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嫁皇叔》 001 亲手摘绿帽子 太安六年,宇文部十万大军犯镜,定北王贺润笙奉旨出征。 鏖战半年,击溃敌军,定北王凯旋回城的路上,帝驾崩。 “王爷,先帝驾崩时托孤于皇叔,新帝年幼,皇叔摄政,您带大军回城,陈兵城外威势逼人,必能达成心愿。”骆虎强忍着兴奋说道。 自家王爷心仪傅六娘子,先帝却赐婚顾家女郎于王爷。 那顾家女郎空有第一美人的称号偏偏内里是个草包,如此俗物怎么配得上他家英明神武的王爷。 先帝一死,新帝年幼,王爷驱逐宇文部立下大功,不过是退个婚,难道皇叔还能为难大功臣不成? 定北王骑在赤色大马上,凝视着惠康城的方向,俊逸中透着狠厉的容颜隐隐露出一个笑容。 骆虎一见,就知道自己所言必然是王爷所想,眼珠一转,又说了一句,“王爷,不如您书信一封与皇叔,提前与皇叔诉说原委,想来皇叔必然能体谅。” 婚事是先皇所赐,若是退婚,小皇帝就得点头。 可小皇帝一个小娃娃能懂得什么,还不是皇叔要点头。 若是提前能得了皇叔的首肯,此事就成了。 定北王眉峰微微一挑,看着骆虎,不知想起什么转瞬冷笑一声,“那你就跑一趟吧。” 骆虎大喜,成了。 如此,傅六娘子那边也能交代了。 北征大军浩浩荡荡回了惠康,百姓夹道欢迎,酒寮二楼几名身穿锦衣的女郎临窗而立,满脸兴奋叽叽喳喳,不时还将手里的香帕荷包等物朝着定北王掷出去。 其中一个穿绿衫的女子双眼微眯,看着马上的人手中的荷包准确无比的落在了贺润笙的身上。 贺润笙接住荷包,转头回望,隔着茫茫人海与绿衫女子深情对视,旋即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六娘子,定北王接住了你的荷包,他在看你!” “六娘子真是好运气,可惜我的荷包落空了。” “哎,定北王是不是对着六娘子笑了?” 酒寮对面的茶坊二楼,顾清仪看完这一出好戏啧啧两声,不愧是“真心”相爱的一对狗男女,就这样都能接住荷包对视成功。 想她穿越前看了那么多的电视小说,也没眼前这个精彩啊。 难道这就是“爱”的定律? 顾逸疏的脸色已经挂不住了,就要起身冲下去一拳将贺润笙那人模狗样的伪君子打下马。 “大哥。”顾清仪伸出芊芊素手按住哥哥的袖子,清亮如月光的眸子凝视着对方,“你知道这婚事不是我想要的。” “那他也不能这样羞辱与你。”顾逸疏顾忌着此地不是家中,因此压低了声音怒道。 “若无他们私相授受,郎情妾意,我岂能顺利解脱这门婚事?”顾清仪冷笑一声,“家中部曲已探得消息,贺润笙修书一封给皇叔,想来就是为了退婚一事。” “就算如此,也不能便宜了这厮,借着顾家的根基他才能在军中走的如此顺利,如今想要另攀高枝,也得问问我顾家的意思。”顾逸疏压下怒火,看着妹妹沉声说道。 “这是自然。”顾清仪轻轻颔首,“只是皇叔性情古怪,难以揣测,这次退婚且看皇叔如何处置再做应对不迟。” 贺润笙亲手给她带上的绿帽子,顾清仪就能让他亲手给自己摘下来。 穿越这种神奇的事情都能砸到她头上,还有什么不可以! 傅家可不是顾家,他们家的女郎一向是称斤论两谈婚论嫁,定北王就算是立下了战功,在傅家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出身庶族的莽汉,不值一提。 要娶傅六,没那么容易。 002 颜面扫地 定北王意气风发穿甲佩剑进宫觐见,进殿前卸下兵器交给宫人。 殿中文武大臣分两班列队,御座之上端坐着小皇子有些孱弱的身影,小皇帝身侧站立一人,玄衣广袖朝服,大殿深且广,远远地瞧不清楚那人的仪容,但是浑身散出的气势却让贺润笙知道,那就是皇叔。 “臣,贺润笙拜见陛下。此次征战,不负先皇之命,将犯镜宇文部驱逐两百余里,斩首五千余,俘获近万人,皇朝庇佑,扬我大晋国威。” 此言一出,朝堂上文臣武将神色各异,眼睛齐齐看向小皇子身边的那人。 然,皇叔背对众人,面朝皇帝,巍然不动。 没等到皇叔只言片语,倒是听着小皇子开口道:“爱卿辛苦,朕必有封赏。” 贺润笙的眼睛扫过皇叔的背影,深吸口气,之前家将送到皇叔府上的信,皇叔并未斥责,想来是默许了。 他念及于此,心中大定,立刻说道:“微臣愿以此次军功相抵,请陛下准许微臣与顾氏女郎解除婚约。蒙先帝厚恩,臣与顾氏女定亲三载,只可惜臣与顾女郎着实性情不投,雅趣相异。顾女郎虽容色姝绝,却任性胡为,腹无诗书,如此草包臣着实无法与之相处,还请陛下恩准。” 满朝哗然,谁能想到定北王居然以此次军功换取解除婚约呢? 再说顾氏女郎虽然并无才名,但是草包一说也是初次听闻,为了退婚定北王不惜坏了顾氏女郎的声誉,这……这可就有点有失君子风范啊。 亏得顾司空今日告病并未上朝,若是亲耳听到这话,还不得活活的气死过去。 小皇帝有些惊慌的看向身边的男人,他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先帝赐婚也能反悔吗? 一双惊慌的眸子,对上皇叔沉定黝黑的双眸,他猛地吞了吞口水,浑身微微一颤,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笑的比哭更难看。 众人都看到小皇帝的眼睛望向皇叔,只是皇叔背对众人,无法看到皇叔此时的神色,半响听到小皇帝颤巍巍开口,“准!” 皇叔清冷中透着戾气的身影如山岳巍峨不动,朝堂上众人不敢放肆,小皇帝垂下头不语,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置喙,唯有贺润笙心中大喜,扣头谢恩。 散朝之后,群臣退下,小皇子看着皇叔,这才鼓起勇气颤巍巍的开口,“皇叔,定北王虽以军功相抵,却依旧冒犯先帝旨意,您……您怎么能准了?” 皇叔的狭长的眸子微微掀起,看了一眼小皇帝,“诸侯割据,众胡环伺,贺润笙还有用,杀不得。” 小皇帝紧抿着唇,固执着盯着皇叔,半响道:“不是还有皇叔吗?” 以他的意思,贺润笙冒犯先帝,就该下狱治罪。 “皇权之道在于制衡,在于……忍。何况,还有别的方式让他颜面扫地。” 小皇帝看着皇叔高大的身躯慢慢的消失在大殿上,他的话却在耳边不停的流转。 隔了几日,小皇帝终于知道皇叔怎么让贺润笙颜面扫地了! 只觉得皇叔为了让贺润笙颜面扫地,实在是委屈大了。 003 渣男给你点赞 重楼飞檐,朱帘卷处,美人眉间带着喜色,帘外跪着一翠衣女婢,不知正在说什么,面带怒色,眼眶含泪。 主仆一喜一怒,当真是格外有趣。 “女郎,那定北王正在前堂一口咬定要退亲,现下如何是好?”战夏垂首说道,身体轻轻颤抖,怒气之盛已然有些压服不住。 一旁侍立的女婢眠春闻言大惊,“女郎,真的要退亲吗?那贺润笙不过是出身末流士族,若不是陛下赐婚,他如何能踏进顾家门,还能与您定下亲事。如今陛下方仙逝,这贼子仗着新帝年幼,便要恃强退亲与禽兽何异!” 顾清仪早就在等着此刻,终于到她发挥的时候了! “带上昨日收拾好的箱笼随我去前堂。” 虽说人生要想过得去,头上就要有点绿,但是这绿的是自己,心情就很微妙了。贺润笙跟傅兰韵眉来眼去,暗通款曲,被她无意中发现之时,她就已经想到今日了。 贺润笙那小人她是一点也看不上眼,亏得傅兰韵当个宝,若不是圣旨赐婚无法拒绝……现在倒不用自己费心,他自己上门退亲来了,渣男,给你点赞哦。 眠春与战夏闻言不由对视一眼,眼见女郎已经抬脚外行,她们只能让知秋与信冬带人抬着三个香樟木做成的箱笼跟上。 庭院深且广,廊檐重重,亭台楼榭无数,穿过几道院门方才抵达前院。 此时,前院情形正紧迫,顾氏父子身姿笔直跪坐于案后,怒目瞪视着堂中一身甲胄腰銙长剑的贺润笙。 只是那贺润笙身高七尺有余,姿容甚伟,腰銙长剑,杀气凛然,一看就令人心头发憷,胆生怯意。 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扫过顾氏父子眼中带着轻蔑毫不遮掩,如此行径更是令人怒火滔天。 就在顾氏父子即将按奈不住爆发之际,一阵悦耳的环佩叮咚声穿过厅堂徐徐传来,打破这一室安静。 贺润笙皱眉转头,先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是一抹大红织金裥褶长裙,那一抹金色随着足尖行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灼人眼球,随即头梳倾髻,鬓簪金步摇,耳垂明月珰,外罩广袖对襟短衫,腰系腰彩束以锦帛的顾清仪身姿婀娜的走了进来。 惠康第一美人。 即便贺润笙与顾清仪定亲三载,早已见惯她盛世美颜,但是往日见她总是眉眼含笑的轻柔模样,如今日这般面色如霜从未有见却更添几分风仪,恍若瑶池仙子突入凡间,让他不由眼前一亮。 顾清仪从贺润笙身边走过,眼睛瞧都未瞧一眼,越过他,对着上首父亲行礼,“女儿拜见阿父,让阿父久侯了。” 顾钧看着女儿眼眶一红,想起那贺润笙今日为何所来,心中越发恼火,“你来的正当时,何来久侯。今日唤你过来是为了定北王上门退亲一事,你若是不愿,阿父立刻进宫请陛下主持公道。” 顾逸疏虽然知道阿妹愿意退亲,但是当着贺润笙的面还是要张一张声势,便道:“阿妹莫怕,有阿父跟兄长在,决不让任何人委屈于你。” 顾家深受先帝猜疑,不得不韬光养晦,但是却不代表顾家就是个软柿子,连贺润笙这样的狗东西都能欺上门来。 区区庶族竖子,不过是以军功进身,真以为能只手撑天,那他将皇叔置于何地! 顾清仪看着父兄一脸冰霜瞬间融化,嘴角微微勾起,柔声细语徐徐开口,“阿父,阿兄,定北王既然已下定决心要退亲,女儿一向恪守闺礼从不强人所难,自然要如定北王所愿。不过,退亲之前有件事情却要说清楚,还请定北王海涵。” 004 如此蠢货 顾钧听到女儿这话心中大定,女儿一向是有大主意的人,既然说出这话,必然有法子令那贺润笙颜面扫地,他就等着看笑话! 父子俩双眼生光,脊背越发挺直,顾钧开口道:“既是要退亲,自然是要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定北王以为然否?” 贺润笙觉得怪怪的,但是他心中早有喜爱的女郎,若不是先帝强行赐婚,若不是当初他的身份不足以让他有底气去提亲,哪能会跟顾清仪这草包定下婚事。 今日她这般镇定行事,必然是知道此事无可挽回,这才强行撑着脸面罢了。 贺润笙心里嗤笑一声,嘴上就说道:“自是要说清楚,免得纠缠不清授人以柄。” 说谁纠缠不清? 顾逸疏差点就要撸起袖子打这人一顿,太可恶了。 顾清仪扫了兄长一眼,顾逸疏立刻坐回去,身姿笔直如临学堂。 “定北王所言极是,只是退亲大事,还是要请个中人作见证。”顾清仪眼角微垂并不看定北王开口说道。 贺润笙瞧着顾清仪这般模样心中恍然大悟,果然她不乐意退亲,所以才找了这么个借口拖延,哼,自己岂能如她所愿,便道:“顾女郎说的是,的确是要请个中人作证,不知道贵府想要请谁,本王必然如小娘子所愿。” 看你还如何推辞! 一句顾小女郎,将关系断的干干净净,顾家父子气的脸色发青。好你个贺润笙,当初攀上顾家,一口一个岳父叫的亲近,如今退亲便一口一个顾女郎划清界限。 无耻之辈! 顾清仪却恍惚并不在意这些,闻言只轻叹口气,正欲开口,就听着那贺润笙又开口说道:“顾女郎不用再想推辞之语,本王天功神授,战功彪炳,小娘子素来喜好玩乐,腹内空空,将来入我王府如何主持中馈,我王府后院之重任,必要有个如傅家六娘子才华出众之人担任,岂能娶个草包!” 顾逸疏再也忍耐不得,一脚踹翻案几长身而起,抓起身边佩剑就要与贺润笙拼个你死我活! 竖子欺人太甚,骂谁草包? 顾清仪扫了一眼眠春,眠春立刻上前抱住顾逸疏的小腿,口中呼喊,“郎君息怒!” 息不了! “让开!”顾逸疏知道阿妹很是疼爱身边的婢女,因此倒也不好提脚去踹,只能出言斥责。 哪知道此言一出,战夏立刻过来抱住他另一只腿苦苦哀求,“小郎君息怒!” 顾逸疏:…… 顾钧知道女儿性子,但是火气也有些压服不住,但是又怕坏了女儿大事,因此咬着牙说道:“既是如此,定北王就去请皇叔来作证吧。” 皇叔受先帝托孤,新帝年幼不能亲政,皇叔摄政,大权独揽,若是请来皇叔作证,这婚事必然是退的干干净净,无人质疑! 他的女儿岂能名声有碍,担个草包之名! 贺润笙今日之辱顾家记下了,来日必与他不甘休! 贺润笙微微皱眉,道:“顾大人明知道朝堂之上皇叔已经允了此事,又何必多此一举,换个人便是。” 顾清仪眼尾一扫,言语中故待几分期冀之色徐徐开口,“若是王爷为难……” “放心,本王必然能请皇叔前来!”贺润笙看着顾清仪惺惺作态,顿时拂袖而去,想要不退亲,做梦去吧。 经此一事,贺润笙更是拿定退亲之意,他亲自上门去求,皇叔便是看在战功的份上,也会给他几分颜面。 况且陛下已经允了此事,皇叔并未阻拦,顾家还想着挽回拿出皇叔压他,真是好笑。 顾清仪看着贺润笙的背影勾唇一笑,看看,自己不过是略施几分白莲之计,这厮就上钩,如此蠢货,嫁给他真是委屈自己。 好在,要退亲了。 005 干得漂亮 “难道就容这恶徒如此嚣张不成?”顾逸疏气的拍案,捧在掌心的妹妹,怎么能容人这么欺侮? 就算是知道妹妹也乐意退亲,但是还是心里很憋屈。 顾清仪看着家人,“贺润笙刚击退宇文部大胜而归,此时声望正隆,顾家与之硬碰硬委实不当。君子报仇十年尚不晚,如今识清这小人真面目才是大幸之事,若是他一狠心待娶我进门再露出獠牙那才是悔之晚矣。” “七七说的有道理。”顾母拿着帕子擦拭眼泪,“只是心中到底意难平,我们顾家何曾对不住他?” “哼,如此目光短浅之辈,我且要看他能嚣张几时。”顾钧皱眉,他也想为女儿出口气,但是现在皇叔当权,如今他们家跟宋封禹素无往来,摸不清楚底细贸然动手,就怕这些年的卧薪尝胆全都白费了。 “不急,我自有主张。”顾清仪怎么会轻易饶了贺润笙,只是一切要等到皇叔到来再说。 想起皇叔此人,顾清仪细细的眉峰微微蹙起,着实是此人毁誉参半,最要紧的是秉性难测。 正因为如此,顾父才让贺润笙请皇叔来作证,既有为难贺润笙的意思,也有给女儿出气的意思。 但是顾清仪十分忌惮皇叔此人,好在只是来做个见证,以后也不会有交集,恭敬着就对了。 天色将暗,贺润笙还未到,就在顾家认为今日事情怕是不能解决了,没想到人到了。 皇叔驾到,顾家自然是阖家出迎。 顾清仪跟在父母兄长身后,抵达府门外,就看到长檐车上下来一人,只见他容貌极美,眉如墨画,色入春晓,眸若朗星,头戴笼冠,身穿红色广袖绫袍,内衬白色曲领衣,下穿白色大口裤,裤大如裙,脚穿黑色笏头履。腰带二重,内系宽帛丝带,外束革带,带两头缀有金带头和銙饰,带头之间用细织锦带系接。 当真是笔墨难描风姿神韵,若他展颜一笑,必能引得无数女郎欢呼尖叫,为他打call。 皇叔这还穿着朝服,看来贺润笙真是迫不及待,怕是在宫门口候着把人请来了。 “微臣拜见大司马。”顾钧带着家人上前行礼。 先帝托孤弟弟东海王宋封禹,加封大司马,皇叔是众人私下称呼,毕竟当今陛下要称大司马为皇叔,因此这称谓传遍天下,提及大司马多会称一声皇叔。 “顾大人无须多礼,本王受定北王相托前来见证两家退亲一事,不知此事两家可是商议妥当而为?”宋封禹站在顾家门口并未有进门的意思直接开口问道。 顾清仪听到这话,微微抬头看过去,只是没想到皇叔眼角微微一转,那双乌黑幽深的眸子看向她正好将她偷看抓包。 顾清仪心神一凛,忙垂下头,好敏锐! 皇叔,果然是名不虚传。 顾钧原还想着请了皇叔进门一叙,但是看他这架势怕是心有不耐,这是要速战速决。 即便是心中恼火,但是顾钧想起女儿之前的话,压下火气,直起身看了贺润笙一眼,嗤笑一声说道:“定北王竟是这样跟大司马提及退亲之事?只怕此言不妥当,定北王毫无预兆以军功相抵退亲,下官一家吃惊不已,自从陛下赐下婚事,小女并无任何不当之处,定北王前来退亲却辱及小女清誉,恶语扑面言曰小女草包。事已至此,我顾家之女岂能任由这等小人欺负,这婚事必然是要退的。” 顾钧心中早就存了火气,又听着贺润笙居然颠倒是非至此,心中火气再也压服不住,立刻将其戳穿,将他的脸面踩在地上毫不怜惜。 顾清仪在旁听着给亲爹点个赞,干得漂亮! 006 真是令人笑掉大牙 此时顾府周围已经有行人渐渐围拢过来,定北王退亲一事传的沸沸扬扬,现在居然请了皇叔前来,此等热闹怎么会错过。 人越来越多,不管是顾家还是定北王亦或者是皇叔都无驱赶之意,顾府门前里外三层热闹非凡。 定北王是想让众人见证自己退婚之举,狠狠地打顾家一巴掌。 顾家却是因为顾清仪心有谋算能让定北王丢脸,所以人越多越好。 至于皇叔……却无人敢猜度其心意。 顾钧此言刚落地,就有人在人群中喊道:“可是顾家女郎确实毫无才名,与傅家六娘子相比可不就是一草包,定北王说的没错啊。” 顾钧脸色瞬间变的乌黑,顾逸疏上前一步,岂能让父亲跟这些黎庶起口舌之争平白跌了身份,他上前一步,看着众人说道:“我家阿妹素来不喜参宴,任你是吟诗作赋还是赏花品茶都无甚兴趣,难道不参宴便是草包吗?如此说来,在场诸位凡是未曾参宴扬名者岂不是人人草包,简直是可笑至极!” 眼看着事情走向与自己所要渐行渐远,顾清仪立刻重新掌握节奏,扯了扯哥哥的袖子,自己则上前一步,也不去看贺润笙,深吸口气压下心中忐忑只看着皇叔宋封禹,行了一礼,这才端声说道:“今日有劳大司马奔波,此等小事原本无须大司马操劳,奈何事关两家清誉,有些琐事还请大司马做个见证。” 听到顾清仪的话,宋封禹似笑非笑转眸看向顾清仪,定了一瞬,这才说道:“有何琐事?” 顾清仪总觉得皇叔看她的眼神似刮骨钢刀,强撑着笑容道:“小女奉皇命与定北王定亲以来,四时八节两家多有表礼往来,如今既然要退了亲事,小女怎么好还收留定北王的礼物,且小女送与定北王的物事,为了避嫌也请王爷归还,大司马以为然否?” 此言一出,贺润笙神色大变,正欲开口,就听到大司马道:“善。” 他心头一沉,当年他庶族出身,能攀上顾家这门亲事已经是意外之喜,定下婚事后,年节自然有礼物往来。 只是…… 只是早年他家贫送往顾家的礼物实在是不值一提,后来他对傅家六娘子心生爱慕,自然不屑于将贵重礼物送与顾清仪这个草包。 而且……而且,为讨傅六娘子欢心,他私下将顾清仪送他的贵重之物转手就送了傅六娘子,这……这可如何归还? 冷汗慢慢浮上全身,贺润笙看了顾清仪一眼,这样的草包怎么会想出这样的办法,必然是顾家为了折辱他才出此下策,真是可恶至极。 “不过是区区黄白之物,没想到顾小娘子却如此割舍不得。”贺润笙高声嘲讽说道。 此言一出,不由引起众人哄然大笑,显然认可定北王之言。 定北王可是身有王爵,难道还在乎这点东西?顾家果然是落魄了,这顾家娘子也不愧草包之名,真是令人笑掉大牙。 顾清仪就在等贺润笙这句话,以她对此人的了解,想要赖账必然会打击她的名声,果然如此。 顾清仪脆声说道:“既然定北王口口声声不过是些黄白之物,想来更不会贪恋不还。信冬,念吧。” 众人怔忪间,就见一绿衣女婢越众而出,手持一长卷,朗声念来。 众人听了两句,听出几分滋味来,竟是这几年顾家送与定北王的节礼。 好家伙,锦衣布帛这些“小”物就不说了,居然还有珍贵玉器与瓷器数十件,这时节能烧出白瓷的只有官窑,千金难买。除此之外,顾家居然还送了三辆车,两辆长檐牛车,一辆双驾马车。 所以这就是区区黄白之物吗? 那也太区区了! 007 这嘴巴真是一点也不吃亏 贺润笙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之声,只觉得面皮一阵阵抽疼,脸色黑白相间很是精彩。 顾清仪看着贺润笙那双恨不能立刻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端庄贤良。 谁的脸不是脸,就问你现在疼不疼! 她没开口阻止,绿衣婢女也就是知秋接着拿出另一小册又念了起来,却是这几年贺润笙送与顾清仪的节礼。 咦? 相比起顾家的大方,定北王这节礼未免太寒酸了,最贵重的东西竟然只是霞丝帛绢,其他之物多是些吃食与日常所用的小物,听到知秋念到端阳节礼竟有荷包一枚时,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声笑,似是打破了某种桎梏般,笑声接二连三响起。 贺润笙只觉得身影微晃,偏偏还不能拂袖而去,毕竟这里还有一位自己请来的大佛。 皇叔在这里,便是定北王也不敢肆意而为。 这一瞬间,贺润笙总算是知道顾家为何一定要见证人,为何指明一定是皇叔,居然在这里等着他! 顾清仪看着贺润笙气的怒发冲冠偏不能发作的样子,心里不免长舒一口气,她是这么好欺负的吗? 贺润笙这狗贼要踩着她的名声给傅兰韵抬轿子,也得看看自己给不给他这个脸! 今儿个她把贺润笙的脸皮揭下来摁在地上使劲踩,她倒要看看那傅家也自诩名门,还会不会与贺润笙联姻。 这个时空可是清誉大于一切,名声一旦有污,必被人唾弃鄙夷。 玩舆论游戏嘛,她还真不怕! 宋封禹的眼尾扫过顾清仪十分平静优雅的面容,微微垂眸,深如寒潭的眸子看不到丝毫情绪,他看着定北王,“鹤知,这单册所录你可有异议?” 鹤知是贺润笙的字。 贺润笙听到皇叔这般称呼他,心中先松口气,不能惹了皇叔厌恶是大事,虽然顾家揭他的老底着实可恨,但是以后总有机会还回去,于是就道:“微臣惭愧并无异议,早些年家境微寒,不能许以顾家小娘子厚礼,只是也没想到顾小娘子这般介怀竟还录册为证。” 贺润笙此言要为自己解释几分,不免还要踩顾清仪一脚,骂她小肚鸡肠,看重俗物,毫无高门贵女的雅致贵气,实在是庸俗至极。 顾清仪听到这话,轻轻一笑,“定北王如今贫寒也一如当年啊。” 贺润笙:…… 这嘴巴真是一点亏也吃不得! 众人一想也是,早前你没钱,但是后来先帝加封官职,又领兵出征,只说这领兵的将领能有多少油水,这可是大家心照不宣的。 以前穷,现在可真不穷。 最近一项节礼还是年节礼,好像贺润笙送与顾家也只是一瓮好酒,两匹绢帛罢了。 再想想顾家给的节礼…… 顾清仪定睛看着贺润笙那张脸,笑的越发的从容,“别的礼物都还罢了,只有那尊玲珑透雕百花玉瓶是我父亲心爱之物,还请定北王务必要归还。” 贺润笙眼前一黑,就是此物他送给了傅兰韵,既然已经送出去,怎么能张口给人要回来? 他万万不能在心意的女子面前做如此丢人的事情! 顾清仪看着贺润笙几欲晕倒的神色大为满意,小样,拿着我的东西去讨好心头宝,看你如何收场! 008 金手指 顾钧真是觉得天也蓝了,水也清了,心情大好,立刻说道:“小女所言极是,定北王切莫忘记老夫的心爱之物。” “顾大人放心,本王一定归还。”贺润笙在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能做出有损名声的事情,明知道顾氏父女有心算计他,也只能咽下这口老血。 顾逸疏也心情大好,看着皇叔行礼,“既然定北王无异议,还请大司马见证我们两家立个退婚契书才好,从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宋封禹闻言看了顾逸疏一眼,长眉微挑,平静的眼眸之下却是一片乌黑氤氲,微微颔首,“自该如此。” 顾钧立刻让府上的人送来笔墨,亲自执笔写了退婚书,写完后请皇叔过目。 宋封禹上前一步,看着几案上白纸黑字落墨分明,又抬头看了顾清仪一眼,“顾小娘子也无异议?” 顾清仪抬头,对上皇叔那张黑白分明却又深不可见的眸子,明明没做错事,为何被看得心虚,捏着帕子的手一紧,“小女无异议,全凭大司马做主。” 宋封禹的眼神微凝,随即慢慢收回自己的目光,在契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看向贺润笙。 贺润笙忙行礼走来,提笔在退亲契书上签下自己的名讳,最后顾清仪落下自己的名号。 贺润笙看着顾清仪收笔,不知为何心头莫名一空,他应该高兴的,又下意识的去看顾清仪,却见她面带微笑,身姿笔直的站在那里,似乎浑然不当退亲是什么大事。 这……跟他想的完全不同。 他以为顾清仪会不舍,但是没有。 难道这些年她对自己的情义都是假的不成? 顾钧再也不看贺润笙,只看着皇叔笑道:“有劳大司马走这一趟,不管如何请进府喝杯水酒,还请大司马赏脸。” “不用,既已事毕,本王先走一步。” 宋封禹转身直接上了牛车,围观众人忙让开一条路。 皇叔一走,贺润笙听着周遭细碎的说话声,加上众人指指点点,他再也呆不下去,黑着脸上了自家的牛车扬长而去。 毕竟,他还要想法子弄个透雕的玉瓶回来,还要跟送与傅六娘子的一模一样,只是他现在已经记不清那玉瓶的具体模样,念及于此越发的心烦,对顾家更是厌恶不已。 顾清仪凝神望着宋封禹的牛车,她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味道,掌心微微发热,她用力握紧拳头,告别父兄回了自己的院子。 将眠春等人支开,她进了寝室,落下帐子,盘膝坐在床上,这才松开用力攥着的手掌。 掌心转瞬间钻出一棵巴掌大小的小树苗来,晶莹剔透,像是用最上等的碧玉雕琢而成,淡淡香气氤氲,让她有些心浮气躁的气息平和下来。 她来这里已经十年了,这棵小树还是她来第三年的时候去大相国寺进香,偶然遇到昏厥的宋封禹,突然就冒了出来。 掌心突然冲出一棵树,别人疯没疯她不知道,自己差点被吓疯了,以为她基因突变要变异。 一开始,并不知道怎么用,前后摸索了小一年才有了点门道。 树上的叶子是能摘的,做香能宁心静气,入药能强身健体,而且遇到生命危险精神力量高度集中时,还能将它当做如意金箍棒使一使。 可谓调香入药打家劫舍……居家旅行必备佳品。 009 有仇当场就报了 想当初刚穿越来时活得太艰难了,后来有了这金手指她简直喜极而泣,后来证明她高兴得太早了。 这东西对她没有多大的用处,毕竟她又不能落草为寇以武力征服世界,好在还能做点香包,给家人带在身上强身健体,让她受伤的心灵得到一丝丝的安慰。 真真是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可是现在它在发热,每当它发热时,就表示有危险。 现在回了后院掌心的温度已经消失,那么是什么让它感觉到危险了? 顾清仪不免就想起皇叔身上那淡淡的奇怪的味道,当初玉树在她掌心初现,也是因为遇到昏迷的宋封禹,难道自己这棵玉树跟宋封禹有什么关系? 顾清仪用另一只手轻轻戳了戳小树的叶子,轻声说道:“别人家穿越女的金手指不是空间就是山泉,珍稀药材数之不尽,洗髓伐筋改头换面,怎么到我这里就成了一棵树,还是个袖珍树,好歹我把你从拇指大小养到了巴掌大小,你怎么就没进化一下?” 顾清仪垂头丧气仰倒在床上,没有发现小树在掌心消失时树顶的小叶子轻轻颤了颤。 “女郎。” 顾清仪刚闭上眼睛,就听到战夏的声音轻轻响起,没有正事,她们是不会轻易打扰自己的,就道:“进来吧。” 战夏掀起珠帘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张请帖,“梁仓曹府上的梁女郎给您送来了请帖,说是邀您参加河边宴饮。” 顾清仪坐起身来,结果帖子打开一看,顿时冷笑出声。 梁香凝不过是傅兰韵的狗腿子,这是知道自己被贺润笙退了婚想要看自己的笑话吧? 这消息传的还真是快,想想也是,贺润笙本就不是心胸开阔之辈,自己对他一番折辱,还让他在皇叔面前丢人现眼,以他的性子必然会大为宣扬退婚一事,毕竟为了抬高傅兰韵,他都肯骂自己草包了。 看着请贴上梁香凝的话,什么只是玩乐并无诗会让她不用担心出丑,什么腹内草包皆是流言,最后还激了她一把,若是怕了就不用去了云云。 战夏看着女郎神色不好,有些不安的开口,“女郎,梁仓曹只是度支尚书手下的小官,梁女郎的请帖您无须理会就是。” 若是换做以前先帝在时,顾家深受先帝猜疑,不得不韬光养晦,连带着顾清仪跟顾逸疏兄妹也要藏起锋芒,一个装纨绔,一个做宅女。 可现在先帝已逝,新帝年幼,他们家虽然跟皇叔没有往来,但是也没交恶,想来不用再像以前夹着尾巴过日子。 那贺润笙要打她的脸,她自然是要还回去。 草包? 还不知道谁是草包呢! “别人盛情邀请,且受邀之人多是惠康有名的闺秀,我岂能避开?去,自然要去。”顾清仪两眼放光。 她这个人从来不记仇,有仇当场就报了! 傅兰韵嘛,这么一朵倾世大白莲,想必打起脸来那滋味更爽。 啧啧,若是被人知道,她跟贺润笙早已经暗通款曲,不知道她那张脸还能不能装下去。 010 元朔最为俊美 听说女儿答应了饮水之宴,顾母忙来劝说,“这个当头还是不要出门的好,避一避风头。” 毕竟刚退了亲,顾母担心女儿被人讥讽嘲笑,倒不如在家的好。 顾清仪看着阿母,笑了一声轻轻开口,“先帝已经走了,如今新君年幼,咱们家跟皇叔也没过节,哪里还需要像以前一样小心翼翼。再说,跟贺润笙已经结了仇,顾家若是继续蛰伏对上贺润笙也未必就是好事。” 顾母在家相夫教子恪尽职责,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很受丈夫与儿子看重喜欢,且她自幼聪慧,听她这样说就知道打定了主意。 “阿母只是担心你到时候被人奚落,心中难过罢了。”顾母看着女儿,“定北王大捷而归声势正隆,这杀坯与你退了亲,徒让你成为笑柄。” “所以女儿更要出门,这么多年我几乎不参加惠康城的各种诗会宴饮,可现在压在头上的大山没了,也该咱们顾家扬眉吐气了。” 顾母知道女儿这么多年为了家里受了委屈,想了想说道:“想去就去吧,你阿父那里我会说的。” “阿母,阿父知道只会开心,你莫要忧心。” 顾母被女儿逗笑了,随即又长长的叹口气,她的女儿这么好,偏那贺润笙跟瞎子一样,居然还跟傅家女郎勾搭一起,着实可恨。 “那傅兰韵肯定也会去,你到时打算如何做?”顾母看着女儿正色问道。 “自然是问一句顾家的玉瓶好不好看。” 顾母:…… 饮水宴设在惠河河畔,祓禊之礼已经过去,但是春色已暖,依旧有不少人出来踏春,欢歌宴饮。 贫寒百姓多是徒步出游,像是顾家这样的士家却要步帐围屏,部曲开道,声势赫赫。 顾清仪不想这么麻烦,但是她阿父阿兄非要如此,说她刚被退了亲,出门的气势就更要足。 明明是安慰的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惠河畔早早地就挂起了彩绢幔帐,风景最好的一段被圈了起来,正是此次宴饮的地方。 早有女婢家奴在清理河边的枯枝碎石,杂草浮萍,绿茵茵的草地上铺上厚毯,虽不如祓禊之礼时蜀锦为茵那么奢靡,但是这阵仗也足够唬人,平民百姓远远见到就绕路而行。 今日的宴饮到底为何,其实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便是洒扫的女婢也忍不住私下低声闲谈起来。 先是说祓禊之礼时哪家的贵人最为气派,又闲聊惠康城的名士才俊。 “信陵公子一手琴艺冠绝天下,听说上次在惠河畔弹奏一曲无数女郎为之倾倒,只可惜我未能追随女郎当差,没能亲耳听到。” “钟七郎那日射柳百步穿杨,那才叫厉害。” “这有什么,你们没看到郗小郎骑马的英姿,那日骑着逐日绕河赛马,在场诸君无人能敌,女郎们的叫好声简直冲破天际。” “那能比得上元郎君吗?” 众人默。 元家九郎君不论是骑射还是技艺皆是出众,是年青一代的郎君中名声最为显赫一人。 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元朔最为俊美。 011 大型粉丝互殴现场 顾清仪来得早了些,正在河畔边上的杨柳林中小憩,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么一堆八卦。 说起来有些可惜,鉴于她自尊心极为强盛,为了避免自己参宴被人一激就要斗上一斗,所以她极少参加饮宴。 这几位名声斐然的世家公子她早有听闻,只可惜因为她不得不宅,所以还没机会得见一面。 哎,真是可惜。 如此听着,这里头不管哪一个,也比贺润笙那小人强啊。 顾家蛰伏多年,祖上威名虽在,可后辈不得不蛰伏的情况下,还是有很大的损伤的。 想要尽快的为顾家正名,不管是她还是她哥,都要以最快的速度树立自己的名声与威望。 先帝已逝,新君年幼,顾家此时正是咸鱼翻身的大好机会。 所以今日的饮水宴,正是顾清仪踏出的第一步。 星辰大海,从今日出征。 “哎呀,顾家女郎真的会来?” 顾清仪忽然听到自己的八卦,压下眠春等人上前的脚步,侧耳倾听。 “刚被定北王退了亲,抛头露面的不怕被人嘲讽,怕是假消息吧?” “若是换做别个指定不会,可顾家女郎被定北王称之为草包,草包能有什么脑子,听说梁女郎亲自下的请帖,答应了呢。” “真的假的?哎,今日傅女郎也会来吧?” “是呀,定北王可是亲口说顾女郎不如傅女郎,这要是见了面岂不是尴尬?” “有什么可尴尬的,顾女郎岂能跟才名远扬的傅女郎相比,便是无颜见人,只怕也是顾女郎吧。” “不过,顾女郎美貌冠惠康,便是无甚才学,能见一见美人也是我等的荣幸呢。” “虚有其表罢了,有什好看的,你就是太肤浅了。” “那又怎样,之前你不也是夸赞郗小郎,依我说郗小郎也只是武艺高强一莽夫罢了,自然是比不上元郎君文武双全……” 顾清仪:…… 真是大型粉丝互吹互殴现场,没想到她穿越到千年前的架空朝代,居然还能神奇的看到后世的追星现场。 也是绝了。 战夏已经捋起袖子,满面黑云的就要冲出去,顾清仪看她一眼。 战夏又替女郎委屈又一肚火气,道:“奴婢出去撕了这群贱婢的嘴,怎能如此非议女郎?” “你若冲出去,这些人改日就要说我恼羞成怒,不顾仪态指使下人行凶。” 战夏更委屈了。 顾清仪轻轻一笑,“急什么,浮名若云,若我想要,伸手一摘便落于掌心。” 不是她吹,她可是穿越而来,站在诸位大神的肩膀上,若是还不能做一只风口上飞起来的猪,也太没用了。 随着日头渐渐升高,华车云集,高门女郎先后抵达河畔。 随着这些高门女郎的到来,谈论顾清仪的语气也略有不同起来。 “那顾清仪真的会来?我看未必吧,指不定到了时辰便派人来说一声身体不适,以前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做过。” “今日有傅女郎在,她怎么会不来?”一道略有些尖刻的声音响起。 012 阴沟里的老鼠 “被定北王退了亲,这可是圣旨赐婚的婚事,只怕以后高门显贵也没人会与顾家联姻了。若换做是我,早就掩面在家岂能再出来招摇。” “定北王拼着全部军功也要退婚,肯定是那顾女郎有错,若是个好的,人家会退亲?” “不管如何,人家还有一张脸,便是那张脸,低一些的庶族也愿意娶进门做门面的。” 这话中的恶意简直是挡都挡不住,顾清仪嘴角微微一勾,缓步走了出去,看着说话的那人,道:“我还有一张脸,可你有什么呢?无脸无才无德之辈,也就只配做只阴沟里的老鼠背后说人罢了。” 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在场的女郎脸色都不好看,背后说是一回事,被当事人人抓到自然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锦怡被顾清仪当着众人羞辱,脸色乌黑,身体微微颤抖,几欲昏倒过去。 扶着她的另外一女郎,没忍住开口说道:“顾女郎这话也着实过分了些……” “你也觉得过分?我也觉得,可万事有因才有果。”顾清仪嗤笑一声,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对方,直看的对方面色撑不住,“秉公而断,做人之理。” 先是嘲讽对方先骂人才被人骂,后又内涵人做人不公还是回去多读几本书吧。 在场的女郎无不愕然,实在是顾清仪这些年很少参加宴饮,即便是参加也多是少言寡语,从未见过她这么锋锐的一面。 果然是被退婚刺激的性情大变了吗? 这也变得太可怕了。 顾清仪完全不知道众人想歪了,她微微侧头,露出一个单纯又美好的笑容,看了李锦怡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的开口,“啊,想起来了,李女郎的父亲官至黄沙典事,既是如此,李女郎做事更该公允一些,莫要给令尊面上抹黑。” 黄沙典事是监理监狱的官员,能进这地界的官员,基本上风评都不错。 李锦怡一口气还没上来,又被砸了一锤,丢了自己的名声不要紧,要是连累阿父的名声,等她回去后必然会被斥责。 面色转了又转,李锦怡不得不咬着牙说道:“是我言语不周,冒犯顾女郎,还请女郎宽恕。” 顾清仪眼尾扫她一眼,李家可不是什么高门士族,李锦怡也敢踩着她的脸说这样的话,分明是有人指使。 之前她借着她的话反击她算是有理有据,这会儿要是抓着不放,难免给人小肚鸡肠的感觉。 她以后可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留下这样的风评,那是绝对不行的。 “知错能改,自可赎罪。”顾清仪懒得搭理她,对着众人浅浅一笑,这才缓步朝着惠河畔行去。 紧跟着顾清仪的便是顾家的云母犊车,帐幔覆盖车厢悬挂着朱丝络,车身雕绘云母,看到这辆车众人似是被惊了一下。 此时才忽然想起来,顾家……顾家可是有郡公的封号! 顾家祖上原本就是大族,后来跟着高祖打天下,累获战功,被封为开国郡公。当年能获得开国两字封号的一个巴掌都不满。 虽然后来顾家被先帝猜疑屡屡打压,收回开国二字,但是郡公的头衔却还在,只是顾家低调久了,大家就忘了顾家祖上的风光,不然以顾家的家世,定北王庶族出身怎么能与顾清仪定亲。 云母犊车,臣下不得乘,以赐王公耳。 众人心惶惶,顾家曾得赐云母犊车,顾清仪出游驾此车而行,可见顾家对她的看重。 013 敌我交锋攻心为上 顾清仪万万没想到一辆牛车倒是引得大家对她的态度大变,看来父兄果然是真知灼见,她对这个时空还是了解不足啊。 傅兰韵带着梁香凝抵达的时候,就看到众人拱月般将一白衣女子围在中间,一副交谈甚欢的样子。 嗯? 这是什么情形? “那人是谁?”傅兰韵只见那女子一身霜色,仅在衣襟袖口处用银色丝线妆点海藻纹样,一派冰清玉洁,不然凡尘的高贵模样。 隐隐瞧着有几分面熟,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梁香凝仔细一看,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惊愕的神色,“那不是顾清仪吗?” 傅兰韵一怔,顾清仪轻易不出门,见她一面不易,她已经许久未见她,因此一时间竟是没想起那人竟是顾清仪。 在她预料中,刚被退了亲,怎么也是神容憔悴的凄惨模样,但是现在瞧着怎么容光焕发,美色更胜以往呢。 一口气堵在傅兰韵的心口上不来下不去,微皱的眉头让她的五官失去了平和,“那么多人围着她做什么?” 梁香凝又哪里知道,她自己这会儿也惊讶的不得了,可还是讨好傅兰韵说道:“指不定那顾清仪正拿话讨好大家呢,现在谁不知道她顶着个草包之名,更是无法与六娘子你相比的。” 傅兰韵闻言心口稍稍平和些,但是她们的牛车已经行至跟前,竟然还无人发现,让她的心情更微妙了些。 梁香凝是个心有巧思的人,一看这样子,立刻对着心腹的婢女使个眼色。 那婢子立刻扬声喊了一句,“傅女郎与梁女郎到了。” 此言一出,那边众人忙回转头来,果然看到有车架到了,立刻起身相迎。 顾清仪却巍峨不动,毕竟以她的身份,在场最高,便是要见,也是别人来见她。 她对傅兰韵的印象还在两年前,那时候大家都还是个丫头片子,现在望过去,就见傅兰韵穿着杏色广袖衣,浅橘色裲裆衫,月白褶裥长裙,束腰彩,头梳单环灵蛇髻,插戴玉簪,耳垂明珠,细眉琼鼻,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虽容颜不是最美,但是气质的确出众。 颇有些后世文艺女郎的气息,只是这人身世好更添几分贵气。 也难怪能勾的贺润笙那样的伪君子心心念念,的确有这个本钱。 至于一旁的梁香凝,虽然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衫裙,但是却完完全全被傅兰韵压了下去。 好似小姐与丫鬟。 顾清仪跪坐在软席上,身姿笔直,仪态完美,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凝视着逐渐走进的二女。 她笑的越端庄,她们脸上的笑容就越僵硬。 敌我交锋,攻心为上。 “我还以为今日见不到顾女郎,没想到居然有意外之喜。”傅兰韵笑着打招呼,众人面前,她自然不会失礼。 但是此刻,也能感觉到有些不平。 顾清仪这样的草包,偏有个极好的出身,就算是她不学无术,别人依旧要仰望。 而她就算是费尽心思夺了才女之名,夺了她的未婚夫婿,但是在她面前,她依旧矮一头。 但只要想想以后顾清仪的婚事极难,想要嫁个高门贵婿是不可能了,而自己若是嫁了贺润笙,便能一辈子压在顾清仪的头上,如此,心情才畅快了些。 014 杀人诛心 顾清仪听着傅兰韵这婊婊的,暗搓搓的讥讽她的话,便笑着回了一句,“梁女郎盛情相邀,再三拜托,我自然要赏面而来。” 梁香凝浑身一僵,她们俩过招,为什么倒霉的是她? 但是她能背后诋毁顾清仪,当着面却不敢也不能诋毁顾家女郎,被人捉了把柄,只怕回头亲爹就要剥她一层皮。 至少目前,他们家在顾家面前那是毫无相比之处。 “是,顾女郎能赏脸而来,的确是小女的荣幸。”梁香凝笑意妍妍的开口,“只想着春光大好,正是踏青赏景之时,方不负这春光。” 顾清仪又扫了梁香凝一眼,看来跟着傅兰韵这么个女文艺青年,她这说话婊气的水准直线拔高啊。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傅兰韵跟梁香凝既然已经到了,河边宴饮便准备起来,伶人奏乐,歌姬献曲,众人依次跪坐在锦席上,隐隐的以顾清仪为首。 毕竟在场她的身份最高。 傅兰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常看了梁香凝一眼。 梁香凝立刻笑着说道:“今日这样的好时光,自当曲水流觞为乐,大家以为然否?” 这才是今日的主题,就是要顾清仪这草包出丑! 众人的心知肚明,此时谁也不会反对,毕竟若是反对便是得罪梁香凝,但是同意又会得罪顾清仪,一时间大家只能挤出一个笑容,眼神乱飞。 顾清仪心中一哂,她勾唇一笑也不言语,只拿眼睛瞥了一眼梁香凝。 梁香凝:…… 真是怪了,以前遇到顾清仪也没这么毛骨悚然,怎么今儿个总觉得自己浑身发凉呢。 她忙定定神,生怕顾清仪吐出个不字来,接着笑道:“今日是赋诗还是玄谈?” 如今名士多好玄谈,蔚然成风,效仿者众。 李锦怡之前把顾清仪得罪狠了,但是又怕家中长辈责罚,此时就想卖个好给顾清仪。 毕竟人人都知道顾清仪是个草包,让她赋诗岂不是刁难? 玄谈虽然也不易,总好过赋诗不是? 她看了顾清仪一眼,挤出一抹笑容,道:“诸位女郎荟萃与此,当是清谈为上。” 此言一出,也有几个与顾清仪关系尚可的闺秀附和。 梁香凝:…… 今日真是太邪门了,她们没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人已经说玄谈,她也不好直接再改赋诗,只得点头应了。心中惴惴不安,眼尾看像傅兰韵,瞧着她并未不悦之色,这才松口气。 曲水流觞兴盛一时,将酒杯放在曲折的水渠中,任其随波逐流,停在谁的前面,谁就要起身应答,被诸家名士所喜,被誉为最为雅致的娱乐。 但是这种东西也不是不能人为操控,操控水闸之人,可依据水量来操控水杯落到谁的面前。 酒杯放在荷叶之上,随着乐响缓缓浮动,梁香凝作为此次宴饮的主人,自然是先落到她的面前,她环视众人笑了笑,道:“咱们闺阁女子不好妄谈国事,便以《怀柔》为题吧。” 众人没想到这么猛,《怀柔》啊,那可是讲齐国女蒋怀柔被退婚后的悲惨生活。 015 这是看不起谁呢 顾清仪其实倒是不在意退婚不退婚的,毕竟她的灵魂是千年后的新时代好青年,但是在大晋不成,她要是任由这个话题作为清谈的主题,就等于默认别人把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顾清仪抬眼看着梁香凝,脸上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神色淡淡的直接开口,“没想到梁女郎倒是心思巧慧,听闻你跟傅女郎还是闺阁好友,怎么就这么愿意看她出丑不成?你怕是忘了傅家有个裴姨娘。” 梁香凝自然知道裴姨娘,这个裴姨娘也是个传奇人物,出身河东裴氏,真正的名门郡望之女。只可惜遇人不淑,早年被退婚一回,后来再嫁丈夫早死,最后又委身傅兰韵的父亲为妾室。 虽然大晋因为常年战乱风气开放,妇人再嫁之举常见,但是像是裴姨娘这样的经历也很少见。 关键是,被退过婚死过丈夫又与人做妾的裴姨娘居然很得傅崧欢心,即便傅夫人出身郃州王家,依旧不敢冒着得罪河东裴氏的危险故意刁难裴姨娘。 所以裴姨娘在傅家的地位挺特殊,且她生的傅三娘子傅兰芷跟傅兰韵也不对付,所以顾清仪也能明白几分傅兰韵的心思。 借着《怀柔》既讥讽她被贺润笙退婚,也未必没有暗踩裴姨娘一脚的心思。 别人只当梁香凝讥讽顾清仪被退婚,此时被顾清仪点名裴姨娘,大家的神色就有些古怪起来。 再看着傅兰韵的神色也就有些怪怪的,毕竟她们这些闺秀,就算是家里闹得拔剑相对,出门在外,也绝对会抱成一股绳一致对外。 这傅六娘子跟梁女郎关系和睦,总不知道梁女郎故意讥讽她吧,那……这就有些微妙了。 梁香凝没想到顾清仪居然直接指出裴姨娘的事情,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挂不住了,看都不敢看傅兰韵,只得赶紧说道:“是我思虑不周,只是偶然想起这个典故并无他意,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顾女郎见谅。想来顾女郎大人大量,应该不会计较我这无意之举。” 瞧瞧这话说的,真是端的一手好绿茶。 “幼承庭训,礼仪之本,梁女郎以为呢?” 哪家的闺秀不是从说话开始就要学习家族规矩,背各家族谱,现在说什么大人大量,无意之举,不是笑话吗? 这是看不起谁呢? 反正顾清仪可不惯着她。 梁香凝看着眼前的顾清仪简直觉得自己花了眼,以前的顾清仪一向心软,便是别人犯了点错,她也不会计较,顶多置之不理,哪里像是今日这般针锋相对。 若不是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她都以为是不是别人假冒的了。 顾清仪扫了一眼众人,眼睛扫过傅兰韵浅浅一笑,只道:“梁女郎提出以‘怀柔’为题,齐国女蒋怀柔被退婚的事情众所周知,我与定北王刚退亲,这样的巧合委实令人质疑。想我与梁女郎素未结怨,着实不知道你的敌意从何而来。” 梁香凝没想到顾清仪居然当众发难,但是她不能让自己平白落个小人的名声,以后还怎么见人,只得陪笑着说道:“着实是我思虑不周,自罚三杯与顾女郎赔罪如何?” 顾清仪笑而不语。 但是就是这不言语更令人尴尬,这分明就是说以梁香凝的出身连赔罪的机会都没有! 太狠了。 大家都觉得若是换成自己是梁香凝,只怕也羞愧的如坐针毡了。 傅兰韵还想着今日大展才名,哪知道梁香凝够蠢的,一上来就给自己布了个死局,她不踩一脚都对不住她这玲珑七窍心。 傅兰韵心中也不满梁香凝如此愚蠢,但是却不能不拉她一把,看着顾清仪笑着说道:“顾女郎一向宽怀大度,梁女郎实非有意,不过是个玩笑罢了,她自罚三杯就此揭过如何?” 顾清仪转过头凝视着傅兰韵,黑沉沉的眸子带着隐秘的笑意,轻声说道:“玉瓶好看吗?” 傅兰韵面色一白,顾清仪这话什么意思,她知道顾家的玉瓶送到她这里了? 怎么会呢? 她与定北王见面一向谨慎,她不可能知道的。 “家中玉瓶甚多,若是顾女郎喜欢,我送与你一个赏玩。”傅兰韵强压着内心的惊惶开口说道。 “那就那尊玲珑透雕百花玉瓶吧。”顾清仪笑吟吟的看着傅兰韵。 傅兰韵心中‘咯噔’一声,面色一白,差点晕厥过去。 玲珑透雕百花玉瓶……这可是当初退婚是顾家跟定北王索要的顾郡公心爱之物,怎么会在傅女郎那里? 众人一怔,齐齐看向傅兰韵,便是梁香凝也有些惊讶不已。 此时,有些事情大家便回过味来,为什么定北王要称赞傅兰韵,为什么定北王要与顾清仪退亲。 这…… 定北王与傅兰韵? 这真是想不到啊。 016 皇叔提亲 梁香凝受惊太大,一时间也忘记了替傅兰韵周旋,惊愕的看向顾清仪,要是事情真的是这样,那顾清仪倒是太可怜了啊。 就算是她心中不喜顾清仪,但是也觉得这事儿着实有些令人不齿。 傅兰韵面色苍白中透着青色,看着顾清仪,怒道:“顾女郎这话何意,我并未见过什么玲珑透雕百花玉瓶。” 顾清仪对上傅兰韵又恨又恼的目光,轻笑一声,道:“透雕这种工艺极为罕见,我阿父曾送与定北王那件,还是当年宫中赏赐之物,世间无二。” 傅兰韵眼前一黑,她知道顾清仪这是什么意思了,吃了她的就要吐出来,要是早知道这东西是顾家的,当初贺润笙送给她她绝对不会要! 众人看着顾清仪笑容朗若明月,反倒是傅兰韵气色着实不好,隐隐还有些恼怒与心虚之兆,难道事情竟是真的不成? 就在这个时候,远远传来马蹄声,等到近前,就看到一人从马背上翻下来,快步朝这边行来,待走近了,众人才看清楚是顾府家奴。 顾家的家奴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众人怔忪间,就听着那家奴跪地大声回禀,“女郎,郎主让您赶紧回府,皇叔着人上门提亲了!” 什么? 谁? 不只是顾清仪一脸懵逼,便是其他人也面带惊悚,皇叔? 开什么玩笑啊。 谁不知道皇叔不近女色,先帝在时还给他赏赐过美人,结果全被他丢出府外。这几年想要与皇叔联姻的人家不少,可没一家的媒人能踏进府门。 现在皇叔派人去顾家提亲? 顾家只有一个顾清仪。 顾清仪刚被定北王退了亲。 这怎么可能? 顾清仪也摸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肯定不能细问,于是点点头看着众人告罪一声,也不管傅兰韵如何善后,她扔下的话足矣让傅兰韵跟贺润笙头疼,于是对着傅兰韵勾唇一笑,转身上了顾家的云母犊车离开。 顾家的车架一走,其他女郎哪还有心思曲水流觞,满脑子都是傅兰韵与贺润笙私通,皇叔去顾家提亲的事情,这要是真的……那就太有意思了。 定北王退亲之后,多少人要看顾清仪这个惠康第一美人的笑话,结果就这? 这算什么笑话? 定北王能跟皇叔比吗? 当然不能! 忽然,大家就想起裴姨娘来,那裴姨娘也是一嫁更比一嫁好啊。 许是想到了裴姨娘,再加上之前玉瓶一事,大家的眼神若有若无的落在傅兰韵的身上,简直是让她完美无瑕的面容都有些挂不住了。 梁香凝直叫晦气,这叫什么事儿,原本是想看顾清仪的笑话,结果现在呢? 宴席是办不下去了,梁香凝只得出面告罪先散了,等回头再聚。 回头能不能再聚起来,那就不好说了。 各家女郎揣了一肚子八卦分道扬镳,恨不能插上翅膀回家告知家中。 另一边顾清仪也弄清楚了原委,的确是皇叔请太尉王泠上门提亲,只是她想不明白,皇叔为什么这样做? 若说是因为她第一美人这个称号,她是丝毫不信。 但是除此之外,顾家跟皇叔无甚往来,她跟皇叔之间的交集更是几近于无。 若一定有交集的话,就是早几年去大相国寺进香时那次偶遇,激活了她小玉树,救了他一命,开出了小玉树危急情况下可变金箍棒的奇特技能。 但是当时皇叔昏迷,自己的玉树的秘密又不能被人知晓,所以此事她从未提及,想来皇叔不应该知道才是。 况且皇叔秉性暴戾,听闻当年率兵出征,曾活埋敌军数万大军,一战扬名,暴力狠辣之名天下知。况且,死在皇叔手下的朝臣数不胜数,手上染过的血罄竹难书。 这样的一个男人,顾清仪很忌惮。 下意识的握紧了掌心,似乎有点点暖意从掌心蔓延出来,让她紧绷的神经慢慢缓和下来。 牛车进了门,顾清仪下了车径直往正院而去。 顾母正在等女儿,一见到人一把拉住她说道:“你阿父正在前堂跟太尉说话,这婚事你怎么想的?” 女儿自己很有主意,顾母也习惯了什么事情先问一句她的想法,若是女儿不愿,他们一定想办法拒绝这婚事。 顾清仪缓口气看着阿母,“皇叔为何忽然上门提亲?” 顾母抿抿唇,这才说道:“太尉说皇叔对你钟情已久,奈何先帝将你赐婚于定北王。” 顾清仪一个字都不信! 017 开什么玩笑 就宋封禹那样的人,左手屠刀,右手鲜血,性情古怪难以猜度,这样的人就是奔着皇图大业去的,儿女情长? 开什么玩笑! “阿母,你是怎么想的?”顾清仪看着母亲问道。 顾母望着女儿,“这婚事有利有弊,但是我跟你阿父以你为重。” 这就是听她的意思。 顾清仪不想顾家得罪皇叔,但是也不愿意两眼一抹黑的与皇叔定下亲事。 这事情来得太突然,让她心中很是不安。 “您仔细说说。”顾清仪看着母亲开口问道。 顾母轻叹一口气,看着女儿眼神温柔凝视,“七七,你知道母亲出身清河郡骆氏,但是我只是旁支出身,正经来说以我的出身如何能攀上与你阿父的亲事。只是因为当初先帝忌惮顾家多方打压,顾家前往骆家提亲,骆家嫡支不想错过这门亲事,但是又不想被陛下迁怒,于是就将我这个旁支女推出来联姻。” 顾清仪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情,不免有些惊讶,“阿父那时候就答应了?” “被先帝打压又被骆氏羞辱,但是为了不加深先帝的猜疑,你父亲就应下这门亲事。因为此事,当年顾家没少被人背后耻笑。”顾母提及当年的事情脸色依旧很难看。 “这么多年顾家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顾家被封开国郡公,其实远可以去封邑逍遥自在度日,但是不得不窝在惠康城,顶着个司空的头衔,你阿父空有一腔壮志不能酬,你阿兄明明年少聪慧武文双全却要做出一副纨绔的样子惑人耳目。” 顾母说到这里看着女儿,一双眼睛微微泛红,“七七,阿母很疼爱你,将你视若掌上明珠,可是我还是你阿父的妻子,你阿兄的阿母,我也得为他们想想。” 顾清仪就明白了阿母的意思了,如果答应这婚事,两家既然已经联姻,那么皇叔看在姻亲的情分上,说不定能高抬贵手,让顾家回到封邑。 若是此路不通,那么也可以将司空被架空的权柄慢慢的收拢回来。 再说,贺润笙退了亲,她在惠康城已经不好寻找门当户对的亲事,若是嫁一个门第低一些的家族,那她此生除非所嫁的丈夫是人中之龙,否则她一辈子都会被傅兰韵等人踩在脚底下。 顾母思虑的极为周全,既然婚事不能两全,那么自然要选一个利益最大化的。 顾清仪心想,若是除去皇叔性情不定,心狠手辣这一点,其实完全是一个完美的联姻对象。 顾家要想从泥潭中抽身,就得有人协助,眼下能做到此事的还真的只有权倾朝堂的皇叔。 顾母看着女儿神色不定,心中也难受至极,若是可以,她怎么愿意女儿跟皇叔那样的人定亲。 只是现在,他们家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丈夫跟儿子肯定不会跟女儿说这些,只有她这个母亲狠着心说出来。 但是,不管女儿做什么选择,她都不会强求。 顾清仪对上阿母愧疚又隐忍夹杂着心疼的目光,没忍住轻笑一声,“别担心,我知道阿母心中是疼我的。” 顾母闻言忍不住,眼泪一颗颗落下来。 018 居然被拒绝了 “是阿母对不住你……” “才没有,阿母说得对,咱们家现在已经跌到谷底,况且我的婚事也的确很难。在这样的情况下,与皇叔联姻是最好的选择。”顾清仪安慰母亲,“况且,皇叔秉性多为外界私传,不可全信。” 知道女儿在安慰自己,顾母哭得更伤心了,若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又何必委屈女儿。 顾清仪:…… 怎么越劝哭得越厉害了? 此时,前院顾父摸不清楚皇叔的意图,但是又不好直接拒绝,只能对着王泠拱手,“王太尉见谅,小女方退亲,眼下并无谈论婚事之意,还请皇叔莫要怪罪。” 王泠闻言愣了一下,原以为这亲事一说顾家肯定愿意。 毕竟顾女郎刚被定北王退了亲,若是转头跟皇叔有了婚约,这岂不是大大的扬眉吐气? 但是居然被拒绝了。 王泠此时方才真正的高看顾钧一眼,笑眯眯的开口,“顾大人何必急着拒绝,本官也只是受皇叔请托来走这一趟,有些话本不该我来说,但是顾大人一腔爱女之心本官深受触动,不得不劝你两句。” 顾钧摆手,“王太尉不用多言,此事我绝对不会同意。若是提亲王太尉府上女郎,太尉可会应下?” 王泠一愣,还真的未必会答应。 毕竟皇叔的秉性…… 他轻叹口气,看着顾钧,“你我处境不同啊。” 王泠可以拒绝与他没多大伤害,但是对于现在的顾家而言却是雪上加霜。 顾钧黑着脸不语。 王泠跟顾钧之间没多少利益之争,此次又身负皇叔所托,自然要促成此事,想了想就道:“顾郡公,你可要三思啊。我说句心里话,令嫒被定北王退亲,想要在惠康城士族中选一门好婚事怕是不能了。” 若是顾家还有以前的威势自然可以,但是顾家被先帝打压多年,如今连司空的头衔都是虚的,就像是拔了牙的老虎,即便是祖上再显贵,子孙不争气在旁人眼中的价值便一落千丈。 “难道我家女儿只能在惠康挑选夫婿?”顾钧怼了一句。 “若是远嫁,以郡公爱女之心,只怕更为担忧吧。” 眼跟前还能看护着,要是远嫁真的受了委屈,远水岂能救得了近火。 顾钧气的就要撵人,就在这个时候顾夫人到了。 “你怎么过来了?”顾钧看着妻子问道。 顾夫人发红的眼眶已经敷了粉遮掩,笑着说道:“妾身有事跟夫郎商议一下。”说到这里看着王太尉见礼,“事出突然,还望太尉莫要见怪。” 王泠多聪明一人,立刻就想到只怕是为了亲事,就笑着说道:“无妨,夫人尽管跟顾大人商议,本官正好去院中赏一下贵府美景。” 王泠觉得顾夫人一来事情只怕有转机,恨不能立刻就得个准信,好回去跟皇叔交代,哪里还能在这点小事上找麻烦。 王泠一出去,顾夫人看着丈夫轻声说道:“妾身问过七七,她答应这门婚事了。” 顾钧眉头紧皱,看着妻子,“你是不是跟她说什么了?” 019 皇叔能不能再活两年还是未知数 “郎君莫怒,便是妾身什么都不说,以七七的聪慧,她自己想不到吗?”顾夫人轻轻一叹,“况且你我皆知七七的婚事以后会更艰难,难道就真的要七七嫁入下等世家,一辈子被人耻笑吗?就如同当年郎君娶了我,便是几十年过去了,依旧被人背后拿来取笑。” “你……”顾钧一时语竭,看着妻子的神色缓和下来,“我并不在乎那些。” “可这世上又有几个男子能是郎君这般的伟岸君子,你我皆不能保证七七能有妾身的福气。” 顾夫人紧紧握住丈夫的手,轻声说道:“郎君,既无退路,便只能勇往直前。就如同当年妾身嫁给郎君,也是抱着这样的信念。如今你我夫妻和睦,子女成材,早些年谁能想到我不过一骆氏旁支女能有这样的好福气。” 看着丈夫还有些迟疑不决,顾夫人咬咬牙说道:“若是联姻能成,郎君的处境必然能极大缓解,我们暗中蓄力,早早回封邑做准备,若是皇叔真的对七七不好,也能有底气让七七和离归家。” 顾钧听着妻子这话久久无语,嘴角抽了抽,是不是当年妻子也是这般想的? 顾夫人可不知道丈夫想歪了去,继续说道:“只要皇叔能松口让我们回鹘州封邑,以郎君跟大郎的才能必能让顾家再度兴盛起来。只要有了足够的底气,七七的日子必然就好过了。” “只怕皇叔未必会同意我们回封邑。” “那就让七七回去。” 顾钧疑惑的看着妻子。 顾母道:“七七与我商议,想要试一试皇叔对这门亲事的底线,若是皇叔同意两年后再成亲,这亲事就成了。两年时间,七七回到鹘州,也能先替我们把封邑收拾妥当。等两年后七七嫁人,大郎若是再回鹘州,陛下跟皇叔也不会阻拦。” 顾钧没想到短短时间妻子跟女儿居然商议出这样的计策,“让女儿一人回鹘州太危险了。” “多派遣部曲保护,且有了皇叔未婚妻的名头,以皇叔的威名,想来敢送死的没几个。” 顾钧还能说什么,但是总觉得还是委屈女儿了。 顾夫人看着丈夫,知道他疼爱女儿,低声说了一句,“两年后才成亲,两年时间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 也就是还有回旋的余地。 顾钧看着妻子,“七七说的吧?” 顾夫人点头,七七的原话其实说的是,皇叔嗜杀成性,性情暴戾,能不能再活两年还是未知呢。 顾夫人一想居然很有道理,如今各地诸侯割据势力庞大,皇叔摄政,他们未必没有别的想法,万一要是打起来,皇叔能不能笑到最后谁又知道呢。 顾家现在的形势危急,急需要在大乱之前积蓄自己的力量,所以这桩婚事对顾家的好处更大。 先答应下来,再走着看吧。 顾钧轻咳一声,“既然是七七的意思,那就这样吧。” 他闺女鬼精鬼精的,肯定有什么好法子。 顾夫人长出一口气,女儿说得对,只要这样讲,郎君果然同意了。 020 皇叔居然答应了 王泠得了顾钧的话愣了一下,“两年后成亲?” 顾钧板着脸,“正是,小女还未及笄,况且因为此次退亲怒急之下呕血伤身需要静养,我们打算让她离开这伤心地回鹘州修养两年。若是皇叔能答应,这亲事就成了,若是不成,就还请皇叔见谅,这亲事顾家不能答应。” 王泠就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这不是在皇叔头顶上拔毛,活得不耐烦了吗? 伤了身还能去参加河边饮宴? 当我是傻子? 但是王泠不认为顾家有答应婚事的意思,这怕是以退为进拒绝这婚事。 他也只能回去回话,反正他已经尽力了。 王泠不认为皇叔会答应这个条件。 东海王府依旧一片寂静,王泠心中忐忑踏进门,等门房通禀过后,王府管事穆埠亲自来迎他,恭敬说道:“王太尉久侯,王爷正在等您,请进。” 穆埠高眉深目,浅蓝色的眼珠看上去十分的诡异,他是丘穆陵氏人与汉女所生的孩子。 这些胡奴深受汉人厌恶,但是穆埠以胡人的身份能做到东海王府的长史,那可不简单。 “有劳穆长史。”王泠对着穆埠既不亲近也不疏远,就把他当王府长史看待。 穆埠少言寡语微微颔首在前领路,穿过前庭,绕过影壁,踏上长廊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到了皇叔的书房。 书房门外佩刀侍卫凛然而立,一双双眼睛杀气十足,王泠也是军戎出身,仍会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穆埠进门回禀,“主公,王太尉到了。” “进。” 王泠隔着门听到那熟悉又陌生的清冷的音调,下意识的挺直脊梁,整理衣衫,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玄衣长袍的东海王临窗而立背对着他,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如刀锋般锐利的侧颜,收回目光,恭敬行礼,“微臣拜见大司马。” 没有得到东海王的回应,王泠吸口气,接着说道:“顾司空提出一个条件,要两年后才能成亲,若是大司马应下,这婚事就成了。” 室内依旧安静,但是王泠却感觉到丝丝冷意,心想大司马怕是恼了,正想着仔细陈情,就听大司马开口了,“为何?” “因退亲呕血伤身需要调养,大概顾女郎要回鹘州。”王泠据实回道。 屋内的气息仿若更冷了,王泠掌心一片汗渍,皇叔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鹘州?” 王泠听着皇叔似乎轻轻笑了一声,但是转瞬就消失不见,不由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本王听闻顾女郎一手好针线,做的香囊提神静心。” 王泠一头雾水,但是他听明白一点,皇叔居然答应了两年婚期! 这……真是太令人想不到了,他以为皇叔必然会恼羞成怒斥责顾家,哪知道竟然还提及顾女郎的香囊…… 真是太奇怪了。 王泠自然又要回顾家传话,弯腰告退。待他一走,宋封禹抬手,乌黑冷峻的眸子盯着掌心放着的一枚已有些褪色的香囊。 针脚细密,花样古怪,曾有的香气早已经散尽,只剩一个皮囊。 021 人心难测 顾家这边也陷入了一片寂静中,送走了王太尉,顾钧看着妻女,再看着在暴怒边缘的儿子,长长叹口气,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顾逸疏不过是出门一趟,哪知道回来妹妹就许了人家,居然还是风评极为差劲的皇叔! “阿父,阿母,这样的婚事怎么能答应?阿妹若是嫁过去,岂不是入了火坑?”顾逸疏强压着怒火问道。 顾清仪看着哥哥,对着他展颜一笑,“是我自己做主答应的,阿兄,整个惠康城,除了皇叔,还有哪家显贵士族会与我联姻?” 顾逸疏一噎,贺润笙如此高调的退亲,自然会连累阿妹的名声,就算是这婚事阿妹也不想要,但是最终受到伤害最大的还是妹妹。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皇叔前来提亲,的确是给阿妹添了荣光。 可是,荣光能幸福吗? 皇叔那样的秉性,着实令人担忧不已。 看着阿兄脸色依旧臭臭的,她又接着说道:“我们对皇叔的了解仅限于别人口中传闻,但是这次我任性提了两年的婚期,皇叔却一口答应了,可见其非传闻中那般狠厉。” “你倒是肯替他说话!”顾逸疏心中还是不满,他这么好的阿妹,凭什么就要嫁给皇叔那样阴晴不定的男人。 “我只是为自己着想,阿兄,这天下的男子,便是如贺润笙之辈,初入军中受了顾家那样的恩惠,一朝得势还敢回咬一口,你怎么能肯定你看中的男子便是可嫁之人呢?” 顾逸疏:…… 确实不能肯定,毕竟人心难测。 当初他们家还认为贺润笙不错呢,最后还不是打了脸。 “靠山山倒,靠水水干,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我们顾家若是与皇叔联姻,便迎来了改头换面的机会,至少成为姻亲之后,阿父的差事必然不会只担个空名,阿兄也不用继续装纨绔,而我能回到鹘州稳固后方积蓄力量。” “这是阿父早就期盼的。” “这也是阿兄日思夜想的。” “这还是我们顾家眼下唯一的机会,所以这联姻不吃亏。” 顾逸疏很挫败,他说不过自己阿妹,比说不过阿妹更为羞愧的是,他跟阿父想要离开惠康眼下可不容易,想要得到陛下首肯,就得先让皇叔点头。 但是,要皇叔点头,怕是得阿妹嫁进东海王府之后了。 顾夫人看着儿子,柔声说道:“两年之期尚久,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事情,你阿妹说得对,我们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趁机恢复顾家的根基。” 先帝在时处处打压,现在先帝走了,新君年幼,皇叔摄政又跟他们家联姻,的确是顾家最大的机会。 顾钧看着儿子,“要护着你妹妹,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顾逸疏长吸口气,用力点头,“我会的。” 阿妹已经做了那么多,剩下的他这个做兄长的自然会奋力前行。 两家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两年后成亲这样的条件皇叔都肯答应,顾家实在是不知道还能以什么借口推脱。 顾清仪倒是想得开,但是顾钧父子想不太开,顾母喜忧参半。 这么一桩婚事震惊的不只是顾家,现在整个惠康城都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中。 不要说现在皇叔摄政朝堂大权在握,便是以前先帝在时,以皇叔的身份顾家想要攀这门婚事尚且不易,可现在顾家女郎才被定北王退了亲,皇叔便上门提亲。 这下子最尴尬的是谁? 当然是定北王! 022 让家族蒙羞死期可待 提亲之前,众人认定必然是顾家女郎太过草包,定北王虽出身庶族,但是这几年战功彪炳,军权在手,跟顾家草包女退亲肯定是顾家女有不妥当之处。 但是皇叔提亲之后,众人不免去想,皇叔这人做事虽然手段狠辣,但是婚姻大事怎会糊涂,若是顾家女郎真的不堪,以皇叔的性子怎么会上门提亲? 所以定北王跟顾女郎到底谁人不妥,大家不免又多想几分。 在加上饮水宴时顾清仪那些模棱两可的话,贺润笙夸赞傅兰韵在前,顾清仪索要玉瓶在后,这其中的干系真是容不得别人不去细想。 如此一来,傅兰韵跟贺润笙真真正正被架在了火上烤。 傅府。 傅夫人面色端凝的看着女儿,“这次水边饮宴闹了好大的笑话,那裴姨娘与傅兰芷在你阿父跟前哭诉,倒累得我替你周旋。此事且不说,因那玉瓶之事你与定北王的事情也就此作罢。” “阿母……”傅兰韵脸色骤变,“为何?” 是,裴姨娘的事情她是有些欠思虑,但是玉瓶的事情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傅夫人看着杏黄衫裙的女儿眉目如黛,气质出众,再加上傅家有意经营所以女儿才名远播,本想着女儿既然中意那定北王,虽是个莽夫,但是有军权在手也能弥补一二。 只是现在…… 傅家不可能得罪皇叔。 “皇叔与顾家定亲一事你已知晓,也就该明白为何阿母这样说。”傅夫人脸上仅存的一点笑容也收了起来,“况且因为那玉瓶的事情,外头多猜疑你跟定北王之间暗通款曲,你是傅家女郎,凡事都要为傅家着想,你父兄支应门庭,族人在外奔波,一举一动备受瞩目,岂能因你让傅家蒙羞。” “阿母!”傅兰韵脸色煞白,“女儿怎么会让傅家蒙羞?” “定北王为何退亲?傅家心知肚明,但是你若不知收敛,玉瓶一事已经被人怀疑,若是傅家不作出姿态,只怕不用几日整个惠康城都会心知肚明,届时,你这个让傅家引以为傲的女儿让傅家有了污点,为了傅家的名声,你以为傅家的族老还会容你活着?” 傅兰韵的脸色白中透着青色,看着母亲半响才说道:“当初女儿与贺润笙私下相见家里也是同意的,若不是父亲看中贺润笙手中的兵权,又怎么授意女儿靠近他?” 傅夫人听到女儿这话,抬眸凝视着她,“你是在怪你父亲?” 傅兰韵捏着帕子的手一紧,抿抿唇才道:“女儿不敢。” “你素来聪慧,不用我多言也知道眼下这种情况该怎么做。你与贺润笙的婚事不急在一时,现在不成,未必以后不成。但是若是你不知道收敛,这婚事就必然不能成。” 傅夫人说完就起身径直走了,华丽的衣摆在地上映照着金色的光芒,那点刺目的光芒让傅兰韵的脸色更加的难堪。 实在是没忍住,拂袖将案几上的物件扫落在地,眼尾发红,目带怒意。 好,真是好! 023 让贺润笙成为她手里的一把刀 “女郎,仔细别伤了手。”菘蓝忙扑上来抓着女郎的手查看,看到指腹果然有一道细小的伤口,立刻叫商枝送上药膏来。 傅兰韵任由婢女给她上药,满心的恼火无处发散,她早该知道的,傅家满门荣耀,怎么会把她一个小小女郎放在心上。 傅家女儿多得是,也亏得她略有薄名才能被家中看重,可现在一旦出了事情,还不是扼住她的喉咙任由家中摆布。 “蝉衣,待我书信一封,你送去定北王府。” “女郎,万万使不得。”蝉衣还有菘蓝几个婢女都跪了下来,“眼下府里查的正严,若是被抓住,奴婢一条贱命也就罢了,可是女郎你要怎么办?” “女郎,夫人方才也说了,这件事情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您要耐心等候啊。”商枝开口劝道。 “三娘子跟七娘子虎视眈眈,女郎可不能行差错步,万一被她们抓到把柄便是万劫不复,女郎三思。”菘蓝跪地用力叩首。 傅兰韵慢慢的冷静下来,良久才说道:“你们都起来吧,我知道了。” 屋舍中一下子安静下来,傅兰韵腰背挺直坐在那里,脑海中却想起顾清仪那张面容。 惠康第一美人,的确美,她往人前一站,她们这些闺秀都要黯然失色。 幼时她就极讨厌顾清仪,只要有顾清仪在,任何人都会成为陪衬,而她不愿意作陪衬。 所以她努力读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就是想要把她狠狠地踩在脚下,而她也做到了。 就连当初她故意接近贺润笙,也并非是真的喜欢此人,不过是想让顾清仪难堪罢了。 可她机关算计,哪想到最后竟然还是让顾清仪捡了个大便宜,而她也面临着被家族作为弃子处置。 皇叔啊。 她见过数回,玉树花容,龙章凤姿,他跟顾清仪是一类人,他们身上的光芒能将任何人的荣耀毫不怜惜的踩在脚下。 也是她心底深处仰慕的人。 贺润笙…… 呵,顾清仪不要的,难道她就稀罕? 不过是个庶族莽夫。 她在母亲面前不过是演一场戏罢了,傅家总不能就这样白白委屈她,总要给她些补偿,这才是她想要的。 至于顾清仪……总要想个法子才好。 还有贺润笙那里,既然这婚事成不了,总要有人背个锅。 顾清仪妄自聪明,提出玉瓶一事以为能让她名声尽毁,却不知道她心里从未想过真的与贺润笙成亲。 如今倒成了她与贺润笙斩断情缘的最佳借口,如此一来,只怕贺润笙就恨极了顾清仪,更加不会放过她。 而她,只需要在贺润笙面前装装可怜,只说她被顾清仪所迫,被家族所逼,不得不如此。 以贺润笙的性子,必然不会怀疑她,只怕反而会更加怜惜自己了。 傅兰韵慢慢的松口气,即便是处于弱势,她也一定能扳回来。 贺润笙那边信一定要送,而且还要悄悄地把玉瓶给他送回去,让他还于顾家。 如此一来,自己在贺润笙心中必然是忍辱负重,为他着想,善解人意的人儿。 牢牢握住贺润笙的心,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把刀,这才是她最想要的。 024 绿色不是个友好的颜色 不管外头别人怎么想,此时顾清仪跪坐在软席上,把人都打发出去,这才伸开掌心,小小的玉树慢慢的探出头来。 做香囊,少不了它。 顾清仪有自己的担忧,但是没必要跟家里人说。 她仔细回想,也没想起那年在大相国寺自己漏了什么马脚。 但是皇叔要的香囊特意说明提神静气,这就不寻常了。 她自然也可以做个普通的香囊送去糊弄一番,但是就怕这样做惹怒了皇叔反而给父兄招惹麻烦。 而且,做香囊么,香方各家都有不同,她将全部的香料研磨成齑粉,便是皇叔要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从玉树上摘下两片叶子,合拢掌心,玉树消失不见。 她将叶子放进银臼中,放进去的一瞬间叶子立刻失去水分,变得干枯陈旧,轻轻一捣就碎裂开来。 细细的研成末,这才将它与其他的香粉合为一体,放在鼻端轻轻一嗅,顾清仪满意的点点头。 这个香方是她特意配出来的,乍一闻像是十如香的味道,若是不精此道便嗅不出差别。 但是顾清仪不敢确定皇叔能不能嗅的出来,这人特意点名,纵然她觉得意有所指,心中不安,但是又不能不给。 提神静气这个功能,至少目前她没找到更好的药材来替代玉树,也没有更合适的香方弥补。 将调配好的香粉装到一个浅绿色的锦袋里,又装进香包中,收好口,托在掌心。 淡绿色的锦缎上绣着一丛翠竹,做成葫芦样式,底下坠了配色的丝线,她自己十分满意。 完全忽略了绿色对于男子而言好像不是个友好的颜色。 让人将香包送去东海王府,顾清仪深吸口气,早晚都要给,早给还能刷点好感,就这样吧。 东海王府。 宋封禹额头隐隐带着汗珠,面色乌黑沉郁,似乎在压制着什么。一袭宽松的纯白长袍随意的披在身上,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起身走到桌前,盯着摆在桌上的绿色宝葫芦荷包,对这颜色视而不见,修长有力的手指将荷包夹起置于掌心放在鼻端轻轻一嗅,就是这个味道! 入鼻的香气,让宋封禹紧绷的神经一下子舒缓下来,这种舒适让他极为惬意,好像暴戾症已经从身体内抽走再无踪迹。 “太医可在?”宋封禹强忍下将香包悬挂在身上的冲动,开口唤人进来问道。 “太医已经奉命在府内等候,大司马可是要宣召?”小黄门乌曲弯腰回道。 乌曲是宋封禹身边大黄门钟会收的徒弟,钟会是在宋封禹还是皇子时就在身边服侍的人,前年钟会病逝,宋封禹就提了钟会的徒弟乌曲做了贴身黄门。 乌曲年纪不大,但是人却十分机灵,深得他师父钟会教导。 “宣。”宋封禹点头。 乌曲转身退下,很快就把太医樊和领来。 樊和躬身行礼,“臣樊和拜见大司马。” “樊太医,这香包内的香粉你可能识别出有哪几味香料?” 樊和愣了一下,顺着大司马的眼神落在桌子上摆着的香包上,告了一声罪,上前托起放在鼻端轻嗅,顿时就眼前一亮。 这香气浓而不艳,香而不俗,后味绵延,且嗅一口就令人精神大振,顿时就有了兴趣,“只是嗅闻只能辨出几种明显的香料,其他的香料怕是还要拆开一观才可下定论。” 025 此事不得外传 樊和一生致力于研究医学,这样的香包他一点也不陌生,宫中女眷最爱用这种香囊,只是香气百变,配方各有不同。 但是像是这样提神效果绝佳的香包樊和还是第一次见,自然是兴趣十足。 就是不知道大司马舍不舍得让拆开,心里不免有些痒痒的,做太医的遇到这种不同的方子总是想要研究个清楚明白。 宋封禹看了樊和一眼,“拆开就能分辨齐全?” 樊和一愣,随即说道:“回大司马,那得看香包内置放的是香粉还是香料。” 香粉那是磨成齑粉分辨起来太困难,但是香料就不同,多是切成细小的颗粒,仔细一辩还是能辨出几分的。 “拆。”宋封禹强压住内心的焦躁直接说道。 樊和闻言大喜,立刻上手将香包打开,里面果然还有一内囊,但是一上手,他的神色就有点不好,等到打开来看果然是齑粉,这就有点难了。 樊和面带难色的开口,“只怕微臣得拿回去细细辨认,磨成粉想要辨认出全部种类十分困难。” 宋封禹瞧着那一堆被裹在锦绣锦囊中粉末神色更为难看,“有几分把握?” 樊和想了想,“三成。” 太低了! 宋封禹的神色更难看了,不过还是摆摆手。 樊和一见立刻把东西收好,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回到家里,就把儿子跟大弟子叫了来一起帮忙,这俩人深的他得真传,但是面对这么一堆粉末也有些头秃。 足足过了三日,樊和眼下一片乌黑的求见大司马,“微臣无用,只分辨出一十八种香料,还有数种分辨不出。而且这种配方也十分的古怪,配出这种方子的人应该通医理。” 宋封禹接过樊和递上来的单子,扫过一排排的沉香,苏合香,冰片等名,最后落在一个问号上。 未知…… 宋封禹的手指指着那个问号,看着樊和问道:“若给你时间,能不能查出?” 樊和闻言小心肝一抖,不敢抬起头去看大司马。 宋封禹一看心中自然明了,樊和医术了得绝对不敢糊弄自己,看来这香包果然有古怪。 “东西呢?” 听到皇叔的问话,樊和哪里还敢迟疑,将东西双手奉上,拆开的荷包已经复原,他特意请的宫中绣娘代为动手,表面上毫无拆开过的痕迹。 宋封禹将东西接过去,那熟悉的香气又在鼻端慢慢的环绕,方才还有些翻滚不休的焦躁慢慢的稳了下来。 这个东西对他太有用处了。 但是,能掌控自己暗疾的东西,怎么能被人知晓,被人掌控,所以顾清仪不管如何一定要进他家门,锁在他的后院才能令他安心。 “下去吧,此事不得外传。” “是,微臣遵命。”樊和迟疑一下抬头看着大司马,“主公,属下虽然不知道这东西从何而来,但是明显对您大有益处,越是如此,您越要当心啊。” 026 奴大欺主 前一句微臣,是行朝臣之礼。 后一句主公却是主仆称谓,樊和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投靠宋封禹,那时宋封禹还不是大司马只是先帝封的东海王。 宋封禹听到这话面色微缓,“文滨之言甚是,此事事关重大,盼你为我解忧。” 文滨是樊和的字,他眉头紧皱轻轻颔首,“属下自然尽心,只是这齑粉实在是难辨,若是主公能拿到原料就好了。” 宋封禹脑海中就想起顾清仪那张脸,不知道为何他就能肯定这事儿怕是办不到,沉默一下,才慢慢开口,“暂时不能。” 樊和轻叹口气,“那属下先尽力试着调配一番。” 模仿香包的香方私下调配也是一种方法,只是世上香方万万千,各家都有自己的秘方,想要调整的完全一致怕是很难。 尤其是这香包磨成齑粉明显就是不希望被人发现方子的秘密,樊和觉得脑门都疼了。 宋封禹点点头,挥挥手让人退下。 樊和弯腰倒退,出了府门坐上自家的牛车眉头还皱的紧紧的。 王爷的隐疾别人不知,但是他却是知情的,暴戾之症一旦发作往往使人神志全失,做事全凭心意,往往事情就会失去控制。 前几年王爷的病情还能略有辖制,但是这两年随着征战频繁病情反复越发的厉害,他想起去岁时王爷征战杂胡,他随军前行,那一次王爷病发几乎将所有围剿的敌军全部绞杀。 正因为如此,王爷背负的恶名越广,樊和深深叹口气,暗恨自己医术不精,不能替王爷分忧。 樊和想秃了脑袋要配出香包的秘方,另一边顾家也遇到了烦恼。 鹘州封邑的管事送来去岁的钱粮,比去岁又少一成。 顾钧面色铁青,顾母长吁短叹,顾逸疏作为家里唯一的儿子,此时开口说道:“照此下去,是不是明年还要再少一成,这些匠头庄头贪婪无度,若是再不治理,只怕再过数年顾家的封邑都要换个姓氏了。” 顾家在先帝时备受猜疑,无法离开惠康前往封邑,十几年下来,没有主家监管这些奴仆只怕把顾家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了。 顾清仪看着爹娘兄长,道:“所以我以养病之名前往封邑整顿家业才是最正确的决定,不然长此以往奴大欺主,顾家名下封邑名存实亡。眼下朝局不稳,虽然皇叔奉先帝遗诏摄政监国,但是分封各地的诸侯王蠢蠢欲动,届时真要是群起而攻之,惠康一旦大乱,顾家又该置于何地?” 封邑被家奴把控,他们若是匆忙回转封邑,届时再要浪费时间精力整顿,就怕朝政变数太大唯恐不及。 此言一出,顾钧也不如以往反对激烈,显然这次鹘州送来的钱粮之少令他大为恼火。 顾母却担忧的看着女儿,“你一个女郎从未出过远门,此时贸然前往鹘州,就算是平安抵达你又如何收拾那些背主恶奴?此事太过凶险,阿母着实担忧啊。” 顾逸疏沉着脸,“不若阿父上书朝廷试探一下,让我护送妹妹前往鹘州。” 新帝年幼,哪里懂得什么朝政,还不是皇叔做主? 027 若是个阿弟就好了 眼下两家定了亲事,也许他就能高抬贵手。 顾清仪也无法猜度宋封禹的想法,只能点头道:“先试试再看。” 顾母看着丈夫,“夫君,不若妾身书信一封去冀州?” 顾母出身冀州大族骆氏偏枝,当年顾家上门提亲的是骆家嫡支,奈何当年骆家担忧先帝对顾家的猜疑,又不肯舍弃顾家这门婚事,于是就许了骆家偏枝之女。 骆家此番作为着实令顾家丢脸,但是当时形势紧迫,先帝紧盯顾家,于是顾家咬着牙应了这门婚事。 就因为这门婚事顾家也被人耻笑多年,好在顾母性情柔顺,持家有道,进门后与冀州骆家往来不多,又生下一子一女,夫妻之间的感情倒也越来越深。 现在为了女儿的事情求助冀州骆家本家,顾钧怎么会答应,立刻说道:“那倒不用。” 顾母轻轻一叹,“夫君,早年的事情早已经过去,若是七七真要去鹘州必然要路过冀州,难道要过门不入吗?被世人得知,难免就要落个目无长辈的名声。” 顾钧:…… 顾逸疏却点头说道:“阿母说的有道理,清河郡骆家一向待价而沽,七七与皇叔有了婚约,他们可不敢慢待。” 顾钧瞪了一眼儿子,顾逸疏立刻闭嘴,但是眼中的神色却是异常坚定。 顾清仪对骆家没多少好感,但是也没多少恶感,这个特殊时代的士族之间从来只有利益没有感情,她就道:“阿父,阿母跟阿兄所言有理,女儿总要路过冀州,真要过门而不入那才是被人诟病。既是如此,自是要好好上门拜访。我现在可是与皇叔有婚约在身,那骆家只有敬着我没有得罪我的道理。” 皇叔势大,骆家趁势与皇叔搭上线尚且来不及,怎么会得罪她? 顾家几人商议妥当,顾钧方上书朝廷,还未等到朝廷的音讯,就传来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东莱县令刘益反了,突袭临淄,击退青州都督,声势浩大。所在陷没,多杀守令,有众数万,朝廷不能制。 顾清仪听着这话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听到过,灵光一闪,这不是《晋书·王弥传》中所说之言吗? 这不是个架空的时空吗? 怎么还出现史书之言? 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本来就心底惶惶,现在更有些摸不到头脑了,只觉得前途莫测。 刘益一反来势汹汹,击退青州都督,高密王王略手下大将刘朗前去迎敌,结果兵败逃奔洛阳,王略退保聊城,上书朝廷派兵镇压反贼。 刘益手下反贼足有万余人,且随着其声势越大前去归附着越众,临淄告急。 朝堂上因派谁去镇压反贼人选不一,争执不下,皇叔力排众议派青州刺史王浚发兵。 这种事情顾家一向沉默不语,顾钧从朝堂上归家心情不好,顾清仪请了阿兄过去说话。 顾逸疏见到阿妹叹口气,“高密王这一败怕是很有玄机。” “陛下年幼,皇叔摄政,各地诸侯王自然另有想法。”顾清仪虽然不是政治家,好歹也是学过历史看过史剧的人。 顾逸疏看着妹妹心情很复杂,要是个阿弟就好了。 028 那滋味真是绝了 “你要去鹘州的事情有了回音。”顾逸疏看着阿妹。 顾清仪眉峰一挑,“看阿兄的神色此事应当是妥了,只是为何闷闷不乐,可是另有枝节?” 顾逸疏点头,“是,护送你去鹘州的人不是我,而是皇叔。” 顾清仪:? “皇叔?”这可真是让顾清仪惊呆了,“临淄叛乱当头,皇叔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惠康?” 她从惠康一路回鹘州途径数地,可不会经过青州与临淄,皇叔要怎么护送她? “皇叔要亲往青州一行,正好能护送你到冀州。” “冀州与青州之间还有个兖州。” 顾逸疏摇摇头,“那就不知皇叔有何打算了。” 顾清仪叹气,“一定要这样吗?” 顾逸疏颔首,“除非是皇叔亲自护送,不然你出不了惠康。” 顾清仪明白大概这就是宋封禹的条件了,所以顾家还真的没办法推辞。 顾清仪养病回鹘州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但是在临淄大乱的当头,没几个人在乎这点小事,更何况傅兰韵等人上回丢了脸,巴不得顾清仪赶紧滚蛋,无人来扰正好让顾清仪能很安心的收拾行囊。 没想到过了两日李茶英上门拜访,这算是她穿越到这里唯一的一个朋友了,立刻让人请了进来。 李茶英出身安定郡李家,父李涣官拜郎中令位列九卿,李家崇尚清虚之道,在朝中独成一派,与众士族利益纠葛矛盾较少,清誉极高。 李茶英随着女婢一路进来,见到立在廊檐下的顾清仪浅浅一笑,“你可真是好不厚道,既是要走了,也不派人与我道别一声。” 顾清仪上前迎了人进门,笑着说道:“我辈中人行事洒脱自在,何须被那些俗礼裹身。” 李家做事自在于心,这话果然合了李茶英的脾胃,她就笑着说道:“那也是旁人,换做是你离开,心中总是有一两分难舍。” “多谢李三娘子厚爱。”顾清仪故意双手做出一揖,顿时逗得李茶英笑了起来。 俩人相对跪坐在席上,李茶英看着顾清仪神色尚好,轻轻一叹,“定北王退亲时我便想上门探望,奈何皇叔提亲在后,我倒是不好来了。” 李茶英的父亲做郎中令,掌管宫廷侍卫,与皇叔的立场就有些微妙。 眠春带着女婢送上茶来又弯腰退下守在门口,看着桌上的“茶”,顾清仪嘴角抽了抽,喝惯了后世的茶,她真的喝不太惯这里的茶。 那滋味真的绝了! 三国时期魏国张揖撰写的《广雅》一书记载:“荆巴间采叶做饼,叶老者,饼成以米膏出之。欲煮茗饮,先炙令色赤,捣末置瓷器中,以汤浇覆之。用葱姜芼之。其饮醒酒,令人不眠。” 其实这种方法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投茶法,但是喝惯了后世的绿茶,红茶各种茶,再喝这种加了葱姜之类的茶汤,想当年她初来乍到,第一口下去就喷了出来。 好在现在她已经锻炼的面不改色的入口,可见心智修炼之坚定,给自己点个赞吧。 毕竟加了这种料的古茶汤,也不是谁都有这种福气能喝到的。 029 无故不登门 一口下肚,顾清仪面不改色的轻轻放下茶盏,礼数已经尽到了,第二口就不必了吧。 李茶英喝了口茶,面带赞赏的看着顾清仪,“还是你这里的茶汤更胜一筹,味道更清雅一些。” 顾清仪泪目,为了改变自己的饮食,她是真的费了不少心思,奈何怕被人发现自己不是土著,再被当成妖怪灭口,只能小小的篡改下。 就比如这茶汤,葱姜比例调了又调,挑选茶叶细之又细,而且还把烘茶的手法暗搓搓的修了修,所以才有了这清淡版的茶汤。 为了一口喝的,委实不容易。 顾清仪可不敢多说,只是谦虚一笑,随即就道:“你向来是无故不登门,今日前来必然有事,你我相交多年,直说就是。” 李茶英就喜欢顾清仪这份爽快,看她一眼,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提醒你一句,你若是回鹘州经过冀州上门拜访,要多有防备才是。” 顾清仪闻言神色一凛,“此话何讲?” “听闻冀州骆氏与齐王往来甚密。” “当真?” 李茶英点头,“我家族人方从冀州回转。” 那就是真的了,顾清仪顿觉头疼。 前有高密王“不敌”临淄反贼,现在又有冀州族亲投靠齐王,顾清仪牙疼得很,这叫什么事儿。 她这边跟皇叔定了亲,那边骆家主枝就跟齐王眉来眼去,若是被宋封禹知道会怎么想? 虽然顾母跟骆家往来甚少,但是到底是出身骆家,这一点是撇不开的。 看着顾清仪脸色不好看,李茶英宽慰她,“你也莫要太过心急,总会有法子的。这次你若是回鹘州,经过冀州如何跟骆家打交道才是最要紧的。” 这就是金玉良言了,顾清仪郑重一谢,“英娘,你我交情至深,一个谢字太浅了,这份情谨记于心。” 李茶英看着顾清仪,“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立刻就走。” 顾清仪一笑,“好。”说完一顿,又看着她,“这次回鹘州我会多住些日子,一两年怕是不会回转。” 李茶英一愣,“要这么久?你跟皇叔的婚事怎么办?” “皇叔已经答应两年后再成亲。” 李茶英眉头紧皱,盯着顾清仪,“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果然是好友,顾清仪神色认真的看着她,“英娘,若是可以,我劝你还是回安定议亲吧。” 李茶英不解,“为何?” 顾清仪当然不能说这个架空的时空仿照魏晋时期的程度很像,她是读过史书的人啊,就算囫囵吞枣,但是大概情况知道的。 虽然这个时空比史书上要稍好一些,但是照她穿来这么多年细细观察,大致方向是错不了的。 所以,照着节奏来看,先帝一死皇叔摄政,距离大乱就不远了啊。 “高密王不敌敌寇,骆家投效齐王,管中窥豹就能看到各地诸侯王野心不息。天子年幼,皇叔杀名太甚,长此以往只怕……” 顾清仪不能说的太透,但是点到即止,李茶英聪慧必能明白她的意思。 030 夸你自己还是夸我 李茶英轻轻一叹,“大父昨日才派遣李家一部分族人回安定。” 顾清仪想起李家那位颇有盛名的大儒李章,果然不负盛名,她是通过史书记载方能推断一二,而这位却是全凭自己智商啊。 看着顾清仪的神色,李茶英轻笑一声,“世人多愚昧,你这良才藏于沙砾亏得我慧眼识珠。” 顾清仪:…… 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 “大父去岁见你后,就曾与我言你有一双慧眼,腹有华章,果然如此。” 顾清仪汗颜,她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远眺,真是惭愧,惭愧啊。 两人相谈投契,叙了会儿话,李茶英忽又说道:“你可知梁丰被皇叔斥责一事?” “嗯?”顾清仪还真不知道,最近忙着回鹘州的事情,哪里顾得上旁事。“为何?” “临淄开战,朝廷调遣兵粮,仓曹存粮有误。”李茶英道。 顾清仪恍然大悟,什么存粮有误,必然是梁丰中饱私囊,若是不用兵自能让他周转时日补上就是,但是临淄贼寇起事突然,那梁丰怎么有时间补上窟窿。 “这等蛀虫,训斥倒是便宜他了。”顾清仪嗤笑一声。 “傅尚书力保,皇叔也得给一二分薄面。”李茶英说完看着好友,“饮水宴一事传的沸沸扬扬,惠康人岂能不知这里头的猫腻,那梁香凝想要逢迎傅兰韵就来踩你的脸,现在外头人都在说皇叔冲冠一怒为红颜。” 顾清仪扶额,“这叫什么冲冠一怒?” 不过是训斥一二,不疼不痒的。 “放在别人身上自然不算什么,但是那可是皇叔,你可见皇叔对谁家女郎这般贴心?” 李茶英看着好友的神色越发觉得有些意思,“这婚事当初来的匆忙,我还为你担忧良多,如今看来未必不是良配。” 顾清仪心中苦笑,想起之前宋封禹让她送香包的试探,就知道他对她肯定有疑她之意,但是她不知道哪里漏了马脚。 而且,因为那玉树生于她的掌心,她的身上沾染了它的气息,所以香包之内的香气决不能少了它,不然以宋封禹的狡诈必然会一查到底。 只是这些秘事连父母兄长她都不曾提及一个字,自然更不会跟李茶英说起,只能说道:“但愿吧。” 她更加不能说两年后意图退婚的事情,若是出口只怕李茶英都以为她疯掉了。 虽然这时空对女子宽容一些,但是礼仪教条还是不能轻易践踏。 李茶英看着好友的神色淡了下来,也知道这婚事并不是她想要的,皇叔威名虽重,但是其性情着实有些狠辣,并不是一个可托付的良人。 虽然,李茶英想不明白皇叔为何提亲顾家,但是明显这婚事也非好友所盼。 “事已至此,只能往前看,七七,我大父颇有些观人之法,他说你福泽深厚,必不是哄人之语。” 顾清仪苦笑,她好好一个三好青年来到这样的时空,算什么福泽深厚? 