他可是有身子不适,去吐了么?” 琇莹束起帐幔,“啊,小公子啊。他一早红着脸出了大殿,奴婢问他去哪儿,他说到庭院里坐会儿。燕壹跟着呢。瞧着没有不舒服。” 燕攸宁点头,放下心。梳洗后便也离开寝乐殿,去庭院里找人。 伏缉熙就坐在一处廊下的栏杆上神游天外的模样。 “阿玉,用早膳了么?” 伏缉熙听闻燕攸宁的声音回了神,看向她,神色中有些惶惶与茫然。 低下头,“没有。” “昨夜酒喝了不少,一早不吃东西可不行。” 伏缉熙听闻她提到昨夜酒喝多了脸颊便发烫。 “阿玉,莫不是还记得昨晚上的事?”燕攸宁忽然问,瞧他这仓惶闪避的模样也想起昨晚来。仿佛一个软软的面团子,怎么捏都可爱。 她走近了他,俯身凑到他面前,“昨夜的阿玉,可真是可爱极了。” 见他脸颊倏地红了,看着她的目光退却地想躲。 燕攸宁覆到他唇上,缱绻地吻了吻。 “怎么这么惹人喜欢呢。” 他敛眸,“公主见长得好看的,都喜欢。” “可我抢回来养着的,就只有阿玉啊。” 第61章 …… “阿玉在想什么呢?” 他沉默着不说话了。燕攸宁拉着他从栏杆上下来,回殿中去用膳。 桂君尧在燕的几日,每日都遣人到高平宫,唤燕攸宁带他出宫。伏缉熙只觉气成了只刺猬,想要去扎死那桂国丞相。 桂君尧离燕那日,燕国要攻打苍梧的事在宫中传了开。薄姬听闻侍女禀报她时,险些晕过去。 燕攸宁今日终于不用再随桂君尧出宫,正在寝乐殿安抚醋了几日的伏缉熙,忽闻薄姬来了。 她早便知了燕要去讨伐苍梧的事,遂并不知薄姬为此事来,见人入殿。 “阿娘。” 薄姬脸色苍白,一副像是病了的模样,燕攸宁放下抓着伏缉熙的手,起身来。 “阿娘这是病了么?” 薄姬摇摇头,在案前坐下了。心事重重,都未去注意伏缉熙。 “阿宁,听说燕国真的要去讨伐苍梧了?”她看着燕攸宁,眸里含水,担心至极。 燕攸宁不想她竟然是为这事来,柔和的神色微微淡漠了下来,她知她来为何了。 但此事,不是她可以去置喙的。苍梧如此,燕国怎可能算了。 她以为阿娘想通了,原还是纠结在里头。 “此事错在苍梧,阿娘不必为它难受了自己。不会有改变的。” “阿宁,真的不能缓一缓吗?”她渴求着。 “我只是燕王的女儿,此事便是朝中大夫要求缓一缓,怕都得被斥。我知阿娘爱母国,但事必成定局。” 燕攸宁希望薄姬能想清楚,放下。这也是为何她不愿和亲的原因之一。 她如此爱燕国,若到时两国兵戎相见,她要如何自处。这天下乱势,是没有相安无事的。 结盟与交战,皆只受利益的驱使罢了。 薄姬知晓无望,呆呆的像失了魂,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燕攸宁看着她,生出些有心无力之感。 “公主也只是个普通人,左右不了这些事的。” 伏缉熙看出她些许的茫然,安慰道。 燕攸宁收回视线,垂眼握住手侧的酒盅往杯中倒酒,“苍梧既然选择背叛燕国,也该有承受燕国怒气的准备。” 满上一杯,回身向伏缉熙口中喂去。他猝不及防地险些让呛着。 傍晚时,寝乐殿又来一人,熊姬。 琇莹禀报后燕攸宁还以为听错了,直到人被领了进来,才确定真是熊姬。 熊姬听闻燕国与桂国要向苍梧出兵,一整日都惶惶不安,去了芷阳宫里找高姬坐了整个下午,却反而更加难过。 她想来想去,欲去找太子檀,然根本进不去曲台宫,直接让宦人拦在宫门口。毫无办法,只能往高平宫见燕攸宁。 果真,她至高平宫并未被拦下,甚至被领到了燕攸宁所在的寝殿外头,门前的婢女还恭敬地入殿为她禀报。 因着宫中除去她所出燕卉虞,便只有燕攸宁,她一直都对燕攸宁带有敌意。除去燕卉虞会偶尔往高平宫,她从未来过。 对薄姬也好,燕攸宁也好,她皆是瞧不上眼,或者说瞧着碍眼的。 与高姬一段时间的相处,她知高姬很喜爱燕攸宁,在高姬口中,这承阳公主好似天底下仅有。 她问她,如今等同入了冷宫,为何不去向承阳公主要求帮帮忙。高姬却说,她如今已无能方便于承阳公主,为这些杂事去找她,会觉亏欠。 熊姬无法理解高姬的心境,两人也只互相作伴罢了。 如今真真独自接触到承阳公主,才觉人或许真不似她想象的那样狭隘,只有自惭形秽。 “熊姬前来何事?”燕攸宁看着举止局促入殿来的熊姬,大概能猜出她为何前来。 遂语气听着倒也没那么疏离冷淡。 此时她就只是个担心女儿的母亲罢了。 熊姬听着她的问话,越发窘迫局促,毕竟从前关系算不得好,如今却有求于她。 除去承阳公主这宫里她也没人可以求的了。 “是,听闻燕国要去攻打苍梧。可是卉虞她还在苍梧啊。” “会不会,会不会伤害到卉虞?” 燕攸宁也答不上来这问题,她不知父王与桂国结盟而讨伐苍梧,是想要到何种程度。 若只是惩罚与警告,那燕卉虞必然不会受到波及。 若是存着灭国的心思去讨伐,那燕卉虞多半要受到牵连,交战中的乱军可不认得她燕国公主的身份。 除非带兵的燕将特地去寻她,那也得父王给了命令在先。 “你可有去见过大王?” “大王,在姝姬宫中。姝姬的人不容我见。”熊姬小声说着。 燕攸宁最常见得便是她气势汹汹谁也瞧不上的样子,如今这吃瘪却毫无办法的模样着实少见。 然想起姝姬,确实令人头疼。 “熊姬是如何想的?”她问。 “我,我也不知。”熊姬说得焦急,“我不知会如何,若是可以,让卉虞回来吧。回燕国来。” 她说完,想到燕攸宁与她们一直以来都不融洽的关系,完全心里没底燕攸宁会帮她至此。 带了些哀求地又道:“公主,公主,卉虞她还小啊,她比你还小。两国战事,不应该殃及到她。公主,求您,求您帮帮忙。” 说着,人就跪了下来,晶莹的泪珠子也在眼眶里打转了。 燕攸宁怔了下。 熊姬声音中已是哽咽,低着头,“大王,他或许都忘了卉虞还在苍梧了吧。他一直也就只在意你。卉虞见他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过来了。” “你起来吧。我一会儿去长杨宫。”燕攸宁似带了些叹息。让熊姬望着她,好一会儿愣神。 是没想到她答应的这样快。 虽与燕卉虞、熊姬表面不和,燕攸宁倒未记恨什么,那些事未让她放在心上过。 真有求于她,她也做不到置之不理,想想罢了,并非是麻烦事。 熊姬对她不提回报表现得手足无措,燕攸宁让她回去了。想着苍梧求娶燕的公主不足一年便生出这样的事来,燕卉虞也是无辜。 伏缉熙在旁未插话,未吱声,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燕攸宁侧头瞧着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脸,“也不早了,我去见过父王,一会儿就回来。” 他“嗯”了声。 燕攸宁遂起身离开,往长杨宫。这会儿夕阳刚下了地平线,深秋的寒意从小道旁的花丛中涌现,裙角都似沾上湿意。 长杨宫中上了灯火,看着以往高姬居住的宫殿,燕攸宁回忆起,有许久不见燕洵了。 自从迁了宫室,便少有再见。 至寝殿前,燕攸宁被拦了下来,抬眸看着拦她的侍女,“如何?不通禀吗?大王说了不见人?” 侍女有些畏惧燕攸宁,但姝姬吩咐了她与大王亲热时,谁都不能打扰。 金丝雀 第62节 “未得大王允许擅自截下要见大王的人,可知是罪?若错过要事,你与姝姬皆万死难辞其咎。”燕攸宁神色凌厉。 侍女越发的害怕了,进殿中去顶着姝姬要取她一块肉的目光禀报。 案后姝姬软若无骨依在燕寿怀中,闻燕攸宁要见燕王,心中怒气更甚了。她觉燕攸宁是故意来找她茬。 “大王,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非得今日见。”她仰头看身后的燕寿,声音娇柔。 燕寿虽也有如此的意思,但仍旧见了燕攸宁。 “父王,阿宁听闻燕要与桂国去进攻苍梧?”燕攸宁进了殿中,并不理会姝姬厌恨的目光。 “阿宁有何要说的吗?”燕寿问。 “阿妹卉虞尚在苍梧,为苍梧太子芝玉的夫人。” 燕寿像是才想起,燕卉虞在苍梧。 “到时让人将她带回来吧。苍梧与多国联合来伐燕,她竟是无动于衷,多日连一份帛书都不曾回来。” 燕寿显然不满,桂国来燕挑衅时,必然是与苍梧合谋已成。燕卉虞送一份提醒的消息回来,燕国也不至于毫无准备。 燕攸宁默然片刻,“许是并不知情吧。” 燕寿已因此有些败了心情,沉着脸色,“就这样吧。” “父王,阿宁想随军往苍梧。” 燕攸宁忽然道,燕寿一瞬脸色更沉,“胡闹!三军交战是闹着玩的吗?” “王子洵也该入军去历练历练了,他独自去让人不放心。阿宁随着,也能照看些。跟在军后,会小心的。父王该放心阿宁的才对。” 燕寿有些犹豫了,姝姬看着燕攸宁。 “大王,公主聪慧,你便依她吧,她与王子洵姐弟情深。” 姝姬自然没什么好心,燕攸宁瞧了她一眼,就算她阴阳怪气也算是帮忙了。 燕寿在姝姬的几句帮腔里同意了,燕攸宁这才离开长杨宫。 回到寝乐殿,与伏缉熙言要去苍梧的事。 “阿玉便待在宫中吧。” 伏缉熙垂眸,坐在案侧未出声。他知燕攸宁是怕带他在身侧,他会逃跑,那样的战乱之中她会无心顾及到他。 心中又想着伏国,他已许久没有伏宫中的消息了。他还要在这燕国待多久呢? 他已经想不出他还能有什么法子,能离开燕宫平安出境而不被抓回来了。 “公主,要多久会回来呢?”他抬头问。 太久的话,他独自在宫里无人相熟,会想她的吧。 第62章 …… 燕攸宁俯身在他额上落了一吻,“不会很久的,要记得想我。” 他红了些许脸颊。 次日,燕攸宁便去了芷阳宫。高姬迁宫后,她还是头次往这儿来。 如今父王宠爱姝姬,高姬倒是清净了。要离开燕都下隽也不会被阻碍,她知王子洵的事一直是高姬心头的愁思,既是有风险,还是该帮他离开。 此次她去苍梧是为带回燕卉虞,让燕洵随军她也能照看些。 至芷阳宫便闻熊姬也在,殿前的侍女入殿禀报。燕攸宁倒不知两人竟还有闲谈的关系了。 殿中,熊姬闻燕攸宁来了,脸色当即有些僵硬,似惊慌无措。 她去找过燕攸宁求助的事,高姬并不知。她也没想让高姬知道。 高姬看出她神色的不自然未多问,吩咐侍女请燕攸宁进来。 进殿中,燕攸宁便见了熊姬也在,她像是欲言又止,垂眸目光又避开了。 燕攸宁未与她说话,看向高姬,高姬从案前站起了身,温和带笑,“公主可是有事前来?” 低着头的熊姬似不安,生怕燕攸宁是来找她的。 “嗯。为王子洵来,燕欲出兵往苍梧,我向燕王请求允王子洵随军历练。” 高姬微怔,转而几分感激,作礼道:“多谢公主一直还惦记着洵儿。” 燕攸宁也笑了笑,“我也会往苍梧去,照看着他。” 熊姬的视线抬起落到了燕攸宁身上,想着燕卉虞,她去苍梧可还会带卉虞回宫来? 燕攸宁亲自知会过高姬便离开了,不过几日,燕整顿了兵马往苍梧,于中途与桂国军队会和。 因着桂君尧入燕的消息并未外传,两国结盟之事亦未让外人知晓,苍梧国内并不知两军已往此进发。 柏芝玉仍旧每日留恋在骆姬身侧,燕卉虞始终受冷落于富丽的宫室之中。 “夫人,夫人?”蓝珠看着案侧的燕卉虞,连唤了几声人才回神。 “夫人,您在想什么?出去走走吧,宫里要闷坏了。” 燕卉虞抬头,看着她点了点头起身。 两人至庭院里,燕卉虞仍旧有心事的模样,“我只是想要让那桂国太子去求娶燕攸宁,到时燕攸宁也就与我一样,再不必见她那高高在上的模样。” “指不定太子芝玉也能享用到她,比我还低贱。” “可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竟是联合去攻燕国。” 提及此,燕卉虞便恨得几乎要呕血,差一点她的母国就要亡了。 这段日子,她都因着此事而后怕,心恨。 约莫到傍晚时,忽有宦人跌跌撞撞地跑入太子芝玉宫中,连禀报都等不及地闯进大殿。 “殿下,燕国与桂国的军队攻入苍梧了。苍梧必然不能抵挡,大王命奴婢来唤您,快收拾东西随他一块儿离开国都。” 柏芝玉正搂着骆姬与她醉酒欢歌,闻言倏然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骆姬也让这个消息吓了一跳,站起身抱住柏芝玉的手臂,生怕被他丢下,“殿下,妾害怕。” 又道:“夫人不是燕国的公主么,怎么燕国不管她了么?” “废物!”柏芝玉拧着眉,“得燕王宠爱的是另一个承阳公主,她在燕国算什么。” “走!”抓起骆姬,柏芝玉拉着她离开。 燕卉虞是在许久之后,宫中大乱才得知燕国与桂国来攻打苍梧。 正是夜半,月明星稀,宫中的侍人却闹哄哄的,走出殿门去见人四处乱窜,提着的灯都丢在了路旁,还有跑得急得摔倒在地上,爬起来不见了影。 “怎么回事?”看着宫中的混乱,刚被吵醒走出大殿的燕卉虞,清醒了许多。 然却无人应她,都各自像是逃命似的。 她心有不好的预感,去寻到蓝珠。 “夫人,燕国与桂国来攻打苍梧了。”蓝珠惊慌地从远处跑了来,却显然不知所措,“夫人要逃吗?” 燕卉虞怔了怔,“太子呢?” “奴婢不知,但宫中四处都未见太子,只一些姬妾与宫人,抢了宫中东西往宫外跑。” 蓝珠因走得急,还有些喘,是打听了些消息才过来的。 燕卉虞茫然的没有主意,“先去寻太子吧。” 两日,燕军与桂军便攻入苍梧国都,苍梧国君此前便在桧城被桂军捉住,苍梧太子逃脱。 燕卉虞当晚整个太子宫中都未寻到柏芝玉,才明白人或许早已逃走。连宫中使唤的宦人与女婢都比她要早知道,苍梧生了乱事。 她未离开回了寝殿,想着嫁人不及一年夫家就亡了国,是她的母国带兵攻进来的。 她知道,必然是因苍梧此前去攻燕惹怒了父王。 而苍梧与桂国攻燕,是因她那日与桂国太子提了燕攸宁。苍梧向燕出兵,她与太子芝玉大闹了一番。 他才告诉她,桂太子匀锴能求娶到燕的承阳公主最好不过,只是她的阿姐承阳公主似乎没有和亲的意思。 如此,若不成,便联合攻下燕国,到时燕的公主就也是他们的。 如今这大难临头,可是因她那一副燕攸宁的画像。是燕攸宁长得太美了。 苍梧亡国,她也不知她会不会死,就算能回到燕国她又要如何面对呢? “夫人,您真的不逃吗?燕兵或许认得您,可桂国的兵卒认不得您啊。”蓝珠站在殿外,隔着门上的窗棂向里头道,一边焦急地跺脚。 “蓝珠,苍梧亡国可是因为我?我那副阿姐的画像。” 大殿中传出燕卉虞的声音。蓝珠一时怔住,答不上话来。 “我要逃去哪里呢,回燕国吗?可我觉得我没办法面对阿娘,面对父王。连见阿姐,我都要觉得她在嘲讽我吧。” …… 燕攸宁带着一队燕兵寻到苍梧太子芝玉的宫室时,四处找遍了也不见燕卉虞。 燕兵在王宫中也未见着燕卉虞的踪迹。 站在苍梧宫中,燕攸宁蹙眉。燕洵从军中寻到燕攸宁身侧,抬头问她,“阿姐,未找到人吗?” 燕攸宁摇了摇头,“太子芝玉逃走了,不知可是一块儿离开的。” “既然如此,就回去吧。” * 伏国朝宫 天子伏昌瑾坐高处,案上铺呈着竹简,他抬起头来,看着殿中一众臣子。 “南面诸国怎么又打起来了?” 又问向夏诸,“夏爱卿不是说,南面的小国越多越好。如今燕国既是夺了桂国不少城池又占了苍梧的一半,夏爱卿以为该如何啊?” 夏诸走上前,他知伏昌瑾多半心里已有打算。 金丝雀 第63节 “臣以为,是该压制一下了。” “寡人以为,该将燕国攻下来。照他如此扩张下去,岂不危害伏国。”伏昌瑾道。 夏诸默然片刻,答,“燕国地域不小,兵马亦不弱,与其交战对伏国来说必然是要大伤元气。王不若先与燕国交涉,若燕国愿意向伏称臣按年纳贡,就不必浪费这军力与粮草。” “伏国若与燕国交战,必然让北面的戎族部落虎视眈眈。” 伏昌瑾思索片刻,应了。 燕攸宁回到燕国后便收到一卷密函。伏缉熙已是月余不见燕攸宁,闷在高平宫中只觉都快要长蘑菇了。 然见燕攸宁回到宫中只捧着一张帛书看。 坐她身侧也跟她一块儿看,“这是谁递于公主的?” “夏诸。”燕攸宁道。 殿中倏然陷入短暂的沉默,伏缉熙睫羽微垂遮着眸光深暗了些,“夏诸在伏国入仕了么?竟是还心系着公主。” “我四十几日不见公主了。” 燕攸宁正打算看完密函去见熊姬,尔后去回中宫见燕寿。闻言侧头看身侧的伏缉熙。 “阿玉四十多日未见我了么?那是想我了?” 伏缉熙抬眸看她,又敛下视线,微挪过脸去,“这燕宫中我便只与公主熟悉,公主更是连高平宫都不允我出,我除了坐着发呆想公主回来,还能做什么。” “是我的不是,冷落了阿玉了。”她隐隐含笑着道。 伏缉熙只觉控制不住地心脏就跳得快了些,脸颊微热,也有她说话时扑上来的气息。 高平宫中只他与宫婢,每日连个可亲近一些说话的人都无,他除了想着伏国的事,就只能想她了。 燕攸宁越发凑近他,唇几乎擦到他脸颊上。 “阿玉想我回来做些什么呢?” “光只会想我,又不会做些什么。我就是回来了,不也很无趣么。” 伏缉熙耳尖红了些,想回头说些什么,又怕碰到她唇上去。 “阿玉就只想我回来看着么?” “我想着阿玉的时候,可是想了很多。想着阿玉白白净净,剥衣裳像是剥笋皮那样,里头又白又嫩,咬一口还会留下一个红印子。” 他羞愤地转回了头,燕攸宁当即含住他软润的唇压着人扑倒在地上。 “真的想我了么?不是说给我听得?”她指腹揉压在他唇上。 伏缉熙羞愤地不应声。燕攸宁便抓着他的衣襟拉到一边,看着锁骨那清晰的黥字,“果然只是说给我听的场面话了,它一定都要比你想我。” 松开手燕攸宁缓缓起身了,“我要去栎阳台,一会儿还要去见父王。” 伏缉熙抿唇,看她起身后直接出了大殿。坐起身,抬手摸到黥字上。 又看向她离开的地方。 公主说的想,不也只是想他的身子么。心中隐约有些幽怨。 燕攸宁去见了熊姬。 得知未见到燕卉虞,熊姬有些难以接受。 “约莫是与苍梧太子一块儿离开了。”看着站着,惊慌的仿佛要哭出来的熊姬,燕攸宁也只能安慰几句。 因着夏诸遣人送来的密函,燕攸宁未在栎阳台多留,去向燕寿禀报此事。 这会儿燕寿正在朝宫中,为苍梧与大夫议事,苍梧国君已被囚禁聿山宫。 待朝事散,燕檀、燕翕踏出朝宫,见燕攸宁,燕翕道:“阿妹怎在这儿,怎不进去?” 燕攸宁笑着摇摇头,“我有事与父王说,遂等于此了。” 燕檀、燕翕见此不再多谈,让她进殿去。 燕寿见她,带笑,“阿宁可是有何事啊?听闻未找着卉虞?” “苍梧宫中未见阿妹卉虞,不过,阿宁前来并非为此事。父王,阿宁收到一份密函。” 她上前,将夏诸递来的密函交给燕寿。 燕寿疑惑地接过,阅完神色凝重地抬眸看向燕攸宁。 因着密函并无署名。 “这是何人给你的?” “夏诸。” 燕寿拧眉,显然不快,“夏诸是在伏国?怎知他这消息不是谎称?” “夏诸并非这等小人,他亦不会用这样的消息来害我。” 燕寿沉吟片刻,叹息,心中对于迫害夏诸逼使他离开燕国而有些后悔,不过如今说这些也无用了。 “若此事是真,寡人还得召朝臣商议啊。” “此事是夏诸递予阿宁的消息,父王知便可,莫让旁人得知是夏诸透露。毕竟他如今是伏天子的臣子。” 燕寿点头,明白她是不想害了夏诸,“事关重大,阿宁刚从苍梧回来,先好好休息。” “诺,阿宁告退。” 燕攸宁离开朝宫,只是心中总觉此事难办,若如夏诸所说,他们的时间不多,不日会有伏国使臣来到燕国,燕国不应便是开战。 回到高平宫,燕攸宁本是往寝乐殿,忽得改了方向往信殿去。 苍梧太子逃亡,苍梧国君囚禁燕国。苍梧已让燕与桂国瓜分,阿娘怕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事。 至信殿,殿前侍人与她言薄姬病了,有一段日子了。 她遂在信殿陪着薄姬,一直待到夜深才回寝乐殿。 寝乐殿里,伏缉熙因着伏国要与燕开战的事忧心,又因燕攸宁自离开到夜深都未回来而生闷气。 好不容易那个身影出现在了内殿的入口处。 “阿玉。”见伏缉熙看着她,燕攸宁笑。 “公主回来了。”他不冷不淡的。 燕攸宁察觉他的冷淡,神色间都是一副正在生气的样子。想不通他是又怎么了。 “阿玉等我回来睡呢。” 他不说话,甚至目光也从她身上移开。燕攸宁见他不说话也不再多说,走到床边坐下打算休息一会儿去洗浴。 伏缉熙却又看向她,心里更加生气,倏地站起身向她走过去。 燕攸宁甫一抬头就见他气势汹汹地过来,通透的眸子里都像压着阴沉。 第63章 …… 人走到面前,忽然又羞涩了起来,目光有些躲避地从她身上移了开。 抬手扶她肩头,视线才看回她脸上,将人推倒床上粉润软唇印到她清艳的朱唇上。 他已不去想为何要这样做,总之想做便做了。他真快要被她气死。 浅浅缱绻又好像带了些发泄地吻了一会儿,他才在一侧躺下,半侧着身垂着眼,“公主还想我做什么,我只是想公主回来与我说说话而已。” 语气中一些控诉与怒气。 燕攸宁尚在回味,觉他的吻总温和绵软,生气了也不过是力道重了些,将一切都压抑在克制二字下。 她吻他的时候,更偏爱攻陷与掠夺,那样更肆意地享受他滋味的感觉。 侧头撑起手支着身子看他,好像还未消气,她总是很难知道他因为什么又生气了。 好在也不是很需要哄。 “阿玉生气了?在气什么?” 伏缉熙让她问得有些懵,脑子里似乎并没有为什么生气的信息。可就是生气。 他不知他在气什么,却想要安慰。这种话又说不出口。 遂变变扭扭地沉默着。 燕攸宁见他这样生闷气而一言不发已是习惯,心情好时会哄一哄。 比如当下,她本已是累得想要休息,不过他含羞带怯的主动让她心情不错。 伸手将他的头抬起,对上他有些可怜的视线,含笑起身压着他仰躺下。 一手撑在他身侧,一手指尖在他脸颊轻轻画圈,“很累了,不要闹脾气了,嗯?” 伏缉熙视线看着她,呼吸似乎快了些,她掌心覆在他颊上,于他唇上落一吻,“虽然阿玉无论如何都惹人爱得很,但也该让我好好休息了。” 他撇开了视线,“嗯。” 又捏了捏他的脸颊,起身离开大殿。 躺在星辰阁的浴汤中,燕攸宁还思索着伏国的事,思绪纷乱又疲惫愈发昏昏欲睡。 微哑着声唤外头的琇莹,因着泡得身子虚软提不起劲儿,唤了几声才有人应,进殿来。 “公主,您泡得有些久了,可打算起身回去?”琇莹看着浴汤中的燕攸宁,问。 她长长叹了一声,懒懒道:“去寝乐殿,将阿玉叫来。” 琇莹愣了一下。 “我不想走回去了。”她道。 “诺。”琇莹应声,转身离开。 伏缉熙在殿中未睡,被唤到星辰阁外都还不知何事。 “公主让你进去。”琇莹道。他犹豫一瞬,推门而入。 燕攸宁靠在池岸,闻声方才抬眼,看着走过来的人,“来了。” 金丝雀 第64节 伏缉熙听她慵懒的话声,看她露出池水圆嫩泛粉的肩头与连接至脸下的锁骨,一时顿在原地。 玉臂抽出池水,带起一串剔透的水珠,将手伸向他,“抱我回去。” “公主,没穿衣裳。”他躲避地低头。 “你不会穿么?过来。”她始终语气淡淡的。因着隔得有些远并不能瞧见伏缉熙红了些许的耳朵。 伏缉熙许久不动,脸色更是不自然地泛红。 “你再磨蹭我唤燕壹了。” 他皱起眉,缓缓走向池岸燕攸宁所在的地方,下到池中将她抱出水。 燕攸宁搂住他的脖子趴他肩上,看着他红红的耳朵唇边忽然一丝笑意,“阿玉可见过?” 他羞愤地不应她,至榻侧将她放在榻上,粉雕玉砌的人陷入柔软的狐皮毯中。 燕攸宁伸手取了一侧的干衣裳递给伏缉熙,让他将湿的换下,免得一会儿出门受凉。 他略微犹豫似乎破罐子破摔了,目光低垂着转身脱去身上的湿衣换下,燕攸宁撑头看着他。 他一转身便见燕攸宁仍旧不着一物,还看着他。面色又羞红侧开头。 “我还等阿玉替我穿衣裳呢。”燕攸宁笑道。 “公主。” “你本就是伺候的男姬啊,难道这些事不该做么?”她含笑看着他。 伏缉熙只能拾起一旁的浴巾来替她擦拭身上的水珠,脸颊如桃色,呼吸都小心翼翼。 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十分紧张。 燕攸宁伸手抚摸捏/弄着他的脸,勉强没有困到睡着。 “阿玉此时在想什么?” 他不说话。 “是第一次这样见姑娘么?可觉好看?” 公主确实是好看的,伏缉熙红着脸心道,哪里都好看。又觉得自己不该想这些,将想法都驱逐出脑海。 可呼吸有些急促,拿着软巾的手捏紧了,他感觉自己似乎不对劲,他有些想…… 将吻落在这如玉的肌肤上。 抬眼视线落到燕攸宁脸上,忽然覆上去就吻在她唇上。可是还是有些想。 燕攸宁微愣,她此时困得神思恍惚,未注意到伏缉熙的不对劲,这会儿伸手揉弄在他脸上,感觉着他甜腻缠绵的亲吻。 这是动情/欲了? 一时想笑,怎么这么可爱。 将他的脸托了起来,看他似乎意犹未尽。 “想要了?”她问。 他却并未明白,依旧红着像是酒醉的脸颊,目光落在她脸上,羞羞的。 似乎意识到干了不该干的,侧开视线,“我……我没忍住。” 他该是给公主穿衣裳的,都在干什么,想什么。 “就不罚你了,快干活吧。” 伏缉熙抱起燕攸宁,将衣物给她套上,系好系带,抱起她回寝乐殿。于途中,燕攸宁便睡着了。 熄灯后,躺在寝乐殿的榻上,他却始终觉得辗转反侧,目光落到月光下的罗帐上。 次早燕攸宁便去了朝宫外等候大夫们商议的事。伏缉熙坐在榻上看着燕攸宁的床铺出神。 燕欲联合南部诸国,一同对抗伏国,只是游说需要时间,燕国的时间却并不多。 她走在回高平宫的路上,思索着要如何来拖延这个时间。她想要去伏国丰京一趟,见夏诸。 回到高平宫燕攸宁便又往信殿,于殿前看着在外的侍女,“阿娘今日身体如何?” “回公主,薄姬依旧食不下咽,精神不振。” 燕攸宁无奈,踏进殿中。 薄姬已经起身,坐在案前神情恍惚地出神。 “阿娘。”她唤了一声,她才回神看过来。 “小宁啊。” “阿娘,虽苍梧没有了,但我还在。” 薄姬看着她,半晌才道:“公主卉虞呢?” 燕攸宁不知她怎忽然问及此事,“未在苍梧王宫里寻到,许是与太子芝玉一块儿逃离了。” 她话落,薄姬敛眸沉默。 过了一阵,又像是自语一般,“小宁就待在阿娘身边也挺好的,也不是一定要嫁人。” 燕攸宁怔怔看着她,心中轻叹。 “阿娘,我或许又得出一趟远门了。” 她当即看向燕攸宁,“你又要去哪儿啊?安全吗?” “不会有危险的,阿娘放心。” 燕攸宁回到寝乐殿,与伏缉熙也说了此事。伏缉熙就坐榻上,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看向案后品茶的燕攸宁,“公主要去多久?又放我一人在高平宫中吗?” 燕攸宁抬头,“此是去伏国,阿玉是伏国人。到时可是更便于你逃?” “公主,还不信我吗?”他垂着眼睫。 “我该如何信呢?”燕攸宁问。 “公主在外久了,难道不会想家吗?我不逃,我只想回去看看,可以么?”他抬头又看向燕攸宁,“我可是待在燕国快要一年了?” 燕攸宁不应他,头都未抬。 伏缉熙遂收回视线又垂下眼,“公主去伏国难道是去见夏诸么?你是燕的公主,独自往伏国国都是很危险的。” 燕攸宁这才抬头看他,“阿玉的话有几分可信?” “公主既是心中想着夏诸,又将我困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是因伏国的事去找夏诸。”燕攸宁看他低着头,甚是低落的模样,“阿玉这么想回去吗?” “我只是回去看看也不能么?公主难道要将我在这燕宫里困到死吗?” 燕攸宁不言,垂眸抿了口茶水又放下,伏缉熙看向她,只觉心情越发低落了。 燕攸宁却是已然动摇,只不过她依旧怀疑伏缉熙的话。 离宫这事,燕攸宁除去与薄姬知会了一声,旁人皆是不知。若让燕檀知晓他必然不允,燕寿也不会允许她去伏国。 遂只悄悄离去。 燕国也已派出使臣去往了桂国、于越、句吴等南方各诸国,期望联合。 伏国若吞并燕国,那南方其余各国要被攻下会如捉住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对抗伏国,该是南方诸国各自心照不宣之事。 * 燕攸宁的马车颠簸中离开燕境入了伏国,是最初带伏缉熙回燕时的那条路线。 伏缉熙回身望着窗棂外,如今又是一年冬了。 燕攸宁从温酒的炉上取下酒盅,倒了一杯酒小酌,车厢中飘满醉人的酒香,抬眸看向伏缉熙,“阿玉可是觉得亲切?” 她又倒一杯酒递于伏缉熙。 他回头来,接过了递到面前的酒杯,看她。 又见小案上还有一只酒杯,她是备了两只酒杯。 “我不常往边境,此地也只来过一次,谈不上亲切。”他垂眸,饮酒。 燕攸宁含笑。 上回这条路上,可没有今日的平静。想着,也就回忆起了一些初见时的事。 此时两人这气氛,倒是十分像相识已久的友人。燕攸宁也看向了窗外,若非是那般初见,或许真会是与夏诸那样的友人呢。 但若只做好友的话着实会可惜。 想着他锁骨上的黥字,便觉还是如今这样更好。 相亲相近不如直接拥有他,让他刻上自己的名字。 不过,他应当是不会愿意与她为友的,如今这样就更是不愿了。 似乎是两个世界的人呢,强行让她放在了身侧。 燕攸宁回过头,见伏缉熙正看着她,笑,“阿玉在想什么?” 伏缉熙看着她出神被抓住,侧眸去,“没什么。” 第64章 …… 笑意深,燕攸宁并未去深究他在想什么。多半还是想要逃。 大寒这日,马车入丰京。 车厢中燃着一小盆碳火,温着酒,热意萦萦。 这是燕攸宁初次到伏国国都,看着窗外街景,拥拥攘攘。较之燕国近来受战乱所侵扰不同,伏国一片太平祥和。 伏缉熙在十日多的路程中都安稳乖顺,像是没有任何小心思。这会儿她回头看向他,见他正看着窗外出神。 金丝雀 第65节 他大概是丰京人,如今回归故里却恍若隔世的模样。 “阿玉可曾是丰京公卿贵族?”她问。 伏缉熙回神,望着她,犹豫于是否告诉她自己的身份,然最后还是未坦言。 “嗯。” 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是伏国王室。 “这丰京,不知可有认得阿玉的人?”她眼里好奇。伏缉熙垂眸。 曾随他父王的臣子,都认得他。 “有的,不过我算是逃犯,不能让人认出来。” 伏缉熙并未说谎,他确实属于逃犯,若让人认出身份,今天子昌瑾他的二王兄不会放过他。 燕攸宁虽好奇他在丰京的身份,然确实也不能让人认出他,思索着让他将面纱戴上。 忽得马车外异样的嘲哳,伴着一些百姓惊慌地喊叫尤为清晰。 燕攸宁向马车外看去,三匹骏马拉着一辆饰物华美的车架于闹市横行而过。 隐约可见纱帘中一对男女。 她的马车也因匆忙的避让而险些侧翻,扑入了伏缉熙的怀中。 此次真不是她有意为之。 伏缉熙搂住她扑入怀中的身子,目光瞥过窗外疾驰而过的宝车,刚巧见着纱帘晃动间里头的人。 是伏昌瑾和一女子。 闹市驾车疾驰,如此不是视百姓性命于不顾。眉头微微蹙起。 燕攸宁抬头,指腹覆到他长眉上,“阿玉难不成识得?” 他舒展了眉宇,低眸视线落到她脸上,“不识,只是觉猖狂,无视王法。” 燕攸宁觉他的温和冷冽了些,似入丰京后便有些不同。 许是与那流放有关,她记得他说过,家人死了? “如今既是我的人,也不必记着伏国这些事了。” 他敛了视线。 燕攸宁寻着夏诸的府邸,驾车而去。伏缉熙握着她的手,心中又觉不舒服。 夏诸都已到了伏国,千里之外。她还能来相见。 若是他呢? 伏缉熙想不出,隐隐觉得他不会有如夏诸这般的待遇。他想要问她,又怕。 他是不能在她面前,提与离开有关的任何话。 “公主可是觉得夏诸比较重要?”他低着头,小声地问。 燕攸宁未听清,“嗯?什么比较重要?” 他未再说了,只道:“公主比较重要。” 燕攸宁虽觉这话莫名没有由来,却还是愉悦了,捧起他的脸,“哦?又在哄我?” 他脸颊泛起微红,侧开头,“没有。” 夏诸的府邸前,马车停下。燕壹下马车,向府门前的小厮低声言明身份。 小厮当即入府禀报,将马车引入侧门 两人在府中下了马车。 因着夏诸府上的家丁许多为丰京人,有人认出了伏缉熙,面露吃惊。 他的样貌过于出色,燕攸宁亦是惊艳,府中下人都聚集两侧远远地瞧看。 夏诸匆匆从后院来,见着燕攸宁一瞬恍惚,不过数月却已恍若经年,带笑上前,“快请。” 庭院中人多眼杂,不宜多言,他带人进了大堂,又驱散了好奇偷偷在外围观的下人。 夏诸再见伏缉熙是惊讶的。他竟然未逃走?一直都在公主身侧。 引着燕攸宁于堂中小案后坐下,正打算将伏缉熙引到对面的小案,却见他自然地跪坐于燕攸宁身侧。 瞧了他一会儿,已分不清他是真心实意还是逢场作戏了。至少他离开前,他能确定他多半在做戏,迎合,以求安稳。 命人上酒来,也坐下,笑看燕攸宁,“倒不想还能再见到公主。” 又将视线落在伏缉熙身上,“想不到他竟还在公主身侧。” 燕攸宁敛眸噙笑地往杯中倒酒,“算起来到如今是有一年了,只能说是太讨人喜欢,至今不觉厌。” “哦,是么。”夏诸瞧着低着头的伏缉熙,想不出他会是如何个讨人喜欢的法。他此前不都还想方设法的要逃么。 不知他是怎么又回了公主身边。 伏缉熙忽得抬起了头,视线与夏诸落他身上的相交,与以往的淡薄有些不同。似含了霜气。 令夏诸不太明白。 举杯邀他饮。 伏缉熙敛眸,视线落到一旁燕攸宁手中的酒爵上,俯身过去含住一沿细饮。 燕攸宁微怔,看他,无奈淡笑,将酒爵递近方便他喝。他伸手抓住她的细腕,喝得更自在。 然,燕攸宁却可见他耳尖有些泛粉,指尖伸去拨了拨。 夏诸眸色暗,扬起一侧唇角垂下眼,喝尽杯中酒。虽不知伏缉熙何意,还是道: “公主还是如此宠他,他是十分听话吧。” 伏缉熙于此时抱住燕攸宁,轻声喊她:“公主。” 燕攸宁不知他怎得忽然这般黏人,让他转移了注意力。 夏诸抬眼看着伏缉熙,有所了然。改换了话题。 “公主可是为燕国之事?虽如此,独身来这伏国相商,也是冒险。” 燕攸宁将伏缉熙推开望向夏诸,“你如今已是伏国之臣,我本不该为此事来见你,可也无法。” “无妨无妨,虽不事一君,交情还是在的。不知公主此次来,是想要如何?” “伏国若是出兵,只希望能晚一些日子。” 夏诸点头,“我尽量拖一些。” 燕攸宁心中感激,又不免叹息,若夏诸还能为燕臣便好了。然她非燕王,无那个权利邀他回燕国。 燕国待他不义,作为朋友也无立场让他回去。 夏诸察觉气氛的沉默,笑,“今晚王宫有宴,公主可要随我入宫享乐一番?以我好友的身份,倒不会被拦下。” 燕攸宁看他,他便又道:“来一趟,不往伏宫瞧瞧吗?” 夏诸知她爱玩,他也不想她不远千里而来,他只得见一面又离开。 保证她的安全,多留两日也不妨碍什么。 燕攸宁应了,伏缉熙在旁一言不发。 夏诸领着两人往客房休息时,走在伏缉熙身侧,似是几分笑又还有些不明的意味,“想不到你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回丰京。” “又未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要偷偷摸摸回来吗。”伏缉熙抓住燕攸宁的手,答的冷淡。 夏诸如今是猜不透他的想法了,他是想借此逃离公主身侧还是如何,若说要逃又不像。 碍于燕攸宁在此,也无法问。遂不再管。 他依旧是打算给两人安排两间房,伏缉熙却跟着燕攸宁进了她的屋。 站在屋外,夏诸无奈笑了笑,敛眸轻叹一声离开。 这莫不是喜欢公主了? 屋里,燕攸宁在案后坐下抬头看今日格外黏人的伏缉熙,“阿玉,这是怎么了?” 他本来冷漠着脸,忽得便有些目光闪躲,“没什么,我想跟着公主不好吗?我不想去隔壁房。” “哦?”燕攸宁忍不住笑,“怎么就不想去隔壁,你看夏诸这屋里的床多小,挤不下呀。” “公主是觉得要避嫌吗?”他似乎有了些小脾气。 “我何时管过避嫌这种东西,不都是阿玉害羞吗?” 燕攸宁含笑看着伏缉熙,见他不说话了。 “阿玉是不想我与夏诸待在一起?” 太过明显,燕攸宁便是不曾注意这些也察觉了。 “我没有,我不喜欢夏诸。” “哦,好吧。” 伏缉熙低着头看着一侧,听不出她话里是看明白了他还是没有。 再抬眼,燕攸宁已到了身前,她伸手放他头顶揉了揉,揉乱了本就松散的发髻。 “阿玉长高了不少啊。” 她压下他的头来,含在唇上,侵入其中去。推着人一直退至床侧,靠在了床柱上。 指尖抚摸上他脖颈,那处微微凸起的喉结,一路滑进领口的锁骨。 将他的衣襟扯得松散,又摸着解开了他衣襟一侧的系带,外裳敞开,里头还有一层薄衫。 隔着衣料捏了捏他胸口,他抓住她的手腕。 脸颊晕红的眼里几分挣扎。 两唇分离,唇瓣滴落一颗晶莹的涎水,她眼角微红几分笑意,“看吧,都是阿玉羞,在这屋里都怕羞。我可不介意在夏诸面前做这些。” 话音未落,她偏头咬他颈侧,他的里衫也在一瞬被她玉手扯开,微黄色松散露出大片胸膛。 金丝雀 第66节 “噔”“噔”“噔” 屋门忽地敲响,“二位,夏大人让奴婢送来点心与茶水。” 婢女的声音在外,门“吱呀”一声推开。 燕攸宁回过头,伏缉熙也当即侧过头去,耳朵红了个透彻。 推门而入的婢女看着屋里景象,虽燕攸宁挡住了一部分,可那漂亮的男侍肩头的衣裳都被扯落一半露出白皙的肩头。 她脸颊倏然通红,立刻低头,“奴婢,奴婢打扰了。” 将木盘放置案上,头都未抬惊慌地出了屋。 “这小侍也太心急了。”燕攸宁叹息。敲了个门便直接进屋,也不等客人回应。 伏缉熙抿唇一言不发。 燕攸宁将他的脸挪向自己,红粉粉的让人想盘玩,“呜,让人打扰了呢。阿玉险些让外人看光了。” 他脸色更红。 “舒坦了吗?”又问他。他避开视线垂眼不答话。 燕攸宁笑,“阿玉欠揉躏啊。早晚将你按在床上。” 第65章 …… 前院堂中,夏诸还坐案后饮酒。 一侍女红着脸,脚步凌乱地踏进门槛,行礼,“大人。” “嗯?”夏诸抬头,“看到了什么?” 见她这般脸红模样,其实不问也大概猜到了,低头又喝酒。 “那个姑娘压着王子缉熙在床柱上,衣裳都扯得乱乱的。” “谁的衣裳乱的?”夏诸头未抬,平静问。 “王子,缉熙……奴婢见着王子缉熙露出的身子了。”白得像玉璧一样。 怎会有这样,从上到下都好看的人。 侍女回忆起当时场面,又觉脸红。 “下去吧。今日所见不可向任何人说,只当我府上不曾有此二人。”夏诸无其他反应地叮嘱。 “诺。”侍人并不多问,应后告退。 想着燕攸宁,那确实是她会做出的事。 夏诸心中叹息着,想不通为何他与公主相处数年,伏缉熙却只需数月便可做到他无法做到的事情。 只是因他样貌更得公主喜欢吗? 傍晚时,夏诸便命人到后院客房,唤燕攸宁与伏缉熙准备进宫。 派人送去了两套衣物。 因着燕攸宁容色清冷艳丽,甚是夺目,思索后还是起身亲自到后院。 “公主与侍人,都朴素些吧。宴上人员混杂,不引人注目的好。”他敲开门,是燕攸宁将门打开。 伏缉熙尚在屋里案后坐着,闻言思及自己这张出于伏宫的脸,要如何才能掩盖住。 宴上朝臣,必定多数都识得他。而有这个机会,他必是要进宫。 燕攸宁一路往伏国,本就朴素,发上一支点缀都无,艳丽的脸因此清淡了些。夏诸准备的衣裳也都是暗色的,更显低调。 她回头看向伏缉熙,想他若是伏国公卿士族的公子,宴上定要让识出的。 “我想是无妨,阿玉会比较麻烦。他的身份当是丰京城中贵族,宴上怕是有人识得。” 伏缉熙抬眼,视线看向了门外的夏诸,两人视线相交,夏诸笑,不再看他,看着燕攸宁,“公主可有法子?” 燕攸宁思索片刻,点头。 关了门的屋中,伏缉熙天生俊秀浓淡相宜的长眉被描画粗黑,白皙的脸颊点上了密密的斑点,粉橘的唇侧杂乱的画了一圈胡子。 燕攸宁将手中沾了黛汁的毛笔搁在笔架上,看着他叹了一声,“果真,不好看就不喜欢了。” 伏缉熙皱眉,目光在她脸上,“公主只喜欢好看的么?” “自然还得听话和忠心。”她取了一乌色面纱给伏缉熙戴上,“如此,也就万无一失了。不会有人认出阿玉的。” 伏缉熙显得沉默,燕攸宁并未注意,与他一块儿出门。 至王宫宫门,马车停下,宫门守卫瞧过车中的人。 “这两位是我同行的友人。”夏诸道。 守卫于是放行。 对于伏宫如此松懈的盘查与放行,燕攸宁与伏缉熙皆皱了些眉头。夏诸已然是习以为常。 “宫中这种宴席每隔一段日子便会办一次,士卿大夫可带人入宫一同参宴。宴上也就是饮酒寻欢,女乐歌舞。” 马车一直行至宴客的大殿前,几人一同下马车。车夫将马车赶往别处。 踏入大殿,夏诸领着燕攸宁与伏缉熙欲往一处角落去,免得引人注意。 然不过刚入殿中几步燕攸宁的容貌便让在场一些酒意上头的人注意到。 “夏大人今日竟带了女眷来,这般清淡朴素的打扮都赛过满殿的女乐了。” “夏大人莫不是金屋藏娇,一直到今日才舍得带出来见人吧。我要有这般美人,怕是得一辈子藏在府里。” 夏诸在朝中地位想是不低,大殿中的视线落在燕攸宁身上,却无人有出格的言行。 伏缉熙心头不悦,想要将燕攸宁搂到怀里,他视线扫过殿中,确实有许多熟悉的面孔。 他抬头又看向中央高台上,那处是天子的坐席,此时还空着。 “这位只是我一位富人朋友,并非姬妾。”夏诸淡笑与方才出声的几人道。 见只是夏诸的友人,纵然燕攸宁实在美色惹人,那些人也收回了视线。 夏诸于是领着燕攸宁、伏缉熙到后排坐下。看向燕攸宁,“不必理会这些人。宴上的歌舞与酒食都是不错。” 燕攸宁对于伏宫中如此的奢靡享乐并不认同,但与她无关也就安然享受。 不多时,伏昌瑾与宠姬入了殿中,登上高台。 宦官高声一唤,便有女乐入殿来,于大殿中央的圆台上起舞,在圆台周围奏乐。 靡靡之音入耳,似乎能腐朽人的灵魂。 燕攸宁吃着果盘中洗净的水果,喝着杯中美酒,瞧着殿中舞女,享受于其中。 如此日子,当真腐败。 伏缉熙目光看着高台上与女姬亲昵的伏昌瑾,心思已全然离了宴席。 这殿中,还有他的四王兄,广益侯——伏子慕。 视线看了过去,他正与人谈笑畅饮。伏昌瑾即位,他功劳不小。如今,加授的封地也不少。 更在朝中,手握重权。 伏子慕似乎察觉到有人的视线,回头,当即撞见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有些熟悉。 “那人是谁?”他侧头问身侧坐着的人。 “是夏诸带来的,并非朝中人。”一侧的卿大夫答。 “怎么看着像是熟人?” 伏子慕的视线让伏缉熙低了头,以至于他身侧卿大夫看去时已看不清脸。 “竟还带着面纱,有何见不得人么?”伏子慕站了起来,向伏缉熙走去。 “既是来参宴,还遮着脸,小兄弟莫非有何见不得人的?” 燕攸宁看他一眼,又看伏缉熙,“样貌丑陋,怕污人眼。” 伏子慕觉眼前的人气质不凡,如何会是个丑陋的,抬手就扯下了伏缉熙的面纱。 入眼的样貌让他愣了愣,皱眉忽而笑,“倒是我唐突了,确实难入眼。” 着实让人不想再瞧第二眼,纵然隐约间仍旧有种熟悉之感,却已不想去细瞧。 伏缉熙敛眸,拾起案上被丢下的面纱重新戴上。却闻伏子慕与夏诸道:“怎让这种人也入得宫来。” 夏诸起身拱手几分歉意,“我这朋友以往是能看的,只得了病后便如此了。” 伏子慕一转头就瞧见燕攸宁,未施粉黛,毫无装点,却依旧清丽冷艳,目光淡淡落他身上,像是谁人都入不了她眼。 “夏大人带来的人?”他看着夏诸。 夏诸敛眸,“是我的一位好友。” 伏子慕淡笑,“可莫让王上看到她。” 伏缉熙当即便想起身拉着燕攸宁离开,待伏子慕离去后他看向燕攸宁,“公主,我们到外走走吧。” 燕攸宁看他,又看一眼夏诸,夏诸点头。 两人遂起身,从宴席后方离开大殿。伏子慕忽然抬头瞧向两人,望着伏缉熙的背影还是觉一些熟悉,且通身气质与样貌不符。 又想着燕攸宁那般美人,怎会与这样的男子走得近。也起身走出大殿。 伏缉熙是认得伏宫的,抓着燕攸宁的手带她在宫中漫步,只是冬夜寒冷,出大殿未一会儿,她的手便冰凉凉的。 微微的夜风也如枯叶扫蹭在脸上。 他于是带着人到了一处避风的亭中。今夜月明,推开小亭的木窗即可见天空的明月。 “阿玉可是熟悉这宫中?”燕攸宁坐亭中木凳上,看站在窗边的伏缉熙。 “只是刚巧见这处有亭子。”他道。 “阿玉会说谎了。方才殿中有你所识的人吧。” 金丝雀 第67节 伏缉熙未应。 “我不想探听阿玉的事情,你若打算告诉我,我也会听。” 他依旧没有应答。燕攸宁知道他有心事,也不再说话。 伏子慕不闻两人再有声音,走近了小亭的门中,“二位不在宴上,怎来此处偷闲?可是宴上曲乐歌舞不如意?” 他的视线落到伏缉熙身上,带着探究,“我觉这位小兄弟有些熟悉啊。” 燕攸宁并不识伏子慕,闻言看向伏缉熙。 他转过身来,“兄台怎会与我这不入眼的人熟悉呢?” 伏子慕只觉他声音听着也是熟悉。然已是拽过一次他的面纱,不好再去探看了。 他正打算要说什么,身后忽然有宦人唤他的声音,他只得走出亭子去。 是伏昌瑾不见他,命人出来找他了。无奈他只能先离去。但直觉让他认为这两人有问题。 燕攸宁与伏缉熙在外待了一会儿才返回大殿去,至散宴忽得不见了伏缉熙。 门槛前,身侧皆是往宫外去的宾客,一些醉得已是站不稳,满口胡话,由宫中宦人扶着才能勉强站住。燕攸宁阴沉着脸色,不过一时人多未注意他,竟是就趁机溜走了。 而此时伏宫一处的阁楼上,月色下可见对面回廊里与女姬倚靠一块儿醉意熏熏的伏昌瑾。 两名宦人在前提着灯引路。 行至转角,踏出回廊,正要走下台阶,忽闻一声猫叫,伏昌瑾抬起头看向不远的阁楼。 围栏边隐约有一黑影背着月光,看不清晰,但他手中似满弓,箭尖泛着银光。 正当他回神欲躲避逃亡之时,箭似流星直射而来,“啊!” 割裂夜空的惨叫,人跌坐于地,那跟箭矢插在了他的左眼里,血染红了一侧的脸颊。 “啊!”随行的女姬也惊恐地大叫,连连后退。 “快,快唤医师!”提灯的宦人尖细的嗓音在月夜下像是寒霜一般渗人。 伏昌瑾只觉痛不欲生,恨意如奔流的江水,看向方才的阁楼,然那处已无人影,“让伍崟捉拿刺客,立刻!若不能见到刺客的头,就拿他的头给寡人!” 他盛怒地大喊,却让左眼更加疼痛,痛地倒在地上左右翻滚,暗色的血液都溅在了地上。 伏缉熙月光里眸色阴冷地丢掉手中的长弓下了阁楼,伏昌瑾如今还不到死的时候。 暂且先要他一只眼睛吧。 第66章 …… 伏宫里,天子遇刺的消息不胫而走,尚在宫中未出宫去的宾客们闹哄哄地议论着又无比惊慌,生怕被当做刺客,场面十分混乱。脑子还清醒的,都焦急的打算离开王宫。 宫中守卫已一队队开始四处搜寻刺客。 伍崟今晚并不在宫中,宦人到他府上时见人正躺在美人的温柔乡,醉得神志不清。 未去赴宫宴,原是在府中玩得更乐呵。 宦人上前喊了几声,传达伏昌瑾的召令,但显然此时人已没了思考能力,根本不理会他在说什么。 只好回宫复命。 夏诸听闻伏昌瑾被射伤之事联想到了此时不知在何处的伏缉熙。燕攸宁同样也怀疑是伏缉熙。 这月夜里,射瞎人一只眼,她觉是伏缉熙能做到的事。 “我们尽快离宫吧。”夏诸道。 因着燕攸宁身份特殊,若被拦住盘问到时可能就麻烦了。 燕攸宁有些担心伏缉熙,可此时人不知在何处,她也只能先出宫,一面又问夏诸。 “他是伏国人,曾在丰京,你知晓他的身份吗?” 夏诸未想她会问,他并不想骗她,可伏缉熙身份特殊他亦不想落井下石,将人逼至死路。 他回到伏国至丰京又入仕,自然也就听闻了伏宫里的那些事。 伏嵇崩逝,太子令仪意外溺亡,建春侯伏昌瑾经广益侯伏子慕与朝中部分士卿大夫的拥立即位。 晋安侯伏兰泽因怀疑太子令仪的死与建春侯有关遭到已经即位为王的伏昌瑾降罪,处刑。 伏兰泽因此流亡于外,不知所踪。 伏嵇的宠姬姣榆久为伏昌瑾的生母以姜嫉恨不喜,在伏嵇亡故后便被下令绞死,伏缉熙为姣榆所生,也被扣上罪名流放蜀地。 今在伏都城,他只有暂待在公主身边才是安全的。若告诉了公主他的身份,无法预料会有什么结果。 虽不知他是否是逃了。 “你可是觉他逃走了。”夏诸引开了话题。 燕攸宁沉默不答。 夏诸侧头看她,其神色间淡漠到有些冷,遂不再追问,看着至眼前停住的马车,“先出宫吧。” 燕攸宁行至马车前,抬脚正要上去,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她回头,在她身侧的夏诸也回过头。 是伏缉熙。 几人皆未多言,乘车驾马趁着宫门尚未被守卫遮拦驶出宫去。 回到府邸已是接近月上中天,沐浴梳洗后各自回房。 屋中亮着灯火,燕攸宁坐床沿看着跟她进屋的伏缉熙。 “公主生气了吗?”他站在门前问。 “我以为阿玉要趁这个机会逃走呢,为何又回来了?” 伏缉熙知道他忽然不声不响的消失要令她生气,即使他根本没有离开。 “因为不想离开公主。” 他独自留于丰京并不安全且毫无用处,他得离开丰京,去寻到晋安侯。 他似乎越来越会说谎了。看着燕攸宁,忽得侧开了视线。 燕攸宁看着他,生气的情绪缓和。总归人是回来了,她未去多怀疑他的话。 次日清晨,夏诸便命人来叫醒了二人让尽快出城。 晃荡颠簸的马车中,伏缉熙看着窗外出神。 出了丰京,他就可寻着机会离开了。 回忆起从被当做犯人买下至今,好似一场荒唐的梦。那些身为侍人男姬的纠缠旖旎,在离开后会如春梦了无痕迹吧。 他仿佛变了许多,重回丰京,一切却又都如从前。他还是他,他得去找二王兄。 伏昌瑾享乐无度,沉迷女色,心狠手辣,残害手足。怎能为一国之君。 以姜因妒而害死他母亲,也不会算了。 燕攸宁看向了他,他心事重重已非一两日。入丰京后更甚。昨夜虽不知他是去了哪儿,但她始终怀疑那个射伤伏王的人是他。 伸手捏住他的脸挪向自己,“除我之外,阿玉别的都不该想。” 他耳尖又因她这话红了些,垂下眼睫。 燕攸宁的指腹磨蹭在他柔软漂亮如桃瓣的唇上,视线也落其上。 只是思绪,有些放空。 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不过如今会伪装了。会撒谎了,也会讨好了。 学坏了。 抬眸,视线落他垂着的眼睫上,揉了揉他的脸颊凑近他,“我不会一直喜欢阿玉的。” 伏缉熙垂着的睫羽抬起撞进了她墨色幽深的眼里。 又侧开视线。 他为何要在意这些。本就是主与仆的关系。只要他离开,他们就再无关系了。 他如何能忍受做男姬,那是对他的折辱。 视线又移了回来看着她明明是温柔的模样,眼底却只有淡漠,心中浮出些说不明的情绪。 对她近在咫尺的朱唇亲了上去。 为不引人注目,他们离开的马车很小,车厢内的空间,只他倾身压着她,她便抵在了车厢壁上。 双手环住他脖颈,使吻更加深入纠葛。 燕攸宁看他垂着眼,睫毛轻轻颤动遮挡了眸中的一切,这亲吻里却隐隐透出一丝依恋。 看不明白他了。 马车在日出前出了丰京。 伏宫中,伏昌瑾昨夜已包扎好伤口,此时左眼蒙着素纱,坐于寝室外殿接见了部分朝臣议事。 伍崟也在殿中,这会儿已是醒酒站在伏昌瑾身前不远的空处请罪。伏昌瑾脸上阴戾。 “寡人昨夜遇刺,伍将军不在,今日寡人瞎了一只眼,伍将军倒是在了?来看寡人的笑话吧。” “刺客都跑了!嘶……”他激愤地站起,面目狰狞牵动了伤口,神色越发可怖。忽而到一旁剑架上抽出剑,殿中众人只来得及惊呼一声,“王上!” 伍崟已被割断了颈动脉,血液喷涌,双眼瞪圆着倒地。 “王上。”广益侯伏子慕叹气一声,“事已至此。” 伏昌瑾解气地将手中的剑丢给一侧宦官,宦官惊慌地接住。 他回案后坐下,目光扫过殿中前来不多的大夫,那些人都惊恐地后退。 “夏诸呢?”他忽然问。 “王上,夏大人今日称病告假了。”一人斗胆上前回答。 金丝雀 第68节 “召夏诸来见寡人。” 到底是个伤员,伏昌瑾发泄后萎靡了许多,撑着头话声都疲软下来。伏子慕闻夏诸,忽得便想到昨夜那两人。 很是有些可疑。 夏诸一脸病容地被召至伏昌瑾的寝殿里。这会儿,议事的大夫已都离去,仅他与伏昌瑾。 殿中伍崟的尸体与血迹已清理干净,熏香的气味掩盖了血的腥气。 伏昌瑾见他真是病了,“夏爱卿这是怎么了,昨晚上不还好好的。” “昨夜里吹了风,又听闻王上遇刺夜里难眠,一早才觉病了。”夏诸道。 