李章精通岐黄之道,观人之术,莫非自己还拿了个大女主的剧本不成? 若是这样顾清仪瞬间就有信心了,毕竟亲妈护体女主是打不死的。 031 生杀大权 乱世当头,生存不易,能苟就苟,实在是苟不下去,也只能撸袖子大干一场了。 李茶英并未久呆就要告辞,顾清仪起身送她,送至府门,看着她道:“英娘,我之前的话你要好好想一想。” 李茶英沉默一下看着好友,“婚嫁大事,你我作为家中女郎何有自主的道理,不过我会同阿母试探一二,若是能回安定郡最好,若是不能……也只能听从族中安排。” 世家之女,享受了族中的庇护与富贵,自然要为族中做出贡献。 便是顾家已经算是难得开明,但是遇到顾清仪的婚事一旦身不由己也只能屈服。 顾清仪明白其中艰难,看着她道:“不管如何,你我情谊不会变。” 李茶英傲然一笑,“那是自然。” 送走李茶英,顾清仪这边就接到了东海王府的信儿,皇叔三日后就要出城带兵前往青州,让她提前准备好同行。 三日后……时间太紧了。 顾清仪立刻回了府,命眠春等人加快收拾行囊的速度,自己则去见了顾母。 顾母听到女儿的话也是一愣,“三日后就要走,怎么这么快?” “应当是临淄战事危急。”顾清仪脸色不好,前方战事吃紧,宋封禹还非要带上自己,这厮指定没安好心。 顾母自然也想到这一点,她看着女儿安抚,“别担心,等你父兄回来看看还有无转圜之地。” “不用了。”顾清仪看着阿母,“皇叔既然此言一出,必然不会再作更改。现在我唯一要求的就是,护送我回鹘州的部曲多添一队,要能战之人。” 顾母点头应下,“你便不说你父兄也是如此安排,此去鹘州路途遥远,且封邑上也不平稳,你身边没有得用的人怎么能成。顾家部曲虽然遣散不少,但是剩下的全是可用之人。” 顾家先祖追随高祖开国立下赫赫战功受封开国郡公,后被帝猜疑,开国二字被先帝寻了机会收回。 顾家封邑也是一再缩小,最后只剩下鹘州一地,委实有些苍凉。 作为郡公,食邑五千户,可置一军,兵千五。但是顾家未免先帝忌惮主动散了一半部曲,最终只剩下五百人。 如今从这五百人中选出二百护送顾清仪回鹘州,个个都是精兵,战力不俗。 也正因为要养这五百部曲,鹘州封邑送来的钱粮越来越少,顾家不免捉襟见肘,鹘州所为顾家父子岂能不怒? 此次回鹘州,顾清仪身上的担子也不小,但是不管是顾父还是顾逸疏都无法离开惠康,至少目前不能,所以只能让顾清仪一人前往。 顾钧将一本名册递给女儿,神色郑重的说道:“封邑上的人事名册在此,你抵达后可具册查探。” 这就是将生杀大权全给女儿调用,随之还有一方印信。 顾清仪望着郡公的印信一愣,抬头看着顾父,“阿父……” 顾钧将印信塞到女儿手里,“无印信在手,如何惩治家奴?况且,到了鹘州还要扩充部曲,若无此物寸步难行,收好吧。” 顾清仪心头一沉,将印信握于掌中,越发觉得肩头沉重。 032 让贺润笙后悔去吧 顾清仪要准备路上的所需,一时间也不会注意到外头关于贺润笙与傅兰韵的传言。 还是贺润笙上门来退礼脸黑无比,被顾逸疏好一顿讥讽把人赶走,这才当笑话说给阿妹听。 “没想到玉瓶倒是真的完好无损的送回来了,难怪你当日提及这个瓶子,其实这瓶子在顾家真算不上什么贵重之物,当时我还纳闷。如今,阿兄明白了,你用这玉瓶将贺润笙那狗贼与傅家挂出来凌迟了啊,我妹就是厉害。” 顾清仪抬眼看着阿兄,“傅家跟贺润笙的婚事肯定不能成了吧?” “那是当然,傅家虽不如顾家祖上显赫,但是也是根基颇深,名声不菲,既然有了这等传言,为了避嫌也绝对不会把傅家女郎嫁给贺润笙。” 说到这里顾逸疏冷笑一声,“那贺润笙鸡飞蛋打,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滋味。”说到这里神色一顿,“不过,今日那厮来,有些话说得不太好听,你可要当心些。” 顾清仪颔首,“傅兰韵心机颇深,只怕会把所有的罪名推在我与傅家的身上,只有她自己是最无辜的,最清白的,最无奈的。这我早就想到了,不过没关系,迟早会有一日她的真面目回露出来,在这之前让那贺润笙先自我感动吧,等真相揭开的时候才最痛苦。” 顾逸疏看着阿妹明明笑的阳光灿烂,却让他心底发寒,他搓搓手,道:“此次出行,你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不可与皇叔共乘一车,要避嫌。” 顾清仪听着阿兄的担忧,不由得哂然一笑,“阿兄,你真是太过滤了,以皇叔的身份,怎么会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情。” “那可不一定,毕竟皇叔做事无人能预料,总之你要记得阿兄的话。” “好,我记住了,你放心。” 顾逸疏真是一万个不放心,在阿妹身边这也叮嘱,那也叮嘱,像是个小蜜蜂一样嗡嗡嗡,顾清仪不得不找个借口把他送出门,这才清净几分。 三日之期实在是太紧,顾母忙着帮女儿收整行囊,路上所需之物准备齐全,顾父则把挑选出来的部曲操练一遍,顾逸疏就给妹妹找一些路上消遣时间的话本书籍。 一家人各自忙碌,等到临行前一晚,聚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顾父有愧女儿,酒不免喝得多了些,顾母只好先扶着丈夫回房,临走前让儿子照顾好妹妹。 顾逸疏举起酒杯对着阿妹,“阿兄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叮嘱你,毕竟你比我还要老成稳重,就先预祝阿妹一路平安抵达鹘州。” 顾清仪:…… 这样的哥哥,真的不是来讨债的吗? “阿兄,今日一别,再见之日遥遥,阿父阿母全托付于你,我敬你一杯。” “嘁,我看你是讨打,这本就是我这个阿兄该做的。”顾逸疏看着阿妹,眼眶隐隐发红,喉头发紧,笑了笑,“阿妹你放心,阿兄在惠康城定与阿父复我顾氏声威。” 等到那一日,谁也不能再小看阿妹,小看顾氏,让贺润笙那个狗东西后悔去吧。 033 得罪皇叔 暮春三月的阳光温暖又不炽热,坐在牛车里撩起车帘就能看到外面天晴如洗,这样湛蓝无污染的天空在后世真的很难见到了。 顾家的车队跟在大军之后,随着辎重一起前行,天还未亮,顾家的马车就出了城,如今已经是日上三竿赶了两个多时辰的路,顾清仪都没见到她位高权重的未婚夫一眼。 惠康城已经被抛在身后,贺润笙也好,傅兰韵也罢,短时间内都不会再有交集,只她留下的那些烂摊子,也足够二人收拾很久。 “女郎,喝些水吧,还不知何时停下用饭。”眠春捧着茶盏柔声说道。 顾清仪摆摆手,她是跟着宋封禹的大军一起同行,路上可不好停下车如厕。顾家给她准备的是一辆有帷盖的大车,唤做辎车。 这种车外面罩有车篷、布帘,车厢内还能置一软塌起卧,一角的香炉青烟袅袅,小几上摆放着一两碟糕点可谓是十分舒适了。 但是再舒适的马车,没有减震系统,跑在年久失修的官道上,那凹凸别致的路面,小几上不要说糕点茶盏,就连本书都呆不住,何况她这个大活人,好似在坐蹦蹦车,那种感觉太销魂了。 好不容易熬到停车用饭的时辰,顾清仪脸色白的跟鬼一样,她预料到会急行军赶路,但是她没料到路面状况这么差。 早知如此,她绝对不会答应跟宋封禹一起同行。 下了车来回走几步缓了缓,这才觉得舒服多了。听到马蹄声朝着这边而来,她抬头远望,一匹花白大马身姿矫健疾奔而来,马上坐着一人。 银色盔甲在阳光下耀眼生辉,兜鍪之下人的面容背对着日光,她仰头凝视,日光照耀之下让她不得不半眯起眸子,但是依旧看不清马上人的容颜。 但是那独一无二的气势,周遭人立刻恭敬行礼的反应,让她知道来者是谁。 顾清仪收回自己的目光,垂眸凝视着地面,被日光映射的酸涩的眼眸才缓和几分。 宋封禹骑马而来见到顾清仪第一面就看到她脸白的跟鬼一样,不由微微蹙眉。 “你晕车?” 顾清仪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见到未婚夫也没什么悦己者容的意思,她白着一张小脸,透着几分青色,看着依旧身子挺直坐在马背上的男人淡淡的说道:“小女身体抱恙,大司马既是要急行军前往青州,只怕我这身体随军前行会拖累进度。” 识相的就赶紧分道扬镳,大家各走各的。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的脸色就知道她不是装的,他以前行军打仗从未带过女眷,就这速度还不是全力前行,没想到她就折腾成这样了。 “是我思虑不周。”宋封禹觉得头疼,女人这种生物委实令人轻不得重不得,心头有些烦躁,那股从骨髓中透出的焦躁,让他的神色越发的凛冽冰冷。 顾清仪看他这模样心中一哂,挤出一个笑容,“大司马言重,都是我身体不好。”说到这里叹口气,“前方战事危急,大司马只管带军赶路,我慢慢走就是。” 婉转一点这人怕是听不懂,还是直接一点吧,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而且脸黑成这样,明显是责怪自己拖累速度了。 宋封禹眉头皱的更紧了,扫了一眼强撑着笑容的顾清仪,沉思一下这才开口,“这倒不用,本王会派前军先行。” 顾清仪:? 她连个笑容都挤不出来了,“大司马随意就是,小女委实没力气说话了。” 说完顾清仪就直接上了牛车把车帘落下来,也不管它失礼不失礼,她就想趁着蹦蹦车没启动赶紧休息一会儿。 宋封禹长这么大,就没人敢落他的帘子,对他使脸子! 行! 宋封禹黑着脸走了。 战夏有些担忧的看着女郎,这么得罪皇叔真的没关系吗? 眠春跟跟知秋还有信冬也有些头疼,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好。 “女郎,先用些饭吧,等启程上路怕是不好进食。”眠春端着食盒过来轻声劝导。 034 你倒是心大 顾清仪头疼的很,但是想想宋封禹这煞神下午赶路还不知道几点才能停下来,还是硬撑着起来吃东西。 只是这行军的饭菜一点也不好吃,不是煮就是蒸一点油水见不到就算了,味道跟猪食也差不多少。 毕竟这是个没有炒菜的时空,但是在顾家时好歹厨房会多加些料汁入味,捧着一碗猪食,顾清仪吃的简直是潸然泪下。 太难了,她太难了。 只要想想一路上都要吃猪食,她就觉得太绝望了。 为了口吃的,也得拼命走得更高更稳更强。 到了下午时顾清仪察觉到速度慢了些,没有上午颠的那么厉害了,好歹她能靠着软枕在车厢里坐稳了。 “女郎,押送粮草的队伍分作两队,咱们这队押后呢。您看皇叔还是体贴人的,可不能再见到人就使脸色了。”眠春眼睛里带着光劝导自家女郎。 顾清仪鼻子里哼了一声,“他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替他说话。” “谁人许奴婢好处奴婢都会为女郎着想。”眠春笑着应道,“夫人再三嘱咐奴婢一定照顾好女郎,奴婢不敢失职。” 顾清仪想起送行时家人的神色,轻叹口气,“罢了。” 为了顾家人她也得忍一忍,等到了冀州跟宋封禹分道扬镳就好了。 纵然是宋封禹将押送粮草的队伍分了两队,但是这速度对于没怎么出过远门的顾清仪来说依旧很磨人。没几日她就颠的头晕脑胀,开窗吹风提神太久染了凉风,昏昏沉沉的竟是发起烧来。 昏沉间顾清仪想着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等到了鹘州自己的地盘上,怎么也得强身锻体,她可不能做温室娇花。 “如何?” 顾清仪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晃啊晃,她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眼,但是眼皮发沉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顾女郎恶寒发热,正气不足,需要精心调养,不能再这样赶路了。” “要停下来养病?” “倒也不用,只是赶路要慢。” “开药方吧。” “是。”樊和俯身在小几上开了药方,递给车外等候的药童,回头看着顾家女婢叮嘱,“小火慢熬,三碗水煎一碗服用。” 战夏忙点头记下,樊太医的大名她们是知道的,由他诊治女郎定然会无碍的。 樊和下车后,宋封禹坐在车内并未离开,车相虽宽敞,但是皇叔身量高大,且气势逼人,几个丫头只留下眠春其他几个守在车外。 一碗苦药入口,顾清仪一下子就清醒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双眼通红的眠春跪在身边,还没等她开口,就听着眠春哽咽开口说道:“女郎醒了真是太好了,昨晚发热可吓死奴婢了,不然咱们还是回惠康不要去鹘州了吧。” 看着眠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顾清仪疲惫的抿了一下唇,“无妨,这点小病很快就会好了。” 待她避着人吃上一片玉树叶子,必然能满血复活又是一条好汉。 “小病?你倒是心大。” 嗯? 宋封禹? 顾清仪惊愕的穿过眠春的身影看到了正坐在车厢内的男子,他怎么在这里? 035 那滋味儿倍爽儿 卸了盔甲的宋封禹只穿一身玄色长袍斜倚在凭几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眼梢微微抬起,就这么轻轻一瞥,那眼睛中的关切毫不遮掩的溢了出来。 他本就生的俊逸出众,此时双眸含情更是要人命。 顾清仪听到自己心口“砰砰”在响,不不,是心中警铃在响。 “大司马怎么会在这里?小女只是偶犯风寒,岂能拖着大司马的脚步,若是误了你的大事就真是我的错了。”顾清仪挣扎着坐起身开口,无事献媚,必有所图,她不能被美男计诱惑。 宋封禹将手上的书放在凭几上,伸手将坐起来的顾清仪轻轻按回去,轻笑一声,道:“起来做什么,太医说了你要好好养着。也是我的不对,女郎本就娇贵,岂能跟那些粗莽军汉一样赶路。” 顾清仪就感觉到按在肩头的手似有千斤重,瞬间又倒了回去,眼看着皇叔给她盖好锦被,看着他眉目间带着关切。 他还笑了!笑起来真好看! 这样的皇叔让顾清仪有些说不出的毛骨悚然,脸上的笑容都要僵掉了。 宋封禹垂眸凝视着顾清仪,泉水一样明亮又幽深的眸子里像是燃着一束光,“你好好养病,路上慢行,不用着急。” 顾清仪摸不准皇叔到底要做什么,刘益在青州造反闹得厉害,前去增援的皇叔却因为未婚妻的病情路上延误时间,这要是传出去,顾清仪岂不是成了妲己褒姒之流,还不得人人除之而后快。 顾清仪只觉得脊梁骨一阵阵发凉,巴掌大的小脸越发的惨白。 “前方战事吃紧,大司马还是督战为重,小女只是区区小病不足挂齿。”顾清仪绝对不能让自己担上祸国妖姬的名声,这可是真要命啊。 宋封禹闻言一双黑眸凝视着顾清仪,大量片刻才道:“莫要担心,本王已经派遣前军连夜赶往青州不会误了大事。” 顾清仪心头轻轻一松,看来大司马暂时没有对自己下手的意思,她还能做什么,既不能左右宋封禹改变主意,也无法猜透他的心思,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因为有宋封禹的“关怀”,顾清仪无法偷偷食用玉树,毕竟吃一口就痊愈太吓人了,只能每日捏着鼻子喝苦药,这日子……嗐! 滋味儿倍爽! 几个丫头看着皇叔这般郑重对待他们家女郎,心里个个都高兴,对着皇叔脸上都能开出一朵花来。 顾清仪有苦难言,总觉得宋封禹是故意的,但是她没证据。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多疑,总觉得宋封禹这么殷勤的守在她身边,可能目的就跟当初索要自己的香包是一样的。 有了这个担忧,更不能吃玉树叶子了。 尤其是每每对上皇叔看似深情却暗带探寻的目光,真的是太折磨人了。 三日后,顾清仪觉得自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此时她也已经知道中军与后军已经开往青州,押送粮草的队伍也已经跟上,跟着她们这一支的只是千余人的护卫。 如此一来顾清仪就觉得压力一轻,倒是宋封禹神色依旧看不出端倪,他这个统领三军的将帅还在大后方陪着未婚妻蜗牛一样前行,而前锋早已经跟刘益等人打的火热。 还未抵达冀州,就已经接到两回捷报,栾琸率军与刘益一战,杀敌三千余,刘益率军后退三十里据城不出。 蒙清带军突袭刘益老巢,夺回临邑、陵县两地,陈兵临淄准备与栾琸大军围剿刘益部众。 栾琸跟蒙清是皇叔手下两大悍将,战功彪炳,亦是对皇叔忠心耿耿。 顾清仪却觉得麻烦更大了,这下子她也没什么借口撵宋封禹离开,难道他还能真的“护送”自己去鹘州不成? 036 人蠢不能怨社会 随着青州捷报频传,顾清仪的心情越发的糟糕,唯独皇叔依旧安稳如山,既看不出得胜后的喜悦,也看不出陪着养病的未婚妻蜗牛前行的焦躁。 这人就像是书上的温润公子,毫无棱角,毫无瑕疵,完美的不像是真人一样。 皇叔不是脾性暴躁吗? 皇叔不是阴晴不定吗? 难道传言就真的不靠谱到这种境地? 太令人烦躁了。 “女郎,前头就到了清河郡了。”眠春轻声说道,言语中带着几分微微的紧张。 冀州骆氏就在清河郡盘踞,郡公也出自骆氏,手上掌兵权也就难怪能与齐王眉来眼去。 顾清仪一愣,没想到这就到了清河郡,她顿了顿,问道:“大司马那边可有传话?” 既然要进清河郡了,宋封禹怎么会不知道顾家跟清河骆氏的关系。 相对的,清河骆氏只怕也早得了皇叔护送她的消息,只是清河骆氏已经投靠齐王,不知道对皇叔又是个什么态度。 而自己正好就成为几方势力交手中的平衡点,想到这里顾清仪一直想不明白的点终于云开雾散。 靠! 人蠢不能怨社会啊。 她早就该想到的,宋封禹这人在朝务上一向亲力亲为,怎么会为了她这个么塑料未婚妻养病陪伴在侧,这哪里是陪她,只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宋封禹瞄准的是清河骆氏,而自己恰好就是那个闪闪发光的饵! 一旦想明白,顾清仪心里有了底,反而轻松几分,就怕摸不到敌人的脉搏,这才让人心慌呢。 呵,皇叔这种人怎么会有儿女情长的一面,果然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眠春轻轻摇头,“并无。” 也是,清河骆氏是她家的亲戚,以宋封禹的身份怎么会越俎代庖。 况且,只怕这个是宋封禹试探自己的手段。 顾清仪是被宋封禹高高吊起来的鱼饵此时进退两难,之前还想着骆家会因为自己跟皇叔有了婚约而退一步,但是现在既然他们搭上了齐王,那自己跟皇叔定亲就等于是触犯了骆家的利益啊。 前头是火海,后头是刀山,她怎么就这么难啊。 “派人去清河郡上门问安。”顾清仪作为晚辈,自然没有拿乔的道理,不要说她,便是顾母来了也得这么做。 世家大族最看重的就是辈分规矩礼仪,她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说是问安,其实就是打个招呼,跟人家说我来了,试一试对方的态度。 若是友好,对方必然会派人来迎,若是敌方,自然会给她个下马威。 不过,有皇叔在,那骆家也得掂量几分。 眠春下了牛车传达了顾清仪的话,从惠康出发前,顾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自然会有家奴携带重礼前往清河骆家扣门。 顾家的人一动,皇叔那边就得了消息。 穆埠跪坐在车厢内看着王爷,“清河骆氏只怕不会转投王爷,齐王已与骆家联姻将幼女嫁给骆氏长孙骆敦。” 幼女嫁了长孙,可见骆家态度之坚定。 只怕这次顾女郎进清河郡非善事,能不能顺利脱身都不好说。 “将骆家与齐王联姻的消息告知顾女郎。”宋封禹唇角微微勾起,他倒是要看看处于危境之下顾清仪如何周旋脱身。 037 丑人多作怪 穆埠来传话,顾清仪听了后沉默一瞬,抬头看着这位在皇叔跟前备受信任的长史。 即便是他的神态是谦恭的,但是眼睛看着自己却带着几分鄙夷之态。 在这个外族备受汉人排斥的时空,羌氐匈奴不断犯界,其实汉人跟外族的关系并不和睦,但是穆埠却能周旋其中,还做了王府长史。 这样一个身有异族血统的人却看不起她这个士族女郎,倒也令人玩味。 从这人的态度就能看出皇叔对这桩婚事的不看重,果然她当初的直觉没有错,宋封禹与她定亲肯定是因为当初自己救他的事情。 只是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让他起了疑心。 “有劳穆长史。”眠春看了眼自家女郎没有说话的意思,自己上前打发人。 这穆长史的微妙态度又不是眼瞎自然瞧的出来,她自然要护着自家女郎。 一个高鼻深目的异族人罢了,真是丑人多作怪。 穆埠跟了大司马多年,自从做上长史的位置,就再没被人这样冷眼相对,不过他向来沉稳,告了一声罪,自去复命。 齐王跟清河郡骆家联了姻,这就难怪了啊。 顾清仪越发的头疼,眼前这团线真是越来越乱了。 幼帝登基,皇叔摄政,即便是先帝所托,但是各地诸侯王个个手中有兵,有粮,又岂会愿意看宋封禹的脸色行事。 就好比齐王跟骆氏联姻,自然是看中骆家在冀州的势力,有了骆家支持登高一呼,齐王若是再联合其他诸侯王,未必就没有心思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夺权。 至于先帝托付,他们完全可以说皇叔矫诏蒙蔽天下人,就如同史书上八王之乱,司马一家诸王互相打成狗头,哪需要什么正当理由。 皇叔现在兵权在手,他们不敢直接对他下手,完全可以冲着自己这个所为的“未婚妻”试探一下皇叔的心思。 顾清仪心中直骂娘,就说宋封禹没安好心,什么上门求亲,什么亲身护送,果然是另有图谋。 是她有点傻,当初想事情有点浅了,一头栽进皇叔这粪坑里,还能怎么办? 这次携礼前往骆家的是顾家的部曲门将冯温茂,留下护卫的是居阳秋。 顾清仪下了牛车,一身鱼白的窄袖长裙利落洒脱,看了居阳秋一眼,他立刻上前,躬身见礼,“女郎,有何吩咐?” “同行这么久,你可查探清楚了?” 这话没头没脑,但是居阳秋听懂了,垂首回道:“随皇叔留下的护卫千五,昨晚开始布防就出现了调动,而且连夜派出一支斥候,现在还未回转,照脚程算应该是去打探清河郡的消息了。若不出意外,天黑前就该有人回来。” 顾清仪心中感慨顾家的部曲果然厉害,即便是多年没有征战,这些人的本事也没有荒废。 “冯队正什么时候能回来?”顾清仪看着居阳秋问道。 “不好说,不过他说尽快今日赶回。” 这个不好说就是不知道清河郡骆氏的态度,进而无法推算冯温茂等人的行程。 风险还是很高的。 顾清仪微微蹙眉,坐以待毙可不是她的行为准则,既然这些人是她带出来的,就不能视若草芥,每一条命在她这里都是沉重的。 038 清阳骆氏 皇叔隔岸观火,眼看着她跟清河郡骆家过招,只怕没有生命之忧皇叔不会出手。 顾清仪心里嗤笑一声,火,也不是那么好看的。 “居队正,你带人前去迎接冯队正。” 居阳秋皱眉,“女郎,我与冯温茂二人必要有一人守护在您身边。” 这是他们的职责。 顾清仪看着他,温声笑道:“这里有皇叔的人守护安全无忧,但是骆氏与齐王联姻,冯队正此行怕有些凶险,你去吧。” 女郎的声音虽然柔和轻缓,但是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居阳秋一咬牙,就说道:“那属下留下居顺听您差遣。” 居顺是他的族弟,自然是信得过的人。 顾清仪点头,“可。” 居阳秋立刻把居顺叫来吩咐一番,然后自己带着一队人走了。 马蹄扬起沙尘,众人策马离开,顾清仪心里轻轻松口气。 有居阳秋前去迎接,清河郡骆氏就算是要动手也得掂量一二,而且也未必会动手,但是总要防上一防。 宋封禹听说顾清仪差人离开的消息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乌黑的眸子微微一凝,半响才道:“倒是个狠的下心的。” 穆埠闻言就道:“主公,要不要派人跟上去?” 宋封禹摇头不语,穆埠垂眸退下。 手中的书卷似乎也失了吸引他的乐趣,随手放在凭几上,掀起车帘,遥遥凝视着顾清仪的牛车所在之处。 顾家部曲环绕周遭将顾清仪的牛车拱卫在中央,别的不说,顾家这些人倒是忠心的很。 近两千人的车队就这么停在这里等候顾家部曲归来,顾清仪安稳如山,毫无焦躁之意,宋封禹的车架也亦然。 穆埠几次抬头看向顾家的车队,如此安稳,到让他有些惊讶。 若是遇上这样的事情,别家的女郎只怕早就惊恐不已寻求皇叔庇护,但是顾家女郎却毫无动静。 天色渐暗时,远处终于传来阵阵马蹄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眼睛凝视着远方,等待马队靠近,前方的守卫查验过后,这才放人进来。 冯温茂与居阳秋纵马到女郎车前翻身下马,身后的部曲十步之外早已下马听命,免得惊扰女郎。 战夏掀起车帘,顾清仪看着二人,笑道:“安然归来,想来骆家必欢迎我入城。” 冯温茂闻言立刻说道:“女郎所料不差,属下前去拜见,那骆家竟只派了个家奴前来见我,属下手持主公拜帖,岂能容一家奴玷污,自然是守在门外等候骆家主人召见。” 顾家态度强硬,骆家必然不悦,想来是起了些冲突。 果然,冯温茂接着说道:“幸亏女郎神机妙算差遣居队正前往,骆家这才遣了长史出来接了拜帖收了礼物,但是属下无能,没能见到骆家郎君。” 清阳骆氏,果然傲气! 顾清仪看着二人,“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二人齐声应是,只是居阳秋有些担忧的看着女郎,“女郎,骆家并未表态,那接下来如何行事?” “不急。”顾清仪凝视着夜空,着急的可不是她。 039 联姻是最好的办法 夜色暗了下来,用过饭顾清仪就直接在牛车上歇息了,月朗星稀是个赏夜的好日子,她无心赏景安然入睡,有些人却毫无睡意。 清河郡,骆府。 主宅正堂内灯火通明,廊檐下服侍的女婢早已经退守在庭院,室内传出轻微的说话声。 “大父,真要让那顾氏小娘进城不成?”骆敦眉头紧皱,显然并不赞同此事,“骆家既然已经与齐王联姻,若是此事传到齐王耳中怕是要横生波澜。” 齐王心胸狭窄,可不是容人之辈。 “大郎,勿要焦躁。”郡公骆砀斥责长子一句,转头看向父亲,“阿父,我们清河骆氏跟惠康顾氏虽是姻亲却只是骆氏旁支,便是将顾女郎拒之门外,别人也不会非议。况且她一个小辈,被拒之门外别人也只会言她必有失礼之处,不会指责骆氏无状。” 这就是门第名声带来的好处,世家阀阅与人交恶,别人必然会先指责名声略低的一方。 “顾家女郎自然不用担心,但是皇叔呢?”作为族长,骆忻必然要思虑的更为周到,“宋封禹位高权重又有先帝托孤可谓是大权在握,我们骆氏固然不怕,但是能不与之为敌自然更好。” “可齐王那边……”骆砀眉峰紧蹙,真是令人左右为难,哼了一声,“这顾女郎也是会给人找麻烦,偏偏此时入清河郡,真是令人怀疑她去鹘州“养病”一说是不是假的。” “真假不伦,皇叔护送才是要紧之处。”骆忻轻叹一声。 这几年齐王势大,且对皇叔掌控朝堂十分不满,清河郡与齐王封地交界,若是以前倒也不坏,但是坏就坏在新帝年幼无法亲政。 皇叔大权在握,各地诸侯王自然是野心勃勃,高密王已经投效齐王,骆氏若是不表态,只怕齐王最先铲除的就是骆氏。 毕竟清河郡跟齐王相邻,这情形真是糟糕。 骆氏也没办法,皇叔固然是个可怕的人但是远在惠康,对骆氏而言还是近在咫尺的齐王更为忌惮。 联姻是最好的办法。 “那您的意思?”骆砀已经明白大父的意思,但是还是想亲口问一句。 “虽不用交好,但是也无须结仇,明日见一见顾家女郎便让她走吧。”骆忻长长叹口气,“这天下怕是要……骆氏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骆砀明白父亲的意思,想了想转头看着长子,“大郎,明日你不要出面,让你阿弟与顾家女郎见一面把人打发走就可。” 骆敦不是蠢人,作为长孙是骆家倾力培养出来的,这个关头他自然不能露面,于是颔首看向阿弟。 骆家二郎骆雎起身,“大父跟阿父放心,我必然会把事情办妥当。” 骆雎其实不太赞同家里对顾氏的冷淡,在他看来,与顾家的联姻已有几十年,就算是往来少那也是姻亲。 今日家里的做派他委实有些不喜,但是作为晚辈他也不好置喙。 等明日见了表妹他可得好好表现下,不好让人对清河骆氏心存厌恶。 040 装病 第二天一早,天色方亮,顾清仪就起身洗漱,穿戴整齐后坐在车里用饭,豆粥加菜饼寡淡无味,勉强果腹。 用完饭,顾清仪刚坐定,就看到穆埠策马而来,在车前下马,上前行礼,“见过女郎,主公请女郎过去一叙。” 顾清仪默了一瞬,立刻笑着说道:“大司马可有说为了何事?” 若是换了别人,主公宣召自然是赶紧去见,顾女郎却非要问个清楚,穆埠抿抿唇,“属下不知,女郎恕罪。” 顾清仪轻轻应了一声,扶着眠春的手下了牛车一路朝着宋封禹的方向走去。 穆埠抬脚跟上,心里却想着顾女郎这是什么意思? 高兴还是不高兴? 管他高兴不高兴,他只管对自家主公尽忠。 宋封禹并未在牛车内安坐,顾清仪到的时候,他正在召集部众议事,看到这一幕,顾清仪就远远地停下来等候。 穆埠跟着顾女郎,瞧着她的举止暗中点头,脸色也好了那么几分。 那边宋封禹忙完这才抬脚往顾清仪这边走来,须臾就到了面前,“让清仪久侯。” “大司马贵人事忙,小女略侯也是应该的。”顾清仪浅浅一笑回道,对皇叔直呼她名讳并未有什么不当反应。 毕竟俩人有了婚约,交个名字不算什么。 宋封禹仔细打量顾清仪的神色,只见她面颊红润,双眸清亮,毫无萎靡之态,难道她对骆家的事情竟是毫不担忧? 还是说她并不懂得这里头的厉害? 宋封禹摸不清楚顾清仪的底,索性直接开口说道:“不知今日清仪有何打算?” 这是探问她的打算? 顾清仪笑的天真,看着宋封禹就道:“昨日小女已经派人去骆家送信,今日必然要亲自登门拜见。” 对上顾清仪天真轻快的笑容,宋封禹总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但是又从面上瞧不出端倪,心思一转就问,“清仪可需要本王相陪?” “王爷贵人事忙,小女怎么好让王爷费心。”顾清仪说到这里轻轻叹口气,“虽说我们顾家跟骆家是姻亲,其实我母亲只是骆氏旁支,这么多年往来也少,路过清河郡过门不入,倒是小女太娇狂,上门拜见才合礼数。” 宋封禹琢磨着这话的意思,顾清仪这是跟他说顾家跟骆氏并不亲近,让他不要起疑心? “你我有婚约在身,我自该陪你一同前往。”宋封禹瞬间改变主意,他倒是想要看看顾清仪到底要做什么。 顾清仪:…… 还不等她想出办法劝说宋封禹放弃这个打算,骆家那边就有人来迎接。 眠春几个人脸上都露出惊喜的笑容,女郎说的没错,骆家果然来接。 就有点不敢相信。 来人是骆雎手下的家奴,见到顾女郎跟皇叔正在一起说话态度更恭敬几分,丝毫不敢怠慢。 “我家小郎本来该亲自接女郎,只是郡公今早旧疾又犯,只能让小人前来,还请大司马,女郎勿怪。” 顾清仪面上立刻就带了几分担忧,“郡公身体可还好?早知如此,我就不该上门拜访,倒是扰了郡公休养了。” 骆砀装病,这一招虽老但是管用,毕竟不管是顾清仪还是宋封禹总不好闯进内宅去看是否真的旧疾突犯。 041 跟着皇叔沾光 “陈年旧疾时常会发作,女郎勿要自责。” 顾清仪轻叹一声,“待我书信一封送回惠康,让阿父送些补身药材来。” 那家奴总不能替主人拒绝,只得笑着应了,又恭请顾清仪上车前往郡公府。 只是没想到大司马也要同行,顿时愣了一下。 宋封禹自不管那家奴如何想,只是看着顾清仪笑着开口,“你身体方好些,本王不放心还是送你一趟。” 谁还不会得个病咋地! 顾清仪明白宋封禹这话有些暗讽骆砀装病的嫌疑,但是怼得好! 看在两人暂时同盟的份上,顾清仪没拆台,反而轻声说道:“让王爷担忧了。” 这就是认下了。 宋封禹深深看了顾清仪一眼,善识时务,心中又给顾清仪记了一笔。 一行人各怀鬼胎坐上马车前往郡公府,顾家部曲跟王府护卫在后跟随,浩浩荡荡气势颇足。 骆敦得了家奴消息知道大司马也会前来,立刻给阿父与大父递信,阿父装病自不好出面,只得烦劳大父出来招待皇叔。 他们没想到皇叔居然会真的陪着顾清仪上门,皇叔什么秉性天下谁人不知,谁能想到他这么看重顾家女郎,居然还会做陪同的差事。 骆忻面色沉沉看着儿子,“你这病装好了,万一皇叔要是前来探病,莫要被他看出不妥。” 骆砀嘴角抽了抽,“儿子没想到那皇叔居然会上门来,这可真不像他的秉性能做出的事情,难道就不怕齐王吗?” “皇叔要是怕也不会前来冀州督战。”骆忻大感头疼,“只是没想到胆子这样大,这里是清河郡,咱们家跟齐王可是刚联姻。” 若没有十足底气,皇叔岂会亲身涉险? 骆砀神色凝重看着阿父,“就算是联姻了,咱们还能对皇叔下手?” 当然是不能的,齐王要反是齐王的事情,他们骆家可不会替齐王执刀杀人。 “就照着迎接大司马的规矩接待吧。”骆忻看了一眼儿子缓缓说道。 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了,就算是齐王知道也不会过于责怪,毕竟他们只是接待又不是投靠。 事情定下来,骆家就有了章程,因此当宋封禹顾清仪一行人抵达的时候,除了装病的骆砀之外,骆忻携带其他骆氏族人亲自出府迎接,算是给了皇叔极大地脸面。 顾清仪:…… 行吧,她算是跟着沾光了。 骆氏祖宅占地宽阔,飞檐斗拱屋宇奢华,院内遍植奇花异草,连廊深深曲径通幽,一路行来,这骆氏祖宅可比顾家在惠康的宅邸宽大精致多了。 阀阅世家的底蕴果然深厚。 作为族长骆忻亲自出迎,就是为了替儿子落实养病的借口,宋封禹倒也不拆穿,状似关切的询问一两句,便又说起其他事情来。 顾清仪看着这样的温文尔雅的皇叔,就觉得世事变幻莫测,皇叔到底有几副面孔。 等到两人一番问候过后,骆族长似乎才想起顾清仪来,笑着看着她问道:“你阿母可还好,多年不见,族人甚是想念。” 顾清仪听到这话起身见了一礼,然后回道:“让您挂心了,阿母一切安好。” 这回答中规中矩,没有丝毫亲近攀附的意思,照着两家姻亲的关系还是显的冷淡了些。 042 你就这么小气 骆忻似乎也并不在乎顾清仪的冷淡,仿佛问这一句只是走个过场,顾清仪回话之后他只点点头,就没再搭理她。 倒是族长夫人接着跟顾清仪轻声交谈,明里暗里多是打探惠康消息为主,为顾母只问了一句便不再提及,言语神态中不免有些高高在上,并未将顾清仪这个晚辈看重。 入正堂之后,顾清仪跪坐在席上,看着广袖长袍的骆忻跟宋封禹说话之间互相试探,极力避开朝政,倒是将玄谈扯淡发挥的十分超然。 这样的皇叔也是第一次见,燕来脾气暴躁的人,也能有这样冷静周旋的时候,这有点不符合人设啊。 不过,经此一谈,由此可见骆家的态度,不想得罪皇叔,但是也绝对不会跟他有什么瓜葛。 骆雎陪坐在末席,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够资格跟皇叔交谈,便是他的兄长,骆家的长孙,此时也乖乖的在下首陪坐。 他的目光不由的又落在顾家表妹的身上,惠康第一美人的名声他们自然听到过,此时一见方觉得传言不假。 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养出来的闺秀自然是个个好,但是如表妹这样姿容如此出色的也很少见。 尤其是她跟在皇叔身后娇软听话的模样,让他心里不由叹口气。 表妹这样的女郎,即便是第一美人,遇上皇叔这样的男子,也不过是其附庸罢了。 她对骆家的态度如此冷淡,只怕也跟皇叔对骆家的态度有关,念及于此,心里不免觉得可惜。 他原本想着修缮一下两家的关系,但是今日皇叔一到,他就知道行不通了。 顾清仪倒不知道宋封禹替她背了个黑锅,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跟骆氏来往太密,毕竟照他们以往的行事做派,着实不是什么厚道人家,而且明知道齐王狼子野心还要与其联姻,可见骨子里头不是什么正直人。 在骆家用过一顿饭准备辞行时,骆忻好像眼中又有了顾清仪一般,慈爱的笑着看着她,“你前往鹘州养病,路途遥远,有皇叔护送自然令人放心,只是山高路远的,我让人给你备了些路上可用之物,你莫要推辞。” 顾清仪敛袖道谢,既然当着皇叔的面给,必然不会寒酸到哪里去,不过听着骆族长这轻飘飘的语气想来也不会太厚重。 乱世当头,朝廷已经两代未曾铸钱,市面上流通的铜钱杂质多,分量轻,所以没多少人用。因此绢帛才是流通的主力,以物易物成为常态。 骆夫人此时才矜持的一笑,看着顾清仪神态中带着几分倨傲慢慢开口,“多是些绢帛之物,你路上花用倒也方便。另外还带了些粮食等物,方便你路上使用。” 顾清仪听着骆夫人这高高在上近似于施舍的语气,她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淡淡的说道:“有劳夫人费心。” 既不喜形于色,也不寒酸嫌弃,骆夫人盯着顾清仪的目光这才微微有些变化。 宋封禹的眼睛淡淡扫过骆夫人,走到顾清仪身边,低头柔声说道:“天色不早还要赶路,这就走吧。” 皇叔的态度也看不出喜怒,骆夫人这才有些不安的看向丈夫。 骆族长神色不变,把人送出门外,等人走远了,这才黑着脸回了府,看着妻子到:“你就差那点东西?” 骆夫人面色一白,“妾身只是想试探一下……” “皇叔跟随前来,试探岂能在此时?”骆族长深吸口气,虽然试探一事是他们提前议好的,但是皇叔一来就不能随机应变?“骆家岂能丢这样的脸?” 想到这里黑着脸看着妻子,“牛车可送出去了?” “还没有。” “再加一倍。”骆族长扔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骆夫人脸色青青白白并不好看,丈夫的话却不敢违逆,趁着送礼的牛车还未出府,立刻让人添了一倍补上,可是心里这口气却是咽不下去,心口直疼。 043 谁信谁是鬼 出了骆府,宋封禹没有上自己的牛车,而是直接上了顾清仪的车,不要说顾清仪惊了一下,随行众人都有些意外。 宋封禹入车身姿优雅的斜倚着凭几坐下,抬头对上顾清仪的惊愕的神色,轻轻一笑,脸上的端肃倒是难得消散几分。 “出了清河郡,到了故城,我就要转道德州。”宋封禹直接开口说道。 顾清仪的脑海中立刻扒拉出冀州跟兖州的地图,确实若是皇叔前往青州督战,的确要在故城跟她分道扬镳,想起这个心情立刻就好了起来。 只是不好浮于表面,不然这塑料未婚夫妻塑料味就太浓了,她面上带了几分遗憾之色,轻声细语的开口,“大司马一路送小女到故城已经是令人惊喜,接下来倒是不敢再拖累大司马行程,您只管去做您的事情就是,前方将士都在盼您前往坐阵。” “人前称王爷,人后大司马,清仪还真是……待我壁垒分明啊。” 顾清仪:…… 这婚事怎么来的,大家心知肚明,说什么倾慕已久,谁信谁是鬼! 虽然顾清仪摸不准宋封禹的脉搏,但是也知道自己当年被迫救他时一定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漏了马脚,那玉树的确对宋封禹的病症有效,又有索要香包的事情在前,说实话顾清仪心里有点没底。 总感觉皇叔就是在一步一步的试探,但是最终他做什么决定也无从知晓。 怀璧其罪这个道理顾清仪还是知道的,所以只能裹紧自己的小马甲,坚决不掉线。 顾清仪拿出毕生演技之精华看着宋封禹,眼眶染上几分红色,声音变弱带了几分颤音,叹息一声,瞬间变成一朵倾世大白莲,“您是大权在握的皇叔,我只是顾家小小的女郎,能得您青眼上门提亲,小女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宋封禹瞧着顾清仪难得脸上有几分抽搐,半响才开口,“清仪对本王怀有疑虑之心,本王能谅解。只是盼你相信这婚事我是认真的,本王是诚心诚意要娶你进门。” 当然是诚心的,若不查明自己身体状况与她有没有关系,当真是寝食难安,如利刃悬顶! 顾清仪面上露出一分惊喜之色,随即又掩了去,道:“能得王爷青眼,这是小女的福气。” 能苟一时算一时,等到机会来临她就插上翅膀飞。 “你我既已定下婚约,就不要再说这样客气的话。此次前往鹘州,我虽不能一路护送,不过会派一队王府部曲随行。顾家虽然派人护送你但是人还是太少了些,从冀州一路抵达鹘州,路上悍匪丛生,本王着实不放心。” 这哪是不放心她,这是要正大光明派人盯着她。 顾清仪自然是不乐意的,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无法推拒,只能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看着宋封禹,“多谢王爷,只是人给我了,王爷身边护卫可就少了,小女怎么能安心?” 宋封禹盯着顾清仪的神色半响,不疾不徐开口,“本王麾下几十万将士,清仪不用担心。照顾好的你的安危,本王才能毫无顾虑带兵前行。” “王爷待我一片真心,小女铭记于心。”顾清仪双眼含泪,打开身侧的暗箱,从中取出一个尺许长的巴掌后的锦盒放在凭几上,“这是我给王爷准备的礼物,盼王爷能喜欢。” 044 本王自当珍视 打开锦盒,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香包,绣工精湛,香气清冷,宋封禹心中有些惊讶,抬头看着顾清仪,“这个礼物本王很喜欢,清仪费心了。” “小女别无所长,只有这个香包聊表心意,王爷不嫌弃便好。” 顾清仪心想装什么大尾巴狼,你心里不就是想要这个吗? “清仪的心意,本王自当珍视。” 好好地让樊和研究研究,这里头到底掺了什么对他的身体有这样的作用。 收的礼物达到了自己的心愿,宋封禹看着顾清仪最后说道:“到达鹘州后好好养‘病’,等你身体好些,本王再来接你回惠康。” 顾清仪心想未必就会有那一天了,但是现在还是从善如流,“是,我定会好好养病,不负王爷所盼。” 宋封禹心满意足的走了,顾清仪后背上一层的冷汗,几近虚脱,与皇叔对话心太累了。 “女郎,骆家的牛车到了,冯队正问您怎么处置?”眠春上了牛车回禀。 顾清仪闻言就问道:“几辆车?” “六辆车,奴婢听冯队正说,本来是三辆车,后头咱们的车队离开后,骆家的牛车好一会儿才出府,后头三辆应该是临时加的,与前头一比就不同。”眠春轻哼一声说道。 顾清仪轻笑一声,“还是皇叔的面子大,想来这几辆牛车骆家也不会再要回去,让冯队正把牛车留下,骆家的驾车人赏些银钱送回去就好。” 东西可留下,人就不用了。 “是。”眠春倒退出去传话。 顾清仪揉揉额头,从清河郡抵达故城并不算是很远,但是也并不近,若是连夜赶路的话要快一些,青州那边战事吃紧,想来会赶路的。 顾清仪这回倒是猜错了,的确是要赶路,只是这回顾家的车队并没有,天黑之后青州那边传来邸报,好像是情形不太乐观,皇叔要赶过去主持大局,因此不能等到故城再分道扬镳,当天晚上就走了。 这回宋封禹可没来辞别,只是让身边的人过来传个话,顾清仪松了口气,这尊大佛总算是走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顾清仪就起身,牛车外早就有部曲起来准备早饭,她整理好仪容,掀起车帘往外一看,心头不由一梗。 只见皇叔留下的一队人身穿软甲,扛刀环盾整齐待发,这只有正经打仗才有的标配,留给她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用过早饭,拔营启程,皇叔的人过来回话,顾清仪这才知道王府留下的人马领队的叫董大成,面容刚毅,说话直来直去,一看就不是个好通融的性子。 这人虽然只是个五品虎牙将军,但是这臭脾气在惠康颇有些名气啊。 呵。 她就说皇叔怎么这么通情达理,感情留给自己的是个刺头,这是怕他留下的人被自己收买不成? 笑话,有那闲钱,她宁愿拿出去买田置地,发展自我武装力量! “董将军辛苦,这一路直到鹘州就劳烦你照看了。”顾清仪十分客气,毕竟这是对家送来的人,不是她的下属,只是短暂合作关系,没必要翻脸。 045 爱咋咋地 “属下奉命行事。”董大成可不愿意接这个差事,别人都在阵前冲锋陷阵抢功劳,而他却要送一个小娘子回家,一点功劳都抢不到心里这口气不免有些憋闷,态度自然就有些轻慢。 顾清仪收回自己的目光,以她的地位,与他说上一句也是抬举他了,虽然这人脾气臭的可能不这么认为。 不过顾清仪不是真的古人,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也没办法真把自己当主子把别人当奴才,所以眼不见为净。 地位这个东西就是双刃剑,怎么用得看手持兵刃之人如何使。 顾家的部曲环绕着牛车,董大成虽然脾气臭,但是也并不是一根筋直到底,带着王府的人分作前后两队,一支在前开路,一支在后警戒,一行数百人的车队颇有些气势,寻常山匪连头都不敢露,更不要说劫车抢粮了。 一路平安过了故城,穿过枣强,到了南宫休整一日,然后又坐上车径直往巨鹿走,穿过南和、沙河到了武安时,顾清仪让人停下休整一日再走,她这老腰真的要撑不住了。 董大成脸虽臭,但是这一路上多亏他在打点,打着皇叔的旗号顾清仪还真的方便不少。 尤其是这人行军打仗经验颇足,在野外扎营安寨也不惧怕流民暴徒袭扰,一路走下来冯温茂与居阳秋跟董大成关系倒也有了些微进展。 “女郎,过了武安就要进并州的地面了,这边与杂胡交界路上怕是不稳,多休整一日做些补给,抵达鹘州前就不能再休息了。” 听了冯温茂的话顾清仪拿出舆图仔细查看,说起并州不免就让人想起史上著名的人物吕布,他就是并州人,且并州最有名的还是武帝时期的并州兵骑,曾经的赫赫威名,如今也只是史上一抹流光。 一路行来,顾清仪将走过的地方在舆图上描绘出来,此时心中已经能与后世的地图大体对上,心中隐隐有数,有了大地地理位置,心中也就安定了几分。 她穿的这个时空着实让她有些迷惑,这个地方像极了魏晋大乱时,很多地名与史书上完全相同,但是一旦涉及到顾家就是莫须有。 就比如这个鹘州,从未听说并州辖内还有个鹘州。在这个时空并州的来历更好笑,原本并州原名是鹘州,整个并州都是顾家的封邑,这么大个的地盘作为封邑,可见顾家祖上多牛逼。 但是架不住被皇帝猜疑一再削爵,顾家的封邑缩水再缩水,将从顾家收回去的封邑由鹘州改名并州,原本的鹘州从一省之地缩小成一县之地,甚至于到现在一县之地都不足了。 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穿书了,这就好比一个半吊子作者不能完全了解某一段历史,又不想被读者吐槽脸面全无,就只能半架空下笔。 反正我是架空,爱咋咋地。 她现在就处于这种焦虑期,因为摸不到底,只能摸索前行。 她现在那就是随波逐流的浮萍,连点根基都没有,一点风浪就能淹死她。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风浪来之前一定要苟住。 046 买奴 在武安停留一天,将饮水粮草都准备充足,一直抵达鹘州前都不会再停下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就启程赶路,牛车吱吱呀呀的向前赶路,颠簸的令人心烦,要不是董大成随行,她就真想换上男装骑马了。 从武安抵达鹘州要经过涉县、黎城、潞城、长子等地,前路漫漫,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赶路赶得顾清仪有些心浮气躁。 牛车忽然停了下来,顾清仪精神一震,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到坐在车辕的眠春开口了,“女郎,前头好像出了点事情,战夏过去询问了。” 顾清仪应了一声,她这牛车被护卫在中间,距离前哨少说也有里许地,掀开帘子只能看到前头人影憧憧,却不知道出了何事。 好在没等多久战夏回来了,后头还跟着居阳秋,见到女郎就拱手行礼,“启禀女郎,前头有东燕王府的运奴队通过。” 东燕王府? 顾清仪透过挑起的竹帘凝视远方,从她这里望过去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一群人围在官道上,手中拿着棍棒鞭子等物正在抽打地上或蹲或跪的人。 顾清仪知道这个时空有特殊的贩奴职业,而且是官家掌控。 像是氐人,羯人,羌人等杂胡一旦被晋军抓获,就会成群结队的捆绑起来贩卖给大晋世家大户,免的这些人集结起来闹事,给大晋添麻烦。 “被抓的是什么人?”顾清仪在后世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的环境中长大,真的不能适应一个族群将令一个族群当成牛羊牲畜一样贩卖。 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 “应该是东胡人。”居阳秋神色淡淡的开口,显然这种事情对他而言习以为常。 顾清仪抿抿唇,看着居阳秋的神色心里叹口气,可见这个时空汉族跟少数民族的关系很不融洽,尤其是诸胡时常犯镜,常年开战,怎么可能关系和睦。 被抓来作为奴隶贩卖的人,多数是杂胡的寻常百姓,这些人虽然不是军人,但是因为身材高大又强壮,若是任由他们聚集就会聚众形成小股武力袭扰边关,掠杀大晋百姓,抢夺大晋资源。 所以,一旦发现落单或者是少数的杂胡,便会被抓起来卖掉,将他们分散开卖给世家大族做奴仆,关进田庄做一辈子苦力。 这样分化的办法确实有效,但是顾清仪却看着那些不曾参战的异族百姓像牲畜一样被驱赶售卖,她真的不能当做没看到,过不了良心这一关。 这些人手上没沾过血,他们还不是恶人,还能救一救。 “去把他们买回来吧。”顾清仪轻咳一声开口。 居阳秋一愣,“女郎,买下来?” 顾清仪对上居阳秋惊愕的目光,镇定的开口,“咱们回了鹘州还不知道面对何等情形,身边人越多越好,这些异族人面容摄人,身材高大健硕,带在身边使用也能压一压人心。” 居阳秋闻言一想倒也是个法子,就道:“属下这就去探问一二,只怕未必能买下来。” 047 借皇叔名头使使 听说路过的贵人要买这些杂胡为仆,领头的什长眼珠一转就要坐地起价。 这么多的护卫看来不是寻常人家,想来能卖个好价钱,对着满面笑容的居阳秋不怎么客气地说道:“奉东燕王之命,这些贼奴可是要卖去青州的,怎么能随便卖给你们,不妥,不妥。” 居阳秋虽不怎么看得上这些杂胡,但是此刻瞧着他们破衣烂衫,双手被缚跪在地上的样子,一时也有了些不忍之意,领头一少年年纪不大,却面容凶恶挡在这群人前面,身上有不少伤痕,一看就是替人挡鞭子留下的。 “青州战事打的正紧,这一路过去可不太平,而且带着这么多东胡奴山高路远的路上可要费不少粮食。再说到了青州也是卖,现在卖与我家主人也是卖,还能省下不少口粮。” 这省下的口粮也是钱,落到口袋里可不少。那什长听居阳秋这么一说显然有些意动,呲一呲牙花子,一副心痛的样子,道:“这要卖到青州少说一个也值万钱……” 这就是开价了。 居阳秋轻笑一声,“你也说了首先得平安抵达青州,这些人男女老少一路挨到地头活着的有一半就不错。我们从武安过来,那边一个羯奴也才两千钱。” “五千,不能再少了。武安那边的情形我知道,两千一个的那都是老弱病残,您看我这几十个人一大半都是青壮怎能一样。”什长也不想跟这些人起冲突,一看就不知道是哪户贵姓,他也招惹不起,索性结个善缘。 五千一个可不少,但是这个价格…… 居阳秋看着几十口子东胡奴的确是青壮居多,尤其是之前这些人动手时,还有几个青壮跟随少年挡在妇孺之前,尤其是那少年年纪不大,气势却壮,身板也跟头狼崽子似的。 居阳秋正要一口答应下来,就看到董大成走了过来,刀头见血的人就不一样,往前一杵,那什长就有些发怯。 董大成扫他一眼,“五千钱一个你也敢开口,这样的东胡奴出了武乡要多少有多少,你还敢坐地起价?” 什长:…… 艹,今儿个也是邪门,遇到的这到底是是什么人?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就见眼前这人拿出一块令牌在他眼前一晃,他脸一白,大司马府……正要开口弥补一下,就听这人说道:“三千,不能再多了。” 他都想为了保命白送了,这还能给三千一个? 什长脸上立刻笑成一朵花,忙拱手说道:“这些一共三十三个人,我把零头给抹了,您给我九万钱就成。” 董大成也不计较这点东西随意一点头,看着居阳秋,“居队正给钱吧。” 居阳秋:…… 别以为他没看到这董大成拿着大司马府的令牌吓唬人,但是给自家省钱他就装没看到,看着什长说道:“铜钱太重,我折成绢帛给你如何?” 那当然更好了,什长连连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摞身契塞给居阳秋,笑着说道:“等到了官衙走个过场就成。” 这是告诉他们这些东胡奴来路正,不怕查。 居阳秋满意的点点头,那什长有些怵董大成,得了绢帛立刻带着人就走了,连这些东胡人身上的枷锁都不要白送了。 048 王帐子孙 顾清仪听了居阳秋的话倒是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董大成的方向,他正在将那些带着枷锁的东胡人归拢起来,冯温茂在其旁边协助。 顾清仪不知道董大成这是什么意思,是皇叔之前授命还是他自己结个善缘。 “你觉得董将军是个什么人?” 居阳秋听着女郎这么问,想了想说道:“董将军为人耿直,敢作敢当。” 顾清仪看了居阳秋一眼,这话就有点微妙,她轻轻一笑,看着他说道:“可能交?” 居阳秋这下子躲不了,也不敢直视女郎的目光,半垂着头说道:“怕是不容易,此人对皇叔十分忠心。” 真是可惜! “那些东胡人你亲自看着,回到鹘州后我还有用。”顾清仪吩咐一声便落下竹帘。 居阳秋不知道女郎有什么打算,不过他们家世代是顾家的家将,就拱手说道:“属下遵命。” “等一下。”顾清仪忽然又掀起竹帘,看着居阳秋吩咐,“不要太苛待他们,至少吃饱肚子换身干净衣裳。” 居阳秋:…… 对上女郎认真的神色,居阳秋劝说的话咽回去,女郎到底是女子心肠太软了。 “您放心,菜饼管饱,麻衣也能一人分一身。”居阳秋回道。 像是这样的东胡奴,若是落到别人手里,不要说菜饼,便是野菜团子都未必能吃饱,更不要说还有麻衣穿上身。 顾清仪抿抿唇,剩下的话到底是没说,知道自己的观念跟他们是不同的,自己不能太过于急躁,要循序渐渐慢慢来。 居阳秋让人带着菜饼跟新衣走到那群东胡人跟前说道:“女郎心善,让你们吃饱肚子,穿上新衣,以后要记住你们效忠的主人是哪个。” 一听有饭吃有衣穿,几十口子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站在最前头的小狼崽子似的少年吞吞口水,看着居阳秋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话是这样问,但是一双眼睛却偷偷看了远处的牛车一眼,他看到这个人从牛车那边过来才善待他们,他口中的女郎肯定在那辆牛车上。 居阳秋看着这少年,方才就是他带着人挡在那群官兵之前,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鞭子,也没见他退一步,是个有骨头的人。 对于这样的人,就算是异族人,居阳秋也会高看一眼,看着那少年问道:“怎么,你这样问,还能替你身后的人做主不成?” 那少年挺挺胸,“我叫拓跋狄,他们都是我的族人,我自然能做主。” 居阳秋一愣,拓跋这个姓可是东胡鲜卑人王帐的姓氏,他神色一凛,看着拓跋狄问道:“你是王族人?” 拓跋狄抿抿唇,“不是,我只是被驱逐出来的旁支。” 居阳秋一想也是,要是正经王帐子孙,怎么会被人抓住当奴贩卖,但是就算是被驱逐出来的,他依旧姓拓跋,这就有点麻烦了。 居阳秋眉头紧皱不言语。 拓跋狄的双拳微微握紧,咬着牙说道:“我的族人都是无辜的,你要是信不过我,那我的命由女郎发落,但是我希望你能留下他们的命。” 049 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居阳秋自己也不敢做主,难怪之前他就觉得这群人由着一个少年出头做主挺奇怪,现在可真是一点也不奇怪了。 “如何处置你你说了不算,你最好老实点,不要有什么旁的心思。”居阳秋呵斥一声,让人把他们带下去,自己先去回禀女郎。 刚转过身,没想到就看到了董大成矗立在身后,倒是吓了他一跳,不由说道:“董将军怎么没点声响,怪吓人的。” 董大成看着居阳秋,“这人留不得,他姓拓跋。” 居阳秋呵呵一笑,“这事儿将军也好,我也好,都做不得主,还要听女郎的。” 董大成眉头紧锁,盯着居阳秋道:“女郎能知道什么厉害,外头的事情自然还是你们知道轻重。” 居阳秋就不高兴了,看着董大成,“董将军,女郎是顾家的主子,我们都是顾家的家奴,自然是女郎说什么我们听什么。想来,若是换成将军,大概也不愿意听别人说一句大司马的闲话。” 董大成黑着脸转身就走,果然这一趟护送就不该来,真是糟心。 冯温茂瞧着这边情形不好,立刻赶了过来,正好看到董大成拂袖而去的背影,就喘着气看着居阳秋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居阳秋把事情一说,冯温茂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看着居阳秋,“这可真有点冒险。” 居阳秋跟冯温茂关系好,他叹口气,“虽然姓拓跋是麻烦点,但是那小子年纪还小,而且是被驱逐出来的,想来跟王帐那边已经翻了脸。再说,他的身契在女郎那里,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冯温茂头疼不已,“身契这种东西,乱世当头出了大晋的地界谁能当真,要是这些人真的有机会跑回了族地,你还能拿着身契捉拿回来不成?” 居阳秋:…… 那倒不能。 俩人对视一眼,冯温茂说道:“我去跟女郎说。” 居阳秋点头,“我去看看那些东胡人。” 这就是要探探底。 顾清仪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麻烦,来了这个时空,到底是有很多东西是她不熟悉不明白的,还要慢慢的学习,听了冯温茂的话想了想才说道:“既然是被驱逐的,又甘愿为奴,就先留下吧。” 这些人自己要是不管了,只怕遇上官军又要被抓起来卖了。 顾清仪现在还没琢磨好怎么办,但是带在身边目前肯定不是赔本买卖,走一步看一步吧。 看着冯温茂有些不赞同的神色,顾清仪缓缓说道:“抵达鹘州后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咱们自己人手多一些总是多些依仗。这些东胡人眼下不能回自己的族地,更加不会私下跑出去,毕竟遇上官军他们又要被抓住当奴贩卖,还不如跟着我有口饭吃,能活下去。” 没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了。 冯温茂一想也是,鹘州已经十几年没回来过了,这次女郎带回来的人只有二百余确实不算多,况且东胡人个个长相凶悍,也能震慑人心。 说起来,也算是有点用处。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另一边拓跋狄穿上了新麻衣,吃了一顿菜饼子饱饭,跟在队伍后面,眼睛凝视着被部曲护卫在中间的牛车。 那里头坐着的是他与他族人的恩人,是个女郎。 050 女郎来者不善 跟在拓跋狄身后的是个比他大一些壮一些的少年,此刻一脸的心满意足,看着拓跋狄轻声说道:“少主,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饱过了,原来吃饱是这样的感觉。” 拓跋狄回头看了一眼高兴地近乎呆傻的族人,嘴角微微一勾,“以后我们也许每天都能吃饱。”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一点也不想挨饿了。” 拓跋狄看着仰光,“以后不要叫我少主了,跟其他人也传达一声。” 仰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他微微垂头,眼眶都红了,好半天才说道:“我……知道了。” 少主为他们能活下去有口饭吃,现在给人做奴了,他们有了新的主人自然不能再称少主。 牛车咿咿呀呀的向前滚动,又走了三天终于抵达了顾家在鹘州的坞壁。 田园拱卫的中心伫立着一座诺大的庄园,四面有高墙,前后有门,门上有楼,以便眺望警戒。 顾清仪掀起牛车的竹帘,仔细打量顾家的坞壁,围墙不高,好在坞壁门楼算是结实。 坞壁之外一片片的农田,此时田中稷苗一片青葱迎风招展,远处片片桑田绿意遮天,树下似乎养殖了家禽遍地行走,一片人丁兴旺的模样。 这可比顾清仪预料中好太多了,但是也正因为这里一切都不错,想想交到惠康的钱粮数目…… 就更有意思了。 顾家部曲再加上董大成所带的队伍,前后夹起来四五百人,牛车后头还有几个高鼻深目的胡人凶神恶煞,正在田地里务农的邑户吓得战战兢兢,丢掉手里的农具撒丫子就跑。 顾清仪:…… 这就有点尴尬了。 坞壁外早有庄头带着人在迎接,看到四散逃跑的邑户喝骂两句,“跑什么跑,是女郎来了,还不快快迎接。” 顾清仪还未说什么,冯温茂上前一步喝道:“不懂规矩的东西,女郎面前也有你说话的余地?” 那庄头面色一僵,随即乌黑的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小人失礼,还望女郎莫怪,小人汪正信是这里的庄头,带着大家前来迎接女郎。” 听到这人自报家门,顾清仪就知道这个汪正信就是顾家在鹘州的管家了,看上去身量不高,吃的倒是壮实,面容乌黑,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给人一种憨憨的感觉。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年年送往惠康的收成越来越少。 顾清仪打定主意给他个下马威,因此并未出声,眼睛直扫过跟在汪正信身后的几人,三男一女,应该就是顾家几位匠头了。 居阳秋一看女郎的态度,立刻上前一步,“女郎远行辛苦需要休息,尔等不要堵在门口了,带路。” 汪正信满腔表忠心的话一下子噎了回去,脸上的笑容更憨厚了,“是,都是小人没想周到女郎一路奔波辛苦,这就带路,这就带路。” 汪正信微弯着腰亲自在前领路,他身后的几位匠头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跟上去还是留下来。 但是转瞬也不需要他们想了,因为女郎的车队已经将他们挤到一旁,他们只得退后几步让路,看着刀盾环身的部曲,心头一下子都悬了起来。 女郎,好像来者不善啊。 051 探个底 董大成的人并没有跟着进坞壁,而是驻扎在坞壁外,只有董大成一个人跟着进去了,他一进门四处打量着顾家这处坞堡,从外头看院墙虽然不是很高,从内里看倒是修缮的还算是勤快,并没有很破败的迹象。 这倒也是,这乱世盗匪横生,坞壁若是建造的不够结实,匪人一来可抵不住攻击。 董大成在坞壁内四处溜达,顾清仪也没让人阻止,只是看着居阳秋说道:“你陪着董将军四处看一看。” 居阳秋明白女郎的意思,立刻转身就去了。 眠春带着战夏几个扶着女郎进了内院,明眼一看内院是最近收拾过的,窗明几亮,算得上是干净。 但是到底跟在惠康女郎的闺房不能比,她们立刻打开行囊将女郎惯用的东西拿出来,寝榻上的被褥全都换过,室内熏了淡淡的梅花香。 顾清仪赶路赶得头晕目涨腰酸背痛,坐长途蹦蹦牛车着实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现在也没有精力安置什么,只想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再说。 外头还等着女郎召见的汪正信等人,等了半天才得了女郎已经歇下的消息,只得黑着脸退下。 眠春忧心忡忡的看着信冬说道:“我瞧着那庄头不像是个好相与的,你没看到之前他那脸色,知道女郎歇下了一下子就黑了脸。” 信冬冷哼一声,“这坞堡十几年没有正经主子来了,只怕这些人都不知道哪个才是主人了。” 这么一说也是,知秋正好出来听到这一句,随口就道:“怕什么,女郎那么厉害,肯定有办法收拾他们。” 战夏掀起帘子出来,轻声细语,“你们去别处说话,女郎刚睡下别给吵醒了。” 几个人闻言顿时就不吭声了,反正有女郎在,她们才不怕。 另一边冯温茂跟居阳秋也在商议事情,董大成转了一圈就又去坞堡外巡视,看着他没有走的意思,俩人都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庄子上下你都看过了?”冯温茂问道。 “哪有这么快,不过是囫囵吞枣走了一遍,我打算带着人再去走一趟,你就守在内院护着女郎安全。” “行,你去吧。咱们这么多年没来,这里头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你私下里打听一二,先摸清楚情况,等女郎问起来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那是当然,我瞧着那个汪正信不是个善茬,想要摸到点什么只怕不容易。” “那就走远一点,去外头邑户家里问一问,总有人会说的。” “也行。”居阳秋起身就走,这么大个的庄园,瞧着井然有序的,可见那汪正信只怕已经把持的滴水不漏,想要打开个口子并不容易。 女郎不知道有什么打算,这里可不像是惠康城有郎主跟小郎君撑腰,说不得还得在周遭的县衙走一圈。 事情多如牛毛,居阳秋也不敢耽搁,先去探探底再论其他。 另一边,拓跋狄一群人被安置在坞壁之外的茅棚里,勉强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 别人都在担忧下一顿能不能吃饱,只有拓跋狄乌黑幽深的目光凝视着坞壁之后的宅院,久久没有收回来。 052 她真是太难了 顾清仪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后才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算是活了过来。 清晨的鹘州从窗口望出去,跟惠康城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太阳还是那个太阳,但是心境却已经截然相反。 在惠康,顾清仪要时时刻刻记得装孙子,不能让顾家再被先帝怀疑,顶着个草包的名声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来了鹘州就不同了,虽然顾家的封邑严重缩水,但是这里却是他们自己的地盘,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做什么只要谋划周全就能去做什么。 真好啊。 这是自由的味道。 “女郎,该用朝食了。”眠春弯腰进来回禀,“两位队正都还等着女郎吩咐呢。” 顾清仪点点头,“那就摆饭吧。” 战夏跟知秋端着托盘送上朝食摆在桌上,顾清仪低头一看,觉得自己的脸色就跟那碗中的菜粥一样。 胡饼还好一些,这豆粥真的是咽不下去,佐食的小菜也多是开水煮过的青菜,这坞堡的厨子一看手艺不咋样,叶子有些泛黄,一看就是煮的时间久了。 哎。 凑活吃吧,饮食改革真的是迫在眉睫啊。 用完朝食,顾清仪漱过口,这才到了厅堂坐下,让人请了冯温茂与居阳秋过来。 两人来得很快,齐齐见礼,“见过女郎。” 顾清仪笑着说道:“两位队正坐吧。” 俩人谢过座,跪坐之后,居阳秋首先开口,“女郎,这坞堡之内的情形不算是很乐观,整个坞堡都要加固一番才好。” 顾清仪整理一下脑海中的资料,这才慢慢开口说道:“这坞堡还是顾家先祖所建,年头已久,昨日进来匆匆一观,确实有些破败。” 若是太平年岁自然是无恙,但是现在的世道这样的坞堡架不住实力强横的匪徒几次攻打。 冯温茂却道:“女郎初来乍到就要休整坞堡,只怕未必能得人心。” 修房子就要钱粮,要钱粮就得从邑户口中夺食,昨日一路行来,就能看到顾家门下的邑户个个身材消瘦面有菜色,可见未必能有温饱的好日子。 顾清仪沉默,果然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钱粮才对最要紧的。 “坞堡要修,内账要查。”顾清仪轻声开口,“这两件事情可以并为一件去做。” 冯温茂跟居阳秋都是带兵的好苗子,但是要论起这些内宅阴谋之事就少了些城府。 顾清仪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出谋划策的幕僚,但是她一个女郎,哪家的青年才俊愿意为一个女子做幕僚。 她真是太难了。 居阳秋轻咳一声,“属下愚钝,还请女郎明示。” 他们是真的想不明白,这两件事情怎么就能并为一件事情去做,修坞堡是外院的事情,查账是内院的事情,怎么能混为一谈? 顾清仪没有幕僚可以分忧,只得自己亲身上阵,看着二人说道:“放出消息要修坞堡,汪正信送往惠康的信中可说过鹘州封邑已经没有多余的钱粮。” 这会儿冯温茂明白过来了,脸上不由一喜。 053 抓把柄 女郎从惠康而来,自然会知道账面上没有钱粮的事情,但是一来就要大动干戈整修坞堡,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那汪正信怎么会从自己身上扒层皮下来,必然会极力阻止这件事情。 只要汪正信动了,女郎才有机会抓住他的把柄。 “女郎此举大善,必能让小人露出马脚。”冯温茂笑着说道。 顾清仪便道:“那也未必,正好试一试那汪正信的深浅,这人能把持鹘州封邑这么久,想来是有些手腕的,切不可轻视。” “是。”两人齐声应是。 居阳秋看着女郎又道:“那眼下您不先看看堡内几处匠坊的账目吗?” 顾清仪摇头,“不急,看了也无多大益处。” 知道他们要来,汪正信等人必然会把账目做的滴水不露,这时候查账又能查出什么来。 她越是稳住不动,汪正信等人才会越不安,他们越不安,自己才越有机会摸清楚深浅。 顾清仪跟二人商议好怎么做,最后才问了一句,“董将军那边没说什么时候回去复命?” 居阳秋摇头,“属下看只怕董将军不会回转。” 顾清仪虽然猜到了,还是轻叹口气,“可有青州那边的战报?” “眼下还没有,属下已经让人去打听了,一有消息就来回禀女郎。”冯温茂说道。 顾清仪轻轻颔首,“鹘州与青州虽然相距甚远,但是战事还是要多关注些。着人打听周遭形势,越仔细越好。” “是。” “另外还要打听下周遭有没有可用之人,不必拘泥于出身显贵,黎庶之身只要身有才学也可招贤进来。”顾清仪开口。 居阳秋微微皱眉,“女郎,切切不可,若是这般传扬出去,只怕于顾家名声有碍。” “所以要私下进行,尽量不要被人知晓。”顾清仪太缺人才了,她并不看中门第,但是这个时空最是看中门第的,魏晋时期的选官制度,正是把这种门第之别发扬最为光大之时。 她要是声势烜赫的招募黎庶入府,只怕被人知晓后就要被世家阀阅排斥,甚至于将她踢出队伍。 所以这种事情就太为难了,顾清仪没有那么大的力量能改变一切,她只能悄悄地开一条缝,为自己行个方便。 居阳秋跟冯温茂对视一眼,俩人眼中都有些无奈,女郎到了鹘州真是越发的任性而为了。 “属下尽量试一试,但是不敢保证能行得通。”居阳秋回了一句。 顾清仪笑着说道:“就先私下打听一二再说。” 这些出身低微的人才,也想要为自己谋一个前程,但是限于男女之别,只怕不会那么容易。 可是,要是不去做,就更不会有机会招纳人才了。 俩人退下前,居阳秋看着女郎,“那些买来的东胡奴如何安置,还请女郎示下。” 顾清仪心中早已经有了打算,但是还不能说,就笑着说道:“先安置下来再说,其他的我还要想一想。” 人,是要用的。 但是怎么用,这就是她要认真谋划的事情了。 054 那也太穷了 居阳秋跟冯温茂才退下,眠春就进来说道:“女郎,汪庄头求见。” 顾清仪愣了一下,这人倒是来得快,想了想,就看着眠春说道:“请他进来。” 战夏立刻就跟知秋抬了一扇屏风过来,正好能掩住女郎的身姿。 顾清仪:…… 哦,她忘了还是要避嫌的,主要在惠康见男仆也没挡过,忽然就要讲究起来,一时没记住。 看着女郎微微惊讶的神色,知秋笑着说道:“女郎是什么身份,岂是汪庄头这样的粗鄙人能直视的。” 顾清仪轻咳一声什么都没说,行吧,就感觉到了鹘州怎么礼数比在惠康更多了。 不大会的功夫,就看到汪正信走了进来,不同于昨日今儿个穿了一身葛衣,浅蓝色的衣裳衬得他面皮更黑了。 汪正信一进来就行了个大礼,“听闻女郎身体不适,可是要请个郎中看看。” 顾清仪觉得有趣,看着汪正信的神色,面上带着担忧焦虑,真真切切,若不是知道此人贪婪成性,初次相识绝对不会认为他是个狡诈之人。 装模作样有几分本事,难怪能把持鹘州封邑这么久。 “不过是坐车日久稍有不适,无须请郎中过府,休息一日已然无碍。”顾清仪轻轻开口,“汪庄头,如今府中情况如何,我初来乍到,倒是要听你细细说来。” 汪正信心头一梗,没想到女郎这么心急,他本是来打探一二,但是眼下倒不好推辞,好在他早就提前准备好了。 “回女郎的话,咱们府上有四坊,分别是木坊、石坊、织坊与油坊。只是如今世道不平,匪徒时常扰民,连带着各坊生意都不好做,各坊匠户深受其害。再加上这两年旱灾严重,匪患扫荡,府上支撑委实有些艰难。” 顾清仪打量着汪正信的神色,虽有些浮夸但是却并非全部胡言,这倒也有些意思,看来这个人不禁有些手段,也有些正经本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汪庄头还能坚挺如斯,可见阿父没有选错人,这些年你辛苦了。”顾清仪道。 汪正信听着女郎这话,悬起的心放下一半,嘴上却说道:“小人是顾府家奴,为家主分忧是分内之事,当不得女郎称赞。” 顾清仪见汪正信滑不溜手,与他绕圈子怕是没什么用处,想起之前的计划,索性直接开口问道:“如今府账上还有多少余钱?” 汪正信就道:“只有两万余钱,这是防备着夏收不利活命的钱。” 听着这话,顾清仪心里冷笑一声,这是怕她用钱,先拿话堵住她,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 不过,要是这话是真的,那也太穷了! “没想到鹘州封邑已经落魄至斯,诺大的田庄还有匠坊只有区区两万余钱,的确是要好好地整治一下,总不好让府上邑户命都保不住。” 汪正信脸色一变,这话就有些言重了。 之前还说他经营有道,现在就成了命都保不住,他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正要开口,就听着女郎又道:“先把账簿与名册拿来,待我细细看过,再决定如何处置。” 汪正信自然不愿意交出账簿与名册,笑嘻嘻的说道:“女郎身份贵重,这些俗务琐事何劳您费心。” 055 大家的信仰 这就是不愿意交账了。 顾清仪隔着屏风扫了一眼汪正信,只见他神色有些不悦,双眸带着几分凝重之色,大权在手时日长了,真以为这是他的地盘呢。 “来鹘州的路上,我曾买了些东胡奴,还未曾安置。”顾清仪没接汪正信的话头,看着眠春,“让居队正把人带来。” 汪正信一怔,这不是在说府上账簿的事情,怎么忽然又提起东胡奴的事儿? 不对,女郎路上还买了些东胡奴回来? 汪正信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道:“女郎,府上钱粮本就吃紧,哪有多余的再养活闲人?” 顾清仪还未开口,战夏这暴脾气立刻上前一步怒道:“你这老奴,还敢跟女郎顶嘴不成?女郎要养自然养得起,你若是没这本事那就换一个来。” 汪正信多少年没被人这么斥责过了,心头一凛,像是冷水浇头,一下子清醒过来。 是了,这可是顾家的女郎,是他的主人。 汪正信咬着牙咽下这口气,缓一口,这才笑着说道:“小人不敢,只是府上现在着实困难,这才出言劝谏一二。” 战夏嗤笑一声,“诺大的田地收成不佳,匠坊连年亏损,可见你有多无能。女郎心善不忍斥责与你,若是郎主在此,你敢这样回话?” 汪正信自然不敢。 此时,坞堡外低矮的棚户内,东胡奴围坐一团,妇孺已经被带走另外安置,他们这些青壮还没得到安置的消息,一个个心里着急得不得了。 这里的邑户虽然面色也不甚好,但是好歹有田种,有饭吃,有屋住,家里老少能团聚在一起。这对他们这些漂泊逃荒已久的人来说,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少主,你说那女郎真的会收留我们吗?”仰保有些不安的开口问道。 这话立刻引来大家的注视,齐齐看向他们的少主。 拓跋狄冷硬的面容一僵,抬眼看着众人,“我已经说过不要再叫我少主,从我们被拓跋一族驱逐出来开始,我们就与他们再无关系。” 众人一默,脸上的神色都有些难过起来,离开故土四处流浪已经是万分悲伤的事情,现在连追随的少主,都要为了他们给人为奴,他们心里自责难过如水漫金山压抑的抬不起头来。 拓跋狄眉峰都没皱一下,看着大家,“少主没了,我依旧在,我会带着你们过上好日子。” 仰保长出一口气,立刻说道:“对,我们大家都会跟着你,不管是少主还是别的什么,您都是我们追随的人。” 是大家的信仰。 众人齐齐点头附和。 拓跋狄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好。”环视着众人,“女郎与我们有救命之恩,若是能在这里安顿下来,你们要记得这份恩情。” 连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留下来,可他真的不想再带着族人们继续流浪逃荒,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被人抓走贩卖。 他一个人能打能逃,但是带着这么多人他跑不动跑不了。 “拓跋狄,女郎要见你们,赶紧跟我走。” 棚子外有人对着他们大喊,众人面上一喜,拓跋狄却是一下子跳起来站稳,深吸口气,对着大家说道:“走吧。” 这是他们能不能留下的好机会,一定要好好的表现,让女郎觉得他们是有用之人。 056 这长相太戳她的小心肝了 跟在来人之后,二十几个身材高大的东胡汉子颇为壮观,即便是因为饥饿身形瘦削,依旧比晋人阔出一圈,看上去就令人心颤不好招惹。 进了坞壁的正门,就恍若进了另一个世界,门内穿过下仆居住的简陋寒舍,抵达主院后,入目便是数不清的回廊蜿蜒,屋檐高挑,亭阁遍布,花草掩映其中,这样雅致奢华的宅院,可不是他们这些逐水而居的东胡人能见到的,就像是进了仙境一样。 仰保一路走进来,只觉得手脚都没处放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瞧着身前的少主步履依旧,神色不变,他吸口气,让自己也镇定下来。 沿着回廊走了许久,这才停下脚步,前头领路的家奴看着众人说道:“女郎身份尊贵,尔等莫要冒犯。” 本就心中惶惶,又被人叮嘱这么一句,一群人越发的不敢出声,一个个闭紧嘴巴,生怕惹了麻烦,女郎若是厌弃他们再赶出去,想要寻个安稳落脚能果腹的地方就真的太难了。 拓跋狄微垂着头不说话,本就严肃的面容此时越发的冷冽,垂在身侧的双手微握成拳,随着领路之人绕过影壁,出现在眼前的便是一坐宽敞的厅堂。 此时厅堂上正跪坐着一人,这人拓跋狄见过,昨日就在坞壁前带着人迎接女郎的人,那张脸黑的很,一眼就能认了出来。 只是此人的神色瞧起来并不怎么好,隐隐透着几分郁气。 这样的神色拓跋狄以前在王帐时没少见,就像是那些拜见主上的郎将心怀不轨被发现时的样子。 他又瞅了一眼那黑面人,心中暗暗记住,耳旁就听到人说道:“回禀女郎,人带来了。” 拓跋狄一愣,这厅堂上除了那黑面鬼再未见其他人,女郎在哪? 正这样想着,忽然听到一道温柔软糯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拓跋狄只觉得耳边像是春风拂过,这样轻缓柔和的声音,跟族中那些粗狂的女子完全不同,落在人的耳中,绵软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 “女郎问你话呢,发什么呆?” 被人斥责一句,拓跋狄这才缓过神,竟是问他吗? 眼尾之前扫过厅堂,女郎原来在屏风后安坐,怪不得进来时见不到人,他收敛起杂乱的心思,低声回道:“拓跋狄。” “原来是你姓拓跋。” 传来女郎惊讶的声音,拓跋狄浑身一绷,他的姓氏的确是被人忌惮,想起族人安危忙说道:“我们是被驱逐出来的一支,以后不会再回去了。” 屏风后没有声音再传来,拓跋狄更紧张了,手心里全是汗,心里忍不住想,若是女郎嫌弃他们麻烦再把他们转卖出去怎么办? 他倒是能撑得住,但是跟随他的妇孺怕是撑不住了。 他心头紧紧的纠缠在一起,忐忑不安时,就听着那温柔的女声再度传来,“既被驱逐又不能回乡,入我顾家门下,以后便要以顾氏为主,你们可愿意?” 拓跋狄已经做好了被驱逐的准备,忽然听到这一句不由一愣,随后听到身后仰保等人的惊呼声,他定定神,立刻说道:“能做到。” “不要急着回答,我再问一句,若是日后拓跋一族前来召唤你们归乡,你们也不肯回归故里吗?”顾清仪透过屏风看着立在庭院中的男子,这长相,这身材,若是放到后世绝对是超模的料。 这种混血的长相,真的是太戳她的小心肝了。 057 没有白白救人 这话一出,整个庭院都安静下来。 仰保觉得自己的心尖一颤,即便是被驱逐出来,他心底深处还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回家乡的。 可是,眼下他们都要活不下去了啊,回乡的愿望就像是天边的星星一样遥远。 拓跋狄立刻上前一步,单膝下跪,大声说道:“女郎心善救我等于虎口,救命之恩自当以命偿之,愿为女郎效死!” 仰保被少主的情绪所感,也跟着大喊一声,“愿为女郎效死!” “愿为女郎效死!” 所有的东胡人齐声大呼,声势震人心扉,汪正信看着这一群面目狰狞的东胡人,只觉得腿肚子发软,脸上的笑容彻底的挂不住了,紧绷着跪坐在那里,如坐针毡。 顾清仪瞧了一眼汪正信的模样,心中冷笑一声,嘴上继续说道:“鹘州封邑已经多年未曾操练部曲,如今天下不平,盗匪横生,只有些护院的杂役远远不够。我打算重振府中部曲,保护治下百姓,田庄。拓跋狄,你们可愿意入部曲?” 部曲那就是私兵,做女郎的私兵就意味着风险更大,遇到危险就要第一个冲上去。 但是拓跋狄没有丝毫的迟疑,立刻说道:“属下愿意!” 仰保等人随声附和,“属下愿意!” 顾清仪虽然有把握他们会同意,但是亲耳听到心中还是很满意。 从惠康带来的人固然可信,但是毕竟是她父兄手下的人,听她调派只是因为父兄的命令。 董大成更不用说,那是皇叔的人,说是保护她,其实就是变相的监视。 不管是居阳秋还是董大成,都不如自己亲手练出的兵更为可靠。 顾清仪立足的第一步,便是要打造一支战力足够强的私兵。 因为一时心软买下的东胡奴,如今倒是成为她手中的第一把尖刀。 “只要你们忠心护主,我自然会照看好你们的家眷,吃饱穿暖,有家有田。”说到这里话音一转,顾清仪含笑看着汪正信,“汪庄头,你看我新收的部曲如何?” 汪正信:…… 他还能说什么?只怕说个不字,那领头的东胡奴就能将自己的脑袋拧下来,那眼神凶悍的就像是饿了数日的狼崽子,让他心惊胆战。 闭眼吹吧。 “女郎慧眼识人,都是骁勇之士,假日时日必然能成为强兵猛将。” 顾清仪又看了一眼汪正信,这人倒是滑头的很,怕死倒也是个好拿捏的点,有点用处,“强兵猛将还算不上,尚要好好的操练才成。养部曲花费更大,汪庄头还是尽快将账簿与名册呈上,还有几处匠坊也要交割清楚。” 汪正信有心说个不字,但是一侧头,就对上那东胡奴凶狠逼视的目光,简直是让他如火上烤,只得笑道:“小人明日便送来与女郎察看。” 顾清仪微微挑眉看着拓跋狄,他倒是好灵敏的心思,怕是猜到自己此时召见他们为何,这就为自己冲锋陷阵了? 嗯,看来自己没白救他。 人聪明,又有威势,而且出身拓跋一姓,骁勇善战是他们的本能,若是养好了,他日就真的能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把利刃。 这一把开局不错,顾清仪长出一口气,只要稳扎稳打,她就不信乱世中自己苟不下一条命。 058 他一定要成为最厉害的那个 汪正信被一群东胡奴吓得两股战战,哪里还能呆下的下去,忙以整理账目为由退下好想个办法应对。 把汪正信吓走了,顾清仪知道他肯定不会就此妥协,不过他要是就这么妥协了,那也就不是年年敢贪污钱粮的人了。 他身后牵连着几座匠坊,他一动,那几座匠坊就得动,这才是顾清仪最愿意看到的。 先把这件事情搁到一旁,她看着庭院中那些东胡奴,心里先叹口气,着实有些头疼。 这些人因为自己的搭救之恩,会对自己忠心不假,但是这种忠诚不会延续一生。 她还是要用别的办法维系这种忠诚度,他们缺什么,自己能给与,这才是最要紧的。 但是她可不想做东郭先生,所以怎么给也讲究个办法。 养兵,首先就要有粮,没粮怎么能活人? 要有粮就得有田,她来之前阿父给她的册中就有封邑田亩数,那些田地养活现有的邑户已经不容易,这些人要是再分走些良田,只怕就会加深晋人对胡人的敌意。 这也不是顾清仪愿意看到的。 所以,眼下只有开荒一途。 也只有双手拼搏来的东西,才会用心去守护,毕竟自己亲手一锄一锄开出来的地,每一滴汗水都是见证。 “坞堡周遭的田地都是有定数的,无法分出一些给你们。” 顾清仪这话一出,院中的东胡奴面色就有些失望,他们没有田地,又怎么能在这里立足,归根结底,有田有粮才有根基。 只有拓跋狄的目光不变,直视女郎不敬,他的目光就一直盯着厅堂前的青石上,一双耳朵恨不能立起来听女郎教诲。 “不过,我会划出一片荒地给你们,开出来的荒地你们自己种,第一年不收取田赋。” 失望过后再听到这话,简直是梵音入耳,大家的脸上顿时都有了笑容。 他们身材高大,有的是力气,开荒不怕。 而且,女郎说头一年不收取他们的田赋,这……简直是令人不敢相信。 “女郎,我们不怕苦,一定会为女郎开垦更多的荒地!” “对,我们不怕苦!” 众人欢悦的心情,拓跋狄双眼中闪亮的光芒,屏风后顾清仪唇角也勾了勾,接着说道:“除此之外,若是你们加入顾家部曲,还会另外赏十亩熟田,以后立下功劳还会减免田赋。只要你们足够出色,将来部曲中的伍长,什长也尽可去争一争。” 女郎不仅给田,能免赋,这……将来还能做官吗? 这一下子就是真的激出了众人的傲气跟志气,他们这些泥腿子,什么时候能被贵人们高看一眼。 从来,他们都是被捆绑起来贩卖的下等人,笑着笑着,这些粗壮的汉子就有人红了眼眶抹起泪来。 这样的好日子,想都不敢想,做梦都不敢啊。 拓跋狄偷偷的抬头凝视着屏风之后,只隐隐约约的瞧见个影子,他就又低下头去。 只是这一次他的脊梁比任何人挺的都直。 他不会输的,他一定会是所有部曲中最出色的那个。 他一定要是最厉害的,这样才能有资格在女郎身边护卫她周全。 059 真是太可惜了 女郎要招募部曲的消息传的很快,最先来见的是居阳秋跟冯温茂。 俩人得了消息就往内院求见,在路上碰到一起,脸色都不太好,自然就此事商议几句。 “从惠康城带来的部曲足有两百余人,再加上坞堡原有的护院杂役,目前人已经够用了。”居阳秋看着冯温茂说道。“不说别的,就咱们这些人的口粮,我看着坞堡里能均出来已经费力,再招募部曲,口粮何来?” 何况还有董大成的人,那也是几百口子人。 简直是胡闹! 部曲每日都要操练,吃的口粮比常人要多,除去口粮,还要有操练的器械,皮甲,衣裳,而这些东西都是消耗品,没有雄厚的钱财支撑,是养不起部曲的。 女郎虽然聪慧到底年幼,这些事情没经过手,怕是不知道这里头的艰难。 冯温茂叹息一声,俩人对视一眼,便打定主意,一定要说服女郎改变主意。 顾清仪才喝了盏清茶,自己私下里炒制的茶叶,也就自己喝。其实她也曾给家中人品尝,奈何他们喝惯了重口味加了调味料的,再喝自己炒制的绿茶就觉得寡淡味涩,不怎么喜欢。 顾清仪:…… 听闻跟二人求见,顾清仪心中有数,便起身出去在厅堂跪坐,她真的不喜欢跪着啊,但是正式见人还是要保持仪态,太难了。 “参见女郎。”冯温茂跟居阳秋进来后恭敬行礼。 顾清仪看着二人笑着说道:“两位坐,你们来的正好,正有件事情让你们去做。” 听到女郎此言,二人心中一梗,莫不是为了部曲的事情? 眉峰微微一皱,正欲开口谏言,就听着女郎接着说道:“咱们新来鹘州封邑,要想站稳脚跟就得拿出点东西来,我思来想去,那日进坞堡瞧着壁外的邑户身形消瘦,面有菜色,心中委实有些难过。” 听到女郎这话,两人心有戚戚,他们在惠康城呆的久了,真的是很少见到百姓这样穷困,而且这还是顾家的邑户,心中自然就更心酸几分。 “女郎心善,只是这样的事情也并非只有鹘州封邑一处,天下皆如此,况且鹘州因为顾家祖训严苛,善待邑户,他们还算是好的,至少能活命。” 若是那横征暴敛的封国,多少邑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顾清仪微微颔首,“就算这样,我既然来了,就要为他们做点事情。如今周遭还算太平,部曲每日除了操练也就轮班戍卫,除此之外的时间以后都去开荒。” 开荒? 对上二人惊讶的目光,顾清仪微笑不语。 军队开荒的速度,想想南泥湾,想想大新疆建设兵团,现有的部曲无法跟后世的人民子弟兵,至少这些人吃着足够的军粮,就要发挥出最大的能量。 “女郎,如此一来,坞堡的守护岂不是空虚?”冯温茂不怎么赞通过,他们心中自然是女郎的安危更重要。 “怎么会,荒地就在坞堡之外顾家良田之外的地方,我会一一分化出区域,既能拱卫坞堡,也能扩肯田地,这一季粮食种下去,等到冬日之前就能多收获一些。如此,寒冬可过。” 顾清仪早就将附近的地图研究过了,顾家封邑因为邑户少的缘故,其实很多地方都是荒着的。 真是太可惜了。 冬种是不用想了,但是赶一赶还能赶得上春天的尾巴搞一轮春种。 060 心里怎么能不慌 居阳秋轻轻摇头,“开荒是个辛苦活儿,肯定不会有人乐意去做。” “每开出十亩荒地,我便赏他们一亩为永业田。”顾清仪早就想好了办法。 懒驴拉磨前头还要吊根胡萝卜,更何况别人要半温不饱的开荒,必须要有足够的利益驱动他们。 而永业田就是最好的酬劳。 永业田不同于佃田,佃田是顾家的田地租给邑户,邑户要交田税。 就算是顾家的田税收的比别的封国要低,但是交完田税邑户剩下的粮食也很难顿顿吃饱饭,一年里要有大半年半温半饱。 主要还是产量太低,要是能有法子改善良种才好。 而永业田是可以传给子孙的私田,不用交田赋,完全是属于自家的田地。 居阳秋跟冯温茂被女郎这大手笔惊住了,俩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好。 若是轮行军打仗他们在行,但是管这些庶务真的是不太懂。 不过就算这样,他们也知道开荒是好事,田地多了,粮食就多,粮食多了,才能养活更多的部曲与邑户。 两人原本来进谏,现在就被女郎转移了注意力,商议起开荒的事情来。 冯温茂就道:“还是要找人查看地势地形,开荒也不是简单的事情,若是能有个懂地势的人在就容易多了。” 顾清仪心里直叹气,可不是嘛,她也就是嘴上说说,也不是真正的实践派,做任何决定都意味着会出现无法预料的意外。 好比开荒地,就要先挖好引水沟渠,如何更省力的挖沟渠,这就是专业人士该做的事儿。 她,并不是专业人士。 此时,保持微笑就好。 “如此就托付给二位了。” 听了女郎的话,居阳秋跟冯温茂还能说什么,俩人只能告退,先去查探下周遭地形,再决定如何开荒。 之前劝谏的事儿,等出了坞堡才想起来,二人面面相觑。 冯温茂干巴巴的说道:“女郎怕不是早就料到我们会进谏,所以才给我们找了个差事?” 居阳秋:…… 好像,是的。 顾清仪做了个甩手掌柜,心里美滋滋,对待人才就是要知人善用,就算是不能善用,也要让他们忙起来不要给自己添堵。 除此之外,还有四处匠坊的事情,开源节流是不行的,人口基数大,再怎么节省也省不出多少。 还是要创造实业,这才能财源滚滚来。 说起这个,顾清仪对手下的四坊倒是有些想法,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先把四坊大权收回,才方便她行事。 汪正信最好是不要辜负她的期待,赶紧的动作起来才好。 而此时的汪正信,果然就去找其他几个匠头商议。 四坊不止他自己剥层皮,这几个匠头也没少拿好处。 现在女郎要查账,风险也不能他自己扛。 四坊里,油水最多的就是木坊,所以他先去找了林元青。 林元青正在跟儿子林岩说话,正在商议这次女郎回来以后木坊怎么办。 瞧着女郎这架势,她身边的那些人可不像是好相与的,他们这些顾家的家奴,若是被抓住把柄,小命可是由主家发落的。 心里怎么能不慌。 061 大可不必拿话激我 惠康城。 惠水河畔正在举办一场玄谈对话,前来参与的雅士不少,其中便有最近大捷而归的定北王。 若是再往前数十数年,士族与庶族之间壁垒分明,不通婚,不同席,礼教严苛,这样的宴席,就算是贺润笙立下大功也没资格参与,毕竟他只是庶族出身。 然而随着诸侯权柄渐大,诸胡不断犯镜征战,人才的缺失让这种壁垒有了些许的松动。 贺润笙的出人头地不外有三,第一先帝对顾家的忌惮,第二与顾家的联姻,第三便是他能征善战的本事。 但是一来先帝已逝,二来与顾家的婚事作罢,又传出傅女郎与他私通但是傅家坚决否认的消息,如今傅家与定北王的关系着实不太融洽,以至于本该大好的形势,现在就有几分不尴不尬。 鉴于贺润笙一朝发达为私情退了顾家的婚事,真正的名士自有傲骨,岂能看上这等行径之辈的小人,而底下的庶族又想借着贺润笙往上爬,现在贺润笙在惠康的地位就真的挺一言难尽的。 当然,这里头少不了顾钧父子推波助澜的功劳,还特意把傅家跟贺润笙切割开来。 贺润笙不是看上了傅六吗? 现在傅家为了家族的声誉,还不是一刀斩断这份情思。 顾钧远远地望着贺润笙周遭环绕的不过是些庶族子弟,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 与顾钧相对而坐的男子峨冠博带,面容清俊,察觉到他的眼神,顺着一望,随即轻笑一声,“尘光兄,你还是放不下?” 顾钧冷笑一声,“廯芥之辈,何足挂齿。”说完这句看着对面人,“致明贤弟特意约我出来,总不会是为了那小人吧?若是为他说情……” “哎,大可不必拿话激我。”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茶英的父亲李涣,俩家女郎交好,做长辈的也有些往来,只是这往来甚少。 随着顾家与皇叔定下亲事,攀附顾家的人渐多,李涣与顾钧坐在一起,别人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毕竟顾钧这位司空,可不是先帝时的空架子,皇叔征战青州之前,已将司空的权柄全数发还,如今顾司空是名正言顺的实权在手。 起起落落之间最能看清人心,顾钧心里还是更愿意跟李涣这样的君子往来。 “此次约你出来确有正事要说。”李涣的余光往四周一扫,压低声音,“青州战事吃紧,你可知?” 顾钧看了一眼李涣,“致明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这话就是承认了。 李涣的眉心紧紧蹙起来,“若是此事当真,齐王一旦与高密王联手,你就不怕皇叔……” 顾家的东山再起跟皇叔有莫大的干系,若是皇叔一败涂地,顾家只怕也会跟着倒塌。 顾钧心中岂能不担忧,但是就算是跟李家关系不错,也不会丝毫表露出来,只道:“皇叔征战多年鲜有败绩,临淄刘益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岂能扛得住皇叔铁骑,此次必能大胜而归。” 062 阴阳怪气前岳父 李涣轻叹一声,就知道顾钧嘴巴严得很,想要从他这里掏出点消息难比登天。 早就预料,此时也不失望,只是一哂,紧跟着低声开口,“令嫒回鹘州之前就曾劝小女回安定,亲事最好定在安定。” 顾钧:…… 对上顾钧一言难尽的神色,李涣畅快的大笑起来。 你嘴巴硬怎么样,架不住你闺女心疼我闺女。 “家父曾赞清仪秀外慧中,我打算送英娘回安定郡,途中会经过鹘州。” 顾钧顿时来了精神,看着李涣,“致明弟,若是如此,正好让侄女替我给小女捎封家信。” 只怕不是一封家信那么简单,短短时日惠康城风云变幻,李涣当初就觉得顾女郎回鹘州太过突兀,说什么养病,别人还会相信,但是他们家跟顾家相交是不信的。 如今听着顾钧这话,果然有猫腻。 以顾钧的性子多的话也不会说,但是有这一句就足够了。 看来安定郡那边李家也得早早做打算,安定还不如鹘州,鹘州虽与杂胡接壤,但是好歹还有并州能挡一挡,但是安定就在杂胡的眼皮下,自然是更加危险。 不过,李家乃是安定郡大族,与秦州罗氏,梁州明氏还有雍州杨氏互为臂膀,因此也是底气十足。 李涣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满意的起身去与别人交谈,顾钧心中却已经明白李涣跟自己说这个话,不外乎就是想与自己联手。 鹘州顾氏曾经也是威名赫赫,现在清仪回乡,李家那位族长是只千年狐狸,怕是嗅出什么来。 顾钧明知李家的意思,但是也不想拒绝。 女儿在鹘州立足不易,若是能得李氏相助,必然能如虎添翼。 顾钧长舒一口气,与皇叔的亲事果然没错,现在他得了司空的实权,顾家在惠康慢慢起复,这路就越走越宽了。 与李家有了实质的交往,那么跟其他几个与李家交好的家族往来,也就不是多难的事情了。 顾钧心中有万千打算,还是要书信一封给女儿,盼她心中能明白自己之意。 正想着,眼前一片黑影遮住日光,他抬头,不想站在身前的竟是贺润笙。 顾钧脸色一黑,出言讥讽道:“哟,哪阵风把定北王吹来了。” 贺润笙听着前岳父阴阳怪气的声调,这段日子的不顺,让他之前的意气风发被打压下去。 前翁婿对峙的画面,一下子引起周遭诸人的关注,毕竟定北王鸡飞蛋打的笑话,大家可是乐呵了很久。 尤其是顾家强势起复之后,不管是顾钧还是其子顾逸疏表现极为出彩,尤其是顾逸疏一扫众人对他纨绔的定论,几次宴席过后,顾逸疏文武双全的才名便传扬开来,甚至于有人将他与元朔并论。 此时大家才知道,顾氏父子以前只是在扮猪吃老虎啊,呸,那是忍辱负重。 如今一朝得志,其父官场得意,其子才名远播,当真是令人想不到。 相比之下,定北王与顾女郎退亲,结果傅家那边却毫不提亲事之举,不是鸡飞蛋打又是什么? 如此一来,回鹘州养‘病’的顾清仪,在众人心中的形象也有些了变化,不过是没有其父兄这么明显罢了。 而此时,远在鹘州的顾清仪正在怀疑人生,自我否定。 063 怕女郎厌恶他 给汪正信一个下马威之后,知道匠坊那边就算是要反抗也得等他们筹谋好,这个空档间顾清仪自然不会浪费。 第二天,她就换了一身男装,骑了一匹青骢马绕着坞堡跑了一圈。 起初没人发现是她,等到后来还是拓跋狄第一个发现马上的人是自家女郎,此时他正拿着锄头开荒,一惊之下,锄头落地,正好砸在他的脚趾上。 顾清仪:…… 她是什么人间凶兽不成,瞧把人给吓的。 她坐在马背上,俯视着拓跋狄,只把俊逸小伙给看的面红耳赤,顿时觉得心情大好。 果然,憋在屋子里能做什么,还是要走出门,骑马兜风赏帅哥,真是人间乐事啊。 “拓跋狄,你们开了多少荒地了?”顾清仪笑着开口问道。 拓跋狄没想到女郎会跟他开口说话,那日召见女郎也坐在屏风后,今日一身男装示人,他抬眼偷偷瞄了一眼女郎,随即收回目光,但是女郎那双清莹透彻带着笑意的眸子猛地落在他心尖。 那样干净温和的笑容,没有对他们这些胡人的鄙视与厌恶,与他对话,就像是跟晋人一样,这样他有种难以言喻的思绪在心头一阵阵的翻滚积蓄。 而且,女郎记住了他的名字! “回女郎的话,这三日我们开出荒地一百七十余亩。”拓跋狄说这话的时候,头颅微微昂起,神色间带着傲然之气。 顾清仪很是吃了一惊,粗略一算,这三日每人开出来的荒地要有十余亩,可比邑户还有其他部曲开出来的要多。 眼尾假装不经意的快速扫过女郎的面容,见到其惊讶之色,拓跋狄心里长长的松口气,他们是能干的,女郎救他们,留下他们不吃亏。 “干得好。”顾清仪赞誉道,“如此你们每个人眼下都能分到一亩永业田了。” 之前听人说还只是传言,现在女郎亲口说,东胡奴们瞬间欢呼起来。 他们有地了,自己的地,再也不怕别人抢走的属于自己的田地。 虽然只有一亩,但是以后他们会开更多的荒地,就会有更多自己的永业田,这一刻,身体内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恨不能立刻拿起锄头。 顾清仪看着拓跋狄一向老成的面容上,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瞬间就有了阳光混血帅哥的味道,真养眼啊。 她对着拓跋狄招招手,“读过书吗?” 拓跋狄面色一僵。 顾清仪知道这个时空能读书的只有士族子弟才有这样的殊荣,但是没想到拓跋狄出身王帐,居然也不识字。 大概是顾清仪的惊愕太明显,拓跋狄抿抿唇低声说道:“我爷娘走得早,我只会认东胡字。” 顾清仪听明白了,这孩子爹娘死得早,就算是东胡王帐子孙,没有爹娘庇护的孩子,就像是浮萍一样没有依靠。 难怪他一身凶性,若不是这样的性子,只怕也不能长大。 “官话跟谁学的?”顾清仪早就听出这群人里就拓跋狄的汉话最为纯正,其他人都带着口音。 拓跋狄:能说为了刺探情报,抢夺晋人粮草才学的吗?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怕说出来女郎因此厌恶他。 顾清仪:? 064 真是太笨了 顾清仪瞧着拓跋狄沉默不语的模样,心里想着自己这是触及别人的伤心事了,毕竟不能读书入学总也不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她有意培养自己的一支劲旅,领头之人自然重要,她瞧着拓跋狄可以先试一试。 没读过汉书好啊,这样她不管他教他什么他都不会怀疑,若是换做一个读书识字之人顾清仪反倒是束手束脚。 这个时空教育垄断也是朝廷与士族治理臣民与邑户的一种手段,况且现在纸张还并未大肆使用开来,且质量出众的纸张造价昂贵,所以很多书籍还是笨重又难以携带的竹简所书。 书籍的传承基本上全靠人工誊抄,费时又费力,印刷术要在唐朝才被发明出来,因此书籍的传承是十分珍贵的。 如同纸张一样洁白的拓跋狄,对上空有理论没有实践的顾清仪,这让她心里十分的兴奋。 她完全可以将后世兵书讲给他听,也不怕他会怀疑质疑她,她的很多奇思妙想放在任何一个读过书的人身上绝对会露馅,但是拓跋狄不同。 他不懂汉家文化,这竟成了最大的优点。 “想学识字吗?” 拓跋狄听到女郎依旧温和的声音,猛地抬起头,连规矩礼仪都忘了,就这么怔怔的望着她。 “……想。”许久,拓跋狄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挤出来,夹着他按捺不住的剧烈心跳,整个人就像是被裹在剧烈焰火中焚烧。 生怕回过神,这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以后,每天清晨操练过后抽出一个时辰随我识字吧。”顾清仪看着拓跋狄紧张地宛若石化的样子,眼中笑意更甚,真是怪纯真的。 “……是。”拓跋狄觉得自己嘴巴干干的,他想要说出感恩的话,但是自己笨嘴拙舌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直到女郎打马离开,他也没能吐出一个字。 真是太笨了。 “狄哥,女郎跟你说了什么?”仰保等女郎走远了这才敢凑上来询问一二,眼中带着艳羡,那可是女郎啊。 这诡异的称呼,让拓跋狄的嘴角抽了抽,他不许他们称他少主,他们也不肯叫他的名字,于是仰保自作主张叫他狄哥,所有人都跟着叫起来。 拓跋狄看着仰保,“话怎么这么多,今天开了多少地了?” 仰保:…… 知道狄哥不会说,仰保也不敢再问忙灰溜溜的回去举起锄头。 拓跋狄也拿起自己的锄头,用力刨向有些硬的土地,原本漆黑的前路,因为女郎这话,似乎也露出几分光明来。 他一定好好学,绝对不会辜负女郎的期望,等他识了字,就能为女郎做更多的事情了。 顾清仪却不知道拓跋狄心中所想,等她纵马回了坞堡,眠春等人一颗心这才落下来,战夏举着一封信笑着说道:“女郎,惠康来信。” 顾清仪眼睛一亮,伸手接过来,信封上圆润厚重的字体,是她阿父亲笔没错了。 进了厅堂坐下,靠着凭几拆信,看了几行,顾清仪的眉峰就微微皱了起来。 065 这就有点难办了 信中的消息不外有三,第一件是好事,李茶英要回安定郡,顺便来探望她。 第二件就是傅家否认傅兰韵跟贺润笙的私情,甚至于傅家为了取信于人,对贺润笙避之不及。 当初傅元令之所以讲出玉瓶的事情,就是为了这个结果。贺润笙为了傅兰韵把她踩进泥地里,她又不是普渡众生的圣母,自然要把真相说出来,还自己一清白。 但是也没想到傅家会做的这么绝,如此可见上品士族对庶族的鄙视,即便是略有松动,骨子里还是十分蔑视的。 看到信中阿父所言贺润笙在惠康的处境十分不妙,她唇角勾了勾,傅家与他划清界限,又与顾家解除婚约,再加上自己与皇叔订了婚事,贺润笙的处境能好才怪。 第三件事情便是青州战事告急,这一点让顾清仪有些意外,她记得史书上记载刘伯根身死,王弥带众藏入深山,这一战朝廷胜了。 但是具体过程却是不知,不过这里没有刘伯根只有刘益,没有王弥只有王森,事情走向发生改变也是有可能的。 以后不好说,但是眼下皇叔绝对不能败,皇叔失利,对于顾家而言绝不是好事。 可她,远在鹘州,什么都帮不上,只能静等消息。 这就太磨人了。 将信收好,顾清仪看着眠春问道:“汪正信那边可有动作?” “这两日跟几个匠头多有往来,昨日送来的一批账目奴婢几人看过了,都是前几年的,竹简入账要查清委实不易。” 一车车的竹简送进来,只是单纯看完都要花费很多时间。 顾清仪冷笑一声,这汪正信果然狡猾。 知秋此时说道:“女郎,难道就任由汪正信那小人蹦跶不成?奴婢觉得,倒不如直接带人抄账,届时查出账目有误,还能跑了他。” 顾清仪轻轻摇头,“目的不是杀了他,而是让他为我所用,汪正信在鹘州多年,对周遭的事务十分了解,我们初来乍到,有这样的人能用也能省很多心。” “只是这人不可信,如何能用?” “以利驱之。” 不是贪财吗? 那就用钱好了。 几个婢女面面相觑,一时想不明白女郎要做什么,但是也知道女郎既然有了主意,那汪正信必然手到擒来。 顾清仪现在知道青州战事不妙,越发觉得时间紧迫,没时间跟汪正信周旋,就道:“传我的令下去,新建一坊陶坊,从邑户中招募会烧制陶器的之人。” 信冬道:“那怕是招募不起来,匠户都是受官府管辖。” 顾清仪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匠户都是在官衙有记录在册的,想要私有就得经官府同意,将匠户的户籍挪到顾家邑户名下才可。 匠户不能私下买卖。 这就有点难办了。 顾清仪初来,跟本地官员没有多少往来。 往前说,在顾氏封邑下做官的官员,理应受顾家管辖,但是因为先帝的缘故,顾家示弱,所以封邑的官员多是朝廷委派,因此…… 没有提拔擢用的自己官员,做起事情来真的是束手束脚。 066 匠头开会 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走官路不通,顾清仪看着信冬,“去把居队正请来。” 信冬应下,很快居阳秋就急匆匆赶来了。 他正在督促部曲开荒,忙的是团团转,眼看着一片片的荒田开出来,不管是邑户还是部曲脸上都带着大大的笑容。 毕竟,开出十亩荒,就有他们的一亩永业田,这谁能没干劲啊。 关键是,开荒期间,女郎管两顿饭。 虽然不是干饭,但是半米半汤再加上野菜团子能吃七八成饱,比在家吃的还好,偶尔若是开荒打点猎物回来,女郎还会给大家炖肉汤喝。 如今,女郎来的日子虽短,但是在邑户跟部曲的名声却是大涨。 居阳秋心中也是服气,他也有干劲啊,毕竟这里头也有他的田地。 永业田啊,能传子孙的。 “女郎,传属下来有什么吩咐?”居阳秋浑身都散发着积极向上的信息,他们是顾家世世代代的家奴,顾家越好,他们自然越好。 “我想开一处陶坊,烧制些陶器往外卖,也好给坞堡增些进项。如今匠户难得,若是去官府交涉难免落人把柄,只能让居队正带人出去寻找。并州去年大旱流民日益增多,顾家邑户还未满额。” 居阳秋一愣,随即一喜,是了,顾家以前邑户不足是忌惮先帝。现在女郎与皇叔联姻,新帝年幼不掌朝政,顾家邑户自然也该查漏补缺。 现在他们开荒缺人,太缺了。 能安置流民还能寻找自己要的人才,又能增加邑户,扩充顾家的实力,他跟冯温茂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有人就能开更多的荒地,有地就能种出更多的粮食,有了粮食就能养活更多的人,能编制更多的部曲,顾家的实力就越来越厚。 “属下这就去,女郎放心。”居阳秋行礼退下,脚步匆匆带着兴奋。 顾清仪忙着陶坊的事情,另一边汪正信也正在跟几位匠头密会议事。 日头还未落,外头开荒的部曲与邑户忙的热火朝天,偏僻的小院子里,汪正信备好酒菜等着几人到来。 石坊的石匠头石化进门扫了一眼,笑呵呵的说道:“汪庄头今日相邀真是诚意十足啊。” 这样一桌酒菜置办下来也不少钱,有酒有肉,邑户们一年到头都未必能吃上一顿肉呢。 油坊的侯匠头侯伟跟着走进去落座,斜靠着矮几面色沉沉。 后头还有木坊的林匠头与秀坊的钟匠头。 钟匠头是个女子,自己一桌独坐一旁,瘦削的面颊,微抿的唇显得人有些刻薄。 汪正信瞧着人全了,不疾不徐举起酒杯,“如今女郎归来,坞堡大变,以后大家的日子可都不好过了,先饮此杯,望我们摒弃前嫌,同心协力。”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端起酒杯却未入口,林匠头首先开口说道:“这几日坞壁之外处处在开荒僻田,粮仓内的粮食可是日渐减少啊。” 石化听到这话冷哼一声,“到底是富贵地长大的贵人,不知道当家的难处。距离夏收还有些日子,粮仓存粮岂能这样挥霍,今年天气炎热,灌水浇地就是个大问题,地里收成如何谁敢保证。” “就是这个道理,女郎操之过急了。一群邑户,征发劳役本是应当之事,偏还要吃好喝好,不识民间疾苦啊。” 067 消失的粮种 汪正信三言两语就激起大家对女郎的不满,归根结底,粮仓的粮食若是夏收丰收,这些存粮做一笔假账最后都会落到他们的口袋里。 但是现在女郎拿出去用了,就触动了他们的利益,心中自然不满。 钟自珍微垂着头没有说话,她一个秀坊的匠头,又是女子,在他们中间一向是垫底的存在。 何况秀坊的存在有些尴尬,庄园没有主子在,每年拨到秀坊的银钱着实不多,勉强周转还不够用。更何况分利之时,这些人也常会以秀坊不出力为由,只给她极少的一份。 现在女郎到了鹘州,四坊之中反而是秀坊的前景最好。 但是汪正信这狗东西也想到了这一点,这几日她就察觉到有人暗搓搓的跟着她,这是怕她投靠女郎出卖他们。 此时听着他们如何对付女郎,钟自珍心里有点烦躁,但是又不敢暴露出来,只能静静坐着聆听,偶尔也会附和一两句。 汪正信说的倒是自大,但是也不想想女郎到来之后做的事情,没急着将四坊查个底朝天,反而是开荒纳田,招收部曲,尤其是那些东胡奴个个身材高大,又对女郎忠心耿耿,看着就令人心颤。 最要紧的还是永业田,开荒就有永业田,这对邑户们的诱惑太大了,短短数日,她每次出门的时候,总是能听到妇孺对女郎的感恩之言。就连秀坊里的绣娘也对女郎赞不绝口。 汪正信还以为自己多厉害,没发现邑户们的心已经偏向女郎了。 也是,他这人什么时候把邑户当人看了。 自然也就不在乎他们想什么。 汪正信他们商议一通,最终也不过是确定由各坊给女郎诉苦,希望女郎多拨钱粮,由此牵制女郎。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办法,他们这些人下奴,依仗的不过是女郎对匠坊经营不懂罢了。 除此之外,女郎手中有顾家部曲,还有一支皇叔的人马。他们这些匠头也只能只敢做点小动作,不外乎就是仗着女郎不懂经营之道,徐徐诱之,让她放松戒备,继续信任他们罢了。 但是,钟自珍却觉得事情不简单,可是她也察觉不到哪里不对劲,总觉得心中有些发慌。 林匠头那日跟儿子商议过后,就没打算跟着汪正信一条路走到黑。 归根结底,他们做匠头的不能插手后院之事,也就无法左右女郎心思,跟女郎对着干与他们没多大的好处。 但是就这么投诚,又怕女郎并不看重他们父子,因此这才想着等汪正信这些人闹大,女郎急于灭火时他们父子再投诚,那才是雪中送炭,分量自然就重了。 一桌酒席众人却心思各异,酒足饭饱散后,只等着女郎传召,他们也好进行下一步。 然而等来等去,足有小半月了,也没见女郎召唤,除此之外,听说女郎还要建陶坊,这些人就坐不住了。 女郎这是什么意思? 汪正信等一干人火急火燎的时候,顾清仪看着消失在掌心的稷米,生怕被人发现端倪,她立刻袖手藏起手掌,看着眠春几个说道:“再去拿些稷米种来。” 开出的荒地要播种了,顾清仪心血来潮想要看看粮种,哪知道抓了一把在掌心,不等她看个清楚,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第68章 改善粮种 掌心微微发热,那种热度跟以前舒缓的热度不同,带着几分炽热的气息,让她觉得好似掌心着了一把火。 她强忍着不能被人发现端倪,只得找借口把几个丫头打发出去,这才伸出手。 这一看,便让她吃惊不已,只见掌心玉树的身影若隐若现,似乎被一层火光笼罩,红晕逐渐加深,掌心热度越高,就在她有些难以忍耐的时候,红晕慢慢转淡,继而,蒙上一层绿色。 等绿意如翡翠浓郁时,之前消失的稷米忽然又出现在掌心。 但是,再次出现的稷米却比之前自己抓在手上时更为饱满,分量似乎也重了些,看着就生机浓郁。 顾清仪盯着这一小把种子,等到眠春再拿来新的种子,她将两份种子摆在桌上比较。 顾清仪只有在小时候曾跟着家人去乡下老家住过短短的日子,对于农事知道不多,但是有一点她也知道,优秀的粮种,自然能种出产量更高更好的粮食。 所以,她的小玉树除了能制香,还能改进粮种? 若是这般,那她这金手指就厉害了。 顾清仪心潮起伏不定,她就说,她都混成穿越剧女主了,金手指怎么能那么鸡肋,只能调个香什么的。 原来她的广阔天地在田间啊。 顾清仪心中兴奋不已,若是荒地的春种种子都能被小玉树改造一遍,是不是秋收的时候就能追加一部分的产量? 越想越兴奋,她就又抓了一大把稷米在掌心,这次稷米吐出来的时间更长了些。 顾清仪又试着加大分量,一次一次的尝试,没想到三次过后,她的掌心就已经发痛,小玉树完全不进食。 所以这还是有限制的。 就是不知道每日限制,还是怎么回事。 顾清仪掌心痛得厉害,暮食时连筷子都拿不住了,倒是让几个丫头唬的不轻,看她们着急要请郎中的样子,只得说是自己握笔写字时间长了。 夜晚就寝时,顾清仪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个发现太惊人了。 粮种的改进,当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从历史发展上来看,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尤其是在这个时空,大产量的农作物还没有出现,农作物产量低,民不果腹,士族与朝廷剥削太甚,所以才会有一次次的起义反抗。 便是现在诸侯割据,哪家实力强,最终不也是看谁家的粮仓丰厚,养得起更多的兵马。 粮食,太重要。 若是她的玉树真的能改进粮种,这真的就是保命符啊。 但是这个秘密不能被人知道,不然她就太危险了。 顾清仪一晚上没睡好,想着怎么能把粮种的事情找个名目遮掩下来,另外她也得知道自己这金手指到底有多粗。 昨日小玉树大概改造了有二十斤的分量,地那么多,这个效率太低了,太少了。 顾清仪一连几日都闭门不出,就是想要试出小玉树的产量。 经过数日实验,最终也得出了结果,让顾清仪悲喜交加,一时间不知道这事儿是好是坏。 嫁皇叔 第69章 纸上谈兵的优秀人才 顾清仪发现小玉树在长大,她实验三日,小玉树不仅长高长粗了,而且叶子也多了,浑身的翠意浓郁的似乎能流淌下来。 随着玉树长高,每日改善粮种的数量也在缓慢增加,但是次数没有增加,每日三次,但是每次的分量却不同。 这里头有什么关联她不知道,但是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而且她还发现长大后的玉树,叶子散出的香气更浓郁,若是调香入药只怕效果会更好。 所以之前小玉树增长缓慢,其实就是自己没给它吃的不成? 若是这样……顾清仪看着掌心的小玉树,总觉得它舒展着小叶子的模样像是在嘲笑自己。 是幻觉吧? 这几日下来,内院的人都知道女郎十分看重粮种的事情,甚至于亲自过目挑选。如此一来,下头的人自然也跟着对粮种上心起来。 以前播种,不过是将粮种随意装起来就撒入地中,但是现在却要选出种子饱满,个头大的,将那些不合格瘪扁的剔除,挑选粮种竟成了现在邑户家的妇孺最喜欢做的事情。 顾清仪知道后沉默良久,就趁势说道:“粮种优自然就出苗多,挑选粮种虽然费时些,但是收益大。” 总要给自己优化过的粮种找个借口掩盖,没想到这机会来的这么快。 所为上行下效,大概就是这样了。 自己不过是个女郎,别人尚且如此逢迎追随她,想想史上那些高坐龙椅的帝王,能成为一代明君真的是需要强大的自制力啊。 顾清仪为了彻底掩盖自己优化粮种的事情,特意让人将挑选过的粮种集中放到一处,这样她每天去粮仓看个三次,就能趁机做点手脚。 以她现在的本事,所有的粮种都优化了是不可能的,但是能优化一部分,将这一部分与粮种混在一起,如此即便是粮食产量真的增高,大家也只会认为是粮种经过仔细甄选的结果。 只是,她一日三次往粮仓跑,态度如此郑重,连带着下头挑粮种更为仔细,生怕偷奸耍滑惹得她不高兴。 嗐,这也算是良性循环吧。 至少,她如此辛苦还得了个货真价实的体察入微,勤劳能干的好名声。 除此之外,每天早上朝食过后,顾清仪还要教拓跋狄识字,她不懂行军打仗,但是托后世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福气,她去过的各种课外机构数不胜数,看过的各项杂书,好歹也能是个纸上谈兵的优秀人才。 她负责传授,灵活运用就要看拓跋狄这小子的天分了。 粮种的事情告一段落,下一步就是要播种,对拓跋狄的授课就要减少一半时间,就连袖手旁观的董大成等人,此时也不得不撸起袖子挖沟引水。 董大成这辈子就没种过地,没想到就在顾女郎这里来破了例。 看着远处一身男装打扮,站在田间地头的顾女郎,想起她这段日子的作为,就觉得一阵阵的牙疼。 董大成咬着牙又挥起了锄头,想到送去青州的信,心头微微松口气,不知道主公知道顾女郎所为,会不会后悔定下这门亲事。 嫁皇叔 第70章 这场戏就好玩了 鹘州封邑在顾清仪的带领下如火如荼的开荒种粮,青州战事越发吃紧,王森假败退入山中,却抄近道率众偷袭栾琸大营。 栾琸粮草被烧,又被敌人偷袭破营,衔尾追击,亏得蒙清及时来援,不然只怕就要葬身敌手。 栾琸兵败,被蒙清救回一条命,带着残部退回临淄城,见到皇叔便请罪认罚。 宋封禹正在看董大成来信,信中所言顾清仪抵达鹘州后的所作所为,让他觉得有趣又有些意外,更多的则是审视。 从她半路买奴到用东胡奴震慑家奴,招募流民开荒僻田,还增加部曲每日操练,这像是一个女郎会做的事情吗? 惠康城的女郎们,哪个不是品茶谈古,吟诗作赋,偏顾清仪做的却是一般男子也不会做到的事情。 难怪,难怪当初顾家同意顾清仪回鹘州。 这回宋封禹对顾清仪是真真起了几分兴趣,这份兴趣,让他最近因没有香包压制的暴戾也舒缓了几分。 “王森狡猾多端,以你之能本该早做防御。” 栾琸听到皇叔清冷肃立的声音,不由浑身一绷,他的确没把野路子出身的王森放在眼中,确实大意了。 “属下知罪,请王爷再给属下一个机会重整兵马击败王森。”栾琸沉声说道,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时时刻刻提醒他兵败的耻辱。 “不用。”宋封禹淡淡的开口,他此次来青州,追剿刘益一行是一回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整顿兵马驻扎青州城外,命王浚追击敌寇。” 栾琸一愣,随即脸色一白,王爷不让他出征却带兵驻扎青州城外,这……岂不是要自己牵制高密王?那还如何洗清耻辱? 心中有疑问,但是他不敢问,只得答应下来,弯腰退出去,后背上一层冷汗,腿都有些软。 出了王爷驻扎的官邸,他骑上马就去找巡城的蒙清,把事情一说,道:“你说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我心里怎么没底呢?” 蒙清这段日子跟着王爷驻扎临淄,对高密王与齐王的小动作知道不少,他低声说道:“高密王与齐王眉来眼去,你以为你这次被王森突袭真的是王森智勇双全?” “什么意思?”栾琸心头一跳,之前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王森出现的太快了。 蒙清冷哼一声,“你说呢?有人给送了消息呗。” 栾琸顿时脸黑如锅底,勾结匪徒暗通消息,这分明就是把他的命当儿戏! “到底是谁?”栾琸咬着牙问道。 “听说齐王身边有个幕僚早几日出了城,说是要去清河郡探亲。”蒙清道。 栾琸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探亲是假,只怕递消息是真。 “那王爷让我陈兵青州城外……”栾琸呲呲牙,青州城里驻扎的是高密王,自己往城外一蹲,高密王岂能安坐?“我一定不负王爷所托。” 王爷不就是想让他逼着高密王与齐王反目,这有什么难的。 他把大军往城外一蹲,就说高密王通匪,高密王为了自证清白,少不得就得跟齐王求救。 齐王到时候救不救高密王呢? 要是不救,这场戏就好玩了! 嫁皇叔 第71章 顾女郎真可怕 兖州局势一下子就变得诡异起来,流寇王森,高密王、齐王,再加上皇叔,栾琸一败掉头就重整大军围了青州,若没有猫腻谁信? 顾清仪不信。 董大成有军中驿站消息往来灵通得多,送来皇叔的信,顾清仪就顺便问了一句青州战事的情况,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董大成看着女郎微微皱眉的样子,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哂笑,军国大事,女郎能懂什么。 顾清仪一抬头,正好扫过董大成面上的神色,不过也并不在意他怎么想的,只把信收起来,看着董大成说道:“有劳董将军。” 董大成有些意外,还以为顾女郎怎么也得给王爷写封回信,这就完了? “女郎,没有回信吗?” 顾清仪轻轻摇头,“前线战事吃紧,怎么好让大司马分心。” 董大成:…… 顾女郎如此善解人意,他应该替王爷高兴,但是总觉得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董大成一路从内院往外走,经过之处人人脚步匆匆,内院所有的奴婢已经全都换成女郎从惠康带来的人,原本坞堡的人迁到外院当差。 内院规矩森严,井然有序,短短日子就焕然一新,可见女郎治家有道。 至于外院变化更大。 新建的部曲就在外院新开辟出来的训练场上每日操练,自打那群东胡奴正式编入部曲之后,操练起来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顾家的部曲不想被比下去,两下里竟是暗中较起劲来。 董大成的人驻扎在坞堡外自然不参与,但是每日听着两支部曲每天变化着花样的操练,也着实有些技痒。 除了每日例行操练比试,就连开荒田都要比一比,这不是闲的慌吗? 一开始董大成还不以为意,但是当荒田的数目从区区几十亩到后来的数百亩,再到坞堡原本的良田之外的荒地渐渐都被开辟出来,他就嘲讽不出来了。 现在还看不出什么,等到再过几个月,地里的秧苗成片的长起来…… 所以,后来女郎请他帮忙挖渠引水,他也没拒绝。 毕竟自己带着几百人不好在这里白吃白喝,虽说是护卫女郎的安危,但是坞堡眼下没多少存粮他是知道的。 除此之外,最令人心惊的是当初女郎初来鹘州,邑户们对女郎除了对主人的恭敬之外并没别的什么,但是现在呢? 邑户们聚在一起三句不离女郎恩德,只要肯出力开荒的,家家都挣到了永业田,最少的一两亩,家里劳力多的能挣十几亩,邑户们有了自己的田地,再提起女郎自然就不同。 那是打心里,把她当真正的主人。 而且,最让董大成心悸的是,邑户与部曲的家人在这里,他们的房舍在这里,如今又有了田地在这里,为了家人能有地种有饭吃有命活,这些人会拼死守护这片土地。 在不知不觉短短时日内,女郎以细雨润无声的手段,以最快地的速度笼住了人心。 这才是最可怕的啊。 董大成想到这里,心中的感觉更复杂了。 这个顾女郎好像跟别的女郎真的不太一样。 嫁皇叔 第72章 便宜这个胡奴了 顾清仪可管不上董大成在想什么,她正在教拓跋狄识字。 区区半月功夫,这人进步很快,但凡是顾清仪教过的他都会记下来。 拿着树枝在沙盘上一笔一划写字的少年,神色认真,双眸明亮,每练熟一个字,他才会用毛笔在纸上写下一个端正的字。 纸张太贵重,便是顾清仪没有自己的纸坊想要让拓跋狄用纸练字都是妄想,于是她就让人筛了细沙来做了几个尺许见方的沙盘。 除了练字之外,顾清仪每日都会教拓跋狄背一段兵书,只许背不许默,毕竟这是后世的兵书,若是默写出来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后世的兵书她不会让拓跋狄默写,但是在这个时空存在的兵书却没关系,只是兵书管辖更为严厉,若是普通百姓家中藏匿兵书,被抓到还会治罪。 便是大小士族中,小一些的家族都没资格拥有这样的书籍。 但是顾家不同,他们家属于士族中拔尖的那一拨,就算是被先帝打压,但是家中底蕴依旧厚实。 顾清仪这次出行到鹘州行囊中带了一卷《太公兵法》,这本书助张良成为一代名将,各种传说不一。 在这个时空依旧有《太公兵法》这本书,只是传说从张良换成了别人,也是……让顾清仪想不到。 《太公兵法》的内容十分广泛,涉及战争观、军队建设、战略战术等有关军事的许多方面,其中又以战略和战术的论述最为精彩,它的权谋家思想也很突出。 顾清仪不是很懂军事,纸上谈兵尚可,真要真枪真刀她还真怕自己成为第二个赵括。 所以顾清仪跟拓跋狄说的最多的一句话,行军打仗不要照本宣科,要随机应变根据形势变通。 为了养出个名将,她也是操碎了心。 为了教拓跋狄,顾清仪跟着又读了一遍《太公兵法》,其实自己以教书的角度重读,也有了不少收获。觉得自己的小心肝又黑了几分,将来跟皇叔掰手腕子,也许能加几分重量。 拓跋狄虽然不是晋人,但是却也知道兵书非常物,惊愕之余只更用心去学去背去记,如此才不辜负女郎的信任与教导。 拓跋狄背书,顾清仪咬着笔杆正在默写后世自己听过学过的那些军事素材。 比较好记的当然是三十六计啊之类的,小孩子都能背几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声东击西,暗度陈仓,感谢教育普及。 但是更深一些的就要费些脑子了,幸好她虽然没读过更深一些的军事书籍,但是她看过不少历史正剧,薅着头发,咬着笔杆,仔细想想还是能想起三四五六分,然后提炼一下中心思想。 为了在这个乱世活着,她是真的拼命了啊。 教书的时候,除了几个贴身丫头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进内院,眠春与战夏会守在院门口,知秋与信冬会在小茶房为女郎烹茶,同样她们也不会靠近去听女郎教些什么。 只远远透过茶房的窗子看到院中拓跋狄那个胡奴不是在练字,就是微昂着头在念念有声的背书,之乎者也的她们也听不太懂。 而女郎跪坐一旁,伏在案几上提笔写字,写一会儿就要停下笔想一想再写,殚精竭虑的样子真是让人心疼。 哼,便宜这个胡奴,真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气,让她们女郎这么费心教导。 嫁皇叔 第73章 这是什么小天才 “如何练兵也是最要紧的事情,最近跟着居队正还有冯队正可学到了什么?”休息间隙,顾清仪看着拓跋狄问道。 拓跋狄这段日子跟着女郎读书已经没那么紧张了,闻言忙起身恭敬回话,“两位队正都教了我不少东西,晋军练兵跟我们不同,我们自幼长在马背上,会走路就会骑马,打仗全凭一腔悍勇,排兵布阵对我们而言太浪费时间,强大的骑兵只要全军一心,就没冲不破的敌阵。” 顾清仪有些意外,没想到拓跋狄学了东西还会总结比较,她顿时就来了兴趣,就问道:“相比之下,哪个更好?” 拓跋狄想了想,才道:“若是以前属下自然认为骑兵更为勇健,但是现在跟着女郎读了几页兵书,心中倒是觉得未必全是。行军布阵,千变万化,攻城拔寨与平地作战也有不同,还是属下才疏学浅,等属下学得更多更深一些,才敢出言。” 顾清仪:…… 她这是教了个什么小怪物出来,这才学了多久,就敢说这样的话? 骑兵之勇,例数我大中华史上战例,当真是血泪史啊。 再想想史上五胡乱华时期,铁骑之勇扫荡晋室,逼迫晋室南渡避难。胡人与东晋划江而治平分天下,铁骑之下,多少晋人丧命。 若不是现在太穷,顾清仪都想养一支骑兵。 但是骑兵太费钱了,马都买不起,不要说养了。 对上少年清亮自信的目光,像是天空中熠熠生辉的星星般璀璨,顾清仪浅浅一笑。 拓跋狄猛地对上女郎的笑容,少年的脸庞顿时一红,忙垂下头不敢直视。 顾清仪一见笑的更开心了,轻声对他说道:“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不管何时都不能自大,要懂得学习别人的长处。” 少年自有意气风发,但是切不能盲目张狂。 “是,属下记住了。”拓跋狄躬身应道,往日黑沉沉的眸子,此刻却更加黑亮。 顾清仪不是军人出身,但是更倾向于后世对于部队的管理制度与操练方式,要培养绝对的忠诚,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而且,她不是男子,只能借助于别人之口之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培养一个绝对忠诚自己的将领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她当初就是看中拓跋狄年纪虽小,却能挺身而出护着身后的族人,但是万万没想到他学习能力很强还能举一反三,这就是开了盲盒最大的惊喜了。 顾清仪的喜悦毫不遮掩,拓跋狄看的分明,自己的唇角不知不觉也跟着弯起了一个柔软的弧度。 他好好识字背书就等于能让女郎开心,那以后他一定识更多的字,背更多的书,跟着别人学更多的本领,那……女郎会更开心吧? “春种如何了?”顾清仪现在心情非常好,就问起拓跋狄其他的事情,主要是自己手下可用的人太少。 人才啊,太缺了。 “再有两日就能全部种完,女郎放心。”拓跋狄回道。 顾清仪算算时间道:“时令不等人,一定要抓紧时间。” 若是种完之后,再来一场大雨就更好了。 嫁皇叔 第74章 活命的希望 拓跋狄不太懂农事,游牧民族哪有地可种,后来带着族人逃荒,也多是被抓起来被卖,在地里没待过几日。 但是看着女郎忧心忡忡,他学习完后就赶紧回了地头,带着仰保等人抓紧时间忙活。 他们这些人天不亮就要起来操练,操练过后吃了朝食就要下地种粮,一整天下来其实很辛苦,但是这比起被人当奴贩卖朝不保夕的日子,他们已经很知足了。 尤其是现在种的地还有他们自己的地呢,怎么能没有干劲。 “狄哥,今日怎么这么着急,剩下的地不多了,再有两日就能种完。”仰保抬起头抹把汗,看着少主回来就跟拼命三郎似的,他直起身喘口气的功夫忙问了一句。 拓跋狄现学现用,搬过女郎的话,“时令不等人,早些种完,秧苗长得快,秋收能多收些粮食。” 种的晚了,只长秧苗就不结粮食了。 仰保一听,忙说道:“那我跟大家说说抓紧点,可不能耽搁收粮。” 这可是大家活命的希望。 这段日子居阳秋一直在奔波流民引流的事情,既不想惹得官府侧目,又要把流民引来落脚,着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冯温茂跟他一内一外互相支应,尤其是女郎要的陶坊的匠户太难寻了,这年头凡是匠户都在官府管辖之下,只要没有性命之忧,这些匠户不会背井离乡四处逃荒。 居阳秋忙了一个多月先后给坞堡引来百余户流民,但是一个匠户都没找到,实在是太丧气了。 董大成知道此事后,心想要匠户还不容易,只要去官府说一声,划几个匠户到顾家门下就是。 但是女郎没开口,董大成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就是看着居阳秋来回奔波一个匠户也没捞着不说,人还晒得又黑又瘦,怪可怜的。 就在董大成迟疑着要不要主动帮个忙时,那边东胡奴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晚上点了火把还在种地。 漆黑的夜里一排火把太过显眼,不只是董大成被惊动了,冯温茂也被亲兵从被窝里请出来,换好衣裳就赶紧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没想到跟董大成在田野间碰到了一起,冯温茂先见个礼,“董将军,这么晚了,你也出来看看?” 董大成扫了冯温茂一眼,心想反应倒是够快,点头道:“大晚上那群东胡奴在做什么?” 冯温茂也不知道啊,这时候先一步去打探消息的亲兵回来回禀,“将军,冯队正,那群东胡奴说连夜赶种是怕误了节气影响秋收。” 董大成:…… 冯温茂:…… 俩人面面相觑,一群塞外牧羊的人跟他们说节气? 怎么就这么怪异呢? 但是,时令不等人这话是对的,董大成的人没开荒种地,自然是一点也不着急。他是怕这群东胡奴大晚上的不安分这才起来看看,听到这句,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冯温茂。 冯温茂内心的悲伤无以言语,总觉得被董大成看笑话了。 他抹一把脸,看着身边跟来的亲兵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大家叫起来,种地!” 怎么能被东胡奴比下去! 更不能让董大成看笑话! 嫁皇叔 第75章 遇到这么一个大宝贝 顾清仪可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带来这样的改变,她只是最近总觉得很疲惫,其实心里知道应该是前段日子频繁让玉树改善良种消耗过度有关。 所以她每晚睡眠的时间要多一个时辰,第二天清晨一起来,用过朝食,等着拓跋狄来上课的间隙,听眠春说了一句昨晚上连夜赶种的事情,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拓跋狄……好像对她的话执行度也太高了。 正想着,就看到拓跋狄大步走了进来,知道她爱干净,每天早上操练完之后,他都会沐浴更衣才来见她。 今日大概是赶得急,还能看到鬓边染着水渍。 顾清仪心里挺复杂的,想要培养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亲信是一回事,但是真的有人对她的命令严格执行,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难以表达了。 “坐。”顾清仪看着拓跋狄行礼过后说道。 拓跋狄跪坐在草席上,拿出沙盘准备先复习昨日新学的字,每日的课程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先复习再学新最后再背书。 顾清仪压下满腹的话,看着拓跋狄握着削的笔直的做笔用的树枝,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在练字,像是在做什么很肃穆的事情。 顾清仪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看着拓跋狄复习练字,他的字是她一笔一笔亲自教出来的,因此写字的习惯与字体与自己如出一辙,那种感觉就很……奇怪的成就感 就像是一张洁白的纸上,慢慢的一笔一划的留下的都是自己的印记。 顾清仪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看着拓跋狄神色平定安逸的样子,心想大概他自己也是满意的。 一直等到今日授课完毕,顾清仪这才看着拓跋狄问道:“听说昨晚上你们连夜播种了?” 拓跋狄闻言脸色微微一红,这才说道:“是,我不懂种地,但是女郎担忧时令,我就想着连夜种上就是,我们一群粗汉子最多的就是力气,不怕苦。” 说到这里拓跋狄脸上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已经全部种完了,女郎安心。” 顾清仪凝视着拓跋狄,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五官露出这样纯真的笑容,历经磨难却还能有一颗赤子之心,实属难得。 她这是什么惊天好运气,遇到这么一个大宝贝。 “有你在,我自然能安心,做得很好,等到秋时丰收,你们会更高兴的,每一块丰收的土地,都有你们自家的粮食。” 拓跋狄想着女郎说的那种情况,眼睛都放出光来,他们这些东胡奴一路逃亡几被贩卖,那种带上枷锁像牲畜一样被驱赶永远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他相信,只要有女郎在,他们就不会饿肚子了。 女郎说过,会让他们,食果腹,衣裹身。 也许当初还会怀疑,但是随着一粒粒种到地里的种子,他们就知道女郎没骗他们。 “女郎,我知道您在收拢流民,我还有一部分族人在,能回乡把他们也带来吗?”拓跋狄有些忐忑不安的开口。 家乡的族人不是人人都跟着他出来了,还有一部分人在守着故土,若是他们知道这里的日子这么好,一定也愿意跟他一样在此落地扎根。 嫁皇叔 第76章 妇人之仁 顾清仪说实话有些意外,她看着拓跋狄,“你想把你的族人都带来?” 拓跋狄颔首,面色紧绷,“我能保证至少有一半的青壮。” 这话一出口,他的脸就红了,那剩下一半的妇孺,至少粮食没收之前,还是要女郎养着的。 他……不该此时提的,应该等秋收之后,等他们的粮食分下来,到时候就能跟女郎提这件事情,他可以把他们的粮食均出来给族人吃。 可是他害怕,害怕剩下的族人也会迫于生计逃荒他乡,万一被人晋军围捕捉了去贩卖怎么办? 顾清仪看着拓跋狄面上的愧色,顿时就乐了,道:“怎么,是怕你家女郎养不起?” “不……不是,是我僭越了,不该提这样的要求。”拓跋狄道。 顾清仪摇头,“虽说人多负担重,但是若是你所说来的有一半青壮,那么这些人要是编入你手下的部曲,拓跋狄,等到明年或者后年能给我练出一支骑兵来吗?” “能!”拓跋狄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量,“定不负女郎期望!” 顾清仪心中长舒一口气,她现在是买不起马,养不起骑兵,但是等她开了陶坊,整顿四坊,发展堡内经济之后,她就不信还养不起。 等到她有了钱,而拓跋狄这边练好了兵,一旦堡内有了一支骑兵,不管是震慑周边匪盗,还是对抗外敌都有了一定的底气。 等她慢慢做大,将来跟皇叔退亲也能有更大的把握。 “从鹘州回乡一路不平,路上有些危险,能平安归来?”顾清仪看着拓跋狄问道。 拓跋狄犹豫一下,若是只有青壮自然没问题,但是还有妇孺风险就大了很多。 顾清仪想了想,“我让居队正带人随你同行,正好他正在替我四处寻找匠户。” “多谢女郎。”拓跋狄自从当年爹娘死后就没再哭过,此时声音却有了些哽咽,眼眶微微发红。 顾清仪:…… 她就看着拓跋狄这样子,尤其是看着她跟救世主一样的眼神,觉得特别囧。 囧的同时,内心深处也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使命感,这么多人的性命甘愿交付她的手中,而她不知有没有能力护住他们。 顾清仪其实心里没底,她毕竟是和平年代长大的孩子,没经历过战争,没经历过苦难,好在她穿来这里小十年了,别的不说,耐心跟韧性磨了出来。 拓跋狄准备回乡的事宜,其他的人听说后,齐齐对着女郎居住的庭院叩首,尤其是还有亲族在家乡的人,更是热泪盈眶,伏在地上大哭久久不愿起身。 相对于东胡人的喜悦,冯温茂跟董大成都不太赞同此举,太危险了。 董大成就觉得简直是胡闹,女郎就是妇人之仁,那拓跋狄一怂恿,女郎就心软答应了,难道以后别人说一句什么,女郎就要去做什么? 相对于董大成的不满,冯温茂担忧更多,他就觉得,不该把拓跋狄那小子放在女郎身边,现在果然出事儿了吧? 不管如何,这件事情他一定要阻止! 嫁皇叔 第77章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拓跋狄要回乡,但是操练部曲的事情也不会停下,特意找了仰保来吩咐,他不在时由他训练部曲,不得偷懒怠慢。 仰保等人深感女郎恩德,怎么会偷懒,恨不能立刻就能冲锋陷阵为女郎效劳。 “虽然春种已经中了下去,但是开荒的事情不能停,别人不管开不开但是我们要继续开荒。”拓跋狄跟着女郎读了一阵子书,心中以前不太明白的事情慢慢的有些清明起来。 土地才是根本,是他们以后坚实后盾。 放弃什么,都不能放弃他们身后的这片地。 仰保能听出狄哥口中的别人指的是顾府的部曲,还有董将军的人马。 来了这么久他们也能打听到点消息,顾家的部曲自然是忠心女郎,但是女郎还有父兄,他们是顾主公的人,算不上是真正属于女郎的部曲。 董将军就更不是了,她是女郎未婚夫婿皇叔的人,奉命护送女郎到鹘州却没回去复命,留在这里不知道是保护女郎还是监视女郎。 只有他们这些女郎亲手救下的人,给他们衣穿粮吃,让他们拥有自己的土地,房子,现在不仅能安顿家人,还能把族人接来团聚。 这样天大的恩情,在他们心中只有女郎才是唯一的主子,也只有他们才会一心一意为女郎着想。 所以,女郎既然要开荒地,便是过了春种的时节,他们也会继续开荒,开出来的荒地他们听庄子上的邑户说了,过了时节不能种粮食,但是还能种蔬果桑麻,不会浪费土地。 “狄哥,你放心,我们不会偷懒。”仰保拍着胸口说道。 只要想想即将接来的族人,想想以后安稳的生活,多开一块地多种一片粮,就能养活更多的人,他们怎么会觉得累,一点都不累。 拓跋狄的黝黑冷肃的眸子扫过众人兴奋的脸庞,自己难得也跟着笑了笑,“那就好好干,不要让女郎失望。” “是!” 众人齐声应答,声势浩然,惹得远处的部曲跟邑户频频往这边望。 冯温茂跟居阳秋对视一眼,俩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好一会儿,居阳秋道:“不管女郎做什么决定,但是我们不能输给那群东胡奴,都给我操练起来!” 他们可是顾父的部曲,怎么能被比下去? 绝对不行。 拓跋狄那小子还来跟他们取经学习,别回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那就没脸见人了。 居阳秋憋了一股火气,带着顾家部曲又开始操练,冯温茂想了想去内院见女郎。 顾清仪正在看居阳秋带回来的名册,上面有点手艺的都记录上了,但是多数都不是正经手艺,杀鸡宰牛的屠户,焗壶焗锅,磨剪子戗菜刀的,她想要的一个都没有。 人才真是太难得了。 所以这个时空不仅是知识垄断,其实技术也是子承父业家族传承的垄断啊。 但是真正的家族传承的手艺人又都在官府记录在册,想要人不容易。 冯温茂来的时候,正遇见女郎为难,想了想便说道:“女郎若是不想惊动官府,除了从流民中寻找匠人,就只能去贩人。” 贩人? 顾清仪闻所未闻,不由问道:“怎么贩人?” 嫁皇叔 第78章 怎么给皇叔写信呢 冯温茂就道:“这次女郎让居阳秋与拓跋狄将族人带回,这一路上途径不少战乱不休之地,在这些地方有很多家族受到战争的摧残奄奄一息。” 顾清仪听着神色就认真起来,但凡是被战争打击过的家族,必然会实力大损,想要活下去就得断尾求生。 所以,为了换取活下去的粮帛,也许会有家族将名下的邑户与家奴卖了。 顾清仪眼睛一亮,虽然肯卖匠户的不多,但是万一遇上呢? 这也是一种机会,毕竟这年头匠户可比寻常的家奴值钱。 本朝已经几十年没有铸过钱了,还是要多带些粮帛上路,如此一来随行护卫的部曲势必就要增加。 部曲一加,还有随行的粮草,头大。 好在当初从清河郡还得了点外快,正好能拿来支应一下,等到真的买到了匠户回来,好日子就不远了。 舍得孩子才能套住狼,这些花销都是必须的,不能心疼。 顾清仪清点路上需要的花费,另一边居阳秋知道了女郎的打算,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请董大成跟着走一趟。 董大成跟着皇叔多年征战有经验,就是请动他不太容易。 为此,居阳秋还特意花了钱买了一壶好酒前去见他,董大成听了居阳秋的话嘴角抽了抽,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就能任由顾女郎这么胡闹! “我奉皇叔之命护卫女郎不得擅离,怕是不成。”董大成没喝酒看着居阳秋说道,“你与其劝我,倒不如劝劝女郎别做这些离经叛道的事情。” 这哪是女郎们会做的事儿,不是来养病的吗? 居阳秋闻言看着董大成,“董将军你也看到了,女郎心怀慈悲之心,见不得世人受苦,拖着病体还要操劳,如此善心我们做属下的岂能辜负女郎的心意。” 董大成:…… 这是什么邪门歪道! 他气得鼻子都要歪了,这群人一个个的都是脑残! 对上董大成的神色,居阳秋轻叹口气,“董将军,初来时邑户们如何,现在邑户们如何?” 董大成想了想一时就沉默了,初来时邑户们一脸菜色,身躯瘦削,可是现在身体依旧不健壮,但是人人眼中都有了活力。 征劳役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引发民怨的事情,但是在这里没有,这里的每一个邑户比征发劳役更为积极的开荒僻田。 因为女郎给与他们永业田,顾女郎知道大家想要什么。 董大成以前必然会骂一句烂好心,就不怕养出一群狼来。 但是他又想起拓跋狄那一伙东胡奴,眼中神色越发的沉郁,半响才说道:“奉皇叔之命我不能离开,不过我手下的百户带人跟你走一趟足够了。” 居阳秋本来也没奢望董大成跟着走一趟,能从他手下抠出一个百户长已经是意外之喜,忙道:“多谢董将军。” 董大成拿起酒壶灌了一口酒,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了,看在美酒的份上。 是吧,他就是为了这口酒。 一口酒下肚,心里就有些发愁,怎么给皇叔写信呢? 顾女郎做的这些事情,哪是名门闺秀能干的出来的,真是太为难他老董了。 嫁皇叔 第79章 烦恼事 顾清仪眼下顾不上这许多,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把部曲扩大,然后现在眼跟前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缺粮。 鉴于她收拢流民,安置拓跋狄等人,再加上还有顾家跟随来的部曲与董大成的人马,粮食耗费很大,再不筹粮,粮仓就要见底了。 但是买粮的事情有些棘手,并非是粮食不好买,相反,现在天下动荡,边境各处战乱不休,私下贩粮的反而更多。 问题是,鹘州与诸胡接壤粮价一直居高不下,就地买粮自然要花费更多的钱帛。 但是要是前往太原郡或者是常山郡买粮,路途遥远遇到的风险也不小,两相比较之下,顾清仪这才犯了难。 毕竟,她不太懂军事,遇上这样的事情,自然难以决断。 居阳秋随着拓跋狄离开,冯温茂自然不能被她再派遣出去,毕竟还要防着汪正信等人。 剩下一个董大成不是自己的人,要是跟他求助,顾清仪就觉得自己像是对皇叔低头一样,这种感觉让她不太舒服,日后若是与皇叔见面,岂不是尴尬了? 如此一来,更是觉得身边无人可用的尴尬跟无奈。 招募人才,已经成为缺粮之后的第二紧要的事情,还要四坊的重建……汪正信几个人被自己一直凉着,想来也安静不了多久了。 在这之前陶坊的匠户还没找到,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让顾清仪一向安定的心也有些微急躁起来。 但愿居阳秋此行能给她带来些身负技能的匠户,如此一来,她才能展开手脚赚大钱。 有了钱,这坞堡内外才能盘活了。 居阳秋之前招揽来的流民,冯温茂照着安顿东胡人的惯例安顿他们,开荒僻田有饭吃,自己动手搭建茅屋有房住,虽然辛苦一些,但是比起之前居无定所,四处逃荒的处境,一旦安顿下来,这些人就迸发出极大地重建家园的热情。 这一点也是顾清仪没有想到的,清早起来心中烦闷,索性换男装骑骏马,绕着坞堡跑了一圈,站在半山腰的位置往下看,就能看到坞堡之外一处处的屋舍立起,远处原本长满杂草的荒地里绿色秧苗斩头露角。 就连半山腰被砍伐去建屋的树木旁边,都会补种上树苗,整个坞堡跟自己刚来时大为不同,从里到外透着一股股生机。 “是女郎!拜见女郎。” 顾清仪猛不丁的听到声音,转身望去,就看到七八个邑户正拖背着砍下来的树木往山下走,距离她有数丈的距离,见到是她忙跪地行礼。 顾清仪不太习惯被人跪拜,便抬抬手,道:“都起来吧,天色尚早,你们这是起来伐木建屋了?来这里可还习惯?” 这个时候建屋子的,只能是新归顺的流民。 初来时知道这里做主的是女郎很惊讶,再后来就经常见到穿窄袖骑装骑马巡视的女郎更惊讶,但是现在大家已经习惯了。 远远地听到熟悉的马蹄声,抬头一望就知道来人是不是女郎。 领头之人听到女郎这样温和关怀的话,有些沧桑的面容上竟是直接落下泪来。 顾清仪:…… 嫁皇叔 第80章 李茶英受伤 “习惯,习惯,多谢女郎活命之恩,我们李家堡的人都感念女郎的恩德。”李有德忙回道。 顾清仪听到李姓心头一动,“李家堡,可是上谷郡的那个李家堡?” 李有德一愣,没想到女郎还知道他们上谷郡李家,忙回道:“正是。” 顾清仪听到肯定的回答脸上更惊愕了,打量着李有德,问道:“你是李家人?” 李有德忙摆摆手,“小人虽然也姓李,并非是李氏族人,原是李家邑户。” 顾清仪整理一下脑子里的世家族谱,然后又问道:“上谷郡李家跟安定郡李家有何关系?” “上谷郡李家原是安定郡李家分支。” 顾清仪面色严峻几分,“上谷郡李家现在如何了?” 李家邑户已经逃难成流民,那李家只怕凶多吉少。 李有德沉默一瞬,才道:“贺赖部攻城,李家带人抗敌三死七伤,郎主跟两位公子战死,夫人带幼子回安定,我们这些人没了归处只能逃荒避难。” 三死七伤,李家分支的郎主为抗敌献身,两位长公子也捐躯,一个家族的覆灭不过是旦夕之间。 若是李茶英知道只怕心中十分哀痛,他们李家一向团结。 顾清仪看着这些人,轻声问道:“你们还想回去吗?” 李有德看看身后的人,半响才摇摇头,“回不去了,上谷郡战乱不休,小人只会种田不会打仗。” 顾清仪明白他的意思,回去只是送死而已。 李家那位夫人带着幼子逃命回安定郡,又哪里能顾得上这些命如草芥的邑户。 还是等李茶英来了再说吧,算算接到信的日子,李茶英也该到了才是。 “你们去忙吧,既不想回去,就在这里好好扎根吧。” 如今的世道乱的很,世家大族尚且不易,更不要说这些邑户变流民更是命如草芥。 顾清仪自己也只是一个女郎,最初的愿望不过是能好好的苟下去,在这乱世争出一条活路。 但是现在她看着这些人,眼中怀着对她的感恩,心中对她的虔诚,莫名的让她心头沉甸甸的,让她觉得自己应该再做点什么。 可她一个小小的女子能做什么呢? 若是太平盛世,她能做的事情就多了,不管是扬名还是求财都容易的很,但是这是乱世啊。 顾清仪站在半山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到了山脚下还对回过身对着她的方向行礼过后才离开。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她能做点什么? 顾清仪头一次在心中生出了除了苟下去之外的想法。 “女郎。” 顾清仪的思绪被打断,她转过头就看到眠春急匆匆的走来,喘着气的样子,一看就是找的急,于是问道:“这么急匆匆的,出什么事情了?” “李家的队伍受了山匪袭击,李女郎受了伤,逃命到了咱们坞堡。” 顾清仪大惊,抬脚就往山下走,“李家不是有部曲护送吗?” 李茶英居然受了伤,那袭击她的山匪肯定十分凶狠。她心中担忧好友,加快脚步下了山。 嫁皇叔 第81章 哪家女郎还敢嫁给他 李家的队伍停在坞堡外,顾清仪远远的看到驱马奔过去,在马车前停下来,隔着帘子叫人,“英娘?” 车帘很快掀了起来,露出了李英娘惨白的脸,她还挤出一个笑容,对着顾清仪打招呼,“七七,我没什么大事,你别担心。” “脸白的跟鬼一样,先进去再说。”顾清仪实在是担心好友,让人直接把马车驶进了坞堡内。 冯温茂此时也跟着把李家的部曲安顿在堡外,他跟护送李女郎的苏木以前见过几次,瞧着他一身血的样子心里也叹口气,这运气真不算好。 李家这次受创不小,死亡的部曲就有几十人,受伤者更多,李茶英的牛车上更是箭痕累累,她的左臂被流矢擦过,血肉模糊看上去很是骇人。 花楹红着眼眶低声说道:“这要是留了疤痕可怎么好?” 女郎还未嫁人,身上留了疤传了出去,可怎么议亲? 顾清仪亲自给李茶英包扎,笑着说道:“我这里有去疤痕的药膏,等你的伤口收敛结痂之后抹上,不出一月就能消退。” 李茶英虽然性子大大咧咧,显然也是个爱美的人,听到顾清仪的话就笑着说道:“你打小就爱捣鼓这些东西,我就知道来找你没错。” 顾清仪看着李茶英还笑的这么开心,轻声说道:“并州境内匪盗极多,你若不是为了给我送都东西只怕也不会遇险。” “便是不给你送东西我们原本也是打算穿过并州境内抵达安定,毕竟绕路的话要多走一个多月的路程,探望你真的只是顺便。”李茶英没说谎,当初家里确实是这么定下的路线。 但是谁想到并州境内现在居然这么乱了,护送她的部曲已经是多选了上百人,哪想到盗匪这么猖狂。 顾清仪对上李茶英认真的神色,就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便道:“就算是这样,也是入了鹘州才让你受伤,总之你要养好伤再走,我会给安定郡的李家送信,让他们来人接你。” 李茶英也想跟好友多待几日,就笑着说道:“甚合我意,就这么定了吧。” 顾清仪与李茶英四目相对不由大笑起来,花楹跟眠春几人面面相觑,这么好笑的吗? 受伤不该是令人悲伤的事情吗? 顾清仪调配的药膏里特意加了玉树叶子,又怕郎中看出药效过好,也不敢多放,只能慢慢的给李茶英养伤,心中不免有几分愧疚。 处理好伤口,又让厨房送上饭菜,让李茶英吃饱喝足后,原本想着让她好好休息去,哪知道李茶英精神好的很,非要拉着她叙旧。 顾清仪瞧着她精神的确不错,这才与她坐在茶室品茶说话,这茶当然不是在惠康城喝的那种,而是她自己最近新调配的,有点类似后世的果茶。 酸甜可口入肚,立刻引起了李茶英的喜爱,赞了几句,这才跟顾清仪说起惠康的事情,“你是不知道,那贺润笙鸡飞蛋打都成了惠康的笑话,现在哪家女郎还敢嫁给他,他的婚事可不容易了。” 顾清仪:? 这是又出什么事儿了,好奇! 嫁皇叔 第82章 这事儿都要成笑话了 “他跟傅兰韵的婚事不成,也不至于自己的婚事艰难至此吧?”顾清仪抿口茶问道。 来到这里最大的收获就是口腹之欲得到满足,终于不用再吃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虽然还不至于像后世一样三日一烧烤,五日一火锅,但是她已经在美食的道路上伸出一个小犄角了。 李茶英嗤笑一声,“原本是该这样,谁让贺润笙对傅兰韵一往情深,非要问个清楚明白,可不是把傅家得罪死了。” 顾清仪:…… 为爱昏头的男人啊,不值得同情! 毕竟自己还是被退婚的可怜前未婚妻呢。 “傅兰韵这人瞧着温顺柔善,其实做事却颇有些狠厉,这婚事若她真的有心,未必就能到这一步。”顾清仪在惠康闺秀圈窝了小十年,虽然不太参加各种宴会,但是对那些人却不少了解。 尤其是傅兰韵这人瞧着与世无争高姿态,其实越是表现的不在乎的人,心里才越是在乎。 傅兰韵一直想跟她争苗头,她比谁都清楚,但是也没想到这人不顾傅家的声誉,会去抢贺润笙那个渣男。 起初顾清仪也猜不准傅兰韵跟贺润笙之间到底是不是真爱,但是经过她宣扬玉瓶一事,再看傅家与傅兰韵的反应,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贺润笙也不过是傅兰韵的一个工具人而已。 真是可悲。 “可不是,真是白瞎了贺润笙一腔深情,偏贺润笙是个蠢的,以为傅兰韵受傅家辖制身不由己。” 顾清仪嘴角抽了抽,“傅兰韵这样吊着贺润笙,别人家又不是瞎子,自然不愿意把好好的女郎嫁给他。” 傅兰韵也够狠的,长此以往,贺润笙的婚事就更艰难了。 李茶英点点头,“瞧着那贺润笙打起仗来挺聪明,怎么在这种事情上眼盲心瞎这么厉害。” 顾清仪心想可不是,有些男人选择性失明,不过就是自己给自己扣上一顶绝世深情好男人的帽子。 等到以后贺润笙发觉婚事艰难,前程受阻时,再想起与傅兰韵的“爱情”时还能心平气和才好。 贺润笙的事情顾清仪着实没多少兴趣,倒是问起了惠康如今的形势。 李茶英看着顾清仪轻叹口气,“陛下年幼,皇叔在外征战,身边免不了有其他人谄媚进言。” 顾清仪微微皱眉,天子年幼最好辖制,此时有人想要获得陛下的信任进而掌权也没什么稀奇的。 就是,这个时机对皇叔而言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后方失火,他还在兖州督战,岂不是腹背受敌? “我父兄呢?”顾清仪最担心的还是家人。 “顾司空如今实权在手,处境比以前好多了,令兄最近真是名声大涨,我来之前郗小郎约他一战,俩人比射柳,令兄赢了。” 李茶英想起来就觉得好笑,郗小郎的本事不弱,只是对名声突起的顾逸疏不服气,这才发起挑战,哪知道反而促进对方的名声再上一层楼,他自己倒是成了对方的踏脚石。 这事儿在惠康城都要成了笑话了。 嫁皇叔 第83章 这性格蛮可爱的 顾清仪眨眨眼,看来她阿兄在惠康城混的风生水起啊。 这可是个名声比性命还要重的时代,只要名声出去了,以后谋官就不成问题。而且清名难求,看来她阿兄没有骗她,果然在惠康城好好地扬名呢。 李茶英跟顾逸疏没什么往来,但是也知道以前顾逸疏的名声不太好,纨绔子弟不求上进嘛。 不过她倒是没有相信那些,毕竟她的好友还顶着个草包美人的称号呢,现在想想自己想的竟是一点也不差,顾家郎君果然是藏拙。 又说了些惠康的趣事,李茶英就有些累了,顾清仪送她回房间休息,回来的路上仰头看着星空,前路迢迢,凶险不知,这样的安逸的日子,不知道能过到几时。 她现在最窘迫的就是没钱,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赚钱,只有有了钱才能养兵马,打造军械,扩充营地,修建更为高大结实的坞堡,这些才是她在这乱世立足的根基。 匠户啊,希望这次居阳秋还有拓跋狄能给她带来好消息。 陶坊的匠户虽然还没得到,但是陶坊已经在修建,董大成整日闲的无事,总不能白吃她的饭,顾清仪就让他替她盯着。 想起董大成当时的神色,顾清仪不免露出一个微笑。 董大成不情愿又如何,还不是要低头应下。其实这个人相处久了,顾清仪也摸出一点与他相处的门道。 不要跟他商量,有事请直接吩咐,他虽然不满但是会去做。 啧,口嫌体正直的绝对代表啊。 这性格想想也蛮可爱的。 嫁皇叔 第84章 哀 陶坊就建在山脚下,方便挖土用土,董大成虽是个军汉出身,但是能走到今天的官职也不是靠侥幸,这人粗中有细,既然答应了督建陶坊自然就要做到最好。 想起这个就更牙疼了,顾女郎这么蔫坏蔫坏的他们家皇叔知道吗? 休息了一整晚的李茶英第二天一早就起来了,实在是也睡不下去,坞堡外操练的军号响彻天空,哪里还能睡得下去。 她洗漱过后直接去找顾清仪,俩人一起吃了早饭。 在这里她吃到了熬得香浓软糯的八宝豆粥,吃上了煎的金黄的蒸饺,还吃到了一层一层酥的掉渣的马蹄烧饼,太好吃了,以至于她都吃撑了。 她惊叹的看着好友,“你是怎么想出这么多好吃的法子的,我真是没白来,没白白受伤。” 顾清仪露出一个贤良的微笑,“闲来无事就琢磨一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李茶英:…… 信不信我打你哦。 “哦,对了,昨日只顾着叙旧了,忘了把伯父的信给你,都是我的不是。” 好久不见,激动之下就忘了这事儿,李茶英怪不好意思的,“除了一封信,还有给你捎带来的东西,都在牛车上,回头让你的人拿着册子清点一下。” 顾清仪接过阿父的信,又拿过李茶英递给他的册子随手递给眠春,“你带着人去把东西卸下来。” 也没看到册子上都有什么,阿父的信当着李茶英的面也不好拆开,就想起昨日没说的上谷郡李家的事情,简单地跟她一说。 李茶英沉默半响,这才说道:“我已经知道了,消息先送到的惠康,然后再送回安定。” 顾清仪不能安慰她什么,只道:“节哀。” 李茶英苦笑一声,“上谷郡李家分支其实已经分出去几十年了,我听我阿父说当年叔祖那一支弃笔投戎家里不同意,于是就赌气迁去了上谷郡。哪想到几十年后几乎被灭门,我阿父得了消息一夜没睡,他心里是很难受的。” 顾清仪能懂那种感觉,但是哪一个世家大族没有点这样的故事,便是顾家更惨呢,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没用,她看着李茶英,“我这里正好收留了些李家逃难的邑户,你有什么打算?” 李茶英摇摇头,“既然他们已经在这里落脚就留下吧,便是去了安定也依旧是做邑户。” 危难关头被主家舍弃的邑户,就等于是弃子,李茶英怎么能再把人带走,她也无颜去见那些邑户。 顾清仪并不意外,微微颔首,“上谷郡的李家就全部撤回安定了吗?” “只剩一个幼子,留在上谷只怕命都保不住。”李茶英眉目间带着几分坚毅,“这是上谷李家唯一的血脉了,安定本家一定会护着他长大的。” 虽然李夫人弃了邑户逃亡,但是想想她要保住李家唯一的血脉,又是一个妇人,能护着儿子离开已属不易,哪里还能事事周全顾得上那些可怜的邑户。 这种事情,又怎么能分说谁对谁错呢。 嫁皇叔 第85章 同人不同命 李茶英打起精神对上好友关心的眼神,对着她笑了笑,“不用担心,这种事情哪个家族没发生过。” 便是伤心,习惯了也就好了。 顾清仪也就不再提此事,反倒是跟李茶英说起在鹘州的事情来,李茶英听着很感兴趣,吃的太饱,就跟着顾清仪出门溜溜腿消食。 顺着顾清仪手指之处,她惊愕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完全无法想象哪些地方在不久前还是荒地,现在已经长出拇指高的秧苗。 这里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跟外头乱世简直是鲜明对照,在这里太安逸了,李茶英知道好友聪慧,但是没想到她还有这份本事。 又想起大父的话,她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好友,没忍住说道:“也亏得在这里是你做主,若是我回到族中这样做,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 顾清仪失笑,“哪有这么严重。” “你明知道我说的是真的,李家家风严谨,哪里会让女郎这么抛头露面。”李茶英言语中带着几分怅然,“七七,至少现在的你是快乐的。” 而她回到族中之后,只怕日子就没这么清闲自在了。 “你若喜欢多住些日子。”顾清仪看着好友说道。 李茶英摇摇头,“借着养伤的名头住几日就好了,时日太长,族中的长辈难免会担忧。” 顾清仪知道李家礼制严谨,这一点她也无可奈何,只道:“等你将来出嫁也许就会好些了。” 李茶英嘴角抽了抽,“反正我可能遇不到像是皇叔这样对你上心,许你回鹘州养病这么大方的夫婿。” 顾清仪扶额,“这跟皇叔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你虽然不在惠康了,但是大家对你的谈论丝毫没有少,皇叔眼中何曾有过性别之分,但是在你身上就有了。他何曾体贴过别人,但是对你就有,多少闺秀羡慕你呢。” 顾清仪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皇叔那是对她体贴吗? 他分明是费尽心机想要扒了自己的马甲,亏得她谨慎又小心,小马甲捂得死紧死紧的。 看着好友不以为然的神色,李茶英有点羡慕,她要是能有顾清仪这样的底气多好。 只有底气是不行的,还有得有顾家那样的父兄,她的父兄待她虽好,但是也不会像是顾家那样纵容七七般纵容她。 同人不同命。 俩人顺着田埂一路走过来,李茶英就看到邑户们不停地跟顾清仪见礼,操练的部曲在她经过的时候也会更卖力操练,看着挥舞着刀枪的健儿们,李茶英觉得自己羡慕已经没用了。 她只能抬起头去仰望好友,因为她能做到的这些,是她永远也做不到的。 “上谷郡被贺赖部攻破,朝廷命并州幽州派兵增援,两州答应的爽快,但是派兵却奇慢无比。” 顾清仪听着李茶英的话,知道她肯定不会说无用的话,侧头凝视着她。 李茶英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皇叔还在青州剿匪,并幽二州不听号令,皇上决定派定北王再次领兵出征。” 顾清仪:…… 嫁皇叔 第86章 王爷必然会感动至极 顾清仪的眉峰紧紧皱了起来,惠康城能征善战的将领也不是只有贺润笙一个人,但是这次依旧是让贺润笙领兵,不得不令人不怀疑这里有贺润笙与皇叔不睦的原因。 “是谁提的建议?”顾清仪看着李茶英问道。 “太尉王泠与御史大夫杨绰。” 顾清仪大感意外,杨绰就罢了,雍州杨氏与皇叔的关系一般,但是王泠之前可是皇叔拜托的媒人去顾家提亲,她原以为王泠跟皇叔的关系不错。 现在看来…… 只怕未必。 惠康城一滩平静的水面下,只怕惊涛骇浪比她想象的还要凶猛。 那么皇叔现在得到消息了吗? 他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顾清仪心里有些烦躁,至少现在她跟皇叔是一条船上的人,皇叔危险顾家自然也跟着危险。 李茶英看着好友神色不太好,忙开口劝道:“你不用着急,便是定北王出征也没什么,等皇叔从青州回转,他自然就蹦不起来了。” 顾清仪却知道不一样的,先帝在时让贺润笙领兵出征,其实心里还是有几分防备的,并不会将大权全给贺润笙。 但是小皇帝太小了,哪里懂得这里头的猫腻,王泠跟杨绰只怕私心不小,若是与贺润笙达成一致,这对皇叔而言可不是好事。 再加上贺润笙与傅家的婚事受挫,只怕心中也会想着掌握更多的权势,壮大他的声威,好与他的心上人白月光共结连理。 一层一层裹挟之下,不管如何,最危险的就是皇叔的军权了。 一旦被贺润笙借着这次出征吞下一部分,想要再要回来只怕不易了。 吃进嘴里的肉,谁还会吐出来? 就贺润笙那个小人? 做梦比较快。 顾清仪心事重重,李茶英毕竟有伤在身,俩人走了一圈回了堡内,李茶英去休息,顾清仪却思来想去还是把董大成叫来,先把这个消息转达给他。 不管皇叔那边有没有得到消息,她既然知道了,总得知会一声。 好歹俩人现在还是塑料未婚夫妻,一荣俱荣呢。 董大成听了顾女郎的话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他就是到了鹘州这么一段日子,惠康的情形就会有这样的变化。 他也有些意外顾女郎居然还能把消息传递给主公,这一刻董大成看着顾女郎的神色比以前有了些许的变化,“属下一定尽快给王爷传讯。” 顾清仪松口气,“也许王爷那边已经得了消息有了应对之策,是我多此一举了。” 董大成却道:“女郎心系王爷安慰,王爷知道后必然会感动至极。” 顾清仪可不要皇叔的感动,就想着皇叔这两年别翻船,你好我好大家好。 董大成可不知道顾女郎已经在谋算着两年后退亲的事情,这会儿虽然因为惠康的事情有些担忧,但是更多的是替王爷高兴。 当初王爷选顾女郎做未婚妻,他还觉得顾女郎配不上王爷,现在倒是觉得顾女郎心系王爷是个顶好的人了。 他立刻写信给王爷,命人快马加鞭连夜送往青州,信送出去的那一刻,这才松了口气。 上谷郡距离鹘州可不远啊,女郎对王爷情深义重,他也得替他们王爷效劳,坞堡也得抓紧修整加固一下,万一有匪徒趁乱袭扰,他也能从容应对。 嫁皇叔 第87章 把皇叔扔脑后了 董大成退下后,顾清仪才拿出顾父的信,信中顾父没说其他的什么事情,只是叮嘱她在鹘州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鹘州与诸胡接壤,顾父信中十分担忧,再加上上谷郡被破的事情,鹘州距离上谷可不远,顾父岂能不担忧。 不过信中顾父吐露出再过几个月可能顾逸疏就能到鹘州,顾清仪不免惊喜不已,若是阿兄到了,招募幕僚也好,收揽人才也好,这可是大大的方便不少。 顾清仪长舒一口气,也不知道阿父跟阿兄怎么在小皇帝跟前刷好感,才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皇叔不在惠康,阿父拿到了司空的实权,能时常面见小皇帝这才是最大的福利啊。 顾清仪心中大喜,顿时觉得做事情有了动力,陶坊的人才还未招募起来,那么就先整顿四坊好了,至少阿兄来了之后,总不能坞堡四坊还一副乌烟瘴气的样子。 李茶英养伤之余,看着顾清仪查阅四坊事宜,就没忍住问了几句,才知道顾清仪缺人才。 她就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呢?” 顾清仪一脸狐疑的看着李茶英。 李茶英被气笑了,“枉你平素聪明,这会儿倒是傻了,我们李家远在安定根基深厚,区区几家匠户还是送得起的。” 顾清仪双眼顿时放光,哦,对,安定郡李家从不涉及战事,这么多年在安定郡明哲保身,祖上基业没被打击过,族中匠户自然多啊。 她可真是糊涂了,一丁点都没想起来,不过,她看着李茶英问道:“毕竟是族中的匠户,你能做主?” “族中的自然不能做主,但是我们这一支的可以,我大父与阿父对你印象很好,知道你要,必然会大方的。” 顾清仪一下子被逗笑了,看着李茶英说道:“最近因为匠户的问题急的我头都要秃了,并州战事频繁,匠户不是在世家手中,便是流亡在外。顾家封邑多年不曾打理,实在是缺少人才。” 李茶英也知道几分,看着顾清仪说道:“你缺什么匠户?” “我准备开一个陶坊,烧制些粗胚陶器换些粮帛,庄子上人越来越多,没有粮只怕这个冬天难熬。”顾清仪叹口气,“除了这些,若是有纸坊、染坊的匠户就更好了。” “那我得回去问问。”李茶英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家有什么匠户。 “应该的。”顾清仪点头,“不管成不成,我都要谢谢你。” “那是自然。”李茶英抬着下巴傲娇的说道。 顾清仪一下子就笑了,“放心,等我这里真的弄出了什么好东西,一准给你送一份。” 李茶英看着顾清仪,“别的就算了,那你先把膳食方子给我一份吧。” 哎,顾清仪手下的厨娘做饭真的太好吃了,养了几天伤,她觉得自己都胖了。 顾清仪一口答应下来,这算什么,小事一桩。 “那我还要香囊,就你之前给我的那个,我发现这香囊特别提神,路上犯困我就嗅一嗅。” 说起香囊,顾清仪忽然想起,自己好久没给皇叔送香囊了。 一忙,就把这事儿仍脑后了。 嫁皇叔 第88章 女郎就是麻烦 为了香囊,顾清仪连夜加班好在她只需要调制香粉,香囊都是眠春她们得闲时绣好的,她拿过来将香粉装进去就好。 坐在灯光下,看着掌心里的小玉树,最近顾清仪经常会给她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发现小玉树只对药材与粮食感兴趣。 这也就能证明玉树能调香治病,改善粮种,果然跟进食有关。 大约是最近吃得好,小玉树碧绿幽深隐隐发光,只是从掌心出来放放风,那香气就能溢满屋,让她更不敢没事就把它放出来来了。 摘了十几片叶子,磨成粉,小玉树就不太高兴了,不等顾清仪握拳,自己就缩了回去。 顾清仪:…… 是她看错了吧? 一棵树怎么会生气? 一定是她忙的眼花了,植物怎么会生气呢? 那也太搞笑了。 将香包做好,已经是后半夜了,顾清仪打着哈欠上床入睡,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把香囊给了李茶英一份,今日李茶英就要启程回安定了。 李茶英抱了抱顾清仪,“真舍不得你,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相见。” “鹘州距离安定不远,等我阿兄到了鹘州坐镇,我就有闲暇去找你玩了。”顾清仪笑着安慰她。 李茶英眼睛一亮,“你阿兄要来鹘州?” “只是有可能。” “那也有希望。”李茶英高兴了,坐上牛车,掀起帘子看着好友,“七七,遇到事情一定给我写信,我虽然没有那么厉害的本事帮你,但是总也能替你分忧几分。” 顾清仪点头,“好,你该等安定的人来接你再走。” 李茶英摇头,“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我现在走正好能在半路遇上他们。七七,多保重。” “你也是,一路平安。” 李茶英点头,落下帘子,牛车慢慢滚动起来。 顾清仪望着李家的车队渐行渐远,将心中的不舍压下去,即便是再舍不得,她与李茶英都有各自要走的路。 董大成咬着草茎看着悲春伤秋的顾女郎嘴角抽了抽,他就不懂这些小娘子有什么可感伤的,又不是一辈子不见面了。 矫情。 心中正腹诽,抬头,就看到女郎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董大成心头一梗,自己没把心里话秃噜出来吧? “董将军,这是给王爷的香包,烦劳你派人给王爷送去。”顾清仪将锦盒递给董大成。 董大成心头松口气,不是找他算账的就好,接过锦盒,不免心中又嘟囔一句,千里迢迢就为送香包?搞不懂。 但是给王爷的,就算是一根鹅毛,他也得送到。 哎,女郎果然就是麻烦! 董大成刚派人送出了信,又得派人送香包,这叫什么事儿。 顾清仪可顾不上董大成腹诽,回了内院就琢磨着四坊的事情。 既然汪正信等人不主动出手,她这边陶坊匠户还未到,只能先主动出击。 想起四坊匠头,仔细一斟酌,顾清仪就让人去把织坊的匠头钟自珍叫来。 钟自珍是个女子,在匠头中只怕也不是受看重的,从她撕开个口子把握最大。 嫁皇叔 第89章 一条绳上的蚂蚱 女郎召见钟自珍,汪正信等人立刻就得了消息,这段日子坞堡内外忙碌的一片火热,只有他们四坊像是被遗忘了一样。 若不是汪正信咬着牙让大家挺住,其他匠头早就按捺不住了。 到了现在女郎先召见的居然是织坊,这也难免让其他匠头心中不安,悄悄地聚在一起商议。 林元青心中有些烦躁,他跟儿子早就商议好投诚,但是女郎一直没动静,他们父子又在汪正信眼皮子底下,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却被织坊抢了先机,心中就有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林元青跟石化还有侯伟在汪正信这里汇合,四人坐在一起,侯伟先忍不住问道:“女郎召见钟自珍总不会是为了做衣服吧?” 汪正信扫了众人一眼,心里也知道这段日子女郎晾着他们,让大家心里都有些不安,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既失了投诚的先机,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抗。 “急什么。”汪正信掀掀眼皮看着侯伟,“指不定女郎就是想要做几身新衣裳,织坊那边什么情形你们逼比谁都清楚,有什么可怕的。” 想想也是,钟自珍虽然也是匠头,但是到底是个女子,有些事情他们这些人也是不带她的,就算是她对女郎投诚,对他们的影响也不是很大。 “陶坊已经快建好了,汪庄头知道吧?”石化眯起眼睛。 “建了又如何,还不是招不到匠户,没有匠户,那陶坊建起来也是笑话。”汪正信嗤笑一声,“女郎年轻气盛,还不知道匠户难寻,那居队正几次出去可有收获?” 听到汪正信这话,大家的神色都缓了缓,这话倒是真的。 匠户本就是一代代子承父业,在官府的名册上记录的明明白白,没有哪家匠户敢轻易脱离官册,除非是那些流落在外的匠人,这种人没有家族传承,顶多是学个半吊子手艺,又能有什么大用处。 “那我们就这样等下去?”林元青皱着眉峰问道。 汪正信自然也不愿意这样等下去,眼看着坞堡一日比一日强盛,邑户一日比一日拥戴女郎,他这个庄头倒像是闲起来,这让他浑身不得劲儿。 但是若是就这样低了头,汪正信自然也不愿意。 这次低了头,以后就更没办法拿捏女郎了,所以他还是要赌一赌。 “等钟自珍回来问问便知。”汪正信看着大家道。 众人就只能等了,除此之外,眼下他们也没别的办法得到消息。 自打女郎把后院的人手全部换过后,想要打听内院的消息简直是难如登天。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一直到日落西山才把钟自珍等回来。 钟自珍刚回到织坊就被人请来汪正信这边,打起帘子进了门,瞧着大家都在,就道:“今日怎么这么齐全,倒是难得。” 侯伟最是不耐烦,看着钟自珍直接说道:“你明知道为什么,别绕圈子了,女郎找你到底为了什么事情?咱们可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钟匠头,你说是不是?” 嫁皇叔 第90章 真是为难人 钟自珍闻言轻轻颔首,“这是自然,咱们几十年的情分,岂能是假的。” 钟自珍这话一出口,大家脸上的神色都好看了些。 汪正信笑着说道:“坐下说话,你倒是跟我们说说女郎召见你是为了什么事儿?” 钟自珍脸上露出几分不怎么在意的神色,道:“还能为了什么,女郎问我冬日部曲们的衣裳事宜,这么多部曲,让织坊赶制大家的冬衣,这不是开玩笑吗?” 众人一愣,居然是为了这种事情。 部曲的冬衣,什么时候也要内院织坊做了? 内院织坊做的一向是主家的衣物,这……女郎这是发善心发傻了吧? 汪正信看着钟自珍,“钟匠头怎么回的?” 钟自珍没好气的说道:“能怎么回?缺衣少棉,我便是神仙也变不出几百上千件冬衣。” 看着钟自珍难看的神色众人反到松口气,由此可见钟匠头跟女郎会面怕是并不太愉快。 林元青心头一突,他之前还有投诚的想法,现在看着钟自珍的样子,一时又犹豫起来。 石化看着钟自珍,“女郎怎么说的?” 是啊,女郎下了什么命令才是最要紧的。 钟自珍长长的叹口气,“女郎说务必让织坊想办法完成这差事,我真是为难死了,你们可不能袖手旁观,一定要帮一帮我。” 众人面面相觑,女郎这是要做什么? 汪正信看着钟自珍,“女郎既然要你做冬衣,可拨了钱帛?” “若是有,我还能这样为难。” 那就是没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女郎不给钱帛怎么做冬衣? 这……真是为难人了。 如此一来,大家的脸色又变的难看起来。 钟自珍瞧着大家的样子,心里轻轻松口气,她投靠了女郎,自然照女郎说的办。 做冬衣自然是有的,布帛女郎会拨下来,只不过要晚些日子。 汪正信非要犟着脖子跟女郎对着干,想起女郎对她说的那些话,钟自珍只能庆幸自己投诚的快。 她站起身来看着众人,“我还得想办法去弄布料与木棉,实在是没时间在这里虚耗,就先走一步了。”· 钟自珍苦大仇深急匆匆的离开,等她一走,林元青也坐不住了,起身告辞,得回去跟儿子再商量下这件事情怎么办好。 林元青走了,石华跟侯伟倒是没动,齐齐看着汪正信,道:“汪庄头,你怎么看,钟自珍的话能信吗?” 汪正信摇头,“只能信一半,钟自珍这个女人可不是个软柿子。” “那咱们怎么办?”侯伟更焦躁了,这软刀子杀人真是让人受不了,倒不如痛痛快快的。 汪正信对上侯伟不耐烦的神色,道:“先看看织坊那边下一步怎么办再说,钟自珍若是没投诚肯定会掉转头找咱们帮忙。若是不来……哼!” “那就再等两日。”石华起身说道。 侯伟看石华也赞同,他也就没再说什么,就这么定了下来。 等二人已走,汪正信把自己婆娘叫来,低声吩咐她几句,汪家的连连点头换了身衣裳就出去了。 嫁皇叔 第91章 小混蛋 钟自珍回了织坊就把人召集起来发布女郎的命令,打开织坊的库房,将里头所有的粗棉布以及麻布还有些上年剩下的木棉丝絮搬出来晾晒。 织坊里都是绣娘,做这些搬搬抬抬的粗活没多久就累得直喘气,有些跟钟自珍关系亲近些的绣娘抹一把汗,上前一步,小声说道:“匠头,真的要做部曲的冬衣吗?” 今年坞堡的部曲加起来足有几百口子,要是全做的话,她们这点人压根不够用啊。 人不够用,就代表着她们要日夜赶工,自然就辛苦多了。 以前坞堡没有主子,她们的工作清闲的很,现在突然要这么辛苦,自然心里就有些不乐意。 钟自珍像是没发现这人话里的深意,一脸头疼的斥道:“女郎吩咐就要做到,啰里啰嗦做什么,休息够了就赶紧做工。” 一时间绣坊里哀声不绝,只能继续去做活,忙了一上午腰都要直不起来,好不容易到了用饭的时候,大家这才各自散了回家。 钟自珍等人都走了,也回了自己的家,关上门长吁短叹。 洪雪看着阿母愁眉不展,端着饭食进来轻声说道:“阿母,若是为难,不若就把匠头给辞了吧,阿父说他养你。” 钟自珍闻言一向刻薄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转头看着女儿,轻轻拍拍她的手,“别瞎想,阿母心里有数。” 洪雪看着阿母虽然笑着,但是眼睛里依旧有担忧,没忍住说道:“女郎自到了坞堡,多少邑户夸赞女郎良善,阿母,你也别担心。” 钟自珍看着被她养的有些天真的女儿,想了想拉着她坐下,轻声教导,“女郎良善,但是匠头未必。” 洪雪听不太懂,但是正进门来的洪茂听明白了,就道:“阿母,您是对女郎投诚了吗?” 钟自珍看着儿子,不意外儿子能猜出来,她点点头,让他坐下问道:“你阿父呢?” “带着人出去开荒了,等到暮食再回来。”洪茂言毕有些担忧的看着阿母,“您要是投靠女郎,只怕汪庄头他们不满。” 洪雪稀里糊涂的这会儿也有些明白了,小脸一阵阵惨白,用力抓着阿母的手问道:“阿母会不会有危险?不然别做匠头了吧。” 洪茂看着妹妹惊惶的样子,轻声安慰道:“不做是不行了,女郎已经分派了差事下来,阿母既然已经站队就不能再反悔。” 不然,那才是没命了。 洪雪迷茫的看着阿兄,她听不懂。 洪茂想了想,看着阿母说道:“女郎让您做的差事儿子已经知道了,也能猜到几分,儿子这就出门去寻找布匹与木棉。” 不管能不能找到,都要给汪正信他们看到一个信息,那就是他们家为了完成差事着急上火了,连他这个儿子都要四处奔波。 “你去哪里找?”钟自珍不愿意,出去太危险了。 “汪庄头以前经常跟胡人做交易,儿子几次遇上,知道些底细,我去碰碰运气。” 钟自珍大惊,一把拍在儿子头上,“你个小混蛋,这样的事情怎么没跟阿母说过?” 这太危险了,简直是要命。 嫁皇叔 第92章 豁出去了 洪茂忙跟母亲认错,但是依旧说道:“汪正信贪心不足,自打女郎到了坞堡,他还妄想继续掌控四坊,简直是自取灭亡。阿母,您做的是对的,女郎正在修建陶坊,大约就是要跟四坊打擂台,真等那时再投诚就晚了。” 钟自珍本来心里就打定了主意,听了儿子话心里又松缓几分,瞧瞧女儿还一副懵懂的样子直叹气,自己这俩孩子一个跟猴一样精,一个跟猪一样傻。 “汪庄头与胡商交易的事情你有把握?”钟自珍看着儿子认真问道。 “那是自然。”洪茂点头,“儿子早就觉得汪正信这人不可靠,心里防着他,每次他出门我有机会都会悄悄地跟着。” 这孩子胆子太大了,这件事情钟自珍竟是一点也不知道。 但是,心中又有些暖暖的,归根结底,孩子是担心她被汪正信卖了,这才防着他。 既然着这样的话,计划倒是可以改一改了。 想到这里,钟自珍神色柔和的看着女儿,“阿雪先去休息吧,你喜欢的布可染好了?回头给阿母看看。” 洪雪脸一红,“都是女儿自己捣鼓着玩,染色倒是容易,就是容易脱色,我正在想办法呢。” “那就去吧,若是你能染出新布,我就拿去给女郎看看。”钟自珍笑着开口鼓励女儿。 洪雪脸更红了,那怕是不行,她这就是小打小闹的弄着玩,哪里能送到女郎跟前去。 把女儿打发走了,钟自珍才看着儿子开口,“女郎肯定要收回四坊,织坊与其他几坊不同,阿母在匠头中一向没什么话事权,与其被汪正信拿捏着,倒不如投靠女郎挣一条路出路。” 洪茂看着阿母眼尾深深的皱纹,心中很是愧疚,轻声说道:“阿父昨夜还跟儿子说,不如让您辞了匠头在家过些轻松的日子。” 钟自珍皱眉,“你阿父是好意,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我知道他们一些秘密,除非我死,不然是不可能摘出来的。” 