伏昌瑾因此信任了他,“听闻昨日晚宴夏爱卿有带着两人入宫,有一女子貌色惊为天人?怎不引见于寡人。” 夏诸垂着的眸光微一颤动,“王上昨夜有美人作陪,况且臣那好友性子不好,冷漠又暴力。” “暴力?暴力也好啊。可还在夏爱卿府上呢?” “今日一早便离开了,约莫早已出城。” 伏昌瑾显得失望,“已经离开了啊,那夏爱卿回去好好休息吧。” 夏诸告退,踏出大殿又见从一旁走出的伏子慕。 他笑,“夏大人。” “广益侯,有何事么?”夏诸记得他昨夜见过伏缉熙、燕攸宁。 “夏大人昨夜宴上两名好友,是何方人士?”他问。 “伏国普通的百姓罢了。广益侯怎也有兴趣,莫不是也觉我好友貌色倾城,欲收为姬妾?” 伏子慕笑着摇头,“那倒不是,只是瞧着不像普通人罢了。还有些熟悉呢。夏大人既有意隐瞒我也问不出什么了。” “不过,夏大人着实机警,一早便送人离开的丰京。” 夏诸看着他,也笑,“广益侯昨日宴上不是提醒过我么,我不过是听从了。说来还得多谢广益侯。” 伏子慕敛眸,笑着不再多说地离开。 夏诸心中长叹,本以为不过一场随意享乐的宴席,却是生出这些事端来。 本想留公主于府上几日,也不得成了。 燕攸宁并未急着回燕国,出丰京后放慢了行程,于途中茶楼酒肆里听着一些民间有志之士议论诸国形势。 而这些人口中提到最多的除去伏国便是燕国。以及两国之间可能会交战的事。 丰京城中尚无燕国派使臣往于越等国结盟的消息流传,但远离丰京的城县里便有一些消息传于这些人之间。 多是从各国通商的商人口中得知。 燕攸宁如今不在燕国,也不知结盟之事谈得如何了。 一直到快要进入燕境这日,燕攸宁坐于酒肆大堂,闻得一处角落里几人谈论关于燕国结盟的事。 “听闻,燕王寿于今日在桧城与桂国、于越、句吴等南方诸小国会盟。以对抗伏国出兵。” “丰京中的消息也太慢了,他们已成功联合才出兵,如此还有多大胜算呢?” 燕攸宁放下手中盛酒的陶碗,看向对面坐着的燕壹、燕贰,“我们往桧城去吧。今日虽到不了,也能在几日后于途中与他们会和。” 燕壹、燕贰点头。 几人遂起身,燕攸宁丢了一溢黄金于桌面,抓起身侧伏缉熙的手离开酒肆。 从丰京到此因行路较慢已过去十几日。但因着两人总是过于亲密,燕壹、燕贰又时刻守着燕攸宁,伏缉熙未寻到什么机会离开。 他虽并不很急切,但仅限于未至下隽之前。 站在酒肆前,燕攸宁仰头看着一望无云的天空,天气寒冷以至于连此时晴空都不见几只飞鸟。 “还有几日又至岁首了。”她叹道。伏缉熙看着她。 “做好的狐皮马甲都未带出来。”她又回头看伏缉熙,“阿玉长高了啊,不知可是要小了。” 伏缉熙侧开视线,不与她如炬的目光相交。燕攸宁淡淡含笑,不知他躲什么。 拉着他上马车。 坐马车上,伏缉熙低着头沉默着与燕攸宁对坐。 他到此时都还未离开,是想要找一个不会让她太生气的机会吧。尽管,他往后可能根本不会再见她了。 “阿玉这一路都像丢了魂似的,是什么心事还未想明白呢?回了一趟丰京,是勾起往事无法忘怀了吗?” 她将他的头抬了起来,一直被他握着的手手心里带着暖意覆在他脸颊上。 “公主。” 他唤了一声又垂眼,好似有些委屈。燕攸宁不明白,又没训斥他委屈什么? 便凑过去在他唇上轻轻吻着,“想起以前不好的事了?” 伏缉熙不知要如何回答她,随意“嗯”了声。 她浅叹出一口气,“那带阿玉散散心吧。” 马车进入燕境,往曾经苍梧的地域去,本是打算寻到燕寿的队伍,如今算是放弃了。带着伏缉熙再次放慢行程,单纯散心。 怀县这日,燕攸宁收到了燕檀的帛书,许是她一路在厩置中留宿,燕檀知晓了。 让她尽快回下隽。两国开战在即。 燕檀、燕寿已完成会盟返回下隽,中途时得到消息,伏国已向燕国出兵。 很快两军会于边境交战,同盟的诸国也已传去消息。 伏缉熙是在这日离开的,燕攸宁闻他不喜案上的酒,于是放他去寻厩置中的小吏要一盅他自己喜爱的酒。 这日正是岁首日。 燕攸宁发现伏缉熙许久不回便让燕壹去找人却无果而回。燕壹、燕贰两人当即要去寻人。 “不必了,明日一早返程回下隽吧。” 坐在案后,燕攸宁与往常并无不同地悠然小酌,淡漠的,丝毫不见生气。 此时窗外夜色已晚,月在云层后时隐时现,天地笼罩于暗色。风声并不大,却阵阵寒意透骨,从窗棂渗入室内,又被室内的炭火消散。 燕壹、燕贰不是很明白她此时的意思,以往她都是会去寻人的,遂齐齐站着未动。 听她向他们解释道: “追逐的游戏也玩够了,喜爱的时候自是千金不换,如今也值了三十金。燕国正是多事之秋,不必为一买来的逃奴浪费时间。” “诺。” “诺。” 两人一同应下,退出屋去。 燕攸宁闲适地自斟自饮,想着或许还是该带着琇莹出来。不过回下隽也要不了几日。 听话,还是琇莹忠心又听话。 第67章 …… 次日睡到自然醒,燕攸宁便起身随意梳洗后启程回下隽。 马车尚在怀县内往城门方向去,忽得从一侧巷弄里跑出一人,摔倒在路中央一时未爬起。 燕壹急忙勒马,才免去一场命案。 马车中的燕攸宁也险些摔倒,扶住了车厢才稳住身子。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遂沉着脸下车。 正要呵斥生了何事,就见马车前头一群人在斗殴。 道路两旁的摊贩与行人不多,瞧着那汹涌的阵势只敢远远旁观。 燕壹、燕贰从马车前头下来,燕壹俯身向燕攸宁,“姑娘恕罪,方才是一人在路中央。” 见燕攸宁已经瞧见,又道:“一时半会儿怕是过不去了。” 燕攸宁瞧着前方那一群人,说是斗殴实际是一群人在打一个,按在地上拳拳到肉,还有人上脚踢。 透过围堵的人群杂乱的腿脚,那人蜷缩在地瞧见了远远看着他的燕攸宁,“姐姐,救命!” 一只白皙的手想要伸出人群来,又被按了回去。 燕攸宁漠然地看了一会儿走上前去,“他犯了什么错?” 一群男子有高有矮,多半都比燕攸宁要高出一些,却让她的气质震慑停了下来。 见她不像一般人家的姑娘,一人道:“主家买回去的下人,跑出来了。” 燕攸宁一怔,忽然笑了。 地上的少年半晌未能爬起来,看着容色清艳的燕攸宁微微晃神,挣扎着撑起身子万分可怜地目光落在她身上,“姐姐,救救我。” “一百金,买他。”燕攸宁道。 一群家丁打扮的人面面相觑。 “难不成要我出千金吗?也不是不可,不过得随我到下隽王宫里去拿。” 家丁们闻她是王宫的人,又见她身后两名精壮的武士,并不敢招惹。但他们得回去和主家交代。 “三百金!毕竟我们主家也不是缺钱的。” “好。”燕攸宁欣然答应。 燕贰回马车去取,重重一摞的金子盛在布袋里递了过去,一群人打开瞧了一眼确实是不少的钱,放过了地上的人离开。 燕攸宁的视线并未再落到少年身上,转身与燕壹、燕贰道:“走吧,可以出城了。” “姐姐!” 少年忽然伸手揪住了燕攸宁的裙角,仰着头,灰棕的眸色,泛红的眼眶,眉心竟还有一点朱砂色。 “姐姐既买我,为何又不要我了。” 金丝雀 第69节 燕攸宁回头,“我不喜欢不听话会逃跑的。” 他踉跄着站了起来,抓着她的衣袖,“我喜欢姐姐,想跟着姐姐,求姐姐带我回去。” 燕攸宁看着他,抬手抚摸上他的脸颊,漂亮的,柔软的,笑,“好,但要听话。” 他点头,欣喜地抓住燕攸宁的手。燕攸宁由他抓着,带他回马车。 “身上的伤要紧吗?” “痛,姐姐,可以帮我看看吗?”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燕攸宁笑着回头看他,“到马车上看吧。” 他越发欣喜地点头。 马车上,他自己脱去了衣裳。 确实身上青青紫紫的,需要消肿化瘀,还有一些擦破了皮的地方渗出了血。 非常瘦弱,带着骨骼感,肤色是病态的白皙,似乎肌肤里没有血液。 抬眸,他的唇色却红艳艳的,眼里清澈而纯真。 “姐姐喜欢我吗?”他看着她的目光问。 燕攸宁指尖覆到他唇上揉了揉,抬眸噙笑看他,“谁会不喜欢呢?”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指腹,“我也喜欢姐姐。” “你叫什么?”燕攸宁将指腹的水渍都抹他唇上。 “还没有名字。” 燕攸宁沉吟了一会儿,“那就叫长璆吧。” “在上一个主人家,伺候过人吗?” 长璆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被碰过,那是个男人……” “嗯,真好。”倾身覆他唇上吻了吻,道:“我喜欢听话的。” 他追上来回吻,确实带着青涩。 至下一个城县的厩置,燕攸宁便让小吏寻了医师来给长璆治伤,他坐榻上目光炙热地望着燕攸宁。 燕攸宁坐在案后饮酒,抬起头看他,待医师离去他便下榻到了她身前,替她斟酒。 他好似一直都很开心。 又想起来伏缉熙。如此看来还是心甘情愿的更让人喜欢。 “长璆怎得很欢喜么?” 他笑,像米酒那样的甜味,“因为喜欢姐姐,怎么都开心。” “哦,怎得就这么喜欢我?”她抬起他的脸,笑问。 “姐姐好看,温柔又善良。” 燕攸宁笑意盛,她可不觉得她有什么温柔善良的。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回到燕都下隽时,燕与伏的边境已陷入战事,偶闻城中的街道两侧百姓谈论此事。 燕攸宁的马车入了王宫,驶入高平宫。长璆虽已知燕攸宁是公主,可真入了王宫才深切感受。 琇莹看着与燕攸宁一同下马车的人,愣了,是她眼花了吗? “公主。”她未敢多问。 长璆看了一眼四周琼楼玉宇,上前抓住了燕攸宁的手,“姐姐。” 琇莹这下确定了,这是确实换了一人。 “想住哪儿?与我同殿还是另居一殿?”燕攸宁回头温和地问他。 “我要和姐姐住一起。”他甜甜笑。 燕攸宁遂带他回寝乐殿。 琇莹见燕攸宁未有唤她的意思,悄悄退后到了燕壹、燕贰身侧,“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跑了,公主半路又买了一个。”燕贰道。 “啊?” “这个也好看,还省心。”燕贰看着离去的两人。不止公主省心,他们也省心。 琇莹没再多问,生怕燕攸宁一会儿唤她,匆匆跟了上去。 刚入寝乐殿,燕攸宁便将长璆交由她照看,因着离去时薄姬身体不好,遂燕攸宁打算过去看看。 燕攸宁出了寝乐殿,长璆看向琇莹,行至榻侧拿起一叠衣物,“这是男子的衣裳吗?” 琇莹看着他,确实容貌十分优越,眉间还有颗血痣。瞧着活泼又带着娇气,与那阿玉小公子的清雅沉静不同。 但他的问题,她不知要如何回答。 却见他将衣物抖了开,在身上比划,“比我还要大一些,不是公主的。” “这宫里还有其他男子吗?” “在你之前有一个,不过如今只你一个了。”琇莹还是回答了他。 “他呢?是失宠了吗,还是过世了?”长璆似乎要追问到底。 “他跑了。” 长璆一怔,“跑了么。” 怪不得公主说不喜欢不听话会逃跑的。 “公主这样好,他竟然还逃跑。” 琇莹十分赞同他的话,要说公主好,她能与他坐下说一天。 “他一直就不识好歹。” * 燕攸宁从信殿回到寝乐殿就见长璆换了身衣裳,有些大的罩在身上。 瞧着便是阿玉的衣裳,倒不是他比阿玉矮许多,而是他太瘦了。 “我穿这个颜色好看吗,姐姐。”他问。 “有些大了,你若喜欢这个颜色,给你做件合身的。” 他扑上前来抱住燕攸宁,“我喜欢姐姐喜欢的。” 燕攸宁笑,“你穿着好看的我都喜欢。” “长璆有些太瘦了啊,好好养养。” “嗯。”他点头,在燕攸宁脸颊上轻蹭。 燕攸宁找出了那件狐皮马甲,递给长璆,“这个你试试。” 他欣喜地接过套在身上,竟是正好,“给我的吗?” “是你的了。”她淡笑。 居高平宫后,长璆最喜欢的事便是拉着燕攸宁在宫中散步。 让高平宫里的宦官婢女都认得了他。也知他是燕攸宁的新宠。 薄姬听闻她换了个嬖姬,已不再多管。只需她能照顾好自己,她就别无所求了。 燕檀也听闻了高平宫的事,来见燕攸宁。 两人在回廊下铺席对坐。 “他还是跑了?”燕檀问。 “嗯。” 燕攸宁应了一声,替他将杯中斟满酒液。 燕檀沉眸,“阿妹觉得他对你有多大恨意呢?” 燕攸宁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不知。阿兄为何忧心他会寻仇?” “我也只是猜想,你对他有了解吗?” “一直看不懂。” 燕檀无奈了,“左右如今两国也已交战,不必忧心了。阿妹就待在宫里,莫再出去乱跑。” 燕攸宁点了点头,燕檀起身离去她便独自喝酒。 她确实一直都未明白阿玉。每次在她以为他能记着她些好的时候,他都在想着逃。 她对他好对他的纵容,都无用。 他只是会伪装,会撒谎,会讨好她了。明知会给他机会逃走,还是带他去了伏国。 长璆躲在一丛竹林后,看着她与她的兄长谈话,看她独自喝闷酒。对话他都听到了。 是说的姐姐那个逃走了的男姬吗? 他走出小竹林踏上长廊的台阶,“姐姐,酒好喝吗,我陪姐姐喝酒呀。” 燕攸宁抬头,淡笑,“快要喝完了呢,去叫琇莹再拿些来。” “好,姐姐等我一会儿。” 他去了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取了两个小盅壶,递一个给燕攸宁而后坐下。 给她倒酒。 “宫里好闷,姐姐明日带我出宫去好不好?” “嗯,好。” 长璆坐到了燕攸宁身侧,“姐姐觉得我好看吗?” 燕攸宁看他,“嗯。好看。” 金丝雀 第70节 “我想姐姐亲我。”他像是有些控诉,既然我好看为什么不亲我。 燕攸宁笑,将他压在席上吻他,却又有些想起伏缉熙来,挥散脑海的思绪,沉浸于吻着长璆。 长璆也是甜的。她将人的衣裳扯了开。 齐国 伏缉熙站窗前看着院落里满园的枯草,屋门被敲响。 他托去办事的老翁过来了。 “公子,齐君召见您。” “晋安侯在王宫吗?” “齐君说请您入宫再谈。” “好。” 马车入宫,他让宦人领着到了一处宫殿内。 齐公坐于主位,一侧眸他便瞧见了伏兰泽。在客位坐着。 “五弟终于找来了?”他笑。 伏缉熙不明所以踏进大殿,向齐公行了礼,又向伏兰泽行礼。 “齐君,三王兄。” “王子缉熙快坐吧。”齐公笑道。 “大难不死必是有贵人相助,五弟既然找来此,那事也成了一半。”伏兰泽看着齐公笑道。 伏缉熙蹙眉坐下,齐公才看向他道。 “天子位该是你的,虽说今伏国立储立长子,但伏康王的诏书是欲立你即位。” “太子令仪是伏昌瑾害死,诏书就在令仪的宫中。伏昌瑾已是看过了诏书。”伏兰泽接过齐公的话,“我本欲带你一块离开丰京,然未来得及。听闻你让伏昌瑾流放,也派了人去寻你,未寻到。还以为你凶多吉少。” “三王兄怎知太子令仪宫中有诏书?”伏缉熙并非不信伏兰泽,而是这话太过令人吃惊。 “我有眼线在伏昌瑾宫中,听到他与广益侯谋划此事。” “那如今诏书必然被毁掉,三王兄说这些也无用。” “只需几个诸侯都咬定此事,伏昌瑾与伏子慕也会心虚。不管有没有诏书,都是个起兵的借口。觊觎王位害死太子令仪这一条便足以诛杀他们。” 伏缉熙明白了他的意思,先联合诸侯用诏书一事起兵推翻伏昌瑾,再以谋害太子令仪的罪名诛杀伏昌瑾。 “诸侯不会听信口说无凭的诏书而起兵对今天子伏昌瑾戈矛相向的。” “此事由寡人去游说。”齐公道。 伏缉熙明了他们早已密谋好了全部,只等他出现,让一切计划名正言顺。 他本是想着以谋害太子令仪之事与晋安侯寻求诸侯相助诛杀伏昌瑾。 为何还要牵扯出一个诏书的事? “为何要牵扯一份今已不存在的诏书?” “伏昌瑾受诛后,需要新天子。”伏兰泽道。 “三王兄不就可以。”他看向伏兰泽。 “诏书确实是你。” 伏缉熙怔住,垂下眼帘,“我,不想。” 他从来只想做个辅君之臣。心底似乎还有些其他顾虑,说不清道不明。 齐公沉了脸色,看向伏兰泽,“这样,和事先说好的可不一样。” 伏兰泽笑着抬头看向他安抚,“并不影响,一切依旧可按计划进行,他能出现在此不就是天意么。” “天意不可违。”他又看向伏缉熙。 伏缉熙看着杯中倒影微微出了神。他被公主买下也是天意么。若诏书之事是真,流放他必是为了让他死在丰京外。 他以为离开就会如梦醒一般将一切都忘掉,可每日都会想起她。 至今都还恍惚身在梦中。 公主这次,没有来找他。 “五弟,五弟在想什么呢?”伏兰泽喊了几声才见伏缉熙回神抬起头,笑问。 “没什么。”想一个贵人吧。 …… 齐公派使者往各个有交情的诸侯国游说。如今伏昌瑾的作风也算给游说各国添了个理由。 推倒一个昏君,算不上大逆不道。 伏缉熙搬到了齐宫里暂居,伏兰泽几次到他殿中都见他在窗前出神。 “五弟是担心事不成吗?” “嗯。”他应。但似乎只是随意敷衍的一应。 “此时正是伏国与南面诸国战乱之时,能守卫丰京的兵马怕是不多。要拿下并不难。”见他说话伏缉熙听得心不在焉,伏兰泽换了个话题。 “五弟流落在外一年,是在哪儿?”他原有封邑有兵马护送又有盘缠才到了齐国,得齐公救助。 他被流放怕是身无分文,就算能在流放途中逃走也难以支撑到寻着愿收留他的诸侯吧。 “在燕国。”伏缉熙答。 伏兰泽一怔,燕国是伏国南面的国家,距离丰京可以说十分遥远,他忽而笑,“果真是遇见贵人相助么?” “嗯。” “那到时可得好好感谢,将人宴请到伏宫中,授予爵位封邑都不为过。”他话未说完就见伏缉熙转身离开了窗前,到案后坐了下来。 伏兰泽觉得他有心事,或许是与他们谋划所无关的事。 到他身侧坐下,“五弟,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吗?” “那个姑娘救了你?” 伏兰泽本是随意的一猜,却见他呼吸的起伏都停顿了一下。 “没有。”他低声否认。 “那个姑娘不喜欢你吗?”伏兰泽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不应该啊。伏缉熙的容貌世间怕是难找出第二个如他的,怎会有姑娘不喜欢呢? “她难道觉得你不好看吗?” 伏缉熙被他问得越发烦躁,他明明离开就应该将她忘了。可脑海挥之不去的,都是她凑近他亲近他的那些画面。 他果真是很喜欢这样么。喜欢她亲他,喜欢她靠得很近地与他说话,喜欢她脱掉他的衣裳抱着他。 她温温的气息呵在他脸上。 见伏缉熙不再搭理自己,伏兰泽无奈地起身离开。 阳春三月里,伏国忽然退兵。 诸国不明所以,以为有诈,仍旧驻守边境。时日不久,各国王宫便收到消息,伏国内乱,诸侯夺权。 各国这才放下心,退兵回国内。 燕宫里,两月多的战事平定,朝中众人皆松了口气。 燕攸宁站在阁楼上,看着烟雨中的高平宫。世间万物皆似笼于轻烟。 她叹了一口气。 柳枝新发,桃李初绽,然酌酒已无故友。 长璆上了阁楼来,看着窗边檀色深衣的燕攸宁,“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他走到燕攸宁身侧,看向窗外一时惊叹,“此处览尽烟雨春色。” “但不及姐姐美色。”他亲在燕攸宁脸上。 燕攸宁侧头笑看他,“出宫吗?” “好呀!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他甜笑。 第68章 …… 伏国丰京 伏子慕被诸侯的兵马围在宫外,伏兰泽带兵入了王宫,伏缉熙骑马随行于伏兰泽身侧,看着宫中见着他们惊慌失措的宦官与宫娥。 后宫里,伏昌瑾正与近侍宦官在回廊间慌张地逃窜,那瞎了的左眼用素布遮掩着。 “这些造反的诸侯,等寡人躲过这劫,看寡人不收拾他们!从哪里能出宫?” 似乎绕了许久,伏昌瑾有些失了方向。他随从的宦人急忙指了左侧,“王上,这儿。” 两人急促地跑出一段下了回廊,然一抬头就见走上前来的伏兰泽与伏缉熙,士兵一瞬将两人包围,剑锋所指。 “三王弟怎么回来了。”伏昌瑾看着伏兰泽,笑道。然蒙着一只眼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 伏兰泽也含笑,“一年多不见,王兄这眼睛怎么了?” 提到眼睛伏昌瑾脸上阴戾,“不小心划伤罢了。” 他的注意力还未发现在旁的伏缉熙,话落视线才扫过去,一时瞠目,“你怎么没死?!” “大难不死。”伏缉熙淡笑,“且还有功夫回来让二王兄少见一半的太阳。” “只不过,过了今日,二王兄另一半的太阳怕是也见不着了。” 伏昌瑾恍惚明白了他的话,独眼里阴戾更甚,几乎就要上前拔剑砍了他,但此时情境他按耐住了。 “那日阁楼上是你!” 伏兰泽在旁云里雾里,却好似明白伏昌瑾这只眼睛或许是瞎了? 金丝雀 第71节 “我与二王兄同在宫中长大,二王兄却是都识不出我来。”他笑意如霜,“那日我再用些力,二王兄可就活不到今日了。” 伏昌瑾被士卒抓了起来,挣扎着,“都是亲兄弟,何必做到这一步!” “我被王兄追杀险些死在外头时,王兄可未念着我是亲兄弟。”伏兰泽道,“想必你流放五弟,也没想让他活着吧。” “二王兄杀了我娘,谋害太子令仪,又追杀三王兄。为子,为臣,为弟,二王兄都无法被饶恕。” 伏兰泽带着伏昌瑾离开关押,伏缉熙带了些士兵往以姜的居所去。 然以姜已不在,士兵抓来一小宫娥询问。本惊恐万状抖若筛糠,见着伏缉熙忽然就红了小脸。 “是,是王子缉熙?”她悄悄抬眼偷看。 “嗯。以姜太后呢?”他问。 他身上没有一旁健壮的士兵那样的凶煞之气,话音又温和。宫娥抬头丝毫不存犹豫,“太后听闻诸侯入了宫里,往东边逃走了。奴婢可以带您过去。” “多谢。” “不敢。”宫娥羞怯地低头。 伏缉熙看她恍惚又想起燕攸宁,他被公主调戏时可也如这般模样? 摇了摇头,想要将脑袋里那些杂乱的东西甩掉。 “走吧。” 却怎么也甩不出去,明明诸事在身,亦有相识的王兄一道,思想并无放空的时候,却总还是要想起来。 目光落到道路旁的绿植上,就快要立夏了。 伏宫东,以姜与一宦人被伏缉熙带兵拦住。 看着面前与姣榆、伏嵇相似的脸,以姜惊恐地后退。 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她恨死这张脸了,先王本是最宠爱她,楚国却送来一个姣榆!自那以后,王再没召幸过她,整日与姣榆欢声笑语。 “你是要造反!”以姜壮着胆质问,眼里的恨意掩藏不住。 “二王兄已经被拿下了。”伏缉熙道,“我不会折磨你,你不必担心。但我娘不能就这么死了。” 以姜让身侧宦人扶着,又退了两步,“那你要做什么!你娘必是那山里狐精,引诱王上!我瞧你也差不多。” 伏缉熙神色淡然,与身后士卒下令,“就地绞死吧,留个全尸入葬。” “你!”以姜怒目圆瞠,转身就要逃。然根本不及伏缉熙所带精兵的迅速。 她被抓住压跪在地,一根拇指粗的麻绳套上她的脖子。士兵并未蛮力将她的脖颈勒断,而是缓缓使力让其一点点窒息。 她两手被钳制着,无法挣扎。 随行的宦官面无人色站在一旁两腿打颤。伏缉熙看着以姜两眼逐渐失焦,倒在了地上。 目光落到那宦人身上,“埋了吧。” 宦官“噗通”跪地,“诺,诺。” 伏缉熙带着人离去与伏兰泽会和,城中广益侯也已经被拿下。 夜 月光透进窗前纱帘,清晰将窗棂的凤尾纹样印在轻纱上,被夜风扬起帘角。 床间翠色罗帐内,细微的光线让里头一切都模糊不清。只可见两人身无一物,在上在下。 “阿玉啊。” 燕攸宁抱着伏缉熙的脖颈,让他在颈间细细地吻着,“嗯~” “阿玉是想我了吗?” “想。” 她将他的头抬起,与他交吻。 罗帐在吹入殿中的夜风里微动,细细喘息在帐中相和,人影交叠,翻覆如浪。 “公主。” 伏缉熙从床坐起,看着身上的薄衾,神情还处于恍惚。身体些许异样,长睫垂下脸颊微红。 看了眼窗外,天色才刚蒙蒙亮,却已无了睡意。 收回视线静静坐着,他好想公主,想得快发疯了。 如今脑子里没了那些一直惦记的事,就只剩下公主侵占了全部思绪,他想要忽略都无法。 他为何会这样想她,他想回去了。 早晨,宦人来唤伏缉熙往朝宫。他换了衣裳先去见了伏兰泽。 处理政事的大殿,伏兰泽正看着一些为数不多的奏书,“三王兄,既然事已了,我想离开丰京了。” 伏兰泽抬头,像是没有听清他的话,蹙着眉头,“你不在丰京,你要去哪儿?” 伏缉熙未回答。 伏兰泽脸色沉了些,“你是要即位的。” “我尚不及弱冠,况且有王兄在,不该我来即位。我所想本就只是辅佐君王,令君王惠泽百姓,我做不了君主。” “哦,既是辅佐君王,那你又想去哪儿?”伏兰泽并未于即位上继续强迫他,顺着他的话问。 伏缉熙垂眸,“伏国贤良之臣众多,并不缺我一个。” “所以,你是打算什么都不管,去燕国吗?”伏兰泽与他经过两月多的相处,也就只从他那儿听过一个救命的贵人与燕国。 他又不说话了。 “你可以让她来伏国,你即位封她做王后。如此还不好吗?” “她不会来的。” 伏兰泽当即无话可说,两人相对无言,殿中静默半晌,伏兰泽才复道:“我可以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回来。” “从丰京到燕,来回就要一个月。”伏缉熙抬头看他,眼里都是不愿。 “三个月。伏国,我可先替你看着。” 伏兰泽态度强硬,伏缉熙沉默,半晌只能接受。 离开时,在宫中遇见了夏诸。 夏诸看他,带笑,“王子缉熙怎在此,不往朝宫去吗?” 伏缉熙只看他一眼,脚步都未停留,“回燕国。” 夏诸面上笑意逐渐敛下,回头看他,垂眸叹了一口气。只是为自己叹气罢了。 朝宫中见着监国的伏兰泽,行臣礼。 “晋安侯,我近来一直身体不适,甚感虚弱,已有数月,欲辞官归隐好好修养身体。” …… 燕·高平宫 自伏国退兵,燕国内一直都算安定,燕攸宁带长璆出宫游春之时在城东发现一株含桃。 此时过了立夏,含桃成熟便带着燕壹、燕贰、琇莹,还有长璆一同出宫采摘。 