洪茂点头,“儿子跟阿父都知道,原想着大不了咱们多花些钱帛给汪正信。” “那就是个贪得无厌的鬼,若是开了这个口,他一定会吸干我们的血。” 就算是吸干了血,也未必能保住命。 “所以儿子一直暗中打听汪正信做交易的胡人,手上有一些证据能辖制他,但是现在听阿母的意思怕是用不上了。”洪茂道。 钟自珍没想到儿子悄无声息干成这样的大事,心中既欣慰又担忧,半响才说道:“女郎虽心善,但是却不是个能被轻易摆弄的人。你手中的东西自然能排上用场,女郎现在缺钱,缺粮,这就是你的机会。” 洪茂一愣,随即明白阿母的意思了,顿时眼睛一亮。 母子俩对视一眼,钟自珍长长的松口气,“你随我去见女郎,可敢?” 洪茂紧张,但是机会摆在眼前,他得扛起这个家,不能后退,于是咬着牙点头,“儿子敢。” 钟自珍抬脚就往外走,“走吧。” 豁出去了,想要好前程,他们这些泥土里的邑户,就只能拼命往上爬。 嫁皇叔 第93章 考验 顾清仪听完钟自珍母子的话,心中倒是震惊不已。 万万想不到,洪茂瞧着年纪不大,但是心思缜密,胆大有魄力,这样的人才真是难得! “你能保证自己能跟胡人做交易?”顾清仪看着洪茂问道,不是她不信他,实在是这小子年纪小口气却大。 洪茂掌心后背全是冷汗,明明女郎的声音温和柔软,但是落在他的耳中却如若雷鸣,吞吞口水,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才回道:“小人几次跟踪汪正信,又暗中四处打探,已经摸清楚他们交易的手段,只要女郎信奴,奴一定不辜负女郎期盼。” 顾清仪心中有点激动,但是面上丝毫不显,用漫不经心的语气看着洪茂,“给你一车绢帛,你去换粮回来吧。” 这就是考验了。 洪茂迟疑一下看着女郎,“胡人交易最多的是御寒的皮毛与马匹,粮食若是从他们手中买反而会吃亏。若是女郎信奴,奴带着绢帛去太原郡买粮。” 钟自珍大惊失色,去太原郡? 这一路上怎么安全? 但是女郎面前她不敢造次,只能焦急的看着儿子。 顾清仪定睛打量洪茂,见他虽然紧张,但是眼中却带着坚定与自信,显然是认定自己有这样的本事能做此事。 缺粮的确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情,顾清仪微微犹豫看着洪茂,“我派百人的部曲护送你前去,你可有把握?” 洪茂没想到女郎会派这么多人保护他,他以为几十人就够多了,立刻高声说道:“定不负女郎期望。” 等他替女郎开通这一条商路,女郎就不会忌讳汪正信的威胁,汪正信现在手中最大的底牌也不过是握在手中的商道而已。 只要他能打破这一点,就立下大功,以后他们家在女郎面前就有了一席之地。 虽然危险重重,但是值得一试。 钟自珍也在听到女郎派人护送时猛地松口气,这口气一松,差点瘫倒在地。 顾清仪笑着打量这对母子,便对着钟自珍道:“钟匠头养了个好儿子,令郎此行若是成功,之前的计划便可一变,四坊那边钟匠头可见机行事。” 钟自珍忙道:“是,奴听女郎吩咐。”说到这里微微迟疑,有件事情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清仪看着她就道:“有话直说。” 钟自珍便道:“四坊看着团结,其实私下里矛盾不少,此次行动只有绣坊怕是难成大事。四坊之中木坊的林匠头与汪庄头并不是很相合,倒是可以劝说倒戈。” 若是有木坊相助,这次的事情必然事半功倍。 顾清仪对四坊不是很了解,听到这话就问道:“有多大的把握?” “六成。” “那就试试。”顾清仪拍板定下,即便是不成,等到居阳秋他们回来,四坊她也会以强硬的姿态重掌手中。 现在若是能兵不血刃收回大权,自然是更好了。 钟自珍带着儿子退下,洪茂要准备出行的事情在路口与阿母辞别,钟自珍则去找了林匠头的妻子游说。 钟自珍的行为落到汪正信等人眼中,只会以为她为了部曲棉衣的事情奔走,倒也没多想其他,他们现在只等着女郎召见,然后诉说各坊的难处,希望女郎能知难而退。 嫁皇叔 第94章 多学东西能救命 四坊平静的水面上暗涌不断,顾清仪这边等着拓跋狄一行人归来的同时,让冯温茂带人护送洪茂前往太原郡贩粮。 冯温茂自然不同意,但是顾清仪拿出粮仓的账册给他一看,冯温茂半响没说出话来,只得捏着鼻子答应了。 粮仓见底,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夏收还有些日子,总不能让大家饿肚子。 顾清仪还列了一张单子,让冯温茂帮她买一些五色土回来,她准备把织坊改造一下,拓展一下新的赚钱渠道。 做成衣贩卖太慢了,各色精美的绸缎工艺复杂工期也不短,且这些都是贵品,一般人家在这样的乱世谁会拿出钱买这些东西。 所以,顾清仪现在就盯住了能短时间大量出产布匹的印染技术,相比绫罗绸缎等贵重的布匹,棉麻葛布就便宜多了,而且她能找出容易上色固色的办法,这不失为一条最快的可以量产的赚钱的捷径。 没有化工原料帮忙固色,只能从矿物染料以及天然染料下手。 顾清仪多少知道点相关的技术,总的试一试。 早知道,当年大学专业就选化工类。 万事没有如果啊。 洪茂等人半夜悄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尤其是汪正信等人更是毫不知情。 冯温茂一走,护卫坞堡的大任一下子就全都落在了董大成的肩上。 董大成:…… 他能找谁说理去? 女郎倒是一句没吩咐,但是他能什么都不干吗? 就好气,但是又没办法。 气成个小蛤蟆的董大成,可不知道女郎已经摸准他的性子,故意给他下了套。董大成憋闷着连夜部署坞堡的巡逻护卫,忙到日上三竿才轻轻缓口气。 染色这种技术在古代叫做染彩,早在西周时期就有“染人”这个职业,秦有染色司,汉有染色署。 这个架空的时空,她之前也有了解,有染色这个工艺,但是技术不成熟,容易串色、掉色且染料不足,色系不发达。 但是这对顾清仪来说不是很困难,鉴于这个架空的朝代大约是借鉴了魏晋之时,这片大地虽然也是架空,但是她之前一路行来已经做了调查,能跟后世很多地域对上号。 福建而南,蓝甲天下,江西赣州,种蓝做靛,川陕地区满地红花,虽然不敢保证这些植物现在会不会存在,但是只要有希望就能去找。 除了植物染料之外,还有矿物染料,在这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媒染法的因素。 就好比染红时,不论是用茜草还是红花都需要铝盐作为媒染剂,天然铝盐并不多见,在没有铝盐的地方,就得用其他的办法代替。 顾清仪就知道一种办法,用柃木或者是椿木灰可以代替铝盐。 而染红需要红花饼,不管是大红色,还是莲红色、桃红色、银红色还是水红色都离不开它。 顾清仪知道红花饼的做法,她原本就喜欢做手工,没想到这么一个小爱好,竟成了她在这里发家致富的捷径。 所以,多学点东西真的能救命啊。 嫁皇叔 第95章 她就不信不能暴富 这些技术在她脑子里虽然有存货,但是还是需要实验,毕竟几千年后的植物与矿物,在这个时空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变化。 相对来说,这个赚钱的办法是眼下最快的了。 织坊再扩充一个染坊并不是大问题,染坊需要的东西不多,几口大缸,晾晒的架子,各色染料,只要染色的技术跟方子成熟就能开工。 顾清仪为了缩小成本是真的费了心思了,没办法,太穷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洪茂等人连夜赶路去太原郡,冯温茂带着部曲护送,一路上击退了数次小股山匪,总算是抵达太原郡。 进了城,洪茂跟冯温茂就分头行动,冯温茂要去买女郎给的单子上的东西,洪茂要去买粮,俩人所求不同,自然不能同行。 好在进了太原城有卫兵守卫便安全许多,洪茂知道胡人做生意习惯盘踞的地盘,便一路摸了过去。 冯温茂吩咐人跟上保护他,自己也带了人分头买东西,就是这单子上什么赭石、石黄、黄丹、石亭脂等稀奇古怪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槐米、红花、郁金草、黄栌…… 冯温茂不懂这些东西女郎要了做什么,但是只要女郎需要,他就一定要买到。 这些东西并不好买,冯温茂几乎把整个太原城走遍了这才差不多买齐,但是还是有几样买不到。 倒是洪茂那边买粮进展顺利,没几日功夫,就把绢帛全都换了粮,装满了几十辆牛车,拿着出城的文书,一行人踏上归程。 几十辆牛车的粮食太扎眼了,冯温茂让人找了些米糠放在最上面一层,还特意把几个口袋撕开几个小口子,牛车经过,路上就会有留下些许的米糠。 就算是有人想要劫粮,但是看到路上落下的米糠,再看看他们手执刀枪的部曲,大概也会想想值不值得。 再说坞堡这边顾清仪惊喜的看着安定郡李家那边送来的七八户匠户,她没想到李家那边不仅痛快给人而且十分有效率啊,这才多久就把人送来了。 烧陶的匠户,造纸的匠户还有染色的匠户,顾清仪之前跟李茶英提到的她都送来了,压下心中的激动,顾清仪特意把匠户叫来询问一番。 询问过后,激动兴奋的心情稍稍平息些,这些人会的不过是最简单的工艺,烧制陶器的匠户只会烧陶,对于瓷器没上过手。 造纸的匠户只会做粗糙的白麻纸,但是至少懂得做纸的工艺,要更进一步也有基础不是。 顾清仪努力去想造纸术,但是脑子里没多少关于造纸的技术,只有几个看异趣闲闻时听来的故事,回头试一试再说。 染坊的匠户是她最看重的,虽然是最低等级的技术工,但是她也没有啊,所以不管这些技术有多低,她都特别高兴。 技术可以升级,关键要有人才。 顾清仪把钟自珍叫来,让她把三户染坊的匠户带回去安顿好,明日起织坊就要开始准备染坊的事宜。 先把前期工作准备好,等到冯温茂带回来她要的东西,染坊就能正式开工了。 只要能染出颜色鲜亮的布匹,她就不信她不能暴富! 嫁皇叔 第96章 女郎太过分了 钟自珍没想到女郎这么快就能找到匠户,呆愣过后就是大喜,大喜过后迟疑着看着女郎,“这可真是大喜事,能为女郎效力是奴的福气。” 顾清仪看着钟自珍的神色,她一向是个严肃的人,极少见她这样喜形于色的模样,她打量她一番,这才说道:“钟匠头可是还有事情?” 钟自珍忽然就有点紧张,她握紧手掌,这才开口说道:“奴有一女,自幼就喜爱摆弄颜色喜爱织染,所以奴想要为女儿求一个入染坊的机会。” 原来是这个。 顾清仪打量着钟自珍,没想到她这一儿一女倒是都有些本事,儿子不用说胆大能干也有几分魄力,知道替阿母防着汪正信。 这个女儿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爱好,这对顾清仪来说不是什么坏事,若是钟自珍的女儿进了染坊,便是为了女儿,她也会好好地运作染坊。 “可以。”顾清仪看着钟自珍笑着应下,“既是喜欢钟匠头倒是要费心给她找个师傅带一带,若是能染出新的花色,府里会有奖赏。” 钟自珍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原以为女郎未必会同意女儿进染坊,毕竟她管着织坊,若是女儿进去就怕女郎认为她徇私,哪想到女郎竟然如此心胸开阔,倒是自己狭隘了。 钟自珍有些羞愧的谢了女郎,这才正色说道:“多谢女郎,奴一定不会让女郎失望,一定将织坊染坊照看好。” 顾清仪微微颔首,“其他几坊还未收回之前,染坊的事情不要声张,等到染出新布之后再说。” 钟自珍一下子就明白了女郎的意思了,之前棉衣的事情挖坑,现在这一招就是埋土了。 她既然投靠了女郎,就绝对不能再犹豫,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钟自珍走后,顾清仪就立刻把董大成叫了来。 董大成最近忙的上了火,嘴角有个小小的燎泡,被女郎召见,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还是来了,就是这个燎泡不太雅观。 顾清仪:…… 董大成看到女郎惊愕的眼神,他真是觉得丢脸至极,但是他不能被女郎看笑话,于是板着脸站在厅堂,见过礼,道:“不知女郎召见属下有何吩咐?” 顾清仪有点心虚,她知道居阳秋跟冯温茂一走,坞堡的事情全落在了董大成的身上,看着董大成没有丝毫诉苦的意思,她只能顺着他倔强的自尊开口道:“这段日子辛苦董将军了,陶坊的匠户已经抵达坞堡,我想着陶坊那边一直是你管着,一事不烦二主,眼下我还没找到合适的管事,陶坊的匠户还得烦劳将军继续费心。” 董大成:…… 什么? 女郎这是逮着他一只羊死命薅羊毛吗? 太过分了吧? 不干! 董大成觉得嘴角的燎泡马上就要烧起来了,他脸色在黑青之间来回变幻,咬着牙说道:“女郎真的是太看得起属下,属下只是个领兵打仗的粗人,哪里懂得这些。” 不干! 绝对不干! 他是拉磨的老黄牛吗? 太过分了! 嫁皇叔 第97章 难怪皇叔让他来呢 顾清仪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厚道,但是她手中缺人,陶坊那边若是换一个人,就怕压不住汪正信等人。 只有董大成这样的悍将在,汪正信等人才不敢把手伸过去,在没有收拾这些人之前,顾清仪还真的只能让董大成辛苦一二。 她轻轻一叹,露出一个无奈又柔弱的笑容,“我知道此事为难将军了,如今坞堡内是什么情形将军一清二楚。若是换个人管着陶坊,只怕没几日就要被那几个恶奴把控了去。我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借助将军神威替我震慑几日,等我肃清几坊,必然不会再让将军为这些小事烦心。” 若是顾清仪拿出女郎的派头逼迫他,他必然会直接拒绝,他又不是顾家的家奴,心中何惧。 但是顾女郎这样无奈中透着几分委屈的神色,让董大成这么个硬汉委实说不出拒绝的话,话头在舌尖绕了几圈,最终也没能说出口,只得黑着脸答应了。 顾清仪特别真诚的说道:“多谢董将军,他日见到大司马,我必然会为将军请功。” 董大成心想顾女郎倒也是善解人意,不枉他在这里吃尽了苦头,黑着的脸总算是好看了几分,道:“属下不懂陶坊事宜,只能替女郎做个看门的。” 不是他推卸责任,让他冲锋陷阵没问题,但是管这些琐事他是真的不会。 “匠坊琐事怎么好打扰将军,将军只是管好大门就已经帮了大忙了。”顾清仪也怕董大成外行瞎指挥呢,这人看着粗其实心思还挺细,知道避嫌。 难怪皇叔让他来呢。 李家送匠户是把匠户全家都送来了还带着身契,诚意十足,所以顾清仪把女眷留下另外安置,让董大成带着匠人先带去陶坊看看,缺不缺工具,再研究下开工的日子。 除此之外还有纸坊,但是纸坊还未建,而且顾清仪打算将木坊与纸坊合二为一。林元青那边还没动静,时机还未到,要再等一等。 木坊与其他几坊还未收回到自己手中,因此这些匠户只能先安置下来再说。 安置匠户与其家人也费些功夫,毕竟要给他们分田地,分房屋,还要另外造册,越是这些小事越是繁琐。 她真的需要一个内务总管处理这些事情,可她身边没有这样的人才。 几个婢女倒是得用,但是也只是对她个人的事务比较熟练,外头的事务就不成了。 缺人才几个大字,顾清仪恨不能贴到脑门上昭告天下。 到了第二日不管是染坊还是陶坊那边都进展比较顺利,染坊那边更快一些,因为钟自珍提前就安排好一切,已经开始动工试染。 染坊的匠人来之前携带了一些染料,这要是稳定自己地位的敲门砖,只有染出来的第一批布能得到顾清仪的认可,他们才能算是真的站稳了脚。 陶坊那边今日已经开始运土烧粗胚试一下窑炉,顾清仪还真有点紧张。 不只是顾清仪紧张,汪正信等人更紧张。 谁能想到女郎的动作这么快,他们可怎么办? 便是汪正信也有些着急了,若是陶坊真的顺利运作起来,能成功烧制出陶器,女郎有了另外的收入,他们这些人可就成弃子了。 嫁皇叔 第98章 买通匠户 汪正信坐不住了,立刻把石华、侯伟还有林元青请来商议。 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显然这个消息大家都知道了。 林元青想起之前钟自珍的游说,看了汪正信等人一眼,徐徐开口道:“前儿个汪庄头还说让我们放心,我们这么信任你,可现在怎么办?弄不好,我们大家都完了!” 林元青后悔了,早知道到今日这般地步,他当初就该果决一点直接答应钟自珍投靠女郎。 侯伟的神色也不好,附和林元青的话道:“正是。早先我们不过是想着女郎总要依靠四坊,可现在女郎建了陶坊,居然还寻来了匠户,一旦陶坊烧出陶器,我们四坊在女郎心中还有什么地位?一旦没有了地位,没有用处,留着我们还有何用?” “能不能烧出陶器还不知道,现在就要内讧,岂不是更如了别人的意。”石华冷哼一声,“陶器是那么好烧的吗?若是这么容易,早年咱们坞堡怎么不建陶坊?哼,匠户的手艺也有高低,成功可不容易。” 汪正信冷笑一声,看了林元青与侯伟一眼,慢腾腾的开口,“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要是翻了船,谁都跑不了。这些年你们吃下去的好处,若是女郎知道了……” 汪正信后头的话没说,但是大家都知道什么意思,这就是威胁了。 林元青微垂着头没开口,侯伟黑着脸冷笑一声,看着汪正信,“汪庄头狠话少说,还是说有什么办法的好,若是有好办法,大家同舟共济都能留下一命,若是没有,那还费什么话。” 汪正信咬着牙说道:“为今之计,就只有让陶坊烧不出陶器。” 林元青猛地抬头看向汪正信,心头一颤,这是真的不要命了啊。 他忙收起脸上的神色,眼睛看向侯伟与石华,侯伟显然也被吓倒了,倒是石华一脸兴奋,大力赞成汪正信的提议,“没错,只要陶坊烧不出陶器,我们四坊依旧屹立不倒,最终女郎还不是要依靠我们这些匠头。你们别忘了,现在粮仓可是见了底,说到底还是女郎养了太多的闲人,等到粮仓没了粮,女郎自然就心慌了,到时候就是我们翻身之时。” “陶坊的事情我们还要认真商议一下,烧制出陶器不容易,但是要烧不成就容易多了,是不是?” 听着汪正信的话,林元青冷汗直冒,他万万想不到汪正信这么疯,要是成了还好,若是不成,只怕全家都要跟着倒霉。 他们是顾家的邑户,生杀大权都在郎主手里,女郎自然也能随意处置他们。 烧陶不成用什么办法? 听着汪正信他们商量出来的办法,竟然是想在陶土上做手脚,林元青觉得这可不是个好办法,风险太大了。 但是汪正信等人商量的火热,显然是并不觉得不可行。 就好比林元青自己管着木坊,若是有人从他手中的木料上动手脚,他只要上手就能察觉出不对。 作为匠户,他们打从懂事开始就跟父辈学手艺,经手的东西无数,便是闭着眼睛也能知道轻重对错。 除非,他们能买通陶坊的匠户。 嫁皇叔 第99章 出事 顾清仪不太懂怎么建造陶坊,毕竟她只是个嘴炮的理论派,所以才需要大量的技术工来完成她的奇思妙想。 她虽不太懂,但是知道不耻下问,特意查过很多有关陶器的资料之后,也不由得咋舌。 陶坊主分两大类瓶窑与缸窑,瓶窑主要来烧制小件的陶器,瓶瓶罐罐,钵盂等物,缸窑则烧制缸瓮等大件的陶器。 缸窑与瓶窑要建造在山冈的斜坡上,长的窑有二三十丈,短的窑也有十多丈,几十个窑连在一起,一个窑比一个窑要高。 依傍山势,一来可以避免积水,二来又可以使火力逐级向上渗透。由下往上,最小的陶器放在最低的窑,最大的缸瓮则放在最高的窑。 从最低的窑烧起,火候足够之后,关闭窑门,再往上烧第二窑,一直烧到最高的窑。 顾清仪从把陶窑交给董大成督建之后就没去看过,等到窑成工匠也已经到位,她站在陶窑前,当初自己选在山脚下建陶窑,当真是上天给与她一瞬间的灵光,蒙对了啊。 这运气! 这山不太高,用来建陶窑居然刚刚好,顾清仪一身骑装踏着脚下的路到了山顶。 窑顶呈圆拱形,每隔五尺开一个透烟窗,两侧窑门相向而开。站在这里,顾清仪望着自己这诺大的陶窑,竟然也有了几分天地之大,任我遨游的气概。 只要想想,以后自己的陶窑烧制出的陶器贩卖到各地,钱粮如流水进账,简直是做梦都要笑醒。 董大成瞧着顾女郎脸上那古怪的笑容,没来由的寒毛直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这小小的陶窑有什么好看的,比起当初自己见过的官府建造的陶窑就好比山鸡与凤凰。 陶坊的匠头选中的是李茶英送来的叫武榆的匠户,这人在李家就当过匠头,有经验又能干。 想到这里,顾清仪是真的很感激李茶英,若无她的游说,李家未必舍得给出一个匠头。 这陶窑做过改动,就是照武榆的要求改的,修改过后,不仅容量增多,据说还能节省燃料提高火温。 顾清仪不太懂很具体的技术,但是听起来不错。 开窑之前武榆进言先试窑,顾清仪觉得可以,毕竟还有汪正信等人虎视眈眈,试窑是个不错的办法。 董大成就觉得牙疼,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陶窑罢了,值得这么大张旗鼓的。 但是,万万没想到,第二天试窑时居然真的出了事。 烧制陶器的陶土中不知道被添了什么东西,进了窑没多久,烟窗就冒出滚滚黑烟来。 顾清仪得了消息就赶了过去,没想到半路上倒是遇到了汪正信等人,汪正信一见到顾清仪立刻上前见礼,面色着急的开口,“女郎,陶窑冒黑烟,这可是不利之兆啊。上天示警,不可违天意啊。” 顾清仪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汪正信故意在这里等着堵她,只怕那陶窑出的事故也是他做的手脚。 真是想不到,汪正信在新建的陶窑都能伸进手去,盛怒之下,顾清仪反而立刻冷静下来。 嫁皇叔 第100章 董大成的感动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陶窑,也能值得上天示警?”顾清仪淡淡的开口,眼睛扫过汪正信几个人的身影,果然就见他面色微僵带着几分不悦之意,倒是林正青神色与他们不同,“事出必有因,查清楚缘由就好。” 汪正信还以为女郎遇上这样的事情必然会慌张失措,在自己的言语造势之下必然惊惧,如此就给了他机会翻身。 哪知道得了女郎这样一句话,等他回过神,就看到女郎已经骑马跑远了,不由心头一凉。 “汪庄头,这可怎么办?”石华这回也真的害怕了,女郎要是铁了心往下查,必然会查到他们动的手脚,到时候焉有命在? 林元青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脸色带着几分灰败,咬咬牙暗中下了另一个决定。 侯伟催着汪正信想办法,总不能真的等女郎查出真相,汪正信一个头两个大,却不得不安抚二人,“咱们安排的人极为隐秘,女郎未必能查得到,你们切不可自乱阵脚。等女郎查不到真相,到时候就会相信我们的话了。” 林元青可不信,他仔细观察汪正信的神色,见他双眸乱转,只怕心中另有了主意。 且说顾清仪到了陶窑,没想到正遇上董大成,有些意外的道:“董将军怎么也过来了?” 董大成就觉得脸疼,这陶窑是他督建的,现在试窑出了事,虽然顾女郎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是他自己脸上可挂不住,木着脸说道:“听说试窑出了事,属下过来看看。” 顾清仪有些意外,董大成还挺负责,笑着道:“那就一起进去看看,陶窑建成后武榆也做了改进,想来不会是陶窑的问题。” 董大成心头有些复杂,他没想到顾女郎会这样说,他虽是个五品将军,但是却是庶族出身,在那些上品贵族眼中他也不过是一个能用的趁手的工具而已。 这次陶窑出事,董大成其实心中有些忐忑,不管如何这陶窑是他督建的,他是跑不脱的。 他想过女郎会诘问他,他也有应对之语,做人下属被迁怒实属正常,脑海中想过很多唯独没想到顾女郎会这样说。 董大成那双在战场上见惯了杀戮与鲜血的眼睛,总以为自己眼冷心硬不会再被什么触动的人,现在却因为这一句话,心头有那么丝丝松缓下来。 他沉默着跟上去,就听着女郎接着说道:“府上的庄头一直联合其他匠头想与我对抗,此次的事情多是他们动的手脚,只是要拿到证据才成。董将军督建陶窑,对陶窑的人事最清楚,所以还需要董将军协助调查才好。”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董大成清清喉咙开口,他一定把动手的兔崽子揪出来! 他们二人一到,武榆就迎了上来,躬身见礼过后说道:“应该是陶土中被掺杂了什么东西,遇火冒烟,这样的事情奴还是第一次见。” “先去看看再说。”顾清仪微微颔首,让人把放入陶窑的泥坯搬出来放在空地上。 泥坯上还带着余热,肉眼可见上面有丝丝黑色的污渍状的东西遍布全身,闻着有一股类似于硫磺的味道,但是又比那种味道轻很多。 嫁皇叔 第101章 逃跑 “可查清楚里头掺杂了什么东西?”顾清仪问道。 武榆闻言微微皱眉道:“奴还未查清,但是这股味道似有些相识,一时间想不起根源。” 董大成耸耸鼻子,“有些硝石硫磺的味道,炼丹的术士最喜好摆弄这些东西。” 这样一说,顾清仪恍然大悟,难怪之前闻着有些熟悉,这不就是削弱版的烟花的味道吗?就是这股味道不太正宗,有一股子怪味,所以她没能联想起来。 董大成这样一说,顾清仪就觉得很像了,也是,这几种东西混在一起的确很容易冒黑烟啊。 现在这个时空还没有火药,只有一群追求长生不老的人炼丹,炼丹炸炉之事常有,所以弄点这个东西冒出黑烟就很容易了。 顾清仪嘴角抽了抽,这可真是想不到。 火药啊,她知道怎么弄,但是她不知道比例啊,这东西弄不好是真的要命。 等她钱财富裕之后,倒是可以试一试,主要还要找专业人才。 她记得史书上火药的发明史上,有个魏晋时期的能人葛洪专注炼丹术,对丹药十分痴迷,若是能找到葛家人,不知道能不能给她造出火药来。 不过,顾清仪现在也就是想想,即便是能找到合适的火药配方,但是其他各方面配置的科技水平也追不上,真是牙疼。 就好比,你要造个炮弹,就得有火炮发射,那炮筒的材质怎么打造?这就是个很要命的问题。 一个时代的进步,不是指某一个方面,而是全社会各个方面的统一步伐向前走一大步。 顾清仪觉得她现在没那么大的能量,所以也只能在脑子里幻想一下。 既然查找出了原因,再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就容易多了。 从接触泥坯的匠人,再到下头和泥的匠人,再到挑陶土的人一一查下去,很快就查到了动手脚的人。 等到那人供出幕后指使人就是汪正信,顾清仪派人前去捉拿时,才知道他竟然私逃了。 是的,扔下家眷,自己跑了。 顾清仪惊到了,没想到家奴还敢私逃,就听着董大成说道:“女郎,务必要将汪正信的家人捉拿,汪正信一逃,这些人必然会心生二意,还有与汪正信同伙的几个匠头也得拿下以防万一。” 顾清仪虽不太喜欢连坐,但是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先把人控制起来再说,于是点了头。 董大成得了顾女郎的首肯,亲自带人前去抓人,整个坞堡内外都被惊住了。 仰保等人半天没说出话来,自从他们少主回乡之后,他就听从少主走之前的吩咐,带着人一直在开荒从未停下脚步,所以堡内的事情也不敢掺和,哪知道就这么段日子还就出事了呢。 仰保心中惶惶,生怕坞堡出了大事,他们这些人以后又成了无根可依的浮萍,再加上女郎对他们有恩,仰保扔下锄头就去打探消息。 他们住在堡外,少主不在,他也进不去内堡,打听到的消息有限,正着急之时,就听到阵阵马蹄声从远极近奔赴而来。 嫁皇叔 第102章 我以后就是女郎的人 马蹄溅起片片灰尘,尘雾中仰保一眼就认出了自家少主的英姿,就见他马背上横驮着一个人,从他眼前如飞鸿掠过。 他一句话还没说,少主就没了影儿。 但是,少主背上的那个人怎么瞧着那么熟悉呢? 想了好一会儿,仰保猛地一拍脑袋,那不是汪正信吗? 可是,汪庄头怎么跟条死狗似的被少主弄回来了? 咋回事? 仰保不明所以,但是也知道少主这样做肯定有理由,一定是那个汪庄头不好! 此时堡内顾清仪看着地上昏迷过去的汪正信,再看着厅中吓破胆已经招供一切的石华、侯伟还有林元青三人。 今天真是个惊喜连连的好日子啊。 董大成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看着拓跋狄难得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问道:“居队正没跟你一起?” 拓跋狄望了董大成一眼,这才回道:“居队正半路上正好遇到洪茂等人的运粮队,怕路上被山匪盯上,于是就打算一起回来。” 顾清仪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又看了一眼拓跋狄,这小帅哥心眼不少,只说了居阳秋可没说他自己为何先走一步,她笑了笑看着董大成说道:“汪正信这边还要烦劳将军审问一下。” 董大成自然是满口应下来,让人拖着还在昏迷中的汪正信退下,石华几个脚软脸白的也被带了下去。 等人一走,顾清仪打量着清瘦了些拓跋狄,笑着开口,“一路上可还顺利?找到你的族人了吗?” 拓跋狄看向女郎,她的目光依旧温和柔软,只这样轻轻一笑,似乎就能将他一路的疲惫尽数扫去,定定神,这才开口说话,“属下回到乡中有些族人为了谋生也离开了家乡,剩下的族人愿意跟着我来的都来了,其他不愿意的就留下守着故土。” 故土难离,虽说游牧民族四处流浪,但是并不是没有家乡的人。 听着拓跋狄的意思留下的大多是年老的人,年纪大了,一路跋涉怕是身体也撑不住,倒不如留在家乡守着,他们大概不愿意成为拓跋狄的负累吧。 顾清仪望着拓跋狄,还是太年轻了小伙子,心里大概不好受吧。 顾清仪若是以前大概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不太懂得这些情绪与想法,但是穿越一回,再世为人,又在这样的乱世苟了小十年,有些事情就看清楚想明白了。 “晋人讲究落叶归根,他们不愿意离开故土,你应该放下执念。他们不追随你而来,并不是心中没有你这个少主。相反,就是太看重你,所以才要留下。”顾清仪很喜欢拓跋狄的聪明与隐忍,就不想看着明珠蒙尘,忍不住出口开导。 拓跋狄心口沉甸甸的思绪压着他一路难以喘息,现在听着女郎的话,如拨云见日让他轻松了很多,但是难免还是有几分失落,轻声说道:“我只想护着他们,让他们好好活着。而且,我追随了女郎,就不是少主了,我以后是女郎的人。” 他曾是他们的少主,他们拱卫他长大,护着他,支持他,当他有能力的时候也想护着自己的族人。 嫁皇叔 第103章 始料未及 顾清仪能理解那种想法与情绪,但是她知道这很难实现,尤其是在这样的乱世,想要护住一方安宁,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做后盾,说什么都是虚的。 “所以,你现在要好好地努力学习,等你强大了,更有力量了,才能护住你想护的人,做你想做的事。”顾清仪激励他道。 只是她也想不到,这样的激励对于拓跋狄这样的人就如同点燃了人生道路上的明灯。 因为这句话而产生的反应,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拓跋狄觉得自己还是太软弱了,他是要替女郎分忧的人,怎么还能让女郎为他费心? 看着小帅哥脸上变幻的神色,顾清仪心里发笑,还是年纪小啊,若是再过个几年,像是宋封禹与贺润笙那般想要看出他们的想法就很难了。 顾清仪不太想拓跋狄陷入到某一种情绪里自我否定,于是就转开话题问,“一路上可有找到我想要的匠户?” 说起别的事情,果然转移了拓跋狄的注意力,虽然平日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但是女郎垂询他还是仔仔细细的回了一遍。 顾清仪倒是有些惊喜,没想到居阳秋他们还真的一路上买到了十几户匠户,北地战乱不休,世家大族多受波及。 总有些家族没有能力带走全部的人,便会将自家的邑户发卖或者遗弃。 不仅如此,拓跋狄还从这一路上标记出了粮道上的几处匪患。 顾清仪这就有点意外了,不有多问了几句,听着拓跋狄说道:“女郎要贩粮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打通粮道是早晚的事儿。便是属下不做,居队正也会做的。” 要不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拓跋狄这遇事想事之周全真是令人惊喜,能猜到自己运粮以及后续粮道的问题,这种前瞻的目光太难得了。 顾清仪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真是老母亲般的欣慰,便笑道:“你好好练兵,将来我还要看着你替我肃清粮道。” 拓跋狄一愣,他吗? 这样的事情,女郎会放心交给他? 毕竟女郎身边还有居队正与冯队正,便是没有他们还有一个能征善战的董将军,怎么会轮到他? 但是,紧跟着他的心中升起一股滚滚燃烧的烈焰,他为什么不可以? 女郎教他读兵书习汉字,让他训练部曲,不就是正在历练他吗? 他一定能做到,不会让女郎失望,所以他更要认真研读女郎教他的兵书,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顾清仪看着拓跋狄忽然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退下去,一时间还有些莫名,少年嘛总是有很多奇思妙想,可以理解。 拓跋狄抓住了潜逃的汪正信纯属巧合,主要是在坞堡时他就看着汪正信不顺眼,这次瞧着他獐头鼠目的就觉得肯定有事,把人一逮,他逼问了几句,汪正信前言不搭后语,拓跋狄又不蠢相反他很聪明,就知道肯定出事了。 把人逮住了,就跟居队正商议他先走一步把人押回来,是怕坞堡出了乱子,果然被他猜到了。 到了第二天,居阳秋也带着人紧赶慢赶回了坞堡,见到女郎安然无恙这才猛地松口气。 嫁皇叔 第104章 拓跋狄的臭脾气 汪正信的突然逃走与突然被抓回来就跟一场闹剧一样,顾清仪回头想想只觉得跟一场笑话似的,不知道汪正信知道后会有什么感想。 董大成还没完审问出结果,木坊的匠头林元青请董大成带句话他想求见女郎。 顾清仪这会儿没空见他,正在听居阳秋与洪茂说一路上的事情,冯温茂正在整理这次入账的账目一个头两个大,他们这次买回来的东西有些多,整理起来就有点麻烦,尤其是冯温茂并不擅长做这些事情。 顾清仪看着越发觉得自己对长史的需求越来越急迫。 洪茂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做事情却很稳当,顾清仪询问之下虽然有点紧张,但是该说的都说清楚明白。 “所以胡商的据点是共通的?”顾清仪很有些意外的问道。 “也并不全是,同属一族的胡商关系更亲近些,有些生意会共作。”洪茂回道。 顾清仪有点明白,这就像是后世的同乡会或者各派商人组建的商会一样,不过胡商可能更大方一些。 若是这样,顾清仪就很有兴趣了,这就像是一条完整的生意链,这家没有的东西那家可能有。这家吃不下的生意还能转给别家,有点意思。 毕竟她目前准备烧制出的陶器主要销售方向就是胡商,胡人慕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模仿汉人,晋人出产的丝绸,陶器瓷器,各种奢侈品在胡人那边很是畅销。 现在洪茂能搭上这么一条线,对于眼下处于困境的顾清仪来将无意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尤其是这回还买回了不少种子与矿土颜料,顾清仪就是想试一试小玉树能不能增强别的种子,若是可以的话,夏收之后的种植就能派上用场了。 这边收获颇丰,顾清仪让冯温茂与洪茂下去休息,又看向居阳秋问话。 居阳秋这边就辛苦多了,一路往拓跋狄的家乡奔去,路上就遇上几次打劫的,等带人回来的时候,还遇上了羯人的大军,他们这一小撮人躲在山坳里一整天趁着夜色才跑出来。 “北地现在战乱不休,胡人各族之间也互相倾轧,跟大晋之间也是摩擦不断。”居阳秋说起来还有些后怕,“若是无大事,最近还是不要往北地为好。” 顾清仪明白这话的意思,他们还是太弱了,真遇上敌军只有被吞噬的份儿。 太难了她。 总之这回虽然有些危险,总算是做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去北地也只是为了接回拓跋狄的族人,而且这次跟随而来的青壮不少,我想把东胡人单独组成一支部曲。” 居阳秋听着女郎的话,虽是询问但是语气却坚定,可见女郎心中已经拿定主意。 他虽然还是不太信得过这些东胡奴,不过一路同行倒是觉得拓跋狄尚算忠心女郎,不免就有些犹豫起来。 顾清仪看着居阳秋徐徐说道:“胡人骁勇善战,晋人骑兵与之相比总少了些悍勇,以胡战胡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况且,东胡人自成一军,其操练方式你们也可借鉴一二。” 居阳秋闻言面色一僵,就拓跋狄那个臭脾气,可不好打交道。 嫁皇叔 第105章 技术垄断 居阳秋与拓跋狄一路上买回来的匠户顾清仪将他们分散放入各坊,汪正信被抓,其他各坊人心惶惶,现在谁还敢反对女郎的意思。 等到忙完,顾清仪才想起林元青求见的事情,这才把人叫来,此时再看林元青就发现他神态比之前沧桑不少,可见这两日有多煎熬。 林元青倒是干脆利落,上来就跪下认罪,并把这些年四坊如何吞吃产业获利的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 这里头有一部分顾清仪通过钟自珍知晓真相,但是听着林元青一笔一笔的说汪正信带着他们如何做假账,吞利润还是觉得怒火直升。 林元青交代完毕,这才为自己申辩一二,“奴早就想投诚,奈何惧于汪正信之威不敢轻举妄动,等下定决心时却为时已晚。奴不敢为自己脱罪,只是家人不知情,还请女郎高抬贵手饶她们一命。” 顾清仪看着林元青送上来的证据,又看着他问道:“林匠头既然早有投诚之心,为何瞻前顾后?” 林元青闻言丧着脸叹气,“都怪奴忧虑过甚,早在女郎召见钟匠头之前奴就动心投诚,钟匠头游说之后更是忐忑不安,奈何汪正信盯得紧,我心中一害怕就没敢行动。” 顾清仪打量着林元青的神色,知道他这话一半真一半假,现在前来请罪也只给家人求一条出路,丝毫没为自己求情,可见此人秉性也不是很差。 “林匠头对于木坊的事情有何打算?” 林元青不知道女郎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还盼着女郎能饶家人一命,所以想了想就说道:“木坊每年进项其实不多,以前太平岁月木坊还能造些器具与牛车之类售卖,自从外头动荡起来,山匪一多,木坊也就只是帮匠户们盖盖房子,修葺房屋,每年坞堡拨到木坊的钱粮也只比织坊多一点。” 顾清仪查看过账目,虽然账册汪正信动过手脚,但是大体上还是能看出四坊的差距,这一点林元青没有撒谎。 顾清仪现在手下缺人,而且木坊这边没有合适的人接手,林元青的所作所为也并不是十恶不赦,至少还有向善改过之心。 “对于造纸你可有经验?” 听到女郎的话林元青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奴并无造纸的经验,木坊几十年前还是很兴盛的,毕竟当时坞堡需要修建的房子多,但是后来邑户无增,房屋建造渐少,且主公与女郎们都在惠康,所以木坊除了做一些木工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别的进项。造纸术只有世家大族才有匠人会做,奴不会。” 技术垄断! 顾清仪倒是会一点啊,但是多精细就不可能了,她看着林元青说道:“我会给你一些造纸的方法,但是具体实践要你自己动手,若是你能造出我想要的纸就将功折罪。” 林元青大喜,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转折,虽然他不会造纸术,但是他一定会用心学,立刻说道:“多谢女郎,女郎慈悲,奴一定尽心尽力造纸。” 只要能活命,林元青什么都愿意做,不就是造纸吗? 他一定能造出来! 嫁皇叔 第106章 处置匠头 现在造纸术还十分不发达,造出来的纸张多为火纸与草纸,洁白精细的纸张有,但是造价高而且技术垄断,所以十分不普及。 想要赚钱,纸坊也是顾清仪第一批的选择中的一项。 她虽然没有亲手试验过,但是她看过啊,虽然过程没有十分清楚,但是流水线的大体过程还是知道的。 草纸火纸没什么赚头,顾清仪就盯准了纸质细腻的白纸,南方盛产竹子多以竹子造纸,造出来的竹纸细腻洁白,常用来书写或者是做柬贴。 但是北方竹子极少,做竹纸没有先天条件,只能做树皮纸,纸方好的话造出来的纸不弱于竹纸。 顾清仪拿着笔仔细回忆好像是要用楮树皮,嫩竹麻先浸泡再涂石灰浆,然后要放在锅里煮烂。这种方法有点费,还有一种更经济的办法,要加入稻草,想要纸变得洁白,要添加纸药水汁调剂…… 纸药水汁怎么调配来着? 顾清仪想秃了脑袋一晚上没的睡,终于把方子想了个七七八八,然后简单书写一下,把林元青叫来交给他。 林元青捧着方子如珍宝一样脚底发飘的走了,原以为命要没了,哪知道他还能咸鱼翻身,这一回怎么也得好好干。 等回了木坊,林岩看着方子目瞪口呆,“阿父,这树皮几何,嫩竹麻几何,稻草又要几何?” 没有具体的比例,这怎么下手? 林元青拍了儿子一把,“要是什么都一清二楚,我们还有什么用处?” 咸鱼没了翻身的本事,只能等死了。 林岩呲呲牙,不敢忤逆阿父的话,心里却想到,当初他就说早点投诚,汪正信一看就不是好东西,阿父瞻前顾后…… 得,这回撸起袖子好好干吧,一家子的性命呢。 且不说林家父子连夜加班钻研技术,顾清仪倒头就睡补足了觉,就被居阳秋冯温茂堵上门问汪正信等人如何处置。 顾清仪:…… 她好歹是个现代人的灵魂,真做不来一言定生死,视人命如草芥的事儿,头疼之下就沉默不语,想着怎么办才好。 顾清仪面带难色的沉默,居阳秋就知道女郎是个心软的,立刻说道:“女郎,您千万不能心软,若是这次轻轻揭过,以后岂不是人人都效仿?知道女郎是个心善之人,下头人行事就更没有顾忌。这次,必定要杀鸡儆猴,立下规矩。” “居队正说的是,女郎,您不能心善遗祸无穷啊。”冯温茂也劝道。 顾清仪杀人是不成的,想了想,道:“汪正信一家全部驱逐出去,石华与侯伟是从犯,只把二人驱逐,他们的家人若是愿意留下就留下,不愿意就跟着一起离开吧。” 居阳秋跟冯温茂对视一眼,以他们的意思,这些人就该就地处置,不知感恩的东西,留着也是祸害。 但是女郎到底是女子,心肠柔软,杀人的事情的确是做不来。 不过,顾家驱逐出去的邑户,想来也没人敢收留,以后这些人除非是出了鹘州的地界,不然在这边是没有活路的。 嫁皇叔 第107章 总有一天他能超越女郎的未婚夫 这样一想,二人心头的火气就小了些,倒也没强硬反对就答应了。 顾清仪松口气,到不是她圣母没有底线,实在是提到杀人对她来讲有点心理障碍,毕竟以前她连只鸡都没杀过。 顾清仪的处置传达下去,冯温茂让所有的邑户都来观看被驱逐的汪正信一家,以及石华与侯伟。 石华与侯伟的家人是不想跟着一起走,但是当家的被驱逐了,他们留下就算是有口饭吃,也一辈子挺不起腰。 而且,一家人总不能就这样分开了,于是两家人不得不也跟着一起离开。 男女老幼几十口子人,背着行囊佝偻着背呜呜咽咽的离开坞堡,如此凄凉的景象,顿时将其他邑户给震慑到了。 又想起女郎抵达后,他们这些邑户只要肯出力,不偷懒,哪家哪户没挣到几亩永业田,这些匠头平常耀武扬威的,现在就跟丧家之犬般被驱逐,曾受过欺压的人顿时觉得出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哪个带头将烂菜叶子扔过去正砸到汪正信的头上,顿时其他人也跟着捡起地上的泥块石头扔过去。 汪正信作为庄头直接管着这些邑户,这么多年多少人在他手下吃过亏,哪个要是敢反抗,家里的米粮都能被搜刮干净,一家老小提着命挨不过饿差点就进了鬼门关每年总要有那么几户。 女郎就是太心善了,这么个狗东西做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就该打死了事。 汪正信被邑户们扔的东西砸破了头,大气也不敢喘,低着头勾着腰加快脚步往外走。 拓跋狄没有去观看,站在半山腰凝视着远处汪正信等人的背影,面上的狠厉一闪而逝。 女郎心善,留下这么个祸患,可他不会心软手软。 汪正信不是什么好人,要是心怀恨意,勾结周遭的匪患意图对女郎不利,他可是对坞堡内外布防知道的一清二楚,这样的人不能留。 当晚,拓跋狄一人提着刀踏着夜色悄无声息的离开。 董大成嘬着牙看着那道黑影,又看着自己手里的刀,得,有人代劳,自己就不用费力了。 哼,女郎虽然心软了点,但是没看错人,这个拓跋的小子尚算知恩图报。 女郎做了决定,他一个下属自然不能反驳,但是不妨碍他完成皇叔的命令,要保女郎安全无忧,汪正信这样的人可不能留。 所以说女人就是麻烦。 拓跋狄后半夜赶回来的时候,就遇上了董大成守在坞堡外的小路上,他的身形不由一僵,握着刀的手微微用力。 哪知道董大成看他一眼就转身走了,一个字都没留下。 但是拓跋狄知道,董大成留在这里等他,是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那一眼是震慑,也是告诫。 少年锋锐的五官隐在暗夜中,盯着董大成的背影半响,这才转身回了自己住的草棚。 好在这里他一个人住,即便是身上的血腥气有些浓郁,也不会被人察觉。 他把染血的衣裳洗干净晾好,又洗了手脚这才躺下,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依旧是董大成离开的背影。 他知道他。 他是女郎的未婚夫君派来的护卫。 女郎的未婚夫君他也知道,是大晋高高在上的皇叔。 那个让胡人闻名丧胆的战将。 总有一天,他会超越他,战胜他! 嫁皇叔 第108章 人是铁饭是钢 四坊的权利顺利回收,染坊、纸坊与陶坊相继开工,这些东西也不是今天做明天就有结果的,她的专注力就放在小玉树改善良种上。 她让冯温茂买回来的粮种一一实验过,玉树果然是能改善,只是数量与速度并没有继续提升。 这也就意味着,就算是能改善也不是一两年就能见到最大的成效,从小范围慢慢的扩展开来,培育良种本就是个漫长的过程。 不过,有了小玉树这个作弊神器,顾清仪相信只要给她三年时间,鹘州所有的良田都能种上优质的粮种。届时粮食产量提高,十分有利于她建立粮仓。 有粮在手,心不慌啊。 屋子里只有墙角燃了一盏小油灯,躺在帐子里,顾清仪看着掌心闪着荧光的玉树,思绪一时也有些发散。 她不知道自己凭空得了这么个金手指跟自己穿越有没有关系,但是这个金手指说起来十分鸡肋。 能改善粮种,但是需要时间推广。 能做药材药效却有针对性,不是万能金手指,而且若是换个人,不像是她能亲临地头搞种植,这改善良种的技能那就废了。 只能做个香包,或者是针对性的做几味药材,这样的金手指,又有什么大用? 想到用处,不免就想起宋封禹的病症,小玉树好像能克制他的病。 而且,玉树被激活也是她遇到宋封禹时,所以玉树跟宋封禹之间有什么联系? 顾清仪想不明白,但是她总有种感觉,宋封禹就是冲着玉树才与她联姻。 但是,她又不能让宋封禹知道当初在大相国寺是自己救他一命,承认这个救命之恩,就得说明白怎么救的人。 要说明白此事,就得暴露小玉树。 这正常人谁会掌心种出棵树来,这不得把她当妖怪处置了? 所以这事儿本就是个死结,也正因为此事,顾清仪是绝对不能跟宋封禹真的成亲。 这要成了亲日夜相对,小玉树的秘密想要保住就太难了,整天神经兮兮的怕宋封禹发现自己的秘密,她就怕自己没多久便成神经病了。 这次联姻,顾家沾了皇叔很大的便宜,以后这个因果她一定会是双倍的还回去。 反正她培育良种,搞好种植基地,发展四坊,搞活经济,有了大把的粮食与钱财在手,皇叔要是真的争霸天下,大不了她给他做钱袋子还恩情。 小皇帝她觉得靠不住,宋封禹去青州剿匪,小皇帝就能听信谗言抬高贺润笙,这以后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情。 哎! 想想就头疼,所以说道当初她坚持回鹘州封邑是对的,在惠康太危险了,天子眼皮下,动辄被牵连就会尸骨无存。 还是要写信让父兄找机会辞官回鹘州,惠康一日不稳,朝臣心思鬼蜮不绝,顾家已经被打压这么多年,经不起折腾了。 顾清仪忧心忡忡下,半夜爬起来给父兄写信,第二天一早就派人送回惠康。 听着庄外部曲训练的激昂声,顾清仪觉得吃饭都有了几分力气。今早的饭是她给厨娘说做法做成的煎饺,煎的底部金黄,入口酥脆,饺子馅是笋干猪肉馅的,鲜美可口。 人是铁饭是钢,吃饭绝对不能糊弄! 嫁皇叔 第109章 皇叔的信使 吃到一半,顾清仪又想起最近董大成劳累奔波,毕竟不是她的人,让人这么辛苦委实有点过意不去。 她想了想,就让厨房做多了些煎饺,给董大成,居阳秋、冯温茂还有拓跋狄送去了些。 美食嘛,总是要分享才更有味道。 居阳秋跟冯温茂尚好一些,毕竟以前在惠康知道女郎喜欢捣鼓些吃食,偶尔他们也能得到郎主赏一些,所以见到这煎饺没多意外,就是真的好吃啊。 就是这明明是月牙馄饨却要叫煎饺,就算是油锅煎的,难道不该叫煎馄饨? 女郎的想法一般人猜不到。 相比之下,董大成跟拓跋狄那边的反应就大一些。 董大成跟着皇叔四处征战,走过的地方不计其数,吃得过的美食一双手数不过来。 但是这长得明明是月牙馄饨非要叫煎饺的东西还真是第一次见,再想想是女郎赏的,董大成想起这段日子为女郎当牛做马…… 哼,他还真吃的理直气壮。 一口咬下去金黄的煎饺又酥又脆,猪肉笋干的饺子馅又香又鲜,没多大功夫一盘煎饺就进了肚子,还意犹未尽。 女郎虽然事多,但是给的东西真好吃。 要是干得多能吃的好,那也不是不行。 拓跋狄这边他看着一盘煎饺小一刻钟,迟迟没有动手入口。 扑鼻的香气引诱着人蠢蠢欲动,但是他不为所动,似乎要将这盘煎饺看出朵花来。 他的爹娘活着的时候会给他准备各种好吃的,但是自从他们走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惦记着他给他送一盘吃的。 在族中时,他年幼爹娘又走的早,他们这一支总是被其他部族欺负。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骑在马背上,背着弓,拿着刀,带着自己的族人守住自己的地盘。 总是在与别人争抢地盘,与人搏斗立威,像狼崽子一样摆出拼命的架势,若不这样,他早就被吞并尸骨无存。 有人惦记给他送吃的时光,好像做梦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拓跋狄这才抖着手夹起煎饺放进口中,他发呆的时间有点长,煎饺已经放凉入口少了酥脆的口感,但是却是他这些年吃的最美味的东西。 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好啊。 用过饭,拓跋狄洗过手脸,换了干净的衣裳,这才往女郎的院子而去。 顾清仪瞧着拓跋狄来了,手中的书并未放下,看他一眼,道:“你这段日子出去学业有些耽搁,先把之前学过的字写一遍吧。” 拓跋狄点点头,跪坐在席上,拿过沙盘一笔一划开始写字。 顾清仪今早见了钟自珍,染坊那边染出了新布,拿来给她看过,顾清仪有点失望,因为颜色不是很纯正,可见调配的比例不对。 她正在翻阅书籍又根据自己的记忆看看能不能写出点更具体的上色方法,还有新的调色配方,能染出别人没有的新颜色,这才是她想要的。 拓跋狄写完字,看着女郎正在聚精会神看书,也没打扰,自己又开始背书。 因为女郎不许他将兵书写在纸上,所以全都记在他的脑子里,深深地烙下印记。 “女郎,有皇叔的信使到了。”冯温茂快步走了进来,面色有些严肃,连仪态都有些顾不上了。 嫁皇叔 第110章 皇叔受伤 皇叔的信使? 拓跋狄身形一僵,再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时,他背诵的声音就停了。他学的任何东西,都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是女郎的吩咐。 而且,在他心里这就是他跟女郎之间的秘密,女郎信任他才教他这些,若是传了出去,会给女郎招来祸患,所以他要死死的守住这个秘密。 他与女郎之间的秘密。 皇叔都不知道! 顾清仪被冯温茂这一嗓子给唬了一跳,放下手中的书籍,转身看着他,有些意外的问道:“皇叔的信使?” “正是。”冯温茂道。 “让他进来。”顾清仪有些奇怪,以前只是来信,虽然只是寥寥几封,但是从未见信使登门。 这次信使登门,她心头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冯温茂转身就把信使带了进来,来人是个精瘦的汉子,穿着一身便衣,风尘仆仆,衣角隐隐有血迹,可见一路上不太平。 “属下计明达拜见女郎。” “计将军请起。”顾清仪没想到信使会是计明达,这人也是皇叔跟前一员猛将,却作为信使前来鹘州,“将军忽然前来送信,真是让我倍感意外,大司马跟前怕是少不得将军吧?” 计明达闻言苦笑一声,但是却没开口。 顾清仪微微挑眉,看着拓跋狄,道:“你先去回去带着部曲操练吧,回头我再检查你的功课。” “是。”拓跋狄知道这是他不能听的话,抿抿唇安静顺从的退了下去。 拓跋狄一走,冯温茂也倒退到门外守着,眠春等人退到廊檐下。 清了场,计明达这才开口,但是明显压低了声音,道:“女郎,主公带兵一路追缴刘益与王森残部,不想齐王竟与王森联手设陷,主公受了重伤,要来鹘州悄悄修养,还望女郎见谅。” 顾清仪听到这个消息很是震惊,“齐王与王森联手?这是不要命了吗?” 一个大晋王爷一个山匪,这两人怎么会联手? 难怪宋封禹都能受伤,谁能想到自己人会背后反手捅了一刀。 就算是齐王与皇叔不睦,但是也不会胆大到通匪啊。 计明达叹口气,“栾琸与蒙清两位将军追缴敌寇,却被高密王扯后腿,几下里纠葛重重,主公派人屯兵青州城外试图逼高密王与齐王反目,不想齐王却与王森联手……” 顾清仪听明白了,她只是没想到青州那边形势这么复杂,如此说来宋封禹逼高密王与齐王反目不成,反倒是促成齐王与王森狼狈为奸,进而在宋封禹追击的路上设下陷阱。 顾清仪总觉得应该是哪里不对,但是一时间想不通,看着计明达问道:“即便是大司马受伤,可是鹘州距离青州路途遥远,岂能千里迢迢来这里养伤?一路奔波只怕对伤势有碍。” “王森残部一路溃逃到了冀州邢台,主公在邢台受伤,若是返回惠康才是路途遥远。”计明达道,“距离鹘州更近一些,因此才来打扰女郎。” 顾清仪还能说什么? 俩人定了亲,那就是未婚夫妻,未婚夫重伤她能见死不救? 再说皇叔对顾家有恩,顾清仪无论如何都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于是就道:“大司马现在在何处,我立刻让人去迎接。” 计明达又道:“主公受伤一事并未宣扬,外界不知,因此此行不能泄密。” 顾清仪:…… 嫁皇叔 第111章 董大成变了 主将重创的确影响军心,顾清仪知道事情严重,“我知道了,我亲自带人去接,就以我外出游玩为借口。” 如此才能遮人耳目。 计明达没想到顾女郎会这样说,他以为顾家派出一队兵做个样子就成,哪知道顾女郎竟要亲自去迎接主公,这当然更好啊。 计明达大喜,双眼殷殷期盼。 顾清仪实在是无法忽视这样的眼神,默了一下,道:“计将军稍候,我去换身衣裳。” 计明达立刻说道:“多谢女郎。” “应该的。”顾清仪露出一个营业微笑,“大司马与我有婚约,他有难在身,我自要赴汤蹈火。” 计明达心头一震,看着顾女郎进了内堂,深吸口气心头总算是缓了缓,想起临行前主公的样子确实不太好,他就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去。 既然要出门,顾清仪就不能穿太过繁复的女装,索性直接换了身骑装出来,看着正在等待的计明达说道:“走吧。” 计明达:…… 就吓一跳。 顾清仪大步往外走,到了门口吩咐道:“让董将军带人跟我出去一趟,堡内的事情由居队正暂管,堡外冯队正把控。” 看着女郎神色严肃的样子,冯温茂看着女郎问道:“女郎,您要出门?” 顾清仪颔首,“有些事情大约七八日就能回来。” 冯温茂眉头皱的更紧了,看着女郎不赞同的开口,“有事情属下去办就是,何须女郎奔波。” 顾清仪想起皇叔那诡异的病症,她还真得亲自去一趟接人,但是这话不能说,就笑着说道:“没有大事,有皇叔的人护送无碍。” 冯温茂还想说什么,对上女郎虽然笑着却严肃的目光,他只得把话咽回去,道:“是,属下遵命。” 计明达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切,心中啧啧称奇,看来顾女郎在这里很有威信啊。 董大成那边得了消息立刻整顿好兵马,等到顾女郎带着婢女出来,立刻迎上来,“属下已经整顿好兵马,立刻就能出发。” 四个女婢,顾清仪带着眠春与战夏,将知秋与信冬留下。 既然皇叔要来瞧瞧养伤,就得给他收拾出住的院子,这些事情都得信得过的人去做。 “董将军已经知道事情原委了吧?”顾清仪问道。 董大成与计明达都是皇叔手下的大将,计明达抵达这里自然先跟董大成见过面,于是他点点头,“是。” “那就走吧。”顾清仪翻身上马,骑马快一些,坐车太慢了。 计明达看着顾女郎直接骑马出行又被吓了一跳,而且董大成跟顾女郎之间相处的情形也有些古怪,董大成那臭脾气,什么时候对人这么好说话了? 计明达心中狐疑之处越来越多,但是直到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也翻身上马跟着顾女郎飞奔出去。 皇叔在邢台受伤,但是并不会就在邢台等着,计明达前来鹘州报信的同时,穆埠已经带着人护送皇叔一路往鹘州来。 而栾琸与蒙清继续带兵追缴王森等人,扰乱敌人视线,不让人发现皇叔受伤一事。 嫁皇叔 第112章 被迫猥琐的董大成 从鹘州出来,连夜赶路过了潞城,稍作休息后,立刻启程前往黎城。 虽然计明达心里着急主公的伤势,恨不能一刻不停歇才好,但是看到顾女郎真的这样赶路他心中还是有些触动,忽然就有点明白董大成的别扭了。 过了黎城后,他们在驿站休息,人不累马也累了,计明达让人在周遭巡视,自己这才有空去找董大成说话。 董大成刚洗了个澡就被敲响了门,他大步过去打开门,看到计明达一点也不意外,“进来吧。” 计明达看着董大成,“老董啊,你在鹘州小日子过得不错,都胖了。” 董大成:…… 会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计明达看着董大成神色不善的望着他,轻笑一声,自顾自的坐下,接着说道:“看来顾女郎待你不错。” 董大成嗤笑一声,“你小子想说什么?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放什么屁,有话直说!” 计明达啧啧两声:“你怎么还是这么粗鲁,这还怎么在女郎跟前当差?” 董大成就当他放屁,倒了杯水咕噜灌下去,没闲心跟他绕弯子,直接问道:“你跟我说句实话,主公到底怎么样?” 计明达闻言脸色严肃起来,“不太好。中了埋伏受伤不说,旧疾发作才要命。” 这个旧疾,只有他们这些亲信才知道。 董大成眉头皱得死紧,“就算是这样,让顾女郎去有何用?这一路上可不安全。” 计明达惊愕的看着董大成,“顾女郎自己决定要去,又不是我逼她。再说,在我心中自然是主公更重要,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何穆长史非要来鹘州,但是既然来鹘州也是见顾女郎,那顾女郎前去不是更好吗?” 计明达心里自然是希望主公能找个更妥当的地方养伤,但是穆埠非要来鹘州,说是主公的意思,他们只能照办。 董大成脸色不好看,穆埠深受主公信任,既然这样说必然有理由。 但是,董大成保护顾女郎这么久,总觉得穆埠这样做实在是有些不厚道。 但是事关主公安危,这话他只能咽回去。 “上谷郡战事如何?” 听着董大成岔开话题,计明达也猛地松口气,真怕他倔脾气上来不饶人,“贺润笙打仗有一手,与贺赖氏初次交锋便胜了一场。” 董大成脸色更难看了,真是老天不长眼,这样的狗东西也能打胜仗。 计明达看着董大成,“上谷郡距离鹘州并不算遥远,你这边就没得到消息?” 董大成一阵心塞,小眼神嗖嗖的看着计明达,顾女郎忙着赚钱,哪有余力顾得上那些。 他……只顾着给顾女郎收拾烂摊子,自然也没顾上。 牙疼。 这样丢人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说的,只道:“主公只让我保护女郎安危。” 计明达心里呵呵两声,就董大成那性子,这话谁信? 这就更引人奇怪了,总觉得董大成这一趟护卫行动后,整个人都变得有点猥琐了啊。 被迫猥琐的董大成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崩塌。 嫁皇叔 第113章 为了还人情也够拼了 顾清仪睡了一觉起来神清气爽,再加上吃了一片小玉树的叶子,浑身的疲惫一扫而光。 为了还个人情,她也是够拼了。 “女郎,计将军说一个时辰后出发,您看可以吗?”眠春推开门进来回话。 “不用,收拾一下就走吧。”顾清仪觉得能把宋封禹那样的人逼到她这里养伤,看来伤势真的有点重。 他护住了顾家,自己就不能坐视不管。 顾清仪一声令下,一行人立刻起身上路,顶着大太阳赶路着实不好受,长时间的骑马对顾清仪来讲有些难受,好在她抵达鹘州后每日都要练一练骑术,尚算是撑得住。 董大成倒是不意外,但是计明达心里是真的震惊了,顾家女郎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想想惠康那些娇滴滴的女郎,骑马是会骑,可那都是花架子,多骑一会儿就要叫苦,哪一个能如顾女郎这样……这样彪悍的啊。 除了彪悍这个词,计明达实在是想不出更妥帖的词语形容。 董大成瞧着计明达吃惊的样子,心中不免得意,有什么好意外的,顾女郎的本事多着呢,以后等他知道了,只怕下巴都要保不住了。 想起那时的情景,董大成的心情就舒服了几分。 这种诡异的心里,很是抚慰了他当初被迫前来当保镖时的沮丧。 在涉县稍作休息,补充了下水粮一行人继续出发。 金乌西坠,大地染上一层金色,也有了丝丝凉意,让人没那么焦躁了。出了涉县,明显就感觉到不太平,路上的行人减少,且天旱少雨,地里的秧苗稀稀疏疏没精打采,给人的感觉就特别的荒凉。 “女郎,天黑前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扎营。”董大成骑马上前追上顾女郎的坐骑说道。 顾清仪皱着眉头道:“地旱人少,只怕此处盗匪丛生,晚上就不要扎营接着赶路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不驻扎继续赶路,山匪瞧着他们人多不敢轻易下手,万一要是扎营,反倒是给他们机会。 董大成看着短短几日顾女郎就瘦了不少,心想他们主公定的这门亲事倒也不赖,至少危机关头顾女郎可不像惠康那些只知道吟诗作对,对风赏月的弱女子毫无主张。 计明达过来听到此言也赞成,道:“女郎说的是,此处山多林密,不是扎营的好地方。” “从这里道邢台还有不少路程,耽搁不得,走吧。”顾清仪只想赶紧见到宋封禹的车队,把人接回去才能安心。 这样的乱世,得亏带队的是计明达与董大成这样的悍将,身上染血的人,一般山匪也不敢招惹,这要是寻常的商队早就怕是糟了殃了。 出了涉县没多久,山林深处观望许久的山匪到底没敢追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清仪一行人离开。 他们倒是想要打劫,但是眼又不瞎,那些人一看就不好招惹。 去年就旱,没得多少粮食,今年这天没下几场雨,就看地里稀疏的秧苗,只怕今年夏收也得不了多少粮,这日子可怎么过? “老大,你看!” 山匪的头目顺着底下小喽啰值得方向望去,就看到之前那行人离开的官道上,赫然留着几袋粮。 嫁皇叔 第114章 这又不是他娶媳妇 赶路到半夜,一行人这才点了几堆火停下来喘口气吃饭喝水。 计明达想起之前顾女郎让扔下的几袋粮食,摸不清楚是一时心善还是另有打算,顾女郎这个人真是越看越让人看不透,索性趁着这个空去跟董大成问话。 董大成听了计明达的话,隔着几丛火堆看着靠在树干上休息的顾女郎,半响才说道:“我说是心善你信吗?” 计明达:…… 老伙计,你咋回事,开口就带怼人的,还能不能做兄弟了? 董大成以为怼的兄弟成哑巴了,正要嘲笑两句,就听着计明达说道:“草包?贺润笙怕不是得后悔的肠子的都青了。还是咱们主公慧眼识人,厉害。” 董大成听到贺润笙的名字脸色就沉了沉,“一个小人而已,若不是先帝打压顾家,就凭他能攀上这门婚事?小人得志便猖狂,早晚让他喝一壶。” 这次皇叔出征,结果小皇帝又把贺润笙抬了起来,这什么意思? 他们这些人心里怎么不恼火,不得不说,贺润笙虽然是个真小人,可运气还真特么好,就很气人。 就地休整半个时辰,正打算上路,忽然前头的斥候火速回来回禀,“女郎,两位将军,大司马的车驾!” 顾清仪:? 宋封禹怎么就到这里了? 这么快? 从邢台到这边,还要经沙河与武安,他有伤在身,这赶路的速度可不慢。 顾清仪第一时间就想到可能宋封禹的伤势不太好,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荷包,里头装着的是她用玉树的叶子做成的救命的小药丸。 计明达看着顾清仪说道:“女郎,属下带人迎上去,您在这里稍等如何?” 顾清仪点头,“好。” 计明达行礼退下,带着十几个人立刻朝着前方奔去。 董大成立刻整顿队伍迎接大司马的车驾,自己走到女郎身边,低声说道:“主公生病时性情会有些严厉,届时女郎还要请忍让一二。” 顾清仪侧头看着董大成,脸上带着几分一言难尽的神色。 董大成就……莫名有点心虚,但是他们家主公除了受伤生病时性情不好,平常真的很好。 好在这时前头传来马车滚动的声音,瞧着顾女郎抬头看向前方,董大成悄悄松口气,他可真是太难了。 不对,他害怕顾女郎生气做什么? 这又不是他娶媳妇! 顾清仪可不知道董大成别扭的心思,就看到一辆双驾马车冲破夜色疾奔而来。 看到驾车的人她的眼睛微微一眯,竟然是穆埠。 穆埠亲自驾车,这可不寻常,不管如何这位是王府的长史,可是正经官职在身的人,怎么能做车夫? 马车在顾清仪身前停下,穆埠勒紧缰绳跳下车,对着顾清仪见礼,“属下见过女郎。” 顾清仪对穆埠的印象不是很好,但是这也不是她的属下,好与不好与她没干系,露出一个官方客套的笑容,“大司马一路上可还好?” 穆埠抿抿唇,显然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为难样子。 但是顾清仪可没善解人意的举动,依旧站在那里等着穆埠回答。 嫁皇叔 第115章 相遇 穆埠对上顾女郎安稳如山的神色,心底就微微有些不满,但是想起主公的伤势,咬咬牙说道:“主公情形不是很好,需要好好养伤。” 顾清仪微微皱眉,穆埠说的含含糊糊,显然是对她有防备,不过他还算是稳得住,想来宋封禹性命无碍,那她的救命药丸就可以不用拿出来了。 “既是如此,那就赶路回鹘州。”顾清仪也不再看穆埠,转身准备上马。 穆埠微楞,不是,顾女郎不该多问几句吗? 眼看着顾女郎就要上马离开,他忙说道:“骑马辛苦,女郎还是坐车吧。” 顾清仪却道:“不用,赶路要紧,走吧。” 穆埠傻眼,顾女郎这什么意思,好歹得探望一下主公啊,看都不看一眼这就要走? 董大成捂脸,可是为了自家主公,还是得豁出脸皮去挡在顾女郎马前,一本正经的说道:“女郎,我们都是粗莽汉子,一路上加速赶路怕是对主公照料不周,还请女郎上车吧。” 顾清仪对上董大成的眼神,难得见他眼中带了几分恳求之色,这个莽大个真直男,在坞堡那么久都没对她说过软和话,现在却做了。 可见在他心中,宋封禹这个主公是真的很重要。 算了,看在董大成没少为她出力的份上,给她个面子。 看着顾女郎翻身下马上了马车,董大成这才松口气,一抬头又看到计明达惊愕的脸,他真是觉得自己的威名一朝丧尽。 计明达是真的惊到了,就没见过董大成对谁这么低过头啊,这个带兵打仗那都是冲在最前的主儿,头可断,血可流,绝不能弯腰的人啊。 顾清仪上了马车,眠春跟战夏立刻驱马跟在马车两旁,俩丫头一身骑装,盯着穆长史不悦的目光,但是半步没退。 穆埠就很头疼,一个顾女郎就很难搞,结果她的丫头也是硬骨头。 顾清仪进了马车,夜色中车厢内一片漆黑,透过车帘隐隐能看到外头火把的光线,但是车内却依旧无法视人。 车内有清浅的呼吸徐徐传来,顾清仪循着呼吸声摸过去,这车厢跟她那辆车倒是有些相似,车厢一般做成了软塌,她就在另一半坐了下来。 车厢内铺了毛毡软垫,坐下后并不觉得冷硬,等适应了车内的黑暗,才隐隐看到软榻上躺着的人影。 宋封禹没有丝毫醒来的意思,而她进来后,穆埠也没点灯的举动,那就这样吧。 马车急速滚动起来,顾清仪靠着软枕又开始体会蹦蹦车的销魂,好在车厢内铺的厚实,还算是舒适。 想到这里,又看向躺着的宋封禹,这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能睡的这么安稳,这一路上的颠簸,不知道对他的伤势有没有影响。 连夜赶路,顾清仪也有些累,这会儿精神放松下来,就算是坐蹦蹦车也能安然入睡。 等到清晨日光渐渐升起,马车这才停了下来准备用朝食后继续赶路。 车一停,顾清仪就醒了过来,一侧头,就发现软榻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顿时给吓了一跳。 惊过之后,顾清仪又看着宋封禹双眼上蒙着的白巾,一时间惊住了! 嫁皇叔 第116章 若是我永不能复明呢 许是感觉到顾清仪的沉默,宋封禹先开了口,“这次给你添麻烦了,我没想到你会亲自跑一趟。” 与记忆中清冷的声调相同,裹了白巾的男子,遮住了那双锋锐的眼睛,整个人的气势似乎都缓和下来。 “当初我来鹘州是大司马护送我,这次我来接你是应该的。”顾清仪感觉到宋封禹的气息很平稳,不像是眼睛出了大问题的样子,心里先松口气。 宋封禹这样的男人若是看不见了,对他来讲是个极大地灾难并不是好事,难怪要到鹘州来还要避人耳目。 但是他这样的举动让顾清仪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他这样相信她? 他俩虽然是未婚夫妻,但是可没什么感情基础。贺润笙与她定亲几载说退亲就退亲,婚约有时候并不是什么牢固的关系。 宋封禹脸微微一侧,明明蒙着布巾,却能准备的找到了顾清仪的位置。 顾清仪就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什么凶兽盯上了一样,浑身寒毛直竖。 “大司马的眼睛无碍吧?”顾清仪实在是不知道跟宋封禹有什么说的,只能关心一下病情。 “郎中说有很大可能无法治愈会瞎了。” 顾清仪:…… 紧跟着又听到宋封禹道:“若是我瞎了,你会嫌弃我吗?” 顾清仪的眉心紧紧皱了起来,“当然不会。” 若是宋封禹真的瞎了,这婚事就真的不能退了。若是退亲,她跟贺润笙那样的卑鄙小人又有什么区别? 再说,宋封禹对顾家有恩,她又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是吗?” 顾清仪似乎听到了宋封禹笑了一声,等她仔细去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那是自然。”顾清仪挺直脊背,“大司马与我与顾家有恩,我岂能做小人之举。” 宋封禹裹着布巾并不是瞎了,而是因为他此次断后受了伤导致压制已久的暴戾症突发,一双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蒙上一层血色,看上去十分骇人,所以不得不裹上布巾遮掩。 但是透过薄纱般的布巾,他还是能看到顾清仪的神色,她说这话的时候神色认真,并无嫌弃之态,这倒让宋封禹真有些意外了。 “若是我不能复明,日后地位不保呢?” 顾清仪也发愁,她也不知道小玉树能不能治这种病症,但是病人嘛最忌听别人的丧气话,于是立刻说道:“凡事有因就有果,天下名医诸多,总有人能有办法。就算是真的治不好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的眼睛便是大司马的眼睛,有我在你想看的我替你看然后讲与你听。” 宋封禹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握紧,他就有些看不懂眼前的人。 若是换做别家女郎,只怕避之不及,想尽办法也要将婚事退掉。 难道自己上门提亲的举动,真的能让顾清仪这么感恩? 宋封禹难以琢磨顾清仪的想法,但是不得不说,顾清仪亲自前来接他的举动,确实让宋封禹心中高兴。 又想起董大成信中所写顾清仪抵达鹘州后做的事情,他对鹘州的现状倒是更好奇了。 嫁皇叔 第117章 董大成明显有事儿啊 来的时候连夜奔波,回去的时候依旧不能耽搁。 太医樊和来给皇叔换药的时候,顾清仪避了出去。 虽然是未婚夫妻,到底是没成亲,同坐一车也就罢了,宋封禹宽衣解带要换药,她自然要避一避。 一下车,董大成就忙走了过来,“女郎。” 顾清仪抬眼看着董大成,笑着开口,“董将军可是有事?” 董大成对她可是避之不及,嫌她麻烦,后来嘛自己也没少给他添堵让他奔波,说起来后来倒是相处的不错。 瞧着他这般模样明显是有事啊。 董大成到嘴边的话愣是吐不出来,脸色微微涨红,对上顾女郎笑吟吟的样子,索性一咬牙直接秃噜出来,“这次主公前往鹘州,怕是要住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女郎怎么安置住所。” 顾清仪看了董大成一眼,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大司马行踪保密不能泄露,自然住在内院养伤为好,如此也方便我照看。” 董大成听到这话猛地松口气,尤其是听到顾女郎说她要照看主公,脸上的笑容更是挡都挡不住,忙不迭的开口,“女郎说的是,以后女郎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属下。” 顾清仪:…… 突然就有那么一点羡慕宋封禹,这么群忠心耿耿的属下,那可是千金难换。 想想董大成当初对自己的不屑与防备,再看看他对宋封禹的忠心,不能比,不能比,早晚有一天,她也会有忠心耿耿属于自己的一支队伍。 董大成得了消息心满意足,回去后跟计明达说道:“我就说女郎肯定安排妥当了,果然如此。” 计明达听了董大成的转达之后,沉默一下,这才说道:“当初主公定下这门亲事大家可都不看好,如今看来顾女郎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哎,你这说的什么话,等你到了鹘州别自打嘴巴。”董大成不太高兴的开口,“惠康城那些名门闺秀怎么能跟女郎比。” 计明达:…… 他就怀疑顾女郎是不是给老董吃了什么药了,要不这家伙怎么变得不像个人了。 马车里樊和轻手轻脚的给大司马换了药,后背上横贯的一道伤若是力道再深三分,便是扁鹊再世也没办法了。 “主公,您的伤还要仔细修养,切不能心急。双瞳蒙血一事属下还在查阅典籍,一定会尽全力为主公医治。我也写信给好友问询,看看能不能集思广益。” 宋封禹沉默不语,这次意外伤在眼上确实给他造成很多不便,心情自然不好。 只是他有暴戾之症,必须要强行压制自己的怒火,就算是这样,每日总有那么几回火气上涌,让他苦不堪言。 樊和看着主公沉默不语的样子,心里也着急,主公这暴戾症源自于早年中毒导致性情大变,幸亏王爷耐性强,自制力强,若是换做其他人,在这样的病症折磨下只怕早就疯癫了。 樊和换完药退下,正看到在车外等候的顾女郎,于是上前见礼,“见过女郎。” 顾清仪知道樊和是宋封禹最为信任的郎中,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大司马的病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嫁皇叔 第118章 暴戾症发作分人吗 樊和心头一梗,女郎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是怀疑大司马的病情? 但是神色这么认真可不像是怀疑的样子,那就是真心关怀? 樊和一直很好奇女郎的香包对主公暴戾症的影响,这不正是个机会吗? 思来想去,樊和就看着女郎开口说道:“女郎还不知大司马身负重任公务繁忙,一直有难以入眠的病症,自从佩戴女郎赠与的香囊倒是改善了几分,只可惜之前一场恶战,大司马带兵断后与敌人数次交锋,不幸将女郎赠与的香囊丢失,自从那日后大司马的旧症就复发了,连带着不能好好养伤,以致伤势越来越重。” 顾清仪面上带着几分惊愕,心里却差点翻个白眼,若不是知道自己的香囊有提神安抚神经的作用,都以为自己送的是安眠的东西了。 樊太医真是看不出来,谎话说的这么一本正经,若是个不懂行的就真的被糊弄了去。 看来樊和对自己的香囊果然起了疑心,好在她早就有准备,此时就带着惊讶的语气说道:“真是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作用,那香囊只是顾家香谱上的一个香方被我稍微做了改动加了几味香料罢了,哪有樊太医说的这样神奇。” 樊和特别认真仔细的观察顾女郎的神色,瞧着她的惊讶毫不作伪,惊讶的语气带着几分真挚与惊喜,这就让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难道还真的是误打误撞不成? 樊和一咬牙,就道:“不知道女郎能不能将香方告知于我,微臣知道这样有些莽撞,只是对大司马的病情有益,只能厚着脸皮一求。” 顾清仪:…… 何止是厚着脸皮,简直是趁火打劫还毫不手软啊。 顾清仪微微一笑,“若是需要香囊樊太医放心,明日我便让人送过来。” 香方是绝对不能给的,但是香囊是可以继续送的。 樊和被拒绝一点也不觉得意外,香方这本就是属于别人的秘方,给与不给,他都不能强求,还得笑着对顾女郎说道:“如此,就多谢女郎了。” “应该的。”顾清仪笑着回了一句。 樊太医心里叹口气,面上却是给女郎说起大司马的伤需要注意的地方,说到最后,迟疑一下才开口,“大司马伤势不轻以致情绪不那么美好,还请女郎多多担待。” 顾清仪沉默了,看着樊太医直接说道:“在惠康时曾听闻大司马有暴戾症,现在听樊太医这话看来是真的了。” 樊和:…… 他是绝对不能承认的,立刻说道:“女郎不要听人中伤大司马,大司马常年征战在外,行军打仗的人又有几个性情温和的。” 顾清仪摸不准樊和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是看着他说话时下意识的绷紧的脊梁,就知道自己一定戳到了他的心虚之处。 所以,皇叔的病是真的,就是到什么程度还不知道。 性情暴戾,现在眼睛又出了故障,顾清仪觉得自己把人接过来好似是个极大的挑战啊。 不过,想想几次跟宋封禹见面,从他身上真是丝毫看不出暴戾症的影子,所以暴戾症发作分人吗? 嫁皇叔 第119章 这就是贺润笙口中的草包 去的时候行色匆匆,回来的时候倒也不用那么拼命赶路。 一路上宋封禹都十分安静,若不是樊和之前的轻微失态,暴戾症这种极易影响情绪的病症,顾清仪绝对不相信宋封禹是有病的。 从进了鹘州的地面开始,马车的两侧的竹帘就卷了起来,透过窗子就能看到外面大片的田地绿油油的秧苗正焕发着勃勃的生机。 这样的景象跟他们一路来时的凄凉简直是鲜明的对比。 计明达惊愕的对董大成说道:“这里跟外头不一样啊。” 董大成没发现自己眉梢眼角都要飞了起来,还故作矜持的开口,“顾女郎抵达鹘州之后招揽流民,开荒僻田,又赶着时令补种,这一片片田地有近一半是开出的荒地。” 计明达虽然现在做了将军,但是他出身也不是高等士族,在家时也见过农户种地,地里的秧苗可没这么密实这么茁壮啊。 “这是稷苗吧?”计明达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怎么瞧着似乎粗壮一些,跟以前见过细高杆的稷苗不太一样呢? “当然是稷苗。”董大成仔细跟他解释,“女郎特意让人挑选出最好的粮种种到地里,所以长出来的秧苗才格外的壮实,便是一场风雨来也能扛得住。” 计明达看着一垄一垄迎风招展的秧苗,又看到田间地头上修建好的引水的田沟,要是能解决灌水浇地的问题,这地里的产量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而远处河沿上还能看到一架一架的翻车,修建这么多的翻车也得不少钱粮啊,看着这些翻车的样子,明显就是新造的,就是为了引水浇地吗? 董大成看着计明达惊愕的眼神,自己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翻车,就道:“很意外吧?当初女郎说将旧的翻车重新改造翻新,我还觉得费工夫,现在看来到是我目光短浅了。” “你们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工匠弄这个?”计明达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做翻车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哪个村店子里没有几个照看翻车的人,或多或少都会一些,我们这又不是造新的,不过是把旧的休整一下,这些人自己动手就差不多了。”董大成说到这里叹口气,“女郎说这种翻车不如龙骨翻车厉害,只可惜咱们找不到能做龙骨翻车的人,只能以后再说。” 计明达:…… 董大成左一句女郎右一句女郎,实在是让计明达想要忽略都不行,所以这些都是顾女郎做的? 这就是贺润笙口中的草包? 此时此刻,计明达忽然就有了一种自家主公捡了天大便宜不为人知的喜悦,这门亲事当初可有很多人都不看好。 不说别人,就他们这些跟着主公南征北战多年的人,都觉得主公定这门亲事实在是受委屈了。 可是现在,他不这样想了。 主公这分明就是捡了一个宝啊,顾女郎做的这些事情,便是寻常的男子都怕是做不到吧。 偏偏董大成还没炫耀完,看着计明达又道:“这算什么,等进了坞堡才有你吃惊的呢。” 嫁皇叔 第120章 她至于像做贼一样吗 计明达不知道自己还要吃惊成什么样子,但是随着车马越走越深,距离坞堡越来越近的时候,就发现地里的庄稼长势越好,比之前看到的还要好。 而且在顺着田埂建造起来的一排排的木屋更是壮观,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了望塔,等到更近一些,就听到整齐划一的呼喝声传来,不由唬了一跳。 “这怎么回事?”计明达看着老伙计问道。 董大成早就习惯了,随口说道:“哦,这是坞堡的部曲正在操练。” 计明达:…… “我怎么看着这里还有不少的胡人呢?” “这都是女郎收留的邑户,胡人怎么了?哪家世家大族没几个胡人邑户?”董大成不以为意的说道,“顾女郎心善,回鹘州的路上救了一伙东胡奴,看他们可怜就带回来做了邑户。这些东胡人身材高大健壮,做种地的汉子可惜了,于是就把他们集合起来编了一队部曲操练。” 计明达嘴角抽了抽,“这些胡人桀骜不驯,顾女郎到底是女郎不知道这些人的狠辣之处,你怎么也不拦着?” 董大成当初的想法跟计明达是一样的,但是他有什么立场拦着,他的职责只是保护顾女郎,伸手过长,难免顾女郎对自家主公不满。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董大成就道:“等你在这里住些日子就知道了。” 不要说计明达吃惊,便是其他跟着来的人都有些意外,意外鹘州蒸蒸向上的景象,外头不安稳,一年四季都在打仗,到处都是荒废的土地,破败的村舍,逃难的百姓。 但是这里却仿佛是世外桃源一般,邑户耕田,部曲操练,只看着这些秧苗就知道等到收获的季节,一定能把粮仓装满。 这种时候,再也没什么比粮食更重要的了。 此时,顾清仪可不知道鹘州经过她整顿之后带给别人的震撼,她把车帘落下来,既然宋封禹不想被人知道行踪,就只好掩住身形进坞堡。 知道是顾清仪的车驾回来,一路上邑户们见到车就行礼,正在操练的部曲也停下来见礼,顾清仪没有露面,车子直接进了坞堡内。 邑户们行完礼就各忙各的,除草浇地翻土,开辟荒田,栽树种菜,地里的农活多着呢,每日劳作也很辛苦,可是日子有盼头就不觉得累了。 等马车进了坞堡的大门,顾清仪的心才算是松缓下来,耳边就听到皇叔有些清冷的开口,“你在怕什么?” 顾清仪猛不丁的听到宋封禹开口,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猛一回头才看到宋封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已经坐了起来。 眼睛上虽然蒙着白巾,但是却能准确无误的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回到这里我有什么可怕的,不是大司马不想被人发现行踪吗?所以得小心一些。”顾清仪解释一下,心想若不是为了你,她至于像是做贼一样吗? 宋封禹隔着朦胧的布巾,看着顾清仪面上有些纠结又有些释怀的神色,也不明白顾清仪到底在想什么。 自从进了鹘州,一路行来所见,大出他意料之外。 嫁皇叔 第121章 都没上八大菜系呢 院子已经收拾出来,紧挨着顾清仪的正院,方便照顾宋封禹。 穆埠亲自扶着主公下了马车,踏进院子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番,心中暗暗点头。 庭院洒扫的十分干净,只是这里到底是偏僻些,自然比不上惠康王府的舒适奢华。 顾清仪并没有忽略穆埠眼中的审视,但是她并不怎么在意,高兴不高兴的,鹘州就这条件,已经是做到最好了。 “一路奔波,樊太医诊过脉大司马先休息吧,其他的事情等养好精神再说。”顾清仪笑着开口说道。 宋封禹侧头对上顾清仪的方向,“让你费心了。” 顾清仪很满意宋封禹的态度,并没有因为身份对她咄咄逼人,而且双眼看不到,与她说话还要听着声音凝视她的方向,这样尊重的态度无疑让她生出几分好感。 “大司马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顾清仪客气几句,“院子里服侍的人是我从惠康带来的自己人,若是大司马用不惯她们,换掉即可。” 这种小事宋封禹倒是没有说什么,穆埠在一旁听着却安心不少,头一回对顾女郎的观感好了几分。 顾清仪说完这些话就告退,回了自己院子里才猛地松口气,换过一路奔波的衣裳,洗漱过后这才过问这些日子坞堡的事情。 知秋与信冬上前回话,顾清仪有些意外陶坊与染坊都来求见过她,想来应该是出了点东西。 只是她现在很累,没什么精神见人,就道:“让他们后半晌来见我。” 她得先睡一觉养足精神再说。 信冬心疼得不得了,道:“女郎先吃点东西吧,灶上都准备好了。” 顾清仪摆摆手,她没精神吃东西,一路与宋封禹同车,精神十分紧绷,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地盘,这猛不丁的松缓下来,整个人就累得不行。 顿了顿,顾清仪道:“去问问穆长史,看看大司马要不要吃点东西,灶上准备了什么?” “您爱吃的细面。” 顾清仪微微皱眉,就有些纠结起来,现在的时空主食就是胡饼与各种豆粥,便是贵族人家不过是多些花样,她这个细面那是仿造后世的拉面。 鉴于麦面没有后世的纯种,所以做出来的面没那么劲道。 又一想宋封禹要在这里养伤,还不知道住多久,总不能因为他自己又要吃那些难咽的饭菜。 何况她只是改善的日常饮食,这都没上八大菜系呢,不怕。 顾清仪咬咬牙,看着信冬,“送过去吧。” 信冬点头应了,“奴婢亲自送过去。” 顾清仪点头,这是应该的,毕竟是皇叔,自己要是派个小丫头过去,还不得把穆埠气出个好歹来。 顾清仪吩咐完倒头就睡,太累了,几个丫头掩好帐子悄悄的退了下去。 陷入沉睡中的顾清仪并没有发现自己掌心的小玉树微微露出细微的光芒,一闪一闪,好似天上的繁星。 过了一会,就见睡梦中的顾清仪用另一只手轻轻挠了挠微微发烫发痒的掌心,小玉树转瞬不见,不再发烫发痒,终于安静入睡。 嫁皇叔 第122章 顾女郎收揽那么多胡人做什么 顾清仪睡的香甜,隔壁院子里,宋封禹却盯着案几上的一碗面。 穆埠在一旁躬身说道:“奴打听过了,这是顾女郎想出来的吃法,将麦面加水揉搓最后擀成面片切成这种细丝,放入鸡骨与猪骨熬成的汤中中滚上几滚,出锅时撒上些芫荽调味。” 说完指着桌上的醋碟与酱菜碟子,“这两碟也是用来调味的,可加可不加。” 宋封禹轻笑一声,“这不就是弄细的汤饼吗?倒是心思巧慧。” 穆埠一想也是,不过王爷这一碗香气扑鼻,可比汤饼的调味香多了。 宋封禹挑起一缕面放入口中细嚼慢咽,高汤香浓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细面入口丝滑,不像是汤饼那么厚实,加上芫荽与醋,正好将高汤的香味调成一种恰到好处的味道。 因为有伤在身加上连夜赶路没什么胃口的皇叔,一碗面也痛快的下了肚,加了醋,很开胃。 穆埠大喜,主公已经很久没这样好好吃一顿饭了,果然来鹘州来对了。 也不是很令人难忘的味道,但是吃到肚子里就是舒服。 宋封禹的身体靠着凭几,案几上的空碗似乎还有余香,这样舒服的感觉让他紧绷的几乎控制不住的情绪放松下来,他看向穆埠,“消息传回惠康了?” “是,主公放心。”穆埠的神色就锋锐起来,“小皇帝重用贺润笙前往上谷郡与贺赖氏对阵未必就是好事,贺润笙固然战功显赫,但是相对而言此人有些贪功,更何况为了与傅家能联姻,这次必然会想再建奇功。贺赖氏一族战将不少,是劲敌。” 穆埠出身鲜卑一族丘穆陵氏,与鲜卑贺赖氏一族不太和睦,提起贺赖氏一支言语中难免带上几分不屑。 鲜卑族与汉人一样也分等级,除了拓跋氏出身皇室最为尊贵之外,便是以丘穆陵氏、步六孤氏、贺赖氏、独孤氏、勿忸氏、纥奚氏与尉迟氏为首。 相比起来,丘穆陵氏的地位要比贺赖氏要高一些,所以穆埠提起贺赖氏有些不屑也就不为奇。 “进坞堡时,你可曾见到在田中务农的胡人?” 听着主公忽然转移话题,穆埠一愣,随即说道:“属下见到了。”说到这里有些迟疑的看向主公,顿一顿才开口,“奴看着是我们一族的人。” 塞外诸胡,虽然都称为胡,但是却也是壁垒分明,互相之间战争不断,相处并不和谐,因此汉人看上去不能分辨胡人为哪一族,他们胡人一看便知。 鲜卑祖上喜爱髡发,后又学习汉化觉得髡发不雅,但是又不想抛弃祖宗的习俗,所以就两相结合,将髡发改为编发,只要看到满头小辫子的胡人,多数就是鲜卑一族。 因此,穆埠只看一眼,虽然这些胡人到了晋地多做改变,满头的小辫子不见了,但是双耳旁还会留一束编发,依旧轻而易举的就认出来了。 所以,那么问题来了,顾女郎收揽这么多胡人做什么? 她一个女郎,胡人彪悍,可不易收服,可他看着那些胡人却十分驯服的样子。 奇怪。 嫁皇叔 第123章 怕自己变成秃脑袋 宋封禹心头有些烦躁,那种从骨髓深处蔓延出来的躁意,让他压服下来的情绪又有些翻涌起来。 白巾之下本就蒙红的眼睛,此时更像是泼了一层鲜血上去般吓人。 穆埠一看到主公紧握的双手青筋鼓动,脸色一变,忙道:“属下去把樊和叫来。” “不用,你也退下。”宋封禹沉声说道。 穆埠一脸担忧,“主公,之前顾女郎的香囊不是有效吗?属下再去跟顾女郎求几个来。” 宋封禹这次没有阻止,穆埠生怕主公回反悔,立刻转身出门。 顾清仪睡梦中被叫醒情绪实在是不太好,等到见到穆埠听到他的来意,那点睡意立刻就被吓没了,但是又不能表露出来,只得笑着装作不知请的样子,“穆长史言重,不过是几个提神的香囊。”说着就看向战夏,“去拿几个过来。” 战夏应了一声快步进了内室,很快就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摆了五只颜色各异的香囊。 这些香囊都是顾清仪之前做的,里面小玉树的叶子添加的不算是很多,她看着穆埠的样子,宋封禹的情形应该不太好,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俩人现在是一条船上的,她不能看着宋封禹出事,就道:“穆长史先把这些拿过去,回头我再做一些给大司马换用。” 穆埠这回倒是真心实意道谢,“多谢女郎,主公本就受了伤又长途跋涉因此才精神不济,女郎的香囊能静神提气,的确是有用。” 穆埠话里话外丝毫没有打探香囊秘方的意思,跟樊和大为不同,顾清仪不免就觉得轻松几分,笑着说道:“不过是香方不同,只要能对大司马有用就好。” 穆埠听到这话心里也有了几分安心,心里挂着主公,接了香囊就赶紧告辞。 等人一走,战夏才在一旁说道:“女郎,奴婢几个之前绣的香囊还有不少,您只要调配了香粉放进去就成。” 顾清仪点头,“这倒是省事了,你也去忙吧,回头把香囊送来就成。” 知道女郎这是要调配香粉了,战夏笑着退下。 顾清仪拿出自己做香粉的工具,又伸出手,小玉树就从掌心慢慢的冒出来。周身泛着莹绿的光芒,比之前好似又亮了不少。 她想了想,一咬牙,伸手摘下五六片叶子。 一摘完,小玉树瞬间就不见了,要是跑得慢一点,怕自己就变成秃脑袋了! 顾清仪轻笑一声,总觉得吃了不少好东西后,这小玉树似乎灵光不少。 将玉树的叶子捣碎,又打开抽屉将里头之前磨好的香粉摆出来,照着剂量慢慢的调和。 果然,玉树的叶子一增多,那股清冽的幽香更为浓郁,顾清仪轻轻一嗅,之前还残存的一点睡意瞬间就跑光了,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觉得轻松惬意舒展起来。 等完全弄好已经过了一个时辰,顾清仪肯定不会立刻送过去,总要过个几日再说,因此把新做出来的香囊收好,这才得空见陶坊与染坊的人。 嫁皇叔 第124章 买卖不成后患无穷 武榆比钟自珍来的还快,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件陶瓶,双手恭敬的呈上来,有些激动的开口说道:“女郎,这是窑上新烧出来的陶瓶。” 顾清仪这会有些意外了,“我记得之前你说能烧制一些陶碗之类的小件,这么快就能烧制出陶瓶了?” 武榆看到女郎没明白自己的意思,立刻解释道:“奴之前的意思是,陶坊刚开炉要烧制大件还要等一等,奴会烧陶缸陶翁等物。这陶瓶女郎仔细看看,奴认为要是能找到一些瓷土,奴有三分把握能烧出瓷器来。” 顾清仪惊住了,瓷器? 要知道这个朝代瓷器有,但是不普及,技术很难学到,基本被官窑与世家窑垄断。 武榆这么快能烧制瓷器,这样的人才李家怎么肯给自己的? 想到这里,顾清仪看着武榆,“之前你烧制过瓷器吗?” 这个之前,自然指的就是在李家时。 武榆忙说道:“在李家时小人的师傅带着奴做过几回,但是瓷土不纯,烧出来的瓷器颜色有损。奴还没等到师傅能烧出完美的瓷器,就被族中送到女郎这里来了。” 顾清仪就明白这这话的意思了,这技术他跟着师傅正在学,李家那边肯定也知道,但是还是把人送来了,这人情真的是不好还。 而且,瓷土的事情,顾清仪可知道后世有名的产瓷之地,南边远的不说,就河北定州、甘肃华亭、山西平定还有河南禹州这都是有名的产瓷之地。 白色的瓷土或者是黏土有个学名叫垩土,只有这种土才能烧制出精美的瓷器,其实全国只有五六个地方出产这种优质的垩土。 距离鹘州最近的地方就是山西平定,坐车最慢也就两日能抵达,这可真是天赐良机。 顾清仪心中有些激动,但是随即又有些事情犹豫不决。 平定的地盘自己也不能随便拿起锄头就挖地,还得得到官方许可。 若是那片地在世家手中就更麻烦,还得想办法买下来才成。但是买地更不容易,大家族无大事只会买地哪里会卖地。 而且,万一被人察觉自己的意图,只怕买卖不成后患无穷。 一口不能吃个胖子,顾清仪心中的打算不能宣之于口,就看着武榆说道:“瓷土的事情不能着急,待我想想办法,眼下还是要陶窑烧出精致的陶器打出名声才好。” 陶器那也是分等级的,只要名声打出去,就能换来钱粮,才能有与别人做交换的底气。 武榆虽然有一点点失望,但是也知道女郎说的是对的,李家那边寻找最好的瓷土也不容易,不然师傅也不会烧不出完美的瓷器。 顾清仪打量着陶瓶,造型大方典雅,陶釉上的细致光滑,这一件已经很能拿出手了。 “一炉出来,这样的陶瓶能成功几个?”顾清仪问道。 武榆抿抿唇,“眼下手艺不熟练,一炉只能烧出十几个,等过些日子大家上手熟练了,就能烧制的多些。” 说完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女郎觉得他无用,烧出的瑕疵品有些多。 顾清仪微微皱眉,陶窑可不少,一炉下去那就是几十上百件,成功率确实有点低。 嫁皇叔 第125章 投其所好 对上武榆不安的神色,顾清仪也不好说重话,就鼓励他道:“陶窑刚开始能有这个数目已经很可观了,武匠头好好干,陶坊将来卖出去的每一件器具,都会给你一份奖励。” 武榆一惊,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有钱赚谁不高兴啊,立刻跪地谢过女郎,高高兴兴的走了,回去后他一定再仔细的研究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能烧出更多更好的陶器。 摆在案几上的陶瓶顾清仪真是越看越顺眼,这就是她万里长征第一步啊,迈的还不错。 钟自珍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先看到了案几上的陶器,不由心头一颤,没想到陶坊的武匠头先自己一步来邀功,真是狡猾。 “女郎,这是染坊新出的布料。”钟自珍打开自己拿来的包袱,一件银蓝色的布料闪出幽幽的光芒。 顾清仪看了一眼就让钟自珍拿上来细看,上手一摸布料轻柔,银蓝色的颜色比起后世自然是还有不足,但是放在现在足够了。 她拿着布料走到日光下一抖,果然颜色比在室内更为漂亮,若是做成衣服穿在身上,在阳光下行走,怕不得招惹的满街满巷的小娘子们回头。 今日是双份的惊喜。 这样的颜色给男子做衣衫最好不过,简直就是低调奢华有内涵。 “这颜色以前并未出现过,是谁调配出来的?”顾清仪给的方子中也没这个颜色,显然是染坊自己配出来的。 钟自珍就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是小女误打误撞染出来的,本来染得不是这个颜色,是纯正的蓝色,染料配比时小女记错了数目,所以才……” 钟自珍可不敢撒谎,女郎这么厉害,连汪正信等人都处置了,就算是这颜色是误打误撞染出来的,功劳没那么大,她也不敢给女儿虚报揽功。 顾清仪看了钟自珍一眼,笑了笑,“我记得叫小雪是不是?这孩子看来真如钟匠头所言在染色上有些天分,染残了的布料还能将错就错推陈出新,很不错。” 钟自珍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都捂不住了,“全靠女郎当初破例让她进染坊,不然哪有今日。”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顾清仪笑道,“这样的布料现在有几匹?” 钟自珍道:“因为是试染所以只有三匹。” 顾清仪心里算了一下,就对钟自珍说道:“让洪茂带上一匹去跟胡商谈生意,这样的布料想来他们会很喜欢。” 游牧民族就喜欢这些鲜亮的颜色,应该能投其所好。 “剩下的两匹送过来我另有用处,除此之外,还要加快速度再染一批出来。与之前我跟武匠头说的一样,染坊染出的布你跟小雪得一份利,洪茂卖出一份另外再得一份。”顾清仪看着钟自珍说道。 钟自珍都傻眼了,这……这样的话,可比她当初跟着汪正信偷偷做贼赚的还多啊,而且是女郎给的,正大光明,她不用担心哪天东窗事发。 钟自珍忙一口应下来,喜滋滋的走了。 顾清仪也很满意,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正大光明给大家好处,那就不用私下谋利了嘛,这才是皆大欢喜,而且将他们与匠坊捆在一起,大家利益相同才能对她更忠心。 【注:122章大家重看哈,我昨天发错内容了,补发了一章,所以顺序有些变动,今天122与125是新章,123、124是昨天的内容,抱歉哈,大家辛苦了。】 嫁皇叔 第126章 病情不稳 顾清仪想了想,又让眠春去石坊与木坊传了同样的话,只要大家有干劲,发明创造还远吗? 对于技术性人才,顾清仪绝对舍得下本钱。 纸坊那边林家父子还没消息,这也不意外,造纸嘛总是费时些,尤其是她那配方并不完善需要长时间实践。 石坊那边就真没什么大动作,主要是给大家盖房子,顾清仪规划着,以后坞堡外邑户们的草房都要改成瓦房,这就需要很多石料了。 石坊虽然比较鸡肋不能创造巨大的利益,但是确实生活所需,必须要留着的。 安顿完这些事情,大半天就过去了,顾清仪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布料上。 这次宋封禹前来养伤带来的换洗衣物可不多,外头也不是不能买,但是要是全都买精致华贵的男子成衣,她一个女郎住在这里,怕是会惹人非议。 所以还是要自己做比较好,而且不管怎么说宋封禹对他们有恩,顾清仪照顾好他也当是报恩。 她把几个丫头叫来,吩咐战夏,“你去库房看看有没有素绸,做里衣用的。另外再选一些做外裳的布料,先给皇叔做几套衣裳出来。” 皇叔大驾光临,几个丫头心里都挺紧张的,听到女郎这样吩咐忙点头应下来,几个人分头行动。 顾清仪带着信冬先把银蓝色的布料给裁开,听着信冬说道:“女郎,这布料真好看,没想到染坊能染出这样的颜色,以前在惠康都没见过呢。” 顾清仪不会裁剪衣裳,在一旁看着信冬握着剪子如飞一般咔咔几下就出了个形状,不由笑道:“你这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 信冬抿唇笑道:“奴婢们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哪有资格服侍女郎。” 也是,顾清仪知道能做到世家大族贴身丫头的婢女,那都是要过五关斩六将,技能十分出众才能留下的。 她身边的丫头,从她刚穿来时几十人,到最后贴身服侍的只留下她们四个,的确是最优秀的。 顾清仪会做一点针线,但是缝个直线可以,再细致的活儿就不成了。 为表诚意,她就在这外裳上走了两趟直线,也算是自己动过手了。 内衣的料子她最喜欢的还是细葛布,浆洗过后揉得软软的,穿在身上又舒服又吸汗。素绸这种东西看着好看贵气,但是穿在身上的体验还真不如细葛布。 不过,皇叔的身份摆在那里,她要是拿着几件细葛布做的衣裳过去,这不是打人脸吗? 好穿有什么用,最重要的还是身份匹配啊。 几个丫头连夜赶工,两套贴身穿的衣物,两套外裳第二天上午就做好了。 顾清仪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送过去,以示自己郑重对待贵客的态度。 因为就在隔壁,顾清仪没两步就到了,不想正好在门口遇到走出来的樊和,瞧着他面色发苦,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就是一咯噔。 樊和也没想到会在门口遇到顾女郎,忙停下脚步见礼,“见过女郎。” 眼尾扫过顾女郎身后的婢女托着的东西,知道是给大司马送的,只是这会儿大司马病情不稳,不宜见客啊。 嫁皇叔 第127章 自己该怎么处置顾清仪 “樊太医不用多礼,大司马的伤势可好些了?”顾清仪笑着问道,假装自己没看出他神色凝重的样子。 樊和可不能让顾女郎见到主公的样子,立刻就说道:“大司马刚睡下,这会儿怕是不好见女郎。” 顾清仪闻言就知道宋封禹这会儿怕是不妥当,她没有探听别人秘密的嗜好,立刻就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改日再来探望大司马。就是这些衣物是给大司马换洗用的,有劳太医辛苦一趟帮忙送进去吧。” 顾女郎如此善解人意,樊和简直是感激涕零,立刻接过沉重的托盘,“女郎放心,微臣一定送到大司马跟前。” 顾清仪浅浅一笑便转身离开,樊和心头松口气,后背上密密麻麻一层的冷汗。抬脚又走回去,正好在廊下看到穆长史,就把东西交给穆长史,顺便夸赞了顾女郎心细周到妥帖的举止。 穆埠看着托盘上的衣物,一看就是刚做成的新衣,顾女郎倒是有心了,抬头看着樊太医问道:“顾女郎没察觉什么吧?” 樊和摇摇头,“应该没有。” “那就好,樊太医去休息吧。”穆埠带着东西进了门,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靠着窗子的地方都用帐幕挡了起来。 “主公,顾女郎送来给您换洗的衣物。”穆埠弯腰说道。 靠着凭几的男人微微抬头,血红的目光落在穆埠双手托着的衣物上,额头的青筋暴动,似乎告诉别人身体的主人正在忍耐着什么。 “放下。” “是。” 穆埠将东西放下,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主公,然后弯腰退了下去。 宋封禹的目光落在最上首的一件衣裳上,颜色是他没见过的,而且衣物上的香气很是熟悉,与顾清仪送来的香囊香气相同,不,是更浓郁一些。 宋封禹努力深吸一口,剧烈躁动的气息慢慢的平稳下来。 他伸手将衣物托在掌心,红眸凝视着衣物,他总有感觉,顾清仪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 香囊的香气对以前的他有用,但是随着伤势加重激发了体内的戾气,连他自己有时都极难控制情绪,为了避免造成无畏的事端,他已经自我禁足。 顾清仪给他的东西里头到底添加了什么,对他的病症很有帮助。 浓郁的香气慢慢抚平他暴躁的思绪,冷静下来,宋封禹陷入沉默中。 不知道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顾清仪对他的暴戾症知道多少? 她在衣服上添加的香方加重剂量,是不是猜到他病情有变? 自己该怎么处置这件事情? 掌握自己命脉的东西,应该将它扼杀于萌芽中。 但是,顾清仪做事十分有分寸,不会让人感觉到危险或者是厌恶,而且穆埠回禀顾清仪抵达鹘州后的所作所为,这样的女子若是强行压服胁迫只怕会弄巧成拙。 宋封禹想起顾清仪一路照顾他会鹘州的路上,不曾多问一句逾矩的事情,尽心尽力,虽然客气有余,但是这份距离,却让宋封禹难得感觉到心安与舒服。 嫁皇叔 第128章 以为撞鬼了呢 心底深处冒出一个念头,若是这样的顾清仪,也不是不能结为夫妻。 只要她够识趣。 而且……目光落在银蓝色的外裳上,这样的颜色,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一定是顾清仪的染坊新出的布料。 新出的布匹她用来给他做衣裳,可见诚意。 没有因为他眼瞎而嫌弃,还把最好的东西给他用。 毕竟,在顾清仪眼中自己真瞎了,这样好东西便是给自己穿,他也看不到,所以不用给也没人会说什么。 顾清仪并不知道自己能看到。 可她还是将最好的给了他。 这份诚意,便是郎心如铁的宋封禹都有丝丝触动涌上心头。 常年握兵器的指尖带着薄茧,拂过衣物,却依旧能感觉到柔软细密。 良久,宋封禹浅浅一笑,第一次感觉到有未婚妻的感觉还不错。 穆埠走了没多久,又被主公叫回来,听完主公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个什么表情。 “属下也不知道顾女郎现在缺什么,不然我去打听下?”穆埠确实不知道啊,他们初来乍到的,哪知道顾女郎这里的情况。 不过,主公忽然对顾女郎这么上心,让穆埠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看着主公没有反对的意思,他郁闷的出了门,想了想先去找了董大成探听一下虚实。 董大成正带着人操练,一身的汗水,见到穆埠虚虚行了礼,问道:“穆长史找我有什么事情?” 穆埠这还是第一次来到校场,不由大感意外,这里的校场可不小,泥土地上铺了细沙石,一看就是用心的,不由问道:“这也是顾女郎准备的?” “顾家祖上建的,女郎抵达后让人修葺了一遍。”董大成实话实说。 穆埠觉得这才合理,顾家祖上军功卓着,在这里建这么个操练的校场也不意外,他看向董大成,笑着开口,“董将军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还习惯吗?” 董大成呲呲牙,“一开始可不习惯,不过我这个大老粗奉命保护顾女郎,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董大成听着穆长史这话里有话啊,穆长史这个人,他不太喜欢,虽然是个胡人,但是一肚子的弯弯绕,来跟自己套话,这是要做什么? “主公还要在这边养些日子,我想着总不好让顾女郎白搭上钱粮养着咱们这么多人,要投桃报李嘛,董将军在这边呆的时日长些,所以来问问你女郎可有什么喜欢或者是需要的东西。” 听着穆埠这话董大成送口气,挠挠头,想了半响才说道:“这我还真不知道,这坞堡内的事情我也不管啊。回头我帮穆长史问问?” “也行,就劳烦董将军了。”穆埠道。 “不敢,为主公分忧应该的。”董大成呲牙一笑,一副憨厚忠诚的样子。 等穆埠一走,董大成撮着牙花皱眉不语,顾女郎缺什么? 好像什么也不缺啊。 算了,他去问问居阳秋,他一定会知道的。 董大成满坞堡找居阳秋,最后在陶坊把人找到了,一脸的烟灰,跟从锅底下刚钻出来似的,那脸黑的把他吓一跳。 这要是二半夜见到他,真以为撞了鬼呢。 嫁皇叔 第129章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居阳秋猛不丁对上董大成那张晚娘脸也下了一跳,鉴于最近他们关系不错,他就笑着开口,“哟,什么风把董将军吹来了?” 董大成有些嫌弃的看着他的脸,“你先去洗把脸。” 居阳秋一僵,赶紧去了水池旁,低头一照就看到了一脸灰,他的形象啊。 撩起水用力搓几下把脸洗干净,居阳秋找到正在棚子里坐着的董大成,为自己挽尊的开口,“陶坊这边正在连夜烧新瓷,我这不是跟着把把进度。” 董大成一愣,“烧瓷?” 这不是个陶窑吗? 瓷器他知道啊,多金贵的东西,一小把白瓷酒壶,就能换一车粮食。 居阳秋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再加上董大成的为人他也知道几分,就直接说道:“这次女郎招来的匠头有些本事,弄了些垩土来,试着烧一下。烧不出来就是费了点垩土钱,这要是成功了,以后坞堡的日子就好过了。” 白瓷多难的啊,要是能烧出洁白如雪的白瓷,四坊加起来都不如一个陶窑赚钱。 董大成想起之前穆埠的话,眼珠一转,面不改色的徐徐开口,“垩土这东西可不好寻摸,咱们这地界没有吧?” 董大成虽然买不起上好的白瓷,但是有个朋友世家出身,知道烧制白瓷得用垩土。 鹘州没有垩土,女郎要烧白瓷就缺垩土啊。 居阳秋点头,“可不是,不过武匠头已经请女郎去买了。” 董大成道:“这可不好买,白瓷的烧制秘法都掌握在世家手中,烧白瓷药用垩土,现在据我所知出产垩土的地方都被人把控着呢。” 居阳秋可不知道自家女郎胸有成竹,听着董大成这样说皱眉道:“这可怎么办?” 他也只是顾家的家奴,没有办法替女郎分忧这样的大事。 董大成也不敢说这件事情他们家主公会怎么做决定,毕竟触及到士族利益,那些名门世家个顶个的吝啬鬼。 “办法还是要想的。”董大成不好一棍子打死,先留一个口子再说。 居阳秋可不知道董大成的小九九,直接说道:“对,女郎一定会有办法的。” 董大成:……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不过,想起顾女郎开到鹘州后做的一切,忽然觉得她可能真的有办法弄到垩土,毕竟这不都开窑烧瓷了吗? 那可不能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得赶紧知会穆长史。 董大成找了个借口告辞,等他走了,居阳秋还不知道他来干什么呢,难道就是跟他闲聊几句? 董大成找到了穆埠把事情一说,穆埠顿感棘手,这个顾女郎怎么竟捣鼓些让人头疼的东西。 “我知道了,辛苦董将军,主公那里我会替将军请功。”穆埠说道。 董大成忙摆摆手,“这算什么功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董将军请。” 穆埠看着董大成走远,大脑飞速转动,怎么也没想起来自家主公哪块产业盛产垩土的。 这个东西金贵,要是遍地都是,白瓷不至于那么难得。 嫁皇叔 第130章 皇叔好奇极了 穆埠等到主公起身后,这才把事情回禀一遍。 宋封禹的眼睛依旧有些发红,不过血色倒是退了一些,看上去不像之前那么骇人了。 “白瓷?”不得不说宋封禹是真的没有想到顾清仪居然敢烧制白瓷,“惠康烧白瓷的是哪家?” “赵郡李氏。”穆埠回道,“留在惠康的李氏乃是分支。” “李家的垩土哪里来的?” 穆埠哪里知道,想了想说道:“属下让人去查一查?” 宋封禹点头,又想到自己这次来鹘州养伤,总归是给顾清仪添了麻烦,又加了一句,“问问附近有没有垩土,买下来。” 穆埠就知道主公的意思了,点点头,弯腰退了出去。 宋封禹站起身,立在窗前,透过白巾看着院内,门口守卫的是他的亲兵,顾家原本的家奴已经退回。 自从他住进来这几日,退回顾家的人之后,顾清仪从不派人盯着他的举动,也不打听他的状况,每日三餐厨房总是要松懈稀奇古怪但是十分可口的饭菜。 饭菜樊和都是检验过的,没有丝毫的问题。 就是顾清仪的举动实在是太光明磊落了,反倒是让宋封禹有些疑惑,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 即便是他以前位高权重,但是一个眼瞎了人,那就成了个废人,换做别人只怕避之不及。 但是她没有。 不仅没有,反而对他照顾周到,衣食住行样样妥帖。 那天,她说不在意他的眼睛,起初他不信,但是现在看着她说的好像是真的。 而且,宋封禹有种感觉,那日顾清仪送来的衣裳,上面的熏香加重了香气,是偶然还是有意? 他趋向于后者。 如此一来,宋封禹就更不能轻易说出自己眼睛无碍的事情,他想趁机试探一下,当年在大相国寺的事情不是他病重时的幻想。 若是当年真的是顾清仪救了他,为她只字不提要隐瞒? 自己心底起疑索要香囊,顾清仪毫不拒绝就送出手,是不在乎,还是能确定当年的事情自己不记得? 宋封禹心潮起伏不定,这件事情在他心中隐秘多年,若不能找出真相,当真是死也不能瞑目。 顾清仪……实在是让宋封禹好奇极了。 而且,这几日穆埠早已经将顾清仪回到鹘州做的事情打探得一清二楚回禀给他,谁家的女郎能像她这般。 不管是收拢流民开辟荒田,还是重掌四坊开辟商道,莫说女子便是一般男子都没这样的魄力。 “请顾女郎过来。” 门外守卫的亲兵应了一声快步离开。 顾清仪正在查验纸坊总来的新纸,经过不断失败不懈努力,纸坊终于造出一批像样的纸张来。 还没赚钱,先填进去不少,林元青心中很是不安。 毕竟陶坊与染坊已经做出了成绩,尤其是染坊那边染出的新布太过夺目,据说女郎十分喜欢已经做成成衣,这就更让他忐忑了。 所以,这才新纸一出,他就赶紧来了,不能让女郎以为他懈怠没干活啊。 嫁皇叔 第131章 皇叔专门砸场子的吧 顾清仪打量着手中的纸,比起草纸质地要细腻,颜色要白一些,但是比起竹纸还差不少,上手一摸还是有粗糙的颗粒感。 顾清仪心里叹口气,但是还不能打击属下的积极性,夸赞了几句肯定他们的付出,然后又点出问题,希望纸坊再接再厉。 最后,顾清仪看着林元青问道:“这样的纸张可有销路?” 主要是这纸的质量不上不下,正尴尬。 “有的,有的。”林元青忙点点头,“虽然寻常百姓不会买,但是小一些庶族还是肯舍得花钱的,毕竟上好的竹纸价格不菲,最低等的纸张他们也不会用有失身份。” 顾清仪知道了,这就等于是后世的中等消费群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 “还能改进吗?”顾清仪捻着手里的纸张问道。 “能,但是想要弄明白比重要花很多钱,要一点一点的试。”林元青有点发虚,毕竟一缸材料填进去那可不少数,这一缸一缸的试下来…… 顾清仪也有些头疼,主要是她不知道比重,只知道原材料与大体过程,所以这个实验的过程不能省。 要不说研究最烧钱。 “那就试。”顾清仪一咬牙说道,最赚钱的生意就集中在顶层消费人的手里,只要能造出来,花出去的钱早晚能赚回来。 林元青大喜,他可不想被其他几坊比下去,还真怕女郎怕花钱不让他们试了,这以后纸坊的发展不如其他坊,他的头都抬不起来还有什么地位。 得了准信,林元青又立下军令状这就告辞急着回去开工。 他前脚走后脚皇叔那边的人就到了,顾清仪不知道皇叔请她过去做什么,想了想还是起身往外走,没几步路就到了,就在隔壁嘛。 她进了院子,就看到皇叔难得从屋子里走出来,正坐在院中树下的藤席上,身姿笔直的跪坐在那里,身前的矮几上空无一物,连一盏茶都没有。 莫名的就给一种萧索凄凉好像她苛待了他的感觉。 许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顾清仪就看到皇叔转头看向她的方向,蒙着白巾的俊颜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却让人不敢忽视。 “见过大司马,不知道叫我来有何事吩咐?”顾清仪摆出官方微笑开口说道。 主要他俩一没交情二没感情,有个未婚夫妻的名分但是相处日短还挺尴尬的。 “无事便不能请你来说说话吗?说起来,你我到底有婚约在身,将来成亲后也会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顾清仪:…… 若是换别个男子这样说毫不奇怪,但是换成宋封禹…… 毛骨悚然。 顾清仪干笑一声,在皇叔对面的藤席上跪坐下,“大司马真爱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顾清仪:这天没法聊了,这人今天专门砸场子的吧? 宋封禹隔着白巾能将顾清仪脸上的神色看的清清楚楚,先是一脸惊愕随即一脸尴尬,这就说明在顾清仪的心中自己这个未婚夫婿的位置着实有点堪忧啊。 这顾家女郎怕是对维持这桩婚约没那么大的兴趣。 嫁皇叔 第132章 贺润笙被顾清仪骗了 虽然宋封禹不懂得爱情,但是也见过诸多痴男怨女赴汤蹈火,但凡是跌进这条沟的人,见到自己喜欢的人不要说女子,便是男子见到爱慕的人也会手足无措,脸红心跳跟个蠢瓜似的。 这么一想,宋封禹忽然想到一事,自己见到顾清仪能做到平淡如水,她对自己好像也是如此。 这就不太对了。 顾清仪可不知道宋封禹在想什么,只觉得皇叔今天有点崩人设啊,这位就该是后世霸总天凉王破的气概,怎么忽然间走起言情路线,这让人很是不适应。 顾清仪果断转移话题,笑着开口,“大司马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鹘州不比惠康繁华,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大司马海涵。”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脸上不怎么走心的微笑,沉默一瞬这才说道:“听说陶坊要烧制白瓷?” 顾清仪虽然知道这些事情满不了宋封禹,但是也没想到这么快就知道了,索性大大方方的点头,“是啊,毕竟鹘州这边荒废的厉害,四坊不振入不敷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好坐吃山空。” 言及商事,若是别家女郎只怕早就羞愧不已,贵族仕女岂能做这种下九流的勾当。 偏偏顾清仪说起来神色端正,毫不避讳,如此理直气壮,倒也难得一见。 “商事繁琐,找一妥善的长史料理即可。” 顾清仪听到宋封禹这话也知道这人怕是不怎么喜欢她经商,不过能说的这么婉转,还提出建议,算是顾及她的脸面。 士农工商,即便是在这样的时空,商人依旧是垫底的上不得台面的存在。 “大司马说的是,不过也得等到找到合适的长史再说。”顾清仪不能改变整个社会的基调,但是也没打算跟宋封禹正面起冲突,敷衍一句就罢,毕竟什么时候找到合适的人也不是她说了算。 缺人才啊,求贤若渴。 看着顾清仪浅浅一笑的样子,宋封禹就知道她压根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不,是她不认为经商是一件不成体统有失身份的事情。 “四海不平,盗匪丛生,商路并非坦途,且各地封王蠢蠢欲动,小小鹘州怕是经不住风雨。”宋封禹担忧顾清仪任性胡为,索性把事情说的明白些。 她是他的未婚妻,她若是出了事端,还不是自己收拾善后。 顾清仪知道啊,所以她才收拢流民,增练部曲,她要军事商事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但是她跟宋封禹只是熟悉的陌生人,没必要说的很明白。 塑料未婚夫妻自然是不用走心的。 “大司马说的是,我会注意的。”顾清仪颔首以示感谢。 宋封禹:…… 这要是他手下的人,早就拖出去五十板子。 口不对心,即便是她带着笑,但是他就是能奇妙地感觉到,她对他的话并没放在心上。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当初贺润笙是怎么认为顾清仪是个草包的? 分明这就是个口不对心颇有主见的小狐狸。 想到这里,宋封禹恍然悟到一事,怕不是这么多年贺润笙都被顾清仪骗了吧。 嫁皇叔 第133章 这个东胡奴有点本事啊 若是这样一想,事情才算是通了。 当初退亲时顾家干净利落的态度,顾清仪坚决要到鹘州修养…… 再看看鹘州现在的模样,宋封禹隐隐摸到了顾家的一些打算。 他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这种感觉就很微妙了。 一下子安静下来,宋封禹安坐如山,顾清仪却有些不自在了,便要起身告辞,正要开口,却又被宋封禹抢了先。 “如今我视线受阻,但是也耳听旁人告知鹘州的模样,清仪到了鹘州着实辛苦啊。” 顾清仪:…… 明明是夸她的一句话,怎么就觉得不对味儿呢。 顾清仪挂着优雅不失礼貌的微笑,轻声说道:“大司马过誉,小女不过是遵从父命,照章做事罢了。” 宋封禹又看了顾清仪一眼,明明她知道自己眼瞎了,却在自己面前依旧保持着最完美的礼仪,警惕心毫无减弱反倒是有加强的趋势。 这天又被聊死了。 顾清仪也呆不住了,宋封禹的眼睛虽然看不到,但是他的气势太强,让她丝毫不敢懈怠,心太累了。 尤其是跪坐这个姿势着实考验基本功,她自打到了鹘州很少一本正经跪坐这么久了。 膝盖疼。 哼,下次再来见宋封禹,她得绑两个跪的容易。 顾清仪一走,宋封禹笔直的身体也斜靠在凭几上,他背后的伤口疼得厉害,跪坐这么久对他而言也有些累了。 一对塑料未婚夫妻着实暗伤不轻,一个回去倒头撂下躺着,一个叫了太医。 此时坞堡之外,计明达看着拓跋狄操练部曲,先前还有些轻视,但是顶着大太阳看了小半天,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练武场很大,当初顾家祖上以兵兴家,所以后来得了这处封邑,修建的演武场不小。 拓跋狄今儿早上带着手下的部曲绕着演武场跑圈,足足跑了五十圈,期间只有寥寥数人掉队,其他人都跟了下来。且整个队形整齐划一,丝毫不乱。 列队之后又要练什么军姿,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要照指令做事。 什么向前看,向左看,向右看,这不是开玩笑吗?谁家练兵是这样练兵是这样练的,简直是儿戏。 他还想着顾女郎找了这么个东胡人领队,还以为是个厉害的,哪知道竟是这么胡闹。 本来是打着看热闹的心思,但是看着看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拓跋狄手下少说也有二百余人,但是当嘲笑过后,随着操练一步步加深,看着这么多人如臂使指,随着拓跋狄的号令做出整齐划一的动作时…… 计明达笑不出来了。 练兵练的是什么? 上了战场最要紧的不是功夫高低,而是要听从指令。 而这个东胡奴做到了,虽然他手下只有区区二百余人,但是当二百余人能做到如一人时,那份震撼让计明达觉得手脚都发麻。 炽热的太阳下汗珠滚落,划过唇间他不小心抿了一下,咸涩在唇舌间绽开,让他一下子回过神来。 听到脚步声传来,他侧头,盯着来人半响才道:“老董,这个东胡奴有点本事啊。” 嫁皇叔 第134章 涨敌人志气 董大成当然知道,想当初他可是亲眼看着这些小崽子们从菜鸡互啄到现在有点模样,心情还挺……一言难尽。 “野路子练兵,跟咱们自然不一样。”董大成看着有点搞头但是也没太放在心上,“打起仗来又不看花架子,最后凭的还是谁的拳头硬。” 计明达却很有兴趣,对着董大成说道:“其他的倒也无妨,就是众人一心听从号令,这就很难得了。老董,说句真心话,你我带兵多年才能做到这种程度,这小子带了多久的兵?” 董大成有点扎心,翻个白眼看着计明达,“你想说什么?” 计明达轻轻一笑,“我觉得这个拓跋狄有点本事。” “你还想挖顾女郎墙角?”董大成惊了。 计明达不怎么在意,“这早晚不都是一家人,顾女郎总是要嫁给咱们主公的。” 顾女郎做事内外分明,严谨练达,就算是嫁了人,也未必全都依靠主公。 毕竟鹘州这么一大摊子,可全是顾女郎搞出来的,一般闺秀哪有她这么折腾的? 但是这话董大成没说,他要是说出来,估摸着计明达等人对顾女郎会有看法。若是以前他估摸着跟计明达等人想法一样,但是现在却有些不同了。 董大成看着计明达,“那就等到时候再说,你别做傻事。” 要是惹恼了顾女郎,董大成就想起前阵子自己忙的跟孙子的场景,嘴角抽了抽,那位可不是个泥捏的菩萨,扎手的很。 计明达狐疑的看着董大成,“你胡想什么呢,我是那种小人吗?我就是觉得拓跋狄这想法不错,虽然是个野路子,咱们也能学一学。” 现在四处都在打仗,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若是带兵能做到如臂使指得多省心,所以他是真的眼红心热,真心想要研究一下。 董大成想了想,“你也说了以后是一家人,那就好好跟人请教,别一口一个东胡奴,穆长史可也是东胡人,不见你半点不敬。” 计明达:…… 这老小子真的不对劲,一颗心全都偏了吧。 董大成那个焦虑,就怕计明达行差走错好心办坏事,好歹他也是带兵打仗雷厉风行的将军,现在倒是做起管家婆的事情,心好累。 操练完比后,部曲解散去开荒,拓跋狄就要去后院跟着女郎学习,刚洗了澡换了衣裳出来就被拦住了。 他抬头看着董大成,想起那晚的背影,唇角抿了抿,道:“董将军有事?” 这小子这傲气是真的挺欠揍的,不过董大成知道拓跋狄在族中的地位可比穆埠还要高,毕竟出身皇族嘛,有点傲气也能理解。 再加上现在拓跋狄手底下带着几百口子兵,几个月练兵下来气势更足。 “是有点事情,我想着这几日咱们带人友好切磋一下,互相学习交流嘛。”董大成可不能上来就说请教,这不是涨敌人志气吗? 拓跋狄闻言心中一动,董大成是皇叔手下的强将,跟他过招他还是很有兴趣的。 正好试一试女郎教导的东西,心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嫁皇叔 第135章 暴戾症发作 手下人友好切磋,顾清仪还挺惊讶的,看着拓跋狄笑着开口,“你就这么答应了?要知道不管是董大成还是计明达都是皇叔手下征战多年的悍将,你初出茅庐的小子倒是也敢应下。” 这胆气倒是不错,年轻人有闯劲儿好。 “女郎教导我不能纸上谈兵,正好拿他们练练手。”拓跋狄沉声说道。 顾清仪心想若是董大成计明达知道自己只是个工具人,怕是要把这小子翻来覆去的暴揍一顿才能熄火。 不过,兵闷着练不成用,还是要真枪实练上几回,顾清仪自然答应了,她也想看看拓跋狄跟她学了几个月,有没有学到点东西。 兵法这种学术,遇到将才那就是一点即通,遇到朽木使死你也糊不上墙。 拓跋狄就是天分聪颖的人,一点即通就算了,还能举一反三,这才是顾清仪最大的惊喜。 “你们做了决定就好。”顾清仪不管是做生意还是教人都属散养,该说的说给你,该教的教给你,能学到什么份上就看自己了。 再说,跌跟头不是坏事,早早摔几回,就能积累经验知道自己的缺点在什么地方了。 这件事情传的很快,居阳秋跟冯温茂知道了消息惊愕不已,他们想要劝一劝时才发现已经晚了,俩人面面相觑,对着叹口气,就像是生存在夹缝里的草,太难了他们。 不知道是该担心拓跋狄自大,还是要担心皇叔因此恼怒,再说董大成跟计明达哪一个也不是吃素的,拓跋狄一个没正经打过仗的人,还敢跟他们过招,真是……坐井观天。 就算是拓跋狄很有天分,但是学的太短了啊。 顾清仪没打算出面,她要是出面事情就大了,私下里交手较量一下小打小闹的也好收场。 坞堡内外也是极关注这件事情,热度一下子就烘了起来。 顾清仪想了想,为了不让皇叔多思多想胡乱猜疑,索性正大光明请皇叔出个题吧。 这有了参与感,皇叔也不好借题发挥是不是? 宋封禹沉默着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顾清仪,白巾之下,顾清仪看不到的地方,双瞳的血色比之前更深了些。紧握的双手微微发展藏在袖中,强行压制着胸腹间一层一层翻滚的躁意。 顾清仪隐隐察觉到似乎宋封禹有些不对,但是这人常年一张棺材脸,肃着脸面无表情时,很难令人察觉他的情绪如何。 就算是这样,顾清仪还是隐隐有点不太对劲的感觉,宋封禹整个人坐的端正笔直,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把即将离弦的利矢。 一触即发。 顾清仪就想起皇叔传闻中的暴戾症,毕竟打从顾清仪认识他到现在,除了当年在大相国寺昏迷那一回,着实没见过他病症发作的样子。 下意识的,顾清仪也跟着有些紧绷起来。 暴戾症发作什么样子? 顾清仪只知道无法压制自己情绪暴躁的人会有暴力倾向,那她不是自己送菜上门? 她想挤出一个微笑,但是发现她笑不出来了。 嫁皇叔 第136章 一个发病一个发神经 宋封禹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气息,可是今日却有些压服不住,一双手都在微微颤抖,他不想在顾清仪面前失宜,咬着牙说道:“你先回去。” 顾清仪面色很是不好看,她不知道暴戾症什么样子,但是见过后世相类于狂躁症的患者,疯起来真的是见什么砸什么,完全失去了理智。 这会儿宋封禹还能保持理智,顾清仪猛地松口气,“我去把樊太医叫来。” 她不敢留下,她的掌心已经隐隐发热,让她想起当年在大相国寺,就是因为宋封禹发病才导致小玉树露面。 而现在,宋封禹再度发病,她的掌心又开始增加热度,颇有越来越热的趋势。 顾清仪忙转身就走,脸色也不大好看,宋封禹一抬头,正好将她的神色瞧进眼中,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遮掩住血瞳之下的眸光。 樊和接到消息来得很快,看到皇叔这样子吓了一跳,忙让人把皇叔扶进内室,又命人掩上门窗,这才拿出金针来行针,一遍针走过,皇叔头顶一片金光灿烂,好在气息已经稳了下来。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发作的这么厉害?”樊和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神色严重的看着主公问道。 宋封禹白着一张脸,微微透着灰白的颜色,看上去就不是个康健的人,似乎只要那一口精气神散了,人也就跟着走了。 宋封禹没有开口,略带疲倦的闭上眼睛,樊和也不敢开口了,等时辰一到将金针小心翼翼的取下来,轻声说道:“属下去熬药,主公切不可动怒,静心为上。” 樊和看着闭上眼睛面无表情的主公,心里担忧更甚,转身走出去熬药,脑子里却还想着之前还有顾女郎的香囊屏息静神协助,如今看来便是那香囊也无甚作用了。 若是主公的病情加重,不要说他,便是华佗在世也没办法了。 隔壁的顾清仪此时也不太好受,即便是她回来了,但是掌心依旧在躁动,只要微微展开掌心,就能看到小玉树莹莹发光的身躯躁动不安。 顾清仪气的紧紧握住掌心,忍不住心里吐槽,难不成你俩还有心灵感应不成? 一个发病,一个发神经,可怜她成夹心馅饼,忐忑不安,坐卧不宁。 她这是找谁惹谁了! 但是这一刻,顾清仪已经能肯定一件事情,小玉树对于皇叔的暴戾症肯定有用。 宋封禹其实还不错,他这么难受,自己也不能看着是不是? 要不然就一片叶子熬成粥送过去? 有樊和在,自己绝对不能送什么药丸子之类的,她又不精通医术,这完全是送人头上门。 熬粥送点吃食就没事了,顾清仪被小玉树折腾的也有些心浮气躁,索性避着人把它弄出来狠狠地摘了三片叶子,这才去了厨房。 厨娘哪想到女郎亲自过来,诚惶诚恐的,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吓得浑身发颤,等到女郎开口让她出去候着,她这才松口气。 女郎要亲自下厨这件事情,她真的是不敢看,低着头站在外面,现在就唯一担心自己厨娘的位置不保。 嫁皇叔 第137章 吃还是不吃 顾清仪是会做饭的,就是来到这里这么多年没动过手,有些手生了,摔了个碗,砸了个盆,还撒了一碗米。 所以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人真的是会退化的。 好在她定定神之后,再重新弄一遍就利落多了。将米淘洗干净放进瓦罐中,又将玉树叶子扔进去,盖上盖子,大火烧开小火慢熬,等到汤汁变浓,打开盖子就有一种十分清新的米香气迎面扑来。 顾清仪不由精神一震,顿时觉得自己也饿了。 粥熬了不少,她就尝一下,加了小玉树的粥有啥不一样的,这香气怎么就这么清新呢,闻着就特别舒服。 要是味道太过于异样,那她给不给宋封禹吃? 这也是个问题啊。 宋封禹那么聪明,肯定一吃就能吃出来。 盛了一勺粥放在碗中,她轻轻地吹凉,送入口中,粥未入口,鼻端就有一股淡淡的好似清新的绿茶的气息飘荡,但是又比绿茶的味道清单一些,也更凛冽一些。 入口之后,顾清仪细细品味软糯香浓,跟一般的白粥区别不大,没有什么过多的怪味。 一小碗下肚,她倒是觉得自己精神一震,之前的疲劳像是一扫而空。 唯一可惜的就是粥香气太浓,想了想,顾清仪出去采了几朵鲜花来,将花瓣洗过放进粥中一搅。 鲜花的香气顿时中和了那股味道,顾清仪觉得自己真是个人才,这样的办法也能想出来。 将粥盛到碗中,放进食盒盖上盖子,亲自提着走了出来。 外头眠春几个也来了,看到女郎初来立刻迎上来,“女郎,奴婢提着吧。” 顾清仪摆摆手,“一碗粥而已,你们去忙你们的,前头不是比试吗?你们去看看他们需要什么,告诉拓跋狄,别给我丢脸。” 宋封禹病成这样子,这场比试他们是看不了了,但是结果顾清仪还是很想知道的。 拓跋狄学的时间不长只有几个月,对上计明达这个沙场老将也不知道能走几个回合,反正吃亏不要紧,能学到东西就好。 眠春应了抬脚就往外走,顾清仪提着食盒一路走来也没见到几个人,内院原本服侍的人送到外院去,留在内院的都是她自己人,人不多,一忙起来就见不到闲人了。 到了宋封禹的门前,顾清仪没看到守门的人眉头微微一皱,为避嫌,这院子原本她的人都撤走了,怎么他自己看门的人也不见了? 想起宋封禹现在的情形不太好,顾清仪犹豫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廊檐下的小火炉还有丝丝余烬,看来是熬完药没多久,空气中还有残存的药香气。 竹帘微卷,清风徐徐,实在是太安静了,顾清仪顿时进退不得。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宋封禹的声音,“谁?” 顾清仪能听出这道嗓音有些微微孱弱,她吸口气,定定神,扬声说道:“是我,熬了点粥,送过来给你尝尝。” 屋子里顿时没了气息,顾清仪不知道宋封禹这是什么意思,吃还是不吃? 嫁皇叔 第138章 顾清仪有什么秘密 顾清仪犹豫着要不要撤时,里头传来声音,“进来。” 听着有点虚虚的,这人受了伤生了病就是一头猛虎也得变成猫。 顾清仪知道宋封禹是比猛虎还要凶狠的人,如今疾病缠身,只怕他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抬脚进了门,厅堂里亮亮堂堂,就看到宋封禹靠着凭几斜坐着,眼上依旧蒙着白巾,身上的戾气似乎比昨日更重了,顾清仪的眉心微微轻蹙。 她知道的,暴戾症这种病症发作起来病人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宋封禹能做到这样真的是很令人佩服了。 她在案几上跪坐下,大约是觉得宋封禹着实有些可怜,她的声音都放缓了,笑着说道:“这是我亲手熬的鲜花粥,大半个时辰呢,入口即化,香气馥郁,你尝尝。” 鲜花粥? 这是什么东西,他一个大男人吃什么鲜花? 宋封禹并不感兴趣,只是透过白巾看着顾清仪温柔浅笑的样子没有出口拒绝,而且她说是她亲手熬的…… 他要是不吃,怕是会伤了小姑娘的面子跟心意。 “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就是,何须你亲自动手。”宋封禹并不想喝这碗粥,但是也不会当着顾清仪的面拒绝让她尴尬。 樊和说过,宋封禹的病不能被人激怒,不要让他情绪激动,尽量让他心情愉悦。 这就跟哄孩子似的,虽然麻烦但是顾清仪也不是做不到。 当初贺润笙那狗东西泼她一身脏水,宋封禹给她正名,这份情她是记住的。 “也不费什么事,这个时节遍地鲜花,玫瑰花开的正盛,我采了些花瓣入粥,玫瑰花理气解郁,活血散瘀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宋封禹听着顾清仪的话,看着她细嫩洁白的手指灵巧的将粥碗端出来,揭开盖子,洁白的粥中伴着如胭脂般的花瓣,馥郁的香气迎面扑来,米香中夹着花香,还隐隐有一股让他蠢蠢欲动的与香囊如出一辙的味道。 宋封禹放在膝上的双手微微一紧,下一刻,比脑子更快的手已经端过粥碗,舀了一勺放进口中。 粥一入口,果然如顾清仪所言软糯清香入口即化,粥汤顺着食道滑下,如焚火般的五脏六腑像是注入一道清泉,让他即将压服不住的躁意慢慢的息了下去。 宋封禹将一碗粥喝的干干净净,他这一刻十分肯定顾清仪一定知道自己身上的病症克制之法,她拐着弯的给自己送吃的,还加什么花瓣遮掩,就是不想让自己察觉。 这是为什么? 当年在大相国明明救他一命,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现在又来救自己也要拐弯抹角,她在隐藏什么秘密? 躁意渐渐压服住,宋封禹的痛楚减轻大半,脑子里瞬间就更清明了,他透过白巾看着顾清仪,“粥很好喝,不知明日还有没有?” 顾清仪脸上的笑容一僵,想起被薅了三片叶子的小玉树,照这么个吃法,没几天就秃了啊。 宋封禹仗着顾清仪认为他瞎了,毫无顾忌的打量她的神色,果然,她面容上的那点异色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嫁皇叔 第139章 顾清仪暗恋我 她肯救自己的命,那就对他没有恶意,可是为什么不能直言,有什么难言之隐? 当初定这门亲事,是觉得顾清仪对他有极大的危险,哪想到误打误撞却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如今还是她来给他续命。 当年如此,现在亦如此。 宋封禹心头一下子就乐了,看来顾清仪注定是要给他做媳妇的。 不然知道自己受了伤,他一个女郎却连夜赶路去接他,难道她早就对自己心生爱慕? 宋封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然她做什么这么大费周章对自己好? 亏得顾清仪不知道宋封禹的脑补,若是知道了,肯定说一句脑补是病,趁早去治。 顾清仪可不知道宋封禹脑补的内容,只是有些惊讶这么个大男人对她煮的鲜花粥都能喝下去,至少没驳她的面子,还能预约明天,这么给人面子,她不好拒绝啊。 顾清仪看着宋封禹蒙着双眼的白巾,心头又有些发软,这人怪可看的,得了暴戾症这样的怪病,还受了重伤,小玉树秃就秃吧,反正早晚能长回来。 当年小玉树还是因为他出现,果然是孽缘啊,斩都斩不断。 “有的,明天我再给你送来。”顾清仪笑道。 宋封禹明明看着顾清仪之前十分纠结,但是转眼又痛快的答应了,果然是喜欢他吧,即便是有些为难也要让自己开心。 投桃报李他还是知道的,于是就道:“你的陶窑既然要烧白瓷,我会让穆埠给你准备垩土,不过路途远些,你要等一等。” 顾清仪一愣,还有这种好事? 她知道哪里有垩土,但是那不是她的地盘,想要拿到手十分不容易,她看着宋封禹问道:“大司马手里有垩土?” 这是什么绝世大可爱啊,一碗粥算什么,小玉树秃了算什么,不要说树叶子,便是小树杈都能折一根下来熬粥喝! “没有,不过很快就有了。”宋封禹唇角勾了勾,他没想到顾清仪会这样高兴,怎么就这么喜欢做商事。 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是她喜欢就算了,反正在坞堡内做一做,外头人也不知道。 “你烧制白瓷要做什么?”宋封禹问了一句,便是自己用也用不了很多。 “当然是换东西,比如粮草,比如马匹,鹘州还是太弱了,万一战火烧起来,我怕到时候不堪一击。堡内的武器很多都已经生锈发钝要更换新的,这些都要钱。”顾清仪叹气,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你怎么会知晓这些?”宋封禹若是之前还会迂回问一句,但是现在笃定顾清仪暗中心仪他,心里特别有底气。 顾清仪说那句话之前就想好了,想要试探一下宋封禹的态度,毕竟她抵达鹘州后做的这些事情哪一样也不是寻常贵女会做的。 不能说离经叛道,却也是特立独行,特立独行都是好听的,往难听了说,她这就是不安于室。 顾清仪不打算后半辈子委屈自己做个笼中鸟,只能先把自己的本性露出一部分给宋封禹看。 他要是不喜,大家还能好说好商量的一拍两散嘛。 嫁皇叔 第140章 话痨的皇叔 顾清仪听着宋封禹问了这么一句,就道:“我自幼就喜爱看些杂书,做些杂事,大司马若是不喜……我也不会改的。” 宋封禹神色转了几转变了又变,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难道不该说他若是不喜她就改之吗? 鉴于宋封禹常年冷肃,即便是心里的吐槽如热浪,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又蒙着白巾遮住了心灵的窗户,导致顾清仪也没发现他的异样。 说出这句话,其实她自己也有些忐忑,这试探的有点太犀利了,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正这样想着,就听着宋封禹的声音传来,“正视农事,开辟荒田岂能称之为杂事,农桑乃是国之根本,你做的没错。增练部曲是为自保,自是理所当然。这些事情本该岳父与舅兄去做,如今却要你奔波,辛苦了。” 顾清仪满脸的惊愕藏都藏不住,若不是亲耳听到,她都以为自己做梦呢。 “你我有婚约在身,岳父舅兄不在,作为未婚夫我自该为你分忧。” 顾清仪:…… 是不是发展有点快? 这想夺我的权? “既要处置鹘州的事务,还要照看我,委实辛苦清清了。在我养伤期间,这些杂事我来替你分忧如何?” 清清? 你叫谁呢? 我答应了吗? 养伤期间替她分忧,把夺权说的这么清新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只要专注去做你喜欢的事情,染色也好,试浆也好,或者是摆弄些你喜欢的白瓷都可以。” 顾清仪听着宋封禹这么真诚的话,实在是不好意思告诉人家,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些,她喜欢是因为能赚钱。 这下好了,高台架起来,她下不去了。 “你看如何?” 顾清仪觉得不如何,正绞尽脑汁想要婉言拒绝,就听着宋封禹又说道:“如今我目不能视物,闲着也是闲着,总要做点事情打发时间。” 不是,好端端的怎么卖上惨了,要不是眼前坐着的是货真价实的皇叔本人,她都以为被掉包了。 前路后路都被堵死了,顾清仪头疼,拒绝的话在舌尖上转了几转,到底是没吐出来。 她真是太不容易了,威武霸气的皇叔卖起惨来,她就是个钢铁直女也架不住! “樊太医说你要静心养伤,这些俗物琐碎,怕是对你养伤不利。”顾清仪这回倒不是推辞,是有些真心的劝导。 “清清亲手为我下厨煮粥喝,你真心待我,我亦要报之。”宋封禹看着顾清仪脸上的神色纠结变幻十分精彩,强压着才让唇角没有飞扬起来。“在你精心照料下,我心情愉悦伤势大好,全是你的功劳。” 顾清仪总觉得宋封禹这话里里有话,但是她得装作听不懂。 所以好人难当,有些事不能干,走出第一步就没有回头路。 “其实也没多少事情。”顾清仪还想再挣扎一下。 “我知道,正好趁着养伤的时日,你我多了解一下,毕竟日后我们是要过一生的人。” 顾清仪还能说什么? 她都不知道一向话少的皇叔,话痨堵人起来简直是无人能敌。 嫁皇叔 第141章 娘家撑腰 宋封禹发现一件比打仗还有意思的事情,逗他这个小未婚妻,看她神色变幻可比打仗精彩多了。 等人一走,宋封禹轻笑出声,他很久没有这样心情愉悦的笑过了。 他还发现一件事情,别看顾清仪言行举止间跟他界线画的分明,但是只要他借着伤势病情略一卖惨,她就容易心软。 想当初她跟贺润笙退亲的时候,那可是霸气的很,不仅寸步不让还让贺润笙丢了好大一个脸,后来更是将傅兰韵与贺润笙的丑事摆明,分明就是眼里不揉沙的性子。 可她对自己好像总容易心软些,这不得不让他坚定自己的想法,若不是心仪自己,以她的性子会退一步? 宋封禹长这么大,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比打仗权谋更好玩有趣的。 想起以前听别人讲男女之情,闺房之乐的好处,他从来是嗤之以鼻。 那些世家名门的女郎一个个带着道貌岸然的面具,规矩礼仪毫无错处像个假人,私下做事却嚣张跋扈,他真是看一眼都觉得费时间。 可现在他不那么认为了,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顾清仪回了自己的闺房,觉得皇叔这一病真不轻啊,不会是脑子烧坏了吧? 难道真的让他接管坞堡的事务? 好像让他找点事儿干,总比憋在屋子里好,心情好也有利养伤。 毕竟宋封禹要是眼睛真的不能复明,她这婚事是不能退的,以后俩人要是真的捆在一起过一辈子,与其现在宋封禹自己憋成变态,倒不如他把别人憋成变态吧。 顾清仪从没有这样纠结过,所以说人情债难还,真是憋死她了。 “女郎,惠康来信。”眠春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信。 顾清仪立刻坐起身来,接过眠春手上的信,算算上回自己送回信的时间,家书也该来了。 打开信开头照旧是家里人对她的牵挂与思念,顾清仪心里暖暖的,接着往下看,眉峰微微一挑,傅家要给傅兰韵定亲,说的是裴家的儿郎。 看到这里顾清仪都惊呆了,裴家可是裴姨娘的娘家,这傅行空怎么想的,将自己的嫡女嫁到妾室娘家去。 这操作也是刷新下限啊。 裴姨娘与傅夫人不睦,俩人虽然是一妻一妾,但是傅夫人的娘家合州王家比起河东裴家还是略有逊色,所以裴姨娘就算是再嫁身跟傅夫人也能斗得旗鼓相当。 凭的是什么? 就是娘家撑腰啊。 这下好了,把傅兰韵嫁到裴家去,傅夫人岂不是要气疯了? 顾清仪吃了好大一个瓜,忍不住往下看结果如何。 万万没想到,傅兰韵那样在乎名声的人,居然偷跑出惠康去了上谷郡找贺润笙。 傅兰韵做出这样的事情,裴家自然不会再提这桩婚事,而且还惹恼了裴家,傅行空被女儿连累在裴家面前丢了脸,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与贺家的婚事。 因为私奔的事情不好看,即便是贺润笙还在前线打仗,傅家依旧仓促让二人成了亲,就在上谷郡举办了婚事。 顾清仪咋舌,傅兰韵聪明一世,没想到临门一脚摔了这么大个的跟头,怕不是要恨死河东裴了。 嫁皇叔 第142章 鹘州之重 让顾清仪唏嘘的是,没想到傅兰韵跟贺润笙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这真是孽缘啊。 只不过傅兰韵这一私奔,名声上就坏了,以后想要扳回来可不容易。 想想她费尽心思在惠康博一个才女的名声,结果却弄成这样,人生一大滑铁卢啊。 真是令人高兴的好消息。 除此之外,顾父还在信中说了些惠康眼下的局势,看的顾清仪眉头直皱。小皇帝年纪还是太小了,宋封禹带兵在外,围绕他身边的都是与宋封禹不睦的人,立场中立的臣子不想掺和坐在墙头看风向,支持皇叔的人随着皇叔出征在朝堂上微有劣势。 顾父是皇叔的准岳父,两家联了姻,现在小皇帝对他也多有几分忌惮与防备,信中读来顾父也很有几分失望与归隐的意思。 顾父在信中告诉女儿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辞官,至于顾逸疏,应该快到了鹘州了。 局势之坏,可比顾清仪想的更严重。 小皇帝年纪不大,朝政落在皇叔手里,又有太后撺掇,肯定心中不高兴。 顾清仪也觉得奇怪,皇叔亲自出征剿匪,说起来这样的战事也不用他亲自出面,可他却毫不迟疑的前往。 别说是为了顺路护送她回鹘州,顾清仪现在想来,难道当时皇叔选择出征,是不是就想到现在惠康会有的局势? 那他这是要做什么? 引蛇出洞? 皇叔的心思至深,她是猜不透,但是却也知道这一位可不是砧板上的肉,不是好易与的人。 顾清仪铺开纸写回信,她十分支持顾父辞官归乡,惠康太乱了,皇帝年幼,权臣当道,注定是不能和睦的。 想到这里,顾清仪骤然发现,她现在也是权臣的准家属啊,就挺尴尬的。 不知道皇叔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反正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而且,皇叔的眼睛还未治好,以后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家书写完,让人送走,顾清仪又想起宋封禹的眼睛,不知道小玉树能不能给他治好。 如果失明是因为暴戾症导致,暴戾症能治的话,眼睛应该也能复明的。 又想起宋封禹明日要继续喝粥,他指定是发现了什么,但是他聪明的不问,这人也是够狡猾。 不过,顾清仪喜欢,他装傻,自己也装傻,这才能友好和睦的相处嘛。 如果家里人都要来鹘州,这坞堡还要扩建一下,毕竟是以后常住的大本营,以坞堡为中心,往四周辐射,顾清仪又拿起笔来开始画图。 军事防御,民事生产,还有周遭的陉道武装防备这些都要考虑在内。 鹘州的位置属于战略要地,照后世地图来看,往东出太行山就是华北平原,往南出晋城越黄河就是洛阳,往北不远就是太原。 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了鹘州是兵家必争之地,鹘州是太原的南线门户,洛阳的北线门户。 当年将鹘州封给顾家,未必没有顾家能征善战可镇守要地的意思。 只可惜…… 处在这样的位置,顾清仪岂能不头疼,所以一来就要大刀阔斧的开田屯粮。 鹘州属下十四县,现在可没有一县是在顾清仪的掌控下。 就是不知道皇叔接手过去,会不会把地盘的管辖权给扒拉回来。 嫁皇叔 第143章 他会证明自己的 顾清仪想到的问题,宋封禹这样的人怎么会想不到。 穆埠此时正在回话,“鹘州下属十四县,早些年这些属官的任命都归属顾家,但是后来被朝廷收回,顾家只收赋税,再后来便是赋税也拿不全一大半上缴朝廷,一小半才归属顾家。” 穆埠说到这里嘴角抽了抽,顾家的后人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混的这个凄惨。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份识趣,早年开国的异姓侯爵中顾家也算是下场还比较好的。 宋封禹对顾家的情形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是也没想到这么惨,惨到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卧薪尝胆的的确是够豁出去的。 “先把坞堡周遭属县收拢回来。”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宋封禹自然是先把大权握在手中。 穆埠颔首,又问道:“若是将几处县令主官全都换过,怕是引起别人侧目。” 换一个妨碍不大,但是全都换了就引起别人重点关注了,眼下也不是什么好事。 “县令不换,县尉调换。” 县令管政事,县尉掌军事,有兵在手,县令也就不足为惧。 若是直接换掉动静比较大,但是如果正常调换就比较低调了。 穆埠点头,“人选上主公如何安排?” 坞堡周遭接壤的就有长子、壶关、潞城、屯留四个县,人选上当然是要慎之又慎。 “先等一等,你先去安排其他事情。”宋封禹道。 穆埠愣了一下,然后道:“是,属下这就去。” 穆埠退下后,宋封禹想了想,还是让人把顾清仪请了过来。 顾清仪正在听拓跋狄回禀部曲的事情,拓跋狄听着皇叔派来的人说的话,下意识的抬起头去看女郎。 别人不知道,但是他们这些坞堡的人都知道女郎把皇叔带回来了,他隐隐也知道皇叔好像受了些伤,具体的就不是很清楚。 这几日他心里七上八下一刻也不得安宁,今日借着回禀部曲事情,这才想试探一二,没想到就撞上了皇叔派人来请女郎。 女郎没有避讳他,这让拓跋狄心中又是高兴又是不安,等人退下,就听着女郎说道:“坞堡的部曲要扩充,选人一定要仔细认真,这些人以后都将会成为你手下的主力,所以要慎之又慎。” “是,属下记住了。”拓跋狄立刻说道。 顾清仪看着他笑道:“你跟计将军之间的比试如何了?” 拓跋狄道:“已定下后日,夺旗定胜负。” “计明达是皇叔手下大将,行军布阵很有些本事,你莫要大意。不管成功与否,对你都是学习的好机会。” 拓跋狄心头一紧,女郎没有让他必胜,是对他没信心吗?可他还是想要胜利。 “你先去准备吧。”顾清仪还要去宋封禹那边,倒不好再耽搁时间。 “是。”拓跋狄想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不说也没什么,等他胜了女郎一定会高兴的。 他会证明自己。 顾清仪到了宋封禹那边,一日见两回,有什么话是不能一起说完的。 嫁皇叔 第144章 你我既是未婚夫妻 宋封禹坐在树下的藤席上,微风徐徐,树影婆娑,矮几上摆放着茶盏,倒真是惬意舒适。 宋封禹身上穿的便是那日顾清仪送来的银蓝的长袍,双眸裹着的白巾束在脑后,两缕鬓发垂落在两颊,风起微动,真是好一副病美男的景色。 顾清仪脚步顿了顿,这才走过去,“大司马忽然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顾清仪特意点名急这个字。 “是有件事情要与你说,坐下讲。”宋封禹开口,隔着布巾,他将方才顾清仪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瞧的分明。 他一向以武服人,什么时候靠着皮囊引人关注。 顾清仪坐下后,伸手提起茶盏斟茶,总不好让皇叔一个失明的人动手,茶汤一出,她愣了一下,不是加了各种调味料的茶,而是她自己炒制的茶尖做成的清茶。 “大司马可能喝的惯这种清茶?”顾清仪找了个话题开口,这样沉默坐着,总觉得怪怪的。 “入口微涩回甘,不错。” 顾清仪眉峰一跳,识货! 有种遇到知音的感觉,她就笑着开口,“若是喜欢,等我炒制出来再送来。” “你自己做的?” “我只是动口。” 宋封禹轻笑,“来此数日,我倒觉得你这饮食与别人大不相同。” 顾清仪就知道他会有疑问,就道:“我就贪点口腹之欲,无事喜欢瞎捉摸,大司马莫要见笑。” “民以食为天,况且心思奇巧做的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 宋封禹:…… 顾清仪这会儿对宋封禹的印象倒是真的直线上升,毕竟做这种事情,落到别人眼中,也得腹诽一句她不务正业,有失颜面。 “清清对周遭属县的县尉有推荐的人选吗?” 顾清仪一口茶下去差点喷出来,脸上的神色止不住的惊异,“这话是何意?” 惊讶之下,倒是又忘记了阻止他叫自己清清。 “鹘州本就是顾家封邑,封邑属官任命权也该归属顾家。”宋封禹道。 皇叔这话什么意思? 是试探还是真心的? 顾清仪摸不准他的心思,一时间到不知道如何回答好。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犹豫的神色,不动声色的开口,“朝中诸事繁杂,地方事宜也该一一理顺,合乎律法之举。” 顾清仪想了想就道:“只是顾家早已经将此权送归朝廷。” 送出容易要回难。 朝廷一直有将地方诸侯权收拢中央的意思,吃到嘴里的肉怎么会吐出来。 “若有合适的人选举荐给我就好。” 顾清仪眼睛顿时一亮,皇叔摄政大权在握,若是他肯帮忙,自然是轻而易举。 他这么帮顾家,难道是因为那碗粥? 若是这样,到不枉她薅秃小玉树的真心。 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当然有。”好事送上门哪有推出去的道理,顾清仪这里有当初来鹘州时顾父给他的名册,等她找几个合适的人就成。“那就多谢大司马了。” “你我既是未婚夫妻,清清再称我大司马是在太见外了。” 顾清仪笑容一僵。 “以后称我为鹤安就好。” 鹤安是宋封禹的字。 顾清仪干笑一声,太快了吧? 她叫不出口。 嫁皇叔 第145章 哪家闺秀这么野 顾清仪回到自己的院子还有些心跳加速的感觉,方才简直是落荒而逃。 宋封禹要做什么? 这不太符合他的人设啊。 说好的高冷皇叔呢? 她有理由怀疑他在撩她,但是她证据不足。 打住,打住,先办正事。 顾清仪拿出名册,细细比量一番,想起宋封禹的话,既然是县尉而不是县令,自然是精通打仗的好。 只调换县尉那就是还要与朝廷派遣的县令周旋,那么性格就不能太拧巴,最好是圆滑一些的,方便顾家从中周旋。 家世不要太高但是也不能太低,县令的人选肯定是要有些出身的,但是也不会太高,真正大族子弟不会做县令这样的小官。若是县尉的身份太低就无法与之抗衡…… 需要思量的事情太多了,顾清仪将名册上的人翻来覆去比较几遍,最后才圈出几个人名,让眠春送了过去。 她就不过去了。 皇叔不太对劲,她还是避着些好。 这一晚上睡的不太安稳,一会儿梦到秃头的小玉树追着她打,一会儿梦到暴戾症发作宛若疯子的宋封禹,清早起来就挂了俩黑眼圈。 顾清仪不太高兴,明明她做的是救人的事情,怎么搞得是个贼一样。 再不高兴,还是把小玉树的叶子又揪了三片,照这样下去,没几天就真的秃了。 毕竟小玉树比巴掌大一点,吃的贼多长得贼慢,再加上这段日子也没置换粮种,药材之类,小玉树就没怎么长个儿。 不知道是不是叶子薅的有点多,总觉得小玉树有点精神不振。 但是,自己每次去见宋封禹,它可是存在感极强,掌心总是在发烫。 简单梳洗下,她就去厨房熬粥,厨娘经过昨日已经知道不能多事,带着人退下腾地方。 洗米、加水将玉树叶子放进粥中,等到粥熬的差不多了,这才放入花瓣,这回顾清仪让战夏送过去她依旧没露面。 顾清仪心中有些烦,索性换上骑装骑马出去了。 她在鹘州是什么样子,宋封禹肯定知道了,所以没必要这个时候再伪装淑女。 如果俩人将来真的要成亲,她还能装一辈子不成? 现在正好本性暴露,让宋封禹好好想这婚事能不能成。 顾清仪骑着马前脚一走,后脚宋封禹就知道了。 穆埠简直是不能理解这个顾女郎在想什么,主公在这里,她就能做这种事情? 不怕主公不满吗? 哪家闺秀这么野的,不像话。 顾清仪骑马顺着坞堡的道路转了一圈,收拢的流民一多,开辟荒田的速度大大增加,一路朝东骑马半个时辰才看到继续开荒的邑户,顾清仪还挺吃惊的。 而且一路行来,搭建的草棚可不少,因为顾清仪当初就是有规划的让他们建屋,所以看上去整齐不乱,粗略一算,根据屋子的数量也能简单算出人口。 居阳秋跟冯温茂私下里真是一点没偷懒,回头得好好奖赏。 天气暖和,开出来的荒地随后就能种菜,种粮是不成了,要等夏收之后统一种一茬。 粮种的事情也得提上日程,顾清仪得先搞一批粮种优化,上次买来的粮食是不够的,买粮又成了眼下的要紧事。 顾清仪的目光落在陶窑上,买粮的钱就指着它了。 毕竟,她现在太穷了。 嫁皇叔 第146章 挖顾清仪的墙角 盘算一下顾家现在的产业,四坊中木坊下加了一个纸坊,绣坊下添了一个染坊,石坊比较鸡肋,现在也就造造房子,其他的功能现在还没开发。 油坊就更鸡肋了,而且榨出来的油不纯,以后还得继续改进,等以后粮食富裕了还要加一个酒坊,现在的酒味道不太好,总算是知道以前为什么叫浊酒,因为现在的技术酿出来的酒真的是颜色微微发黄,里面还有些微的沉淀物。 再就是陶坊了。 染坊那边的新布染出来,洪茂已经带着去找销路,现在还没有准确的回音。 陶坊的陶器倒是不愁卖,但是价格上不去,毕竟陶器不稀罕,工艺好一些,也就是比寻常的陶器贵一点。垩土的来源就很重要了,如果有了稳定的垩土,那么烧制出上好的白瓷,她这才能赚大钱。 一盘算,她还在赚钱的路上拼命奔跑,愁人。 “女郎。” 顾清仪抬头,看到冯温茂正骑马过来,她停下来等他靠近,问道:“冯队正怎么来了?” “洪茂回来了,布全都卖出去了。” 顾清仪眼睛都亮了,这可真是好消息,立刻问道:“真的?销路这样好?” “很好,因为咱们染坊出来的颜色花样与别人不同,价格自然要贵一些,还有胡人提前订了货。”冯温茂高兴啊,他们这些顾家人是知道的,女郎现在太缺钱了。 坞堡要扩建增高添置兵器购买马匹,一样一样的全是吞金兽。 冯温茂都觉得自己现在是个铁公鸡,一个铜板都恨不能扒拉到自家地盘上来。 顾清仪没想到还有订单上门,这就更好了,她看着冯温茂,翻身下了马,“你跟我仔细说说交易的过程,要是能弄清楚胡人那边最需要什么就更好了。” 完全可以搞对口生产与交易,增加交易深度,提高交易产量,这才能形成最大的经济利益。 两人正说着话,拓跋狄快步走了过来,见到女郎上前行礼。 顾清仪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他不准备明日的比试,来这里做什么,于是就开口问了一句。 拓跋狄听了女郎的问话,微微有些紧张的开口,“贺赖氏有人给属下送了信来。” 顾清仪猛不丁的没想起贺赖氏是谁,就听着居阳秋口气不怎么好的开口,“哼,黄鼠狼给鸡拜年,定然没什么好事,你们那族人要是真的当你们是同族,早就寻来了。” 哦,贺赖氏是拓跋狄同族。 咦,贺赖氏现在不是正在跟贺润笙打仗吗? “想要你们回去?”顾清仪看着拓跋狄问道,除此之外,怕是没什么别的好事。 拓跋狄颔首,“贺赖氏与贺润笙交手数次,双方打得不可开交,贺赖部损伤不少。” 顾清仪听明白了,这是需要人前去填坑。 不过,拓跋狄怎么也是王族出身,贺赖部敢送信来,必然许了天大的好处给拓跋狄。 她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战将,怎么能便宜别人。 敢来挖她的墙角,便是金刚钻做的锄头,她也得给他劈成几半撅回去! 嫁皇叔 第147章 拓跋狄第一场比试 顾清仪面色一沉,看着拓跋狄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拓跋狄抿抿唇,“属下想去上谷郡看看。” 顾清仪微微皱眉,“上谷郡正在打仗,你这一去想要再回来可不容易。” 冯温茂也略有不悦的看着拓跋狄,“女郎对你们恩深如海,你可不能做对不起女郎的事情。” 拓跋狄没理会冯温茂,一双深邃的眸子看着女郎,语气却十分坚定,“正因在打仗所以更要去,在那里能试一试我学的东西。” 这句话冯温茂听不懂,但是顾清仪一下子就懂了。 拓跋狄这是想要拿着贺赖部的兵练习学到的兵法,这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顾清仪不太愿意,看着他说道:“贺润笙打仗颇有些章法。” “我不怕。”拓跋狄昂起头,“我必然会打的他丢盔弃甲滚回老家,这样的小人不配得到功勋扬名。” 顾清仪听到这话有些意外,随即就笑了一声,“你这是听谁说的,我与他早就没关系了,哪里值得你冒险前去。” 冯温茂:……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认真看着拓跋狄,真是人不可貌相,他一个东胡人,居然还愿意为了女郎与贺润笙为敌。 说实话,冯温茂心里又高兴又惊讶,总算是有良心,没辜负女郎的救命之恩。 念及他的这份心,冯温茂出言劝了一句,“打仗凭的可不是意气,贺润笙虽然是个小人,但是却有真本事,他的官位也是自己拼杀出来的,不能小觑。何况他手下统领数万兵马,你才带着几百人的部曲,年轻人可不能好高骛远。” 拓跋狄的脸一下子黑了。 数万人与数百人的差距太大了。 顾清仪没忍住轻笑一声,看着拓跋狄说道:“冯队正说得有道理,功夫未成,岂可下山。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把本事学好再说。至于贺赖部的信使,派人打发了就是。” “纸上谈兵终是浮云,行军打仗还是要真刀真枪练一练。”拓跋狄坚持自己的想法,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快的进步。 他想去会一会那个贺润笙,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他加在女郎身上的痛楚,他会千百倍的还回去! 女郎是他的恩人,怎么能见恩人被人这样折辱。 终日在鹘州操练部曲,带着手下几百人,没见识过雄鹰的天空,自己也只能是一直在鸡栏里扑腾的小鸡崽。 所以这一次是个好机会,借着贺赖部的兵练自己的本领,若是有机会,说不定还能拐回些强壮的青壮来扩充部曲。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拓跋狄不能错过。 他看着女郎,神色认真道:“若是这次与计将军比试赢了,还请女郎许我前往上谷郡。” 拓跋狄的眼睛坚毅沉定,少年锋锐的气息像是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刃闪闪发亮。目中的渴望虽被压抑着,但是顾清仪却依旧看了出来。 她很为难。 不想拓跋狄冒险,是因为他学习的时间太短了。但是看着他这样恳请的神色又有些心软,轻轻口气,道:“贺赖氏不安好心,你若前去怕不是腹背受敌。” 拓跋狄却道:“贺赖氏此次与贺润笙交手失利,请我前去不过是要借我的姓氏安稳人心,只要我姓拓跋,他们就不敢害我的性命。我会平安归来的,女郎信我。” 话说到这份上,顾清仪还能说什么,就道:“那也等明日你胜了再说。” 计明达可也不是吃素的,与他交手不容易。 拓跋狄眼睛都亮了,“是。” 他一定会胜的! 少年璀璨坚定的眼神让人就莫名感觉心情很好,尤其是他看着她的时候,满目信任。 顾清仪就有种肩上加了担子的感觉,这份信任让她觉得微微有些压力。 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他的眼神就有那种让人舒服惬意的味道。 顾清仪看着拓跋狄的背影浅浅一笑,少年意气正当年啊。 挺好。 难得出来散步的宋封禹正好看到顾清仪这个笑容,脚步一缓站立不动。 他见她很多回,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笑。 与面对他时的笑容不一样,对着他她也在笑,但是笑容中总带着丝丝疏离。 可她看着那个拓跋的小子不一样,那笑容真心实意,脸上像是能开出一朵花来。 “主公?”穆埠不知道主公怎么停下了脚步,抬头有些疑惑的开口。 “回去。”宋封禹转身往回走。 穆埠愣了一下,这才刚出来怎么就回去了? 顾清仪一转身,正好看宋封禹主仆的背影,有些意外,这还是抵达坞堡后宋封禹第一次出来呢。 不过看样子这是要回去了,她就别去打扰了。 第二日天不亮比试就开始了,顾清仪还在睡觉。 最近小玉树的叶子薅的有点勤,连带着她都跟着困倦疲乏不已,也就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能有点体会自己跟小玉树同气连枝的感觉。 小玉树耗损不严重时,多数时候是它滋养顾清仪的身体,让她身康体健,精气充足。 但是相反的,小玉树一旦耗损过重,反而会从傅元令身上吸取养分。 等她睡醒的时候,眠春进来,轻声细语的开口,“女郎,先吃点东西吧,吃汤饼还是馄饨?” 顾清仪披上衣裳起身,边走边说道:“汤饼吧。” 洗漱过后,朝食送上桌,顾清仪跪坐在案几上用饭,膝盖下垫着十分厚实柔软的垫子。 不能坐椅子她可以跪垫子嘛,加厚版,你值得拥有。 一碗汤饼陪着两碟酱菜,早饭吃的简单舒服,用过后这才看着战夏问道:“比试出结果了吗?” 顾清仪还是有些矛盾的,既希望拓跋狄能赢,但是又不希望他赢。 赢了,就得让他去上谷郡,但是她心里实在是没底。 就算是东胡人能征善战,拓跋狄也从自己这里学了些兵法,但是她只会纸上谈兵,照搬书籍教他,不知道他学到了几分真经。 真要是去了上谷郡,那可就是真刀真枪的对阵。 她心里自然是不安的很。 可拓跋狄要是输了,好歹也是自己教出来,又觉得有点丢脸。 他输了,不就代表着自己无能。 真是愁死她了。 嫁皇叔 第148章 可被他骗惨了 “还没得了消息。”战夏就道,“奴婢去打听下?” 顾清仪点点头,战夏就退了出去。 战夏回来的很快,脸上的神色半喜半忧,看着女郎就道:“拓跋队正与计将军打了个平手,俩人竟是同时拿了旗。” 顾清仪:…… 她就担忧了个寂寞! 打成平手去还是不去? 顾清仪错估了拓跋狄要去的决心,等他前来见她,依旧不改初衷,决定前往上谷郡。 顾清仪盯着他的脸,看得出他十分认真对待这件事情,想了想她才说道:“拓跋狄,你要知道此行十分危险,也许一走就再也不能回来。” 拓跋狄闻言唇角一抿,然后才道:“属下知道。” 知道危险,可还是要去。 顾清仪轻叹一声,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么执着,但是他既然下定决心,自己也不想拖他的后腿,就道:“此去你有什么计划,先说出来听听,计划可行我就放你走。” 拓跋狄闻言脸色微微一松,开口说道:“贺赖氏邀我前去上谷郡,为的就是安定军心,所以属下的安危暂时不会有问题。这次前往我打算带一百族人,一百之数不会让贺赖部感到危险,还能让属下的人得到历练。而且,有这一百人在,属下想要回来也容易的很。” 拓跋狄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顾清仪还能说什么,只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今日就走。” 顾清仪对上拓跋狄倔强的目光,想了想道:“那就去吧,此行珍重,莫要贪功,活着回来。” 拓跋狄紧绷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是,属下一定会回来的。” 顾清仪并未起身送他,坐在厅堂,望着他坚定的步伐,这一刻才有了种战事当头的感觉。 拓跋狄离开时没有惊动多少人,带着一百部曲出去,坞堡内外的人还以为像往常一样操练,没有人放在心上。 但是隔壁的宋封禹听了穆埠的话良久不语。 穆埠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该说顾女郎心太大还是拓跋狄太自信,带着百余人就敢往上谷郡去。 贺赖氏可不是善男信女,那些人说话就跟放屁一样,轻信他们可有的苦头吃。 不过,拓跋狄能与明达战董大打个成平手,还真是挺令人意外的。 “惠康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听到主公的问话,穆埠立刻回过神道:“眼下还没有,不过照时间来算应该也快了。” “栾琸与蒙清那边如何?” “王森求援失败,带着残兵躲进深山,蒙清带兵追击,栾琸迂回围剿,这次王森想要脱身不容易。”穆埠回道。 宋封禹轻笑一声,“传信二人,留出一道口子让王森往北逃。” 穆埠一愣,“主公的意思是……” “贺润笙与贺赖氏战事胶着,手下兵马损失不少,王森有不少虾兵蟹将,若是将他驱逐至上谷郡地界,贺润笙必然会招降。” 穆埠眼睛一亮,贺润笙狡诈,王森可也不是善男信女,俩人就算是暂时狼狈为奸,早晚也会反目。 主公将他们凑到一起,不过是狗咬狗罢了。 “属下这就给二位将军传信。”穆埠转身就走,丝毫没有怀疑主公的用心。 穆埠前脚走,后脚樊和就来例行诊脉,诊过脉后大为惊喜,“主公脉象趋向平和,比前几日好多了。若是能稳定如此,很快就能恢复如前。” 不过,主公的脉象怎么会忽然变化这样大?他开的药方可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主公可有服用其他的东西?”樊和斟酌着问道。 宋封禹看着樊和,淡淡的说道:“并无。” “那就奇怪了。”樊和皱眉,到底是哪里起了作用呢? 宋封禹面不改色的开口,“这两日心平气和,不再无故发火。” 樊和闻言就道:“主公不动怒对身体大有裨益,暴戾症本就忌讳动怒,您这样做的极对。” 宋封禹微微颔首,再无他言。 樊和也就没多想,以为是主公压制脾气倒是药效比平日要好,他斟酌着将药方调整一二,这才又说道:“属下将药方改了改,主公若是能继续压制体内燥性,再服用半月就能试着停止吃药。” 宋封禹点头,“知道了。” 樊和兴高采烈的退下,宋封禹却转头看向隔壁。 果然他猜得没错,顾清仪动了手脚,所以他的病情才能稳定下来。 可真是让他猜不透,她到底给自己吃了什么,那碗粥中,一定有东西,只是他不知道是什么。 宋封禹方才那一刻下意识的就隐瞒了此事,骗了樊和,现在想想只觉得自己昏了头。 其实他该如实告知樊和,但是…… 算了,既然已经骗了那就骗了。 至于为什么,宋封禹懒得去想,想那么做就做了。 拓跋狄一走,操练部曲的事情就交给了居阳秋二人,如此一来,皇叔接管了坞堡的事宜,部曲也不用她操心,一下子就闲了下来,还挺不习惯的。 她心疼的揪了三片叶子,对小玉树嘀咕道:“这也没办法,你俩这孽缘,非要让我做夹心饼干。你说你见到他就脸热心慌,害得我跟着像做贼一样,当初你怎么不在他身上扎根。所以现在揪你的叶子救他的命,不是我的错啊。” 最初揪的叶子现在才长出一丢丢,再这样下去,等下头的叶子长出来,小玉树真的要秃了。 “我跟你说,你这叶子长得忒慢了,你这个子也小,等到叶子薅没了,要是宋封禹的病还没好,我就只能忍痛折你的树枝,不想缺胳膊瘸腿的,你可就长快点。” 这回傅元令没看错,也没看花眼,她真真切切的看到小玉树的半残的叶子舒展开来,大了一圈! 等她想要看的仔细些,小玉树已经缩回掌心不见了。 顾清仪又气又笑,咬着牙去了厨房熬粥。 边熬粥边想着,皇叔心思如海就算了,没想到跟了自己多年的小玉树都这么会伪装。 她可真是被它骗惨了! 这小东西是故意的吧? 叶子长得慢,是想要她心疼它? 可一说要折它的树枝,这家伙立刻现了原形。 行! 真行! 嫁皇叔 第149章 这个可以搞一搞 顾清仪气得直咬牙,一时半会也不想看到皇叔那张脸。 索性让知秋把粥送去,她直接去了纸坊看进度。 她不能闷在屋子里胡思乱想,不然非得气炸不可。 纸坊里林元青父子正忙的不亦乐乎,院子里放着几口大锅,直径足有四尺,用黏土调石灰封固边沿,里面可以放下十多石水。 抄纸槽像个方斗,大小是根据抄纸帘而定,抄纸帘又根据纸张的大小而定。 槽内放清水,水面高出纸浆三寸左右,两手拿着抄纸帘放进水中,荡起纸浆让它进入抄纸帘,纸的厚薄就由匠人的手法调控掌握。 清荡则薄,重荡则厚。 提起抄纸帘,水便从帘眼淋回抄纸槽,然后翻转帘网,让纸落在木板上,叠成成百上千张,等数目够了,就压上一块木板,捆上绳子并插进棍子,绞紧,将里面的水分压干。 最后再用铜镊将纸逐张揭起烘干,烘干纸张的夹巷,也有特殊的技法造成,匠户为何值钱,靠的就是这一门手艺。 顾清仪就这样站着静静地看着,一直到他们走完一趟程序,自己也跟松口气,瞧着像是不错。 此时,林元青这才忙过来见礼,“女郎,方才不敢停手,奴失礼,还请女郎恕罪。” “无妨,现在如何,可比之前有进展?”顾清仪看着纸浆的颜色,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纸药水汁经过几十次的调配,现在已经调制最佳,等这次纸出来就能见分晓。”林元青为了这药汁睡不香吃不好,要是再不成功,他就真的是要退位让贤了。 顾清仪点点头,就道:“能不能做宽幅的纸,用来书写方便显得贵重不说,用废以后还能洗去朱墨、污秽、浸烂之后入抄纸帘再造。北方毕竟不比南方竹子遍地都是,量多价廉,若是能做这种还魂纸,就太方便了,价格上也能低廉一些,方便更多人使用。” 这也不是顾清仪自己的想法,而是史上就有这种还魂纸,降低成本,减少损耗,质量也很不错。 林元青没做过,不知道能不能成,想了想说道:“那属下回头试一试,不知道能不能成。” 顾清仪笑道:“若是能成,成本上能降下来,售卖的纸张也能低廉一些,算是造福众生的好事,林匠头可要好好用心。” 林元青抹一把汗,女郎可真是用心了相比起来自己真的是有些惭愧。 而且,价格一旦降下来,他们卖出去的分量也能增加,而且价格低的纸十分有竞争力,他们的纸坊必然能兴旺起来。 越想越高兴,这可真是个好法子。 造福大众还能增加自己的收益,女郎果然厉害,这法子他想都没想过。 顾清仪刷了把存在感,从纸坊转去了染坊。 染坊的匠人比纸坊多了数倍,正忙得热火朝天,上回洪茂带着染好的布匹与胡人交易,颇得胡人喜欢,因此染坊的生意一下子就打开了。 此时,染坊的木架上全都是正在晾晒的布匹,顾清仪一眼望去五颜六色很是好看,甚至于还有些布匹染出了花样来,这就厉害了。 钟自珍急匆匆的出来迎接女郎,看到女郎正在看那几匹染出花样的布,忙上前见礼笑着说道:“见过女郎。” 顾清仪指着这几匹布问道:“画绩做的不错,谁想出来的?” 在纺织物上印花与敷彩,既可以说是画绩与印花的结合,也可以说是画绩向印花过渡。 只是这个时候技术还不发达,画绩的先辈们还在试探中。 没想到倒是她这小小的染坊里出现了这个工艺,挺惊喜。 汉代之后,经三国魏晋到南北朝时期,染色的工艺慢慢发展起来,只是印染品的图案相对比较简单制作上没有异常精美之处,工艺仍在创造的初级阶段。 但是顾清仪有穿越的金手指啊,她可以弥补这个短处。 技术相对成熟就到了唐朝的染缬,宋元的浆水缬和药斑布,多亏了当年她痴迷科普节目手工艺品,多少还记得一些知识要点。 囫囵吞枣,到底枣子还是进了肚子嘛。 有她的纸上谈兵,再加上匠户的实际操作,多实践总能捣鼓出来的。 科学技术就是第一生产力,只要她掌握核心竞争力,皇叔的权加上她的钱,那就处于不败之地。 这个可以搞一搞。 之前怎么就没想起来呢,多亏了今儿个见到了这几批花布,虽然技术比起后世惨不忍睹,总是一个好的开始嘛。 顾清仪与钟自珍交流提点一番,钟自珍绣坊出身,对这些本就熟知,再加上开了染坊后,她也跟着匠户学了几手,因此顾清仪一提点,钟自珍心里就有些影子了。 手工刺绣速度太慢,若是能造出女郎所说的染缬之术,各色精美的图案从从她们染坊出去,必然能换回极大的利益。 钟自珍深吸口气,兴奋地手脚有些发麻,“属下一定尽力,这几匹花布就是小女与匠人染出来的,只要有心,想来一定能做出女郎所说的布匹。” 顾清仪有些惊讶的说道:“看来洪雪真的很有天分。” 钟自珍听到女郎夸赞女儿忙说道:“误打误撞罢了。” 顾清仪可不信,一次是凑巧,还能此次凑巧,没想到自己运气真不错,手下有能人,总比没有的好。 “需要什么只管报上来,还有也不要耽搁洪茂与胡人那边的交易。” 顾清仪叮嘱一番,眼下的钱还是要赚的,不赚钱哪有钱搞研发,研发这个东西就是大号饕餮吞金兽。 “不会的,染坊一分为二,做工的与试工完全不同,女郎放心。”钟自珍赶紧解释一番,她也不傻,挣钱还是最要紧的,他们家可占了三份呢。 顾清仪点头,又去后头走了一趟,大体做到心中有数,就准备回去仔细思量花样名目。 各种花样,好比锦缬、茧儿缬、浆水缬、三套缬、檀缬…… 就有点后悔当年没仔细做功课,听了个囫囵吞枣,现在还得自己吐出来再仔细解剖。 平时不努力,现在徒伤悲,好在还能稍稍挽救一下。 顾清仪满怀心事往回走,走到半路,没想到又遇到出来散步的皇叔。 俩人走了个面对面,这就有点尴尬了。 嫁皇叔 第150章 还有什么是顾清仪想不到的 宋封禹还在装瞎子,穆埠尽职尽责的做拐杖,但是顾女郎不知道在想什么,人在走路眼睛却无焦点,看上去竟有点傻傻的可爱。 偏他家主公也不知道避一避,非要这么直愣愣的迎上来。 这……还能怎么办? 穆埠也只能装瞎! 仆随主。 顾清仪差点撞到宋封禹,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人家眼睛有点问题,可她没有。 “大司马,没事吧?”顾清仪忙问了一句。 “清清似乎对我很有些不满啊。” 顾清仪忙道:“没有。” 她就是不小心想事情走了神,没有故意碰瓷撞人的意思啊。 “是吗?可我觉得有,上次你答应称呼我的字,莫非你忘了不成?” “什么?”顾清仪嘴角抽了抽,她怎么不记得答应了? 这要论碰瓷,肯定得是宋封禹吧。 顾清仪干笑一声,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应,她虽然理论经验丰富,但是实践经验为负,确定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小白虾。 穆埠此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失控了,这是他们家主公吗? 确定不是被人冒充了吗? 怎么就有种逼良为娼……呸呸呸!这是增进未婚夫妻感情! 穆埠低头假装自己不存在,完全忽视了顾女郎投来的求救的眼神。 哎,生存不易,埠埠叹气! 别看了,看也不会叛变的。 顾清仪很头疼,皇叔虽然蒙着眼,但是大约自己没回应,还是能感觉到他有些丧气的气息扑过来,是她太过分了吗? 恋爱新手被迫上路,就有点麻爪。 “我就是觉得太快了,有点不好意思。”顾清仪觉得自己是个好人,纵然皇叔在外凶名鼎鼎,但是她看着眼前人,实在是无法硬着头皮拒绝。 “你我定亲已久,怎么会快。你是我的未婚妻,名分已定,也该换个称呼才好。不然被外人听了去,以为我薄待你。” 听着宋封禹这话倒有几分委屈的意思,顾清仪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这算不算情感裹挟? 不过,皇叔眼睛出了问题,这种时候人都没什么安全感,这么敏感好像也很正常。 顾清仪真是左右为难,倒是到底不好欺负一个盲人,一咬牙,就道:“我知道了。” 宋封禹唇角微弯,不见往日戾气,倒像是春风拂面般令人惬意,顾清仪三思,看来还真是自己误会人家了,大概人皇叔眼睛出了问题真的要个安全感。 她就是想多了,这事儿要是换到自己头上,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未婚夫对自己官方且生疏称呼,大概自己也会不高兴的。 这么换位一想,顾清仪就想通了,那点别扭一挥而散,她觉得病人需要安全感,自己这个未婚妻好歹也得尽点责任,就道:“你……鹤安是要散步吗?要不要我陪你走一走?” “不会耽搁你的事情吗?我听穆埠说你去四坊巡视了。”宋封禹温和的有些迟疑的开口。 “大事你都接手了,我就是去四坊瞧一瞧进展,说起来倒是我让你费心了。”顾清仪这么一想,还真觉得自己有点欺负人,这也不能怪她,是宋封禹非要帮忙是吧。 她要不让人,也有点鄙视他盲人的意思。 哎,当个好人真是太难了,她就是这么善良。 宋封禹闻言浅浅一笑,“我也只是吩咐一声,事情自有穆埠接手,以后有什么事情你直接吩咐他就是。” 穆埠浑身一颤,立刻上前一步,“女郎有事只管吩咐。” 完了,他们家主公这真是对顾女郎上心了吧? 顾清仪可不想答应,穆埠之前对她不怎么良善,她不想去讨人嫌。 不过,这件事情就不要说了,免得被人误会自己小人之举。 顾清仪对着穆埠微微颔首,然后看着宋封禹,“坞堡也没什么大事,之前你让我举荐的名单也给了你,周遭诸县换上自家人做县尉,自然是安心不少,以后若是有事也好商议,此事还要多谢你。” “这是应该的。”宋封禹隔着布巾看着顾清仪,她之前看着穆埠的诡异神色自己可没忽略。 难道穆埠背着自己为难过她? 不过,穆埠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才是。 想到这里,宋封禹看着穆埠,“你去忙你的。” 穆埠听着主公话音不对,也不敢多待,忙弯腰退下。 穆埠一走,只剩下两人,顾清仪之前只去纸坊染坊走一走,也没带丫头,现在就有点局促的感觉。 就算是宋封禹面带微笑,但是给人的压力还是蛮大的,尤其是掌心发热,那个不省心的小玉树还蹦跶。 见到宋封禹就兴奋,你倒是去找他。 “四坊可有什么不善之处?”宋封禹看着顾清仪面上纠结的神色,不知道她在为难什么,索性自己先开口问道。 “那倒没有,我就是想着改善造纸法,染布法,能尽快的赚钱。”说起这个顾清仪就有话题了,跟宋封禹交谈起来。 让顾清仪意外的是,宋封禹居然也略通这些东西,这些行军打仗的汉子,怎么有耐心看这些杂术,毕竟相对他的身世来说,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造纸还是竹子为好,你若想要,可从南方运竹。”宋封禹道。 顾清仪忙摇摇头,“从南方运竹成本不小,而且路上不太平。” 若是遇上打劫的,真是血本无归。 “也可从南方找手艺熟练的匠户过来。”宋封禹又道,这样顾清仪就不用这般费心了。 顾清仪忙摇头,“上好的竹纸之术乃是秘方,别人生意根本,强行要来就是结怨,再说我这边已经找出替代之法,等到纸坊技艺练熟就好了。” 这种乱世还是不要四处结仇的好,竹纸最大的好处就是成本低,其实技术不是最紧要的。 现在她要是能做出还魂纸,成本一下子就降下来了,那就没必要运竹子抢匠户。 生怕宋封禹暗中做什么,顾清仪就把还魂纸的事情讲了讲,“所以,要是这个能造出来,自然是比得上竹纸,你就不用担心了。” 可千万别四处结仇,她真的负担不起。 宋封禹隔着布巾凝视着顾清仪,真是想不到,还魂纸这样的法子都能让她想出来,还有什么是她想不到的? 太令人意外了。 嫁皇叔 第151章 真是天助她也 宋封禹以前没兴趣了解女人,觉得是麻烦。 后来没时间去了解女人,他忙着四处征战,给这个国家不停地补窟窿。 在他的认知里,女人是一种很麻烦的生物。 想想那些矫揉做作的闺秀,宋封禹就恨不能退避三舍。 跟顾清仪定亲,起源只是当初大相国寺的那一场事故。 可现在相处下来,他发现顾清仪跟那些他认为很麻烦的闺秀截然不同。 “做这些事情很辛苦,你倒是乐在其中。”宋封禹借着白巾的遮掩,能肆无忌惮的盯着顾清仪的脸,透过她的眼睛,想要看看她到底怎么想的。 顾清仪现在对宋封禹的印象不错,不像那些古板的士大夫,拿着规矩教条约束她。 心情一放松,顾清仪就直接说道:“北边胡人战乱不休,大晋内政不稳,我只是想要好好的活着,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着而准备。” 宋封禹:…… 这真是他听过最直白最粗俗的回答,但是却一针见血。 “就算是能将这些匠坊经营好,没有相应的武力保护,也等于是给别人作嫁衣裳。”宋封禹也实话实说。 “所以,我要建立部曲,收拢胡人,扩增流民,这些以后都会成为鹘州的支柱。”顾清仪道,虽然她没有天纵奇才,但是她能给父兄打下根基。 以她父兄的能耐,守住这一方平安自然容易的很。 说到这里,顾清仪侧头看着皇叔,明知道他看不到,但是还是想看着他开口,“你不会扯我后腿吧?” 宋封禹:…… “你我总要成为一家人,扯你后腿不等于扯我自己后腿?”宋封禹有点不高兴,顾清仪这是污蔑他的人格。 顾清仪听得出宋封禹话里的不悦,她轻笑一声,“这世上也不是谁都如鹤安你一般心胸开阔,言语中的冒犯还请见谅。” 宋封禹凝视着顾清仪,她明明在笑,但是她笑容中有很多他看不清的东西裹挟其中。 “若是贺润笙不能挡住贺赖氏,战火很有可能蔓延到并州来,你有什么打算?”宋封禹转开话题问道。 顾清仪听到这话沉默一瞬,这一点她当然想到了,但是她现在穷啊。 兵马粮草都未到位,这个时候举旗反抗,很有可能就会鸡飞蛋打。 所以,她盼着兄长赶紧到来,顾逸疏一到,只要举起顾家的大旗,就能招揽幕僚,名士投靠,她一个女郎,谁会来投靠她,为她一个女子效力。 她现在急需要一个能撑起门庭的人,阿兄无疑是眼下最好的人选。 “阿兄已经在来的路上,等阿兄抵达后再商议。”顾清仪看着宋封禹道,“我一个女郎,不能抛头露面,便是有什么想法也实现不了。” 首先,人才就是一个大难关。 宋封禹听得出顾清仪话里的自嘲,默了默,他才说道:“你很好。” 顾清仪颇为惊讶的看着宋封禹,“你不觉得我这样做很出格吗?若是在惠康,只怕口水都能淹死我。” 宋封禹嗤笑一声,“无知愚妇,只会搬弄唇舌,何须在意。” 宋封禹说完就看到顾清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明媚雀跃的气息,那欢喜的味道似乎从他心房飘过,连带着他都跟着轻松起来。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奇怪,他以前没经历过。 别人的情绪很难影响他,他一向是个坚如磐石的人,但是顾清仪似乎格外不一样。 她发自内心的一笑,他竟然也跟着高兴起来。 这对他而言,是一种很新奇从未经过的感受,但是好像也不坏。 宋封禹的眼睛不便,顾清仪没带着他四处乱走,而是找了个石亭扶着宋封禹坐下。 顾清仪虽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想想自己所在的时空,她还是扶着人坐下后,就坐到另一边去,规规矩矩的样子。 鼻端传来宋封禹身上的气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都是小玉树的功劳,因此倍感亲切。 顾清仪觉得气氛不错,之前就想过若是宋封禹的眼睛不能恢复,她是不能跟人退亲的。 若是这样的话,俩人就得捆在一起一辈子,所以现在气氛正好,顾清仪就想暗搓搓的试探一下宋封禹。 “若是将来成亲后,你会反对我做这些事情吗?你也看到了,我其实不是个安于室内的人。” 宋封禹对上顾清仪灼灼的目光,嘴角微微抖了抖,不安于室内还算是温和的说法,就她做的这些事情,何止是不安于室,简直是胆大妄为。 不过,顾清仪这样试探自己,让宋封禹有点好笑。 “你以为呢?”他把话题扔回去。 她认为? 她认为有什么用! 顾清仪恨恨的盯了一眼宋封禹。 宋封禹被着小眼神给看的心里微痒,没有人敢这样看他! “鹤安你心胸开阔,见识广博,又岂是那些凡夫俗子能比的。我想你一定是个极为宽容、豁达的人,对己对人皆如此,对不对?”顾清仪给他戴高帽子,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 马屁拍的好,人生少烦恼。 关键是这人将来会是枕边人,沟通不良,隐患太大。 宋封禹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子,之前一脸不情愿的称呼他的字,现在倒是极为顺口的恭维他。 女子善变,诚不我欺也。 “我对自己人一向宽容。”宋封禹慢条斯理的回了一句。 顾清仪听着这话,心想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人? 那要是将来俩人真的成了亲,那不也是自己人了吗? 不对,宋封禹这话是故意套自己的吧? 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说得对,我对自己人也十分宽容,尤其是家里人。”顾清仪笑的特别的得体。 谁还不会内涵几句咋地。 反正,顾清仪已经把自己的意思说明白了,至于宋封禹怎么决定那就是她的事情了。 让她窝在内宅做个贤妻良母那是不可能的,世界这么大,她想去看看。万里征程,就从脚下开始。 穿越一回,就遇乱世,若无保命之法,就只能做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要是太平岁月,顾清仪还真不敢做得太过,可现在是乱世啊,只要想想史书上诸国打成一锅粥的惨状,哪有人会理会她一个小女子的行迹。 真是天助她也。 嫁皇叔 第152章 皇叔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俩人第一次交锋,说不上谁胜谁败。 但是顾清仪把话戳穿,也等于是给宋封禹一个底,她也是个有良心的人,不能嫁了人后才让人觉得眼瞎娶了个想要浪迹天涯的媳妇。 穆埠来接自家主公的时候,就看到顾女郎十分高兴的离开,哟,看样子跟自家主公聊得不错。 不过,就他们家主公的脾性,也不是个会哄人的人,如此一来,穆埠就觉得顾女郎真不错,对着主公那张冷脸也能这么高兴。 “主公,垩土的事情有消息了。”穆埠弯腰回道。 宋封禹收回自己望着顾清仪的眼神,这才开口道:“如何?” “乐平郡平定县有垩土,属下已经派人前往买地,若是顺利的话半月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穆埠回道。 “平定县?”宋封禹想了想,距离此处不远,便是往来运送也不会很困难。“乐平郡是赵王的封邑?” “正是。”穆埠颔首,不过赵王生性胆小,从他辖地买块地并不难,赵王可不敢得罪主公。 宋封禹却是皱了皱眉,乐平郡属并州管辖,并州原本是顾家的封邑,先帝忌惮顾家,将顾家的封邑拆的零散,如今只剩下鹘州一地。 当年先帝就把鹘州之外的其他地界赏给了赵王,好在赵王胆小怕事,若是换成其他诸侯王就要费些功夫了。 区区一个平定县而已,赵王屁也不敢放一个。 何况是买又不是抢。 “打通平定到鹘州的道路。”宋封禹又道。 穆埠嘴角抽了抽,主公一句话,他们就要跑断腿。 从平定到鹘州,一路上有多少山匪,挨个的肃清也得花费不少功夫。 啧啧,看来主公真的对顾女郎上心了啊。 这还没成亲了,要是将来成了亲…… 穆埠不敢想了。 “平定县距离太原郡、常山郡、西河郡都不远,一旦垩土往外送就会走漏消息,到时候麻烦不小。”穆埠回道。 这件事情若是换做别人还真不麻烦,但是放在顾家就不太好。 顾家被先帝削弱多年,只剩鹘州一地苟延残喘,能烧白瓷的垩土别人也许不知道用处,但是赵郡的李家可瞒不过去。 尤其是赵郡距离平定也没多远,这就很棘手了。 宋封禹盯着穆埠淡淡的看了一眼,穆埠浑身一个激灵,立刻说道:“属下这就去办。” 自从主公新伤旧疾加身,他就有些忐忑,做事情缩手缩脚,看来主公是有些不满了。 穆埠抹了一把汗出门,立刻派人送信给蒙清、栾琸两位将军,将敌寇赶进深山后,让他们在赵郡周遭驻扎些日子再说。 大兵压境,就算是平定县闹翻天,赵郡李家也不敢动分毫。 且不说穆埠如何作为,在距离顾家坞堡不远的的地方,一辆牛车正缓缓靠近。 车内躺着的青年面色煞白,身体单薄,此时仍然倔强的坐起来,掀起车帘往外打量。 只见一排排草屋立在田埂上,田埂两侧的田地绿油油的稷苗迎风招展,农户家的汉子在田间浇水除草,一片繁忙的景象。 再往远处看,看到更多的身影在忙碌,还有耕牛夹杂其中,热火朝天的样子,跟他一路行来见到的景象截然不同。 这是在开荒吧? “四合,前面是不是顾家坞堡?”青年心里嘀咕莫不是走错了,据他所知,顾家人被困在惠康多年,已经很久没回鹘州。 可是鹘州眼下的景象真的跟他所想的凄凉大相径庭,就只能是走错地儿了。 坐在车辕上的仆役猛地回过神,立刻说道:“小郎,的确是顾家坞堡,前面的石坊上写着呢。就是这鹘州怎么跟顾郎君所言不同呢,您在清河郡与顾郎君相谈甚欢,那时顾郎君可还说鹘州百废待兴,请您前来助阵,这……可不像是百废待兴的样子啊。” 车里坐着的青年是陈郡殷氏嫡支最小的郎君殷启,如今大晋战火四起,陈郡也有些不宁之相。 他四处游历,增长见闻,没想到在清河郡遇上了顾逸疏,俩人相谈甚欢,然后就接了顾逸疏的邀请前来鹘州。 只是鹘州跟顾逸疏所言完全不同啊,这哪里有衰败之像,分明是欣欣向荣一片大好啊。 殷启有了很大的兴趣,坐着牛车穿过一片片丰茂的田地,待到了坞堡近前,又看到身穿轻甲的部曲正在操练,而且在其中还有不少的胡人,看上去虽然怪异,但是却又觉得特别的和谐。 真是奇怪。 殷启细细打量一路见闻,心中已经有了成算,等到了顾府坞堡高墙外,这才让牛车停下来,让自己的家奴前去扣门。 内院正在揪着头发想配方的顾清仪听了眠春的回话,顿时愣了一下,“陈郡殷氏家的小郎君?受我阿兄请托前来鹘州的?” 她一直觉得人不够用,想法子招募人才,但是鉴于她是个女郎,也没有特别出众的名声,没有人前来投靠,便是闻名前来的也不过是小鱼小虾,做些基本工作可以,能臣干将一个没得。 现在忽然有人上门来,又是顾逸疏请来的,顾清仪自然是惊喜不已。 这样的时空,人才那可是比金银都要值钱。 “快请。”顾清仪立刻说道。 说完,又想到自己一个女子若是直接见外客,也不知这些出身士族的郎君会不会觉得冒犯。 头疼。 思来想去,顾清仪倒是想要请宋封禹帮个忙,但是他现在养伤不好露面,就直接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去把董将军请来。”顾清仪觉得董大成不错,虽然是个武将,但是南征北战的见多识广,而且身强体壮十分有存在感,临时拽来压压阵,倒是个极好的人选。 顾清仪自己进了内室换了一身衣裳,对镜整理了姿容,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妥帖,这才起身前往前庭见客。 顾清仪这边急匆匆去见殷启,一墙之隔的皇叔就得了消息。 等了半天还以为顾清仪会请自己过去,哪知道一去不复返,竟是丝毫意思也无。 皇叔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嫁皇叔 第153章 心高气傲殷长史 穆埠在一旁坐着不敢言语,掌心全是冷汗。 顾女郎也真是,平常多聪明一人,怎么关键时候就犯糊涂了! 一个女郎去见外男,总归是有些不太妥当,这又不是家奴或者是手下人,总是要避些嫌才是。 穆埠垫着脚尖悄悄退出去,赶紧去前头打听消息,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半路上就遇到前来诊脉的樊和,一把抓住他问道:“主公最近的身体调养的如何?” 樊和最近气色相当好,闻言就道:“主公调养的很好,琢磨着再过十天半月蒙眼的白巾就能取下来。” 穆埠大喜,“真的?当初你不还说很棘手?” “要不说顾女郎是个有福气的,不仅自己有福气还能荫蔽其他人。主公自从到了这里养伤,身体是一日比一日好,你看现在每日强行压制体内戾气的次数都少了很多,若是这样下去,对主公的暴戾症很有好处,指不定就能有痊愈的那天。” 樊和是真高兴啊,每天给主公诊脉,眼看着脉象一日比一日凝实温和,他恨不能一蹦三尺高。 太难得了,主公的身体什么状况他比谁都清楚,便是穆埠也只知道主公的暴戾症,但是不知道暴戾症到底到什么程度。 樊和害怕啊,就怕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日主公压制不住暴戾的情绪,自己把自己解决了。 现在好了,不管顾女郎的香方有什么独特之处,只要对主公的病有帮助,他就满意了。 穆埠听到这话惊喜不已,一把抓住樊和的手腕,“真的?” 樊和医术爆表体术垃圾,被穆埠这么一攥,疼的差点跳起来,一把抽回自己的手,道:“当然是真的,我得赶紧去给主公诊脉。” 穆埠可是武艺惊人,樊和可不想自己的手腕受罪,赶紧鞋底抹油。 主公手下的这些人,哪一个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一个郎中还是保命要紧。 穆埠看着樊和脚底飞快的离开,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他是什么豺狼虎豹不成? 但是,不得不说樊和的话,真是让人心情振奋。 穆埠当初有多担心,现在就有多高兴。 又想起自己眼下的差事,赶紧去前院打探。 此时,顾清仪正在跟殷启对话,董大成就像壁画一样,坐在一旁不言语当门神。如此识趣的董将军,真是让人心旷神怡,比初来时讨喜多了。 再看向殷启,说实话,脑海中想过千万种,唯独没想到他会是个身体孱弱的白面书生,脸色白得像鬼一样,吊着一口气,随时都能一脚迈进鬼门关的那种。 偏他对鹘州十分有兴趣,就算是吊着一口气,也非要问个清楚明白。 知道这些事情是顾清仪所为,他起初不信,简直是就差撒谎二字扔到她脸上了。 顾清仪可不惯着这些贵公子的臭毛病,以礼待客不假,但是既然是前来做官的,就得拿出点真本事来。 听到顾清仪问起自己所长,殷启就直接说道:“我不善诗词,喜爱数算。” 殷启说的十分坦荡,心里打定主意,若是顾家这个女郎因此嘲讽自己,他立刻甩袖子就走。 他自己也出身士族,知道这些人最看重什么,品诗论画,饮酒玩乐,然后弄出个清名来。那些个虚名有什么用,哪有他喜爱的这些东西实用。 顾清仪就想起之前自己头疼长史的位置没人可用,要是殷启精通数算,正好帮她管着匠坊的账目,可就解决她的大问题了。 见猎心喜,出一题考较。 “今有圆亭,下周三丈,上周二丈,高一丈。积几何?” 顾清仪出题,殷启嘴角抽了抽,立刻就道:“五百二十七尺九分尺之七。” “今有程耕,一人一日发七亩,一人一日耕三亩,一人一日耰种五亩。今令一人一日自发、耕、耰种之,问治田几何?” “一亩一百一十四步七十一分步之六十六。” 俩人一问一答,顾清仪惊喜不已,对答如流,简直是不用思考张口就来,可见数算之术应用的得心应手。 管理坞堡以及匠坊的账册,就他这本事绰绰有余。 顾清仪是满意了,但是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这工作,于是思量一二,尽量美化一番开口说道:“如今府上百废待兴,万事万物皆需人手,然而最需要的就是精通数算之人,帮府上管理账目。不知道殷小郎君可愿意担任顾府长史一职?” 若只是让人家管个帐,实在是太掉价了,长史一职就不错。 顾家有郡公的爵位,长史的官位那也是实打实的。 唯一寒酸的是封邑有点小,但是没关系,以后会扩展的。 殷启愣了一下,这跟顾逸疏之前说的不同,此时他才算是正眼打量顾家女郎,只见她面容娇美,肤若凝脂,仿若莹玉生辉,且仪态大方,目光清正,当真是当得起惠康第一美人的称号。 殷启脸色微微一红忙收回自己的目光,轻咳一声道:“顾女郎可做主?难道不用等令兄回来再说?” 长史一职非同小可,殷启出身士族,虽然不如顾家声名显赫却也是一方望族,对他而言这个位置也并非是高不可攀,更多的是有兴趣。 更令他意外的是,这样的大事,顾女郎居然就能自己做主,这着实令人大感意外。 他们殷家的女郎,便是嫡支出身也没有谁有这样的权柄与胆子。 顾清仪依旧笑的得体端庄,道:“阿父远在惠康,阿兄还未归来,府上琐事阿父阿兄便托付于我暂管。殷小郎君放心,自然是作数的。也正因为父兄未至,府上事情有限,所以先请小郎君暂管府上与匠坊账目等事宜。” 管账只是暂时的,等她父兄一到,作为长史,殷启的事务自然会越来越多。 殷启:…… 他可不觉得事情有限,就看顾女郎做的这些事儿,她一个女郎都能做到这种地步,难道他还怕自己担不起长史的职责不成? 殷启虽然身体弱一些,但是却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然也不会从家中出来四处游历寻找机会了。 朝堂上小皇帝年幼,皇叔大权在握,顾家与皇叔有姻亲,从答应顾逸疏的那一刻起,殷启就知道自己上了哪条船。 嫁皇叔 第154章 令人惊喜的顾女郎 殷启爽快的答应了,接受了长史一职。 顾清仪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许多,“殷长史一路奔波辛苦了,先去休息两日,我看你面色微青,可需要郎中诊脉?” 殷启嘴角抽了抽,这个顾女郎有点意思,这就叫上殷长史了,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一流。 “那倒不用,赶路急了些,休息一晚就好了。”殷启立刻说道,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肩不能提的弱鸡,上任第一天就看病,也太晦气了点。 顾清仪也不强求,又问道:“坞堡内外有不少闲置的院子,殷长史自己选一个落脚就是。” 殷启出身士族,可不是平常人家,住处上自然是要优待。而且是个有真才学的人,留住人才就得有一流的待遇。 殷启的神色好看了几分,被人真人对待的感觉不错,“就在外院选一处即可。” 顾女郎是个女子,在内院落脚引人闲话,他自然是要避嫌。 顾清仪颔首,转头看着眠春,“你带着殷长史先去选院子落脚,然后把院子带人收拾妥当再回来。” 眠春弯腰应是,转身看着殷长史,笑着开口,“殷长史随奴婢来。” 殷启这才告退,出了厅堂往外走去,路上又想起定北王贺润笙与顾女郎退亲的事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家退亲一事早就从惠康传遍了。 草包? 定北王口中的草包真是令人不敢苟同啊,顾女郎这样的都算是草包,也不知道贺润笙的眼光得高到什么程度。 再说,贺润笙所娶的傅女郎,虽有些才名可也就在惠康传传罢了,若是将大晋各士族的女郎论资排辈,那傅女郎十根手指都排不上。 反正,殷启觉得自己一双眼睛还是厉害的,至少他认为将顾家坞堡内外收拾这般妥当的顾女郎,肯定要比傅女郎厉害。 就是一个草包一个才女,他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讽刺。 顾清仪心情不错,身边有了个长史管杂务,她以后肯定就轻松多了。 是人才,她一定会好好重用的! 这边顾清仪兴高采烈,另一边穆埠打听清楚了回去回禀自家主公。 “陈郡殷氏?”宋封禹自然是知道的,陈郡殷氏一向排外,固守巴掌大的地方,家族中很少出来做官的。“既然是嫡支幼子,殷家怎么舍得让他出来?” 穆埠这就不知道了,立刻说道:“属下派人前往陈郡查一查。” 宋封禹颔首,“领了什么官职?以殷家的骄傲,朝中官都不做,殷启怎么会同意给郡公任官。” 穆埠哪知道,摇摇头,道:“属下也不知道,还是要去陈郡打听清楚才好。” 宋封禹闭上眼睛就不说话了。 穆埠一见也不敢多言弯腰退了出来,立刻招人吩咐下去。 从鹘州前往陈郡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要费不少时日,自然是赶紧出发的好。 坞堡多了位长史,居阳秋跟冯温茂听到是大郎君请来的人,自然是双手欢迎,尤其是这位出身陈郡殷氏,殷氏虽然固守陈规,但是族中的弟子却有不少名声斐然。 这位殷小郎虽然名声不显,但是其一母同胞的兄长却名声鹊起,想来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差不了多少的殷启第二日起床后就走马上任,上任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把坞堡的具体情况熟悉一下,这一查不要紧,整个人都有些惊到了。 来之前,顾逸疏可跟他说过鹘州这边是个什么情况,但是这实际情况大有出入啊。 看着四坊变七坊,增添了染坊、纸坊与陶坊,又看到安定郡李家送来的匠户难得沉默半天。 能让李家送匠户,顾女郎本事不小。 匠户代表着技艺传承,一般人谁这么大方? 随着账册看下去,增添的三坊投入比产出大了不少啊,照这样下去,若是还不能赚钱,多少家底也不够往里扔的。 翻到最后一页,瞧到洪茂与胡人通商的信息这才松口气。 与胡人通商是一条路子,但是风险也极大,要慎之又慎。 除此之外,纸坊生产的纸他让人拿过来检验一下,稍微有点粗糙,改良弄一下方子也不是不可以。 等到把纸坊的人叫来一问,这才知道纸坊一直没有产出,就是因为在女郎授意下改善纸方,又听到还魂纸的事情,饶是殷启自认为见多识广,也没听到还有这样的办法。 顾女郎还真是……令人惊喜啊。 这就难怪了,不管是染坊还是纸坊要求高,所以产出低,好在还有个陶坊眼看着就能赚钱。 这个管家不好当啊。 殷启虽然有些头疼,但是更有挑战性的东西才让他兴奋啊。 当天他就不顾长途跋涉的辛苦,把几坊里外都走了一遍,又把坞堡内外的田地走一遭,一遍走下来,心中也大体计算出田亩的数量。 九章算术不是白学的。 这一算,心中咋舌不已。 看过旧账,知道坞堡的田亩数目,可现在他自己计算出来的数目,可比账目记载的翻了一倍有余。 也就是顾女郎抵达后的短短数月开辟荒田很有成效,又看到收揽的流民数目,殷启不知道说什么好。 流民一向是令人头疼的存在,可谁能想到还能让流民开荒僻田,只需要付出一些口粮,房子是流民自己建,永业田也是自己开,两根大萝卜吊在眼前,就能让流民趋之若鹜。 再想想朝廷每次征发劳役闹得民不聊生,再看看顾女郎的所为…… 殷启轻笑一声,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啊。 看来,他是真的没有来错。 顾逸疏说他的妹妹有奇才当初他一个字都不信,以为做兄长的胡吹,哪想到现在可真香啊。 殷启估算了下流民数目,眉峰微挑,恰好保持在朝廷要求的数目边缘。 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有意思。 大乱当头,粮食之重要,殷启心中清清楚楚,只是没想到顾女郎也清楚。 现在要紧的就是如何能不触犯律令的情况下,招揽流民继续开荒。 长史不好当,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要是烧不好,以后如何立足? 殷启需要好好的思考一下。 身在内院的顾清仪,给宋封禹熬好了每日一粥,听着知秋说殷启的行踪,这位倒是务实的人,难得。 看来他阿兄的眼光不错。 嫁皇叔 第155章 与皇叔不谋而合 殷启何止是务实,简直就是行动派的杰出代表。 第一天查看,第二天就出了计划表。 而且还能根据田亩,匠坊的产出,大致估算出人丁损耗,需要的钱粮份额。除此之外,还把坞堡的事务具体分类,以及将各项职责细细分化。 顾清仪看的是神清气爽,简直是拍案叫好,这就是人才! 她就不太喜欢做这些琐碎的事情,她能做吗? 当然能,为什么不做,就是太琐碎了,太费神了。 殷启简直就是照着她的短板来补缺的,这样的人才真是瞌睡遇到枕头。 待遇必须要提上来,顾清仪不知道别人家的长史给开多少工资,思来想去,就去找宋封禹请教。 宋封禹吃着碗里的粥都觉得不香了,不动声色的看着顾清仪问道:“我听闻殷小郎君是你阿兄请来的,具体如何相待,等你阿兄到了再说也可。” 顾清仪一想也是,看着宋封禹就道:“你说得对,是我没想到。我阿兄可比我厉害,肯定心中有打算。” 今日的粥不是鲜花粥,变成了海鲜粥,味道鲜香,只是宋封禹吃着也没什么滋味。 “舅兄也快到了吧?”宋封禹看着顾清仪问道。 顾清仪摇摇头,“我可不知道,阿父来信说月余就能到,不过没得到阿兄的来信,也不知道他走到什么地方了。” 若是要寻访些良才,怕是要耽搁些时日。 宋封禹听着顾清仪十分自然的跟他说这些家事,没有想要隐瞒糊弄的意思,脸上的神色才好了些。 不知道顾清仪给他吃了什么,他的身体大为好转,他的眼睛已经恢复,可他不想让顾清仪知道,还想在这里多待些日子。 这种感觉让他自己有些烦躁,这不像是他自己会做的事情,但是就这么走了,留下个十分合顾清仪胃口的殷小郎,又让他不高兴。 莫名其妙地情绪,让他现在的心思格外的敏感。 “需不需要我派人去接一接?”宋封禹看着顾清仪问道。 顾清仪摇摇头,“不用,也不知道阿兄走的哪条路,走岔了就白费功夫。而且,你身边的人不多,还是留着吧。” 顾清仪说到这里,想起宋封禹的病情,鉴于现在她已经有了要跟对方成亲的想法,对他的身体自然格外的上心,虽然她十分信任小玉树的功能,但是万一有意外呢? “你现在身体恢复如何,我听樊太医讲已经在逐渐好转。” 宋封禹隔着白巾凝视着顾清仪面上的神色,眼神真切,目光清正,似乎真的在担心他的身体。 他的手指拢在袖中微微蜷缩在一起,想了想才说道:“还要多谢清清妥善周到的照顾,比初来时好多了。” 至少他现在不会时时刻刻就想发怒,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而且,他总有种感觉,自己身体内如野草一样割了一茬再长一茬的暴戾之气,似乎在逐渐减弱。 那种感觉无法描述,但是他能感觉到。 樊和医治他多年没有大的进展,而他在顾清仪这里养伤这才多久就有这样的结果,肯定是顾清仪给他吃了用了什么东西起了作用。 顾清仪猛地松口气,她就说小玉树果然有用,宋封禹既然伤势大好,自己可不能再这样薅小玉树的叶子了,真的快要秃了,看上去怪可怜的。 顾清仪这松口气的神色,落在宋封禹的眼中就成了开心愉悦,连带着他也跟着笑了。 顾清仪对上宋封禹的笑容愣了一下,哎呀,美男一笑,简直如海啸啊。 “等你眼睛好了,就能看看鹘州的风景。其实来到鹘州这么久,我都没出去看看呢。”顾清仪客气一下,也是婉约的告诉宋封禹,自己还是很守规矩的。 宋封禹的指尖划过案几,微微垂眸,半响才说道:“等我病愈,便带你出去看看。” 顾清仪笑,“你还要养伤,而且事务繁忙,等我阿兄来了,让他陪我也可以。” 宋封禹:…… 这个舅兄有点碍眼。 “陈郡殷氏,你可知道?”宋封禹转移话题,再说下去,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顾清仪跟宋封禹熟了些,现在在他面前坐着就随意了点,斜靠在凭几上,尽量让自己舒服点,“知道一些。” 陈郡史上最有名的就是谢氏,谢衡,谢尚,谢安,谢石。 陈郡的这个殷氏她倒是知道不多,而且这个殷氏,跟她记忆中的陈郡长平的殷氏不同,至少没有叫殷启的。 殷氏有个出名的人物殷羡,说起来可能不太熟悉,但是有个典故“付诸洪乔”。 说的是殷羡在即将离开南京,赶赴豫章担任太守时,很多人都托他带信,他把信一一收下。结果殷洪乔来到石头渚时,启开这些书信,发现大多数都是拉关系,跑人情之类的内容,他不由非常反感,于是将信都抛进了水里,并说道:“沉者自沉,浮者自浮,殷洪乔不能做致书邮。” 且,殷羡也曾给人做过长史。 不过殷羡做官是在东晋时,她穿越的这个时空,她估摸着应该是仿照西晋末年,现在东晋还未建立,所以殷羡大概还未出生。 而且,架空的时空,这个大晋不姓司马姓宋,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东晋的诞生。 顾清仪摸摸鼻子,这就有点囧了。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神色有点奇怪,于是就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顾清仪摇摇头,“我素闻陈郡殷氏名声斐然,族中多出大儒,倒是没想到还能有殷长史这样的实干之辈。” 宋封禹总算是想明白之前为何觉得怪怪的,士族望门多欣赏玄谈出众之辈,但是顾清仪却更喜欢做实事的人。 这一点倒是跟他不谋而合。 宋封禹心情大好,就道:“夸夸其谈之辈,遇上敌军腿就软了,难道战场上不比刀枪,倒是要比一比谁的嘴皮子吹牛更厉害一些不成?” 顾清仪觉得这话说的痛快,立刻赞成的点头,“鹤安所言甚是,就好比这坞堡内外,难道凭一张嘴就能天上掉粮,土里长金?多说不如多做,这才是大丈夫耳。” 宋封禹对号入座,他就是那个干的比说得多的人! 嫁皇叔 第156章 顾女郎有点危险 不知不觉,顾清仪竟然跟宋封禹交谈一个多时辰,三观相合,心情愉悦,竟然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一直到穆埠来回事,顾清仪这才察觉到时间有些久,耽搁皇叔休息了,立刻就起身告辞。 知己难求,一时兴奋就说得多了些,要改,要改。 不过,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俩人以后是要成亲的,三观相合总比不合的好,且跟宋封禹相处的时候,顾清仪也没感觉到对方有传言中那么难以相处。 不知道是他受伤后收敛的缘故,还是传言误人。 穆埠望着心情愉悦的主公,心中也咋舌不已,没看出来,顾女郎倒是怪会哄人的。 他们家主公这张脸可是很难哄的,一年到头笑的时候两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可到鹘州养伤后,他经常会看到主公在笑,也是奇怪。 不过想想,当初自己对顾女郎也有些不屑,但是现在不也觉得顾女郎是个很出众的闺秀? 而且董大成那狗脾气,都能满口赞誉顾女郎,穆埠觉得……顾女郎有点危险。 “垩土的事情已经办妥,平定县通往鹘州的路,蒙清将军正在带兵肃清盗匪,再过几日就能畅通无阻。”穆埠收回跑远的思绪,开始回禀正事。 宋封禹还算满意,看着穆埠问道:“王森呢?” “躲入深山一直没出来,栾琸正守在外面,若是王森从山中出来,必然能发现行踪。”穆埠道,且留了一道口子给王森,这人狐疑成性,怕是一时半会不会上当。 “王森狡猾,让栾琸撤到燕郡待命。” 穆埠一愣,燕郡就在上谷郡之南,主公这意思是要截胡? “燕郡距离鹘州有些距离,若是遇到事情驰援会慢一些。”穆埠忙说道,从鹘州道燕郡,中间要经过常山郡,博陵郡,真有什么事情鞭长莫及。 宋封禹看了穆埠一眼。 穆埠哪里还敢说其他的,立刻就道:“属下立刻传信给栾琸将军。” “去吧。” 穆埠退了出来,心情并不算好,实在是不知道主公为什么要让栾琸去燕郡。 上谷郡正在打仗,贺润笙与贺赖氏互相咬住不放,而且女郎手下的拓跋狄这一走就像是断线的风筝…… 嗯? 拓跋狄? 穆埠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又不敢相信。 不会吧。 主公怎么会因为一个拓跋狄兴师动众,让栾琸将军去燕郡待命。 是他想多了,一定是这样。 前方战事不绝,坞堡这边有了殷启的加入,顾清仪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不过,皇叔这么个大活人在内院养病,殷启做了长史,掌握坞堡的进出项,很快就知道了。 他知道后半天没缓过神,皇叔啊,威名灌耳,但是从未见过。 毕竟,皇叔不是在打仗就是待在惠康,殷启以前一直在陈郡,还真是没有交集,但是并不妨碍殷启对皇叔的崇拜。 皇叔能征善战,又被先帝托孤,而且在鹘州养病压根就没听说皇叔有什么性情暴戾的事情发生,所以传言果然是假的,一定是有人诬陷! 殷启虽然是这样想的,就算是他自诩有一身傲骨,但是对上皇叔这样霸气赫赫的人物,纵然崇拜,也不太敢轻易去拜访。 直到有一天,他去找顾女郎回事,正好遇上二人在散步。 美中不足的是皇叔脸上蒙着白巾,似乎眼睛出了些问题,顾女郎在一旁搀扶,看上去竟然十分的和谐。 殷启看了半天,最后也没上前打扰。 皇叔的眼睛既然不适,在这里养病也不对外宣扬,显然并不希望被打扰,他还是识趣一些。 换做别人,殷小郎未必这么贴心,但是谁让皇叔是他崇拜的人呢。 顾清仪没发现殷启的存在,倒是宋封禹不动声色的看向殷启离开的方向,嗯,还算识趣。 “平定县那边事情已经办妥,你只需要派人过去接手就好。”宋封禹继续之前的话题,看着顾清仪说道。 顾清仪之前就听宋封禹说起这事,虽然令人惊喜,但是她还是不太想跟他牵涉这么深,毕竟俩人还不是夫妻,牵涉太深的话,万一有什么不睦之处,底气都不足。 但是平定县也是顾清仪的首选,只是以她的身份想要把事情办妥当,远没有宋封禹这么利落。 顾清仪的迟疑落在宋封禹的眼中,一时他也没再开口。 让他退让是不可能的,他就是故意要把她捆在自己身边,这手段并不光明磊落,甚至于算得上卑鄙,只是那又如何。 他不在乎。 顾清仪心里叹口气,看着宋封禹,“让我再想想。” “清清,你是信不过我吗?”宋封禹略有些失落的开口。 顾清仪愣了一下,忙说道:“当然不是。” 观前辈们的经验,彼此捆绑太深的夫妻,要么是神仙眷侣,要么成一对怨偶,太极端了。 所以,她才想谨慎行事,给自己留条后路。 但是对上皇叔这么落寞孤寂的神色,又觉得自己好像做的有点不太厚道。 “这门亲事我是怀着极大诚意的,我的也是你的,你不用太过担忧。” “不是,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 “我知道,你是一个爱憎分明,处事利落的人,我很欣赏你的行事准则,所以你更无需担心。何况,我的眼睛还未必能复明,我所有的产业将来都会由你处置,我很信任你。” 顾清仪没骨气的心口砰砰跳,这话太特么吸引人了,什么女人听了不感动!她不是觊觎宋封禹的产业,她是稀罕他这份心。 “樊太医说了,你的情况逐渐在好转,你的眼睛一定会好起来的。” “如果不能呢?” “那也没什么。” “所以,你既不嫌弃我的眼睛,又何须太在意那些身外之物,难道我这人还不如那些东西不成?” 好像有些道理。 顾清仪难得迟疑了,但是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她一时想不到。 宋封禹嘴角微微一勾,轻声开口,“与我而言,在我伤及眼睛未知能不能复明的情况下,你能这般待我,就比什么都珍贵。清清,你以真心待我,是我幸事。同样,我对你,亦然。” 嫁皇叔 第157章 有时间谈什么恋爱 顾清仪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脑子有点乱,全都是宋封禹说的话。 几分真几分假不知道,但是态度很重要。 感性下的爱情往往不能持久,理性下的爱情却能白头到老。 现在宋封禹受了伤,不管是身体伤害是心理上都是出于最低谷,现在说的话,顾清仪难以判断。 但是不得不说,他这个态度让顾清仪很舒服。 哎,谈什么感情。 好好地联姻不就行了吗? 烦。 心思烦躁的顾清仪,就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干,可回头一发现殷启这个长史太能干,里里外外料理的妥妥当当,她竟然没什么事儿干了。 索性,她就直接去了陶窑。 武匠头正小心翼翼打开窑炉,将烧制的瓷器慢慢的勾出来,陶坊的人个个都不敢大声言语,十几双眼睛盯着大气儿也不敢喘。 顾清仪到的时候,就见众人欢呼声中带着些失落之意。 她上前一看,从窑炉中烧出来的白瓷颜色微黄,隐有裂痕,甚至于还比不上上次武匠头给自己看的东西。 武榆眉心能夹死苍蝇,显然这次失利让他很是意外,不该这样的。 顾清仪却猛然想起一事,平定最出名的是砂器啊。 后世称平定砂器烧饭不变色、煎药不变性、炖肉不变味、煮水无水垢四大特点,拿做砂器的土烧白瓷肯定会有差异的。 果然她就是个外行,当初只记得平定有垩土,却忘记了平定最出名的砂锅! 这算不算阴沟里翻船? 顾清仪看着武榆自责愧疚的神色,其实她才是心里更慌张啊,都是她仗着自己有经验,瞎指挥,结果犯了这么明显的错误。 安抚了武榆几句,顾清仪就想着平定的垩土也是好东西,不止能烧白瓷,还能烧砂器,烧水煲汤多好用啊。 变废为宝,也能弥补下损失。 武榆听了女郎的话,半天缓不过神,啥,烧瓷改成烧锅灶器具? 他有点接受不了,有损他陶匠的名声。 各地垩土材质略有差异,形成的各地瓷窑也大为不同。 后世德化窑专烧瓷仙、精巧人物与玩具的,走的时候高档工艺品艺术品的路子。定县与禹县烧制的瓷器颜色发黄,暗淡没有光泽。丽水与龙泉烧制出的上釉杯碗,墨蓝的颜色如同青漆,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处窑瓷器。龙泉郡华琉山下章氏兄弟建的窑,出品极为名贵,就是哥窑瓷器。 而最广为人知远近闻名、人人争购的瓷器,那非景德镇莫属。 自古以来,景德镇都是烧制瓷器的名都,但是所需要的垩土却是出自婺源与祁门两地的山上,这一点却很少人知道。 作为兴趣爱好,顾清仪曾经参加过一个以玩乐游学为噱头的夏令营,就曾去景德镇参观过。 所以她知道景德镇需要的垩土,高粱山上出粳米土,开化山出糯米土。一质地坚硬,一质地黏软,二土混合才能做成瓷器。 混合的过程也十分的繁琐,顾清仪隐约记得大体过程,需要上手实践才能确定。 她还是想的太浅了,做的太少了,将精力放在虚无缥缈的爱情上能当饭吃吗? 有空谈恋爱,不如拿来做实验! 顾清仪决定扎根在陶坊,先把砂器烧出来,自己能吃上一口香软的饭再说。 除此之外,顾清仪派人再去搜罗垩土,搞不到龙泉郡华琉山的垩土,难道景德镇的垩土她也没办法吗? 景德镇此时还不叫景德镇,要到宋朝时才易名。经过顾清仪仔细比对地图,重点排查,确定现在叫新平,又因为雄踞昌江南岸,所以又叫昌南镇。 景德镇的制瓷大业其实在东汉就开始了,只是当时还没有高岭土做材料,而是选用的瓷石,史称“一元配方。” 这里头就给了顾清仪极大地操作空间,好的垩土原材料还没被发现,只要她占得先机,就能掌控瓷器龙头霸主地位。 顾清仪兴奋过后,就发现一个现实的问题,要打通从新平到鹘州的道路,实在是太远了,两千里地,就现在的交通工具是个很大的问题。 而且这一路上不知道还有多少山匪,顾清仪叹气,赚点钱实在是太难了。 且新平属于江州管辖,她对那边的情况不太熟悉,贸然前去很是不妥。 理想是美好的,但是现实是骨感的。 所以,还是要从长计议。 干看着,有钱不能赚,心都在滴血。 新平太远,还是要用平定的垩土,做胚的泥料,烧窑的温度,还有釉料的选择,一步一步走稳了,未必烧不出上好的瓷器。 武榆懂得不少,说起来头头是道,顾清仪在一旁听着,偶尔跟自己知道的知识结合一下,然后再以灵感乍现的样子,拿后世的经验不动声色的提点武榆。 武榆惊喜不已他当然不知道女郎的金手指,只以为女郎提出的问题越细致,对陶坊就越上心。 如此一个有意提醒,一个认真学习,竟也有了意外的收获。 武榆决定重新烧一窑,他就不信一个完美的瓷器烧不出来。 顾清仪从陶窑出来,已经是金乌西坠,竟在这里磨了一天的时间。 进入夏日后,天气越来热,眼看着地里的庄稼逐渐泛黄慢慢走向成熟,再过不久,这些粮食都将会进入坞堡的粮仓。 粮足则心定。 “女郎,有从上谷郡来的信。”战夏急匆匆的赶来,见到女郎上前行礼,将来信双手奉上。 上谷郡的信? 一定是拓跋狄写来的。 顾清仪眼睛一亮,接过信封打开来,展信一读,果然是拓跋狄。 开头便是问安,然后才提及上谷郡的战事,战况十分激烈,拓跋狄抵达后短短数日贺赖氏跟贺润笙已经交手几回,互有胜败。 如果一定要分个胜败的话,贺赖氏因为粮草不济,略处下风。 顾清仪现在说不上是个什么想法,照理说她是大晋人,应该盼着贺润笙大胜仗,但是这个特殊的时空,史上也是各民族互相融合的疼痛期。 顾清仪对贺润笙实在是没什么好感,可对贺赖部观感也不强,不管谁胜一筹,都不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嫁皇叔 第158章 一人一马一杆长枪 拓跋狄作为东胡皇族,抵达贺赖部后,贺赖部自然不会主动让他上战场,但是拓跋狄知道要获得人心,就得有足够强的实力,征服别人。 信中说他带兵与贺润笙交手两回,一败一胜,第一次失败是拓跋狄试探之后故意而为,主要就是为了摸清楚贺润笙的深浅。 顾清仪嘴角抽了抽,早在当初拓跋狄跟着她学的时候,时常举一反三,脑子相当的灵活,这一点放在战场上,往往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若是性子轻浮,早晚会吃大亏。 偏偏拓跋狄自幼的经历让他比同龄人更为沉着,两个特性相加,就会呈现出一加一大于二的结果。 拓跋狄到底是年轻些,信中与女郎写信,难免就想张开自己炫耀的小翅膀,想要告诉女郎,他有认真学习,也能学以致用。 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成长为参天大树,成为女郎手上最厉害的一杆枪。 顾清仪看着信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少年虽意气,但是拓跋狄却不浮躁。 那种隐隐炫耀的语气,真的是跟小孩子一样,可爱。 顾清仪思来想去还是要回一封信,索性就带着战夏回了内院。 拓跋狄对于顾清仪来将意义也是不一样的,毕竟是她费尽心血教导出来的,肯定是要在信中提点他一二。 借兵练手,积累经验固然重要,但是在她心中性命才是最打紧的。 人没了,什么都没用了。 送往上谷郡的信飞驰而去,信使是拓跋狄手下带去的族人,路上一点也不耽搁,连夜就赶到了上谷郡。 拓跋狄正在随手包扎自己的伤口,伤在胳膊上,被流矢射中,幸好只是擦了一片皮肉,问题不大。 他没想到会接到女郎的回信,惊喜的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也不管别人怎么想,把信往怀里一塞,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打开。 跟贺润笙这次交手不算是占优势,论对上谷郡的熟悉,拓跋狄差一些,差点被贺润笙派出的人打埋伏包了圆。 这也让他之前一颗火热的心慢慢的冷下来,打仗不是嘴皮一动那么简单的事情。 尤其是这种时候,一旦上了战场,指挥士兵听从号令的重要性格外的凸显出来。 拓跋狄虽然还不能完全明白,这种如臂使指可以训练到万人一心的地步,但是他已经隐隐察觉到女郎交给他的练兵的法子,长此坚持下去,必然能达到他想的结果。 吃了败仗不可怕,怕的是吃了败仗后,手下的兵勇溃败如同散沙,被敌人逐步击破绞杀。 今日拓跋狄就感觉到了收拢残兵的重要性,再看女郎信中所写性命为重,他的心头一阵阵的火热,如潮水般不断的翻涌。 他又不傻,自然知道要保命。虽然他是东胡人,但是东胡人驱逐他,驱赶他的族人,让他们沦落为晋人手下被贩卖的奴。 这笔账他心里记得清清楚楚,若不是遇上女郎,他们那些人能活下几个都不敢去想,而他又怎么会有现在的好日子,这些都是女郎给他的。 从他到她身边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当自己是东胡王帐子孙了。 他们抛弃了他,现在又想利用他的声威,若不是为了练兵,拓跋狄都不会来走这一趟。 他现在分外思念鹘州的一切,思念每日操练完后去后院跟着女郎读书的时光,那样安静,祥和,让他焦躁的心都能平息下来。 将信折好收进信封,然后贴着胸口放好,拓跋狄仰躺在地上,凝视着头顶的星空。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他盼着天下太平,这样他就能时时刻刻守在女郎身边。 只是那一日太遥远了,上谷郡的战事在蔓延,贺润笙与贺赖氏的兵马都在消耗,粮草急剧减少,周遭百姓的粮食抢夺完毕,这里再无供给,这些人必然会将战场前移。 拓跋狄心烦,他不能让他们得逞,如果战场迁移,必然是往人口兴旺粮草丰盛之地,自然是往南走。 而鹘州距离上谷郡并不远,他是绝对不会允许战火烧到女郎身边的。 要想个法子。 上谷郡的战事在蔓延,就如同滚雪球一样,一旦遇到斜坡,想要停下来非人力能控。 贺赖氏与贺润笙打了几个月,两下里都有增兵,但是增援的兵马并不会无休止的前来。 而且夏收在即,存粮也是首要的问题,他们都想赶紧结束这一场战役,但是一直躲在燕郡修养的栾琸得了皇叔的命令,偷偷出兵,将燕郡通往上谷郡的关隘关闭,断了贺润笙退兵燕郡的后路。 贺润笙后路被断,贺赖氏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就如同吸血蚂蟥一样追了上来,贺润笙不得不重新组织兵马与贺赖部对抗。 拓跋狄手持长枪,一马当先,带着一队人马冲杀出去。他本就天生神勇,臂力非凡,长枪到处,一片哀嚎。 贺润笙坐镇中军,指着拓跋狄的方向问,“那是谁?” 贺赖部何时有了这样的悍将? 但是无人回答,没有人知道这人是谁,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润笙身边的一位副将,忽然想起了什么,惊讶的说道:“这人不是经常跟在贺赖蒙奇身后的那个小子吗?” 他这样一喊,就有人跟着想起来了,是,最近月余,贺赖蒙奇身后总是跟着这么个小子,但是他们以为他就是个护卫亲兵,哪想到竟然藏拙,是个猛将吗? 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贺润笙跟贺赖蒙奇打到今天双方都已经十分疲惫,彼此之间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对方忽然横空出了个猛将,这绝对是个噩耗。 一人一马一杆长枪,拓跋狄枪头的红缨早已经染成了绛红色,红缨到处,人人避之不及。 索命阎罗,也不过如此。 贺赖氏军心大振,跟着拓跋狄冲杀贺润笙的敌营,强弩之末的大晋军营没能挡住这最后一击,四散而逃。 拓跋狄一战扬名,贺赖蒙奇大为高兴,想要将拓跋狄留在身边,会打仗的人,到哪里也备受欢迎。 嫁皇叔 第159章 女郎在关心他 拓跋狄带来百余人,经过几次战役折损将近一半,心里很是肉疼。 但是剩下这些人,正如女郎所言,将会是他手下最为忠诚的劲旅。 想到女郎,拓跋狄看向鹘州的方向。 仗,打胜了,他也要回去了。 回到鹘州,有女郎在的地方。 贺赖蒙奇开出了极为优厚的条件留下拓跋狄,甚至于隐晦的表示,将来可以站在他这一边回王庭夺权。 但是拓跋狄毫不心动,若是以前也许他会想一想,但是现在他想都不用想。 他只想回到女郎身边去。 拓跋狄的不识趣惹恼了贺赖蒙奇,不为他所用,这样的人早晚会是敌人,那就斩草除根! 等他下定决心时,没想到拓跋狄却已经带着他的人踏着夜色离开,他的人前去扑了个空,贺赖蒙奇气的脸都黑了。 拓跋狄的名声的确好用,毕竟是王庭皇族,顶着拓跋的姓氏,不管做什么都名正言顺。 只可惜,一犹豫就让人跑了。 不提贺赖蒙奇跳脚大怒,拓跋狄星夜兼程直达鹘州。 天光微微放亮,整个鹘州还蒙在清晨的青雾中。 拓跋狄带人通过几处岗哨,天还早,女郎肯定还未起身,他让手下的人各回各家先去休整一番。 他犹豫一下也回了自己的房子,将一身脏污的衣裳脱下,就直接赤膊在院中浇着凉水冲刷身体,然后换了新衣,坐在院中等着女郎平日起身的时辰。 拓跋狄回来的消息先传到了居阳秋的耳中,他自然是惊喜不已,这小子回来的倒快,看来上谷郡的战事已经有了结果。 紧跟着董大成也知道了,不过半个时辰,消息就传遍了,拓跋队正回来了。 正在操练的部曲惊喜不已,被仰保斥责一句,众人不敢再分心,但是心底却一片火热起来。 顾清仪起床梳洗过后,信冬才回禀道:“女郎,拓跋队正求见。” 顾清仪一愣,随即大喜,“拓跋狄回来了?让他进来。” 这一走一个多月,顾清仪心里不担心是假的,但是这也不是后世打个电话随时保持联络那么方便,况且在贺赖氏的地盘上,通信也并不是令人放心的事情,所以顾清仪没有去信问过一句话。 现在人回来了,岂能不高兴。 拓跋狄大步走进来,就看到女郎坐在厅中的软席上,含笑看着他的方向,紧绷的心一下子就缓了下来,上前见礼,“属下见过女郎。” “快起来,坐下说话。”顾清仪笑着开口,仔细打量拓跋狄,瞧着气色不错,身姿依旧挺拔,就是整个人的气质有了变化,这种变化就像是一把开了刃的宝剑正在熠熠生辉。 拓跋狄以前来跟着女郎读书也经常坐着对话,周身的气势收敛起来,整个人柔软了许多,他跪坐在下方,掌心微微收紧,这才说道:“贺赖部打败贺润笙,胜了。” 顾清仪脸上的笑容一僵,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高兴。 贺润笙那个狗东西一直以军功自傲,现在吃个败仗,也好挫一挫他的锐气。 但是好歹同是大晋人,贺润笙败了,就是朝廷败了,其实脸上也并不好看。 拓跋狄看着女郎面上的神色不停的变化,他的唇角就微微的勾了起来,轻声说道:“贺赖部虽然胜了却是惨胜,除非是找到新的靠山,不然短时间内是无法兴师动众了。” 顾清仪看着拓跋狄,“仔细说说。” 拓跋狄不爱说话,但是面对女郎却能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将他抵达后到归来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顾清仪十分认真地在听,她也不会打仗,但是至少能听出别的东西,就比如流离的百姓居无安所,但是她这里缺人啊。 如果能将鹘州十四县全都掌控在手里,十四县能安置多少流民,这些流民又会开垦多少荒田,增收多少粮食,在优惠的安民政策下,又能给十四县的城防增加多少力量? 民生问题从来都不是小的问题,军事顾清仪不懂,但是她能学着安民。 后方一稳,前线才无后顾之忧。 鹘州的地理位置着实令人忧心,简直是冲在战争第一线的先头兵,手中无粮无兵,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上谷郡逃出来的灾民,若是能来鹘州安置就好了。”顾清仪叹口气说道,还是距离太远了,上谷郡到鹘州,中间还有燕郡、博陵郡、常山郡,再多的流民经过这几处也应该被截留的差不多了。 拓跋狄虽不太懂得这些,但是也知道不容易,摇摇头,“上谷郡到鹘州途经多郡,还是远了些。” 谁不说呢。 顾清仪虽然有些失望,但是也知道此事不能强求,看着拓跋狄又道:“这次可有什么收获?” 说起这个拓跋狄的眼睛就亮了,女郎交给他的东西经过战场一练,就能察觉出好处来,对他回来操练部曲有极大的帮助。 最令他感悟的就是兵败如山倒这几个字的分量,想起贺润笙大营被克,无数晋军四散而逃毫无章法,就像是砧板上待宰的羔羊。 若是当时能有人成功的稳住后方,收拢残兵,不会死伤那么严重。 正因为经过此事,他就懂得女郎为何要求将士一心,听从号令。 若打胜仗,还不能看出什么,但是一旦吃了败仗,就能看出这里头的凶险跟厉害来。 他的想法太多了,需要时间去检验,练兵对拓跋狄而言,就像是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看到了新的世界一样。 顾清仪听得真的是目瞪口呆,她就没想到拓跋狄能想这么多,而且还有了具体实施的计划。 这可真是意外的惊喜。 若是手下人都如拓跋狄一样,她可真是太省心了。 “到也不急着练兵,毕竟坞堡的部曲有限,你奔波月余,先休息两日再说。”顾清仪说道,自己人还是要好好照顾的,身体是本钱,可不能糟蹋。 拓跋狄闻言偷偷的看了女郎一眼,随即收回目光低下头应了。 女郎这是在关心他。 整个人都觉得轻松愉悦起来,再辛苦他也不怕! 嫁皇叔 第160章 皇叔的警惕之心 隔壁的皇叔有些坐不住了,他知道顾清仪收了一个东胡奴,重视他,还亲自教他识字读书。 之前皇叔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但是现在却有些不舒服了。 顾清仪召见这个拓跋狄多久了? 足足一个时辰,还不见人出来。 不就是去上谷郡走了一趟,有什么好说的,若是说起打仗的事情,拓跋狄还嫩着呢。 穆埠看着主公沉着脸,他站在一旁也不敢说话,这种时候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谁叫他也是出身东胡,按族中的身份,他比拓跋狄还低一些,自己贸然开口,这不是上赶着找不自在吗? 穆埠这会儿恨不能倒退出去,不让自己这张脸被主公看到。 不过,上谷郡的事情前去打听具体消息的人还没回来,可贺润笙大败的消息随着拓跋狄回来已经传遍了。 贺润笙一败,上谷郡的局势立刻就变了,小皇帝这会儿怕是要坐不住了吧? 给予厚望的定北王也不是那么厉害,还不是要吃败仗。 朝中还能派谁前往上谷郡收回失地? 穆埠替主公不平,只觉得一直压在心口的那股气总算是舒畅了些。 不过,只怕主公在鹘州也呆不久了,北疆告急,朝中无将,小皇帝肯定要主公披甲上阵。 想到这里,不免想起主公的病症,这几日眼看着好了起来,不知道主公的眼睛恢复的怎么样了,蒙瞳的血色不知道退了多少。 若是真要去上谷郡,总不能蒙着白巾,若是双眼血色未退,这也是一大麻烦,难免被有心人猜度算计。 穆埠一颗心忧心忡忡。 “让栾琸带兵进入上谷郡。” 穆埠还在忧虑,忽然听到主公的吩咐,猛地回过神,惊愕的说道:“让栾将军去上谷郡?可是没有朝廷诏令……” 穆埠虽然看不到主公的神色,但是能感觉到主公不悦的气息,他立刻识趣的闭上嘴。 小皇帝不厚道在先,主公便是先斩后奏让栾琸前往上谷郡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属下这就去传信。”穆埠不再啰嗦转身就走了。 半路上遇到樊和,他停下脚问道:“樊太医,主公的眼睛恢复得如何了?” 樊和最近神清气爽,笑眯眯的问道:“穆长史不用担心,情况比预计中要好。” 穆埠松口气,“那主公的白巾还要一直带着?” 樊和狐疑的看着穆埠,“这不全看主公的意思吗?” 嗯? 穆埠立刻明白了,主公的眼睛怕是已经无事了。 可是还依旧蒙着白巾,只怕是因为顾女郎吧。 他嘴角抽了抽,得,还问什么,他真是蠢。 到了鹘州日子过得轻松了,他就有些放纵了。 樊和看着一脸凝重的穆长史离开,不明白怎么回事,不过他也不在乎,主公的暴戾症目前已经压服下去,短期内只要不动怒气就没什么大碍。 樊和到了院子里扑了个空,主公不在? 他找了一圈才知道主公去隔壁院子了。 樊和:…… 那他还是等一等吧。 顾清仪跟拓跋狄还未说完话,就看到宋封禹缓步走了进来,鉴于这段日子他在养伤,俩人就住隔壁,门禁都恍若虚设。 这会儿宋封禹走进来,也没人拦着。 毕竟今日拓跋狄回事又不是跟着女郎读书,几个丫头没得女郎特意吩咐,皇叔要来,她们就放行了。 何况,这还是皇叔第一次进女郎的院子。 顾清仪院子的格局其实隔壁是一样的,宋封禹脚步十分缓慢,就真像是个盲人般。 顾清仪一看到他慢腾腾的小心翼翼的迈着脚步,哪里还想起冒不冒犯的事情,立刻起身走过去,伸手扶着他的胳膊,“怎么自己过来的,穆长史呢?” 这人眼睛看不到,也不怕磕了碰了。 宋封禹早就知道顾清仪收的这个胡奴,还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富读书识字若是以前他不会上心,不过是个胡奴。 但是,现在,他就在隔壁,知道拓跋狄跟顾清仪大清早的就见面,而且都多久了也不见人出来。 皇叔坐不住了。 但是,现在看着顾清仪虽然面带不悦却直接起身过来扶着自己前行的举止,一下子取悦了他,让他那些焦躁慢慢的抚平。 虽然拓跋狄在他眼中并不成气候,形不成危险,但是整日跟在顾清仪身后这就让人很不悦了。 “就这两步路,慢慢也就走过来了。你这里有人?是不是打扰你了?” 顾清仪听着宋封禹这样讲,拿了个寻常自己用的软垫过来扶着他坐下,这才说道:“没有什么打扰的,是跟董将军他们夺旗的拓跋狄回来了,你知道的。” 宋封禹这才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我记得他不是去上谷郡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清仪此时也没想起来,皇叔虽然在养伤,但是大晋何处的战报他这里不是最快拿到手的,这么问明显就有问题。 只是宋封禹在顾清仪面前表现得太好了,完全是收起利爪的羊,还是一只受伤的羊,下意识的把人当成病号,其他的也就忽略了。 “上谷郡的战事已经结束,贺润笙大败。”顾清仪说到这里侧头看着宋封禹,“贺润笙吃了败仗,回到惠康会如何?” 宋封禹显然当着拓跋狄的面不愿说这些事情,反而问道:“看来你手下这个队正倒是有些本事。” 不仅去了上谷郡,能活着回来不说,还能扬了名。 这样的人不是没有,但是太少,凤毛麟角。 顾清仪略有些心虚,她私下里教拓跋狄的事情,便是皇叔都不想被他知道。 宋封禹也只认为顾清仪教拓跋狄识字,却不知道她教的东西多了。 都是不能对人言的。 身有秘密不能言,实在是太苦了。 “也不算什么,上谷郡的贺赖氏本就是出自东胡,与拓跋狄一脉相承,他过去也就是帮人当杆大旗做个招牌,顺便见个世面。”顾清仪尽量往简单了说,毕竟她没打过仗,这样说挑不出毛病。 宋封禹与顾清仪细声交谈,眼睛却不动声色的盯着拓跋狄。 只见他从头至尾微垂着头跪坐一旁,规矩的不像是东胡人,倒像是自幼在大晋长大的汉人一般。 如此一来,宋封禹的警惕反而更高了。 嫁皇叔 第161章 树大招风 顾清仪怕露馅,宋封禹的威名可不是纸糊的老虎,万一被他发现一点苗头,追查下去,她的小马甲就怕保不住。 于是,顾清仪看着拓跋狄说道:“你先回去吧,离开这么久部曲那边的事情你也要重新捡起来,事情多着呢。” 拓跋狄听着女郎没有再提收拢流民的事情,而且打发他离开,显然是不想让皇叔知道更多的事情,这让他有种很奇异的高兴的感觉。 拓跋狄干脆利落的告退,便是对着皇叔也是礼数周到,毫无不敬之处。 宋封禹:…… 这么沉得住气,比当年的穆埠还让人头疼。 拓跋狄一走,宋封禹就捡起之前的话题,看着顾清仪问道:“贺润笙回惠康后怕是不轻松。” 顾清仪愣一下,没想到皇叔又说起这事儿,她也没多想,反而说道:“他娶了傅兰韵,想必傅家也会为他周旋一二。况且,惠康能征善战的将领可没几个,贺润笙就算是吃了败仗,也伤不了筋骨,真是可惜。” 宋封禹听着顾清仪特别遗憾的口气,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果然小女子不能得罪,再说贺润笙可不是小小的得罪顾清仪。 让宋封禹有些意外的是,顾清仪这样隐秘的不好见光的情绪,居然会当着他的面露出来,这才是让他高兴的事儿。 “傅兰韵嫁给贺润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这一桩婚事傅家并不认可。这次傅家也未必会替贺润笙美言,不过你有一点说得对,圣上可用之人不多,贺润笙这次倒是能侥幸逃过。” 顾清仪倒是没有耿耿于怀,像是贺润笙这样的人,秉性不改,下次依旧会跌跟头。 他也不想想,傅兰韵虽然是傅家女郎,但私奔名声已经坏了,而且皇叔说的对,这婚事傅家未必认可,娶了傅兰韵对他的前程帮扶不大。 不过,这样的情况下贺润笙依旧娶了傅兰韵,可见是真爱啊。 就是,这俩人真爱的真情实意,越发显得顾清仪的炮灰着实可笑可怜。 贺润笙当年没底气去傅家娶亲,却应了先帝赐婚,只怕他当年答应这婚事,早就存了借着此事讨好先帝,借着顾家往上爬。 正因为如此,顾清仪才更恶心。 这一位,是真小人。 宋封禹没听到顾清仪的声音,隔着布巾打量她的神色,就见她咬牙皱眉,面色虽有几分不雅观,但是却真实的可爱。 “你若是想要借机给贺润笙一点教训,倒是不难做到,要我帮忙吗?”宋封禹主动递个梯子,这可是他人生头一遭,从来都是别人给他递梯子。 顾清仪摇摇头,“不用,此时落井下石,倒是显得我们顾家小肚鸡肠,无容人之量,为了这么个小人搭上顾家的声誉,这才是赔本的买卖做不得。” 阿父还在惠康没有脱身,顾清仪怎么能让他置于险地。 报仇也不在一时,不急,不急。 宋封禹仔细打量顾清仪,就见她神色特别认真,显然是真的这样想的。 再次让他意外。 明明之前还气得咬牙切齿,但是真的要做事情的时候又格外的冷静,知道如何取舍。 她这样的年纪,一般男子怕是也做不到。 顾清仪不想再提这个糟糕的前任,主动岔开话题,看着皇叔问道:“眼看着就要夏收了,或许阿兄正好能赶上。” “舅兄快到了吧?”宋封禹问了一句。 顾清仪点头,“应该是,但是现在还没消息,之前有殷长史前来,阿兄迟迟未至,怕是在路上寻访人才,自然是要耽搁时间。” 这年头的名人雅士特别的有分量,朝廷征辟,尚有不应,别说他们这样的家族上门求才。 殷启能来,那也是巧了他自己有这个外出历练的志向,与阿兄自然是一拍即合。 但是别的名士未必,顾家还没那么大的脸面,请谁谁出山呢。 顾清仪这么一想就微微叹气,“鹘州危机重重,急需要人才,就算我现在求贤若渴,也无人可用。” 宋封禹:…… 你一个女郎口气倒不小,天下有志男儿,谁愿意在一女子手下做事。 他能这样想,却决不能这样说。 而且,这是一个现实的问题,显然顾清仪自己也知道。 “名门望族有些困难,但是这世上也有很多庶族百姓之家的有志之士,多寻访总能得到一二。”宋封禹脑子转了无数圈,才想出这么个理由安慰。 顾清仪:…… 这话虽然有些扎心,但是确实也是顾清仪现在做的,就是庶族百姓家的人才,也对她并不感冒。 这一点就不要跟皇叔说了,多丢人。 好歹她一个顾氏女郎,这点脸面还是要的。 “你的身体恢复的如何了,樊太医怎么说的?”顾清仪果断转移话题。 宋封禹心头梗了一下,立刻说道:“樊太医说还要修养一阵子。” 顾清仪一想也是,眼睛还没复明,可不是要修养。 难道小玉树对恢复眼睛没什么用处? 要是无用的话,这可怎么办?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纠结的面色,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总觉得她正在撵自己离开的边缘犹豫不决。 走是不可能走的,虽然身体已经大好,但是在顾清仪身边他能心神平定,毫无以前心虚烦躁无法入眠,时时刻刻绷着神经的疲惫,这样的好日子,他想多过几日。 也等不了多久了,上谷郡的战事结束,他能忙里偷闲的时光越来越短。 “周遭属县的县尉这几日就能上任,你要见一见他们吗?”宋封禹问道。 顾清仪迟疑一下,还是摇摇头,“不用了,我阿兄到了之后他们直接见阿兄就足够了。” 她是要闷声发大财的人,还是别太出风头。 树大容易招风,她现在急需低调。 又是一个意外的回答,宋封禹就发现自己总是不能把握住顾清仪的想法,跟一般女子真是绝不相同。 这些人见了顾清仪,自然就会知道此次的调任是她的功劳,必然会对她感恩在心。 如此,她这个顾女郎以后若是号令他们也就容易多了。 偏她拒绝了。 嫁皇叔 第162章 眼睛复明 顾清仪虽然是觉得男女平等的人,但是她又不是脑子进水了,这个时空男权当头,她非要搞什么男女平等,这不是等着人把她一脚踢坑里,再填土埋了她吗? 这些人见不见都是顾家的家臣,只要听顾家的话,便是不见他们,拿着阿父给的印信一样能号令他们,又何必出这种风头惹人诟病。 顾清仪十分想得开,处在什么时空,坐在什么位置,就要去做什么事情。 强出头,没那个金刚钻,就等于是惹祸上身。 她如此通达,只是自我纾解的渠道,也没想到会让宋封禹有那样的想法。 上谷郡的战事导致流民增多,顾清仪原以为经过其他几郡的截流,轮到他们这里没多少人了。 但是没想到栾琸奉命前往上谷郡,兵马一动,燕郡枕戈待旦,博陵郡与常山郡也紧急戒备,流民一概不许入城,如此一来大批流民为了活命只能继续南下讨口饭吃。 最先得了消息的是带着部曲在外操练的拓跋狄,将部曲交给仰保,自己骑着马立刻赶了回来跟女郎回禀。 顾清仪:…… 就没想到,事情还能峰回路转到这种地步,真是天降馅饼砸到口中,她不吃都对不起老天爷的厚爱。 顾清仪立刻来了精神,招来了居阳秋,冯温茂二人,又让人请来了殷长史商议此事。 殷启忙着坞堡内外的事情,没想到女郎还在打流民的主意,听着她说要收拢流民继续开荒僻田,就有点不同意。 “女郎,坞堡流民的人数已经足够,再继续收拢只怕朝廷那边会有些不满。”殷启虽然不惧与朝官交涉,但是能不起冲突也是好的。 “殷长史不用着急,坞堡的数额足够,但是周遭十四县都属鹘州管辖,份额还差得远呢。”顾清仪笑道。 殷启一愣,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 这是说鹘州十四县已经尽在掌握了? 殷启的心口跳的有点厉害,没做长史之前,知道顾家被先帝猜忌打压的厉害,也知道顾家封邑缩水狠,但是顾女郎这才抵达多久,十四县的权柄就拿回来了? 这……怕是跟皇叔有关系吧? 这么一想,殷启又觉得这事儿好像没什么奇怪的了。 他立刻调整心态,道:“若是这样,那就可以继续收拢流民。” 鹘州十四县,立刻就在殷启的脑子里呈现出来,以坞堡为中心往四周辐射,应该先动哪一处心里都有了打算。 流民是一把双刃剑,但是之前顾女郎将这把剑实在是用的太好太妙,殷启受了不少的启发,自己跟着聪明人学走路,总不至于还要摔跤,那他也太蠢了。 殷启答应的痛快,顾清仪放权更痛快,道:“那此事就交给殷长史了。” 殷启:…… 总觉得自己好像入了彀,但他没证据。 从上谷郡南迁而来流民数量不少,流民带来的不只是利益还有更多的隐患。 人多胆就大,所以第一步就是要将同乡同村同姓的流民不动声色的拆分开,一滴水融入大海,就没有办法兴风起浪。 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却又不容易。 之前坞堡这边有拓跋狄等胡人在,人高马大,肌肉结实,往前一站,气势上就把流民压住了。 顾清仪这个女郎只需要柔声细语安抚一番,再加上永业田跟房屋这两大件吊着,这些人就会安心扎根下来。 农民,一辈子追求的就是有瓦当头,有地能耕。 但是这次上谷郡来的流民多数是同村同乡抱团,数量基数大,人心暂时十分团结,对外界抱有很深的敌意与戒备。 再加上流民多了,胡人就没那么可怕了,胆子自然也就大了。 没过两日,顾清仪就得了消息,说是屯留那边有流民聚众闹事,还想反客为主,夺了顾家的权。 顾清仪:…… 就好像也不是很意外。 此时,她正在陪着宋封禹喝茶,宋封禹很喜欢顾清仪弄出来的清茶,无事的时候,就会把顾清仪请过去,俩人坐在树下品茗,闲谈一二,还怪舒服惬意的。 消息是居阳秋来回禀的,殷启作为长史已经前去处理此事。 但是,居阳秋觉得这事儿还是得让女郎知道,所以就先一步来回。 顾清仪听了之后看着居阳秋问道:“夺权?想要夺什么权?眼看着夏收在即,这是想要抢粮?” 除此之外,顾清仪想不通这么人还想要什么。 粮食,才是根本。 居阳秋颔首,“是,这些人不想归附顾家做邑户,又想要粮食安家,被人怂恿之下,就闹了起来。” 顾清仪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真是蠢不自知,就算是顾家大方将粮食送给他们,也不想想自己能不能保得住。 只要出了鹘州的地界,到处都是山匪跟流寇,那些人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怀里有粮,简直就是抱金过市不要命了。 何止是蠢。 好人难做,就是这样。 顾清仪也有私心,收了邑户在名下,也是为了充实顾家的力量,但是相对的,这些人做了顾家邑户,顾家就会保护他们,给他们一方安稳容身之处。 她受后世人人平等的熏陶,对这些人也算是尽量的宽容,但是没想到他们拿着自己的宽容当软弱。 太欺负人了。 宋封禹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一直没有插言。 现在看着顾清仪脸色不太好,这才轻声开口说道:“人心险恶,不知足者常有,何必为了愚钝之人恼火。” 顾清仪幽幽的看了一眼皇叔,这人暴戾症在身,常常没有理由控制不住发火的是他吧? 这一眼看的宋封禹莫名,难道他说的不对? 安慰错了? 顾清仪在气头上,缓过劲儿也知道自己想的有点任性,收回不太善意的小眼神,轻咳一声说道:“人心本就是难以揣测的,这些人既然不识好人心,那我也不是烂好人。” 说到这里,顾清仪看着居阳秋,“带顾家部曲前去压阵,让拓跋狄带队,凡闹事的人,顾家一概不收,驱逐出鹘州十四县。既想要顾家庇护,又不想为顾家出力,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乱世用重典,这是有道理的。 顾清仪不会罔顾人命,但是也不会让人把她当冤大头。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顾家还有什么声威。 居阳秋长出一口气,就怕女郎心太善,这下好了。 居阳秋喜滋滋的走了,心情大为畅快。 居阳秋走了,顾清仪紧皱的眉心也没能松缓下来。 “你在担心什么?”宋封禹问道。 顾清仪叹口气,“我也不知道,总觉得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发生。” 国家越乱,各地诸侯越会捣蛋,国乱民不安,便有那些小人四处点火生事。 顾清仪对这些政事没有经验,别看她说得轻松,其实心里也没底,主要是安抚居阳秋等人,不能让他们看出自己这女郎心虚没底气。 顾清仪心中烦恼没好办法解忧,倒是皇叔治理朝政多年,应该有经验吧? 顾清仪想到这里眼睛一亮,她从来都是不耻下问的人,立刻请教,“若是鹤安遇上这样的事情,会如何做?” 宋封禹心想清清这样人美心善的人,大概不会想知道他怎么做的。 他想了想,美化了一下,这才说道:“凡事要制定律法与规则,使之不能越界,事情就好办了。” 顾清仪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毕竟不是官员,做起来有点心虚。 主要是她自己还没给自己一个完整的定位,而且这些事情也是头一次遇到,难免就有些猝不及防。 但是宋封禹的话还是让她心有所感。 “照朝廷律法,各地封侯其实无权制定律法的吧?”顾清仪眼巴巴的看着皇叔,这人不是把她教坏了吗? 宋封禹轻笑一声,“万事万物皆有定律,你看其他诸王如何做的?” 照样学样总会吧? 就宋家那些封了王的,哪一个私底下老实了? 也就清清规规矩矩的,这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还是心太善。 顾清仪:…… 她就是没想到皇叔会这样教她,这不是明摆着让她跟朝廷做对吗? 这没事? 看着皇叔一本正经的神色,好像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 想想也是,小皇帝过河拆桥,登基之后就觉得皇叔碍眼,等人带兵一出征,就想着对付皇叔。 虽然年纪小容易受人左右,但是正是年纪小,才能看出几分真正品行。 哼,先帝针对顾家打压多年,若不是顾家孙子装得像,早就被一锅端了。 歹竹能出什么好笋。 顾清仪心里下了决定,看着宋封禹点头,“鹤安说得对,我得多向人学习。” 像谁学习? 当然宋封禹说的那些人。 与顾家能在一个分量上掰腕子的人,将来就算是小皇帝要算账,拔出萝卜带出泥,这样干的不是顾家一个,法不责众嘛。 顾清仪觉得自己跟着皇叔学坏了,但是感觉还不赖。 宋封禹瞧着顾清仪心情甚好,思来想去,决定慢慢坦白一下自己的眼睛,先探一探路。 “这两日,我总觉得眼前有光。” 顾清仪一喜,“真的?” 宋封禹郑重点头。 “那就是有复明的希望,樊太医怎么说的?”顾清仪很高兴,这可是大好事,宋封禹的眼睛一直不见好,是她的心头病。 虽然她跟他有了婚约,不会因为他的眼睛退婚,但是在这样的乱世,当然皇叔眼睛复明更有利于他们好好活着。 “樊和说再过几日看看。”宋封禹发现顾清仪居然一点也没起疑心,心头松了口气。 顾清仪却想着看来小玉树还是有用的,明儿个的粥还得继续熬,要不再多放一片叶子? 小玉树完全不知道要秃上加秃,顾清仪却脑子已经想到得给小玉树增加能量,那她最近就得多准备粮种,正好为夏收之后的种地做准备。 虽然这对她有些负荷,但是值得。 如果有别的办法能让小玉树吃饱就好了,可它不能言,自己也不知道它还能吃什么。 而且,宋封禹这么聪明,自己要是整天摆弄粮种,也怕被他发现端倪,真是愁人。 明明自己救他的命,反倒是搞得她跟做贼一样。 顾清仪心里存了事儿,就起身告辞,眼下她的事情有点多。 看着顾清仪忧思忡忡的走了,宋封禹眉心微蹙。 她肯定有事情,但是她不想告诉自己。 皇叔有点烦。 顾清仪回到自己的院子,先让人去给殷长史送信,让他照各诸侯管理封邑的行为学习,安置流民这就容易了。 拿别人的律法压制流民,然后用自己的办法安抚流民,大棒加大枣,应该就能容易多了。 除此之外,顾清仪又开始过问夏收过后粮种准备事宜,之前她已经让小玉树优化了一些,但是数量还不足一半,现在要是开始悄默的行动,小心一点,应该不会让皇叔起疑。 幸好,她当初让人建了粮种的仓廪,她去巡视几次,应该不会引人瞩目。 还有夏收就在眼前,这可是大事。 顾清仪想着用生不如用熟,居阳秋他们都去安顿流民,坞堡内能主持夏收的就是皇叔的人了。 这里最熟悉的就是董大成,还是让他多费心吧。 董大成正在练兵,猛不丁接了消息以为自己听错了! 啥? 让他盯着坞堡夏收? 他又不是地里农夫,但是顾女郎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若是将来董大成缺粮,她一定优先供应。 这带兵打仗在外,最怕粮草断顿啊。 董大成咬着呀,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 但是他可耻的动心了。 粮食啊,打仗时那就是活命的希望。 他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答应她啊! 从领兵的将军到收粮的农夫,董大成虽然适应不良,但是为了粮食…… 坞堡的邑户们,看着平日威风凛凛的将军大人,都换上了短打的衣裳下田收粮,哪一个还敢怠慢,董大成一下田,立刻调动了大家的情绪。 将军大人都要收粮,他们这些邑户怎么能偷懒? 夏收本就是抢占好天气的日子,若是收的慢了,一场雨下来,粮食就全砸到地里,哭都没地儿哭去。 这可是一家子半年的口粮,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齐齐出动,坞堡收粮一片火热的景象。 穆埠:…… 他就没想到顾女郎还真是厉害,董大成都甘愿做农夫听她使唤。 不怕丢人吗? 显然董大成不怕,都跟田里邑户一样的装扮,像模像样的戴了一顶草帽,挥舞着镰刀的样子,真的是…… 穆埠半响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表达,但是他知道这些粮食以后都会是鹘州的底气。 现在各地都缺粮,年景不好,还到处打仗,地里的粮食可没有鹘州种的这样好。 只要想想这些粮食装进粮仓,穆埠也有些心热起来。 没办法,对于皇叔这样的战将,四处打仗也缺不了粮草支持啊。 要不有句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心热归心热,这是顾家的粮食,穆埠也就干看着罢了。 顾清仪不会看天象,但是也知道粮食熟了就得日夜抢收,所以古代钦天监这个部门还是很重要的。 她身边要是有个会观天象的就好了。 因为抢收很辛苦,这几日坞堡管饭,顾清仪特意让人买了几十头猪,每天宰几头,给抢收的部曲、邑户们加菜,加了粗面填了肉馅儿的馒头管饱。 馒头在三国时已经出现了,诸葛亮七擒孟获祭河神发明了馒头,但是是带馅的。不带馅儿的馒头后来也有,多是平民百姓吃。 夏收这样累人的日子,顾清仪自然要保证大家体力跟上,毕竟跟老天爷抢饭吃,所以馒头加了肉馅,大家吃得香,干劲儿自然足。 好吃好喝的供着,坞堡内外一片火热,成捆的粮食运到操练场上晒干,然后妇孺挥起棍棒将粮食打落下来入仓。 宋封禹也没干过农活,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夏收场景,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顾清仪真是令人看不透,要说收买人心,她这些方法到真不错,花不了多少钱,几十头猪就让大家心甘情愿抢收。 小女子的智慧,倒也不容小看。 还有之前她搞什么开荒给永业田的举动,这些都让皇叔想得更深,尤其是归于顾家名下的流民,没有出现私下逃跑的迹象,显然是愿意呆在这里的。 这才是最难得的。 人心难留,但顾清仪留住了。 顾清仪不止让人宰猪吃肉,连解暑的绿豆汤都用大锅煮了,上下午各送一次。 而且她自己也用陶坊烧出来的砂器将绿豆熬出沙,自己留下一份,再给宋封禹送一份。 解暑,自然是喝这个最好。 而且,这一份里头夹了私货玉树叶。 自从宋封禹说眼睛能看到光亮之后,她就特别上心,眼瞅着有治愈的希望,当然是继续加把劲儿啊。 宋封禹这才感觉到装瞎也有不方便的时候,好比顾清仪每日一身骑马装利落的骑马出去巡视,他就不能跟着。 毕竟瞎了嘛。 皇叔不高兴,穆埠等人战战兢兢。 樊和行完一遍针,看着主公说道:“眼睛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主公。” 宋封禹并没有很高兴,怎么不动声色的表示眼睛痊愈了,这对他有点难度。 穆埠看着主公黑着脸,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立刻上前一步,道:“樊太医妙手神针果然不同凡响,想来樊家从惠康送来的珍稀药材确实有用,主公的眼睛复明樊太医功不可没。” 樊和:…… 你说啥? 宋封禹眉峰微挑,心中很是满意。 穆埠一看主公眉目舒展,就知道自己办对了,立刻说道:“这样的喜事,应该说给女郎同喜,属下这就去报喜。” 宋封禹没有拦着,实在是不想再当瞎子了。 樊和这会儿也明白了,心中暗骂穆长史不厚道,这马屁拍的真的是……出神入化。 好家伙,拿着樊家给他做踏脚石,也不怕摔死自己,太过分了! 樊和很委屈,但是他还不能说。 等顾女郎来了,还得给穆埠圆场,这口大锅死死地扣在他头上,他还得欢天喜地的。 穆长史不是人! 顾清仪得了这个喜讯果然立刻赶了回来,加餐是对的,早上粥,下午汤,这眼睛不就好的快了? 只可惜她薅秃了小玉树,也不能给它请功,听着穆埠说是樊太医的功劳,她还得真情实意感谢人家。 再也没有比她更委屈的人了。 心塞。 皇叔的眼睛清澈透亮,看着人的时候眼尾微微挑起带着几分笑意,跟当初在惠康时见到的又有不同。 在惠康时,皇叔笑,顾清仪心里发慌。 现在皇叔笑,顾清仪也跟着笑,是发自内心高兴。 “恭喜你,鹤安,这真是令人愉悦的好消息。”顾清仪笑着说道,她急匆匆的从地头赶过来,仪容并不美观,甚至于身上还带着些微的汗意。 若是以前的皇叔,必然会不悦,这分明是不将他放到眼中,前来见他仪容不整也是罪。 但是现在看着这样的顾清仪,皇叔心里却想着,她心里果然是心悦自己,知道自己眼睛复明连仪容都顾不上就来探望,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宋封禹也没喜欢过人,但是这种双标的情绪,让他自己心中欢喜,看着顾清仪越看越顺眼。 如果有一人,将你放在心上,时时刻刻担心你,精心照顾你,便是个石头也要焐热了。 何况皇叔冷情又不是没心。 宋封禹看着额头上带着汗珠的顾清仪,眉眼更加柔和,垂头望着她,“清清,还要多谢你照顾我,没有你照顾,我不会康复这么快。” 顾清仪得了这句话,真是大感安慰,虽然不能表明自己的功劳但是宋封禹这样讲还是令人高兴。 顾清仪望着宋封禹的眼睛,十分好奇的问道:“你现在能将我看得清楚吗?跟以前一样吗?” “你跟以前一样美。” 顾清仪听到这话脸一下子爆红了,她不是这个意思! 樊和:…… 穆埠:…… 就觉得他俩杵在这里怪碍眼的,还是退下吧。 俩人一走,顾清仪更不自在了,轻咳一声说道:“眼睛刚复明,鹤安你还是要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休息,就先回去了。” 宋封禹一愣,不对啊,这跟他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嫁皇叔 第163章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顾清仪像是鬼撵一样急匆匆的走了,出了门脸上还烧得慌。 她也不是啥纯情小姑娘,后世讯息铺天盖地的轰炸,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 但是理论跟实践不一样啊。 像是宋封禹这样的顶级大帅锅,一本正经,眼睛深邃,眉目含情的凝视着你,说你跟以前一样美,她就是个木头桩子也有点遭不住。 顶级外貌的杀伤力太高了! 她明明更心仪混血小狼狗的颜,但是忽然发现大中国古典含蓄美更戳人心啊。 顾清仪脸红心跳回到屋子里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冷静下来一想,人家皇叔也许就客气一下,她在这里兴奋个什么。 冷静,冷静。 顾清仪换了身衣裳,决定出去看看夏收,脑子里灌进去的美貌,看看热火朝天劳动的邑户们就能扔出来了。 眠春服侍着女郎更衣,低声劝道:“日头正热,您这时候出去对身体不好,不如再过一个时辰,日头偏一些再出门?” 顾清仪摇头,“拿顶帽子戴上就成。” 世家女郎出门必备利器,帷帽,四周有轻纱落下来,既美观又遮阳。 眠春劝不住,挑了一顶帽子轻轻给女郎戴上,“奴婢陪您一起去。” 顾清仪摆摆手,“不用,你去操练场那边看着粮食入库,这才是大事。” 粮食入库要记录在册,等整理完毕还要交给殷启计算这些粮食的用度,关系着坞堡上下这么多人的口粮,轻忽不得。 粮食产出的数量,还关系到小玉树的加成。 这一点就要顾清仪自己核算,若是加成大,夏收之后的种植就很关键了。 眠春应下来,知道在坞堡很安全,目送女郎离开,她也急匆匆的去了操练场。 顾清仪前脚出门去马厩牵马,没想到一转身就看到了一身银蓝衣裳的皇叔,她的眼神果然不错,这一身银蓝的布料做成的骑装穿在皇叔的身上,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皇族的优雅贵重。 只是,他来做什么? 对上顾清仪惊讶的目光,宋封禹不动声色的叹气,“我听说你要去巡视,想着我这段日子目不能视,终于重见光明,也想出去看看走走。” 这话说的委婉,透着几分可怜,顾清仪一向是遇强则强。 就像是当初贺润笙将她的脸面踩在地上,她就毫不犹豫的打回去。 但是皇叔这样示弱,她就不好撵人。 “你眼睛刚复明,现在出去日头正盛,能行吗?”顾清仪是真的担心。 “我问过樊太医,他说无妨。”宋封禹笑。 顾清仪就松口气,专业人士说了没关系那就应该真的没关系,她好像就没了拒绝的理由,想了想说道:“那就走吧。”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的神色,不像是说客气话的样子,随着她翻身上马,轻轻一拉缰绳,这才开口又道:“我听穆埠说夏收一切顺利,还有几日才能收完?” 顾清仪坐在马背上也没加速,闻言就道:“还得两三日,之前的良田已经收完了,现在再收开出来的荒田。路途远一些,运送也费时间。” 还是木车太少了,若是运送的木车多一些,哪怕人力拉车也比现在速度快。 顾清仪想着就说了出来,“木坊还是要再扩展一下,多做些农车出来,遇到收粮的季节,少了车子太影响速度了。还要加快养牛的速度,买成牛太难了。” 宋封禹闻言心头一梗,遇到事情就要发展建设自家匠坊,这样的习惯怎么养成的? 也没听说哪家士族为了收粮多造农车的,养那么多邑户干什么?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就问道:“你若造很多农车,只有农忙时才能用上,平日闲置也是浪费。” 闲置的久了,用时就要休整,这又是一笔开销。 “平常也能用,就比如修葺坞堡,开辟荒地,若是将来分散到各县,战时修补城墙运送物资,有农车不比双手更快更方便吗?”顾清仪认真解释一下,若是太平岁月,还真是不划算,但是战时这些都是硬通货啊。 而且,顾清仪理想的农车不是一个两手推的独轮小车,也不是后世的地排车,她理想中的农车应该比战时运送粮草的车还要坚固,平日能做农车,战时还能做临时堡垒。 这比较考验技术,她目前只能想想,回头找到具体人才再给人家画个大饼,让技术人员钻研。 只是一切都是未知数,顾清仪也不说出来。 宋封禹敏锐的察觉到顾清仪有半截话没讲明,不知道她在顾虑什么,想到这里,就看着顾清仪说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回头我让穆埠找一下具体的匠人。” 顾清仪纠结,这就又欠皇叔的人情,但是一想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反正人情欠一次跟欠一百次差别也不是很大。 于是就爽快的答应了。 具体技术人才,她没有这个资源,但是不代表皇叔没有。 看着顾清仪这么痛快的答应了,宋封禹嘴角微勾。 二人骑马出了坞堡,就看到坞堡外的大片良田已经收割完毕,顺着田间的道路前走,远远地就能看到正在劳作的邑户。 再这么仔细观察一番,皇叔就发现顾清仪说的有些道理。 从远处的荒田到坞堡的操练场的确是有些距离,若是靠两只手运送,确实相当的费时间。 “就没想过从中间再临时搭建一个仓廪?”宋封禹问道。 顾清仪摇头,“想过,但是夏日天时不准,若是搭建的仓廪不牢固,风雨一吹怕是就要遭殃。” 夏日多风雨,这一点不得不防。 若是建造的坚固一些,这也不是一两日能完成的事情,若是建造临时仓廪,又要抽出人来,实在是耽搁夏收。 宋封禹知道些农事,但是没有这么详尽,此时跟顾清仪交谈,才知道农事上的很多事情都有讲究。 这些跟平日书上读来的大为不同,果然死读书是不成的,万事都要亲眼一观。 只是,顾清仪又是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呢? 皇叔也很好奇,一个养在闺阁的贵女,竟然知道这些事情,太令人好奇了。 其实皇叔不知道,顾清仪脑子里有个更大胆的想法,那就是想要建造能移动的粮仓。只可惜生产技术不达标,空有理想无法实施。 顾清仪只要想想若是能造出可移动粮仓,收粮的时候粮仓就能跟着移动,那简直是太方便了。便是忽然遇到雷雨天气也不怕,夏收最怕遇雨。 不过诸葛先生都能造出木牛流马,她这也未必全是幻想,就是没有技术人才支持,惆怅。 说起农事,顾清仪那是一套一套的,她虽然不会种地,但是上大学时舍友的男朋友是学农的,她有时会陪着舍友去找男友,一来二去的也会听几堂农课。 虽然没上手实践,但是理论还是比较充足的。 但是她也不敢瞎指挥,总是要结合这个时空具体生产力来改造。 这里头可操作的空间实在是太大了,顾清仪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难能可贵皇叔居然也能跟上她的思路,这就令人惊喜了。 “所以你这次收揽这么多流民就是为了种地?”听了大半天皇叔总结一下中心思想问道。 顾清仪默了一下,看了一眼皇叔,这样想也没错,但是有偏差。 “人多自然好,但是种地也不能全靠双手,要想提高速度与效率,改进农具才是根本。” 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顾清仪想了想,打了个简单的比方,“没有耕牛的农户如果要耕地的话只能两个人用木杠悬着犁铧,一前一后推拉翻土,两个壮年的劳力,勉强能抵得上一头牛一天干的活。坞堡如今多是人力翻地耕种浇水,耕牛不足,所以耗费时间就长。可要是能改进农具增加耕牛,那得节约多少时间?” 多出来的时间,就能干更多的事情,创造更多的价值,她的几大匠坊就能有更多临时工帮忙干活,增加产出就能增加效益。 