送了些去信殿又分了些给燕壹、燕贰、琇莹后就在庭院里与长璆同食。 青翠的草坪上铺着竹席,果盘里盛着橙红的含桃。长璆枕燕攸宁膝上,捧着果盘在胸前,取之递到燕攸宁唇瓣。 她含住小巧的含桃,舌尖又尝过他细腻柔软的指腹。 长璆忽得起身,叼起一含桃凑到她唇边,她含笑覆到他唇上,将那颗小小的含桃咬了过来,却还不放过他,侵探入他口中。 压着他的头,吻到迷离。 长璆端着果盘抱住她,下颌压她肩上,“姐姐好坏。” “你难道不喜欢吗?”她笑问。 “嗯…姐姐怎样我都喜欢,好喜欢姐姐。”他压倒了燕攸宁,趴她身上,果盘中的含桃洒落了一些在青草地上。 远远的,琇莹站在回廊的木柱后,捂着一只眼睛偷看,她身后还站着燕壹、燕贰,虽听不清说什么,但光看着也觉津津有味。 两人从席上坐起身,忽得,燕攸宁发现了他们三个。三人当即转过身仿佛什么都没再瞧的样子。 长璆倚到燕攸宁身侧,也望着那几人,“姐姐,他们看到了。” 燕攸宁收回视线来,看着脸颊枕在她肩上的长璆,“有什么不能看的吗?” “所有人都看到姐姐喜欢我才好。”他笑。 这日,王宫的宦人入殿来禀,有人带着承阳公主印信要见她。 燕攸宁正坐床侧,指尖插在长璆披散的长发里梳弄,长璆就坐她身侧,枕在她双腿上。 燕攸宁思索片刻,承阳公主印信,好似一直都是在阿玉身上。莫不是他弄丢了,还是故意丢掉了? “让人来见吧。” “诺。”宦人应下,离开去到宫门前将人一路领到高平宫。 高平宫中的人再次见到伏缉熙,各个眸里惊奇。他们都知,公主身侧的男姬已是换了许久了。 伏缉熙看着熟悉的草木,甚至觉得此处比伏宫还要让他熟悉。 看着宦人领着他一直到寝乐殿前,忽而又生出些怯意来。 他从没想过自己还会回来,公主呢,脑海是她带着笑意看着他时的目光,转而又一片霜雪冷漠无情。 她对他的喜欢,一直都是浅浅的,不达心底。不再去想,跟着进了殿中。 “姐姐,他是谁?”长璆见着伏缉熙,侧躺燕攸宁膝上慵慵懒懒地目光忽然凝重,紧紧盯着他。 这个人,真是不像凡间的人。 伏缉熙在踏进内殿的瞬间便瞧见了躺在燕攸宁膝上的长璆,他抬眸视线落在燕攸宁脸上。 “公主。” 金丝雀 第72节 第69章 …… 燕攸宁见到他愣了一瞬,噙笑,“阿玉啊,怎么回来了?” 冷漠的像是在谈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伏缉熙看着她似瀚海的黑眸,当真要淹没在那深水的寒冷里窒息。 “我要与公主单独谈,让他出去。” 他压抑着情绪,抬手指向燕攸宁膝上的长璆。长璆眉眼生得几分惑人却又盛满乖巧,眉心天生一点朱砂,笑时灵动真诚惹人疼爱。 密密如扇的睫毛长长的翘着,看着伏缉熙煽动了一下,抱住燕攸宁的细腰,“我不走,姐姐,他凭什么要我走。” 伏缉熙袖中的手捏了起来,目光凝在燕攸宁脸上。 燕攸宁的手掌还放在长璆的头顶,揉了揉他的细软的头发,垂眸看着他含笑温和,“长璆这么惹人喜欢,我怎会让你走呢。” 他眼里惊喜,“我就知姐姐喜欢我。” “那他是谁啊?”他看向伏缉熙,想着他刚到高平宫时,这个大殿里放着的男子的衣裳。 在他之前这里还有个男子。 眼前这人,淡漠清贵眉眼温和,他长得太出色了,像是天上来的,若真是在他之前的男姬,姐姐会喜欢他的吧。 “在你之前还算受宠的人。不过我虽喜爱他,他却厌我的很。我都要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人了。” 燕攸宁未抬头,与长璆耐心说着,抚弄着他乌黑的长发。 伏缉熙垂眸,攥起的指节已感受到掌心的疼痛,“公主不想见我吗?” 燕攸宁抬眸,“我为何要想见你,阿玉可是好不容易摆脱了我,我也寻着了新欢。何必再费尽心思的留你呢?” “长璆乖巧听话,嘴又甜,若当初遇到的是他,我也不必在你身上浪费一年的时间。阿玉的清高自傲不适与我,或许我本就不该强求,你自由了。” 伏缉熙只觉一口气哽在喉头难以呼吸,转身离开。 长璆起身搂住燕攸宁的脖颈在她脸上亲了亲,“我喜欢姐姐。” 燕攸宁抬手捋了捋他揉乱了的头发。 伏缉熙出了大殿在庭院外回廊的栏杆上坐着,倚着朱红木柱静静的出神,天青的衣摆微风里晃动。 琥珀色的眸中暗淡,恍惚茫然地看着庭院的景色。 公主的喜欢果真浅薄。是以往的求之不得,如今的求之不得。 他该回伏国去,想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寝乐殿,刚巧见长璆挽着燕攸宁的手贴在她身上,两人一同走出大殿。 燕攸宁一侧眸也瞧见了他,受了伤茫然又留恋的样子,碰上她的视线好似委屈的眼泪要溢出泪腺,避开她转回了头去。 “姐姐。”长璆拉了拉她。 燕攸宁收回视线看着长璆。 “我们出宫去玩吧,好不好?”他道,眼里希冀渴求。 “好。”燕攸宁应了他带他出宫,因着长璆很会撒娇,总能让人有求必应。 两人离去后,伏缉熙又回了寝乐殿里,并无人拦他。 他坐在榻上片刻,又到燕攸宁的床侧坐着。他不想就这样离开,若就这样离去必是意难平。 且恐怕再无机会见她了,他不想受这折磨。 他坐在床侧一直等到燕攸宁回来。 两人入殿就见他抬起头,燕攸宁看着他。 “公主。”他道,视线从燕攸宁的脸上落到她与长璆握在一块儿的手上,想上前去将两人扯开。 长璆却像是故意,抱住了燕攸宁,“姐姐,他还没走呢。” “公主,要赶我走吗?”他仰头看着她。 凤尾纹的窗棂透进傍晚昏黄的光线,他剔透清亮的琥珀色眼眸,眸光暗淡。 燕攸宁松开了长璆的手,噙笑,“长璆先到外头等我。” “姐姐,我不要。”他抱住燕攸宁的手臂,燕攸宁看他将脸颊枕她肩头,伸手抬起他的脸吻他唇上,纠缠片刻扯断了晶莹细丝,“听话。” 他被吻得脸色晕红,垂眸,“好。” 松开燕攸宁的手臂看了一眼像是尊神祇坐床侧的伏缉熙,他神色恍惚目无焦距不知看着何处,抿唇离开。 “阿玉。”长璆出了内殿,燕攸宁看着伏缉熙唤回他思绪,他的目光才聚焦于她脸上。 “公主。” 她笑,凉薄,“既然逃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公主不是说,不论我逃到哪儿都是你的么?”伏缉熙抬着眼,眼圈泛了红,起身到她身前抓着她的手微微扯开领口的衣襟,“公主还在这儿黥了字,如今说话不算话了吗?” 他忽得将她拥入怀里,“我好想公主。好想好想。” 他哑着声,紧紧搂着她。 “我想要你时,你才是我的。如今我已经不想要了。”燕攸宁语声冷淡。伏缉熙抱得更紧了,“这个字永远无法消除,公主怎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可有说过,无论有何选择,都要做好承受其结果的准备。你既然选择离开,那就不必再回来。” “阿玉不是一直都很厌弃待在我身边吗,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强迫你。我如今不强迫你了,你来去自由。” “不,没有。我不想离开公主。” 伏缉熙全然惶惶无措,看着她,吻在她唇上。燕攸宁看着他湿水的睫毛,指腹触碰到他覆着水色的眼尾。 他睁开眼来,软睫微微颤动,眼里泛红,滚落了泪珠子,燕攸宁抚摸着他的脸颊,“我就是对你心软,才会被你伤到。” 伏缉熙怔住,惊慌地摇头。 “你利用我对你心软,阿玉,不止一次了。我以为我真心对你会有些用,你还是避之不及的要逃。” “公主。”他越发惊慌。 燕攸宁指腹抹去了他颊上的泪痕,“阿玉真的好看,好看得让我喜欢。但我如今不想喜欢了。” “公主喜欢长璆了吗?”睫羽微动,又颤落眼眶里未落完的泪珠。 “是啊,谁会不喜欢呢?他比阿玉让我舒心多了。我与阿玉的遇见就是个错误,也不该见色起意买下你,我与你啊就像天地南北那样无法交合。” 她虽一眼欣赏他清贵的气质,却也正因此无法留他在身侧,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屈服。 他是世俗礼节教化出的端正君子,克己复礼,她则离经叛道向来瞧不上那些世俗规矩的约束,随心所欲。 长璆这般,才该是合她心意的。 伏缉熙不住地摇头,泪珠又落了许多,他再次抱住燕攸宁,身子轻轻的发颤,“不是的。不是的。没有错。一切都没有错。” “我需要公主的。” 如果能够重来,他还是希望一切能够发生。他喜欢她调戏他时的笑,喜欢和她亲近。什么都喜欢。 燕攸宁将他推开了一些,看着他脸上的泪痕眸光暗了几分,抬手去轻轻擦拭,“你说想回伏国看看,回燕的路上又心情不佳,我带你去伏国,带你散心,你走的时候不曾想过我吧。” 伏缉熙怔怔看着她,本就剔透的眼眸让水色浸染的更加清亮,衬着眼眶也红得很。 “我有,我害怕公主会生气。”可他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 燕攸宁要转身离开,他慌张抓住她的手。 燕攸宁虽不想再心软,可依旧觉些许心疼,回过头,“松开。” 他停了一会儿,缓缓松手。 燕攸宁往外去,他无神地看着她。 殿前,长璆还乖巧地等着,见燕攸宁扬起笑脸来,“姐姐好了吗?” “长璆今晚先到成和殿休息吧。”燕攸宁道。长璆面上的笑有些凝固,“姐姐。” “我也到成和殿。” 他这才又笑起来,“好,听姐姐的。” 燕攸宁命琇莹送长璆去成和殿,他跟着琇莹却频频回头看她,像是想让她与他一块儿去。 燕攸宁回了寝乐殿里,看伏缉熙坐在榻上垂着眼帘失神。 “阿玉今晚在寝乐殿休息。” 他抬头,露出欣喜。燕攸宁却又道:“我不在寝乐殿。” “公主,去哪儿?和长璆吗?”神色僵了,他问。 “不然呢?”燕攸宁冷漠。 伏缉熙不再说话了。他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要一直和公主这样吗? 他起身又走上前将燕攸宁抱住,“公主。” 下颌搁在她肩上,委屈万分,“公主不能陪陪我吗?我好想公主。” 然而燕攸宁还是离开了,命人送了膳食过来。 他坐案后恍恍惚惚的愣神,对饭菜毫无胃口。一直到窗外天色黢黑,月光淡淡照路,宦人入殿来才发觉他连木箸都未动。 “小公子?” 宦人唤,他回神看去,“撤下去吧。饭菜未动,可与宫人分食。” 菜肴都是他平日喜好,皆是美味。赠予他们不必浪费。 宦人应声,命人撤去,而后退下。至成和殿与燕攸宁禀报此事。 燕攸宁此处已早用过膳了,在殿中秉烛看着书简,长璆跪她身后替她按肩。 闻宦人的话燕攸宁垂着的睫微动,“不必管他了,明日早膳早些送过去。” “诺。” 长璆看宦人离去,“姐姐喜欢他吗?” 金丝雀 第73节 “自然是喜欢长璆。”燕攸宁含笑。放下书简,回头看他,长璆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 伏缉熙站在寝乐殿的窗前站了一会儿,看向燕攸宁的床铺。 愣神地看了一会儿又望向窗外的月色,敛眸独自出了大殿。 第70章 …… 已是入夏的夜晚,夜风清凉不觉寒意。路旁草丛一声声夜虫的鸣叫。 天空月色淡薄,星河粲然。 他顺着青砖小路徐徐漫步,目光只看着脚前而无心景色。 忽而抬头看向成和殿的方向,公主与长璆会在做什么? 脑海一些猜想的画面,心口越发窒闷。月光照着地面,像是为他引路。不知不觉视线中就出现了成和殿的影子。 远远的,窗棂里头还亮着光。 他像是受到驱使,往前走去。 大殿里 多枝的铜灯上火苗跃动,燕攸宁手正解着腰间的系带,欲宽衣入睡了。 长璆忽然从身后搂住她的腰,脸颊贴在她肩上,“我想和姐姐一起睡。和姐姐睡一张床。” “这里都没有榻,姐姐要我睡地上吗?” 他可怜兮兮满是委屈的。 燕攸宁想着伏缉熙眼眶泛红,哭得惹人疼爱的样子,他脸皮薄,赶他离开寝乐殿要让高平宫不少宫人都瞧见他那副样子了,怕是会羞死,才让他留在殿里。 “姐姐为何要将寝乐殿让给别人。长璆都没有地方睡了。”未得燕攸宁的回答,长璆又道。 “寝乐殿,成和殿,不都一样。明日我们就回寝乐殿。” “好。”长璆应,“那,今晚可以和姐姐睡吗?长璆好想和姐姐睡。” 伏缉熙就站在窗前看着殿中微黄灯光中的两人,两人浓情蜜蜜的甚是和谐。 燕攸宁转过身,指尖抚弄在他眉宇上,正要说话,身后一人闯入了殿中,她回头。 伏缉熙愤愤在她床沿坐了下来,感受到她的视线,抬眸,眼圈微红着,像她是什么负心郎。 长璆见忽然出现的伏缉熙脸色僵了,“你来做什么?” 宦人心惊胆战地站在入内殿的帷幔旁,他方才未将人拦住。 “为何你能在,我不能在?除非公主赶我离开!”伏缉熙就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看着长璆,又将视线落到燕攸宁身上。 燕攸宁看着他,那目光仿佛她若是赶他走,他又要委屈死。 伏缉熙很想将燕攸宁抱到自己怀里,想她眼里只有自己。可他又有所顾忌。 他还剩两个月多的时间,除去回去的路程,他只能再于此待两个月。 他不能一直陪着公主,尽管他根本不想离开。 本他不管不顾的回来,便未考虑太多。只是想她,太想她了,想要拥抱她。 可看着她身边多出的人,看他们亲密。他无法接受,嫉妒得要克制不住,想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抱着她不放手。 看了燕攸宁一会儿,忽然就不想再克制,他起身两步上前将她拥入怀里。 “公主陪陪我。” 长璆沉了脸色,想要将燕攸宁拉回来,“你既然背叛公主逃走,如今又回来算个什么?在外过得不好,发现还是公主身边好吗?” 伏缉熙并不理会他,但那“背叛”二字,让他心紧,他知燕攸宁最不接受背叛。 他身为男姬逃离她身边,算得上是一种背叛。 “公主。”他慌张。燕攸宁却半晌不声不响。 “阿玉千方百计的逃走,为何要回来?”燕攸宁被他拥紧在怀里,脸颊贴在他胸口上方,倒没推他,只冷漠地问。 “因为,”伏缉熙也觉理由十分荒谬,低了声,“因为想念公主,满脑子都是公主。想要见到公主,想要……想要公主亲亲我。” 他越说声音越小,脸颊也微微的红了,看着燕攸宁的脸想要吻她。 “我很难相信你。”燕攸宁抬起头,“毕竟阿玉如今会说谎话了。知道如何讨好我。” 他眼里水色潋滟,又茫然一些惊慌的样子,看着总像是受尽委屈遭人辜负泫然欲泣。 伏缉熙还是低头吻了她,轻柔缱绻小心翼翼,像是蓄着万般情思。他只是浅浅地吻着她的唇,而没有大胆地入到她口中。 燕攸宁还是贪他的味道的,离着床且近,便推着人退了两步压在床上。 她不似他轻轻地不敢入前,吻着他探进其中,诱出舌尖来纠葛缠绕。 攻势汹涌得像是要将他整个人融入身体。 伏缉熙又环住了她。 长璆阴沉着脸色,然他还是到一旁矮案后坐下了。他不能生姐姐的气。 他就知道,这个人一定会勾引姐姐。长得那样好,比他都好。 吻毕,伏缉熙脸若熟桃,只觉身体有了些别的想法,看着燕攸宁又微微地侧了脸,却抱着她不肯放开。 燕攸宁饱尝满足了,面上都可瞧出愉悦。 长璆也是甜味的。 阿玉呢,看着或许是山泉的清甜,可尝到其中却沁出蜜丝,让人想要不断去索取,将那些深藏的蜜液都夺取。 又有些意犹未尽了。 她能察觉他克制着的异样,指尖在他红粉的颊上画了两个圈圈,“阿玉就靠这些甜甜的东西勾引我了。” 他红扑扑的脸颊上还烫烫的,目光含羞地看着旁侧。 燕攸宁在心底叹了一声,以为他走了就丝毫不再想,与长璆也过得舒心。但回来了似乎还是他更引诱她的情谷欠一些。 也更能满足那些欲望。 想不太明白。 燕攸宁打算起身,伏缉熙看向她,眉眼含忧,怕她离开的样子。 但燕攸宁并未消除他离开的气,也不想再放感情在他身上,叫他辜负。 相处一年多,她对他还是生了些感情,他却始终费尽心思的离开,连以往从不碰的谎话与奉承都用上了。 没有心的是谁? “阿玉要在这里休息,就睡地上。”她冷淡。 伏缉熙立即道:“那他也睡地上!” 遂,长璆与伏缉熙今夜都睡在了地上。熄灯前,长璆含着十分的怨恨看着伏缉熙。 伏缉熙刚好翻身就与他视线相交,心中也极其不舒服,愤愤地,话不过脑脱口而出,极小声,“公主是我的。” “你!”长璆刚吐出一个字,灯便让宦人熄灭。 “闭嘴,睡觉。”燕攸宁听两人临睡还不知说着什么,不耐烦地出声。 殿中安静。 次早,一早伏缉熙便让“姐姐”“姐姐”的扰醒,气得坐起身来,烦躁得只觉脑袋都要胀开。 看向坐床侧的长璆与同样已起身的燕攸宁说话,更气了。 他从来不想自己还会争宠,可他此时是真的生气,又酸。 “公主,我饿了。”他看向燕攸宁。燕攸宁这才发觉他醒了,想他昨晚未进食。 “用早膳吧。” 长璆撅了噘嘴,怨怼地看向伏缉熙。伏缉熙并不理会他,只垂眸心里还是抑郁难受。 燕攸宁未想过要有几个姬子,只需一个逗趣便可,然此时身边两个着实让她觉得头疼。 她依旧只是疼爱着长璆,伏缉熙仿佛一个无关紧要的游魂,在高平宫飘荡。 今日回了寝乐殿,长璆有了些小情绪,撒娇着只想跟燕攸宁一起住。 “姐姐,今晚他还要与我们一起吗?我与姐姐才应该在一起啊,一直都是我与姐姐一起的。” 他抱着燕攸宁贴她身上,脸颊蹭着她肩头。 伏缉熙站在一旁看着,也觉长璆比他更讨人喜欢,心情低落一言不发。 燕攸宁看向他,“阿玉住到成和殿吧,你若要留在燕宫的话。” 她话里没有什么情意,依着长璆安排了他。伏缉熙想要争辩几句,却是作罢了。 若多说,她或许就要赶他离开燕王宫。 “嗯。”他应。 长璆凉凉扫过他,眸里得胜的嘲讽,伏缉熙垂着眼帘并未看他。 长璆有什么想法总是主动的,拉着燕攸宁的手,“姐姐,带我在宫里散散步吧。早晨好像吃撑了。” “嗯,好。”燕攸宁欣然答应他,牵着他的手离开大殿。 伏缉熙抬头,看着他们跟了上去。 高平宫两人已是走过太多次,燕攸宁便带着长璆进了王宫。 宫中小路上,来往的宫娥,视线多还是落在伏缉熙身上,即使他微低着头。侧脸也是世难见其二。 让人的目光不想移开。 燕王宫不小,但后宫之中赏景的路却不多,远远的就见着了姝姬带着侍人也走在这条路上。 姝姬见燕攸宁与长璆,隐约后面好似还有一人。她面带笑意地走上前,“好久不见了啊,承阳公主。” 也就十几日未见罢了。回回见她,燕攸宁都要心烦一下。不等燕攸宁说话,她已又道。 金丝雀 第74节 “我还是喜欢公主的上一个男姬呢。这个瞧着怎么也没有上一个乖巧吧。” 她说着伸了伸脖子,想要看看燕攸宁后面那人。只见着半垂的睫毛,挺直的鼻梁,抿着的橘粉的唇,那微微低头的角度。 一眼就认出伏缉熙来。 惊喜地绕过了燕攸宁,“诶,公主不是说你走了么,怎得又回来了?” 燕攸宁回头,见伏缉熙也因姝姬的话抬起头来。她就想不明白,怎得姝姬总不喜她,见伏缉熙却像是久逢知己。 因他长得好看吗?这个理由好似没法反驳。 见伏缉熙沉默着不说话,一副伤了心的样子,姝姬顿时觉感同身受。目光越发带了讨厌地向燕攸宁看去一眼。 “公主她移情别恋,你还回来做什么,再找一个有钱的姑娘不就成了。你这样的姿色,还怕找不着吗?” “她这样多情的人,你肯定要伤心的。” 燕攸宁听着她劝解的话,心中竟觉生出笑意。伏缉熙面上窘迫,浮出淡薄的红晕。 “不是的。”他道。是他不声不响逃走,才惹了公主生气。 长璆也听不得她这话,目光略冷,“是他自己不想待在公主身侧逃走,如今公主有了我,他又跑回来。” 燕攸宁见伏缉熙沉默安静,垂着眼像是任人欺负,将长璆往身后拉了一些,“好了,我就是移情别恋。” 又看向姝姬,“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姝姬被气着,看向伏缉熙,“你听听,你还喜欢她做什么?” “是我离开了公主,却又日夜思念。我主动离开,公主身侧换了他人也是正常的。”他道。 姝姬当即无言,如此说来燕攸宁确实说不上过错,但也无情吧,转眼便是新欢。 她纵心疼伏缉熙也无法,气恼得离开。燕攸宁看了伏缉熙一会儿,他抬头,模样实在是令人心怜得很。 茫然、委屈、希冀,都在这张超脱凡俗的脸上。 收回视线,与长璆离开。 伏缉熙看着她,垂眸低低的只安慰自己般地,“公主。” 傍晚时,伏缉熙坐在了成和殿里,只觉空空荡荡。 他好想与公主亲近,而不是一个人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就站起身,走出大殿。 燕攸宁踏进星辰阁洗浴时,就见伏缉熙坐在池边的狐皮软榻上,听闻木门开合的声音转回头来。 不等燕攸宁开口说话就上前抱住她,放开她后,“我给公主脱衣裳好不好?” 他低头,脸颊红得像是让水汽蒸熟,视线丝毫不敢落在燕攸宁的脸上。 “我会忍不住想要了你的。”燕攸宁道。 他抓住她的手,垂着的睫毛像是受惊地颤动,“公主想要哪里都可以。” 燕攸宁黑眸微敛,透出危险,唇角轻轻扬起,“哦,是吗?” 他停了一会儿,才道:“嗯。” 微微抬起睫毛,见燕攸宁脸上的笑,忽而连耳朵都红透,眼里的光也颤颤的,“公主。” 燕攸宁摸了摸他的脸颊,只觉热度都有些烫着手心,她垂眸指尖毫不犹豫地将他衣裳的系带一一解了开。 “阿玉,不给我脱衣裳吗?”而后她问。 他有些惊慌,指尖带着些颤意落在她衣裙的系带上,缓缓地抽散,在燕攸宁的视线里垂着眼睫羽轻轻地抖动。 “阿玉不是看过了么,还害怕什么。阿玉不是觉得好看么,那不想快些看么?” 伏缉熙只觉心脏跳得已半点不在节奏上,像溺了水那样脑子都已混沌不清。 他忽然拥紧燕攸宁,含住她的朱唇亲吻到她舌尖。 公主不要再说话了,他想。 他也好想吻公主,不分开才好。没有其他人。 燕攸宁让他抱得紧,本想自己将衣裳脱干净,然而与他贴紧无法扯动只能作罢。 待吻毕,他见她唇上要滴落的晶莹水液,又凑近含住,混着自己的一块儿吞入腹里。 燕攸宁以舌尖舔过艳色唇瓣,看他欢喜又沉醉的惹人模样,是纯净染了欲色。 “衣裳都还没脱掉呢。” 他便又羞怯怯地慌张地,将她的系带扯开,拨开交叠重合的衣襟,看着玉色而美艳的身体,显得越发不知所措。 燕攸宁握上他的手腕,扯着他往浴池走去。 伏缉熙看着身前的人惊慌地甚至有些无神,不曾遇见这种场面,不知要如何。 燕攸宁爱看他这六神无主的样子,站在池边眼里含笑,“阿玉先下去。” 他虽然慌张却还是听话地下了池水,燕攸宁随后,将他按在了池边,池水没到燕攸宁大半个软胸上方,没到伏缉熙胸膛的下方。 两人紧紧相贴,伏缉熙一时呼吸都不敢过深,看着近在咫尺唇瓣要触碰上来的燕攸宁。 燕攸宁黑眸里像是深渊,微微的笑意,“我想要哪里都可以是吗?” 第71章 …… 伏缉熙觉得自己想要退缩了,他不知她想做什么。 有些未知的恐惧,又,有些,小期待。 可还是惧意多一些,他红透了的脸颊侧了过去。 “公主,可以,随意的。”他断断续续说出羞人的话。 燕攸宁垂眸,指腹轻轻摩挲在那个娇粉的“宁”字上,他就像是她标记的所有物。 这种感觉很不错。 因着方才的吻,他的唇还艳艳,燕攸宁将他的脸挪了回来,含上两瓣软红轻轻-舔-了-舔。 他脸上羞怯,琉璃琥珀似的眼里又是十分的喜欢,让燕攸宁也觉愉悦。低下头,头顶松散的发丝微微抬起他的下颌来,令他仰起了头,她偏过头齿间咬在那颈间突起的软骨上。 听他压抑地惹人怜爱地嗯了一声。 燕攸宁两手扶在岸上框着他,细细柔软地亲吻着,感受着他仰着头越发沉重短促的呼吸。 他忽伸手搂住她的后脑,虽轻轻地,却似是想要就此按进心里。 燕攸宁放过了他这处可口-又敏-感之处,见他目含水色地看着她,压抑地低低叫了声,“公主。” 知他是想了,从轻哼的那一声起已清醒了谷欠望,燕攸宁却并不想真做什么,就想要他求而不满,看他在欲海挣扎的样子。 想走就走,想回就回吗?将她对他的疼爱,挥霍得肆无忌惮。 手掌,轻轻揉-弄他发烫如霞的脸颊,眼里似有柔情千万,让伏缉熙恍恍惚惚溺死其中不自知。 “公主。”像是痴恋地又轻轻唤了一声。 殿中轻纱朦朦胧胧地飘扬,阁顶的天窗圈-禁了一片灿烂星河。细细碎碎不得满足地呻口今零落地入耳。 “公主…” “叫我是想要什么?” “想要…想要,公主。”他抱住燕攸宁趴在她肩上,目光里都像是星河那样,光点细碎迷离。 燕攸宁却丝毫不应他,“怎得来这儿找我了?” 伏缉熙脑子不太清醒,默然了好一会儿才委委屈屈地,“我想见公主,不想有其他人在。” “阿玉很聪明嘛。” “为了见公主。” 许久得不到满足,心里越发委屈,却又依稀恢复了神智,“公主今晚可以陪我吗?” “陪你,长璆怎么办?”燕攸宁道。 “那,公主陪长璆,我要怎么办?我也想要公主陪我。”他直起身,委屈地眼里越发泛起水色。燕攸宁轻轻揉着他的脸颊,想他着实是神志不清了。 话说完,他好似清明了,怔怔愣愣看着燕攸宁,忽而脸红得似血。他真是被折磨得不清,公主怎能这样对他。 心里有些生气,却又不敢。隐隐想明白了,是燕攸宁还是未原谅他,才会如此。 他又抱住燕攸宁,像是想要黏在她身上那样。 燕攸宁神色淡淡的冷漠,心中却还是忍不住怜惜,只是并不想再如从前那样心软对他。 遂只是抬手揉了揉他脑后微微湿水蓬乱的头发,很是淡漠像是没有情绪,“泡了有许久了,阿玉既然在这儿就伺候沐浴吧。” 她本是要唤琇莹进来,见着他在里头才直接合上了门。这会儿也该沐浴回寝殿了。 伏缉熙听着她又恢复冷淡的声音,心中失落,他想她在意他,就算喜欢不及心,他也想看她表现得喜欢他的样子。 然又有些忧惧她再次那样喜欢他,因他不知能否一直都在她身边。 他放开了她,眼里盈盈亮光湿漉漉地看着她,又垂下眼睫,“好。” 