改进农具是很有必要的事情,不只是有必要,在顾清仪心中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不管是翻土、平地或者播种的农具,都是十分有必要创造改进的。 顾清仪所见邑户们用的农具都是很原始的东西,就连耕牛都只有寥寥,可见生产力有多低下。 她就打算这次陶坊卖出去的陶器换回来的钱粮,拿出一部分资金改进农具,改进不行,还要自己能创造生产。 只要想想等到耕种时田间曲辕犁翻土,钉耙整平地,后面一排排的三角耧播种,最后面是驴拖着两个小石碾压土埋麦种,画面不要太美。 她做不到全机械化耕种,但是还是能肖想人力加机械。 俩人蹲在地头上,顾清仪拿着个小木棍一边说一边画,说到兴奋处,自己画的画擦掉重新再画,画来画去怎么看也不像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不由得叹气。 脑子:我知道我知道。 手:别瞎说,我不知道。 这就尴尬了。 宋封禹一开始只是随意听听,觉得自己的小未婚妻很敢想,也很敢说,但是听着听着态度就认真起来,随着顾清仪在地上不断地擦掉又画的焦虑,他接过她手中的树枝,细长的手指一笔一划将顾清仪描述的东西画出来。 顾清仪:……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真以为宋封禹盗取了她的脑子。 宋封禹仔细打量自己画出来的东西,道:“看起来怪怪的,真的很好用吗?” 顾清仪道:“这种农具不装犁头,而是在这个地方装一根横木,横木上并排装着两块尖铁,这两块尖铁的作用就是划开地面,让漏斗里的种子落进划开的泥土中。” 顾清仪边说边指着宋封禹画出来的农具具体跟他解释,“两根横木中间的这个漏斗,里面装着的就是种子,斗底有梅花眼。牛拖着农具走动时会摇动木斗,种子就会从梅花眼中撒下去。想要种的又密又多,就把牛赶得快一些。要想中的稀疏一些,就让牛走得慢一些。一牛走过犁双沟,可比农户一人刨沟一人撒种还有一人埋土快多了。” 一人一牛种的地,远远高于三人的工作量,这速度简直是飞升了。 宋封禹的眼睛异彩连连,抬头看着顾清仪,“你怎么想到这些的?” 顾清仪心虚,这都是老祖宗的智慧啊,她就是拿来主义,但是这时候不能讲这些,压着心虚,就道:“我不是爱出来闲逛吗?就常跟邑户聊一些地里的事情,听他们说得多了,我就慢慢的有了想法,就是不知道我这异想天开能不能行得通。” 宋封禹恍然大悟,难怪她爱穿男装骑马出来,竟是为了这个。 士农工商,农仅次于士,但是也没见哪家的世家少爷肯蹲在地头听农户说这些,也不会想到去改善农具。 但顾清仪想到了,不仅想到了,她还真的做到了。 宋封禹常年出征,最令人头疼的除了兵器的损耗,那就是粮草的供应。 对他而言,充足的粮草,就是打赢一场消耗战的最有力的保障。 任何一场战役,长时间的对阵,背后依仗的就是粮草的充足。 若是顾清仪的想法能得以实现,改善农具提高种植的速度,那岂不是他们就能开辟更多的荒田,种植更多的粮食,关键是有这些顾清仪异想天开的农具在手,也不会消耗很多的农户窝在田里。 相反的,有了农具协助,便不需要壮劳力下地,这些人完全可以训练过后充作军汉。 等于是多了一批后备军。 这一套循环下来,宋封禹已经能想到那场面会带给他多少便利。 他只是为了保命拴住了个媳妇,但是没想到这媳妇有点厉害。 “你想要怎么做我都支持,不就是想要做农具的匠人,我派人去惠康左民尚书那里要人。”宋封禹立刻下了决心。 这不仅是有利于他的事情,而是有利于整个大晋的事情,当然目前鉴于大晋的形势很复杂,这些东西还是要牢牢的掌控在自己与顾家手里。 顾清仪又惊又喜的看着宋封禹,这就是行动派的魅力。 顾清仪缺什么? 人才! 技术性人才! 这种人才哪里有? 当然是大晋管着农事部门的官员手中,这样的匠人但凡冒点头,只要不属于哪个世家,就一定会被朝廷收起来。 顾清仪动口,匠人动手,若是能招来具有开拓精神能独立思考爱钻研的全能型技术人才,那简直是天上掉了个金馅饼! “鹤安,谢谢你。”顾清仪很认真的看着宋封禹开口,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是帮了自己的人。 宋封禹凝视着顾清仪,就在这一刻,他能感觉到顾清仪向着她迈了一大步。 这种感觉很微妙,无法言喻,那种心灵之间的羁绊,是他从未体会过得。 但是,现在他有些明白了。 “你我何必见外,早晚都是一家人,帮你也是帮我自己。”宋封禹可不会无耻的借机给自己刷上一层金光,万一引起顾清仪的反感就不好了。 他不懂怎么经营感情,但是他的直觉会告诉他什么叫适可而止。 顾清仪兴奋之下还是问了一句,“大约多久人才能到?” “很着急?” “嗯,夏收之后这一茬只种菽,不耽搁秋收之后的冬种。但是冬种之前,这些东西弄出来最好。”顾清仪半眯着眼睛望向田地中依旧在忙碌的邑户们,“届时不只是坞堡周遭,甚至于十四县的土地都会大幅增加,那时候增加的流民依旧远远不够,所以这些农具的制造就可以补上这个短板。” 宋封禹颔首,“我知道了,走吧,日头越来越热,你也该回去歇歇。” 顾清仪闻言忙站起身,她身康体健倒是无碍,忘了皇叔的眼睛才刚痊愈,不好长时间在大太阳下暴晒。 二人骑上马往回走,风吹起顾清仪的锥帽,露出她娇美的容颜。 宋封禹看着她神采飞扬的面容,这一刻倒是想不太清楚在惠康时她是什么样子的了。 好像就跟惠康的贵女没什么两样,规行矩步,千篇一律,委实没有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但是现在的顾清仪不一样,她的眼睛里有光,笑起来很甜,说话很暖,做事很合他的心意,不管怎么看,宋封禹都觉得自己挑不出毛病。 而且,颇有越看越顺眼的架势。 想到这里,他的手轻轻放在胸口,总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不太正常。 顾清仪转头,正想要跟宋封禹说话,就见他微皱着眉头,手掌贴在胸口,似乎有些不舒服的样子,忙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早知道就不该拉着你在太阳下说那么久的话。” 宋封禹对上顾清仪关切又自责的话,想要说并不是这样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反而轻轻颔首,“是有点不舒服,不过没有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你重病初愈,是我忽略了。”顾清仪还真的挺担心的,皇叔这一双眼睛吃了她家小玉树多少叶子啊,这要是病情反复,小玉树的小胳膊小腿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顾清仪忙护送宋封禹回了自己的院子,又让人请了樊太医过来,想了想到底不放心,又去了厨房,背着人薅了小玉树最后一片叶子煮粥。 小玉树:…… 新叶子还没完全长好,仅存的一片也阵亡了。 哭唧唧。 顾清仪熬着粥直叹气,这回真秃了。 最先薅的叶子现在还没完全长成,照这个速度,估计还得小半月,如此算来,小玉树的叶子要想全都长齐,最少的也得一个月。 这不能怪她,是吧,谁让小玉树见到宋封禹就瞎激动。 活像她是那拆散董永跟七仙女的恶毒王母。 熬好了粥,顾清仪给宋封禹送去,正好樊太医还没走,她就问了一句。 樊太医悄悄地看了主公一眼,这才一本正经的回道:“主公大病初愈不宜操劳,不过女郎也不用担心,主公身体底子好,没有大问题,再休养几日即可。” 顾清仪长长的松口气,这就好。 樊和昧着良心退下了,他家主公真的是……阴险。 为了让顾女郎愧疚,这样的损招都能想得出来。 再想起顾女郎那愧疚的神色,他真没脸待下去,还是眼不见心不慌,鞋底抹油吧。 顾清仪看着宋封禹喝了粥,把碗收起来,就起身告辞,“鹤安你好好休息。” 宋封禹:…… 宋封禹还挺想跟顾清仪聊一聊农事,但是看着她义正辞严要求自己身体为重的表情,自己撒的谎,自己哭着也得撑下去。 顾清仪前脚回了院子刚换完衣裳,就收到了顾逸疏的信。 打开信一看,整个人都高兴了。 阿兄后日就要抵达鹘州!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简直是太棒了。 兄长一来,二人一内一外,简直是天作之合……呸呸呸,是兄妹联手相得益彰! 顾清仪虽然让人把顾逸疏的院子早就备好了,但是得了消息,还是让战夏带着人再去收拾一遍。 几个婢女知道小郎君要来,个个喜形于色。 好消息就像是报喜鸟一样一只只飞来,紧跟着洪茂也来报喜。 与胡人的交易十分顺利,不只是陶器好卖,就连新染的布也格外受欢迎,还预订了下一批货。 顾清仪长长的松口气,从她抵达鹘州开始,到现在匠坊总算是真正的运转起来有长期收益了。 顾清仪看着洪茂道:“不能将目光只放在胡人身上,你还要开拓其他的商路。” 洪茂眼睛像是在发光,不敢直视女郎,但是掩不住兴奋之意,“女郎,您不知道,咱们匠坊的布花是其他染坊染不出来的,不只是胡人感兴趣,奴拿了一部分送去太原郡售卖,反响极好,已经有绸缎坊跟我们定货了。” 顾清仪这回真的是惊喜了,果然没看错洪茂,他的确是个胆大心细的人才。 酒香也怕巷子深,现在名声逐步打出去,那么接下来如果生意大好,染坊是一定要扩大的。 管理染坊的人,也得好好的思量一二。 钟自珍这个匠头,自己也得好好斟酌一番。 嫁皇叔 第164章 没良心的顾清仪 “女郎!” 洪茂的声音打断了顾清仪的思绪,她抬起头看着对方,就见他面上带着几分踟蹰。 “有话直说。”顾清仪道。 洪茂就道:“奴就担心从鹘州去往太原郡的安全,若是运送大批布料绸缎,没有足够的护卫,是无法抵达太原郡的。” 洪茂的眼中带着担忧跟焦虑,做生意最怕路不平,遇上宵小与山匪,那真是要命。 顾清仪之前就担心商路安全,现在自家匠坊的生意发展起来,肃清鹘州道路的事情也该提上来了。 “你担心的有道理,从鹘州抵达太原郡少说也得五六天,每次至少也得十辆车的货物,万一要是遇上贼兵却是损失极大。”顾清仪顺着洪茂的话说道,“这样,我会让拓跋狄与你随行,摸清楚沿途山匪的动向,然后再调动坞堡兵马,沿途清缴。” 顾清仪也无法预测拓跋狄能不能肃清这一路的贼匪,但是信心还是要给洪茂树立的, 洪茂果然大喜,拓跋队正他是知道的,天生神力,手中长矛用的是出神入化,少有敌手,由他出马必然安全得很。 洪茂心中大定,又接着说道:“这次奴前往太原郡,还想带上些纸坊的纸,听说纸坊新出的纸比原来细腻洁白,但是价格却并不算太高,应该好售卖。” 顾清仪笑着说道:“纸坊那边才出了一批纸,你消息倒是灵通。” 洪茂憨厚的一笑,“奴就是为女郎做这些事情的,自然十分上心。” 顾清仪十分满意,“可以,你自去跟林匠头商议带多少,如何定价也要议好。” “是。” “你去吧。”顾清仪摆摆手。 洪茂满心喜悦的退下,心里盘算着再从太原郡走几个来回,他的口袋也能有些进项了,到时候爹娘就不用那么辛苦,妹妹也不用整日泡在染坊,一家子就能过上稍微轻松些的日子。 这么一想,日子实在是太有奔头了,洪茂心情大好,干劲十足。 洪茂走后,顾清仪就让人把拓跋狄叫来,自然是问起前往太原郡这一路的情形。 拓跋狄没想到女郎想让他带队护卫坞堡的商队,进而肃清这一路的贼匪,拓跋狄看着女郎担忧的目光,微微握紧双拳,道:“女郎放心,属下前往上谷郡时就曾走过这段路,对于沿途的山匪心中也有几分了解,必然会为女郎肃清商道,无后顾之忧。” 顾清仪看着面色肃然的拓跋狄,许是他的神色太过于严肃,反倒是让她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笑着说道:“我自然是十分信任你,虽然上次去上谷郡历练了些人,但是坞堡的部曲多数还未见过血,正好借此机会权当练兵了。” 兵是练出来的,可不是窝在屋子里就能天下无敌。 顾清仪虽不精战事,但是至少些许道理还是懂的。 “是。”拓跋狄应下来,带兵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的,这次去上谷郡他学到很多,这次他单独带兵出门剿匪,虽然不怕,但是却不愿意折了女郎的声威,不免多有忐忑。 从女郎将他与族人救下的那一刻起,他就追逐在她身边,女郎教他识字读书兵法,现在是他该回报女郎的时候了。 但是,拓跋狄还有担忧,他看着女郎,“如果属下带着部曲离开,会不会耽搁夏收?” 这一走,就要带走二百余人,影响自然是有的。 “洪茂那边准备好货物还要几日,这几日你们抓紧,虽然辛苦些,但是为了大家的口粮,还是要努力。”顾清仪道。 拓跋狄算算时间,再有三日就差不多将田中的粮食全都收上了,如此倒是不耽搁事儿了。 “能有饭吃,哪个也不喊着辛苦,大家心里都高兴着呢。”拓跋狄也笑了,以前饿着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没有容身之地,整天像是个阴沟里的老鼠到处流窜。 现在能有房住,有饭吃,有地种,谁还敢抱怨? “那你去吧。”顾清仪解决了心事,一时也轻松下来。 等忙完夏收种上菽,若是老天爷再来一场雨就太完美了。 等到阿兄一来,顾清仪大部分的担子都能卸下来,到时候她就能将全部的心神方才商事上,努力为顾家的根基添砖加瓦。 想想这日子真不错,美滋滋的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洪茂准备再次上路的商品,拓跋狄带着手下的人连夜抢收,顾逸疏一路风尘仆仆抵达的时候,与随行的友人看到的就是这样热火朝天的场景。 割下来的稷苗一捆一捆放在田头,然后会有人推着木车前来运走,田里劳作的邑户精神饱满,干劲十足,跟往日见到的面黄肌瘦,神色恹恹的邑户完全不用。 随行而来的男子广袖长袍,面容姣好,温润如玉,若是顾清仪在这里,指不定就能认出来,这人正是在惠康极有声誉的信陵公子郑桓。 郑桓出身荥阳郑氏,祖上官至大司农,位列九卿。郑琸、郑合是一方大儒,郑维历任常山郡、并州太守,后不满朝政严苛辞官归隐。 郑桓就是郑维之子,这次受邀前来鹘州,也是因为其父在并州做过太守,他曾跟随父亲在任上呆过几年,对这边也算是熟悉。 鹘州是顾家封邑,郑桓也曾来过,毕竟并州也曾是顾家的封邑,后来交还给朝廷,他父亲还来做过一任太守。 兜兜转转的,没想到遇到顾逸疏回封邑,俩人在惠康也有几分交情,顾逸疏相邀,郑桓也就来了。 反正无事可做,旧地重游也是美事一桩。 只是,鹘州跟他记忆中的样子大有不同,他记得当年他游历之时,鹘州顾家坞堡之外哪有这样多的良田,可现在极目望去土地接连成片,邑户忙碌奔波收割,好一个兴旺的景象。 如今处处在打仗,这样的景象已经很难见到,处处都是逃荒的流民,哪里还有人安于种地,逃命都来不及。 郑桓兴致上来,也顾不得先去坞堡拜访,拽着顾逸疏道:“凭渊,咱们先四处逛逛,瞧着怪有趣的,这里当年我来的时候了都是荒地,现在全都变成农田了。你看那边冒着黑烟的地方,是不是窑炉?府上还建了陶坊?” 顾逸疏倒是知道建陶坊的事情,就点头道:“既是要回来总得有点进项。” 郑桓轻笑一声,顾家家大业大,底子厚着呢,还在乎一个陶坊。 顾逸疏知道陶坊,也知道开荒的事情,但是不知道开了这么多啊。 这一片望不到头,再看着一车车割下来的粮食运走,心头也是一片火热。 知道妹妹能干,但是是不是太能干了点,这太令人惊喜了。 俩人都想看看,于是就决定先转一圈,顾逸疏先让身边的人去坞堡传信,自己带着郑桓走了。 顾清仪得了消息的时候,正在跟皇叔对弈,不免有些惊喜的开口,“这就到了?原以为还要明日。” 宋封禹抬头看着顾清仪,“要不要出去迎一迎?” 顾清仪摇头,“阿兄陪着好友四处走走,我还是先不要去打扰了。”说到这里,又看着宋封禹,“若是阿兄回来,你……” 要不要说他在这里的事情。 “清清,难道我见不得人吗?” “当然不是。”顾清仪听着宋封禹有些委屈的口吻很是不自在,她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还要对外隐藏行踪,只有我阿兄一个自然没关系,不是还有信陵公子吗?” 顾清仪也没想到啊,信陵公子跑这里来做什么,大老远的从惠康过来可不是近程。 “现在已经病愈,见谁都没关系。”宋封禹面带微笑的开口。 信陵公子啊,他知道。 这些世家公子就爱搞个玄谈吹吹牛,郑桓最有名的不就是琴艺好,正事不干,屁事一堆。 有些清名的人,现在忽然出现,肯定是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 宋封禹还挺好奇。 毕竟现在惠康的局势不太好,这个郑桓此时出来,不得不令人多想。 不得不说,皇叔对政事极其敏锐,至少顾清仪眼下没人提示,或者是还没见到郑桓的情况下,她是想不到这一点的。 但是皇叔就感觉到了。 既然来了,总要见一见。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笑的越发的柔和,徐徐说道:“既是四处看看,想来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我看着倒是该把殷启叫回来。” 殷启为了安置流民四处奔走,到了夏收才回坞堡。 现在来了外客,自然是需要殷启这个长史招待。 好比准备客院,晚宴等事情,反正宋封禹不乐意顾清仪亲自做这些。 殷启来的很快,听了皇叔的话微微沉默。 顾清仪想不到,但是殷长史多聪明一人,自然听出了皇叔的深意,嘴角抽了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罢了,他对大名鼎鼎的信陵公子也挺好奇,自可一见。 再说,他现在身为顾家长史,招待贵客也是他的职责。 殷启眼带深意的看了皇叔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顾清仪觉得殷启眼神怪怪的,有些莫名的看着宋封禹,“殷长史不高兴做这些事情?” 宋封禹面不改色的抹黑殷启,“不高兴也由不得他,身在其位谋其政。” 顾清仪觉得殷启不是这样的人,但是殷启之前的眼神确实挺奇怪的。 难道殷启跟信陵公子有旧怨? 毕竟这些世家大族的名门公子小姐,兜几个圈子也都是能认识的人,要是真的有什么旧怨,殷启不能隐瞒。 不过,想想殷启的性子,若是真有此事,他也会正大光明告知,如此,那就不该是旧怨。 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 顾清仪完全没想到是她家皇叔的问题。 因为要接待信陵公子,顾清仪也回了自己的院子洗漱更衣,还吩咐厨房做些好菜。 主要是别出格,郑桓又不是自己人,她自己私下捣鼓的吃食,还是尽量不要上席面。 这些名门公子往往为了名声,总是做出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无意中触了雷区,顾清仪还觉得委屈呢。 厨房那边接了女郎的命令自然是好生准备,宴席上总要备美酒,但是坞堡内确实没有酒。 皇叔养伤不喝酒,顾清仪一个女郎不喝酒,殷启这个长史居然平日也不喝酒,如此一来坞堡没有备酒好像也不奇怪。 顾清仪得知后半响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就吩咐战夏,“你去董将军那里走一趟,先去借一坛美酒。” 董大成爱喝两口,手里肯定有好酒。 战夏应了一声就去了,董大成看着找上门的战夏简直是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个什么表情。 借酒? 呵,头一回听说。 别人借酒不稀罕,女郎这样的人物借酒? 还有她想不到的事情? 董大成就得意了,也有他扬眉吐气的一天! 战夏看着董将军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了,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好得意地。 抱着一坛酒回了内院,把事情说给女郎听,战夏还有些愤愤。 顾清仪:…… 万万想不到,你是这样的董大成! 美酒佳肴备齐,顾清仪思来想去,既然皇叔在这里的事情无须对着信陵公子保密,那他就先把皇叔请过来。 反正以两人的地位,皇叔是不可能出门迎接信陵公子的。 顾清仪作为主人,还是要表示一下诚意出门迎接。 顾清仪要出门,宋封禹毫不犹豫的跟了上来。 顾清仪侧头看着他。 宋封禹笑,“反正呆着也无事,我陪你走一趟。” 重点是陪你,而不是接人。 顾清仪默了一下,摸不清楚皇叔到底什么意思,但是既然他要去,那就去吧,也没什么不能去的。 就是说陪她,搞得她有些怪怪的,走路都不自在了。 从内院一路往外走,天边的云霞璀璨如火,好似展翅凤凰欲要高飞,映照的顾清仪本就出众的容颜更添几分姝色。 宋封禹走在顾清仪身边,晚霞之下,清风徐徐,傍晚的夏日多了几分清爽,鼻端不时飘来顾清仪身上的香气。 这香气他太熟悉了,戴的香囊,喝的粥里,都是这个味道。 “清清,你说郑桓来这里做什么?”皇叔觉得自己不能胡思乱想下去,需要说点什么转一下注意力。 顾清仪哪里能猜到,想了想说道:“难道是出来游历?” 这些人不就喜欢游山玩水,饮酒高歌,嬉笑怒骂随心所欲,所谓是名士风骨。 宋封禹却道:“也未必。” 顾清仪好奇,看着宋封禹,“鹤安,你是怎么想的?” 宋封禹有意提点顾清仪,指了指惠康的方向,笑,“你再猜。” 顾清仪:…… 你当是训狗呢! 不过,宋封禹指的方向那是都城惠康啊。 惠康? 哦,贺润笙吃了败仗回了惠康,肯定会给惠康的局势带来变数。 难道是小皇帝那边有什么不妥,郑桓所以才要出来? 但是郑桓在朝中又没什么官职,他出来好似也没什么大的干系…… 郑桓本人没有,可是荥阳郑氏呢? 顾清仪的脑子转的飞快,郑桓哪里不去非要来鹘州,而她与皇叔定了亲事…… 顾清仪面色有些异常的看着宋封禹,“信陵公子不会知道你在这里养伤吧?肯定不会,惠康距离这里遥远,他就是长了千里耳也不知道。” 宋封禹被顾清仪这话逗笑了,还千里耳。 “如果不是冲着你来的,那肯定是冲着我阿兄。”顾清仪有点明白了,郑家这是在摇摆怎么站队,小皇帝眼下失利,皇叔自然就占了上风。 但是郑家不知道皇叔有何打算,所以想要借着顾家打探一二,谁叫顾家跟皇叔是姻亲。 这个弯儿拐的够大的,也难得信陵公子不辞辛苦跑这一趟。 皇叔即便不在惠康,也时时刻刻影响惠康的局势,这才是牛人呢。 这个牛人现在是自己碗里的菜,顾清仪又有种很诡异暴爽的感觉。 想到这里,她又看向皇叔,不知道是不是他在自己面前一向温和有礼,实在是想不出皇叔凶神恶煞的样子。 看着顾清仪的神色,似乎是想明白了,宋封禹再度开口,“你有什么打算?” 顾清仪幽幽的看了一眼皇叔,“我没打算,信陵公子最终还是为了靠近鹤安,你在这里不是正好吗?” 宋封禹:…… 这个没良心的,自己提点她,她转头就把自己卖了! 顾清仪心情极好,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这些政客们一个个心眼比筛子还多,反正她是斗不过,还是交给皇叔吧。 宋封禹叹口气,抬脚追上去,她明晃晃的算计他,他却并不感到生气还认为有几分趣味,以他的性子也是难得。 俩人一前一后抵达坞堡门口,刚站稳,就看到远处有二人朝着这边走来。 等走进了些,顾清仪就看到他阿兄对着自己招手,但是手招到一半,忽然像是僵了一下,然后收了起来。 不过一瞬的功夫,顾逸疏就带着郑桓走近了,仔细看了一眼,自己没眼花。 皇叔怎么在这里? 大白天闹鬼呢? 顾清仪看到阿兄很高兴,但是瞧着阿兄看着皇叔的眼神很奇怪,自己莫名有些心虚,忙笑着开口,“阿兄,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你都不知道我盼了多久。” 顾逸疏听到这句,立刻就联想到难道皇叔在这里欺负阿妹了? 顾清仪可不知道自家兄长想歪了,一双眼睛打量了信陵公子一眼,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如玉一般的公子,气质温润,是那种见一眼极难令人有恶感的人。 郑桓也很意外,哪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皇叔,又想到皇叔跟顾家的联姻,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但是皇叔不是领兵在外吗? 这…… 顾逸疏收起惊讶,回过神对着皇叔见礼,“见过大司马。” 郑桓也跟着见礼,就算是世家公子多不羁,但是遇上皇叔这样的狼人,一般人还是会夹起尾巴做人。 不过郑桓这样的贵公子出身世家,气度不凡,见到皇叔自然也不会失礼。 “大哥不用多礼,私下唤我名字就好。”宋封禹笑。 郑桓:……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铁定不相信这话出自皇叔之口。 顾逸疏就觉得有点牙疼,这怎么回事,总觉得皇叔奇奇怪怪的。 堵在坞堡门口也不是事儿,顾清仪瞧着眼前这一团乱糟糟的,立刻快刀斩乱麻,“阿兄与信陵公子一路奔波肯定辛苦了,先进去再说吧。” 郑桓这才舒口气,对着顾清仪一揖,“冒昧前来,还望女郎海涵。” 顾清仪笑,“贵客临门,蓬荜生辉,请。” 顾逸疏被皇叔突然出现震得有些失神,此时回过神来,又恢复往日神采,笑着说道:“元洲不用客气,把这里当自家就好。” 毕竟这里还有个更不见外的皇叔,居然一声不吭就来了。 顾清仪都觉得自己尴尬的脚指头能抠出一座别墅来,虽然好像没什么尴尬的,但是这气氛就真的让她觉得不自在。 尤其是她哥看着她的眼神,让她脚底发软。 这叫什么事儿。 宴席摆在前院的正厅,众人入座,自然是皇叔在上。 顾清仪一个女郎自然不会陪坐,请了人入席,她就去了隔壁,只她一个坐在这里,顿时松了口气。 一墙之隔,隐隐有交谈声传来。 顾清仪让厨房给她做了个蒜香小河虾,乡下地界,别的不多,但是这些野生的鱼虾不缺,尤其现在这个季节正当时,自然是要大饱口腹之欲。 唯一可惜的是,现在辣椒还没传入中国,用的蒜也是野蒜,不过好歹是做出来了。 至于小龙虾要二十世纪才传入我国,现在能吃上纯天然无污染小青虾,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顾清仪一个人吃蒜香小青虾那叫一个过瘾,这香气有些霸道,渐渐地就随着夏风传到隔壁屋子里去了。 郑桓鼻头一动,不由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顾逸疏一脸莫名,他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妹妹是个爱吃的,指不定又捣鼓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吃食。 正想着要不要替妹妹遮掩一二,就听着上座的皇叔侧头扬声对着隔壁开口,“清清,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以为然否?” 顾清仪一口虾差点没噎到,就放了一点野蒜简单的调料,这味道不算是霸道吧? 另一边的顾逸疏却差点被这一句清清给放倒,什么时候皇叔跟他家妹妹这么亲近了? 想到这里,顿时脸黑如锅底。 幸好他来了! 嫁皇叔 第165章 这多不是人啊 吃虾就是吃个亲手剥的乐趣,小青虾虽然不能跟小龙虾比,但是肉质鲜嫩,香气馥郁,令人口腹之欲大开。 好在厨房还有多余的青虾养在缸里,厨房手脚利落的立刻又炒了几盘分送上来。 现在吃饭并不是后世一张大桌团团坐,而是一人一几,分桌而食。 顾清仪也不好不露面,自己的小几也抬了过来,上面已经清理干净,重新摆上了新的碗盘饭菜,还有一盘新送上的蒜香小青虾。 挨着长兄坐下,顾清仪抬头,先是对上皇叔幽幽的目光,顾清仪诡异的就读出了他的意思,这道菜皇叔没吃过。 顾清仪:…… 她维持笑容轻声说道:“只是闲来无事厨娘捣鼓出来的吃食,我尝着尚可,因是新菜,不知合不合大家口味,所以才未上桌。” 宋封禹脸上的笑容深了些,哦,新菜,今日清清也是第一回吃。 郑桓自认为自己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是这些河虾他是真的不曾吃过,这样的东西,如何能上的了他的桌。 但是闻起来很香,这是怎么做的? 炒菜在这个时空还不怎么盛行,更多的是蒸煮炖。 所以这样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爆炒青虾的确是非常诱人,尤其是虾子熟了之后红彤彤的,配上白色的野蒜,青色的芫荽,再加上那股诱人的味道,一般人抵抗不住。 宋封禹最近经常开小灶,倒是不是很意外,顾逸疏以前也偶尔吃到妹妹改良的菜色,只有郑桓特别稀奇。 顾清仪示范一下怎么吃,郑桓就看着她伸手拿起红彤彤的虾剥起来,目瞪口呆半响物语。 惊讶过后,郑桓也不是守旧的老夫子,顿时也来了兴趣,从侍女端来的铜盆中洗过手,自己也抓起一只虾剥了起来。 小龙虾为何会受追捧,那是有道理的。 虽然小青虾是低配版的,但是在这个炒菜都没有大面积推广的时空,无疑是一道特别下饭令人上瘾的菜色。 用手剥虾这种事情,也可解为士族男女率性豁达的性情。 至少几个人都吃的特别的满意,尤其是郑桓,虾还能这样吃,长见识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尤其是郑桓远道而来,一路奔波需要休息。 顾逸疏先送了郑桓去客院,顾清仪就跟皇叔回了后院。 夏日的夜晚也有些闷热,坞堡以前因为没有主子在,所以去年冬日不曾存冰入窖,今年就没有冰用。 从远处运冰不现实,没有冷库的情况下,就这蜗牛的速度赶路,冰还没到坞堡路上就全都化了。 所以,今年的夏日就有点难熬。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等今年冬天存了冰,明年就舒服了。 到了顾清仪的院门前,二人停住脚。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早些休息。” 顾清仪颔首,目送宋封禹进了隔壁院子。 顾清仪洗漱过后换了常衣并未睡,果然没多久阿兄就到了。 兄妹俩相对而坐,小几上一壶清茶,手中各拿着一柄团扇纳凉。 “阿妹,皇叔怎么会在这里?”顾逸疏心里真是有好多问题要问,但是阿妹的事情排第一。 顾清仪就简单地说了一下皇叔受伤来养伤的事情,“因为伤在眼睛,不能被人知道,正好距离鹘州不远,所以就来了这边。” 顾逸疏没想到会是这样,心里松口气,还以为皇叔心怀不轨,趁着顾家没有长辈在来鹘州对阿妹有什么想法。 顾清仪看着阿兄的神色,心里哭笑不得,皇叔那样的人,有权有势长得好看,招招手不知道多少女郎扑上去,也就是她阿兄才觉得自家阿妹天下最棒。 不过,皇叔做的好事也得提一提,既然要认真履行婚约,以后就真是一家人,刷好感的事情是十分有必要的。 顾逸疏又听了皇叔对阿妹的帮助,神色就更不知道怎么描述,变幻不定,实在是精彩。 顾清仪没忍住笑出声来,“阿兄,这不是好事吗?皇叔这样做看重顾家,看重我,这婚事就算是稳了。” 顾逸疏憋了一口气,哼了一声道:“皇叔狡猾多端,谁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也就是你心善好骗,现在说为时过早,还是要看以后。” 顾清仪也不跟阿兄争辩,该说的都说了,索性转开话题问道:“阿兄怎么迟了这么久才到,路上可是有什么事情?” 顾逸疏摇摇头,“路上虽然不平,但是有部曲护卫倒也没事,你不是在信中说需要人才,我来的路上就四处拜访去了……” 顾逸疏这一路经过的地方不少,拜访的人家也不少,但是能来几个到鹘州他也不敢下定论。 小皇帝与皇叔之间因为上谷郡的战事生了嫌隙,以后朝中如何谁也不敢妄断。 皇叔大权在握,但是小皇帝却是正统天子,身边环绕的人也不少,这二人要是起了争端,那朝廷可有的热闹了。 最令人想不到的是上谷郡的战事小皇帝用了定北王,定北王跟顾家退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谁又敢说小皇帝用定北王不是跟皇叔掰手腕? 若是定北王大胜,小皇帝的声威必然上一层。 可偏偏他败了。 所以现在朝中的局势不明,顾家简直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顾逸疏先来一步鹘州,紧跟着就是顾钧辞官归隐。 但是这个官能不能辞掉,现在真不好说。 顾家与皇叔是姻亲,小皇帝便是为了牵制皇叔,只怕也不愿意顾家回到鹘州,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所以这事儿要等一个契机,不能着急。 好在小皇帝没有先帝那么阴险狡诈,顾逸疏才能从容从惠康回了鹘州。 两兄妹秉烛夜谈,将彼此的情况了解的差不多,顾逸疏看着阿妹叹口气,“我是真没想到你捣鼓出这么大的摊子,元洲骑马转了一圈也对你赞不绝口。” 信陵公子啊。 顾清仪嘴角抽了抽,看着阿兄,“郑家到底什么意思,信陵公子前来不会真的是偶然吧?” 顾逸疏笑了笑,“当然不是,不然也不会我一邀请他就跟着来了,郑氏应该是另有打算,现在还未可知,且等等看。” 就是看信陵公子的态度了。 顾清仪心中有了底,就看着顾逸疏,“阿兄赶紧回去歇息吧,有话明日再说。” 兄妹俩该透底的都说了,其他的也不用现在就说清楚,以后有的是时间。 顾逸疏点头,确实累了,起身离开。 夜,还有些漫长。 顾清仪翻来覆去睡不安稳,索性睁开眼睛盯着帐顶,信陵公子的到来就像是打响了第一枪,代表着惠康城的士族已经有了站队的想法。 站小皇帝还是站皇叔,只怕以后鹘州会更热闹。 毕竟,皇叔的性子没人敢轻易上前,但是有顾家这个姻亲在啊。 顾清仪叹口气,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当初皇叔上门提亲,的确是给顾清仪极大地荣耀跟面子,但是这后续而来的事情也确实麻烦。 尤其是,顾家已经死死地绑在皇叔的战船上,没有退路了。 想到这里,顾清仪伸出手掌,掌心摊开,小玉树的影子若隐若现,摇头晃尾的像是在跟她打招呼。 她一直就不明白,小玉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就因为她是穿越的? 可是她到了这个时空数年它都没出现,一直到在大相国寺遇到皇叔才猛不丁的蹦出来。 小玉树跟皇叔一定有关系,就为了治愈他的暴戾症? 那它直接去找皇叔不成吗? 顾清仪抬起另一只手戳了戳掌心的小玉树,小玉树瞬间就消失不见。 顾清仪:…… 没良心的。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了,掌心长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二天一早,顾清仪还在安睡,前头客院的信陵公子就被操练的声音唤醒了,对于鹘州他有很大的好奇,索性就起了身出去一观。 诺大的操练场上,一角还堆放着许多粮食,妇孺正在挥着棍子将稷苗上的粮食打落下来。 而操练场另一边,另有操练部曲却是一个东胡人,这就令人很奇怪了。 好在也不是只有一个东胡人,还有另外两个人带着部曲操练,明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分了三队。 那东胡人手下的部曲最多,足有二三百人,另外两个稍少一些。 真是奇怪,一个胡奴反而比晋人更有权? 夏收已经接近尾声,部曲不需要再去帮忙,操练的事情自然是重新捡起来,而且还要肃清太原郡至鹘州的匪患,拓跋狄自然是不敢轻忽。 今日操练比往日更严苛,日头渐渐升上来,围着操练场跑了几十圈后,一群人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着实让郑桓看不懂。 这是干什么? 然等到拓跋狄一声令下时,看着这群人整齐划一的动作,号令出,部曲随,人虽少,却气势足,让人心头不由一阵阵的颤动。 而此时,躲在深山里的王森日子也不好过。 “定北王这一败,暂时我们只能窝在这里,等时机到了再出山。”王森的心情自然不好,之前就有属下劝他早出山投靠定北王。 哪知道他还没做好决定,定北王败了。 定北王败了也不打紧,但是万万想不到皇叔居然派栾琸点兵进了上谷郡,这下好了,栾琸跟蒙清两个人一南一北将王森夹在了深山老林中,一动也不敢动。 王森如同困兽一样,日思夜想要想办法摆脱困境,此时栾琸也有些拿不动主公的意思。 他带兵到了上谷郡,但是贺赖部打了胜仗没说占领上谷郡居然还退兵了,这是要搞什么鬼? 栾琸送信给蒙清,问蒙清那边的情况。 蒙清接了信,他现在正带兵前往常山郡,主公的命令他自是要遵从。 只是他一撤兵,后头就得了消息,王森跑了。 蒙清给气的,但是他再傻也明白主公这是故意的,之前还想着松开口子让王森投靠贺润笙。 哪知道贺润笙败的这样快,更没想到王森得了机会也没敢从山中走出去。 主公放王森出去做什么? 当初去青州剿匪,剿的就是刘益王森,刘益已死,这个王森倒是命大,数次虎口脱险。 北方战事的格局重新发生变动,贺赖部忽然退兵连打下的上谷郡都不要了,很快也有消息传来,鲜卑族发生了内讧。 这些东胡人为了争权夺利,自己人打起来也是毫不留手,贺赖部就是得了消息赶紧回去支援,上谷郡再好,也不能老家失火。 如此,贺润笙跟贺赖部打了几个月,还吃了败仗灰头土脸回了惠康,没想到皇叔捡了个大便宜。 这运气也是没谁。 顾清仪看着信上的消息,嘴角抽了抽,贺润笙知道这个结局只怕要气吐血了。 哪怕他再坚持一天,只需要一天就足够了。 看着妹妹脸上的笑容,顾逸疏也跟着笑了,“没想到吧?” “确实没想到。”顾清仪想想也觉得有意思。 顾逸疏看着妹妹,想了想说道:“我听说你亲自教拓跋狄识字读书,是有什么打算?” 顾清仪知道瞒不过哥哥,就认真的说道:“不管是大晋还是东胡诸族,矛盾重重,尤其是现在外族兵强马壮必然觊觎中原,大晋幼帝当政,现在又与皇叔不睦,阿兄,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说他们会放弃这样的进攻中原的好机会吗?” 当然不会! 顾逸疏看着阿妹,“但是拓跋狄毕竟是东胡人。” “穆长史也是东胡人。”顾清仪浅笑,“是哪里人又有什么关系,晋人也有在东胡各族任高官的,东胡人在大晋也不少投靠明主,归根结底还是要各看本事。” 顾逸疏说不过妹妹,哼了一声,“话是这样说,就怕有一日……拓跋狄到底是鲜卑王族。” “只是落魄被驱逐的一支王族。”顾清仪更正一下,“胡人向来慕强,拓跋狄幼年父母早逝,族人对他们这一支一直欺凌不断,说不上有什么归属感。阿兄,近十几年,东胡各族一直学习大晋文化,生活习惯,饮食文化都像大晋靠拢,你说这是为什么?” 顾逸疏:……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让阿兄目光看的再开阔一些。”顾清仪是知道历史进程的,塞外诸族会经过这段历史进程融进中原文化,民族大融合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总是要做的。 外族侵略大晋是为了什么? 打了就跑吗? 并不是。 他们占据了中原的土地,但是少数民族流进人数基数极大的汉族,最后的结果也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汉人同化。 只是这个过程并不是很愉悦的过程,但是历史的脚步不会因为你高兴或者难过而停下。 这也就是顾清仪一定要培养拓跋狄的原因,有拓跋狄与他的族人在,将来若是鹘州真的与东胡诸族起了战争,至少打了胜仗招降上具有极大的优势。 因为拓跋狄他们在鹘州生活的很好,这就是一杆大旗。 只是这些都太遥远了,现在多说无益。 顾清仪想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也会去想,宋封禹留穆埠在身边,是不是跟她的想法是一样的? 她做这些,是因为她穿越而来,有金手指加成。 可是宋封禹呢? 他不是,他是地地道道的古人。 如果,宋封禹的想法跟自己是一样的,那就真的是太厉害了。 顾家兄妹在说北边的事情,一墙之隔的皇叔也正在召集属下议事。 计明达眉心紧蹙,忧心忡忡的说道:“贺赖部退走,栾琸驻扎在上谷郡也不是办法,毕竟上谷郡距离鹘州太远,其中隔着常山郡,燕郡等地。” 这些地方都不在主公麾下,指挥起来实在是不方便。 穆埠也道:“主公还是要尽快回惠康主持大局。” 北方局势混乱,不能让小皇帝再胡作非为,只要主公回了惠康,小皇帝自然就安分了。 太原郡主事的是东燕王,皇叔在鹘州不露面也就罢了,若是旗帜鲜明的带着兵驻扎在太原郡周遭,东燕王自然不会同意。 若是跟东燕王闹不愉快导致他倒像小皇帝,那就太棘手了。 所以现在趁着北方鲜卑部内乱,皇叔应该趁机回到惠康掌控大局。 只要天子在手,自然能号令诸侯。 这话,穆埠不敢名言,只能拐着弯的进谏。 宋封禹坐在上首,看着穆埠与计明达半响,这才说道:“准备吧。” 穆埠跟计明达闻言一喜,两人立刻应下来。 穆埠问道:“主公,蒙将军已经抵达常山郡,但是带兵驻扎在东燕王的眼皮下,只怕东燕王会不悦。”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若是有人陈兵在皇叔地盘上,穆埠肯定立刻把人打出去。 “让蒙清立刻启程前往冀州。”宋封禹道。 穆埠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过来冀州紧挨惠康,东临青州,既能辖制齐王,又能掌控惠康局势,且冀州本就是皇叔掌控,自己地盘上怎么都好说。 而且,冀州紧邻并州,若是顾女郎这边有什么事情,也未必不能尽快驰援。 穆埠松口气,跟计明达告退。 二人出了院子,计明达轻声说道:“井奉在冀州,蒙清要过去还得提前知会一声。” 大家虽然都属主公麾下,但是互相之间也不是十分和睦,谁都想在主公面前更有分量,更得信任。 穆埠点头,“你与井奉关系不错,可提前写信告知。” 计明达:…… 这事儿怎么就落在他头上了? 井奉要是骂娘,还不是第一个要骂他? 等他反应过来要拒绝穆长史早就没影了,就很生气。 计明达心里烦,给井奉送了信心里也不舒坦,就去找董大成诉苦。 董大成听完之后第一反应,怎么没他的事儿? 他呢? 主公怎么安排他? 不会又把他扔下吧? 虽然顾女郎千好万好,但是哪有跟着主公征战更痛快? 董大成不高兴了,计明达诡异的被安慰了。 比起写信有可能挨骂,分明是被扔下的董大成更可怜。 郑桓这两日在坞堡内外四处游玩,看着看着心情越来越诡异,这个坞堡内外的布置实在是令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如果真要是鹘州被人围攻,只要攻不进来,就这自产自足十年也饿不死。 这就有点可怕了。 而且,鹘州之前什么样子郑桓心里是知道的,毕竟他曾经来过。 当年他来时,顾家还在惠康卧薪尝胆呢,可现在再来就已经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正好顾逸疏刚回来要帮着顾女郎整理坞堡事务,这种时候郑桓自然不能耽搁他的正事,再说他自己四处看看,亲眼看的与听别人说的自然不同。 等他观察过后写信回荥阳,这边顾逸疏也收拾的差不多了,而另一边皇叔也要带人离开。 顾清仪还挺外的,还以为宋封禹至少还得住些日子。 宋封禹辞行,跟顾清仪说道:“惠康事务繁忙,我得尽快赶回去。我把董大成留下听你差遣,蒙清会前往冀州坐镇,若是遇到什么事情,就让董大成找栾琸。” 顾清仪心想未必用得上,但是皇叔的心意她领了,郑重道了谢。 “我以为你还要修养些日子,这么匆忙回惠康,你的身体无碍吗?”顾清仪还真的挺担心的,毕竟薅秃了她的小玉树。 “清清这是舍不得我?” 顾清仪被宋封禹问的脸一红,抬头对上他清亮幽深的眸子,嘴边否认的话就没吐出来,哽了一下,才慢慢说道:“君系天下是苍生之福,只是与我而言,还是盼你多保重身体。” 要是再伤一回,小玉树就得再秃一次。 宋封禹好意思受伤,顾清仪都不好意思二次薅秃小玉树。 这多不是人啊。 逮着一棵树不停的薅。 宋封禹凝视着顾清仪十分认真地神色,心中又暖又热,果然清清十分喜欢自己,将他的身体看的如此之重。 “我会的,你放心。”宋封禹道,“你在鹘州也要保重,无事不要出关。并州之外就是胡人横行,你这样的女郎遇到他们十分危险。” 顾清仪没想到宋封禹会这样吓唬她,她要是真的没见过世面的就被吓住了。 可她不是啊。 就觉得怪好笑的,这样的皇叔头一回见。 嫁皇叔 第166章 自己吹的牛跪着也要吹下去 皇叔来的时候静悄悄,走的时候也无人察觉。 顾清仪兄妹将皇叔送到坞堡外,皇叔就不许他们继续送了。 骑在马上,宋封禹一身铠甲,清晨的曙光下,反射的光芒让顾清仪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顾逸疏看着皇叔,“大司马一路珍重。” 宋封禹颔首,又看了顾清仪一眼,这才策马离开。 穆埠等人立刻跟上,只有被留下的董大成面带戚戚。 人在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人一走,顾清仪忽然觉得空落落,毕竟相处了那么久,皇叔也不是传闻中的暴戾无常。 难免心中有些不自在。 只是顾清仪一向伪装的好,亲哥也没发现妹妹的失意,反而对她说道:“皇叔一走,真是令人觉得轻松多了。” 顾清仪:…… 知道,知道,皇叔存在感太强了,在别人地盘上他也是老大。 两兄妹慢慢走回坞堡,田中的粮食已经收完,现在正在整地种菽,秋后收完这一茬,还要接着种冬麦。 顾清仪昨日趁着皇叔与自家兄长交流的时候去了粮仓,悄悄地让小玉树把种子改良一下,今日和明日还要再去,毕竟种菽也得几日才能种完。 不过,经过改良粮种,小玉树终于精神了,不像之前蔫头耷脑的。 走到半路,正好遇到洪茂,洪茂忙上前行礼,“见过小郎君,女郎。” 顾清仪就问道:“这么急匆匆的有什么事情?” 洪茂面色不太好看,听了女郎的问话,这才弯腰回道:“女郎,奴接到消息,昨日一支前往博陵郡的商队被劫了,货没了,人一个也没活下来。” 顾清仪一怔。 顾逸疏很是惊讶,问道:“哪里的商队?” “据信中说是西河郡卢家的的商队,西河卢家与安定郡李家是姻亲,虽不是直系姻亲但是也是很近的旁支。”洪茂知道安定郡李家给坞堡送了匠人,肯定与女郎关系极好,所以他得了消息就赶紧回禀。 顾清仪的面色一沉,西河郡卢家她不知道,但是跟李家有些关系,她就不能坐视不管。 “一个活口也没留下?”顾清仪的掌心隐隐有冷汗冒出来,太狠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是。”洪茂有些艰难的回道。 “阿兄,此事你看如何?”顾清仪看着兄长问道。 顾逸疏知道妹妹在想什么,就道:“卢家与李家虽然是姻亲,但是李家没开口需要我们帮忙我们不好贸然出手。” 顾清仪明白这个道理,“就算这样,咱们自己也得查一查到底谁动的手,之前并未听说这一带有这样凶悍的匪徒。即便没有与李家的交情,匪徒在博陵郡动手,距离鹘州并不远,咱们顾家的商队指不定哪天也会遇上。” 太凶残了,下手这么狠,自然不能让他们在鹘州周遭横行。 顾逸疏看着妹妹,“我知道,你不要着急,我让人去打听具体情况。” 顾清仪颔首,“带上拓跋狄。” 如果真要剿匪,拓跋狄肯定要去的,先摸清路线就很重要。 顾逸疏知道妹妹看重那胡奴,也就没反驳,“行。” 顾逸疏匆匆去安排此事,顾清仪就看着洪茂问道:“你哪里来的消息?那个友人靠得住吗?” “靠得住,其实就是咱们在太原郡的主顾。”洪茂回道,“因为去一趟太原郡不容易,我就托他帮我打听周遭的消息。” 掌握最快的消息,才能避免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这次会听到这样骇人的事儿。 顾清仪点头,洪茂做事还是很可靠的,知道跟客户保持联络互通消息,她果然没看错他。 这也算是顾家坞堡第一次出征,顾清仪自然是紧张担忧,就算是这样,她也没再把拓跋狄叫来,免得给他太大的压力。 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只要洪茂那边货物准备好就能上路。 顾逸疏操心的事情比妹妹多多了,要了解顾府上部曲数量,还要了解这些部曲的战斗力,以及如何调派甚至于连增援都要设想周到。 这样一摸下来,顾逸疏也是吃了一惊,当初阿妹从上带来了二百多部曲,没想到现在已经快翻了三倍。 能充入部曲的人全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训练了几个月,看上去像模像样的,不能跟顾家正统部曲相比,但是也相差不了多少,可顾家的部曲练了多少年了。 顾逸疏惊奇不已,跟着观光的郑桓倒是没这样多的感受。 荥阳郑氏乃一方大族,手中的部曲数量有数千人,相比起来顾家这点人实在是无法比。 而且部曲人数这样的秘事,顾逸疏之前也没跟郑桓提过,郑桓自然不会知道顾家部曲的变化。 但是看着顾家部曲个个身强体壮精神奕奕,瞎子也能看得出这是一支精心培养的部曲,战力绝对不弱。 阿父就曾说过,顾家祖上军戎出身,打仗带兵是有本事的。 现在看着果然如此。 先帝的打压不会让他们彻底的弯下脊梁,而是只会蓄积力量等待机会展翅高翔。 若是这样的话,顾家以后会有所作为,而且他一来就遇上皇叔在坞堡,由此可见对这桩事皇叔十分看重。 郑桓认为家里让他来看看是对的,若是不来的话,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又如何能看出顾家现在的情况。 部曲整队散去,郑桓这才看着顾逸疏说道:“凭渊,如今朝中形势瞬息万变,你既然已经回了鹘州,想必是另有打算。” 顾逸疏闻言看着郑桓哈哈一笑,“元洲,我们顾家现在就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只可惜……”说到这里微微叹气,“阿父归来还不知道要多久,也不知又会生什么变数,我心中很是担忧。” 郑桓听到这话也有些觉得顾家可怜,先帝在时那就别说了,到小皇帝做上了皇位,照理说顾家能松口气,哪知道顾家与皇叔联了姻是件好事,结果小皇帝跟皇叔掰腕子,顾家又成了夹心馅饼。 这运气…… 顾逸疏看着郑桓一言难尽的神色,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捣了一下,“要我说你四处游历也是增长见闻,倒不如在鹘州多住些日子。我知道你喜爱天文历法,在这里也不耽搁你钻研嘛。” 他阿妹跟她说缺个会看天象的,遇到农时真的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人就在眼前,总要想办法留下。 就算留不下,但是完全可以让郑桓推荐个人才给他。 郑桓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顾氏兄妹口中的肥肉,还在掂量皇叔与小皇帝的事情,听着顾逸疏这么一问,一想也不是大事,随口就应了下来。 以至于后来郑桓每每想起今日,心情都极为复杂,这都是后话了。 顾逸疏也是傻眼了,他就随口一问,郑桓就答应了? 哎哟,这样的好机会绝对不能错过,他立刻就说道:“你这里这些需要什么东西只管说,我立刻让人给你配齐。” 郑桓也没想到顾逸疏这么郑重,愣了一下,这才说道:“观天象算历法,靠的就是个脑子。” 顾逸疏:…… 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这就办不了了。 对上顾逸疏的神色,郑桓哈哈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道:“凭渊,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样有趣的一面。” 顾逸疏叹气,总觉得郑桓常住鹘州,以后有他头疼的。 “那你先跟我算一下,最近有没有雨?”顾逸疏眯着眼睛看向田里忙碌播种的邑户,“菽种下去,若是能下一场雨就真是天公做美,若是无雨,就得引水灌地。虽然之前阿妹已经让人挖引水沟渠但是还远远不够,从河里引水过来并不容易。” “可以做几架龙骨翻车嘛,这东西好用省人省力。” “这真是个好办法,只可惜我久不回鹘州人事生疏,还烦劳凭渊为我介绍高人。” 郑桓一向温润的俊脸此时也有些撑不住了,感情说了半天在这里等着他! 可他还能怎么办,大话说出去了,若是做不到岂不是丢人? 顾凭渊真狡诈! 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任何一个圈子都有一个共通之处,同一个地位的人才更容易相识打交道。 顾家低调这么多年,与诸士族往来极少,那是为了不引起先帝猜疑。但是相同的,因为跟大家往来少了,人情自然也就少了,真要是用人时,就显出了短板。 所以,顾凭渊不得不借用郑桓打开口子,至少拿着郑桓的引荐信,才能踏进别人家的大门请别人出山。 顾清仪听了阿兄套路信陵公子的事情,真是哭笑不得,对着阿兄说道:“也亏得信陵公子性情温和,换个脾气暴的,只怕当场就要翻脸了。” 顾逸疏却不以为然,“若是换个别的脾性的,你阿兄自然有别的办法。” 行,你厉害,还知道看人下菜碟。 顾清仪就道:“信陵公子应下此事,我们也该感谢人家。” 以郑桓的家世自然不能说投靠顾家做个门吏,这种只能高高供起来做个客卿。 “自是应该,只是他喜爱天文地理,想要送他心仪的礼物不容易。” “天文地理啊……”顾清仪轻咳一声,她倒是有点杂说可以跟信陵公子交流一下。 听到阿妹这个语气,顾逸疏雷达立刻展开,“你有办法?” “实物没有,还不能吹几句?”顾清仪表示不怕。 顾逸疏:…… “阿兄,你别以为我糊弄你,说起天文地理,你未必有我知道得多。从小儿辩日就能看出观测太阳从圣人时就有了,《墨经》也云荆之大,其沈浅也,说在具。又说沈、荆之具也,则沈浅,非荆浅也,若易五之。” 顾逸疏也是读过这些书的,道理也懂。 小儿辩日让人从日出日落中感受到一天日光与影子的变化,若是扩到一年四季呢? 太阳如此,月亮呢?星象呢? 万事万物皆有规律,而这种变化周而复始,是遵循一定轨迹与规律的,久而久之随着研究的加深于是就有了历法。 只是对这些顾逸疏不太喜欢,看过的书籍寥寥,更谈不上研究。 但是他没想到阿妹倒是能静下心看这些书籍,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他就跟信陵公子无法畅谈的原因所在。 不然,被对方三言两语问到词穷,他不要面子的啊? 顾清仪也唏嘘啊,天文历法她懂得不多,但是站在古代先贤的肩膀上,她的目光眼界总是宽阔的。 她做什么跟信陵公子细细掰扯,只要跑出个诱饵,让他追着跑就行了嘛。 对于这些研究人员,没有什么是比给一个努努力就能接近的研究方向更吸引人的。 顾清仪很有底气的去拜访信陵公子了,从小儿辩日到墨经浮沉,再谈到宣夜说、盖天说、浑天说,从这里再延伸到浑仪…… 一时高兴说秃了嘴。 浑仪要到北魏才出现,由晁崇与鲜卑族天文学家斛兰制造的铁浑仪。 这个铁浑仪是中国古代唯一的一台铁制浑仪,十字形的底座上开有十字形的沟槽,灌上水后,就成为了十字水平校正仪,是一个既简单而又极为精妙的创新。 就这么一个铁制浑仪却一直使用了三百多年,一直到唐代才研发出更先进的替代,所以这一秃噜嘴不要紧,立刻就把郑桓的兴趣引了起来,抓着顾清仪不放,细细询问具体构造。 而此时大家主要是用什么呢? 浑象! 三国时吴国的陆绩,王蕃、葛衡,南北朝时的钱乐之,梁代的陶弘景都创造过浑象。 而这个时空就大体处在西晋时期,浑象也正是大行其道时,尤其郑桓推崇的是陆绩以浑天说断言宇宙天地“状如鸟卵”的说法,因此把浑象主体做成了类似鸟蛋的椭圆形。 然而如鸟卵的浑象面世,那些曾推崇这个说法的人就如同叶公好龙无法接受,认为这是一个不伦不类的创造,因此陆绩的浑象无人问津,当真是实惨。 顾清仪也没想到郑桓居然是认同陆绩的,而此时葛衡创造的浑象还未面世,毕竟要到南北朝时期。 要是一下子过渡到铁制浑仪会不会太快了? 拔苗助长? 可要是造出葛衡的浑象,理念与郑桓不符,顾清仪也有些为难了。 但是显然郑桓不知道顾清仪的顾虑,被她露出一点的话头吸引的十分兴奋,浑象与浑仪只有一字之差,但是他细嚼慢咽,却发现越想越有趣,越想越蠢蠢欲动。 若是真的能造出浑仪,对于观天象无疑是一见非常有帮助的事情,简直是开拓了历史先河。 郑桓此时哪里还有士族贵公子的优雅,简直是像个疯子一样的发明家,也顾不得顾清仪在长,居然就拿起纸笔写写画画起来,嘴里还不停的嘀咕着什么。 顾清仪扔了雷,略有些心虚,趁郑桓沉迷创造自己赶紧鞋底抹油留了。 吹牛一时爽,吹牛之后火葬场。 这不是逼着她还得继续挖空脑袋去想有关天文地理的知识吗? 脑容量有限,听个八卦数年不忘,学点知识,若无兴趣转头就还给老师了。 被迫上岗的顾清仪有点慌张。 郑桓一直写到晚上才停下来继续思考,想起今日的事情,一个庆幸自己来了鹘州。 不来鹘州,何以知道顾女郎对天象颇有研究,随口说的一句话,也能让他茅塞顿开,灵感大发。 早知道这样,当初在惠康的时候,他就该上门拜访。 不过,那时候顾女郎头顶草包的名号,谁能相信这是位货真价实的才女呢? 顾家太不厚道了,美玉岂能藏于沙砾中,简直是暴殄天物。 郑桓兴奋之下写信回荥阳,让人把他的藏书以及他之前写的手稿都要送到鹘州来。 顾女郎在这里,他就哪里也不去了,她说的浑仪实在是让他心痒得很,打定主意要试一试能不能造出来。 不就是给顾女郎观天象吗? 干! 比起浑仪来,这都是小事! 观天象测阴晴不是很难,但是要推演历法还是费脑子的。 这要不是费脑子,顾女郎能抛出个浑仪来诱惑他留下? 不管如何,郑桓决定顾女郎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像他这样士族出身的郎君,有钱有闲有才华,就能任性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顾清仪可不知道她这嘴一秃噜,就多了个郑桓牌牛皮糖,超级黏的那种。 一觉醒来,脑子里全是各种星图与浑仪,简仪不停的转换,好像又回到了学生年代,太恐怖了。 顾清仪眼下挂着乌青,朝食时见到阿兄也无精打采的。 顾逸疏看着妹妹这样子以为她担心商队的事情,就开口说道:“不用过于担心,从太原郡到鹘州这一路便是有匪患也是小打小闹,府中部曲足以铲除。” 顾清仪看着一无所知的兄长,心中苦涩难言。 看着妹妹似乎没有被安慰到,顾逸疏又道:“你是因为卢家的事情在烦心?博陵郡稍远一些,打听消息也没这么快,阿兄知道你跟李女郎是好友,但是你也得注意身体才成。” 顾清仪:…… 不知真相也是一种福气。 “我知道了,阿兄不用担心。”顾清仪强颜欢笑,还能咋地,自己吹出去的牛,就得使劲再接着吹。 牛皮掉地上了,信陵公子也就跑了。 想到天文就延伸到了地理,就像是这次拓跋狄带队护卫坞堡的商队,这一路出去走过的路,如果能按照比例缩小做成沙盘,打起仗来那多方便? 沙盘这个东西在东汉时就有了。 东汉名将马援曾经被汉光武帝刘秀派去侦察陇西,回来后就用白米堆集成山川地势,道路分布,给刘秀讲陇西形势。 不过史官的记载也有存疑之处,也许未必是白米,而是白沙加上胶泥,一般读史书的都是文人,并不懂那些军事上的事情,就随便记上那么一笔。古代军队中的很多东西都是严格保密的,现在基本上不存在文字记载。 而且白米易散,做成沙盘不易,白沙加胶泥可能性更大。 这也只是史书中记载的一笔,但是在这个时空顾清仪没听谁说起过沙盘这个东西,打仗多是靠地图。 而且制作沙盘又不是游戏,要严格按照比例来,万一数据错误,就很容易造成指挥故障。 顾清仪现在就琢磨着,能不能让郑桓给做个沙盘,研究天文的肯定也涉及地理,就算不是完全专业,肯定比她这个半瓶醋强。 有了这个打算,顾清仪就上了心,吃着饭就跟她阿兄提了一句。 顾逸疏愣了一下,仔细听妹妹说了沙盘的样子,不由大喜,“若是这样自然是方便多了,不知道元洲能不能做。” “不能做也没关系,给咱们举荐人才也成,有了信陵公子的举荐信,请人也有了几分颜面。”顾清仪说道。 顾逸疏颔首,“回头我问问元洲再说,你说你脑子里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顾清仪默,垂头吃饭不想说话。 这人啊,就不能太优秀,她就是嘴炮太优秀了,一个坑一个坑的给自己挖。 她还不能委屈,自己坑自己,哪里去说理。 顾清仪忧伤只保存在朝食后半个时辰,因为郑桓派了自己身前的小厮前来回话,再过三日会有雨。 顾清仪大喜,三日的时间种菽有点急,但是赶一赶不是不行,种完后来一场雨,真是太好了。 顾清仪立刻让人去传话,连夜赶种,务必要赶上这一场雨。 一听说会有雨,都不用顾清仪这个女郎催促,邑户们更积极,这样的一场雨他们做梦都想要。 顾清仪让人拿了绿豆直接在地头架锅熬汤,一排排的锅灶冒着烟,看上去也十分的壮观。 顾逸疏正在带人核算入库的粮食,数量之多足以填满三个大仓廪,其中一个还是阿妹来了鹘州后加盖的。 有了这些粮食,今冬就不怕饿肚子了。 鹘州丰收人人欢喜,而朔方郡天旱导致粮食欠收,不管是拓跋鲜卑、段氏鲜卑还是宇文部族,亦或是周遭的羌胡都没有足够的粮食过冬。 无粮就要抢,抢谁的? 自然是大晋的。 鹘州还在赶种菽,朔方郡的战火一下子点燃了,拓跋鲜卑发起对并州的攻势。 鹘州位于并州治下,战火猝不及防的烧到了家门口。 嫁皇叔 第167章 这胆子也太小了 顾逸疏看着厚厚的账簿,一行行的数字,让他心旷神怡。 这么多粮食能换成多少冬衣、石炭,又能换多少兵器回来,阿妹说要养一支骑兵,骑兵就得有马。 买马可不是一笔小的支出,等到菽收上来,再种下冬麦,明年粮仓更厚实,一支骑兵也能试着养一养了。 也不知道明年爹娘能不能顺利来鹘州,若是能来最好,一家就团圆了。 正想着,房门一下子被打开,居阳秋大步走进来,脸色不好看的说道:“公子,拓跋鲜卑攻打并州了。” “什么?”顾逸疏一惊手里的账册都顾不上了,“从哪里打起来的?” 从柜子里拿出舆图铺在桌上,顾逸疏的眼睛落在拓跋鲜卑与并州交界的地方,最后手指落在了马邑之上。 居阳秋摇摇头,神色却十分的凝重,“属下现在还不知道打到了哪里,但是据说有数千人之众。照他们以往的打法,沿途扫荡村寨,抓人做壮丁充军汉,做马前卒,队伍肯定是越打越多。” 不只是鲜卑族,其他胡人也一样打仗一向不怎么要脸,怎么实惠怎么来,钱粮要,壮丁也要,如蝗虫过境,凡是抓获的晋人都要充做步卒,这些人就是攻城的先锋。 其实就是送死的。 无耻,却令人很棘手。 “如果是从马邑一路南下,必然是冲着晋阳去的。”顾逸疏的手指在舆图上一路南下落在晋阳之上,而晋阳距离鹘州并不是很远,若是敌人打到晋阳,鹘州就很危险了。 就算是阿妹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改善鹘州,但是自保之力面对山匪贼寇是不惧,可要是数千上万的敌兵,未必能扛得住。 鹘州还是防御太弱了,兵少粮少,周遭十四县的城墙还未完全加固,府县兵马也未完全掌控…… 太糟糕了。 “去把屯留、襄垣的县尉叫来。”顾逸疏看着居阳秋吩咐道。 “是,属下这就派人去传话。”居阳秋转身就出去传了话,很快又折了回来,这次身后还跟着冯温茂。 顾逸疏扫了二人一眼,道:“你们来的正好,眼下军情急迫,沁源县与沁县还没有自己人,你们二人前往坐镇,另外让张虎去武乡。” 居阳秋跟冯温茂一愣,随即就答应下来,“是,我们听公子的。只是若是县令不配合怎么办?” 顾逸疏眼睛一冷,“你们说怎么办?” 二人立刻就知道怎么做了,鹘州十四县是顾家的封邑,顾家要把权柄重新拿起来,朝廷也不能多舌,肯定会不满,但是小皇帝跟皇叔扯皮呢,哪里顾得上这山高水远的鹘州。 沁县、武乡就是鹘州的第一道防线,万万不能有失,让别人去顾逸疏哪里放心,必然要是顾家部曲才成。 顾清仪得了消息的时候,她阿兄正在召集人开军事会议,她不好去打扰,但是也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拓跋狄他们带着商队去了太原郡,岂不是正好与族人的乱兵迎头撞上? 这是什么缘分啊。 顾清仪很头疼。 上次贺赖氏就想让拓跋狄回归族中,拓跋狄拒绝了,这次鲜卑部南下也不知道贺赖氏会不会借机生事。 而,眼前最要紧的就是要加固工事,顾府在鹘州全依靠坞堡,但是并不能将所有的邑户庇护于堡内。 所以扩建加强防御竟是成了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顾清仪急匆匆的出门去找董大成,战夏等人立刻跟上,个个脸色都不怎么好。 要打仗了,她们没经过这种事情,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坞堡内的钟鸣响起,连撞三下,坞堡内外的邑户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齐齐看向坞堡的方向。 就连痴迷研究的信陵公子听了钟声也走出了房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董大成跟随皇叔打仗多年,听了女郎的话神色铁青,他竟是还没得了消息,不过立刻说道:“加高扩建堡垒是必须的,抽调青壮要立刻行动,从北边一路打过来,就算是再快也得月余的功夫,何况这一路上有不少府县阻击,足够了。” 顾清仪听到专业人士董大成这样说心头先松口气,郑重的说道:“此事将军有经验,就托付于你了,缺什么直接说,我必然为你准备齐全。” 董大成此时也不敢偷懒,鹘州有个闪失,他也不用去见主公,直接提刀自我了断吧。 顾清仪怕吗? 怕! 她一个长在太平年代的小姑娘,没有见过经历过战争,战争这样的事情只从党史、历史、电影、电视、书籍上见过。 原以为自己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但是真的战争就要打到家门口的时候,她还是隐隐有些脚底发软,小腿发酸。 这可不是游戏,失败了还能重新再来。 这是真的战争,死了就是死了。 她深吸一口气,不能慌,不能慌,有阿兄在外指挥坐镇,他的军事才能绝对是秒杀自己的。 自己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帮阿兄管好内政,对,石坊! 加固坞堡需要石料、木料,太平日子的正常物资储备,现在就是救命的稻草。 她没有嫌弃石坊无钱可赚就取消,而是让他们给邑户盖房子,储备石材,现在正是能用上的时候! 顾清仪立刻让战夏去把石坊的匠头郁柏叫来,还有木坊的匠头林元青。 二人前后脚到,顾清仪看着二人,就直接问道:“需要扩建加固坞堡,石坊的石材储备可够用?” 郁柏愣了一下,不知道女郎怎么会忽然要做这个事情,但是他一个匠头可不质疑女郎,想了想就说道:“要看女郎扩建多少,加高多少。” 顾清仪就道:“扩建不是整个坞堡扩出去,只要将坞堡之外邑户们修建的房子圈进来,修建一圈厚实的墙壁再加一座寨门。坞堡的墙壁至少要加高三尺,你看如何?” 郁柏被噎得无语,这可不是小工程,紧皱眉头算了算,就道:“目前石坊储存的石料加固坞堡足够,但是要是扩建院墙将邑户的房子圈进来,满打满算只能修建一多半。” 顾清仪算了算工程日期,又道:“如果在加固坞堡修建院墙的同时,你们继续储备石料这些时间够不够补足缺口?” 石坊的只管采石,是不会做其他的。 郁柏觉得时间有点紧,但是也不是不能完成,就道:“奴一定会尽力。”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顾清仪说完又看着林元青,“木料也是如此,够不够用?” 林元青是个聪明人,方才女郎询问郁柏的时候,他已经在计算木料的用量。 木料比石料用的少得多,虽然储备不足,但是伐木比采石轻松,就道:“木坊有一批木料,差一点也可以边取边用。只是新木头暴晒后会缩水,所以最好是新木用在最外,出了问题也好替换。” “那就去准备吧。”顾清仪就道,“北方胡人冲进并州境内,若是阻拦不力,很快就会杀到鹘州,在敌人抵达之前,我们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郁柏跟林元青闻言脸色都是一白,难怪女郎这么着急。 自从女郎来了之后,整个坞堡的变化极大,他们已经把这里作为家园,遇到敌人怎么能退缩? 二人咬着牙立下军令状,立刻着手准备。 被逼上战场,与发自内心与敌人作斗争,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顾清仪长舒口气。 幸好之前收拢了不少流民,现在就是现成的壮丁。尤其是顾府的饭食不差,再加上夏收顾清仪给大家杀猪宰羊的,个个身体强壮,坐起事情来自然是力气十足。 战事将起,鹘州面临着巨大的危险,让顾清仪很意外的是,最激动最担心的不是顾家的邑户,而是收拢的流民们。 他们曾经被迫流离故土,忍饥挨饿,冒着生命危险四处流浪,好不容易在鹘州安家,有了房,有了田,有了生活的希望,现在很有可能会被人打破,这就代表着一旦鹘州失守被攻陷,会再次成为流民,甚至于会成为胡人的马前卒。 那样的日子,谁也不想再去体会。 更何况,家里的青壮有进入部曲的,他们拼命要守住鹘州,护着家人,而他们这些不能上战场的老弱病残能干什么? 当然是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就连家里七八岁的孩子都主动去给帮忙,大活干不了,边边角角的小活儿他们也能帮上忙。 人心是什么? 顾清仪曾读三国,都说刘备是哭来的江山,但是他能得到人心并不全是哭,他有自己的人格魅力也有自己的手段留住人心。 被民心拥护是什么感觉? 长在红旗下的孩子没机会体验,她体验更多的是考试成绩下降父母混合双打爱的教育,街道办大爷大妈对未婚青年的热心关切尤其喜爱说媒,在学校里做个班干部,学生会干部,得到学生老师的喜爱,那也不叫拥护,那是进步学生为学校贡献力量。 直到这一刻,顾清仪站在坞堡坚固的墙壁下,正在加固坞堡的邑户会发出巨大的欢呼声,齐声高呼保卫家园,保卫女郎。 就连顾逸疏都被震到了,半响无法言语。 顾清仪心口阵阵激荡,什么叫民心所向? 她想她有点明白了。 她转头对上兄长的激动热切的目光,轻轻一笑,“阿兄,你看,这就是众人一心的力量,我们会胜利的。” 顾逸疏读过很多书,学过很多权谋,少年热血时也能装纨绔被人奚落毫不在意,忍辱负重他从不怕苦。 但是今天阿妹给他上了新的一课,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一面。 作为世家的公子,生来就是被人拥护,高高在上的贵人。 邑户们如何,他怎么会放在眼中。 低贱毫无权利只能为贵人们做奴仆的邑户,在他们这些人眼中如蚂蚁一样毫不起眼。 从不在意,从不看重,从未放在眼中。 但是,现在他觉得不是,以前是他想错了。 他看着阿妹问道:“清清,当初你来鹘州开荒田建房屋收留流民是不是就想到今天?” 顾清仪无法具体回答自己当初的心思,想了想才说道:“阿兄,我当时最多的想法就是多种田多收粮,打起仗来心不慌。” “噗!”刚赶来的郑桓正听到这句没忍住笑出声来,对上顾家兄妹看他的眼神,忙摆摆手,“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就是刚到这里正好听到。” 顾清仪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女郎怎么了?就算是郑桓这样的世家子看不起女子抛头露面,这里是鹘州,他怎么想的没关系。 郑桓说了这句,神色郑重起来,对着顾清仪施了一礼,“是我失礼,理该赔罪。我一直以为顾女郎学识出众,尤其是对于天文方面见解独特,没想到对这些事务竟也是另有巧思。是我狭隘了,还请女郎莫要怪我失礼。” 郑桓此时再看顾清仪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那是一种佩服之外,将她放在同等地位的欣赏与尊重。 顾清仪:…… 就没想到信陵公子还真是个君子,这气度,一般人难有。 也是,只有这样心思还有些纯粹的人,对于科学研究才那么执着追逐。 顾清仪在这个男人为尊的时空过了这么多年,除了她家人之外,还是第一个士族郎君对她这样尊重,那种感觉也很……有成就感? 心里自嘲一笑,在封建社会女子想要出头太难,想要获得别人的尊重也很不容易,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尽力活得轻松些,如今也算是看到了一缕曙光。 也许,乱世对她而言不只是只有杀戮与危险,也是她人生路途的另一种征程。 客气过后,三人就眼前的战局讨论起来,主要是顾逸疏与郑桓交谈,顾清仪在一旁听,偶尔也会说几句。 她的眼睛落在坞堡之外的中央主道上,从这条路上能直通坞堡大门,但是现在就在这条路上正在修建一座寨门。 这座寨门宽厚结实,如果有敌人来攻,也能撑一段时间,让坞堡内的人做好迎战准备。 郑桓看着顾清仪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是担忧鹘州的安危,但她还能镇定自若在这里指挥邑户加固坞堡,扩建寨门,已经是比很多闺秀出众。若是换做别人,只怕早就收拾行囊去避难了。 郑桓笑着说道:“我已经去信荥阳,并州遭到突袭,朝廷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并州是洛阳的门户,事关重大,必然会派兵前来。” 顾清仪知道并州的要紧地位,但是任由胡人在并州境内肆虐,这对鹘州也不是好消息。 她看着二人说道:“现在只是鲜卑一族,但是并州还靠着羌胡,若是羌人也趁机加入进来,并州的危险就加大数倍。” 这个问题显然顾逸疏跟郑桓都想到了,二人对视一眼,郑桓无可奈何的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要看并州的守军了。” 并州谁在管? 胆小的赵王! 想起这个顾清仪就十分的心塞,先帝防备顾家,觉得顾家不好搞,就把顾家让出来的封邑交给了好掌控的赵王。 很显然,一旦像是发生这样的事情,赵王能抗住吗? 大概是不能的。 这下三人的面色都不好看了! 夜风带着几分燥热,以往胡人起兵很少会在夏日,这次的攻击来的很突然,几乎是打破了数十年大晋与诸胡的默契。 远远的有女人孩童凄厉的哭声传来,即便是匍匐在草丛里,鲜血的味道也会顺着空气蔓延。 草丛里藏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是拓跋狄带队的部曲,后面是他护着的洪茂商队。 敌人来的太快了,就像是龙卷风一样,从马邑一路闯关过了朔县,又一路打到原平,晋昌,正好跟从晋阳出来拓跋狄等人撞上。 原本生意在晋阳做完就好,但是那胡商介绍了个大主顾在盂县,洪茂想着把顾府纸推出来,跟拓跋队正商议后,就决定往盂县走一趟,哪里知道几日的功夫整个并州已经是天翻地覆。 拓跋狄看着洪茂,“等这队贼兵过去后,你带着商队立刻回晋阳一路南下回鹘州。” 洪茂不敢拒绝,带着商队明显是拖累,会成为拓跋队正的短处,带着他们,有可能最后谁都跑不了。 “好,我听拓跋队正的。”洪茂拍拍胸口,幸好盂县的生意已经做完,晋阳的钱粮已经先一步运回鹘州,盂县主要是还是订货多,带着几车粮绢他也能护周全回鹘州。“拓跋队正不回鹘州吗?” 拓跋狄的眼睛望着远处,听了洪茂的话,只说了一句话,“现在回去无益。” 他回去也只能帮着守卫坞堡,但是敌兵从这里一路打到坞堡还需要些日子,这些日子他能做很多事情。 这些进入并州的胡人并不只是鲜卑人,还有趁火打劫的羌人与匈奴人,这些该死的混蛋,想让鲜卑人顶罪,他虽然已经不再族里,可是也不能看着羌人与匈奴人做这些恶心人的事情。 而且,如果他能将人从并州引出去,鹘州就安全了。 至于能不能做到,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呢? 女郎教了他那么多,他岂能怕死退缩? 夜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这一股匈奴兵有七八百人,拓跋狄不敢妄动,他带的人太少了,贸然冲上去救人,很有可能救人不成自己也得搭进去。 莽夫才逞匹夫之勇,女郎说了,打仗最忌心浮气躁,他要忍,要稳,必要时候要做到视而不见。 虽然很难,但是为了最终的胜利与结果,咬着牙也得撑下去。 等到前面的小庄子再无一点声息,拓跋狄这才低声说道:“洪茂,你带着人走,我在这里断后,半个时辰后我会带人撤离。” 洪茂神色一凛,这是给了他们半个时辰的时间逃命,他用力点头,“拓跋队正,多保重,鹘州再见。” 拓跋狄看了一眼洪茂,哼了一声没说话。 洪茂知道他的性子也不以为意,带着自己手下人悄悄地后退,趁着夜色快步离开。 等到半个时辰后,拓跋狄看着自己身后的部曲,大手一挥,“走!” 一行人没有马,全靠两只脚融入夜色中。 拓跋狄想,也许得先搞一批马匹,两只脚总是跑不过四条腿。 小庄子冲天的火光慢慢的熄灭,断壁残垣伫立在那里,似乎在告诉人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而像是这样的地方,战火经过的地方太常见了。 …… 洪茂带着商队有惊无险的回了鹘州,抵达坞堡前,看着正在修建的高大坚固的寨门楞了半响,随即大喜。 好好好,寨门建的好,真要打起来,有一道寨门更安全。 洪茂回来,顾清仪跟兄长立刻见了他,但是没看到拓跋狄。 顾清仪心中有点不好的预感,等洪茂说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逸疏看了阿妹一眼,又看着洪茂说道:“你做得很好,这一趟危险重重着实不易。” 洪茂不敢居功,道:“都是拓跋队正的功劳,全靠他护卫商队。奴一路回来,见各处都人心惶惶,有些城池已经不许人进,幸好奴快了一步,再晚一些祁县的城门都进不去,只能绕路。” 这一绕路,危险自然就加倍了。 就算是遇不上贼兵,只怕也会遇上山匪。 顾逸疏眉头一皱,“祁县的城门都关了?” 这也胆子太小了。 “是,听说是县令下令关的城门。”洪茂回道。 顾逸疏怒道:“贼兵还未至晋阳,祁县就已经做了缩头乌龟,若是敌兵真的攻进来,我看祁县第一个守不住。” 若是开城投降,敌兵顺路直到铜鞮,就真的是打到了家门口了。 顾清仪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祁县跟鹘州就算不是唇齿相依,那也相差不远。 “赵王的性子摆在那里,在他手下做官的能有几个硬骨头?”顾清仪气的脸都黑了,这叫什么事儿。 顾清仪看着阿兄,若是能有办法把祁县换个人掌权就好了。 顾逸疏对着阿妹摇摇头,顾家还未真的重新崛起,没有实力震慑周遭。就算是以前的顾家威名赫赫,现在的顾家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前,在别人眼中只是个饱受打压的纸老虎而已。 “也不是没有办法。”顾逸疏站起身看着阿妹,“不能直接插手,但是却能迂回作战。” 他无法插手,但是不代表别人不可以。 顾清仪看着阿兄胸有成竹的出了门,心中若有所思。 嫁皇叔 第168章 现在是讨论颜值的时候吗 顾逸疏要做什么,顾清仪虽然不能猜到十成十,却也有七分,怕是要借力打力,祁县的县令胆小,紧闭城门不出。 但是若是有朝廷诏令呢? 不迎战那就是违背朝廷命令,就可以正大光明把他换了。 如果换作她的话,肯定不能在这样危险的形势下,就在眼跟前放个怕死无能的人。 这些事情都有阿兄去操持,顾清仪最要紧的就是盯着坞堡的工事,洪茂这次交易带回来不少粮食,这让顾清仪心里的压力又松缓了些。 只要胡人打不到晋阳,铜鞮,鹘州就还是安稳的。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铠甲。 行军打仗不能穿一身布衣就冲上去,那死亡率就非常高了,为了保护将士安全才有了铠甲。 现在比较流行穿筩袖铠、黑光甲、明光甲、两当铠、锁凯等甲胄。 不说别的,就说筩袖铠在南史中记载:二十五石弩射之不能入。一石一百二十斤,二十五石多少斤? 三千斤。 筩袖铠坚硬无比,据说是用百炼钢制造。据记载百炼钢最早出现在东汉,春秋时期就有了炼钢技术。 将发明的铸铁脱碳钢、钞钢和薄钢片反复折叠锻打的百炼钢技术,即便是现在农村地区还在使用这种办法。 用这种钢制造铠甲,无疑要比铁甲精良,就是太费功夫了。 从质量看,筩袖铠无疑很优秀,但是从时间看这一项就得暂时取消。 除了时间成本之外,顾清仪还缺少精铁,坞堡是有铁,但是顾家又没有铁矿,铁这个东西全靠买,数量上自然会受限制。 主要是大晋限制铁的销售,便是要买也得偷摸着买,所以很麻烦。 没有路咱就另开辟一条路,毕竟除了铁甲钢甲之外,还有一种纸甲世人很少知。 纸这种东西一般人的印象中是十分脆弱的,一戳就破,但是中国历史上有很多有智慧精于制造的前辈,就有人发明了纸甲。 有典籍记载纸甲最早出现在南北朝时期,但是真正的用于武装军队却是从唐朝开始。 《唐六典》中就明确详尽的记述了唐朝十三种常见的铠甲,而纸甲就赫然名列其中。 “襞纸为甲,而劲矢不可透。” 能够抵挡劲矢的射击,可以看出纸甲的防御性能还是非常优秀的。 宋朝时朝廷就曾专门打造三万副纸甲用于更新北方边境部队的军队装备,可见纸甲的可用性已经比得上铁甲,作为正常军用替换物资,那必须得质量过硬。 不然士兵们穿着上战场,那不是白白送人头吗? 顾清仪脑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了,从角落里拖出这段纸甲的记忆,还是曾经跟着朋友参观博物馆时被她强行灌输的知识。 纸甲的优点很多,第一就是比铁甲更为轻便,打起仗来盯着几十斤的铁甲能跟穿着几斤纸甲的人进行长时间的比拼吗? 体力的消耗,有时候也是制胜的关键。 再有一个非常重要,尤其是对于现在的顾清仪来讲那就是省钱。 要特别感谢爱科普的唠叨好友,曾经的唠叨倒成了她现在的救命稻草,如果知道有一天会穿越,这样的朋友就该多交两个。 多多益善。 纸甲的工艺还真的没多少科技含量,主要原料就是普通的纸张和布料,先将纸张与少量的布料折叠到一定的厚度,然后用锤夯实。如此往复之后,最终制成三寸左右的厚度,再通过裁剪与拼接,从而得到坚固的铠甲。这种铠甲可以抵挡弓箭、劲矢,据说浸过水后连火铳都能抵挡一二。 纸,不缺,她有纸坊。 布也不缺,她有染坊。 裁剪拼接的绣娘也不缺,她有绣坊! 什么叫天秀之子?她就是! 哦,你要问纸甲有没有缺点? 当然有,怕火! 可现在还是冷兵器时代,热武器还没发光发热,所以不怕。 顾清仪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敌人就要打到家门口,自家的部曲尤其是后来新招的还没铠甲护身,这怎么打仗? 有命才能打仗,顾清仪亲自去了纸坊,当然鉴于她手工作业的速度堪忧,她动口林元青的儿子林岩动手。 林元青还要准备木材修建坞堡,自然是无法分身,但是林岩这小伙子聪明,比他爹还灵活几分,顾清仪说的仔细,林岩脑活手巧,二人配合之下,几次试验休整,第一天就有了点小模样。 纸坊不缺纸,将纸捶轮,叠成三寸厚,一定要夯实,做好之后每方寸还要钉四个钉子。 锤子击打钉子的声音都是那么悦耳,虽然这第一遍做的有点粗糙,看上去有点惨不忍赌,但是确实硬度跟厚度都达到了,就是手艺还不熟练,所以外形不太好看。 顾清仪心中很是有些激动,林岩更激动,接下来裁剪制甲的活儿的就不是他的了。 钟自珍早就带着绣娘在一旁等待,顾清仪对于铠甲见过没做过,这个东西光眼睛看过还不行,还得是有缝制手艺的人才懂得尺寸与形状的剪裁。 但是顾清仪怎么做的呢? 让人把她阿兄的铠甲拿来,照葫芦画瓢嘛!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顾逸疏知道自己的铠甲被妹妹分尸后,听说他阿妹在做什么纸甲,惊愕之下觉得简直是胡闹! 纸做的铠甲? 这种东西怎么能挡住敌人的长枪刀剑,那不是一戳就透? 顾逸疏虽然知道阿妹十分靠谱,但是天才也有犯傻的时候不是吗? 不行,他得去看一眼,虽然他的铠甲被分尸了有点心疼,但是阿妹要做的事情他也拦不住,她开心就好,不就是一副铠甲,他再买一个就是。 虽然有点困难,也不是买不到。买成千上百不容易,但是买几副还是可以的。 心里还想着多买几副,万一阿妹分尸没过瘾,他还有存货供给她。 就这样想着,顾逸疏往匠坊走,半路上遇到了郑桓。 这可真是稀奇,这位研究天文入了迷,除了得了战事的消息出来一趟,然后又闭门不出。 “元洲,你怎么在这里?”顾逸疏上前一步笑着开口,这位可是妹妹顶看重的人才,必然要好好的供起来。 郑桓脸上的神色有点纠结,但是还是很痛快的开口,“我听说清仪妹妹正在研究什么纸铠甲,心里有些好奇,想要去看看。” 因为郑桓站到了顾家的大船上,顾逸疏跟他的关系突飞猛进称兄道弟,于是对顾清仪再称女郎就太见外了,郑桓就顺着顾逸疏叫一声妹妹了。 “我正要去,咱们一起。”顾逸疏立刻爽快的开口,边走边说道:“我也没见过纸甲,清清就是爱胡闹,满脑子奇思妙想,有时候让人哭笑不得。” 听到顾逸疏这话,郑桓可不认为对方是贬低自己的妹妹,当他听不出来吗? 这分明是炫耀! 但是不得不说,清仪妹妹的想法有时候真的是让人觉得很惊艳,尤其是上回她说的浑仪,最近他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但是很困难。 清仪妹妹的想法很好,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很有难度,这让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笨了,时常怀疑自己的智商。 现在她又弄什么纸甲,郑桓决定去看看,想要安抚下自己受伤的小心灵。 俩人先去了纸坊,才知道顾清仪等人去了绣坊,二人又赶到绣坊,一进院子就看到里里外外全是人,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院中摆着一个用来裁剪的大桌子,上面摆满了厚厚的纸张,只是这些纸张很奇怪,像是被暴力捶打过的样子,而且看上去皱皱巴巴,上面还钉了很多铁钉,好不可怜。 这么厚的纸张,剪子是剪不动的,二人就看到两位绣娘拿着一柄有些奇怪的刀正在割纸。 顾清仪抬头看到二人,就抬脚走过来打招呼,“阿兄,郑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听说你在弄什么纸甲,我们来看看。”顾逸疏一眼就看到自己被分尸的铠甲堆在一旁的桌子上,看上去惨不忍睹。 顾清仪看着哥哥的神色,立刻说道:“阿兄放心,回头就把你的铠甲恢复原样。” “这都是小事,你开心就好。” 郑桓:…… 不是,若是平常就算了,的确是小事一件,但是现在大战当头,铠甲那是保命的东西啊。 对于无脑哥哥纵容妹妹的行为,郑桓有了一种更真切更直观的感受。 当初定北王跟顾家退亲,听说清仪妹妹在顾家门口将定北王的脸摁在地上摩擦。 现在他终于知道清仪妹妹哪里来的胆气。 有那么一丢丢,郑桓忽然有点同情皇叔啊,这么凶悍胆大还有娘家无脑纵容的未婚妻,一般人真是驾驭不住无福消受,皇叔威武。 顾清仪看着郑桓的神色嘴角抽了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是她总觉得脚底板发凉。 但是很快的郑桓就没时间想别的了,听了顾清仪讲解一番纸甲,顿时大感兴趣,这东西要是真的能造出来,那绝对是好东西啊。 郑桓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上手一看,立刻就能看明白纸铠甲中间的褶皱能缓冲箭矢刀枪带来的伤害,但是具体能抵挡多少,还要看做成后的实验。 郑桓立刻就来了兴趣,只要想想铁甲钢甲要多长时间才能做成一副,这纸甲又能做长时间做出来,只是从时间看纸甲就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而且,纸甲造价太低了,重量又轻方便携带,士兵负重三十斤跟三斤是一个级别吗? 同样是赶路,三十斤的快还是三斤的快? 就算是纸铠甲比铁甲消耗多,但是这东西价廉易造速度快,完全可以多制一点做备用,一副铁甲能打制多少纸甲? 郑桓看着顾清仪,认真的问道:“清仪妹妹,你是怎么想到这样的办法的?” 顾清仪就怕郑桓这幅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有点心慌。 但是她不能露怯,一本正经开口道:“还不是穷闹得。” 郑桓:…… 这个理由太强大,他竟然无言以对。 哪个士族缺钱? 既然不缺钱,自然不会去想怎么节省打造铠甲的用度,不想自然就不用发明创造。 他的看着顾清仪的眼神真的是佩服,为了省钱,清仪妹妹真是太拼了。 他错了,要是他们家有这样的妹妹,他也愿意无脑宠。 顾逸疏认认真真的将纸甲从头至尾看一遍,瞬间就觉得这东西可行,但是具体的抗冲击力还要做成后测试,不过上手一摸,像他这样的常年握兵器的人来说,其实心里是有些数的。 就这个厚度硬度再加上褶皱的缓冲力,一般的弓箭能扛得住,只要不是特制的弩弓问题不大。 弩弓体积巨大,一半是放在城墙上守城用,除了攻城时才能用上,基本上他们顾府的部曲也遇不上这样的利器。 顾逸疏心里太激动了,看着阿妹的眼神闪闪发光,“阿妹,一天能出多少这样的纸甲?” 顾清仪还真没具体算过,想了想说道:“不好说,一开始大家都不是熟手肯定慢一些,但是一旦运转起来就很快了。粗略估计,一开始一天几十副是可以的。” 后世流水线嘛,专工专职,做熟了手闭着眼睛都能干。 把纸坊与绣坊的人集中起来做这个,人多就快了。 “别的先停一停,先做这个。”顾逸疏道。 顾清仪点头,她也是这样打算的,毕竟是大家保命的东西。 郑桓赞叹一番,觉得自己的思维还是太狭窄了,看看清仪妹妹用纸都能做铠甲,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难道区区一个浑仪就能挡住他前行的道路? 一定是他的思维还不够开阔!一定是他还不够猥琐! 郑桓心事重重的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打。 顾逸疏担忧的问阿妹,“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顾清仪要头,“天才的想法常人不要去揣测,估摸着郑大哥可能有什么灵感吧。” 顾逸疏一想也对,郑桓整天神神叨叨的,虽然是个人才,但是有点疯的人才,他有时候也觉得避而远之是个好办法。 他支持创造,但是并不支持自己靠近天才,成为半个疯子。 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可不敢疯了。 顾清仪哪知道自己阿兄心里疯狂的吐槽,她的全部注意力就在第一副纸甲上。 等待最后一针完成,兄妹来都长长的松口气,正想要去试一试效果,没想到董大成像是脚踩风火轮杀到了。 进门就看到了顾逸疏手中提着的纸甲,一双眼睛就挪不开了。 这就是纸甲? 纸做的? 因为是临时选的布料花里胡哨的,看上去外貌就有点惨不忍睹,顾清仪对上董大成质疑的目光,仰头望天。 没办法,事急从权,要什么颜值,现在是讨论颜值的时候吗? 长得好看能替你挡刀剑流矢? 董大成被女郎直晃晃毫不避讳的目光看的竟然避开了眼神,不对,他心虚什么? 