正当两人泡在水中,伏缉熙用柔滑的丝绢擦洗燕攸宁光洁的背部时,星辰阁的门被敲了敲。 “姐姐!好晚了,姐姐睡着了吗?” 伏缉熙手一僵,看着身前的燕攸宁,不知她会如何回答,不知她可会让人进来。 他不知公主与长璆的关系,是否比与他更为亲密,心里又泛出些酸楚苦水。 “公主。”他轻轻喊了声,外面的人不会听到。 “多泡了一会儿,长璆先回去睡吧。”燕攸宁答外头的长璆。长璆不疑有他,“好,泡久了对身体不好,姐姐也早点回来休息呀。” 长璆离去了,两人沐浴后踏出星辰阁,琇莹这才见伏缉熙,面上一些吃惊便又恭敬垂眼。 燕攸宁走在长廊里,伏缉熙抓住了她的手。虽不说话,但握得紧紧的,严丝合缝,热烫的温度渗入她掌心的肌肤,清凉的夜风里那只手臂始终散不去热度。 似乎,她若不随他到成和殿去,他就随她到寝乐殿去。 燕攸宁知他性子倔,若决心那就一定不改不妥协,会倔到底。 金丝雀 第75节 月光下,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跟在身后一步之遥的伏缉熙。 他眼里映了一弯月,剔透的眸子像是月亮泡在了水中,他看着她。 有一瞬燕攸宁觉得心软了,不忍心再与他计较。然话未从腹中-出便又沉了下去,她还是生气的。 “阿玉这样执着么。” 他眸光微微颤动,垂下睫毛遮挡了里头,“我不想公主去陪别人。我想公主一直在我身边。” 弯月细细的高悬,人间的月光有些暗,琇莹虽提着灯却远远跟在两人身后,不做打扰。 遂此时燕攸宁看不出他是不是因这话又害羞了,抬手覆到他颊上,温度略高于平常。 若重来一次,伏缉熙仍旧想不出要如何才能做出两全其美的选择。 他抬眼,又将目光落在燕攸宁脸上。 他不能告诉她身份,又无法编个谎话而在她追问时自圆其说。 姝姬说得不错,公主真的是个很多情的人。她爱燕国,也爱燕国百姓,爱她的娘亲,爱她的王兄与王弟。 甚至连那个总是讨她厌的王妹,她都能存许多宽容。 他对她来说,能排在哪儿?最多也就是与公主卉虞排在一块儿吧。 若她知他是伏国王族,伏缉熙不知会有什么结果。伏国他也是必须要回去一趟,了结恩怨。 他别无选择。 在这一切里,唯一出错的,是他喜欢了公主。可重来一次,他一定还是会喜欢公主。 燕攸宁看他是不会放弃了,牵着他走到成和殿。伏缉熙略略欣喜的目光落在她身后。 两人进了大殿里。 长璆夜半醒来,大殿中的铜灯都已熄灭,燕攸宁的床帐却未放下,隐隐的,觉得床上无人。 他轻轻从榻上起身走了过去,见果真无人。站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到殿外见着垂着脑袋瞌睡守夜的宦人。 “公主没有回来是吗?” 宦人惊醒,脑袋却还未完全清醒,胡乱地点头,“是,公主,公主去成和殿了。” 成和殿,长璆知那是今晚伏缉熙休息的地方。倒也未说什么,回到大殿中继续睡了。 只是第二日一早便起了身,往成和殿去。 他不管琇莹的阻拦进了殿中,红着眼眶站在床前,伏缉熙是抱着燕攸宁睡的,从她身后环着她的细腰。 这样他才能觉安心一点。 燕攸宁就睡在床外侧。 降红的罗帐遮着两人的身形,隐隐约约朦朦胧胧。 “姐姐!”长璆委屈又生气地喊了一声。燕攸宁醒了过来,她一动伏缉熙便也醒了。 下意识地喊她,“公主。” 燕攸宁听着两人的声音,不清醒也清醒了,坐起身,素手撩开罗帐,见长璆眼里泪珠子落了下来。 “姐姐昨夜在这里?”他问。 “在我怀里。”伏缉熙在燕攸宁身后坐起,看着长璆。他说着,又去抓住燕攸宁的手。 “姐姐骗我。”长璆哭得更凄惨了。 燕攸宁秀眉拧了起来,觉得头疼。她起身下床去,指腹覆他颊上擦去泪痕,他的泪珠子却断了线的往外掉。 将她的手指都打-湿了。 他低头吻在燕攸宁的唇上,有些索要的意味,与伏缉熙的小心试探不同。 伏缉熙目色沉沉,只想一脚将他踹走。却看他拉着燕攸宁离开大殿,又忧忧郁郁坐着兀自难受。 若是期限至他离开了,那可就是长璆与公主生孩子,生出可爱的小公主来,又或是长璆那样? 伏缉熙只觉心口一阵窒息,眸光都暗淡了。 他出大殿便闻燕攸宁与长璆出宫去了,更觉心头窒闷。独自坐庭院的长廊下喝酒。 刚巧,燕洵来高平宫见燕攸宁也未寻到,站在寝乐殿前目光扫到了伏缉熙。 惊讶地走过去,“阿姐不是说你逃走了么,你怎又出现了?” 伏缉熙抬眸,“要坐下共饮吗?” 燕洵一阵笑,“是不是阿姐不喜欢你了。” 与初见已是过去一年半的时间,伏缉熙看着他觉比当初的跳脱,沉稳了不少。 见伏缉熙不说话,他也在席间坐下,“怎么说你也救过我一命,我或许可以替你帮些忙。” 伏缉熙缓缓喝尽了杯中的酒,“帮我将长璆绑了送走吗?” “这我可办不到。我最多替你在阿姐面前说几句好话。”燕洵是看不太懂伏缉熙。 好似还是清冷疏离,如云中君。却又染愁绪,沾了人间气。 怎得忽然这样在意阿姐了。就因为离开了一趟?发觉没了阿姐日思夜想? * 城中,燕攸宁与长璆并行在街道。 一处巷弄-口-探出几人,“可是他!” “大人不是打听了被一个女人买走?旁边不就是个女人吗?” 第72章 …… “那应该就是他没错了。听闻是跟了燕宫里的人。” “那人有两个武士,咱们要怎么动手啊。” 六个男子聚在一块儿,盯着燕攸宁与长的背影,出了巷弄不动神色地远远跟着。 “想法子,先引开那个女人。武士一定是保护她。咱剩下的人,去解决柏公子的事。”一人道。 六人面面相觑,都不愿去做吸引两名武士的危险事,陷入沉默。 那人遂又道:“大人说了此事成,赏钱六百金。我们六人本是一人一百金,谁愿意去引开她,其余五人每人让出十金。” 主意出当即一人有意,此人脚下功夫甚好。 见他悄悄靠近路边正与长璆散步的燕攸宁,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扯起她的手臂将她拉走,燕攸宁不察,险些让他扯倒在地,一时只能踉跄随他跑了一段,稳下身形后就要扯回手。 燕壹、燕贰也在须臾追了上来,迅速围住他。 看着眼前两名精壮的武士,男子颤着腿后退了两步,脸上惊恐,“噗通”跪地。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小人方才看走了眼,以为是小人家中那水性杨花的婆娘,想要抓回去呢。姑娘饶命。” 燕攸宁并未伤到,只是被扯过的胳膊有些疼痛,听他的口音不像是燕地的人,着实像是谎话。 正要开口让燕壹、燕贰将他抓起来,就见他忽然暴起,夺路而逃。 皱了眉头,甚觉刻意与奇怪。一回头,长璆的身影已不在方才原处,竟是不知所踪。 在旁的小巷里,长璆被捂着嘴扣着双手钳制着,眼里泛红地拼命挣扎。 “柏公子,大人一直在寻你。”压制着他的一男子道,话落接过一旁人递来的布块捂住了长璆的口鼻,不过片刻长璆便失了意识。 燕攸宁看着方才长璆所站的地方,猜想许是早有预谋,却想不出什么人要费这心思带走长璆。 询问了几个路人得知,瞧见长璆是被四五个男子绑走,便先回了高平宫,又派了些人到城中寻找。 高平宫里,燕洵还未离开。 燕攸宁回到宫里便听人禀报了他与伏缉熙在廊下喝酒。 寝乐殿前庭院的回廊里,燕洵抬眸见燕攸宁正往长廊来,当即从席上起身欣喜,“阿姐!” 也还记得要为伏缉熙说些好话的事,心里盘算着如何开口。 伏缉熙抬眸看燕攸宁,眼里盈盈的亮光,神色间一丝受了冷落的委屈。倒是没有说话。 燕攸宁瞧他的视线淡漠,令他神色间哀愁又多了一分。 “阿姐不是与人一同出宫的么,怎不见他?”燕洵出声问。 燕攸宁踏上台阶入了长廊,“有人支开我,带走了长璆。” 伏缉熙脸颊上酒意熏染着薄粉,呆呆地仰头看着她,燕攸宁侧眸见他那惹人疼的模样。 她的冷淡总让他眼里有些受伤。 燕洵见两人间古怪的氛围,带笑地拉着燕攸宁在席间坐下。 他又看向垂下眼帘的伏缉熙,“你喝了不少了,再喝可就要醉了。” 伏缉熙微微撇开脸,燕攸宁眸光侧过去又见他薄粉的侧脸,耳尖也染了淡淡酒-色。 总像颗蜜桃,惹人采。 收回视线,看燕洵,“小洵如今可是少有来我这儿,今日怎得来了?” 燕洵见刚起的点点氛围破碎,作罢。 “自燕攻下苍梧已有许久了,至今不得公主卉虞的下落。我阿娘如今与熊姬关系又算不错。熊姬因这事病了已近两月。如今越发病重,无法下榻。” “遂想让我来问问阿姐,可有什么法子。” “既是心病我又有何法呢,天下之大,若不是死了,便是不愿回来。就算父王大费周章派人去找,多半也是找不着的。” “她若想不开,神仙难救。高姬只能再多劝慰了。” 燕攸宁话落,见伏缉熙面前盛满的酒杯,伸手端了过来几口饮尽。 燕洵闻言不再纠结于此,他与熊姬并无什么关系。遂又看向伏缉熙,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他难不成是喜欢阿姐? 金丝雀 第76节 阿姐看着不喜欢他呀,怎得这么奇怪了? “阿姐怎得不喜欢这个男侍了么?”他问。 燕攸宁抬眸瞥他,疑惑他怎管起这种事来了,含笑又淡漠,“太难驯了,要不起也养不熟。乖巧顺心的长璆不是更好么。” 燕洵瞥一眼伏缉熙,觉他或许是挽不回燕攸宁了。毕竟如今阿姐身边有了一个不会惹她生气,还会讨她开心的长璆。 就他几次三番的逃跑,以阿姐的性子,再见没有处死已是留情。 伏缉熙静默的如一盆绿植在旁,不声不响也无动作,只垂着的睫偶尔颤动。 燕洵瞧着他,“他如今也挺乖的呀。” “他的小心思你猜不着,表面装着乖巧罢了。”燕攸宁又饮下一杯酒。 燕洵显然有些愣,阿姐如今对他的信任度已是这样低了么?竟然还留他在身侧,未赶出宫去。 可是这张脸太绝色? 他觉自己已无法相助,给了伏缉熙一个同情的眼神告辞离去。 燕攸宁也要起身离开,伏缉熙当即抓住了她的手抬头看着她,戚戚艾艾。 她不说话,目光冷淡。 “公主昨晚还不是这样的。”他道。 燕攸宁遂想起昨日来,有些回味。再看他此时颊上又玉粉玉粉的,惹人采撷。 “昨日星辰阁难道不是阿玉勾-引我的么?难道还要怪我不讲昨日情意,昨日不是陪你睡了一晚。” 伏缉熙又将她的手握紧了一些,脸颊也更粉了一些,目光又有些闪烁羞怯地想要躲避却还是看着了她,“我……”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留住她。 他就是想和公主亲近亲近,公主想要怎样都可以。想她的吻落在他身上,留下一个个淡淡粉色的痕迹,像是她十分爱他一样。 他站起身,拉着燕攸宁回成和殿,不算亮堂的大殿里,窗前撒入初夏泛金的阳光。 两人站在殿中,伏缉熙松开了燕攸宁的手,短暂的犹豫垂头脸颊红红解开单层青白的上衫,衣领从肩头滑下落在臂弯与手中。 深深浅浅红粉的吻痕与玉璧般的肌肤相互映衬,甚是惹人。 “公主留下的痕迹都未消退,怎能就只睡一晚。”他看着燕攸宁说完,脸颊已如血桃,睫羽颤颤羞不能见人地垂下,胸膛慌慌张张地起伏。 燕攸宁秀眉微挑,视线落他身上,他的肌肤细嫩软滑倒是很容易就留下痕迹,这些痕迹怕是可以留个好几日。 她倒是喜欢这些痕迹,再看那个“宁”字就更喜欢了。 如今怎是这么会勾-引她,越学越坏,越不纯洁了。最初那个,喝一个杯子都要生气的小阿玉呢。 她伸手扶起他滑落臂弯的衣襟至颈间,“阿玉越来越不纯洁了。” 他微抬眸看着她眼睫微垂替他系衣带的样子,羞赧又不安,“公主不喜欢吗?” 她不答。 “公主不能这样用完就丢。”他几分着急,握上她的手。 燕攸宁抬眸对上他的视线,“阿玉从前可不是这样想的。” “我,”他支吾着,头越低越小声,“我,喜欢公主。” “我喜欢公主。” 燕攸宁仍旧神色淡淡,将他的衣裳系好,“衣裳不要随便脱。” “不会在别人面前脱衣裳的。”他道。 燕攸宁心念一动,抬眸,见他敛着视线长睫遮着一半的目光,漏出些晶亮的光点。 手掌覆到他颊上,十分烫人,看他抬起头,将他推倒床上。 刚刚系好平整的衣襟又凌乱了。 指尖掐了掐他软嫩的唇,“怎么这么会哄人了,跟谁学的?” 他眼里点点茫然,唇瓣被掐得细微的疼,“我没有哄公主。” 他没有说哄人的话。 燕攸宁看着他,思索着他这逃了一趟是不是逃回伏国泡蜜罐了。这周围的空气舔一下几乎都含着甜丝。 “欺骗、逃跑、背叛,是不可原谅的。”她道。伏缉熙泛粉的脸颊白了些,“公主……” 燕攸宁起了身。 约莫傍晚时,燕贰压回一人。带到了慎思楼。 一楼的堂中,男子两手被麻绳捆在身后压跪地上,哆哆嗦嗦一见便不像个贞烈之士。 燕攸宁踏进门中他便抬起头,“饶命,姑娘饶命。” 是个面生的,口音与此前那人相仿,都非燕地的人民。 伏缉熙跟在燕攸宁身后也踏进其中,虽他希望公主身边不再有长璆,可若人有危险也不能见死不救。 他环顾着慎思楼,想他来过两次,第一次在二楼被公主吻得意乱情迷,二次是一身血险些昏迷。 他伸手去抓住了燕攸宁的手,很想抱住她。 他可是很早就喜欢公主了,在第一次入这里时动情了吗?已是记不清了。 燕攸宁看着被抓来的男子,“何人派你来的,为何绑我的人。” “您买的那个人是我们主人家的公子,给我们钱让我们将人带回去。”男子如实回答,却避开了雇主的身份。 “我同意你们带走我的人了么,我可是花了三百金从一群要打死他的人手里买下的他。” 燕攸宁目光阴寒,男子心里畏惧着想要往后缩却不得。 伏缉熙听燕攸宁口中花了三百金买下的长璆,敛眸微微皱了漂亮的眉头。 他想起燕攸宁曾买他时只花了三十金,再多便不买了。他想了想长璆的模样,他难道不更值三百金么? 公主竟然花了三百金买长璆,他心里很不舒服。像吃了一颗未熟的青梅那样,又酸又难受。 “雇主是哪里人?”燕攸宁不知伏缉熙所想,阴冷地继续审问。 “雇主……”男子支支吾吾。 “可是不愿说?”燕攸宁忽然含笑。看得男子胆寒,只觉可怖。 “是,是,是柏桁。苍梧宗室公族的大人。” “柏桁?”燕攸宁惊愣了下,柏桁此人的名她知晓,确实是苍梧宗室,“你们从我这儿带走的人,是柏桁的公子?” “小的不敢欺瞒,不敢欺瞒!”男子急忙接话,颔首折腰。 燕攸宁命燕壹、燕贰将人放了,去寻人打听打听柏桁公子的事。 人都离去,燕攸宁也打算离开慎思楼,刚抬脚就让伏缉熙拉住了,“公主。” 燕攸宁回头。 “公主这样喜欢长璆的吗?”他问。 燕攸宁的眉头几不可见地颦起一些,“自然比你听话,惹人喜欢。” 他默然,燕攸宁想要离开,他忽得拉过她压在一旁摆放刑具的案台上,含住她的唇。 燕攸宁看他,垂着的眼里微微的水意,浅浅的红。 他吻了会儿抱住了她,压她在颌下,“我也可以让公主喜欢的。” “哦,你要怎么让我喜欢?”燕攸宁看他问。 第73章 …… 伏缉熙怔怔的,恍惚失神半晌无话。门前照进的光线越渐稀薄,堂中笼于昏暗。 他竟觉无从回答这个问题,若他知道答案,也不会每日看着她而觉心中酸苦了。 “公主,会喜欢什么样的?” 喜欢长璆那样,嘴甜会讨人欢-心的吗?可他做不来那样。 燕攸宁望进他纠结茫然的眼里,含笑又凉薄,将他推了开并不回答,往门外去,“走吧。” 若说喜欢何种,自是一眼就想拘在身侧为自己所有的。 但既是不愿那也就算了。 伏缉熙见她不回答,失落愈甚,跟上她的脚步又再次握上她的手。 时不过几日,燕壹、燕贰收集到了消息。 柏桁无子。 苍梧亡国,除去逃亡不知所踪的柏芝玉,燕只诛杀了苍梧的直系王族。其余苍梧公族宗室都还在苍梧境内,他们不闹事便可安然度日。 遂柏桁除去没了宗室的身份,依旧是旧公族,如今有钱无权,声名威望仍是如旧。 柏桁竟然没有子嗣,那长璆是怎么回事? 伏缉熙坐燕攸宁身侧,大殿里看她为长璆的事出神心中酸意弥漫。 甚至希望她不要再管长璆了,眼里只放着他。 公主如今对他冷冷淡淡的,亲近一些的事都很少,他却很想和她亲近。 他去抓燕攸宁的手,想她思绪与目光能落到他身上。 燕攸宁放在膝上的右手被握住,侧头看他,像是询问他做什么。 伏缉熙不说话,他只想公主看着他,谁都不要想。 “长璆的事还有些问题,我将人带回来总归要对人负责。不能下落不明便不管了。我打算到苍梧柏桁的住处去看看。” 燕攸宁说着她思忖半晌的结果,伏缉熙却一句也不想听。又提长璆,又是提他,若是自己有什么事,公主又会担心吗? 伏缉熙不敢问,他感觉不到公主对他的在意。 金丝雀 第77节 低头“嗯”了一声。 燕攸宁察觉他情绪低落,不知他又怎么了。总是闷声闷气,闷闷不乐。 伏缉熙倒不是不说话,只是面对燕攸宁不知说什么,突兀的话总会害羞。多是喜欢静静看着她,能抱-抱-亲-亲就很满足。 既是说要前往原苍梧的地域,也就不耽搁,下午时便乘车出宫。 她总出燕乱跑的事燕檀已是觉无奈说不住她,有时燕寿听闻了询问,燕檀也只能替这野马似的阿妹遮掩一些。 马车中空间狭小又相对封闭,挤着各怀心思的两人,随意一抬眼便能视线相撞。 燕攸宁总还是因伏缉熙状似漂浮不定难以探明的心思而十分冷淡。 每当她以为他已接受顺从,他就会逃一次。如今人为何回来,燕攸宁始终未想明白,揣测他是否怀了报复心。 毕竟她一直就看不明白他。 他所给出的答案,她亦是一个也不信。 伏缉熙脑海里则是想着一些旖-旎的东西,要让他脸红的东西。他微微抬眼看燕攸宁,垂着视线若有所思似的。 又是在想长璆吗?他不高兴了。 凑过去,压-着燕攸宁在车厢上吻她。 两人吻到细丝扯断挂在饱-满的唇瓣上,呼吸-交-错着轻轻-喘-息。 “我与长璆不一样,我才是公主的。”他道。 燕攸宁抬眼看他,黑眸总是如暗夜般寂冷,一点的亮光似是空中皎月。 “既然是我的,总得彻底归我。”她道。眼里的月随马车颠簸微微晃动,睫羽微敛,遮去一半,越是深暗。 衣衫堆叠车厢一侧,凌-乱-揉皱,几色相杂。窗棂透进外头一柱柱的光线,后帘薄薄的透进日光,偶尔因颠簸而荡开细微的一角。 燕攸宁压-他身上,搂着他的后脑,唇堵在他柔-软似花瓣的唇上,侵-入-索-取至有些暴力无法躲藏的吻让他头脑昏昏。 仿佛秋风里的落叶,在空中荡来荡去。 又因见马车后帘偶尔荡开的细缝,眼里露出抗拒,浑身紧绷。 衣物被脱除时,他是愣着的,被压倒在车厢地面的木板上时,他都未回神。 燕攸宁指腹轻-捏在他耳垂上摩-挲,使他整个人越加绷紧了神经身子颤了颤,想要拒绝。 “这种时候,还走什么神?不是说是我的?” 她放开了被吻得脑海昏昏恍惚要升仙了一般的伏缉熙,他眼里如搅乱了的清潭,脸颊红似蜜桃,“要被,看见的。” “不会被看见的。”她浅浅含笑。 伏缉熙是觉自这次回来,她对他笑得很少了,这会儿见她不带疏离与冷漠的笑意便觉被蛊-惑。伸手环住她的脖颈,又吻了上去。 灵魂的交-融,两人皆是愉悦地轻叹。 初夏里细汗凝珠在如玉浮出薄粉的肌肤上,些许洒落。 微微汗香飘散于狭小的车厢,升高了情谷欠。相拥与细吻,旖-旎-缠-绵。 直到坐起靠在车厢角落,身子还相倚着,挂着细细汗意热-热-烫-烫。 嗅到车厢里细微的缠-绵气味,伏缉熙又瞧见时不时从车帘荡起的细缝中透进的日光,才恍然从方才的荒唐里回神。 此时两人不着一物,肌肤的温度那样灼-烫。心脏在胸腔跳动得如擂鼓激烈。 他觉有些羞-愧,又觉那压抑的欢喜实际快要喷-薄而出。为什么要在这里。 燕攸宁看他愣愣地垂头似自我唾弃,想他被疼-爱的样子过-分-惹-人,侧头含他耳垂上吻了吻。 “想什么?难道是不喜欢?”她故意道。 伏缉熙有些慌乱,抬头看她,两人此时坦诚相待他觉眼睛落哪儿都不对,别开了视线,“喜欢公主的。” “方才不喜欢吗?不喜欢以后就没有了。” “喜欢的!”他当即又紧张地看向她,见她脸上笑意又觉羞得无地自容,忽然伸手去轻轻将她抱住,“喜欢…和公主…做亲近的事。” 越亲近越好。 燕攸宁抬手揉了揉他已散下的发丝,心情舒坦了不少。 做-都-做-了,不会亏。 至厩置,燕攸宁便让小吏将马车换了,伏缉熙望着那辆马车,倒是喜欢。 又让打水沐浴。 燕壹、燕贰见着颊上薄粉,好似一脸春-色的两人,总觉是在马车中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不过两人在燕宫里是否也做过,他们并不清楚。或许根本就不是第一次了,也就并未多去猜测,做好本分。 燕攸宁踏进屋中,伏缉熙跟随在后合上了门。看着燕攸宁目光又有些飘忽躲闪地,“公主,会有孩子吗?” 燕攸宁回头看他,“哪里会有这么快。” 伏缉熙便不说话了,脸颊泛着红。他…有点想…再来一次。 喜欢和公主做那样的事。 他的目光落在燕攸宁的小腹上,若是能有孩子,公主可是就不会不要他了。 燕攸宁见他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的小腹,走到一旁案后坐下了,“哪里一次就会有的,阿玉想太多。” 伏缉熙看着她,欲说想和她生孩子。可话未出口还是吞下去了,若是公主不愿他一厢情愿又有何用。 他半点都不想回伏国,就只想与公主在一块儿。美-色丧志便美-色丧志吧,伏国肱骨大臣不缺他一个。 天下,百姓民生,都无法让他做出离开的决定。离开公主,他一定会被思念折磨至死的。 行至燕攸宁身侧坐下,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与她有接触,牵个手也行。 两人至柏桁所在的城县并未用几日,此处如今虽属于燕国,实际燕国并未干预什么,遂此处并无燕国厩置。 有原苍梧的厩置在,只不过住进去,怕是柏桁很快便能知晓她这燕国公主到此地了。 燕攸宁于是只是寻了个旅宿住下。且发觉伏缉熙似乎越来越黏她了,也不知怎么回事。 两人出了旅宿,燕壹、燕贰远处跟随着护卫。 行至柏桁的府邸外,瞧着高门大院,着实气派。倒未打算拜访,只在就近的街坊,询问了一些关于柏桁与柏府公子的事。 “柏桁大人近年来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且至今始终无子嗣,焦虑得很啊,偌大家业就要无人继承了。” 街道旁一摆摊卖饼的妇人道。 “只不过我听闻,这段日子柏桁大人从外寻回一儿子。是早年在外风-流时,与一女子一-夜-情-缘诞下的。以往都不知在外头还有个儿子。这身体不行了,赶忙就给接了回来。” 燕攸宁确定人无事后与伏缉熙回旅宿,伏缉熙见她无意去见长璆心中松了口气,抓住她的手跟她身后。 这会儿,柏桁府上。 长璆藏青的锦衣坐一处假山上,想着许许多多的事。 从小无父亲,母亲独自带着他生活,直到十三岁母亲因病过世,他因长相讨喜被人-贩-子抓住贱-卖,而后便是逃走被抓或是再次被卖。 他知道如何看人脸色讨人喜欢,从而达到想要的目的。 如今突然认了父亲,身份还不低。他便带着人回去将曾欺-辱过他的人一一报复。 思绪又转到燕攸宁身上,不自觉惦念起那些相处的温-情。 “公子长璆,府外有一男一女来打听过您。” 忽而来了一名府上的家丁,在假山下向他禀报。长璆回过神,一男一女? “如何长相?” “听闻惊似天上人。” 长璆想到燕攸宁,心情激动地从假山上跳下,带了人离府。 城中食肆里,燕攸宁与伏缉熙尚未离开,打算歇一晚再赶路。 忽一群人来了此处角落,长璆见着燕攸宁欣喜地跑上前要扑到她怀中,“姐姐!” 伏缉熙瞬间便将燕攸宁拉到怀里,沉着脸色看向他。 长璆眼里一瞬阴郁,看向燕攸宁脸上又装满了委屈,“姐姐,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我好想和姐姐在一起。” 他话落,身后的家丁便包围了食肆里的燕攸宁与伏缉熙,又指着伏缉熙,“将他除掉。” “长璆要这样报答我吗?”燕攸宁抬眸,目色含霜。 “可我好想拥有姐姐,让姐姐在我身边。”长璆泫然欲泣,“没有他的时候,姐姐对我那样好。” 他想公主身边只有他,但这不可能。那他就只能想办法独占。 本他还只是有些想念,闻她竟会来找他,当即生出了拥有她的念头。 “我不会属于任何人。长璆看来一点都不了解我。”燕攸宁冷笑,几分嘲讽。 燕壹、燕贰得了指示当即与长璆的人交手。两人是精挑细选出的武士,与一群家丁交手丝毫不落下风。 伏缉熙看着长璆装作可怜的样子,想起在燕宫里时燕攸宁似一直很吃他这套。垂眼眸光动了动,犹豫后站起身,故意让一旁的家丁抓住,刀伤了胳膊,而后慌张跌倒扑进燕攸宁怀里。 脸颊心虚羞赧得一片红深埋在她怀里不抬起,心脏也扑通扑通直跳,“公主,我受伤了,好痛。” 闷声闷气地说完,脸更烫了。心虚又害怕燕攸宁会察觉,也觉这种事不适合他,如此的令人羞愧。 “姐姐。”长璆满目渴求得希望燕攸宁能答应他。 燕攸宁只瞥了他一眼,“不必如此妄想。” 垂头见伏缉熙手臂流血的伤口染红了一片衣袖,心疼了。可人还在打斗也无法。 一直到燕壹、燕贰将拦堵的人都解决后,燕攸宁扶起伏缉熙,他颊上还泛着红,抬眸看向她的目光里也有些含水,还有些躲避。 像是心虚似的,遂产生几分怀疑。 长璆还是想要拦住燕攸宁,“姐姐,你带我回宫也可以。” 燕攸宁看他,伏缉熙当即倚到她身上,“公主,我流了好多血。” 燕攸宁要说的话未再说,燕壹、燕贰将长璆拦住,他便只能阴郁地看着两人离开。 伏缉熙印象里从不曾这样干过,羞-耻至极,可侧眸见燕攸宁脸上的担忧又觉还挺不错的。 金丝雀 第78节 回到旅宿,要了伤药,两人坐在案后,燕攸宁要给他看伤,伏缉熙脸颊微红地脱了衣裳。 “阿玉都在想孩子了,脱个上衣还羞呢?” 他脸色更红,脸颊都侧了过去。 燕攸宁本想问他可是故意在那时站起被伤到的,见此作罢未问。 片刻,他又挪回视线落到燕攸宁脸上,她正在往他的伤口抹药,“公主,疼。” “这么点就疼了?”她抬眼凉凉瞥他一眼。他眼里委屈又有些哀伤,垂下了眼帘。 燕攸宁正替他缠纱布,未瞧见,只道:“以往不都很能忍吗?” 伏缉熙意会她话里的意思,纱布缠好便去抱住了燕攸宁,“忍着也是疼的,很疼的。” “公主。” 燕攸宁虽让他说得心疼,却还是蹙了蹙眉。这糖粘牙了。 阿玉越来越黏了。 第74章 …… 她也抬手抱着他,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好上药很快就能好了,以后这种情况,莫再莽莽撞撞的。” 伏缉熙着实尝到了甜头,“嗯。” 长璆并未放弃,寻到了旅宿来,只是这次并未带人跟随身侧,独身要进屋去见燕攸宁。 让燕壹、燕贰冷漠地拦在外头。 “我要见姐姐!”他含怒道。 屋中,燕攸宁听见了他的声音看向屋门,伏缉熙敛眸沉默地抓住了她的手。 “我要见姐姐,让我进去!” 长璆还在门外与燕壹、燕贰争执。燕攸宁眉眼间冷漠,伏缉熙握在她左手上的手,让她右手覆于其上缓缓摩挲,似思忖着见或不见。 伏缉熙目光落在她沉思的侧脸上。 “让人进来吧。”燕攸宁出声看向屋门,就这样纠缠着也不行。 她话落,便见一人影扑在门上拉开了木门。长璆进了屋里就直奔她面前眼眶通红于她身侧跪下,“姐姐。我只是想在姐姐身边,姐姐生气了吗?” 长璆觉得他很执着于燕攸宁,他不知这是什么情绪,只知在她身侧让她在意是件十分温暖的事。 他不见了,她甚至还来找他,这是他怎么都未想到的。 “姐姐。”见燕攸宁看着他并不说话,长璆红着的眼眶里掉下泪珠子,“姐姐生气了吗?我错了,我不该想独占姐姐的。” 他泪似断珠,在过分白皙的脸上瞧着梨花带雨,该是惹人心疼的很。 燕攸宁是觉有些许心怜,却并不及见伏缉熙时的怜爱。她回头,见伏缉熙看着她,伸手在他颊上揉了揉,他本忧虑的神色,颊上粉了些。 阿玉哭的时候,更让人觉伤心与可怜呢。就像让他哭的人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似的。 抬起他的下颌来捏到近处,在他唇上轻轻吻了吻,又压他躺在地上,指腹摩挲在他的眼角。 想蹂-躏哭。 伏缉熙还愣在这突如其来的一切里,长璆亦是,望着伏缉熙的视线能将他五马分尸。 果然如他所想,这人谪仙之貌将姐姐勾得神魂颠倒。他才不见姐姐几日! 他想将姐姐带回府里,往后余生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只对他好,只对他温柔。 他想要伸手去拉燕攸宁,燕攸宁却已起了身,神色淡然看向他,“不过都是消遣,何必当真。” 或许相处时是有那么些真心,但长璆显然并非在燕宫里时那般乖巧无害,“长璆待我并不真心,你只以我为过活的主子,既如此,如今你又恢复了身份,刚好可以一拍两散,不再牵扯。” “姐姐……” 长璆眼里含着的泪珠都凝住了,想不到她会这样说。可就算是消遣,他也愿继续被消遣,她给的温暖太真诚,想要留住。 “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就到此为止吧。” 燕攸宁无情。 她本还打算歇一日明日再离开,这会儿话落就拉起了还躺在地上看着她有些呆愣的伏缉熙,站起离开。 长璆拉住了她的衣角,仰头看她,细密的睫毛长长翘起,让泪意濡湿,“姐姐,真的不要我了吗?姐姐。” 伏缉熙觉不该在此时落井下石,可私心让他无法克制。 “公主,他方才还想杀我。”他垂着眼帘,几分委屈道。 长璆甚是想要杀掉伏缉熙,可他不能再在燕攸宁面前做这种的事,只揪着她的衣角不愿放开。 “姐姐。” 燕攸宁自然不会留着危险在身侧,长璆已然不在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内,他的心已经养大了,捏了捏手掌里握着的伏缉熙的手。 “到此为止,纠缠无益。” 长璆心思深沉,已很明显不是个乖巧的。阿玉呢,逃而复返,是为了什么? 燕攸宁带人离开,两人出了旅宿燕攸宁便松开了手。伏缉熙看她,“公主。” 他如今乖巧地让人都不忍去怀疑他是否有什么心思。然逃而复返加之异常乖巧听话,又怎会没有问题。 “阿玉会是什么别有用心呢?” 伏缉熙一怔,隐约觉心口有些泛疼,她还是不相信他。可他又有什么能让她相信的? 他连待在她身边都还有时间的约束。若他不是伏国王族,他可是就能让她相信了。 “我不会伤害公主的。” …… 两人坐上马车,早早地离开了此地。 燕攸宁又想起伏缉熙哭得一脸泪痕的样子,忽得将他按在车厢上,险些两人的鼻尖都要撞在一起。 过近的距离伏缉熙心脏乱跳却又无处可退。 “公主?” 她指腹又到他眼角下轻轻摩挲,磨得微微的红,“阿玉泪落如雨的时候,可怜又可爱。” 他倏然脸红,想到那次又还能记起当时的心痛。燕攸宁蓦地就让他抱住了。 “喜欢公主,一会儿见不到公主都会很想念。若能重来一次,还是想要遇见公主。” 燕攸宁怔怔的,“阿玉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若是可以重来,我一定会这样说的。” 燕攸宁低笑,侧过头,唇擦过了他脸颊看着他。 他羞羞涩涩地凑上前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脸颊微红。 马车连夜出城,第二日上午在晋袁县落脚歇息。 两人下了马车打算在城中四处走走,游览观光。 在此处躲藏居住的燕卉虞却是瞧见了他们。 “姑娘,你在看什么?”蓝珠随她身后出了巷子,见她在发呆。 两人身着平民的衣裳,梳着妇人发髻,不见点缀。 燕卉虞像是并未听见蓝珠的话,只目光盯在燕攸宁身上,恨不能盯出两个洞来。 她东躲西藏,日子过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燕攸宁却仍旧还是那样高高在上。 若不是她那祸水的样貌,桂国又怎会去攻打燕国,燕国又怎会联合桂国灭了苍梧。 使她如今夫国灭,母国难回,如丧家之犬,在外受人欺凌。 若非是她故意隐瞒柏芝玉她的名字,她又怎会落得如今这样。 燕攸宁怎么能毫无愧疚的还在苍梧这片土地上游玩。 又至傍晚时,燕卉虞打听到了燕攸宁的落脚之处,袖中藏一柄锋利的匕首寻了过去。 旅宿里,她向小二询问可有一男一女带着两个侍卫居住于此,她是那个姑娘的妹妹,来此相见。 小二领着她到后院客房,燕卉虞便见着了燕壹、燕贰,守在门外。 她眼里阴狠又收敛起,燕壹、燕贰已是瞧见了她。 “阿姐怎么来了这里?”她走上前,一脸欣喜地询问。 “公主卉虞?”在此见到燕卉虞,燕壹、燕贰都是惊讶的。又回答道:“公主有事来此。” “我可以见阿姐吗?”她问。 燕贰遂进屋禀报,而后让她进屋。 燕攸宁与伏缉熙正用晚膳,见人进来皆抬头。 燕卉虞瞧见伏缉熙,眸里依旧是惊艳与喜欢,然如今已无心肖想。又看向燕攸宁,含笑,“阿姐,你是来找我的吗?” 燕攸宁根本不知她身在何处,又怎可能是来寻她的,不过既然遇见了自然要带她回燕宫。 “阿妹用膳了吗?坐下一起吧。”见她衣着朴素,身无缀物,想必在外过得艰难,“你未与苍梧太子芝玉在一块儿吗?” 提起此,燕卉虞心中恨意更浓,太子芝玉携嬖姬逃走,却留她这个夫人在宫中毫不知情。 若非燕攸宁,怎会有这一切,她根本不会嫁于这太子。 伏缉熙手臂受了剑伤,这会儿放在身侧,单手拿着木箸吃米饭着实不方便,虽然他的手臂并非不能动,可瞧着燕攸宁,他就是想要她……喂。 正要开口就见燕卉虞已走到了案前,不打算理会她,欲说,却忽见她从袖里取出利刃向燕攸宁刺去,“公主!” 燕攸宁倏见她抽刀当即便躲,却让伏缉熙压倒在地,也算是躲过了,只他痛苦地哼了一声。 知他未被伤到,是手臂的伤被牵动了,忧心,“阿玉。” 燕卉虞一击不中怎可能死心,绕过摆满菜肴佳酿的小案就要再次伤人。伏缉熙翻了个身,抬脚踢向她小腿。 金丝雀 第79节 人当即要栽倒,可她手中乱舞的匕首还是要伤到燕攸宁,燕攸宁亦是翻了个身又压在了一侧伏缉熙身上,抱着他滚到了一侧。 看他眼里微微泪花,看着她,“公主,好痛。” 燕攸宁知晓是又压着他的伤了,坐起身。燕壹、燕贰闻动静进了屋,眨眼将燕卉虞制住,夺走了匕首压跪在地上。 燕攸宁扶起了伏缉熙,他趴她肩上,“公主,又流了好多血,好痛。” 她心疼,先未管在一旁破口大骂的燕卉虞,让燕贰去取伤药。 她要脱伏缉熙的衣裳,他却压住了她的手,红了耳尖垂头含羞,“不能让别人看的。” 燕攸宁这才想起到,还有个燕卉虞在屋里。而燕卉虞见她的动作,又是骂了一声,“不知廉耻!” “那就把她的眼睛蒙起来,看不见阿玉了。只给我看。”他昨日的新伤,这会儿折腾得严重,血已又将衣袖染红。 燕贰取药回来,燕攸宁便吩咐他蒙上燕卉虞的眼睛,堵住嘴,手脚都绑起来,先就丢在屋里。 两人按吩咐做完一切后退下,燕攸宁便脱去伏缉熙的衣裳,看他白皙的手臂上血顺着流下。 “公主。”他看着自己的伤。 “嗯,知道你疼。”燕攸宁道,凑近到他唇上吻了吻,他便不再说话了。 “还想要公主。”好一会儿,又有声音道。 “嗯?想要什么?”燕攸宁问。 燕卉虞被绑着倒在地上使劲挣扎着却毫无用处,口中呜呜呜眼前黑乎乎一片,听着两人那些暧-昧的言语。 第75章 …… 许是太羞了,伏缉熙低着头却说不出第二次,因着手臂的伤已包扎好,虽衣裳还未穿,他却倾向燕攸宁趴于她肩上。 “想…想那天,马车上的事情。”脸已红得发烫。 燕攸宁明了,眸深处一些笑。她不过故意留燕卉虞在屋里,让她听些更不知廉耻的东西。 侧头咬他脖子上,听他敏感地哼了一声,“公主。” 夜,铜灯上昏黄的烛火轻摇,两人的身影映在墙面上,明与暗清晰。似浪潮翻涌,交融无间。 一侧小案上的菜肴酒香还飘散屋中。 燕卉虞挣扎得都累了,无声地将那些声响听入耳中,气得心梗。 两人细细的喘-息口申口今就在大殿里,比铜灯上烛火的温度还要令人燥-热。 事了,燕攸宁趴伏缉熙身上,带着笑意看着他,“卉虞还在屋里的。” 他迷离失神的目光恢复了清明,一时羞愤,“公主,故意的!” “是阿玉自己说想要的。”她越发心情好了。 事后的春色晕在眼角,水光潋滟似含着泪意,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起身来。 伏缉熙总觉她事了眼里满满的情意也就淡去,让人抓不住。 次日一早,燕攸宁叫了燕壹进屋,将燕卉虞提起跪好,扯去她眼上的遮挡。 她红着眼似那书里形容的凶兽模样,要将燕攸宁瞪出个洞来。 燕攸宁就在不远的案后坐着,悠然闲散地喝着早晨店家送来的米浆。还将自己喝过一口的杯子,递到伏缉熙面前。 他就着她端着杯子的手将里头剩余的饮尽。 燕卉虞知道那是故意做给她看得,她就是想让她知道她有多不服礼教。 或许也是想让她看看,她求而不得的那个人,在她手中有多听话。 她气她如此在她面前显摆,她嫉妒地要发狂。 燕攸宁抬眸看向她身后的燕壹,燕壹意会将燕卉虞口中的堵着的布团扯了下来。 “若不是你,这一切怎会如此!燕攸宁,你就不心虚愧疚吗?” “我怎么了?我做什么了么?”燕攸宁笑了,“知道为何不杀你吗?因为熊姬还想见你,我与你们交情无几分,不过看在那点血缘上。” 燕卉虞闻熊姬,当即泄了气,低下头声音都弱了许多,“阿娘还想我回去吗?” “熊姬病了,你若安静些我还能带你回去见她。” “那我不吵了。” 见她这样就不再闹,燕攸宁也不继续说什么。准备过后欲离开时,蓝珠找了来。 燕卉虞来此找燕攸宁寻仇的事她并不知,久不见燕卉虞回去才着急起来四处打听,这会儿才找来。 “你别杀她!”还被绑着跪在地上的燕卉虞忽然大叫,让燕攸宁都吓了一跳。 回头去看她,“我有这样杀人如麻么?” 将两人丢上另一辆马车,启程回下隽。 * 马车入燕京,伏缉熙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又开始盘算着他剩余还能留在燕国的日子。 他想,便是时日到了,他也一定不愿回去。 公主身侧仿佛世外桃源,他甘愿在此醉生梦死,沉沦余生。 两辆马车进入高平宫,燕攸宁命燕贰将燕卉虞送往栎阳台。 然不多时便有人来禀报,熊姬昨夜里已病故。寝乐殿前站着燕攸宁闻言愣了愣,而后下了石阶打算往栎阳台去看看。 伏缉熙抓住她的手打算随她同去。自他手受伤至回宫也就三四日的路程,这会儿他的伤其实还未好。 至栎阳台,尚在花园里未及大殿就见有宦人行色匆匆。燕攸宁心觉不太妙,加快了脚步至殿前,踏上台阶。 殿中有些凄厉的哭泣声传了出来,听来却不像是燕卉虞的声音,像是蓝珠。 她脚步微顿,这些事其实本就与她无关,她插手也落不得一句好。片刻犹豫还是踏进了大殿。 内殿里,她见死去的是燕卉虞,蓝珠抱着她,搂着她脖颈的衣袖上洇湿了大片的鲜红血迹,触碰在她下颌间的手掌沾满斑驳的血色。 血顺着燕卉虞的颈间已浸染了她胸前的衣襟。 入目皆是血的颜色,空气中都飘散开薄薄的血的气味。 殿中,只蓝珠、燕卉虞、床上过世的熊姬与刚刚到此的燕攸宁、伏缉熙。 如此凄凉。 身后,高姬与燕洵匆匆来了。 高姬见燕攸宁竟也在此,吃惊了一瞬向她解释,“一早我过来便见熊姬没了,已派人去了大王那儿,收殓的人当是一会儿会过来吧。也或许又让姝姬拦住了。” “这,公主卉虞怎得突然就回来了,我也是方才听闻消息,已然来迟。” 高姬消瘦了许多,脸上十分自责透出些苍白,她见那大片的血色退了几步几乎要摔倒,燕洵急忙扶住了她。 燕攸宁沉默许久,“我去见父王吧。” 伏缉熙始终握着她的手,随她出了大殿便问,“公主,也在自责吗?” “她在外面或许会更好。”燕攸宁道。 “她想要杀公主,公主若不是要带她回宫来,又会留着她吗?” “不会。” “从她出现在公主面前,便注定不再有活路,这与公主无关。” 燕攸宁仍旧觉感慨,从熊姬病逝到燕卉虞自刭。 她到过回中宫禀了熊姬与燕卉虞之事后便回到高平宫,又去见了薄姬。 薄姬的身体自苍梧亡国大病一场后一直也未恢复到原来,燕攸宁见她状态尚可才放心。 薄姬坐在案侧抬着头,见伏缉熙抓下燕攸宁的手安安静静跟进大殿,想他在燕攸宁身侧也有许久了。 “阿宁这样喜欢他吗?”她问燕攸宁。 燕攸宁一怔,笑了笑,“尚可。在听话的时候。” “你也要好好对阿宁,不要做伤害她的事。她能给你的有许多。”薄姬向伏缉熙道。 伏缉熙受宠若惊,“会,的。” 他还是头次在见除公主以外的人这样紧张。紧张到将燕攸宁的手都抓的更紧了。 燕攸宁倒是神色淡薄,伏缉熙看向她。他只想公主能像他喜欢她一样的喜欢他。 可公主的喜欢一直都那样淡,仿佛吹一口气就能散了。 只有在情-事上,那样的亲近时,她眼里才全部是他。 “阿娘要养好身体,我不用阿娘担心。”燕攸宁道。 薄姬觉得她是喜欢这个侍人的,一年多了这新鲜感都还在,这个侍人不是宦官她也看出来了。 瞧着样貌气质性子都不错,实在喜欢就喜欢吧。 两人出了大殿,伏缉熙看向燕攸宁,小小的欣喜,“薄姬可是不讨厌我了?” 燕攸宁侧头瞧他,“嗯。” 而后就见他露出点笑来,不禁愣了下神,“阿玉见我,都不曾这样开心。” “我见公主也是满心欢喜。”他说,带笑抱住燕攸宁。 燕攸宁有些恍恍惚惚的,如临仙境。可真是一笑乱人心神,见了神君似的,魂都要被勾跑了。 美色难挡。 回到寝乐殿,便闻栎阳台去了人处理后事。燕攸宁叹了一声。 丧事后,燕翕来了高平宫,想邀燕攸宁往安陵县玩一阵。燕卉虞自刭多少对她还是有些影响,遂答应下来去放松身心。 又想要带着薄姬也去散散心,然薄姬拒绝了。燕攸宁只能作罢,带了伏缉熙去,随着燕翕的马车一道。 安陵县至下隽城三日的车程,燕翕有时也住在王宫里,有时回安陵,朝中若无要事他有时也不会到下隽议朝。 金丝雀 第80节 安陵县是个风景不错的城县,燕攸宁还是第一次来。马车入燕翕的府邸,说是府邸,瞧起来也算是宫室了。 半个高平宫那样大,有几座单独的殿宇,剩余的是与长廊相连的房屋。 供使唤的下人有不少。 燕翕的母亲李夫人居住在此,他的宠姬也居于此。燕翕亲自为燕攸宁安排了住处,又看向伏缉熙,“阿妹要与他住一块儿吗?” “阿兄不必另外安排了。”燕攸宁答。 燕翕遂笑,“如此就不麻烦我了。” 燕攸宁并未在府里见着李夫人,姬妾也未瞧见,想着多半是燕翕知会过。她更乐的自在,不必见,也就免去那些繁琐礼节。 她带伏缉熙在城中玩了几日,天气越来越热,已是四月过去了大半。 燕翕这日从下隽回来,提了酒到燕攸宁院里与她对饮。 微风的树下,散了阳光的热意。两人席地而坐。 燕翕往燕攸宁面前的杯中倒入清香的酒液,微满,“在阿妹眼里是更喜欢我还是太子?” 燕攸宁让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顿住了端起酒杯的手,抬眼看他,“自然是都喜欢的,二王兄为何这样问?” “就没有一个高下吗?阿妹真的都一样喜欢?”他正在往自己面前的杯中倒酒,微微抬眼看燕攸宁。 燕攸宁觉得无法回答,这确实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 “二王兄为何觉得一定会有个高下?” “我平日少与阿妹待在王宫,想着阿妹与太子兄接触的多,心里或许更偏向太子吧。”他的话里似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意思,只是随口一提那样。 燕攸宁抿着酒,“平时少有见面,二王兄难道就不喜欢我了吗?” 她话落,笑看向燕翕。燕翕笑出声,“自然不会,便是一年都见不着一次,也不会不喜欢阿妹的。” “那我自然也是,就算两年都见不着一次二王兄,也不会就不喜欢二王兄了呀。” 伏缉熙就坐在屋门前的门槛上看着两人在不远处谈笑,目光落在燕攸宁的脸上逐渐出了神。 “那阿妹觉得我与你太子王兄谁的能力更出众一些呢?”燕翕又问。 就像是两个哥哥要在妹妹面前争出个谁更受喜爱那般,闲聊家常。 “二王兄更适于带兵打仗,太子王兄更适合在朝中决策。”燕攸宁道。 燕翕笑着喝了酒,又给燕攸宁斟满,转移了话题,“阿妹觉得安陵如何?” 第76章 …… “安陵甚好呀。” 燕攸宁酒喝了不少,因着是在燕翕府上便没什么顾忌,一直到月上檐角醉醺醺地身子已有些晃悠了。 伏缉熙从门槛起身走了过去,燕翕抬眸柳枝的影子与月映在眼底,微微含笑,其意不明。 伏缉熙未与他多说,俯身扶住燕攸宁喊了一声“公主”,将她抱起,往屋子走去。 “伏王子缉熙是吧,听闻你从阿妹身侧跑了,怎得又回来了?喜欢我阿妹?”燕翕在他身后,话里笑意地问。 伏缉熙脚步停住,他低头看怀里头靠在他胸口,睫羽已垂下呼吸轻浅的燕攸宁。 又喝到睡着了。 她对信任的人真的毫不设防么,怎就不信任他呢。 “安陵君竟然会去查我的身份么?”他转过身看着燕翕。 “毕竟太子兄似乎认得你,他认得的人怎会是普通人,我总也得知道一下。”他笑,“如今伏国晋安侯监国,却一直无王即位。伏昌瑾伏诛,广益侯罢权免职,能即位的就只剩你了吧,你却在……燕国?” “我若捉了你,可是能向伏兰泽讨要些什么?”他似玩笑。 伏缉熙清冷月色下的目光冷淡,“你试试吧,我死在燕国也不会让你捉住的。” “我们可以谈些条件。” “我不会帮你。”不欲多言,伏缉熙转身抱着燕攸宁回了屋里,抬脚踢上门。 燕翕抬眉,笑意冷,起身唤人收拾柳下的酒席,离开院落。 长廊里,一女子走在他身侧。 “夫君是打算动手了吗?” “还不是时候。” 屋里,燕攸宁被放在床上,然不过刚放下她,她便伸手捏了捏伏缉熙的脸颊。 伏缉熙僵在原地,昏暗不清的光线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公主。” “我又喝醉了么?”她迷迷糊糊地说。 伏缉熙怔了一会儿,将屋里的铜灯点上两盏,回头见她已倒在床上。微微松了口气,走回床前将人扶着躺好。 见人是醉得睡了,已无再醒的可能便又去将铜灯熄灭回到床上躺下,躺在外侧面对她看着她的侧脸。 撑起身凑过去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燕攸宁却忽得翻身按住他,压着他深吻,酒香淡淡的四溢。 伏缉熙想起许久许久之前的那次,她喝醉的事。便是醉了,见他也要戏弄,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次早起来,燕攸宁果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燕翕这日未去下隽,便带燕攸宁在城中游玩。 就如此般的于安陵悠闲自在地待了些日子,燕攸宁打算回下隽了。燕翕虽在那日说要将伏缉熙捉起来的话,却并未对他做什么,两人之间相安无事像不曾有过那晚的交谈。 燕攸宁离开这日,燕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将伏缉熙的身份告诉她。 一无所有对她来说不安全。 临上马车,他叫住燕攸宁。 燕攸宁回头含笑,“阿兄还有何事吗?莫不是还想我再住两日。” 燕翕闻言笑,欲道:“他,” “公主!”伏缉熙立刻警觉地打断了他,靠近了燕攸宁垂着眼脸颊晕红,小声,“我,我有些不舒服,公主可以给我看看吗?” 他说着还紧张地抓住了燕攸宁的手,袖中白皙的腕上一圈红痕。 燕攸宁瞧他的模样想起昨晚的事来,蹙眉,难不成是弄伤了? 还是有些担心的,遂回头与燕翕,“阿兄,会再来玩的。” 话落与伏缉熙上了马车,未给燕翕说话的时间,燕翕看着伏缉熙的背影,目色更沉了。 马车上,燕攸宁看着对坐在前低着头的伏缉熙,“是伤着了?我看看。” 他又羞得不肯了。 抓着燕攸宁的手还未放开,隐约露出手腕来,燕攸宁瞧见了他腕上露出的勒痕,抬手将他的衣袖掀了开。 果真是昨晚让丝绳勒出的痕迹,“绑得太紧了么,怎不和我说?” 他脸颊更红,抬手抱住燕攸宁的脖子,“没有。是胸口,有点点疼……” 燕攸宁明了,“是阿玉那里太嫩了,我下次轻点。” “嗯。”他应。 抱着燕攸宁,他松了口气,可心中又似苦海翻起浪潮。 张口想问一些什么,最终作罢。 回到王宫,两脚不过刚落地,琇莹便禀报燕寿前些日子往云梦泽狩猎,受了重伤回宫修养。 薄姬听闻她回来的消息也匆匆赶了来,本就不大好的气色,看起来越发的憔悴虚弱。 “阿宁,大王他伤得有些重,我听闻险些就让一箭穿……”她眼里蓄着泪意,忌了话。 燕攸宁闻言蹙眉,如此想是真的危险。不过薄姬她知早已对燕王寿没了什么情意,这会儿怕是被那危急的情况与伤势吓得。 她安抚,“阿娘莫怕,我这就过去看看。” “我也随你过去。”燕攸宁去了,薄姬还在宫中待着说不过去。 燕攸宁点头,伤势这般严重,她是担心的,回身看伏缉熙让他回寝乐殿去等她,便与薄姬离开。 伏缉熙总觉感受不到她的在意,垂眼遮了眸里伤感。他想一刻不离的在她身边,却也只能独自回寝乐殿去。 是他欺骗了公主离开的事,公主还在介怀吗。他要如何才能将那些事从她心头抹去? 燕攸宁到了回中宫,燕寿的寝殿。 内殿里,姝姬坐在床尾哭哭啼啼,吴夫人在床头握着汗巾,燕寿面色苍白额上细汗,十分虚弱地躺在床上。 “父王。” “妾见过大王。” 燕寿见燕攸宁虚弱地还是笑了些,“阿宁回来了。” “父王伤势如何?”燕攸宁担忧地询问。 “那逃了的太子芝玉在云梦泽山中埋伏寡人,寡人还又让他跑了。”似乎是动了些气,燕寿咳嗽起来。 “算不得好也算不得不好,怕是要听天由命了。”不过是几句话,额上又渗了许多汗出来。 “大王不可这样说。”吴夫人俯身为他拭汗。 燕寿未接她的话,仿佛是看的很开。燕攸宁于此陪了一会儿,与薄姬离开。 回去的路上,燕攸宁又安慰了薄姬一会儿。薄姬沉默着,像是有不可说的心事,她抓起燕攸宁的手轻拍了拍,“阿宁要好好的啊。” 燕攸宁不明所以,不知她怎么突然就说这话。思索着,或许是因她为燕寿担忧的事安慰她,遂点头,“阿娘也是。” 两人回到高平宫,燕攸宁回了寝乐殿里。伏缉熙见她便从案后站起,“公主,可还好?” “情况不大好。”燕攸宁明显的忧愁。 伏缉熙一时不知要如何安慰,在她坐下后替她倒了杯茶水。 金丝雀 第81节 次日,燕翕也回了王宫来,约莫是燕攸宁离开后他便接到了宫中的消息。 甫一入王宫径直往回中宫,燕檀刚巧也在燕寿的寝殿里,两人抬头就撞了视线。 看着燕寿,燕翕询问了燕檀来龙去脉与当下燕寿的身体。燕檀如实道来。 燕寿这会儿因伤势病得有些神志不清,闻声算是勉强清醒了一些睁开眼看向两人。 “燕国今受北面伏国虎视眈眈,周围小国虽表面顺服忌惮私下里却各怀心思,太子要多加防范,若他们投靠了伏国,燕国岌岌可危。安陵君要辅佐太子,拱卫王室,如今形势下不可内斗。” 燕檀、燕翕应声,燕寿又一阵咳嗽,脸色瞧上去更加得虚弱了。 离开寝殿,踏出门槛,燕檀、燕翕不约而同看向对方。似都明白对方的心思,一言不发地各自离去。 时不过半月,燕寿伤重病弱,难再救治。回中宫里传了遗诏。 太子檀即位,安陵君加封容侯,王子洵封安平君可迁居安平县,承阳公主加封承阳侯,随容侯辅佐新王。 宫中姬妾在王登仙后随王入葬,侍奉左右。 消息传至各宫,燕洵最先奔往回中宫大寝。 床前,素黄的罗帐垂落遮挡了里间一切,却仍旧因闷热的天气可闻到空气中微微血腥与腐肉的气味。 宫娥垂首于罗帐两侧不声不响。燕洵目红如桃跪在床前,“父王,阿娘,我阿娘不能留下吗?” 帐中并无回应,他眼里缀着泪花膝行上前,抬手想要拨开帐帘。 “安平君,王已经去了,遗诏不可更改。”一侧的宫娥出声。燕洵样貌俊秀,此时惶惶一些哀求模样,让宫娥瞧着也觉不忍心。 她话落,燕洵便愣愣的忽而低泣,又蓦地从地上爬起冲出了大殿。 长杨宫里,姝姬让两个宦人按着跪在地上,泣泪如雨,鬓发散乱,挣扎与歇斯底里。 “为什么要殉葬!我不要,我不想死……呃!”素锦裹上她细白柔嫩的脖子,一宦人站在她身后神色冷淡,手中力道越发收紧。 她秀目充血,眼珠子都似要从眶里脱落,一瞬失神便再不聚焦,了无生息。 素锦抽离,三个宦官退后,她软倒在地。 “先用草席裹起来吧,到时候丢进墓葬里。”行刑的宦官晦气地丢了手中的素锦,吩咐身侧两人。 “喏。” “喏。” 高平宫里,燕攸宁去了信殿。 她去时已有两个宦人在大殿,并非她高平宫的人。她甩开了伏缉熙握着她的手,挡在薄姬面前。 宦人端着的木盘里一杯酒与一段素锦,见她脸上为难,“承阳侯,这是王上遗诏,您不能违抗先王遗命吧。” 伏缉熙也走上前,在燕攸宁身侧。 一时僵持着。 薄姬站在燕攸宁身后抓住了她的手,“就这样吧,小宁。” “阿娘。”燕攸宁转过身来。 “希望你能一直肆意的生活下去,一定会比阿娘好的。若是早能想明白,也不会如此。熊姬也不会那样。”她道。 “还有机会的,我带阿娘离开。”燕攸宁将她的手握紧了。 薄姬摇了摇头,“大王还命你与容侯一同辅佐新王,你抗命带我离开不值当。况且也不止我一人,便是到了地下也有作伴。” 她抱住燕攸宁,“着实也是有些累了,想开后更觉一切都是个牢笼。小宁要好好的,随心才好。” 回想往事,那些让她走到如今的选择有自愿有不愿,但无一例外都毫无反抗的余地。 小宁是不同的,也是有些幸运的。以往的那些不理解,如今想来就该那样才对。她做不到,倒是希望小宁能永远如愿下去。 放开燕攸宁,她去喝了那杯毒酒,只觉人生至此,唯有这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她看了一眼伏缉熙,还是觉得他无法保护燕攸宁,可她也只是一直在女儿的保护里。 想了想,小宁她能保护好自己的。 “阿娘!”燕攸宁去抱住了她,看她无力地软在她怀里,唇侧溢出了些血丝。身子有些颤抖,指尖也颤颤地抬手抹掉她唇角的血。 “我或许该早些带阿娘离开的。” 薄姬的身体在这夏日的热意里逐渐的冷了。她静静地坐着,这日来的太过猝不及防。 父王伤重过世,便要将她阿娘也带走,这是她怎么都未想到的。 伏缉熙看着她,想将她搂到怀里抱着。此时看着她的心痛,就如他娘死去那日一样。 燕攸宁坐了许久,至宦人等不下去要将尸体带走,出声,“公主,您节哀。薄姬的尸首还将送到先王那儿去。” 宦人将薄姬抬了走,伏缉熙蹲下身抱住燕攸宁,“公主。” “嗯。回寝殿吧。”她道。 他抬头看她,吻落在她唇上,轻轻地带着安慰。 他想说,他会陪着她的。可他又无法保证,能永远在她身侧。 他好想永远都和公主在一起,想永远不分开。 燕攸宁回吻了他,是少有的温和,像是失了力气的那样,令伏缉熙觉得心口疼痛,他吻深了一些她方才又深了一些。 知她此时无心此事,伏缉熙并未要很多便放开,她又在他唇上吻了吻食去水液,“回寝殿吧。” 伏缉熙扶她起身,看她像是虚弱的样子想要抱她回去,又觉她此时的脆弱或许不想让人触碰,遂只是慢了脚步同她一块儿往回走。 燕攸宁一路都让他握着手,薄姬身上的凉意让她觉自己都失了温度,他手心里却如旧的热烫,似能让人起一身汗意那样,又像能融去冰雪。 伏缉熙甚是担心她,一路唤了她好几声“公主”,燕攸宁都是“嗯”一声,最后道了句没事。 宫中似乌云罩顶,到处都死气沉沉,宦官宫娥忙忙碌碌,一切却始终看起来像是副黑白画,失了人间灵气。 安陵的李夫人也没有逃脱,燕宫派人送去了匕首,燕翕纵是想要违抗也没有挡住那阴毒宦人杀了他母亲。 他纵然将那宦人五马分尸,也无法改变李夫人已被杀死的事实。 入陵下葬那日,天蒙蒙亮燕攸宁便起了,伏缉熙也因担忧她而未睡得好一早醒了。 那柄鱼戏莲叶的木梳,从发根梳至发尾,简单的发髻伏缉熙已然可以梳得赏心悦目了。 “将它给我吧。”绾发后,燕攸宁回身向伏缉熙伸手。 他怔怔,握在手中并不愿还回去。她给过他的东西,仅这一件。 可燕攸宁伸着手,他却无法不将此还给她。燕攸宁收回了木梳,伏缉熙一瞬便搂住她在自己怀里。 好似两人从此没有了牵绊一样。 结发为夫妻。 他想与公主做夫妻。就算成不了夫妻,就算只是她身侧男妾,能在一起就好。 “公主。” “这是我阿娘的东西。”燕攸宁道。她想将它放进阿娘的棺椁里,就算天人两隔也能有所牵绊。 手里的木梳因着常年的使用光泽油润,坠着一竹青的穗子串起的玉环。 伏缉熙侧过头吻她,两人倒在案侧的席上,燕攸宁只来得及将木梳放在案上。 第77章 …… 他细细地吻她,合着眼睫羽湿了点点的水色。 燕攸宁捧起他的脸来,看他抬起眼帘,其中水光微微像受了欺负似的。 “今日还要送父王与阿娘入葬,阿玉莫使小性子,嗯?” 微温的指腹擦过他的眼角,带走湿意,燕攸宁察觉他黏黏腻腻的眷恋。 伏缉熙看她仿佛温情如水的黑眸,怔怔的像是坠入进去。公主的温柔总是很浅,只要入她眼的人皆可得到,那里面的情谊薄薄的一层,只在沉浸谷欠望时满眼是他。 可此时的温柔如天空绵云将他包围,其中情丝如不见光的深海暗暗翻涌。 一切像是雨过天晴之后,厚积云层里泄出的一缕天光。 他难以抽离回神。 燕攸宁此时无太多心力安抚他,只觉他方才十分惊惶,“阿玉,再磨蹭就要赶不上了。” 他还是有些磨磨蹭蹭地才坐起身,看着案上的木梳,依旧是那很想要的目光,然燕攸宁并未去注意他这些细微的小心思。 不过几日,再见已是都带了憔悴。 燕王陵前,燕洵见燕攸宁走上前,清澈的眼里浮着血丝,全然没了从前的活力,“阿姐。” 燕攸宁心疼地抱住他,“小洵此后要去封地吗?” “嗯。原本还想着带阿娘离开。”他埋头在燕攸宁颈间,声音里都几分哑。他如今已是长到比燕攸宁还要高些了。 “你还有我的。要是一个人觉得孤单了,就到下隽来,或是去承阳。王兄和我都是你的亲人。” 燕洵点头,吸了吸鼻子,“嗯”声都有些泣音。燕攸宁拍了拍他安抚。 棺椁入葬,王陵封土,恍惚若隔世,恍惚如一梦,从前的人往后只留存于记忆,只生活的地方还留有些许痕迹,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连那些痕迹都消弭于世间。 连史书都留不下一笔。 回王宫的路上,燕洵就带着人离开了。燕翕也在宫门前道别离去。 所有人都需要好好休息一阵,即位之事也打算暂搁几日。宫门前,伏缉熙握着燕攸宁的手,两人一道进了高平宫。 不过两日,便闻安平君于往安平的途中遇乱军而亡,容侯由安陵起兵造反。 尚不及万物凋枯之秋,摧心乱事却接踵而来,恍惚间似国破家亡,不过如此。 伏缉熙看向从床上起身坐于沿侧,沉静不见任何表情的燕攸宁,也从榻上起身,看向进殿来禀报的琇莹,“你先下去吧。” 琇莹点头,担忧地看了眼燕攸宁退出大殿。 “公主。”伏缉熙至燕攸宁身侧坐下。 “我去见王兄问问情况。”她要起身,伏缉熙抬头拉住了她的手,“公主该将自己放在第一位。” 金丝雀 第82节 燕攸宁回头,他潋滟的眸里似山青水绿,眉宇间皆是担忧。俯身捧起他的脸来吻在他唇上,细细的吻缠绵缱绻,还有以往的侵占欲。 伏缉熙喜欢这样,迎合她。水珠从被吻得饱满的下唇上牵扯滴落,已分不清是谁的,剩余水色又被她吮入口中去。 他伸手扶住她的腰,想要将此时的情缠再深入下去。她却是在索取够了想要的后退开。 看他迷离含情与渴望的目光,“我要去见阿兄,你在殿中等我吧。” 虽未得满足伏缉熙还是点了点头。 曲台宫,即使将要即位为燕王燕檀也并无搬离的打算。与燕攸宁对坐小亭间。 今日的阳光淡薄只极浅的金色,却依旧热意不散。然两人无心去管。 “安平君是在往安平县的路上遇着了容侯手中一支散军,对方知道他的身份后就地围剿。” “容侯手中自有两千精兵,此前与伏国交战父王还给了他一半的虎符,一直未收回。此事若无法解决,燕国怕是要一分为二。” 燕檀清雅温和的面容也有五分的疲惫,他并不想将这些事说给阿妹听,让她也不得安宁为此忧虑。 可此番境况,若到时燕国真被割裂也是无法承受的事,不如早些告诉她,还有些心理准备。 燕翕的一些心思他其实早便清楚,只是放不到明面上也无法杜绝,许还是他能力不足吧。 两人一直坐到傍晚燕攸宁方才离去,不过刚出曲台宫天空打下了雨点。她抬头才恍然,不知何时阳光竟已是被云层覆盖,天地阴暗了下来。 抬手,雨珠打在掌心里,消去整日来的闷热。“啪嗒”“啪嗒”的声响,颗颗落雨湿了青砖,打的花坛中草叶摇摇晃晃。 伏缉熙站在寝乐殿的檐下,雨珠打在他脚前,看着忽然之间珠帘雨幕,他有些担忧此时的燕攸宁可还在曲台宫。 台阶下的青砖一个思绪间已是湿透,回过神转身进了大殿,片刻又踏出门槛撑伞离去。 燕攸宁不过在天空刚落下的几滴雨水里愣了个神,瓢泼大雨已是倾倒而下。 这几日总是有些神思恍惚,她无奈想。 脚步匆匆地打算先寻处躲雨,然厚积的阴云让本就要入夜的人间被黑暗更快的侵吞。 她走到了一处廊下吐出一口气,身上已是湿透,水珠顺着衣角滴滴答答让走过的路都留下蜿蜒的水痕。 “公主。” 伏缉熙在一处庭中的长廊里找到了她,扑上前就将她拥到怀里,她身上都是雨的湿冷,脸颊都让雨淋得冰凉凉的。 他轻轻吻在她凉意的脸颊上,将她抱起,燕攸宁接过他手中的伞,头靠他肩上。 “怎得来找我了?” “有些担心。” 她抬手,指尖也是凉的,划过他脸颊的轮廓滑到颈间凸起的口侯结上。 至寝乐殿,伏缉熙低头就见燕攸宁睡着了,踏进殿中。琇莹在殿中候着,见湿淋淋的燕攸宁满眼担忧,恼愤,“这天,怎得忽然这样大的雨!” 她转身离开欲去熬煮姜汤来。 伏缉熙将燕攸宁抱着在榻上坐下,看着已匆忙离去没了人影的琇莹欲言又止……公主要先将湿衣换了。 他伸手覆到燕攸宁颊上想将她叫醒,她颊上却烫烫的,眸光一颤。 生病了。 还是这段日子来的事扰着心,身体都比往常虚弱了。 湿衣裳不能再套着,他将燕攸宁在榻上放好,于殿中四处翻找好不容易找着一件睡袍。 无法,平日的衣裳都是琇莹拿来的。 只能先将就着穿上。 看着睡得沉,两颊微微红的燕攸宁,伏缉熙抬起欲解衣的手顿住,脸颊也红了。 虽是坦诚相见多次,仍旧无法习以为常这样的事。人病着他不该磨蹭,垂着眼睫不去乱看地将她的衣裳解去换上新的。 又因还是起了些私欲不得消解,只能轻轻地吻她,还怕将人扰醒。 琇莹来便去请了医师,燕攸宁已被放到床上,伏缉熙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 燕攸宁未睡许久,正当伏缉熙靠着床框快要睡着时她醒了,坐起身。 殿中铜灯的火光微弱,颤颤地晃动。 伏缉熙见她坐起,困意去了大半,“公主。” “阿玉怎得不休息?”燕攸宁只觉脑袋有些胀痛,她何时回了寝殿,这会儿竟然都睡了。 “公主生病了。”他答。 燕攸宁怔愣,敛眸沉默。接二连三的事终究太过伤人无法忽视。 阿兄已让人去寻小洵的尸首,他们商讨打算将他葬于安平。 她从床上起身,于柜中取出了曾经那柄匕首。珠玉几乎镶满了铜柄,如此华丽。 终于是拥有了封邑可以离开,却只差那一点时间,仍旧丧命。 她又想起在安陵时,二王兄所问的那些话。他是想要知道,若出事后她会选择谁吗? 为何一定要为争个高下而不惜一切。就只能你死我活吗? 伏缉熙看她站在木柜前望着匕首发愣,此时窗外的大雨仍旧哗哗作响,屋中微弱的火光跳动。 他起身走了过去将匕首从她手中拿开,重新放回抽屉,将其合上。俯身轻轻吻她,又揽入怀里。 “公主病了身体正虚弱,要好好休息。” 燕攸宁抬手,抽开了他腰间的衣带,伏缉熙一怔当即压住了她的手,脸上泛了些粉,“公主还病着,不行。” 一只手抓着她不让她乱来,又抬起另一只手覆到她额上,“还未退热呢。” 然燕攸宁还是粗暴扯开了他的衣裳,抵靠在柜子上,俯身吻他胸前,他眸光搅乱轻哼了一声。 雨夜长,所有暧-昧的声响都遮掩在雨声里。 次日醒来想起前夜脸颊还微微泛红,侧头看床里侧的燕攸宁,又抬手去探她额上的温度,仍旧是有些热的。 昨夜并未做什么,只是公主像惩罚他似的,各种戏弄他的身子。 伏缉熙知她是心中压着情绪,寻一个发泄口,纵是担忧她想让她回床上躺着休息,最后还是任由她折腾了。 燕攸宁这一病一直病了有小半个月才好,病愈后的身体仍旧带着虚弱。容侯与太子檀两军战事胶着也有许久了。 有传闻前苍梧太子芝玉欲联合句吴、于越复国。这传闻让本就受乱事侵扰的燕国更加危急。 此前与燕檀商量的向桂国派去使臣求援,也在这小半月里得到消息。使臣已让容侯半路截杀。 燕攸宁打算亲自往桂国,但此事她觉燕檀多半不会同意,还需与燕檀再多交涉,实在不行也就只能私下去了。 但无疑,如此十分危险。 正在清凉殿前的廊亭里吹风,天气已是越来越热,更何况此时她心烦意乱。 伏缉熙坐在她身侧,看她较以往红润的脸颊还是显得有些苍白,额上细汗顺着鬓角滑落。 病了一场,是虚弱了许多。只觉心疼至极。 拿起她放在身侧的白鹤羽小扇替她扇风消暑。 远处匆匆来了一个宦人,见两人行礼。 “公主,太子召见您的侍人。” 他颔首,又抬眼偷瞧了一眼伏缉熙。 燕攸宁也侧头看伏缉熙,不过此时她满心烦恼事,已无空处再去想其他,让他去了。 伏缉熙放下小扇子在燕攸宁手中,让她别忘了自己还有个扇子,起身随宦人离开。他也不知太子檀有何事找他。 燕攸宁看着放入手心的白鹤羽扇才从纷乱的思绪里抽神,抬头看向远去的伏缉熙。 垂眸,拿起扇子扇风解暑。 宦人带伏缉熙至朝宫,踏进殿中他见殿中还有另一人。 那人闻声转身,看向伏缉熙,是伏缉熙有些熟悉的样貌,他道:“王子缉熙,您该回去了。晋安侯遣臣来催促您回伏国。” 燕檀的视线落在伏缉熙身上,并未插话。 伏缉熙闻他的话后一言不发,半晌才道:“王兄给的期限还没到。” “晋安侯怕您不想回去,遂遣臣提前几日来提醒您。” “不用提前。”他冷声,是生气了。使臣一时默然,闻出他话中抗拒。 伏缉熙看向了燕檀,“将他遣回去。” 燕檀脸上无奈,“这是你们伏国的事。” “晋安侯让臣告诉您,若您不想回去,他就要插手燕国的事了。”使臣向伏缉熙道。 伏缉熙沉默了,垂着眼帘沉着目光,“她病了,等她病好我就回去。” 使臣又默然一阵,“那臣回去禀晋安侯。望王子缉熙能以国事为重,而非一心儿女私情。” 伏缉熙已不再应他,那抗拒是隐忍都无法忍住的。使臣看着他,向燕檀告退离开大殿。 燕檀看向了伏缉熙,见他也不言不语离开去,神色些许复杂又叹息。 回到清凉殿里,燕攸宁还望着湖面扇着小扇出神。伏缉熙走近去,燕攸宁起抬头,问他,“何事?” “让我照顾好公主。”伏缉熙道。 燕攸宁一时笑,“阿玉如今说谎都不脸红了。” 他沉默着在她身侧坐下,凑身过去吻她唇上。 依依不舍地退开,燕攸宁看着他,“又在打什么主意瞒着我呢?” 他不说话,抱燕攸宁入怀里。燕攸宁觉得他肯定是有什么事的,他的事总是放在心里。 王兄会是因何事唤他过去,她又想起来之前也有几次如此。是否真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纵然是对燕檀信任,她也有些探究了。 金丝雀 第83节 第78章 …… 然如今事多纷乱,占据她的心神,此事眨眼就让她忘在脑后。 歇了几日,觉身体又恢复了些便去见燕檀。言要去桂国之事。 “你亲自去,太危险了。桂君尧此人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燕檀凝眉,如燕攸宁所预料的,并不同意她此去。 桂国朝政大事皆是由执政宗亲桂君尧操持着,他虽只是丞相之职,权却可比桂王。桂王对他可以说言听计从。 就算不提桂君尧此人的难缠,经过燕洵一事,燕檀已不能保证燕翕会不会伤害燕攸宁了。 他的不同意,十分坚决。 “可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不是?”燕攸宁道,“难道真要看着燕国就此两半?这是燕氏先祖代代建立的基业啊。” “若能保住燕国的完整,我一人之命又算什么呢?先人为守这江山,又送了多少性命。” 燕檀已然无法反驳她的话,微垂着眼辨不出神色,“我不想再失去阿妹了。江山守住却只剩我孤家寡人,那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不会有什么事的,阿兄该相信我才是。” 燕檀抬眼,看她因病了一场至今还带着几分虚弱的脸色,“你二王兄他……” “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的。”燕攸宁道。 燕檀知道,她已下定了决心,没有办法再阻止,默认了,“不论成与不成,你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燕攸宁点头。 回高平宫,她与伏缉熙说了此事,他当即要同去。这两日,他似恨不得时时刻刻与她待在一块儿,形影不离那样。 燕攸宁又让他搂到怀里,“我很担心公主的身体。” “不过小病一场,已是无碍了。”燕攸宁拍了拍他的背,对他如今这样黏她几分疼惜。 终于那心门还是松动了,这样惹人疼的阿玉,让人狠不下心。 两人乘车离宫,马车上他却恍惚不安。燕攸宁不知他在担心些什么。 至燕国边境要进入桂国时,燕翕带人拦住了他们的马车。 为了不引起注意,燕攸宁就只带了燕壹、燕贰,然还是让燕翕知晓了情况,她从马车上踏下,至燕翕的马前抬头看他。 伏缉熙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生怕她受到半点伤害。 “阿兄。” 燕翕看她苍白的脸色,虚弱模样,半晌无话,是近来的事让她如此神伤,然箭已离弦,早就没了回转的余地。 “阿妹还是选择了太子兄,是吗?”他问,让语气听起来冷硬。 “阿兄为何杀小洵?”燕攸宁还是如往常那样,如同饮时的亲切。 燕翕恍惚一瞬,“我没有杀他,是手下的人自作主张。我让他去怀远县,他在途中遇见洵弟。” 燕洵从无什么威胁。 燕攸宁沉默了一会儿,敛眸,“我并未选择谁,到了如今地步我哪还有选择的余地。”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也不知选择谁,她更无那个权利去选择燕国下一任的君主。 燕翕的反叛让平静中的燕国又陷入战乱,百姓受苦。今民心所向只愿恢复太平,诛灭叛军。 她抬眸望着燕翕,她是不愿二王兄死的。只愿到时能劝下太子王兄,收回他的职权放他回封地做个闲云野鹤的容侯吧。 燕翕确实未伤她分毫,得到她的回答便带人离开。燕攸宁看着离去的一队人马,越发觉脑袋昏昏,站不稳脚跟。 到底身体还是虚弱未恢复,一路奔波至此略微吃不消。伏缉熙在她身后扶住了她,心疼得都揪起了,抱她回马车上。 坐她身侧将头靠她肩上。 如今这番境况,要他如何舍得离开,如何放心离开。 燕攸宁侧头看他,“阿玉如今怎得这样黏人?” “喜欢公主。”他道。 “以往不是讨厌我的很,如今又说喜欢了?喜欢哪儿呢?” 她看他颊上又一层薄粉,忽得抬头水色的琥珀眼眸看着她,“喜欢公主,哪儿都喜欢。” 燕攸宁堵住他的唇轻轻吻了吻他,只觉眼前像是只可怜的小猫,又像只讨乖的小狗,如今竟是这样乖软了。 从前可是如只小刺猬,摸一下都扎手。 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又吻了吻他。 伏缉熙看着她,觉要沉入这温柔,独身溺死于大海,尸骨都不愿移往他处要往深海沉去。 永远死在那里。 他不想离开公主,越来越不想离开。 几日后,马车至桂国新都。新修的桂王宫前,燕攸宁下马车表明了身份与来意,得桂君尧召见。 迁都后新都的王宫并不比之前,小了许多也朴素许多,不过燕攸宁也未见过桂国被侵占的旧都中的王宫。 燕攸宁与伏缉熙被宦人带到一处大殿,桂君尧已等在其中,见燕攸宁眼里深意含笑。 “承阳公主,想不到还会有机会再见。” “南方诸国之间本就来往密切,再见是常事。”燕攸宁道。 “公主来,所为何事呢?”他明知故问,在殿中席上坐了下来,淡然闲适,等燕攸宁开口。 燕攸宁遂将与燕檀所商讨的结果,告于他。 “燕国之乱想必桂相已是听闻,若桂国愿施以援手,燕可将桂国剩余的城池尽数归还,同盟的友谊也可更进一步。” “如何一个更进一步法。”桂君尧抬眸,视线落她脸上,带笑又似无几分笑,“公主愿嫁至桂国么?” 转而笑意便敛起,冷漠淡然,“你前面所说那些,容侯也提了相同的,我该帮谁呢?公主不若将自己也加进去,那我桂国就可出兵。” 燕攸宁一时陷于沉默,片刻后方才道,“桂相是想要谁迎娶我?” 伏缉熙当即抓住了她的手腕,握紧了。 “我觉公主做丞相夫人就不错。比做我们太子的夫人尊荣的多,王后都不会在你面前放肆。公主意下如何?”桂君尧瞧见了伏缉熙袖下的动作,目光从他脸上扫过。 “为救燕国于战乱,公主献于大义也是应该的。我并不介意公主曾有过宠姬,只不过日后就不能有了。” 燕攸宁想要答应,伏缉熙却紧紧握着她的手半分不曾松开,她又沉默了一会儿,“桂相容我一日考虑,再给答复。” “自然可以。”桂君尧又带上了那让人看不透的几分笑意,“公主可在宫中暂歇,我多等几日公主的答复也无不可。” 他命人给燕攸宁安排了一处可暂歇的宫殿后就不再出现。 至殿中,宫人退去,伏缉熙握着燕攸宁的手腕拉着她面向自己,眼里些许泛红,“公主不准嫁给他。” 燕攸宁抬眸看他,语意平淡,“左右如今燕国也没什么亲人了,这样耗下去燕氏先祖创立的基业都要葬送。不过是联姻罢了。” 伏缉熙眼眶愈红,倏然吻她唇上抵着她退靠至床柱,交缠许久,额头相靠,掌心捧着她的脸颊。 “他可以的我亦可以,公主不准答应!” 燕攸宁抬头,指腹蹭了蹭他水意盈盈的眼角,按着他的头又吻了上去。 纠缠着倒在床上。 “一定还能有其他办法的。”伏缉熙含糊不清地道。 衣裳凌乱丢于地下,又是一场颠鸾倒凤,云雨相合。 次日,桂君尧设宴招待燕攸宁,遂燕攸宁未带伏缉熙。宴上仅两人与侍人。 燕攸宁答应了桂君尧昨日的要求,杯中斟满酒上前去敬他。桂君尧正举杯相迎,她忽将杯中酒液泼洒而出悉数浇在桂君尧脸上。 桂君尧顿觉双目刺痛视物不能。 她抽出袖中藏匿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桂君尧一脸酒水地闭着眼睛,仍旧刺痛得无法睁开,察觉脖颈上的冰凉低低笑出声来。 “可是只要想娶你的,都是这个下场?” “强迫要娶我的,都是这个下场。”燕攸宁答。 “能否先给我个帕子擦擦眼睛,我怕一会儿我就得瞎了。”他倒是不生气,燕攸宁越发警惕。 “你先答应我的要求再说,否则就瞎吧。”冷漠的。 “总会得答应你们一个,否则桂国也保不住,既然你不愿嫁我那就算了。我自以为条件还不错,也不介意你与男宠交-媾过。”桂君尧并不是很能想明白,她为何一点看不上他。 “我并不想嫁你,我与男宠如何又与你何干?”燕攸宁向来厌烦对她私事指指点点,还指点到她面前的。 桂君尧无言以对又轻笑,“既然命都在你手上了,还能不答应你么?需要我签字画押么?” 燕攸宁仍抱有怀疑的犹豫了一会儿,移开了匕首,从袖间又抽出一方丝帕丢向他脸上。 桂君尧接住,丝帕擦在脸上带着些杜若的清冷香。 他睁开眼看向已站得远离了他的燕攸宁,黑眸里深意与薄笑,唇侧的笑也淡。 若不看他,只听他说话燕攸宁会觉是个好相与的,然看他的目光便全然看不透他想什么。 “桂相,一诺千金。” 桂君尧收敛笑意垂下眼帘又显得冷淡,“自然。” 他至桂王寝宫言燕国之事,桂王便允了他。 * 伏国,伏宫 伏兰泽正在殿中看奏书,这些本是伏缉熙的事,如今却都落到他头上,想着伏缉熙还在燕国根本不愿回来,他就越发觉得头痛。 又想起从前的伏缉熙来,纵然那副得天独厚的样貌却从不曾接触女子,心怀天下,端正雅致。 怎得如今为了一个女人家都不回了! 越想越气,奏书都让他扔了出去。这是遇到什么狐狸精转世了么,把他听话的弟弟都带坏了。 正气上头,一小宦小跑入殿,“晋安侯。” 金丝雀 第84节 “何事?”他显得有几分不耐烦。小宦顿时战战兢兢,“是,燕国送来一封密函。” 燕国? “呈上来。” “诺。” 小宦恭谨将密函双手呈伏兰泽身前,他抬手拿起,打开了系着的细绳。 燕国容侯递来的信函。 请他助其争夺燕国王位,事成之后也会帮他将王子缉熙送回伏国。 …… 桂国援军至燕,燕攸宁与伏缉熙回到王宫。 燕檀却闻容侯向伏国求兵,伏国也已派了兵马前来。 入夜的曲台宫里,燕檀、伏缉熙月下对坐,燕攸宁已让姜姬唤走。 “晋安侯是怎么回事?”燕檀问。伏缉熙蹙眉,片刻后,“我也不知。” “我倒是不想拆散你与阿宁,但晋安侯。” “我会解决的。” 见此燕檀不再多说,他阿妹的性子他也了解,他帮不了他什么。 燕攸宁尚不知伏国也参与燕国内乱之事,燕檀怕她担忧瞒了她。 与姜姬在曲台宫的花园转悠一圈后回到庭院里,见伏缉熙与燕檀正对饮。 “阿兄总似与他一见如故。” 燕檀见回来的燕攸宁与姜姬,“阿妹这侍人都在燕宫这么久了,又常跟着阿妹,我与之相熟不也正常。 ” 伏缉熙见燕攸宁,站起身到她身侧,“公主。” 燕攸宁抬手揉了揉他的脸颊带他回宫。伏缉熙去抓她的手,安静跟在她身后。 回到清凉殿,他便抱住燕攸宁埋首在她颈间蹭,抬起头来脸颊又红粉粉的,看得燕攸宁邪念乱生。 “喜欢公主,不想离开公主。”他又去抱燕攸宁。 黏黏腻腻地两人滚到了床上。事后他还贴在她胸前趴着,红扑扑的脸颊,“公主。” 燕攸宁指尖梳着他散乱的头发,心中轻轻叹息,觉要让他迷得晕头转向。 次早伏缉熙便将一卷帛书让人送去给燕檀。燕檀接到手中,打开看过。 见是写给晋安侯的,答应他在燕国乱事后回去,让他不要在此期间插手燕国的事。 他叹息,知道伏缉熙的意思是让他将这密信派人送往伏国交于晋安侯。 第79章 完结章 …… 伏兰泽收到伏缉熙的密信便背弃了与燕翕的约定下令撤兵。 两军对垒,燕翕逐渐不敌,也知大势已去心有不甘带着残兵退守安陵。 燕攸宁闻得一些消息去见燕檀,想要知他打算如何处置燕翕。 她不希望燕翕也丧命了。 “阿兄。” 朝事后,燕攸宁踏进朝宫,虽如今她是承阳侯有权参与议政,但若非大事她都少有入朝宫。 她如今承阳侯的身份朝中大夫已不敢对她有何微词。因朝事毕,逐渐都退了出去。 “阿妹来了啊。”燕檀走下台阶,微微带笑。 “乱事如何了,阿兄有何打算?”燕攸宁问。 燕檀敛起笑,些许愁绪,“容侯已回了安陵,仍旧负隅顽抗,我本欲安置他在安陵,如今这样却是没有办法。” 燕攸宁沉默片刻,“我去看看二王兄。” “你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燕檀叮嘱。 她点头。 燕檀的意思是没有打算诛除燕翕,念着兄弟情分。如此燕攸宁也放了心。 只需压制着燕翕的念想,让他好好过完这一生不再起乱事便可。 伏缉熙跟着燕攸宁一同离开了王宫。 坐马车上他看着身侧燕攸宁,觉她如今像是身在孤寂里,形单影只,隔绝世事的沉静。 “公主。”他担忧地叫她,去抓住了她的手。心里将要离开的不舍将他淹没,痛苦而又窒息。 他怎么能也从她身边离开。 燕攸宁抬眸看他,指腹轻轻抚摸在他脸颊上,出尘绝世的样貌,让一切恍惚如一梦。 伏缉熙被她压倒。 “阿玉啊。”她的指腹还摩挲着他的脸颊,漆黑的眼底如深渊。指腹滑过脖颈至锁骨,隔着薄衣揉-弄在锁骨,那个有字的地方。 “这里当初可是痛呢?” 伏缉熙压下她吻她唇上,抱着她又坐起抵在车厢壁上,两唇分开又依依不舍轻轻吻着。 “如今已经不痛了。”看着她时脸颊又有些浅浅的红晕。 燕攸宁复吻上他,压在车厢里的小案上,手则抽开他腰间的系带,一时如含羞桃梨绽开了花苞,露出娇艳来迎接一年好春色。 “阿玉着衣时就像云上的神君,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然剥了衣裳却如山里精怪,直勾-人-玩-弄。” 他面上霞色更甚,撇开视线,“只要公主喜欢,都好。” “我自然是喜欢,从里到外,都是我的才好。” 他抬眼看燕攸宁,又垂下视线解她的衣裳,“都是公主的。” “真是会引诱我了。” 燕攸宁让他转移了注意力,春宵一度,满厢凌乱。荒唐之后才觉失控。 若是以往,这样的情况下她必是无心此事。如今却总不需过脑,水到渠成。 伏缉熙搂着她趴她肩上,早已知沉沦安然接受。 至安陵,一副衰败惨淡之象,经过战乱的城中尚有百姓,似是一切已尘埃落定恢复平静。 难不成她于途中这两日已是结束了吗? 她心中隐隐觉不安,催促了驾车的燕贰赶往容侯府邸。伏缉熙见她面上隐露的惊慌,忧虑地抓着她的手。 府门虚掩,踏入其中不见几人,一眼望去空荡异常。 两人往后院去,不多时有一女子前来,见燕攸宁后止步,面上不见悲喜,“容侯已死,公主请回吧。” 燕攸宁怔住胸中恐慌,却拧眉不愿信,“太子并无诛杀令,二王兄怎么会死?” “成王败寇,不死便是以反贼之名活在世上。公主也已选择了太子,他又还剩什么?”她眉眼几分讥讽转瞬淡了下去,漠然似没有人间的情绪。 “这条路他早就清楚失败的结局,至少还想留个气节在。” 话落从袖中取出一红木小盒递给燕攸宁,“他让我交给公主,望公主百岁平安。安平君的死,他也十分愧疚自责,希望公主能不再怪他。” 说着,还是流露出哀伤,垂着眼睫淡淡的几分,又似江海不竭。 燕攸宁拿着小木盒,沉静地,缓缓打开,里头呈着粉玉而雕的一块长命锁。 “我并未因小洵的事怪他,也未因叛乱放弃他。太子兄和我都不曾想他死。” 荀焉不言,转身打算离开。忽又停下脚步,“他被围困馥山就与几千将士自刭了。太子如今也知消息了吧。尸首就在馥山上,如若你能找到哪个是他的话,或许还能见一面。” 燕攸宁抬头看长廊里她离去的身影,她是二王兄的夫人吧,纵然装作无事模样,却整个都笼罩在哀伤里。 将盒中的小锁取了出来握在掌心,微微的凉意很快便消逝,融于掌心的温度。 燕攸宁想要去馥山,伏缉熙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要去了。” 空气中片刻的沉寂,伏缉熙抱紧了她,“我们回王宫吧,太子檀在那里的。” 燕攸宁也不知想要去哪儿了。持续的静默让伏缉熙恨不能将她纳进心里保护起来。 放在那个温暖的地方,谁也伤害不了。 “回去吧。”许久之后,燕攸宁道。 伏缉熙遂拉着她走出容侯府,时不时又回头看她。见她脸上并不能看出什么来,总之没有笑了。 想起来她曾总想看他笑,原来是这种心情。 回到马车上,他担忧地将她的脸捧起,“公主。” “嗯?”她看他。 伏缉熙忍不住又抱她,好像这样心里才能好受一些,“人都是会死的,但还是会有人在你身边。” 燕攸宁靠他怀里,伸手环住了他。 离开安陵不过半日,便于途中闻容侯府起火。因着府中已空,百姓只感叹着兴亡盛衰皆非永恒。 燕攸宁却知府里还有人,欲回去。伏缉熙本想拦住她,却还是陪她返回,只是到安陵城外她又让马车停下了。 “燕贰,去馥山。”她敲了敲车厢,道。 还是去了馥山。她不想让二王兄的尸首曝于山野,在她想来叛乱不至于如此罪大恶极。 纵然使得山河动荡,民不聊生,可那是她的二王兄。 馥山不算很大,草木葱茂,荆棘丛生,难以落脚。尽管已是让士兵们踩踏过,那些荆棘却仍旧扎人。 伏缉熙握着剑斩断沿路的障碍,抓着燕攸宁的手想要让她趴在自己身上背她上去。 他能感受到她的疲惫,或许趴他身上就能睡着。 金丝雀 第85节 “公主。”他停下脚步,看着身侧的人。 燕攸宁看他,山中闷热,一路上来又要清理杂草,想他或许是累了,燕壹、燕贰这会儿已去了另一条路寻人。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滑软细嫩,与初见时一样的触感,“累了的话,把剑给我。” 她伸手去拿他手里的剑,伏缉熙却忽然搂住她的腰吻她,而后又有些羞,垂着睫乱颤,“公主看起来很累了,我可以背公主一会儿。” 燕攸宁没想到是这事儿。想他衣衫下精健有力的美-好-肉-体,倒不曾被背过,应了他。 唇侧带了些笑,指腹覆他眉宇上,在他唇上又落一吻,“如今真乖。” 伏缉熙越羞,心底又因将要离去而惶惶不安。 于山中寻了两日,终是寻到燕翕。见着人的尸首,燕攸宁再无法逃避人死的事实。 因着天热山中更是湿闷,燕翕死去又有几日,尸体沁出的气味令人作呕。燕攸宁扶着树干干呕地几乎站不稳,整个人似都要晕过去。 燕壹、燕贰编了草席将尸体裹于其中,询问燕攸宁的打算。 燕攸宁让伏缉熙横抱怀中靠在他的胸前,已面色苍白,“无法带回下隽入王陵了,带下山安葬吧。” 燕翕葬于安陵一处风水上地,又在旁立了一处小庙以供祭拜。 再去到此前容侯府,已烧毁只剩残骸。燕攸宁至其中,什么也未寻到,烧得太干净了。 荀焉什么都未留下。 左右两人都死在安陵,地下也能相见的吧。 未回去下隽,燕攸宁递了帛书回燕宫告知燕檀,她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去,要在外走走。 去往安平县的路上,伏缉熙本正与燕攸宁在街市一侧的小摊前看着手艺奇特的小玩意儿,忽一人撞到了他身上往他袖中塞了一物。 再回厩置里,他便借口离开燕攸宁身侧去查看。 一卷密函,三王兄让他回伏国。 伏缉熙沉静地回了燕攸宁身侧,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看着撑着头合着眼,坐在案前,面色不佳十分疲惫的燕攸宁,凑过去吻她。 燕攸宁抬起眼皮来看着面前的伏缉熙,含笑,“这么黏糊了,一会儿不见都要亲一亲?” 伏缉熙略羞,目光却复杂地像是要将她融入进去。他将燕攸宁推倒,纵然知晓她此时疲惫,却仍旧想要,从现在开始一整夜都想要与她无止无休。 他脸颊带着红晕地解开了燕攸宁的衣裳,她却只是看着他不为所动。 “公主。”他的意思还不明显么,公主难道一点都不想么。 “阿玉既然想,就自己来。”燕攸宁表现得冷淡。回回都是她来,这怎么行,阿玉得自己学会主动。 她伸手抚摸在他带着几分可怜的脸上。 他垂了眼睫微微颤动,覆到燕攸宁唇上轻轻吻他,一边伸手解自己的衣裳。 燕攸宁瞧着他泛红的脸颊觉十分的可爱。然而,将主动权给他后燕攸宁就后悔了。 唉,真是精力无限。 以往她结束也就结束了,他就算亲亲抱抱还想要也不能如何。如今已是身不由己。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燕攸宁本就疲惫,让他折腾到睡着。伏缉熙看着她,眸色暗。脸上失落与留恋。 轻轻吻着她,虽意犹未尽心里空荡,却也不舍得再继续。她如今的状态,不好好休息又要生病的。 他在燕攸宁身侧躺下,搂着她睡到第二日。本打算这日离开,却还是又磨蹭了一日,第三日清晨才离去。 因着燕攸宁未曾不允他离去,一早燕壹虽瞧见了他但未做任何阻拦。 伏缉熙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子,他想带公主回伏国,想与公主结为夫妻。 可他最终也没有问出口。公主可有一点喜欢他呢? 燕攸宁醒来就得知伏缉熙离去了,看着燕壹交给她的一支竹签,上头是端正秀丽的字迹:愿公主长平永乐。 她冷笑,原也不过是玩过了就跑的。 竹签被丢在地上,起身离开往安平县去。 燕洵的墓也是建在一处风水极佳的地方,水草丰茂,花香鸟语。 燕攸宁在安平县也逗留了几日方才返回下隽。 燕檀已是知晓了伏缉熙回伏国的事,那密函本是晋安侯送到他手中,他知晓燕攸宁的去处才让人送到了伏缉熙手上。 他看不出自己这个阿妹对伏缉熙是什么心思,当是有些许喜欢的吧。可让她去伏国,怕是很难。 燕攸宁回到燕宫便见了燕檀。 “阿兄,我打算四处游历而后回封地去居住,约莫不会常来下隽了。” 燕檀略有犹豫,道:“可打算去伏国找他?他确实如阿妹猜想是伏国贵族子弟,他是伏嵇的儿子。当初伏宫兄长篡权他才被流放。” 燕攸宁沉默片刻,倒未在意燕檀瞒她的事,“只是想出去散散心,并不打算去找谁。” 燕檀作罢,却还是道:“他是被晋安侯唤回去即位了。并非是想离开燕国。” 燕攸宁无心听太多,她如今只想找处僻静地一个人散散心。 回到高平宫里,带上了琇莹后又再次离开。 发生了太多事,连一向忍不住话的琇莹都安安静静在她身侧。 酒肆里,燕攸宁又听那些满怀志气的学士议论伏国新天子即位之事。 “原来王子缉熙才是伏康王定下的新天子,太子令仪被建春侯谋害得着实有些冤屈了。” “晋安侯与新天子也算为太子令仪讨回了公道。这恶人呐,自有天收!” 恍恍惚惚,仿佛一切又从头。然这次即位的天子已是伏缉熙,发生过的事还是没法再重头了。 伏缉熙啊,是阿玉? 燕攸宁觉视线有些昏昏,脑袋也有些昏昏,有些辨不清那些话里的东西了。 “姑娘,姑娘!”琇莹在旁拉住了燕攸宁握着觞杯的手,“您喝太多了,咱们出去吹吹风吧。这段日子以来您身体都不好,不能再喝了。” 已是入秋,外头秋风散去夏日暑热,凉凉的能让人清醒。燕攸宁摇摇晃晃出了酒肆靠在琇莹身上,秋风迎面,却未将她吹清醒。 琇莹扶着她去食肆里买了碗糖水,给她醒酒。 “好甜啊。”琇莹喂她喝完,她道。 “姑娘喝点甜的吧,就不要喝酒了。奴婢会陪着您,不会走的。”她搂住站不稳的燕攸宁,劝慰道。 燕攸宁也抱了抱她,下颌搁在她肩上,轻轻地,“好。” “我们四处走走,看看这燕国。”她意识不清地道。 琇莹也应她,“嗯。” * 伏宫·月下花前 伏缉熙酒意熏熏与月对酌,看着杯中清亮的酒液微微摇晃,那圆月的影也一点点破碎。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他在案上趴了下来,端着酒杯的手伸了出去,就那样毫无姿态地懒散趴着。 他想要知道公主的情况,然而燕檀递来的消息却是公主离开了下隽,他也不知行踪。 他好担心,好想念。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念,坐也念。 看花像是公主,看月像是公主,看天,看水,都像是公主。 伏兰泽绕过花丛到了他身侧,从他手中端走那杯酒,浇了出去。 “王若真如此想念,想念到颓废,那就将燕国打下来。同意将燕国分给南面诸国,他们便不会再与燕国同盟。” “那不过是在伏国内乱时夏诸为保伏国劝伏昌瑾的计策。你若真用,怕是要逼死他。”伏缉熙扶着小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伏兰泽不得其解。 “我得不到,他亦得不到。可他至少还算个知己,我如今算什么呢。” 他又一次离开,与公主之间或许再无缘分。他好想她啊。 伏缉熙转身蹒跚往大殿走,伏兰泽皱起了眉。想不到他真会为那个女子挂心到如此地步。 “那是个什么姑娘,夏诸竟然也倾心吗?” 伏缉熙不知如何去形容,只知道他很喜欢,喜欢到梦里都是她。 “很晚了,三王兄也回去休息吧。” 伏兰泽见他不愿多说,只好离去,他本也是听宫人说王喝了很多酒不放心才过来的。伏缉熙回到殿中,褪衣就寝。 宦人都在殿外,无须服侍。 外衣褪去,换上寝衣,微微的烛光里,未合上的衣襟露出黥字的锁骨,红粉的“宁”字异常显眼。 时过半年,燕攸宁的马车入了丰京。与人打听过夏诸的所在,往一处郊野山林驶去。 山中缕缕的炊烟,草木青翠,燕攸宁很快寻到了夏诸的小屋。 夏诸闻骏马的叫声走出屋子,就见篱笆院外从马车中走出的燕攸宁,怔愣了许久才回神。 “公主?” “夏大人怎得官不做了?”燕攸宁直至今日才知夏诸已不在朝堂。 夏诸匆匆打开院门,笑,“做官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人还是潇洒一些好。” “是啊,我倒是也想与你一般寻个与世隔绝之处,闲云野鹤。”燕攸宁惆怅道。 夏诸想到燕国那些事,心疼她所经历的,也自责无法在那时于她身侧陪伴与相帮。 “我这哪里算是与世隔绝,只要想寻我的都能寻了来。”他玩笑。 燕攸宁遂也笑。 夏诸从屋里取了两壶酒置于院中木桌,又端出两碟小菜,两人对饮。如此这般已是许久不曾有过,想起从前恍若隔世。 金丝雀 第86节 “如今倒是不如从前那般,有山珍海味招待公主了。” “比从前好呀,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夏诸看着她,知是心境变了。她是,他亦是。 从前追名逐利,昏君面前也能讨得好,如今潇洒林间,纵然没有从前富贵荣华却也乐得自在。 公主呢,是失去太多,一切都看淡了吗?他还是希望公主如从前那样,什么都未经历过。 她与伏缉熙,又如何了。此次来伏国,是找他还是找伏缉熙的呢。 “公主至伏国,特地来见我的么?” 燕攸宁一口喝尽了杯中酒,闻言带笑看他,“是啊,我们都多久未见了。再不来见你,连长相都要忘了。” 夏诸看她笑,眼里却空荡孤寂,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仍旧没有治愈她。 他清楚他没有那个治愈她的能力,虽然他很想呵护她。 他不知伏缉熙是否能让她释怀,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人。 燕檀既让她到了这里,说明燕檀也没法让她那些伤口愈合。 但伏缉熙在那时也丢下了她,伏缉熙还能有用吗。 “公主要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吗?” “我在外也有许久了,该回封地去了。” 夏诸忧心,她若这样回封地,还能好吗?他希望她还能是以前那个她。潇洒恣意。 且据晋安侯来他这儿几次询问公主的事所透露的,伏缉熙在宫里待得已是快要疯癫。 非真的发疯,是思念愈重积郁成了心病,有时会恍惚。 他并非大肚的人,但也不至于自己得不到也要别人得不到。他不知公主可还喜欢伏缉熙。 “公主既是要离开,可打算去宫里看看?” “哪个宫里?”燕攸宁喝酒的动作一顿。 夏诸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她是不愿再提了么。 她此时喝酒一杯接一杯,这不是她正常喝酒的情况,这样如何能行。 “你那小侍人病了。” 燕攸宁刚喝了一口停住,半晌无话。 “宫里有我什么小侍人。” 夏诸无奈轻叹,他不知是否要递消息给晋安侯,让伏缉熙知晓公主就在丰京。他担心公主会生气他这样做。 “晋安侯告诉我,他想念你已经精神恍惚,总是半梦半醒间叫你,坐着会出神站着也出神。因着半年了,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燕攸宁冷淡了。 夏诸也不知他为何要说这些,他在撮合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 遂笑,“随口一提罢了,公主既是不想听,那也就不说了。” 燕攸宁确实不想听这些,她养他在身侧一年多却不知他的身份,不知他的姓名。 就算如此她竟还真情实感对他投入了感情。所得到的就是他逃了一次又一次。 呵。 长平永乐。 真是讽刺。 既是做了天子,那也不缺女人。 日落西山时燕攸宁才下山,打算离开丰京回燕国。伏兰泽刚巧从宫中来见夏诸。 他几次询问夏诸伏缉熙惦记的那个人是谁,夏诸都不曾正面回答他。 让他既生气又无可奈何,这两人真是都护得紧,他可没要去伤害人家。 上山时撞见了燕攸宁的马车,敞开的车窗让他瞧见里头那姑娘的样貌,清丽姣美。 一抬眼,眸里清清冷冷却又格外惑人。 夏诸可从来不与女子交往,他唯一知道的还是从五弟口中听来的那个让他五弟也为之魂牵梦绕的白月光。 他当即就让随从拦下那辆马车。 燕壹、燕贰瞬间护住马车,取出了靴中的短刃做防。 马车中还有琇莹,也在一瞬间就将燕攸宁护在怀里,让燕攸宁哭笑不得。 伏兰泽透过车窗看她那笑,既妖又仙,明明十分引诱却又拒人千里之外。 “这山里还有山匪?”夏诸怎没与她说。 燕攸宁见那领头看着她,含笑又清冷。 “倒不是山匪,伏晋安侯,想知姑娘身份,为何上山。”伏兰泽走近了些。 “伏国的山,上去还要向官家禀报么?”下山被莫名拦住,燕攸宁不耐,中午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还有些酒意在。 伏兰泽见对方不是好交涉的,直接命随从抓人。燕壹、燕贰便与伏兰泽的人缠斗起来。 “伏国可真是连王法都没有。”燕攸宁面色阴沉,看向伏兰泽的眼里阴冷。 伏兰泽也意识到所为不妥,又道:“我只是想带姑娘回王宫一趟,到时再放姑娘离开。” 燕攸宁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肆然笑出声,“我为何要听你的话,随你入宫。谁让你来抓我的?” 夏诸应当不会暴露她的身份。 那就是伏王缉熙么? 伏兰泽越发不打算放她离开,临危不惧泰然处之,竟还对他有几分轻蔑。五弟心心念念的可就是此人。 燕壹、燕贰的身手极好,伏兰泽的人有些不敌,他只能派人回京中去调了兵力过来才将燕攸宁顺利带走。 燕攸宁心情败坏,指腹摩挲在袖中的匕首里,跟在伏兰泽身后走在伏国王宫里,甚是想割了他的脖子。 不过她还是按耐住了,若杀了他必难离开伏国。她倒要看看如此发疯似的带她入宫,到底是要做什么。 伏宫里雕梁画栋琼楼玉宇,正春时,宿雨滋兰,轻风飐柳,燕攸宁却无心欣赏,只烦躁积郁。 花园里,幽幽芳香萦绕,混着淡薄酒香,微风扑面来时醉人心魂。 花丛之中燕攸宁见一人,醉意懒散地趴在案上,垂着的睫偶有颤动让人知他还醒着。 春光里肌肤如玉莹莹,淡淡浮粉,只一眼燕攸宁便知是谁了。 “王又在喝酒?”伏兰泽到了近前,唤回伏缉熙的思绪。 他抬头,忽见燕攸宁,许久的愣神。 酒意熏得脸颊如桃瓣娇嫩泛粉,澄澈迷离的眼里水色如清池。 “伏王。”燕攸宁垂眼行礼,笑意淡。冷漠疏远,不悦,“不知抓我来此是为何事?” 伏缉熙站了起来跑上前,像是处在虚幻里小心地抓住她的手,感受到真实又俯身吻她。 尝到熟悉的味道蓦然将她抱紧,吻深了去。凌乱无措的呼吸在她耳侧,趴在她肩上。 “公主。” “公主可还好?” 燕攸宁将他推了开,伏缉熙酒醉让她推得踉跄,望着她苍白脆弱地仿佛要碎裂。 “我与伏王不曾相熟,伏王见我便如此轻薄怕是不好。”她带笑,冷漠。 伏兰泽知伏缉熙向来冷静克制,只在他惦记的那个姑娘的事情上会失去理智。 “就是她吗?”他道,“难道是燕国的公主?如此不正好两国联姻。” “晋安侯不该强迫她过来。”伏缉熙冷静了下来,“燕王檀不会让她联姻。”他看向伏兰泽,“她如今是燕国长安侯,封地有小半个燕国。” 伏兰泽语塞,听出伏缉熙是在怪他强行带人进宫,“那就看你整日在这宫里浑浑噩噩。” “该做的并无落下,剩余的我的私事而已。晋安侯先回去吧。” 伏兰泽只好离开,伏缉熙又看向冷漠的燕攸宁走上前,垂着头握住她的手。 “公主怎能说与我不相识。”他眼眶微红又想要去抱她,让她冷漠的目光止住了,垂着眼,睫毛轻轻颤动,委屈又可怜。 “我与公主那么多次,若非身体不能,我都要有公主的孩子了。” 他抓着燕攸宁的手放进领口的衣襟里,“这里还有公主的字。” 燕攸宁不让他抱,他便只能俯身趴她肩上,哑着声,“公主怎能说与我不识。” “我好想念公主。” 伏缉熙自觉留不住她,只想与她多处一会儿,他缓缓抬手又还是轻轻搂住了她。 “公主陪我一会儿再离开,可好?就陪我一会儿。” 燕攸宁始终一言不发,他说话的声音带上颤意。 “荒唐的梦该醒了,阿玉将我当什么?”她与伏缉熙就像一场荒唐春梦,来时如急雨,去时意犹未尽的留恋。 但梦终究是梦,谁也别认真。 她将伏缉熙的脸抬了起来,泪意又濡湿了他的睫毛,略略怔住。 “阿玉走时不是很潇洒?阿玉每次都能走得很潇洒,回来认个错我就能原谅你了,是么?” 他摇头,泪珠如断线落了出来。 “我不想离开,我不想离开公主。我每日都担心着公主,想要见到公主。” 思念如潮水,却只涨不退,除去被淹没而溺毙,再无解法。 “我娘亲死于伏昌瑾的手上,我要回伏国替她报仇。父王的诏书定立我即位,我逃不掉只能回来。我没有骗公主,我想在公主身边,一刻也不分开。” 他哭得像是要肝肠寸断,燕攸宁抬手擦着他颊上泪水,那琉璃琥珀似的清眸都要让泪水淹没了。 是委屈、无奈、痛苦、思念和挽留。 金丝雀 第87节 指尖接触到泪水的热意,渗入肌肤,仿佛让她的心也感受到其中悲切。 “好了,不哭了。”她安慰。 伏缉熙委屈的泪珠子还在掉,凑上前轻吻在她唇上。是积攒太久的那些情绪忽然涌现,让他克制不住。 是在公主面前被责怪太过伤心与委屈。 燕攸宁不知他是顾虑什么,以至于这些话他从来不说,如今给委屈成这样。一些气,看他这样也再气不起来。 伏缉熙抱着她,趴她肩上缓了许久,嗓音还哑着,“公主,陪我几日再走好吗?” “几日就够了么?”燕攸宁问他。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让燕攸宁觉胸口都压得泛疼。 自然是不够的,他每日每时每刻都想与公主待在一起。可他不敢要求太多。 公主随性自由,怎能同他困在宫里呢。 “公主还能想起我,来看看我就好。” “哦,这样。我会时常想起阿玉的。”燕攸宁眸光微敛,幽暗深意,笑。 不远花坛旁蹲着个小宫娥,一切瞧得她目瞪口呆,如在梦里。听不到话声,但平日清冷矜贵的王,哭得那样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又温软乖顺向那女子撒娇。 * 夜,燕攸宁宿于伏缉熙寝殿。 宽敞的天子床上,伏缉熙衣衫尽除让燕攸宁压在身下,指尖圈画着那红粉的黥字。 他颊上也粉粉的惹人。 “阿玉可让别人碰过了?”她问。 “没有。”他羞怯的眼里碎光似星河,“这个字在,不能让旁人看到。” 毕竟已是伏国天子,若是让人知晓身上被黥字,是一国之大辱,要引起与燕国的战事。 燕攸宁也想到了这些,“阿玉可还记恨呢。” 伏缉熙抬眼看她,抓住了她的手,轻吻了吻她的指尖,“不敢再记恨公主了,喜欢公主。” 他一直是公主的才好。 燕攸宁俯身吻他,纠缠许久,“我也喜欢阿玉。” 伏缉熙从迷离里回神,心中欢喜,眼底也难以压制的小火苗在跃动。 素来安静的大殿些许笑声与轻吟。殿外宫人早已被屏退了个干净,仅夜鸟,明月与庭院草虫闻得此间欢愉。 ……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