顾逸疏没发现董大成微妙的神态,一把拉着他,笑道:“董将军来的正好,走,咱俩去试试这纸甲,看看是不是如阿妹说的那么厉害。” 顾清仪累坏了,没有精力跟着去做实验,她就想回去倒头睡一场。 精神紧绷了一整天,用脑过度的后遗症就出来了,她现在非常的疲惫。 而且对于纸铠甲她是十分有信心的,就算是冲击力还没比得上做熟的手艺,但是肯定也不差的,等到大家上手做熟了,具体的工艺再做细微的调整,肯定就更完美。 “阿兄,董将军你们去吧。” 顾逸疏看着妹妹一脸的疲倦立刻就心疼了,“阿妹,你赶紧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不用你费心了。” 顾清仪点头,扶着战夏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自己的院子,衣裳没换,脸也没洗,头发也没拆倒头就睡。 眠春几个给心疼的,轻手轻脚的给女郎更衣解发擦手脸,等忙完落下帐子,这才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顾清仪睡的昏天暗地,没发现掌心的小玉树开始散出莹莹的绿光,向大脑的方向蔓延过去,睡梦中顾清仪紧皱的眉头慢慢的松缓开来。 而此时,董大成蹲在靶子前,仔细观察他一箭射到铠甲上的印子,三寸厚的铠甲,他用了一半的力量射出的第一箭只穿透了四分之一,用尽全力射出的一箭居然还不到一半。 这个结果真的是太令人意外了,纸甲这么坚硬的吗? 不仅能抗住自己全力一击,而且只能穿透一半,这可是大大提高了士兵生存下来的希望。 这东西多轻便啊,急行军的时候能提升多少速度? 董大成的心一下子火热起来,这事儿必须要告诉主公啊。 这么好的东西,当然是先顾着自己人。 坞堡才有多少部曲,就算是一人两副,也不用几天就能做好了,剩下的时间完全可以继续做,然后供给自己的人马以及主公的人马。 顾逸疏也是惊喜不已,完全沉浸在喜悦中,没发现董大成目光中的狡黠。 就算是知道了,其实也不会反对。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皇叔得利也是顾家得利。 “这消息一定要封住,不能传到外头去。”顾逸疏神色认真地看着董将军,“若是被人知道了这个办法,对咱们很不利。” 董大成很赞同,立刻厚着脸皮说道:“小郎君,别人都可瞒着,但是皇叔可是自家人啊。” 顾逸疏:…… “那是自然,皇叔那里有余力肯定要顾及。” 董大成大喜,主公找的这门亲事真不赖,立刻说道:“没关系,我可以安排手下的兵勇轮班前来帮忙。” 最费力气的就是锤纸,这个耗时最长耗力最大,他不好意思白要人家的东西,但是他能出力,这样以后女郎再有什么好东西,肯定愿意第一个分给他用。 顾逸疏可不知道董大成打的是持久战,就觉得他挺识趣,立刻说道:“那就有劳董将军了。” 白得的劳力怎么能不要? 顾家现在就缺人,而且董将军手下的人能征善战的,个个都有一把子好力气,多好的劳动力啊。 董大成是个说道做到的人,回去就把自己手下的人排班,轮着到纸坊帮忙。除此之外,还立刻给主公写信,不仅是并州起了兵乱的事情,还有纸甲的事儿。 信使连夜出发,董大成轻轻松口气,他还不能歇着,得去巡视工事一遭,修建寨门务必要坚固耐用扛得起冲击。 纸坊与绣坊灯光大亮一夜不停歇,匠户们轮着休息,都知道这事儿关系到府上部曲的安危,那里头也有自家男人,当然是尽心尽力。 从并州送往惠康的信还在半路奔跑,安定郡李家的信先一步送到了鹘州。 顾清仪正在跟阿兄用朝食,知秋就进来回话了,“小郎君,女郎,安定郡李家女郎派了信使前来。” 李茶英? 顾清仪立刻放下手中的饭碗,看着知秋就道:“让人去前厅,我立刻就过去。” 并州起了战事,跟并州紧邻的安定郡未必就安全,要知道安定郡周遭生活最多的就是羌胡,若是羌胡趁机闹事,安定郡肯定也乱了。 顾逸疏看着妹妹就道:“我陪你过去。” 顾清仪也没拒绝,兄妹俩起身往外走,到了前厅,一进门,李家的信使纳头就拜,行礼问安。 二人坐下后,顾清仪看了阿兄一眼,这才开口说道:“你家女郎一向可好?” 这信使看着陌生,以前在李茶英身边没见过。 “回女郎的话,我家女郎安好,让奴请女郎安。奴这次奉命送信,还请女郎过目。” 战夏上前一步接过信,转身恭敬的送到自家女郎手中。 顾清仪展信一读,面色有些惊讶,将信递给阿兄,这才说道:“李家派了人前来,是你家女郎的意思还是李伯父的意思?” 信使回道:“是家主之意,家主说李家与顾家一向交好,顾司空远在惠康,并州起了祸乱,顾司空不在,李家不能坐视不理,只是安定郡也有羌胡作乱,只能抽调一千部曲,还请女郎莫怪。” 一千人少吗? 不,顾家现在整个坞堡再加上董大成与顾逸疏带来的人满打满算才破千。 嫁皇叔 第169章 真正的并州之主 顾逸疏也没想到李家会派人来,但是眼下胡人虽然还没打过来,但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到? 他们的确缺人,顾逸疏也不是自大之辈,将面子看的比命还重,自然是接受李家的好意,等以后顾家站稳脚跟,自然会把这份情谊还回去。 顾逸疏作为顾家的少主,亲自写信感谢李族长及李家伯父。 顾清仪也请信使先去休息,她也要给李茶英写信表示感谢,还要准备些礼物让信使带回去。 纸甲这个东西现在才刚开始制造,没有多余的送人,但是以前她的染坊染出的新花色的布匹,陶坊烧出的新瓷,再添一些鹘州的土仪就足够了。 毕竟顾家现在什么情况李家清楚,顾清仪打肿脸充胖子只会惹人笑话,真心实意的送些力所能及的礼物,反倒是诚心往来。 李家的信使用过饭,也没休息一日就接了信立刻踏上回程。 他是信使来的快一些,李家的部曲还在路上,大概再有一日就能到了。 顾清仪跟阿兄商议如何安顿这些人,顾家的部曲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居阳秋他们带领的,但是现在居阳秋与冯温茂一个去了沁源县,一个去了沁县,眼下掌管顾府部曲的是顾逸疏手下一个叫伏良安的人。 拓跋狄的人被他带队护卫商队离开,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去做什么了。顾清仪倒是不担心他叛变,就是担心他年轻冒进。 顾家从惠康带来的部曲安置在一块,因为家眷不在这边,拓跋狄手下的部曲是在鹘州招募,还有一部分是他的族人,家眷都在这边,所以回到坞堡就各归各家。 若是李家的部曲过来,两兄妹商议安置在哪里比较好。 顾清仪想了想说道:“当初建陶坊的时候,我让人多修建了些房子在山下,原本是打算以后陶坊扩建后安置匠户用的。现在倒是可以先用来安置李家部曲,而且陶坊的匠头也是出身李家,相处起来也比较融洽。” 顾逸疏觉得妹妹想的周到,“那就这样定了。” 顾清仪颔首,“还要准备些铺盖用品之类,打开库房看看,若是不够再让人准备。” 被褥,吃饭用的碗盘,还有洗漱的脸盆之类,总不能人家来帮忙,还要自备干粮用品的。 忒不厚道。 顾清仪跟阿兄是这样想没错,但是还是低估了李家,李家不仅送来了一千部曲帮忙抗敌守卫坞堡,还自带粮食,足有十大车。 领头的是李茶英二叔的长子李思,这又是顾家兄妹没想到的。 信中也没说谁带队,他们以为可能是李家部曲的队正,哪知道竟是李思亲自带队。 顾逸疏跟李思曾见过一面,此时上前笑着说道:“既明兄,三年前一别,没想到今日竟是在这里重遇,我跟阿妹都十分感激李伯父仗义出手。” 李思比顾逸疏年长七八岁,早已经成亲,长子都已经五岁,一张国字脸显得特别的稳重,此时也露出意一丝笑容,道:“凭渊看起来比三年前更有进益,你我兄弟多年不见,如今重逢正好一叙契阔。” 顾逸疏笑着答应,然后又引荐阿妹。 李思从堂妹口中没少听她提起顾家女郎,此时一见倒真是容貌姝色出众,气度高华,难怪皇叔上门提亲,只这一张脸就能让人倾心。 不过,容貌只是一回事儿,这位顾女郎可还得到大伯父的夸赞,因此李思并不以貌取人,对待顾清仪也没轻视之意,笑着说道:“早就听闻顾家阿妹大名,茶英时常提及,很是思念与你。” 顾清仪没想到李思对她的态度这么亲近,看来李家是真的想要跟顾家走的亲近,于是笑着说道:“李大哥少年英雄,茶英常跟我提及李大哥十五岁就能带着府上部曲击退羌胡,今日能有李大哥前来助阵,我跟阿兄真是心中大定。” 李思前来当然是个惊喜,会说的不如会打的,会打的不如关系和睦的。 但是李思前来几条都占了,相处起来自然轻松惬意。 摆了酒席迎接李思,自然将郑桓与董大成也请了出来。 李思听闻郑桓之名,还特意问了一句,“信陵公子?” 顾逸疏笑着应是。 李思:…… 信陵公子鼎鼎大名,怎么甘愿到顾府做个客卿? 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不得笑掉大牙? 倒不是他瞧不起顾府客卿,要论家世荥阳郑氏与鹘州顾家也算是不相上下,所以作甚客卿,这不是徒惹笑柄吗? 至于董大成,李思也略有耳闻,毕竟是皇叔手下有名的战将,没想到竟然也在鹘州。 李思这一刻的心情极为复杂,想起前来支援鹘州,族中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 羌胡在侧,李家的处境也并不好,分兵一千虽然对李家而言不算是大事,但是羌胡真要作乱,李家的压力也十分大。 但是族长坚持这样做,压下了李家其他声音,还让他亲自带队。 李思现在有些明白族长的意思了。 顾家虽然被先帝打压多年,早已经不复祖上威风,但是顾家兄妹才回鹘州多久,信陵公子这样的人物都甘愿来做客卿。 这次李家支援是对的,族长的决定没有错。 支援顾家,也就隐隐说明族长是想站在皇叔这条船上的,但是这话族中没人敢问,也没人敢提。 可是李思隐隐察觉到了,之前他也有些迟疑,但是现在却觉得他应该相信族长的决定。 郑桓与董大成来得很快,李思的名气不小,作为李家小一辈,他无疑是风头正盛的那个。 郑桓与李思自然是也见过的,此时见面自然是客气一番。董大成出身庶族,此时面带微笑,静坐一旁。 荥阳郑氏与安定郡李家交集不多,这次在顾家要共同迎战,自然是要同心协力,至少这次见面非常愉快。 因为大家都熟悉,这次宴席顾清仪没有回避,就眼下的形势四人详谈,她坐在一旁静听,这些名声卓着的世家公子侃侃而谈,顾清仪也是获益匪浅。 古往今来多少惊艳的天才,顾清仪就算是穿越的,也从不敢认为自己多厉害。 虚心求教,大胆实践,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一直是她的行事准则。 今日宴席,她就静心聆听,偶尔被人提到才会说一两句,也并不抢风头。 顾逸疏知道自家妹妹的性子,郑桓是觉得今日清仪妹妹不太爱说话,董大成则在腹诽不知道顾女郎又在打什么主意。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李思对着董大成也并没有摆出士族公子的傲气,相反倒是言辞恳切问一些行军打仗的问题,董大成也并不是不识好歹,捡着能说的倒是说了些。 李家部曲安置在陶坊那边,李思却是安置在外院的客院,距离郑桓的客院并不远,俩人相携而去,顾逸疏也跟着过去安置客人。 董大成慢了一步,看着顾女郎微微迟疑。 “董将军想要说什么?”顾清仪笑着问道。 董大成叹口气说道:“李郎君看着温和有礼,此人在外的声名虽然不错,但是行事也有几分霸道。” 顾清仪有些意外,“是吗?真是没看出来。” 董大成脸色一僵,“当年李思带兵击退羌胡,那年他才十五岁,十五岁的少年,顶着族中的压力,敢带着李家部曲与羌胡正面作战,性子若是不强硬,怎么能做到?” 顾清仪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内幕,毕竟外面所传都是李思如何少年英才。 看这顾女郎若有所思的神色,董大成点到为止,“不过这次李思是来帮顾家,应该不会那么强势。” 顾清仪听到这里就笑了,“董将军说的是,就算李郎君强势不还有董将军在吗?” 董大成:…… 让你多嘴! 他还能说什么,只能黑着脸走了。 顾清仪望着董大成的背影轻轻一笑,董将军也是个很可爱的人嘛。 李家既然让李思来支援,这是要交好又不是结仇,想来李郎君不会做过分的事情,董将军担忧的有道理,但是未必会发生。 这份情还是要记住的,能让董大成主动为她分忧,着实不易啊。 有了李思带来的人,坞堡不能说固若金汤,自然也比之前轻松几分。 纸甲的事情李思第二日就知道了,连连夸赞顾清仪奇思妙想,难怪堂妹总是赞赏顾女郎,还真有点真本事。 因为纸甲才刚刚上手,总共才做出百余副,李思拿着纸甲与李家部曲穿的铁甲做了比试,结果令他很惊讶。 郑桓对上李思惊讶的面容笑道:“当初知道结果的时候我也很惊讶,董将军一臂之力居然射不穿,穿着这样的纸甲上战场,保命的几率很大。” 不管是铁甲钢甲还是这个纸甲,穿在身上保命的几率都很大,但是为什么打起仗来死伤还是很多? 这就不是甲胄的问题,而是将领指挥与士兵本身本领有关。 让李思很在意的是纸甲的成本太低了,这得节省多少钱粮,又能养活多少人。 就算是李家这样的一方士族豪强,豢养部曲的压力也很大,粮草马匹甲胄都是消耗品,每年的更新轮换以及打仗的消耗就让人肉疼的很。 这东西太实用了,关键是造价低廉。 李思当机立断跟顾逸疏说道:“凭渊,为兄不跟你客气,府上这纸甲可要为我们李家留一份,我们照价购买。” 就算是照价购买,纸甲的价格肯定比铁甲低多了,能为族中节省很多钱粮。 顾逸疏忙说道:“李大哥太客气了,我们两家哪需要这养生疏。李家需要多少,只管开口就是。” 李思当然不能做这样的事情,顾家现在的情况他心知肚明怎么能占这样的便宜,立刻摇头,“凭渊,你要这样说,不是打我的脸么?” 顾逸疏轻笑一声,随即叹口气,“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次并州战事一起,李兄立刻带队前来支援,这份情谊比山高比海深。阿妹也说,当初她到鹘州缺少匠户也是李家送来了人。李大哥,纸甲卖给你我都觉得脸红,我把做法说给你,李家自己做就是。” 李思皱眉,这当然是好消息,但是这份人情就大了。 李家当初送来的匠户算什么,跟纸甲完全不能相比,但是纸甲的造法若是能让李家知晓,李思也不能拒绝啊。 顾逸疏神色坚定不肯卖只能送,但是说好此法不能外传。 李思自然知道重要性,顾家以后说不定要拿着纸甲获利,李家当然不能做扯人后腿的事情。 李思也是个爽快的人,顾家记恩,消息传回李家也能李家那些不赞同的人闭上嘴,至于要肯定不能白要的,就看族长怎么打算吧。 顾清仪倒是没反对哥哥的决定,将造纸甲的方子认真的写了出来,她跟阿兄的想法一样,李家雪中送炭,他们自然投桃报李。 有来有往,这才是朋友。 若是顾家只能接受别人的施恩,长此以往,在李家怎么抬得起头。 “你说什么?援军半路被伏击了?”阳曲县令吴岩只觉得一阵阵眼前发黑,手脚抖得不成样子,“怎么会这样?常山郡的援兵可有两千人,不是说可恶的鲜卑人才千余人吗?就这么被击败了?” 县尉杜远的脸色也不好看,“一开始才几百人,但是这些胡人抓了俘虏做马前卒,大晋的子民充作先锋,人是越打越多,从几百人如滚雪球一样十数日就达成了几千人。” 吴岩一屁股坐在凉席上,大热天里只觉得心口发凉,手脚发软,这可怎么办? 援军没了,阳曲怎么守得住? 完了,完了。 看着县令这样子,杜远的脸色更难看了,这些文官往日作威作福,真要到性命攸关的时刻,真是一点也指望不上。 杜远是跑不了的,他只能坚守城池还有活命的机会,“大人,援军没了,咱们更要打起精神抗敌,若是敌人攻破阳曲直达晋阳,到时候你我也没命在。” 护城不力,就是大罪。 赵王胆小如鼠,窝在晋阳不现身,若是被敌军攻到晋阳,他跟吴岩自然没有活路。 城都没了,人还活着,他们有没有强硬的后台,除了被治罪也没别的出路。 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拼一把,兴许就能守住了呢。 看着吴岩迟疑不定,杜远咬着牙说道:“大人,胡人都是骑兵不善攻城,只要我们熬过头三日,指不定就有转机。” 骑兵攻城必然不会带很多粮草,只要苦守三日,敌人没了粮草自然会转道。 听到杜远的话,吴岩总算是稳住了心神,是了,逃也没命,守也没命,但是万一如杜远所说有转机呢? 横竖都是死,以身殉城总比弃城逃亡好。 吴岩太悲伤了,怎么就没活路呢? 然而,杜远费尽唇舌劝说住了县令吴岩坚守城池,万万想不到赵王弃了晋阳带着私兵连夜跑了。 并州之主,跑了! 杜远得了消息两眼一翻人就晕了,吴岩也是面色发白。 怎么办? 跑还是不跑? 赵王一跑,并州上下官员人心惶惶,更有那胆小的官员士族携家带口紧随赵王之后也跑了。 胡人还未攻至晋阳,并州自己就乱了。 顾清仪气的简直要吐血,她知道这段历史上八王之乱时,司马家的子孙弃城不守逃跑乃是家常便饭,但是真要让她遇上了,何止是吐血,恨不能把赵王抓回来五马分尸。 他这一跑不要紧,并州上下多少官员的心都乱了,他一跑,又有多少人想要跟着跑? “最新的消息,常山郡前往支援阳曲的援兵被伏击,阳曲现在危矣。”董大成看着众人说道。 郑桓问道:“阳曲县令是谁?” 李思想了想道:“吴岩,庶族出身,靠地方举荐为官,无甚大才,善钻营拍马。” 顾清仪:…… 脑壳疼。 “县尉呢?” “杜远,此人到还有几分血性,但是吴岩要是跑了,杜远独木难支,肯定支撑不住。”董大成说道。 顾逸疏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舆图上阳曲两个字,阳曲一破敌军就能直下晋阳,晋阳一旦失守,鹘州就很危险了。 战火若是蔓延到鹘州,这些日子阿妹的苦心只怕全都白费了。 坞堡之外的寨门只是将邑户的房子圈进来,而大片的良田依旧在外,若是敌人铁骑一到,这些良田里的秧苗哪里还能保得住,必然会毁于战火。 赵王跑了…… 是坏事,但是也是好事。 并州原本就是顾家封邑,赵王一跑大失民心,若是顾家此时挺身而出…… 顾逸疏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鼓动,一人之力不成,他还需要李思与董大成的帮助。 顾清仪发现兄长的神色与之前大有不同,下意识的挺直身躯。 董大成的眉心紧蹙,还在想着眼下的战局,倒是李思抬头看了顾逸疏一眼,道:“凭渊可是有什么想法?” 顾逸疏深吸口气,道:“李兄,赵王逃跑并州无主,但是我不能眼看着胡人作乱,肆虐百姓城池。” 李思很意外,没想到顾逸疏会这样说。 赵王一跑,并不是很意外的事情,但是真的发生了,还是令人心生恼火。 董大成闻言也看着顾逸疏,说实话很意外,但是仔细一想也不令人惊讶。 顾家先祖本就是追随高祖打天下的人,大封群臣将并州赏赐给骨架做封邑并不是无心之举,随口而为。 开国时的异姓勋贵所剩无几,顾家被先帝打压那么多年,一直卧薪尝胆,以至于让很多人忘记了顾家才是真正的并州之主。 赵王跑了,然而顾家子孙并没有放弃并州百姓,顾逸疏此时敢站出来,董大成那才是心悦诚服,是个汉子。 李思心中暗暗点头,知道顾家有风骨,不然李家也不会一直与顾家交好,但是能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并不是每一个有风骨的人都能做到的。 尤其是现在顾家式微,敌兵强壮,换做别人只怕先想着如何自保,不会冒着风险挺身而出。 赵王一跑,晋阳的士族也跟着跑了不少,剩下的都是不能跑的,跑不了的,免不了战战兢兢。 若是城破了,他们这些人必然会损失惨重,甚至于还有性命之忧。 若是这个时候顾家挺身而出,结果如何先不说,人心首先是握在了手里。 李思看着顾逸疏,年纪不大却有胆有识还敢放手一搏,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顾家这些年卧薪尝胆,对这个儿子怕是倾尽了心血教导,何况女儿教的也很出众。 李思佩服这样的人,立刻说道:“若是凭渊决定这样做,你带兵前往晋阳主持大局,我替你去阳曲走一遭。” 顾逸疏皱眉,“不行,阳曲现在兵临城下十分危险,我打算亲自去。” 李思摆摆手,“阳曲还有县尉,他是没有退路的,不战肯定死,迎战可能活,这样的情况我带着援兵赶至,他必然会感激涕零全力守城。所以凭渊要抓紧时间掌握晋阳,只有你以最快的速度掌控晋阳调动兵马,阳曲才有救。” 阳曲胡人攻不下,并州也就稳了。 顾府的兵太少,但是并州曾是顾家封邑,现在顾逸疏挺身而出,必然会获得晋阳士族的欢迎拥戴,只要顾逸疏拿捏停当,要掌控晋阳残余的兵马并不难。 至于兵祸过去之后,并州既然重新落入顾家之手,又有危急时刻拯救并州的名望,朝廷还有什么脸面从顾家手里再把并州要回去? 小皇帝年纪小还没这样的威严令诸侯服从,皇叔跟顾家有姻亲,只要部署的当,这次兵祸反而给了顾家一个天大的机会。 顾清仪:…… 就很意外。 一次兵祸,她没想到从阿兄还有李思、郑桓、董大成等人的商议下,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做梦也没这样快的。 董大成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鹘州暂且十分安稳,只要晋阳守住,鹘州周遭行径不遭敌袭便十分安全。阳曲危在旦夕,我打算跟李郎君一起前往退敌。” 董大成可是一名悍将,若是他此行通往,打赢的几率直线上升,能缓解李思的巨大压力。 李思看向顾逸疏,郑桓也看向顾逸疏。 顾清仪也看向阿兄。 嫁皇叔 第170章 从天而降拓跋狄 顾逸疏心意已定,立刻说道:“好,就这么决定。” 坞堡留下一部分守卫的人,其他的人都会跟着他走。 这次出征,是顾家在并州的第一战,这次的露面自然是相当重要。 除此之外,就连鹘州十四县都会抽调一部分兵力前往晋阳与阳曲。此时,皇叔当初把十四县的县尉换成顾家人的优势立刻就显露出来。 若依旧是朝廷的官员,征兵?开什么玩笑。 但是县尉是顾家人,只要顾逸疏这个少郎君一声令下,各县县尉必然会安排出一部分兵力给顾家助威。 尤其是居阳秋、冯温茂还有张虎三人更是会随军一同行动,如此一来粗粗一算,顾逸疏能带走的兵马也有五千余人。 只是这五千人的战斗力到底如何还未可知,不过人在气势在,这么多人进晋阳城,想来也能安抚一下民心。 战事危机,顾逸疏没有时间耽搁,当天令各县整肃兵马,第二日清晨就踏上了征程。 顾清仪踏着晨雾送别众人,连夜赶制出来的纸甲坞堡的部曲穿上了身,顾清仪道:“阿兄一路珍重,愿此行旗开得胜,凯旋归来。纸甲的事情不用担心,等到制出来我连夜让人送去。” 顾逸疏坐在马背上看着阿妹,“有你坐镇后方,阿兄自然省心。” 顾清仪笑了笑,又看向李思跟董将军,“此行艰难,李大哥,董将军万万保重。” 李思大笑,“清仪妹妹安心,等我们回来。” 董将军一向不说废话,对着顾女郎一抱拳,随着大家打马离开。 郑桓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其实习惯就成了自然,只是看着顾清仪有些担忧的神色说道:“清仪妹妹不用担心,李郎君有作战的经验,再加上能征善战的董将军,必然不会有事的。” 至于顾逸疏郑桓不好评测,毕竟顾逸疏没上过战场,还要以观后续如何。 顾清仪点头,“郑大哥说的是,哪有时间在这里悲伤担忧,我得去盯着纸甲的进度,而且粮草也得安排上。” 说到这里,顾清仪皱眉,“兵器耗损也是一大项,若是能自己打制兵器就好了。” 郑桓:…… “虽说匠户难得,但是费心也不是找不到,最要紧的是精铁难买。”郑桓泼了一盆冷水说道。 顾清仪知道啊,可惜没有矿脉…… 不对!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遗忘了! 鹘州在山西啊! 鹘州这个地名虽然是史上没有的,但是周遭府县却又是史上有记载的,照着地图划拉一下,她的脑子是当机了吧。 山西出什么? 煤啊! 除了世人所知的煤矿之外,其实山西还有一个称号“煤铁之乡”。 鹘州十四县,不是煤就是铁,她隐隐的记的好像还有铝什么的,但是实在是记不清楚了。 她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她怎么就能忘了呢? 这是送上门的钱袋子啊! 送上门的保命符! 煤还不是最惊喜的,主要是铁啊! 顾清仪激动了,但是当着郑桓的面还不能表露出来,憋得太辛苦了。 为什么忽然想起这个呢? 因为有个学术词叫山西式铁矿,这都形成以自家地名命名的矿脉形态特征,必然有货啊。 这叫什么? 人在家中坐,矿从天上来。 想什么有什么。 最主要的,山西是矿脉它好开采,据说很多煤老板自家挖个坑就能出煤,不知道她自家挖个坑能不能出点铁。 易开采这一点,对于在这个时空的顾清仪而言,那是金手指中的金手指。 简直是要喜极而泣。 大约她的生活环境太苦逼了,老天爷总要给她点甜头尝尝。 这一刻,她又是精神奕奕雄心万丈的超人,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如果一定要有,那就是福气太大了,怕消化不良。 顾清仪压住心里的兴奋,与郑桓道别后,思来想去最大的憾事就是现在人手严重不足。 要打仗了,青壮都被逼着上了战场,老弱妇孺在后方除了保证粮草供应之外,其他的巨大的体力活是做不了的。 找矿开矿之类的,想都不要想。 缺人啊。 顾清仪头秃,她阿兄北上晋阳,助阳曲守关,若是行事顺利的话,肯定不会有很多人背井离乡,所以流民现在对她来讲那都是天上的星星。 抬头可见,伸手不可得。 但是并州没有,别的地方呢? 好比安定郡呢? 安定郡有羌胡虎视眈眈,李家这样的世家能护得了自家邑户,不可能护得住全部的百姓。 如果安定郡受李家庇护能躲过此次兵灾,不还有雍州、秦州、魏郡,梁州,做人眼光要放长远,为了人才,她完全可以接受长途迁徙。 人的记忆有时候触动一个点,就会如蛛网一样想起更多。 顾清仪满怀心事的午休,睡梦之中满脑子的片段式回忆,东一榔头,西一榔头,让她睡得很不安稳。整个人都像是被重石压胸,醒来浑身汗淋淋的。 她猛地坐起来,还有些气短憋闷。 压力太大,做梦都不放过她。 打起精神起床,顾清仪冷水洗脸提提精神,更衣后,就索性去纸坊看看。 没想到走到半路遇到了殷启,看到他顾清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殷长史最近很辛苦啊,四处奔波,连她阿兄回鹘州都还没见一面呢。 殷启见到女郎立刻快步过来,“女郎,听说小郎君去晋阳了?” 顾清仪看着殷启的神色有些着急,于是点点头,“是,赵王弃城而逃,晋阳民心大乱,胡人攻到阳曲,若是阳曲守不住,鹘州早晚也要遇上兵祸。” 殷启叹气,显然这次并州遭逢胡人攻击让他忧心忡忡,“兵祸起的很突然,我细细打听了下,虽说是因为天旱欠收胡人抢粮而起,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鲜卑族内乱。” 顾清仪神色一怔,“鲜卑族内乱?” “是,鲜卑部族内部一直不睦,不管是拓跋鲜卑还是段氏鲜卑亦或者是贺赖部彼此之间恩怨不小。”殷启说到这里眉头紧锁,不由想起拓跋狄。 遇到这样的情况,拓跋狄难道不想趁机回去抢夺大权吗? 天旱欠收,再加上内乱不止,想要止住族内内讧,集中力量攻打大晋抢夺粮草储备粮食过冬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此一来,鲜卑族至少就能暂时摒弃前嫌团结在一起。 顾清仪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乱世便是妖魔乱舞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感叹过后自然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就不做了吗? 不,不仅要做,而且是要做得更好。 顾清仪打起精神,殷启回来了,纸甲的事情自然就能交给他,万能型人才,就是哪里需要哪里搬。 殷启刚回来自然还不知道纸甲的事情,听顾清仪说了后就立刻来了精神,也不去休息,直接去了纸坊。 顾清仪觉得自己的担子可以让殷长史接过去,她要好好想想挖矿的事情。 缺人是个头疼的问题,打起仗来,除了士兵要上战场,便是青壮都要作为后备军随时待命。 这些人没经过系统的训练,但是押送粮草还是可以的。 如此一来,哪里还有多少人能用。 并州没人但是不代表别的地方没人,安定郡、秦州、雍州那边虽然距离近一些,但是想要人也不能捞过界,要等合适的机会,除此之外顾清仪第一时间就想起皇叔来。 皇叔虽然回了惠康主持大局,并州生乱,朝廷必然会派兵增援,但是派谁,什么时候派人,这里头都有讲究,迟一步,顾家在并州就危险一分。 但是过早的话,顾逸疏也不能借此机会重整顾家威名。 想到这里,顾清仪就立刻提起笔来写信,这里头的干系要跟皇叔言明,之前皇叔能把十四县的县尉换上顾家人,以他的聪明,再加上顾逸疏又到了鹘州,必然会想到顾逸疏会借机翻身。 若是能里应外合,顾家这次就能重整旗鼓,在这乱世中算是有了立足之地。 顾清仪越想越觉得可行,既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这样的事情她是不能做的。 虽然两人是未婚夫妻,但是若是只依靠宋封禹付出,这婚姻她还有什么底气? 顾清仪思前想后,第一,抽出两百副纸铠甲送与皇叔做敲门砖,第二就是开采铁矿的事情。 现在铁矿的开采朝廷管辖不严,在谁的地盘谁有权利谁做主。 既然是顾家的封邑出了铁矿,顾家自然有权利处置。但是铁这个东西谁也不嫌多,她可以拿出一部分份额分与皇叔,皇叔帮顾家心情自然更愉快。 顾清仪虽然不是很会做生意,但是也知道一个事实,不能一方把利益全都吞了不给别人活路,做生意要双赢才能长长久久。 她跟皇叔合作,亲上加亲不说,还有利益捆绑,自然就更稳固。 顾清仪脑子里想得清楚,写信下笔的时候却十分慎重,措辞遣字相当谨慎。 一封信写完,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情。 写完信,让人把殷启请来,顾清仪笑着问道:“殷长史看过觉得如何?” 殷启大加赞赏,谁能想到纸这个东西还能做铠甲,简直是奇思妙想。 顾清仪听着殷启不重样的拍马屁,嘴角不由一抽,整理一下语言,开口说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托付殷长史去做,关系到鹘州安危,除了殷长史,实在是不知道还有谁能做此事。” 殷启看着顾清仪神色严肃,自己也跟着严肃起来,道:“不知女郎想要我做什么事情?” 顾清仪道:“铠甲的事情已经解决,但是还有兵器之忧。战事一起,不止甲胄消耗厉害,兵器更为严峻。” 殷启听到这话沉默一下,他知道女郎的意思,但是他现在真的是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若是女郎信我,我便回陈郡运些精铁回来。只是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一两个月。而且这一路上不太平,变数也很大。”殷启说着就叹气,鹘州的兵马都被带走了,剩下的还要守护坞堡,哪里还有人能押送精铁。 若是从殷家带人护送,这样的大事也得族中决定,殷启虽然是殷家小郎君,但是这种事情做不了主。 不过,等他回了族中,再请大哥做说项,也未必不成。 总之,就是有些麻烦。 殷启心中百转千回万般想法,却听到女郎说道:“回陈郡不如与皇叔联手。” 什么? 殷启唬了一跳,这是要求助皇叔? 顾清仪对上殷启惊愕的神色,缓缓地将自己得了“密信”鹘州有煤铁矿的事情含蓄道出。 殷启:…… 难道顾女郎缺什么,老天爷就送什么? 这是什么命? 从来不羡慕人的殷长史,忽然就有点酸了。 从没听说鹘州有铁矿,煤倒是有些,不过都是浮于地表的浅煤层,获利有限。 但是铁不一样,这东西不管攥在谁手里都是厉害的东西。 惊愕过后,殷启就是迟来的兴奋。 又仔细一琢磨女郎的计策,觉得十分可行,不过他是提了点意见,“就算是皇叔也没办法将大批人送来鹘州,缺人不能只靠着皇叔,我们自己也要想办法。除此之外,铁矿的事情不仅要保密,就是皇叔那边也不能尽言。” 是未婚夫妻还不是夫妻,便是夫妻,也要远近亲疏。 虽然此事有些小人之举,但是行事谨慎才是乱世保命之道。 顾清仪微微点头,殷启说得有道理,虽然她信宋封禹不是那样的人,但是殷启并非是质疑皇叔人品,只是尽量做到周全。 “此事既然托付于殷长史,抵达惠康后,殷长史自然可见机行事。”顾清仪放权很痛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殷启在鹘州这么多久,做事情周到妥帖能干,目前为止很令人信服。 殷启也没想到顾女郎会这样说,觉得肩头的担子一下子重了起来,想了想说道:“纸甲的速度比之前要快一些,凑够两百副需要一日半,等后日我就启程前往惠康。” 这一批纸甲是鹘州的诚意,殷启自然不会心疼。 欲求先予。 为了做纸甲,纸坊的人手严重不足,坞堡不少妇人知道后,主动前往纸坊绣坊帮忙,就连调皮捣蛋的孩子都知道上山帮着拖树枝。 大战当前,为了保住房屋,保住田地,保住鹘州,她们会做任何能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挡她们。 殷启启程当天,两百副纸甲捆好之后装上车,因为这东西轻便不占地方,两辆大车就够了。 顾清仪前来送行,看着殷启道:“并州不稳,盼君此行一路平安,安全抵达惠康。” 殷启闻言哈哈一笑,转身上马扬鞭离开。 这一刻的洒脱惬意,倒是有几分陈郡小郎君的风采。 顾清仪看着他们越走越远,一颗心纵然担忧,也只能静待消息。 闪电撕裂夜空,大雨滂沱而下,攻城的敌军被雨势逼退,城墙上的守军依旧不敢懈怠,早已经杀红的双眸死死盯着缓慢后撤的敌人,只要他们反扑,就立刻上前迎敌。 城墙之下,大片的荒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早就没了气息的尸体,夜幕下分不清敌人多还是守军多。 杜远扶着箭垛才能站稳,青白的脸色让人看上去十分担忧他下一刻就会倒下。 敌军攻城三日,他们没有援兵,只能靠城内几百守军与敌人相抗。 城内的青壮早已经自发上了城墙御敌,百姓也成群结队烧热水送滚木救治伤员,整个阳曲城都弥漫着一股哀兵的气息。 没人来救他们,他们只能自救。 救不了,就只能等死。 可谁愿意死呢? 与其被敌人砍于刀下,倒不如跟他们拼了。 极致的悲哀之后,反而激发了他们最大的斗志。 这一场雨下的及时,不然敌人的攻势这么猛烈,他们怕是要坚持不住了。 “将军,敌人并未退走,他们在整军!”前来回禀的士兵嗓音都是发颤的,敌人不是被雨势吓退,而是想要趁着雨势拿下阳曲! 县令吴岩此时爬上城墙,脸色比鬼还白,他一介书生比不得杜远习武出身,听到这话只觉得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城墙上。 完了,他们撑不住了。 步卒之后还有骑兵,只要城墙被撕开一道口子,骑兵就能瞬间涌进来。 胡人铁骑,谁能不怕? 吴岩看向杜远。 杜远侧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县令大人,最后一搏,城在我在。” 城不在了,他自然就战死了。 吴岩似乎被杜远的热血震撼了,沉默一会儿,一把拔起腰间平日做摆设的长剑,振臂一挥,“阳曲所有的儿郎听命,城在我在,城亡我亡,本县令誓死与你们共存。我们身后是家人,绝不后退一步!我已经派人去求援,只要撑过今天明天,援军就要到了,拼死杀敌,我给你们邀功请赏!” 杜远没想到胆小懦弱的县令忽然被激发了热血,他狠狠地盯着城下的敌军,与守城士兵振声高呼,“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若是守不住,大不了一死。 男儿大丈夫,岂能做懦夫! 呼呼的雨声风声遮住了大半的呼喊声,却依旧惹得城下的胡人抬头仰望。 领头的胡人高鼻深目面目凶狠,嗤笑一声,举起手里的弯刀,“攻城!第一个攀上城头的重重有赏!” “冲!” “冲啊!” 夜雨之下,胡人纵马冲向阳曲低矮的城墙。 马蹄声声震耳,仰保觉得自己的手在发颤,嗓音也在发颤,“队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拓跋狄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一直等到胡兵抵达城下,半数人下马攀爬城墙时,这才引弓搭箭,“嗖”的一声,箭矢消失在雨幕中。 紧随而至的敌营中有人大喊,“头领中箭了,有敌袭,保护头领!” 仰保立刻一拍手掌,“成了!” 大喊的正是他们派去的细作,这一声喊,立刻扰乱了军心。敌人瞬间慌乱起来,甚至于攀爬到半路的敌军有的人直接从半途折返。 拓跋狄半眯着眸子,厉声说道:“射!” 箭如雨下射向敌营,惊叫声此起彼伏,不知多少人中箭,雨幕遮掩下,敌人无法立刻发现偷袭的人所在方位,再加上敌人的首领被拓跋狄一箭射下马,群龙无首,自然乱成一团。 “冲!”拓跋狄率先冲了出去,一把长枪红缨闪动,所过之处,血流如河。 “怎么回事?”吴岩惊讶的凝视着城墙之下,面上隐隐带着兴奋之色,“是援军吗?” 怎么会有援军,赵王都跑了,谁会来支援他们,救他们? 杜远却道:“大好的机会不能错过,所有人,跟我出城杀敌!” 杜远精神大振,带兵出城冲向敌军。 吴岩这一刻靠着箭垛才发现自己真的腿软了,若是能不死,谁愿意死呢? 拓跋狄悍勇无双,手中长枪力若千钧,带着手下人像是一柄尖刀硬生生的撕穿了敌阵。 援军来得毫无预兆,但是杜远配合的十分及时,前后夹击之下,敌军无法合拢,被充作马前卒的大晋子民趁机反水,抢过敌人的武器掉头与敌人拼杀在一块。 马前卒就是送死的,他们不想死,那就只能让敌人死。 杜远的长枪被敌人劈开,弯刀罩头劈来,接连几日御敌,他已经是强弩之末,眼前一阵阵黑影晃动,他觉得自己活不了了。 “镪”的一声,一杆长枪似是从天而降,与敌人的弯刀狠狠地撞在一起,枪势凶猛,红缨在他的眼前一晃而过,就看到敌人手中的弯刀跌落在地,喉咙被刺了对穿,他眼看着敌人睁大眼睛嗬嗬两声如烂泥一样栽倒地上一动不动。 “你是什么人?”杜远发誓,他没见过这个人,这绝对不是赵王手下的。 拓跋狄冷冷的扫他一眼,转头又冲入敌军。 杜远被那一眼看的心底发颤,回过神弯腰捡起一把刀,咬紧了牙关,再度冲了上去。 别人来救他,他怎么能退缩。 大雨渐渐停歇,城墙之下到处都是死尸,城门大开,吴岩带着百姓们冲出来。 胜了! 他们胜了! 冲出来的人将拓跋狄等人围了起来,高声欢呼,热泪直流。 嫁皇叔 第171章 用良心作保证 欢呼过后,吴岩大步走到拓跋狄跟前,看着拓跋狄的面容心头一梗,前脚被胡人攻城后脚又被胡人给救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在下阳曲县令吴岩,这位是县尉杜远,多谢阁下前来救援,不知将军大名,还请告知,我也好上书朝廷为将军请功。”吴岩不知道拓跋狄的来历,只能辗转询问。 拓跋狄自然听得出吴岩话中之意,他一点也不在乎,刚毅冷峻的面容上神色微微一缓,“我乃鹘州顾氏门下队正拓跋狄,吴大人杜县尉不用在意,我只是奉府上命令前来,阳曲危机虽然眼下已解,但是敌人未必不会卷土重来,两位大人只怕事务繁忙,拓跋狄还要回府复命,就此告辞。” 阳曲的城墙不算高大,甚至于还比不上顾府坞堡,更不要说跟晋阳洛阳这样的大城相比。 这次吴岩跟杜远能坚持这么久,可见二人是真的拼命守城。 拓跋狄还有打算,若不是怕阳曲失守对鹘州不利,他也不会特意拐弯来这一趟。 功成身退。 早些日子拓跋狄这些人还要考两条腿走路,短短半月的功夫,他手下的人已经一人一马,此时众人齐齐上马,马踏飞尘,翩跹而去。 吴岩此时才会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杜远,俩人的神色都有些惊异。 顾家? 是他们想的那个顾家吗? 并州地面上还有哪个顾家在鹘州? 只有他们想的那个顾家! 曾经并州是顾家的封邑,后来被朝廷收回大半,可赵王胆小怯战扔下并州几十上百万的百姓跑了,拯救他们的却是顾家。 二人心头的滋味莫名,但是那个顾家,祖上战功累累,征战胡人威风赫赫,敌人闻名便丧胆,所以当初并州赏赐给顾家做封邑,未必没有让顾家世代镇守之意。 几十年过去了,朝廷忌惮顾家,收回封地,困于惠康,哪想到最终他们这些朝廷官员还是被顾家所救。 杜远这样的武将一项慕强,自然是心中高兴,对顾家不仅不排斥,其实还暗暗心生向往。 但是吴岩这样的文官不同,他们这些人是朝廷命官,自然是为朝廷效忠。 可是要紧关头朝廷不闻不问,援兵一丝影子都见不到,救阳曲百姓的是顾家。 吴岩长长的叹口气,看着杜远,“杜县尉,拓跋队正的话有道理,眼下我们得修补城墙,治疗伤兵,万一敌人卷土重来……” 二人面色戚戚,不知道那时朝廷会不会有援兵到来。 若是没有,就会使再一轮的守城苦战,等到那时候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守得住。 毕竟阳曲不下,想要攻打晋阳除非绕路,但是绕路的话变数自然增多。 他们心里其实知道,敌人要是攻打晋阳,阳曲是绝对跑不了的,前途一片黑暗,他们这一群老弱病残,又该何去何从。 拓跋狄带人直往榆次,正好跟进驻晋阳的顾逸疏擦肩而过,与此同时李思与董大成带人继续北上前往阳曲,等他们抵达时,从吴岩口中得知拓跋狄前来救援的消息,二人面面相觑。 董大成还好些,对拓跋狄比较熟悉,但是李思知道这人是顾女郎手下的人,但是没想到这么勇猛。 照时间来算,拓跋狄早就离开顾府,不可能是得到了顾清仪兄妹的命令行事,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拓跋狄分析形势主动出手救援阳曲。 救援之后,留下鹘州顾府的大名,这就是为顾府扬威,正好跟顾逸疏此行的真正目的相合。 这个拓跋狄不简单。 这是李思第一个想法,胡人从来都是仗着高大勇健的身躯,擅长骑兵作战,打起仗来武力为先。 像是拓跋迪这样有勇有谋胡人不是没有,但是绝对不是大多数。 李思等人驻扎阳曲,吴岩跟杜远自然是欢迎的,但是欢迎过后也不免忧心忡忡。 当官多年,尤其是在并州这块土地上做官,他们想的反而更多。 选了这个么机会顾家卷土重来,便是杜远是个武官,也知道顾家肯定是另有打算。 吴岩跟杜远感激顾家来援,尤其是领兵的二人一个是安定郡李家的小郎君李思,大名鼎鼎。 一个是皇叔跟前的大将,董大成。 这二人不管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吴岩跟杜远恨不能抱成团互相取暖,免得瑟瑟发抖。 顾家这是在跟朝廷掰手腕。 他们倒霉的冲锋在了第一线。 这是何等运气? 吴岩是个文官还有些瞻前顾后,杜远却是很快就做了决定,谁救了他救了阳曲一城百姓,只要不撤他的官,他就跟谁干了。 忠心朝廷,谁知道这一仗过后还有没有命在。 至少顾家有仁有义。 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些文绉绉的话,他听不太懂,也不知道顾女郎说出这样的话又有何种心思。 但是他知道李思是安定郡李家颇有盛名的小郎君,他推崇这话,必然是有道理的。 立心他不懂,但是立命他懂。 什么人会把如蝼蚁般的百姓当回事? 谁又会为这些蝼蚁费心,但是顾女郎说为生民立命,顾家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姑且一信,试一试又何妨,反正这条命是顾家捡回来的,就算是死了,也当是换了顾家的恩情了。 杜远洒脱很快就跟董大成混熟了,将阳曲县的军务交代的清清楚楚。 吴岩就很纠结,但是他完全不是李思的对手啊,李思在阳曲带了两日,就被阳曲的事务摸透了,他…… 就很尴尬,李思没来前,他觉得自己是个尽职尽责的县令,但是跟李思一比,不提也罢。 董大成在一旁看着心里琢磨着,这些世家公子真是一个也不是好惹的。李思当年还有个霸道的名声在外,可现在你看他不动声色就把吴县令的权利接盘了,吴县令还不能不满,这本事一般人也没有。 啧啧。 阳曲这边的事务,顾清仪也是过了几日才从大哥的信中得知,尤其是信中还提到了拓跋狄驰援的事儿,顾清仪轻轻松口气,就是不知道现在又跑哪里去了。 并州的战事因为有李思与董大成坐镇阳曲,胡人被阻挡在外不能南下。 顾清仪在后方将纸甲源源不断送往前方,而且还抽出一部分份额让人送往安定郡李家,听闻李家跟羌胡也有几次摩擦互有损伤,顾家别的东西帮不上,纸甲还是能先送一批过去。 随着纸甲一起送去的还有之前李思没来得及送回族中的纸甲的制作方法,顾清仪既然答应此事,自然积极履行承诺。 随着阳曲稳定下来,并州阳曲以南再度恢复平静,顾清仪从鹘州十四县正着懂地势的人,只是这等人才太稀缺,十四个县也只找到两个。 顾清仪立刻给他们派了任务,让他们围着十四县寻找勘探煤铁。 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顾清仪从坞堡仅剩的部曲中抽调四人护送他们同行。 殷启此行应该会带回来好消息,等到时候皇叔的人到位,她这边能找到具体的铁矿定位,那就万事俱备只等开采。 有了铁,她就能造一个兵工厂。 冷兵器时代的武器她还是知道一些的,就算是没有亲手玩过难道没玩过游戏吗? 大家没氪过金没有通宵达旦打造一柄武器吗? 她之前玩过一款游戏叫XX所,那还能造核武器呢,这些东西对她是有点难度,但是还是有克服的希望。 最不济,她还能把火药尽快的催生出来,冷兵器时代,她掌握了火药,那就等于是掌握了主动权。 火药中国最伟大的四大发明之一,唐朝时就有用于军事的苗头,但是真正的大规模运用还是要到宋朝。 但是在魏晋时期因为炼丹术的兴盛,这个东西也是造成了不少的事故,正因为这些丹师前赴后继的尝试,为火药的发明奠定了夯实的基础。 顾清仪已经想好了具体将火药研发出来的过程,首先招募几个丹师,然后再慢慢的提醒他们尝试火药的制作,如果实在是朽木不可雕,她完全可以自己上手制造一起丹药炸炉事故,然后顺理成章的发明火药嘛。 这个过程只要铺垫好了,完全是行得通的,因为史上本就是这样演变而来。 只不过这个过程她严重缩短了。 为了生存,顾清仪只能厚着脸皮这么做,好在这是个架空时空,她的心理压力没那么大。 想到这里,丹师就很重要,现在就可以去私访,然后以顾家的名义请回来,阿兄肯定会为她兜底的。 而且,有阿兄在,丹师也会愿意奔赴而来。 顾清仪现在有点小兴奋,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啊,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顾清仪要做的事情有点多,本来还以为能清闲几天,结果立刻就要撸袖子继续干。 先用纸将自己想到的东西立刻记下来,按照轻重缓急做个标签,催促自己不能懈怠。 寻访丹师的事情不能着急,这些道长们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请得动的,她还想着为了表示诚意,自己是不是得先造个丹室出来。 于是备忘录上又加了一项。 为了活着,真是太不容易了,自己给自己找了多少事儿干啊。 “女郎,有安定郡的信到了。”战夏双手捧着一封信进来回禀。 顾清仪正好跪坐的时间久了有点累,就站起身来活动下,伸手接过信一看是李茶英写来的。 她心里想着应该是为了纸甲的事情,打开信一看果然是这样。 纸甲这个东西用过都说好,李家自然会喜欢。 顾清仪仔细看李茶英的信,心里也是轻轻松口气。 从当初李家送匠户再到后来李思前来,李家内部肯定有不同的声音,顾清仪能猜到几分但是也不敢确定。 不过李茶英这么帮她,李思也能顶着压力前来,顾家可不是忘恩负义之辈,送纸甲的方子回去就是为了给李茶英造势。 李家帮助顾家是有回报的,对李家是有利的,如此一来李茶英跟李思这些支持的人压力自然会散去大半。 李茶英在信中的愉悦透过纸张都能感受得到,最后李茶英还表达了最她的感谢,说纸甲的制造实在是令人惊喜,但是顾家这样大方也是她意料之外,言语之中都是希望不要给她造成麻烦。 顾清仪定定思绪这才给李茶英写回信,写完回信,顾清仪封好口子让人送出。 她自己站在窗前半响无语,不管什么时候,其实利益交换都是能保持友谊最好的办法。 李茶英对她自然是真的有情有义,但是李茶英帮她却动用了李家的资源,所以顾清仪就不能让好朋友在李家难做,被人非议。 顾清仪思来想去还是把洪茂招来,问他,“如果现在让你带人出去,能把府上的货物卖出吗?” 并州起了战事,现在已经拦在了阳曲之外,生意自然就能做起来了。 洪茂一听这话,;立刻说道:“自然可以,越是战时其实东西反而越抢手。” 顾清仪摆摆手,“粮食是决不能动的。” 这时候什么东西最抢手? 当然是粮食,马匹,武器。 除此之外,其他的布帛,瓷器,纸张也不是不能卖,不过是比太平时销量少一些。 洪茂闻言点点头,“那奴带着纸张与布帛出去走一趟,这些东西方便携带,若是带着陶器容易碎裂,现在不太平,倒不如先搁一搁。” “你准备去哪里?”顾清仪问道。 “奴有准备去司州看看,若是司州销路不好就去雍州。” 顾清仪微微挑眉,司州与雍州都没有战事,商事自然行得通,“可以。” 洪茂在坞堡呆着也只是去纸张帮忙做纸甲,倒不如出去行商,还能提女郎换回些东西来。 想到这里,他就看着女郎道:“那东西卖出去还是要换粮食吗?” 顾清仪摇摇头,“这次换些别的。” 眠春弯腰将桌子上的单子捧起来,走到洪茂跟前递给他。 洪茂接过去一看,硝黄、窝黄、焰硝铜捣罗、砒黄、定粉、黄丹……这林林总总的不像是平常日用的,到像是道士炼丹用的东西。 洪茂心里疑惑但是也不敢问,将单子小心收好,这才躬身告退。 洪茂回去就把东西装车,将自己的手下招齐,因为这次走得远一些,口粮也要带足,足足忙了两日这才上路。 钟自珍担心儿子,但是知道儿子就是做这个的,只能跟着丈夫女儿将儿子送走。 洪大力最近一直在木坊帮忙上山砍树,他身体健壮有一把子力气,之前带着人开荒,现在带着人砍树,看着妻子担心儿子,还是劝了一句,“为女郎效力是应该的,咱们家现在的日子过得好,全依仗着女郎。” 钟自珍当然知道,她就是担心,做母亲的对子女一片慈心,这是天性。 洪雪悄悄的走到母亲身边,轻声说道:“阿兄说了要去司州,阿母不用担心,司州没有祸乱,安全得很。” 钟自珍拍拍女儿的手,“阿母知道,你去忙你的,好好跟着许匠头学。” 洪雪笑着答应了,赶紧回了染坊。 钟自珍两夫妻往回走,边走边说道:“当家的,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就一直砍树?” 洪大力沉默一下才道:“下次我跟着儿子一起出去,我力气大能护着他,这样你也放心了。” 钟自珍脸色一变,“不行,你们爷俩只能出去一个。” 他们父子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若是一同进出一起出事,她跟女儿是受不了的。 洪大力看着妻子叹口气,“那我还能做什么,只有一把子力气。” 钟自珍有些懊恼,她之前就不该说那话,想到这里立刻说道:“你在家里好好的,咱们家就安稳了,咱家缺不了你。庄子上这么多活计,而且还缺个田庄的庄头,你好好干,指不定女郎就能看中你的本事。” 洪大力觉得不可能,他们一家子妻子管着绣坊,女儿在染坊,儿子管着府上的商事,哪里能一家子都重用。 但是这话他不说,笑着答应了,安一安妻子的心再说。 洪家的事情顾清仪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也只能说洪大力倒是个通透的人。 顾清仪划拉一下坞堡周遭的地,选中了陶坊不远的地方修建丹房,眼下陶坊的陶器不好售卖,正好陶坊的匠人先把丹房给修建起来。 顾清仪让武榆管此事。 武榆:…… 就没想到,女郎的想法真是层出不穷。 小小的鹘州还想建丹房,这个东西都是达官贵人们喜爱的,没想到女郎也喜欢。 武榆忧心忡忡,但是还是很快就带人动手,一个丹房用不了多少砖瓦就能盖起来,主要是照着女郎的吩咐圈了一小片地建围墙,这才费了些功夫。 鹘州就像是一台机器不停地运转,顾清仪将纸甲不断地送往晋阳,再由阿兄调配。从阿兄来信得知,初入晋阳并不是很顺畅,当地士族对顾家的心情很微妙。 这种微妙导致他们并不会第一时间就会倒向顾家,甚至于有人给赵王传递消息,阳曲稳住,赵王完全可以回来主持大局。 顾清仪就算是不太懂整治,也知道这些人是让赵王回来摘桃子,捡现成的便宜,简直是无耻至极。 不过好在她阿兄可也不是吃素的,赵王出了并州容易,想要再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就赵王那老鼠大的胆子,并州虽然战局暂稳,但是胡人还在阳曲之外盘踞,就算是有便宜捡,只怕那位都不敢回来。 而且,她阿兄也很有想法,试图将胡奴引出并州,并州之外就是冀州,幽州,冀州是皇叔的底盘肯定不行,幽州就没关系了。 幽州一直是老大难,怎么说呢? 这里经常是跟胡人打仗的大本营,最早时幽州曾是胡人的底盘,所以将幽州夺回去也是胡人的执念。 之前上谷郡的战事就是在那里,只可惜贺润笙败走,不过据他阿兄信中猜测好像是王森带着他的部下偷偷去了幽州。 顾清仪看到王森这个名字,嘴角抽了抽,不管这一位是不是史上那个人,但是最终去了幽州发展壮大,也是那一位曾做过的选择。 如果将并州的胡人引去幽州,幽州郡守邢深可也不是好相与的人,若是跟王森沆瀣一气,对于并州而言不是好消息。 所以,唯有在这之前将鹘州的力量尽快的团结发展起来,有足够的军事力量做后盾,那他们就不怕了。 顾清仪再一次感觉到了紧迫,更加盯紧了丹房。 让人拿着顾家的名帖出去请道观的天师前来,顾清仪真是拿出了极大的诚意,她最期盼的是能找到葛家后人。 丹术的发展史上离不开一个叫葛洪的人,算算时间,若是现在去找葛家的人不该是后人,应该是先人。 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很快消息传来,顾清仪很失望,没有找到什么专注炼丹的葛家人。 不过倒是打听到席家专注炼丹,祖上也曾出过有名的丹师,只是到这一辈家里式微。早就不复祖上荣光。 这次邀请席家主家人并不愿意前来投靠顾家,倒是有个旁支叫席长年的愿意前来。 顾清仪见到的年纪轻轻留着两缕长须长相还挺俊俏的小道长席长年,席长年看上去挺腼腆的性子,见到顾清仪话还没说脸就先红了。 顾清仪:…… “席道长能到鹘州来,我谨代阿父与阿兄欢迎,等我阿兄回来后再与道长亲自细谈。” “好,好,这些都没关系。”席长年吞吞口水,磕磕绊绊的开口,“就,我就想问下真的建了一座丹房给我用吗?我一个人用?” 顾清仪听到这话心里就有底了,露出一个大灰狼般亲切的笑容,“那是自然的,请了道长前来,我们是有诚意的。道长放心,丹房所需要的东西已经派人去购买,再过些日子就能送回来,在这之前道长可以去道观适应一下,若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尽管说。” 席长年的脸更红了,这么……这么好的吗? 他紧跟着又想到,要是自己不小心炸了丹房会不会被赶出去? 毕竟在席家他之所以没有丹房,就是因为他炸的太多了。 呜呜。 他用良心保证,他就真的是运气不太好。 嫁皇叔 第172章 顾逸疏的婚事 顾清仪并不知道席长年在席家的风评,也不知道席长年到了鹘州来,席家多少人松口气。 他们席家虽然精心钻研道术有些名望与钱财,但是也架不住席长年这么败家啊。 家里实在是没办法了,你就算是个天才,那也不能无休止的给你修建丹房。 顾家的人去的时机正好,正赶上席长年落魄时,他两月前又把新建的丹房给炸了,这下老族长也无法罔顾族中其他人的意见,只能让他先休息休息。 休息了俩月的席长年看着族中还没有给他建丹房的意思心里就着急了,让父亲几次去问父亲支支吾吾的,他又不笨就是不爱去想这些事情,其实心里明白了。 不想让父亲为难,就没再提此事,其实心里是很难过的。 所以顾家一上门,别的族人还在犹豫的时候,席长年立刻就收拾了包袱。 老族长纵然不太愿意,但是族中也实在是有些负担不起席长年了,只能叹口气由着他走了。 顾清仪现在美滋滋,可不知道头疼的日子在后头呢。 丹房还没修建完毕,席长年就去蹲着了,这以后是他用的地方,自然是要按照他的心意去修建。 顾清仪请回来了席长年,没想到接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修建的丹房可能需要修改一下。 席长年的神色是不好意思的,但是态度是坚定的。 顾清仪:…… 好在她仔细打听过席长年,知道这人是席家小一辈中难得一出的人才,就是太能造钱了,所以被族中其他人排斥。 顾清仪虽然也没余钱,但是她对科研型人才特别舍得下本钱。 基础打不好,发明创造那都是浮云。 不就是要改,改! 原本划了三四亩地的丹房,这一修改直接扩大了一倍,尤其是席长年还要求建了两座丹房。 顾清仪想起他破坏狂魔的名声,捂脸不语。 别问了,问就是心疼。 心疼完了,还得对着席长年笑。 但是笑完之后,顾清仪就开始提条件了。 丹药啊? 我不需要。 我不想长生不老,小席同志,你看你提出的要求这么造钱我都答应了,咱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好歹给点创收啊。 席长年不懂,他就是炼丹的,练出丹来不就行了。 但是,顾女郎不需要丹药! 席长年立刻感觉到了森森的危机,不需要丹药就代表他没有用处。 没有用处的人,就代表会被放弃。 已经被族中放弃过一回的人,心思特别敏感,求生欲特别强。 为了保住他的丹炉,为了能造出他想要的丹药,顾女郎的条件他是一定要答应的。 顾女郎想要他做什么? 弹药? 那是什么东西。 确定不是说错字了,不是弹是丹? 将专业人才拐偏路顾清仪有经验啊,郑桓现在不还在埋头搞浑仪,顺便还要替她测天象,搞地势测绘,搞田中基本建造工程。 人才,就是要让他发挥最大的价值,才不浪费她呕心沥血的付出。 顾清仪对上席长年一脸懵逼的神色,笑的特别的纯良,慢慢的将他拖上另一条路,“我对丹方不甚了解,但是听闻文石经常有炸炉的事情发生。” 席长年:…… 老底被揭穿,脸更红了。 主要是觉得丢脸,再加上不安,要是因此被退货怎么办? “女郎放心,我已经有了经验,绝对不会给府上增添很多麻烦的。” 对上席长年特别真诚的保证,顾清仪点头,“我当然信得过文石,最近并州兵祸的事情文石可知?” 席长年点点头,“当然。” 这谁能不知道,他就是个丹呆子,也知道有名才能造丹药。 顾清仪就给他宣讲鹘州的不容易,兵少还要保家乡,若是能有外力相助岂不是皆大欢喜。 “我最近常想起爆竹,大火焚烧竹子就能发出令人心惊的‘噼啪’声,若是距离火源的近的人,稍有不慎还会被烧伤。再加上文石你炸炉的事件,我就想着若是在战场上能有这种东西,在敌人防不胜防的时候忽然爆裂造成伤害的武器,你说咱们鹘州就算是兵少,是不是也能与胡人铁骑一较高下?” 顾清仪特别懂得话术,将席长年以咱们的语气拉到一条船上,让他就能生出跟鹘州并存亡的感受来。 这种后世因推销而名声大振的话术之道,其实在古代的政客间也常用,只是不像后世传播广泛被人所知。 顾清仪不动声色就能让席长年这个单纯的书呆子,顺着她的话术顺着她的意,再加上她给他建丹房,顺应他的心意去建造他想要的,这些东西一两件不起眼,但是凑在一起,就能让席长年有一种我是鹘州一份子,保卫鹘州是义务的感觉。 鹘州好,他才好,才能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 席长年果然被顾清仪带歪了,纯良的丹师的思路被顾清仪拐了一个大弯,还真的很认真的去想这件事情。 “也不是不能行,我得试试再说。”席长年想起自己屡次炸炉的情景,实在是次数太多了,若是换成这样的场景发生在战场上,突然的爆炸,自然会惊住敌人,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也许,不是很难? 毕竟他有炸炉的经验。 这一刻忽然觉得好像炸炉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看看,峰回路转反而成了好事儿呢。 这一下顾女郎不会撵他走了吧? 他可是有大用处的人。 要是再炸炉也没关系了吧…… 俩人的想法虽然有些分叉,但是殊途同归,最终的思想是一致的,顾清仪要求也不高,先生产出小型的弹丸,用守城的掷石机将弹丸掷到敌营发生爆炸。 那场景,想一想…… 不能想,太兴奋了。 席长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满脑子都是爆竹! 毕竟要炼丹得先把女郎要的东西造出来,照她的说法先保住鹘州,鹘州稳了他才能安心炼丹。 席长年忘记了,他出身席家,其实鹘州乱了他完全可以回席家。 席长年走后,顾清仪不动声色抹一把汗,为了挖掘人才,把人拐上另一条路,她真是费尽了心思。 炼丹注定是没结果的,上下五千年,没听说谁练出仙丹飞升的。 所以注定没前途还是尽快改行吧。 人才怎能浪费这种地方,就该到应该去的领域发光发热。 “要竹子?”四合看着席道长的小厮平安问道。 平安笑着点头,“是的,女郎让咱们道长造什么爆竹,可不是要竹子才能做。” 殷启去了惠康,坞堡的事情也不能一概不管,就让自己身边的四合留下,所以现在坞堡的琐事都是四合帮着调度。 要竹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就是北方竹子少,要找也不是很容易。 不过是女郎的命令,四合肯定不能拖后腿,就道:“我知道了,得等两天,我派人去四周找一找。” 平安笑着谢过就回去复命。 四合挠着脑袋想这周遭哪里有竹子,名人雅士喜欢种竹子,但是他不敢去拔啊。 附近的山野间有没有得去找找才知道。 四合派人去找竹子,顾清仪这边迎来了李家的车队。 送去的纸甲制造方子,李家的回礼真的是简单粗暴,五百副钢甲,两大车各式刀枪剑戟,最后送来的还有五车精铁,随精铁附送十名懂冶炼制造的匠户。 顾清仪:…… 李家这是跟她心有灵犀吧? 他们怎么知道自己下一步就要做这些? 这礼物简直送到心尖上了,若不是顾忌着颜面,她都恨不能跳起来转三圈。 哼,李家族长真是人老成精了,必然是猜到她会做什么,这才雪中送炭,还了个人情不说,又让自己欠李家一个人情。 但是顾清仪欠人情也高兴啊。 真是不能小看任何一个古人,能做到李家族长的位置上,这么多年带领着李家安稳如山,稳中求进,岂能是个平凡人? 鹘州有铁,等到宋封禹的人到了就能开挖,但是最要紧的就是缺匠户。 顾清仪不能确定皇叔那边会不会想到这一点,但是她目前是找不到这种匠户的,凡跟兵器打交道的匠户那都是各家藏起来的宝贝。 就算是拿着东西跟别人交换,别人也未必会答应。 李家这何止是大方,顾清仪仰头望天,就觉得肩膀上的担子越来越重。 此时李家也不太平,因为纸甲的事情李家反对跟顾家交往过密的人好不容易息了声,但是因为这次送往鹘州铁坊匠户的事情又闹了不愉快。 这些人不敢对李族长指手画脚,却把怒气发到了李茶英身上。 李茶英作为小辈面对这些长辈的指责,不能反驳还得笑脸相迎,气的都要吐血了。 不就是看着她父兄都在惠康未回族中,这些人就把她当软柿子捏? 李明英看着堂妹气的要跳脚,不敢出去发火,只能在她这里诉委屈,轻笑一声说道:“五妹妹,你明知道这些人只是心里不舒服,又何必跟他们较真,族长站在你这边就够他们眼红了。” “三姐,我就是难受。”李茶英在外是个爽朗的女郎,但是在这位最要好的堂姐跟前就是个小姑娘,靠着她过去坐下,抱着胳膊撒娇。 李明英轻轻点了点妹妹的额头,“你啊,也替族人想一想,铁坊的匠户就那么多,族长一下子分出去十户,李家就算是没有伤筋动骨其实也差不多了。” 尤其是送到鹘州的匠户都是经验十分丰厚的熟手,还不是匠户的子辈,说实话,李明英其实也觉得族长这样做有些过了。 但是想想顾家能把纸甲的法子白白送与李家,这样的东西顾家都能造的出来,以后谁又敢说顾家拿不出别的好东西? 乱世当头,保命的东西最金贵,族长是为了李家日后着想,但是有些族人知道归知道,但是心疼也是真心疼。 李茶英哼了一声。 “剜了别人的心,还不许别人喊疼,你可不能这样小气。” “清仪知恩图报,得了李家这样的好处,以后肯定会还的。等到时候这些人可别厚着脸收下,我才敬他们是条汉子。” “你要这样说,当初你初回李家就请族长送顾家匠户,李家其他人还不是捏着鼻子同意了?这份情你又怎么还?顾女郎还的人情是顾家的,你呢?” 李茶英:…… 这可真是亲堂姐,插刀一点不留情。 “茶英,你年纪不小了,不能再任性做事,就算是咱们一家人,一族人,你要知道树大分枝,人心各异。做事情要服众,知道该怎么做了吗?”李明英轻声细语的教导妹妹。 李茶英知道啊,就是委屈嘛。要是不懂事早就吵起来了,哪里会来堂姐这里避难。 “我知道了,阿姐。”李茶英半靠着姐姐不想动,“阿姐,我想去鹘州看看清仪,你说族长会同意吗?” “并州正在打仗,你此时去不妥。不说你自己安危,也会给顾家添麻烦。”李明英笑道,“等过些日子并州安稳下来,阿姐陪你一起去,顾家女郎我仰慕已久,也想结识一番。” 李茶英一下子就高兴了,“清仪你肯定会喜欢的,她呀特别好相处,性子好,长得美,做事爽利合我心意。” 李明英:…… 知道的你在说好友,不知道还以为是情郎! 两姐妹正说着话,小丫头快步进来,躬身行礼,道:“女郎,族长让您过去一趟。” 李明英有些意外,族长让她过去做什么? 李茶英也惊讶不已,问那小丫头,“可有说是什么事情?” “并没有。”小丫头弯腰回道。 李明英起身看着妹妹,“你在这里等我,还是先回去?” 见族长她需要更衣梳妆,以表敬重。 “我先回去。”李茶英立刻说道,“阿姐,等你回来我再来找你。” 李明英笑着应了,送走了李茶英,自己换了衣裳重新梳妆,这才抬脚去族长那边。 李家的祖宅十分宽阔,凡是嫡支都住在这里,族长的院子就是李家最大最宽阔的那处,正在李家宅邸的中心。 李明英坐着软轿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正院,门口下了轿,扶着婢女的手一路走进去。 正院树木遮天,进门便感觉到沁凉的气息扑面,青石铺成的甬路两旁仆妇侍立,见到李明英弯腰见礼。 “三娘子,请跟着老奴来。” 李明英微微点头,让自己的婢女在外等候,自己则踏上台阶往前走去。 族长并未在书房见她,而是在西厢敞厅,她到的时候,就看到族长坐在软席上,靠着凭几,半闭着眼睛,婢女在一旁打扇,寂静无声。 “明英见过族长。”李明英上前行跪拜之礼。 “起吧。”族长李沭睁开眼睛,“坐。” 李明英跪坐在软席上,身姿笔直,每次见族长,族中的小辈就没不紧张的。 “明英,你对顾家有什么看法?” 李明英听到这个问题一愣,她以为族长找她是有什么事情吩咐,没想到却是问她顾家的看法。 这是什么意思? 李明英可不认为族长跟她闲谈,认真的想了想才说道:“明英自幼在安定郡长大,对于顾家素无交集,因此不敢妄言。” 族长闻言看了她一眼,道:“李家跟顾家几次往来,你就说说这个吧。” 李明英笑着说道:“族长,明英认为顾家回鹘州图谋不浅,并州曾是顾家封邑,如今赵王怯战一跑,顾家小郎君立刻抓住机会重整并州,可见顾家只怕早有预谋。顾家女郎在鹘州的所作所为也着实令人赞叹,做事张弛有度,细致严谨,而且有情有义礼尚往来,这兄妹二人皆是品行高洁,心怀谋略可交往之辈。” 李族长不说对或者不对,看着李明英,“你的婚事自己有什么打算?” 李明英笑,“明英听长辈的。” “顾家小子如何?” 李明英:…… 饶是她一向镇定从容,此时也有些惊到了。 顾逸疏? 要说起顾逸疏,以前的名声着实不好,纨绔一个,不务正业。 但是自从顾清仪回了鹘州,顾家与皇叔联姻之后,顾逸疏的名声就开始扭转,这次回了鹘州的作为更是令人惊叹。 但是跟顾家联姻,李明英从未想过。 随着她及笄之后,族中一直没有提及她的婚事,她心里就清楚,自己的婚事肯定要联姻,但是她之前一直猜测的是雍州,梁州、魏郡的士族,安定郡与周围的几州互为臂膀,联姻的确是最好的行为。 顾逸疏? 李明英从堂妹的口中知道的更多是顾清仪,顾逸疏对她而言,其实是个极其陌生的人。 但是,顾清仪能与茶英做好友,顾逸疏自然差不到哪里去,而且他回鹘州就抓住赵王怯战的机会,让顾家在并州重振威名,这样的男子,便是家世不显,总有一日也能出人头地。 “顾小郎君明英虽从未见过,但是只看顾家回鹘州后的举动,与之联姻明英愿意。”李明英道。 李族长轻轻一笑,“顾家与皇叔结成姻亲,顾家在鹘州的举动也不同以往,这门婚事也不是李家一家之言,还要看顾家的意思,此事不得外传,你心中有数即可。” 李明英忽然想起之前李茶英的提议,立刻趁机说道:“族长,之前茶英跟我说想要去鹘州做客,您看我陪她走一趟如何?” 李族长很满意,他提了婚事,她就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明英这个孩子是他最看好的后辈,所以她的婚事他一直很看重。 与顾家的联姻变数极大,需要一个性子极其稳重自持的孩子,明英无疑是李家的后辈女孩中最优秀的那个。 “顾家女郎邀请你们去了?” “还没有,不过茶英跟顾女郎关系亲密,想来会欢迎我们前往。” 李族长只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李明英就起身告退,出了族长的院子,坐上了回去的软轿,心中还在想与顾家的婚事。 对她而言族中让她嫁给谁都没关系,以她的身份,嫁谁都要是对方族中最优秀的子弟。 但是嫁给顾逸疏的话,有茶英这一层关系在,至少跟顾女郎的关系会很融洽,这对她溶于顾家是个很好的帮助,也减少了很多矛盾。 李明英心事重重回了自己的院子,很快李茶英就来了,见到她就紧张地问道:“阿姐,族长跟你说什么了,没为难你吧?” “族长怎么会为难我一个小辈,也没什么事情。”李明英答应了族长不会泄露消息,对着妹妹自然也不会开口。 况且若是告知了茶英,到了鹘州与顾女郎相处起来就很别扭。 她此次去鹘州,既有与顾女郎相处的想法,但是这是双向的。 她与顾清仪相处,顾清仪也在与她相处。 这婚事能不能成,她总有一种预感顾女郎的看法会很重要。 相对的,管中窥豹,若是顾女郎是个极为优秀的人,她的家人自然也都是好的,自己嫁过去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李茶英跟着姐姐进了屋,就听着她又说道:“我跟族长说了要去鹘州做客的事情,族长同意了,不过,这件事情要先告知顾女郎,看人家方不方便。” 李茶英一下子就高兴了,“阿姐,真的啊?” “真的,我会陪着你一起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李茶英兴奋不已,“我现在就回去给清仪写信,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看着堂妹开心的背影,李明英也跟着浅浅一笑。 也许跟顾家联姻真的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 正这样想着,李二夫人匆匆来了,看到女儿正站在廊檐下,开口说道:“我刚才看到茶英那个丫头了,从你这里刚走?” 李茶英点头,“阿母怎么来了,快进来说话。” 李二夫人进了屋,坐下后,看着女儿,眉头皱得死紧,“你的婚事……” 李明英看着母亲欲言又止的样子,道:“族长跟您与阿父说了?” “这种事情,族长应该先告知我与你阿父才是。”李二夫人有些不满,女儿的婚姻大事,他们做父母的难道还不能做主。 李明英柔声细语的开口,“族长怎么会漫过您让我自己做主,只是恰巧有事询问女儿,这才顺口提了一句。正好女儿也要跟您商议一下,您觉得这婚事可行吗?” 可行? 当然是不行! 嫁皇叔 第173章 难道在替女郎做什么秘密的事情 李二夫人满肚子的怨气,“我早就给你瞧好了梁州明家嫡长孙,你也曾见过一面的,不论长相才干都是出众的。” 李明英从脑子里将明赞的身影拖出来,看着母亲说道:“您说的是,风仪出众,身边红袖数不胜数,这样的人纵然极其优秀,嫁过去与我又有什么好处。” “你这傻孩子,当娘的怎么会坑你,明家夫人早就说了,若是成婚后,自然会让明赞收敛,不能像婚前这样荒唐,再说哪家子弟没几个红袖添香的丫头,选哪个都有这样的事儿。”李二夫人觉得这不是什么大毛病,哪家的小郎君身边不是有几个女子侍奉。 不要说未成亲的,便是成了亲的,身边的妾室也少不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不管是娶媳妇还是嫁女儿,这样的事情早已经习以为常,反正只要正妻的体面保住就成,其他的都是虚的。 李明英听了母亲的话沉默一下,再抬起头又是那幅笑融融的模样,道:“母亲说的是,只是明家如今已经在走下坡路,去年羌胡在梁州作乱,还是咱们家出兵支援。区区几千羌胡就能搞得梁州大乱,可见梁家治下不甚清明。” 说起这些正事,李二夫人就远不如女儿,她迟疑一下说道:“你听谁说的?你阿父?” “阿母,阿父岂是这种背后说人之辈,只是悠悠众口堵不住,明家不求上进,明赞不过是明家小辈中矮个子里出挑的那个,明夫人想要跟咱们家联姻,也是看重了李家的助力。” 李明英说到这里依旧心平气和,“阿母,助力是相互的,没有一方永远只帮另一方的道理。若是长久下去,女儿嫁过去一直拖累娘家,到时候我倒是嫁出了门,在族中为难的还不是你跟阿父,女儿岂能忍心你们为了女儿这样委屈。” 李二夫人一想也是,脸色就有点不好看起来,“哼,难怪明夫人每次见到我都特别的热情,原来打的这种主意,亏她将自己的儿子夸得天花乱坠。” “婚嫁大事女儿做不得主,但是阿父跟族长见多识广,总要比咱们内宅的女子知道的多些。阿母跟阿父是夫妻,这样的大事还是多跟阿父商议才好。” 李二夫人瞪了女儿一眼,“你阿父整日忙的不得了,哪有时间与我说这些。” 李明英浅浅一笑,她知道因为桑姨娘的缘故,父母的感情不是很好,知道母亲一直想要她嫁得好也是要出口气,“那您听族长的就是,族长一向看重女儿,婚事自然会慎之又慎。” 李二夫人一想也是,她的一对子女都十分出众,桑姨娘就算是生了三个,在族长面前又有什么分量。 “你说的总有道理。” “我知道阿母最疼我。” 李二夫人看着女儿就叹气,“顾家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形,早几年是真的不成,那顾小郎君的名声可不好,也就是今年有些不同了,可谁又知道真假呢。阿母总共就你跟你阿兄两个,自然是睁大眼睛为你们相看。” “女儿倒觉得顾家比明家好多了,您想想大伯在惠康做官这么多年,还能一直跟顾家往来,茶英跟顾女郎也是手帕交,可见顾家是值得交往的人家,这样的人家嫁过去就算是不好也不会差的。” 李二夫人脸色阴晴不定,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李明英放缓声音又道:“族长让我陪着茶英去顾家做客,正好我能看看顾家到底什么情形,等我回来与您说,您就安心吧。” 李二夫人听着就有些高兴起来,“茶英这孩子倒是不错的,你们两姐妹可要好好的,可不像是岚英一肚子的心眼,看着就惹人厌烦。” 李岚英正是桑姨娘生的庶女,桑姨娘生了二子一女肚皮争气,因此有三个孩子傍身,在李家的日子好过。 李二夫人看不上桑姨娘,自然瞧不上她生的孩子,平日都不怎么管的。 “阿母,那边院里的事情您不是说不管,现在又什么气。”李明英劝慰母亲。 李二夫人不想对着女儿说那些糟心事儿,笑着说道:“反正不管如何,桑姨娘生的儿女越不过你跟你哥的,阿母才不担心。不过是看着她上蹿下跳,有些可笑罢了。” 李夫人不再提这事儿,定定神又说道:“你们要去顾家做客,总要带些拜礼,阿母去给你准备。也不知道那顾女郎喜欢什么,亲事成不成两说,不能给你丢了脸,让人瞧不起你。” “听说顾女郎很喜欢读书,这些年我有些亲手誊抄的书籍,这个当礼物就可以了。”李明英道。 李二夫人想了想点头说道:“这个好,贵重又雅致,符合你的身份。” 印刷术还没有的时空,书籍的传播全靠双手誊抄传阅,而有些世家大族拥有的孤本更是千金难得一阅。 李明英说的书籍,肯定不是外面有的,而是李家自家的孤本。 这份礼物就真的很珍贵了。 至少,顾清仪见到李茶英姐妹时,见到李明英送的礼物,觉得自己的双眼一定浮上了一层金光。 李茶英写信来做客,顾清仪十分高兴。又说堂姐李明英也要一起,顾清仪早就听闻她的大名,自然高兴。 李明英比李茶英的名声还要响亮些,这位是真的饱读诗书的女子,是李家倾心教养出来的闺秀。 顾清仪第一眼见到她,并不是被她的容貌的吸引,而是被她身上那股恬淡大方素雅的气质吸引。 论容貌李明英比不上李茶英,更比不上顾清仪这个惠康第一美人,但是三人站在一起,李明英绝对不会被比下去。 李明英见到顾清仪第一眼,心想传言不虚,惠康第一美人果然是冠绝群芳,姝色倾城,更令她欣赏的是如此美貌却不轻浮,行事大方言谈有物,更添几分风仪。 没有十分内蕴,寻常人是压不住这样出色的容貌的,美人一旦只有皮囊,惊艳过后就会令人觉得乏味。 但是顾清仪不同,她不止美,且言谈有物,尤其是令人如沐春风,心神惬意,与她交谈不仅赏心悦目而且心神愉悦。 惺惺相惜,大概就是她们彼此心中的感觉。 李茶英跟在堂姐身边可比往日独自见顾清仪时活泼多了,半靠在凭几上,笑着说道:“你若不嫌弃,我想多住些日子再回去。在李家着实不自在,总有人想找我麻烦。” 李明英:…… 就觉得自从见了顾清仪,自家蠢阿妹真是毫无顾忌,做朋友做到这么坦诚的,李明英第一回见。 她交往闺秀从来都是恰到好处,点到为止,说话也是有礼含蓄,哪能这样冒失。 顾清仪怎么能没看到李明英的纠结的神色,心中暗暗好笑,李家这位三姑娘倒是有趣,她就对着李茶英说道:“你便是一直住下去也使得,难道我还能缺你一口饭吃,我就怕伯母知道了从惠康杀过来,你顶得住,我无所谓。” 李明英:…… 李茶英显然是抵不住自家阿母的,立刻识趣的转移话题,“清清,你上回跟我说建铁坊,建的怎么样了?” 半个月的功夫显然是建不成的,顾清仪就道:“已经开始建了,只是坞堡人手太少,速度快不起来。” 北边在打仗,顾家的部曲跟青壮大部分都抽调走了,人手自然不足。 李茶英叹气,“那你可以招募良民嘛。” 顾清仪摇摇头,“鹘州十四县能用的人都用上了,其余留下的人也要设防,胡人被挡在阳曲之外,但是周遭还有山匪虎视眈眈。” “那就没办法了。”李茶英摇头说道。 顾清仪笑着说道:“所以现在着急无用,索性就顺其自然。等我阿兄从晋阳折返就好了,到那时万事俱备,一切就能顺心合意。” 顾清仪说的顺心合意指的是宋封禹那边能送人来,李家姐妹却以为是顾逸疏从晋阳带人回来。 李茶英坐不住,就想出去走走,想要看看顾清仪的匠坊。 李明英却不想跟着去,她跟顾清仪还没这样熟悉,贸然跟着去,倒像是打探什么,便以赶路辛苦为由,先一步回了客院休息。 顾清仪带着李茶英往外走,边走边说道:“你堂姐可比你还稳重,真是看不出来,你在堂姐面前还挺活泼的。” 李茶英就道:“李家里我也就跟明英姐姐处的最好,其他的不说也罢。” 顾清仪也知道些李家的情况,李明英行三,上面还有两位李家姑娘都是庶出,年纪一到就嫁出去了。 说起来,李明英算是李家正经八百的第一位嫡女,地位自然是不一样的。 唯二的嫡女就是李茶英了,两人关系良好也是自然。 “方才当着明英姐姐的面我没说,你在李家受委屈了?”顾清仪想着可能是因为匠户的事情。 李茶英嗤笑一声,“管那些人说什么,头发长见识远,族长说了算,他们不敢去族长面前说话,就跑来我这里啰嗦,我懒得搭理她们。正好呆着也闷了,就来你这里散散心。” “你来的正好,坞堡内外的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我也有时间陪你,若是早些来,我还真没时间。” 俩人说笑着出了坞堡,看着修起来的寨门,李茶英就道:“我来的时候见到这道寨门还以为走错地儿了,你这做的不错。” 有了这道寨门,坞堡就更安全了。 顾清仪颔首,“当初听说起了兵祸,我怕坞堡挡不住,因此先修一座寨门,好在修的很结实,能做一道防线。” “何止是结实,你这寨门高大结实,攻下来可不容易。” 顾清仪笑,“是董将军督建的。” “难怪,皇叔手下大将自然厉害。”李茶英笑。 两人边走边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没有什么顾忌的,一直走到郑桓所在的院子,不想正碰到这位研究达人出门。 李茶英自然是见过这位信陵公子的,也知道他在鹘州,但是就这样遇上了见到了,还有些觉得虚幻。 信陵公子啊。 在惠康时令多少名门闺秀倾心,若是她们知道自己心仪的郎君窝在顾家坞堡,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啊。 反正心情不会美妙就是了。 郑桓自然也认识李茶英,笑着打过招呼,看到顾清仪就直接说道:“我正想去丹房看看,听说今儿个席道长又把丹房炸了。” 他就想去看个热闹,换换脑子。 顾清仪:…… 好在上回让洪茂买回来的东西多,不然哪扛得住席长年这么造。 郑桓自然不打扰顾清仪跟李茶英叙旧,对着二人拱拱手自顾自的就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李茶英忽然来了一句,“清清,你有没有发现信陵公子好像胖了啊。都没以前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了。” “没有吧。”顾清仪大约是跟郑桓经常见面,没看出胖了,就算有那也是胖得不明显。 “肯定有,你看他的手,那可是弹琴的手,信陵公子一曲多少人求而不得。”李茶英绝对没看错,郑桓那曾细长劲瘦的手指上都有肉了。 她曾多羡慕那双手啊,她虽然瘦,但是手上有肉,怎么也没办法十指纤纤。 所以她每次见到郑桓,必然会看他的手。 顾清仪诡异的看着李茶英,“你没事看人家手做什么?” “不能看?”李茶英反问一句。 顾清仪想想好像没说不能,毕竟这里风气开放,对女子的约束不像是史上唐以后那么严苛。 “能看,但是别人都看脸,你怎么看手?” 这是什么嗜好! 李茶英伸出自己的手给好友看,“我就是羡慕为什么我的手不能像他那么好看,他一个男子手那么好看做什么。” 顾清仪:…… 她觉得自己挺能说的,但是对这个问题真的无法回答。 对上好友无语的神色,李茶英轻咳一声,好像盯着一个男子的手觊觎,的确是一件不体面的事情,她立刻转开话题,“信陵公子说什么丹房,你还建了丹房?以前从没听说你还喜欢丹道。” 想成仙不成。 顾清仪觉得这就是一个死循环,每一个知道自己建丹房的人,都会这么看她。 但是她不能解释自己是为了造热武器啊。 为了自己的热武器,她真是付出太多了,背了多大的一个锅啊。 太难了她。 因为还没有出成果,就算是出了成果,看着李家现在内部的情形,就算是要送与李家,必然也要悄悄地进行。 顾清仪不是信不过好友,而是现在一点影子还没有,索性就道:“这不是想着我爹娘年纪大了,不为长生只想他们身体康健,所以就试试嘛。” 李茶英知道顾清仪一向孝敬,她自认为自己也是个孝顺女儿,但是跟清仪比起来,好像真的差多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自己只是李家一个游手好闲的女郎,清仪在顾家可是有实权的,她要想建个丹房,族里那些人还不得吃了他。 惹不起,惹不起。 李茶英隔着顾清仪在寨门外走了一圈就觉得累了,“咱们回去吧。” 顾清仪点头,“你先回去,我去丹房看看,晚上一起用暮食。” 李茶英知道顾清仪要去忙正事,“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 顾清仪哪能真让李茶英一个人回去,让眠春带着人送她回去,自己则带着战夏去了丹房。 一路走过去,田里看不到人影,邑户们在纸坊与绣坊忙着做纸甲,小孩子们都去山上拖树枝,去丹房的路上就见了好几波孩子。 小孩子见到顾清仪这个女郎远远地就行礼避开,顾清仪对他们招招手,这才笑着离开。 等她转身,就听到孩子们欢呼的声音,自己也跟着笑了。 她没有能力将这个时空变成后世人人平等的时空,但是她自己会尽力做到对待顾家的邑户们一份尊重。 正因为顾清仪这份随和亲切,她并不知道自己在鹘州的威望有多高,她的命令传达下去,甚至于比后来的顾逸疏这个嫡子还有执行度。 陶坊最近已经暂停了,武榆很苦逼的带着陶坊的匠人正在给席长年擦屁股,满地的碎片瓦砾,发生爆炸的地方一片乌黑,爆炸力度并不是很大,地面依旧完好无损。 顾清仪站在远处若有所思,就这个力度不行啊,这要是做成弹丸掷出去,就像是个大爆仗放了,完全没杀伤力,也就是巨大的响声吓敌人一跳而已。 这不行,这不是她想要的。 武榆一转身看到女郎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忙跑过来见礼,“见过女郎。” 顾清仪看着武榆略有些心虚,人家好好地一个陶坊匠头,现在陶坊都要变成给席长年专门烧瓦造炉的地方了。 “武匠头,最近辛苦你了。”顾清仪特别真诚的说道,对于这些匠头而言,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要去给别人擦屁股,真的会伤心的。 武榆满腔牢骚,对上女郎略有些尴尬与真诚的面容,他就把涌到嗓尖的抱怨咽了下去。 女郎也不容易,找回来这么个败家子,他做匠头的能怎么办? 就是替女郎心疼,这得霍霍多少东西,坞堡底子薄啊。 武榆压下抱怨,但是还是开口劝谏,“女郎,丹房这么个炸法不行啊,席道长太能造了,这才来多久,东西哗哗的往外流,您得说说他。” 不是自家的东西别不知道心疼啊。 顾清仪看着武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虽然武榆是李家送回来的匠头,但是自从归了顾家之后,现在都知道为主家思考,可见真的把这里当家了。 “武匠头,你看席道长这架势像是单纯炼丹吗?” 武榆不知道女郎这话是什么意思,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些不一样。 丹道整天就憋在丹房,他以前也见过别的丹道,但是席道长好像真的不太一样。 难道他是在替女郎做什么秘密的事情? 武榆这样一想,再看着席长年做的一切就不一样了。 顾清仪看着武榆的神色,笑着说道:“席道长再做很重要的事情,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功,现在还不好说。但是他需要武匠头的帮忙,最近并州起战事,陶坊烧出陶器也无法运出售卖,这段时间就请武匠头帮着席道长。” 武榆立刻答应下来,一直闲着没事儿干,他才心里发慌。 一个无用的匠头,面临的下场就是被主家发卖,他并不愿意自己成为一个无用的人。 而且在顾家带着比在李家还要舒服开心,他不想离开这里,自然要更加努力的表现。 “女郎放心,我一定配合席道长。”武榆立刻说道。 “那就辛苦武匠头了,等席道长功成那一日,必然也有武匠头一份功劳。”顾清仪笑道。 武榆心头一下子松缓下来,道:“那奴这就去替席道长再去烧一炉瓦片,还要再备一个丹炉。” 丹房炸了就要重建,有的忙呢。 顾清仪点点头,看着武榆脚步匆匆的走了。 她抬脚继续前走,拐过一片狼藉之地,就看到拐角处席长年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写什么,一头乌黑的长发此时大约是受到爆炸的冲击,颇有些梅超风的架势。 走进了一看,顾清仪真是哭笑不得,见他脸上手上身上全是一片乌黑。 而他对面蹲着的郑桓此时紧皱着眉头,也拿着一片碎瓦正在演算什么。 顾清仪低头看了一眼看不太懂,不过看着上面的数字能猜到几分大概是在推演炸药的比例。 顾清仪依稀记得一些,但是她不能直说啊,毕竟她一个女郎忽然就会做炸药,这不是吓死人吗? 她只能在一旁引导,她同样蹲下身子,听着二人探讨炸药的配方,这个配方完全是照着弹药的配方做的调整。 顾清仪看着他们就说道:“席道长,你有没有想过,弹药跟丹药不同,丹药小小一丸,弹药却要个头大些,毕竟要保证有足够的威力。这配方是丹药的配方,发生炸炉的事故之后,你依旧安然无恙,这说明威力有限,你有没有想过,丹方调整成弹方,配方中的东西其实要更简单一些?” 席长年闻言若有所思。 郑桓却抬头看着顾清仪若有所思,这是个小狐狸,说这话肯定不是随口而为。 嫁皇叔 第174章 给力的皇叔 他虽然喜爱天文地理,但是对于丹道多少也了解一些,他研究浑仪累了,就来席长年这里看看笑话,没想到看着看着把自己搭进来了。 做这个叫什么弹药的好像还挺有趣。 他觉得自己无意中可能又跳进了顾清仪挖的坑,但是他没证据。 “调整丹方的话,如果要加大威力,就得加大硫磺,硝石的配比。”郑桓试探的问道。 顾清仪肯定肚子里有东西没到出来。 顾清仪也发愁啊,她倒是知道一些,但是一下子跨越几千年将现代的配方说出去那肯定不行。 提前一步是天才。 提前三步是疯子。 提前十步就郑桓这个人精肯定要怀疑她的脑子有异常,万一要是起了兴趣盯着她研究怎么办? 顾清仪为了保证自己是个天才而不是疯子,更不是脑子有异常的家伙,真的是费尽了苦心。 她记得有一个“硫磺伏火法”也算是最早的火药的版本,从古代丹师炼丹术慢慢提炼出来的办法,这个就不是很先进,可以拿出来用用。 隋朝时出现了三元体系火药,唐朝时出现了黑色火药。 顾清仪觉得自己可以从三元体系慢慢引导,于是就道:“凡事化繁为简也是一个办法,丹药需要添加的东西太多,咱们只是为了爆炸的威力,其实没必要的东西可以试着去除掉,你们说呢?” 又不是为了长生不老,是为了战场上杀敌。 这个说法没毛病,丹药为了长生不老,那么那些加的药材之类的完全可以摒弃,剩下的她就可以慢慢的引导他们。 就好比硫磺这个东西,很早的时候人们就开采它,在生活生产中经常会遇到硫磺。 温泉回释放出硫磺的气味,冶炼金属的时候,逸出的二氧化硫刺鼻难闻,这些稍微有些经验与知识的人都会知道。 再说硝,古人掌握最早的硝,应该是墙角和屋根下的土硝。硝石这种东西化学性质很活泼,能与很多物质发生反应。它的颜色和其他一些盐类区别不大,在使用中很容易搞混,所以就容易出现各种事故。 而掌握辨别硝石的方法,也很容易提高火药的成功率。 上学时学化学嘛,她就很喜欢做各种实验,看着各种化学元素与不同的物质发生不同的变化,这是一种很上瘾的嗜好。 有一阵子,她还挺喜欢听一个学长讲这些东西,自己做实验也很有兴趣。 记得学长曾经跟她提起过,硝石最早的识别方法,应该是陶弘景“草木经集注”提到的“以火烧之,紫青烟起,云是真硝石也”,这和近代用火焰反应鉴别钾盐的方法相似。 硝石跟硫磺一度被作为重要的药材,汉代的《神农本草经》中硝石被列为上品第六位,硫磺被列为中品药第三位,所以丹师执着于将它们加入丹丸中是有些道理的。 东西都知道,怎么不经意的引导席长年不难,但是有个比猴还精的郑桓在,顾清仪就有些头秃。 她只能含蓄的假装提出一点疑惑,再让他们自行发散嘛,她实在是没办法了。 就是这样稍微提点一下,席长年的眼睛都亮了,披头散发赤着脚就跑去了另一座完好的丹房。 顾清仪:…… 好歹注意下形象。 算了,这就跟后世实验疯子一样,他们从来只专注自己喜欢的东西,外表那都是浮云。 席长年一走,郑桓也随着顾清仪站起身,蹲的久了,脚有点麻。不怎么在乎形象的跺了两下脚,这才说道:“火法炼丹本就危险,若是精简丹方,危险更大。” 顾清仪:…… 她就知道郑桓不好糊弄! “席道长精于丹术,但是郑大哥行事谨慎,正因为有郑大哥在,我才敢提出这个建议。” 郑桓脸色抽了抽,看着顾清仪笑的不怎么真心,“我可没时间,我还要研究我的浑仪。” 顾清仪脸上笑容一僵,“哦,我好像对浑仪又有了些新的见解,等郑大哥忙完这边的事情,咱们再好好探讨。” 郑桓满意的点点头,背着手大步走了。 席长年那个呆子,没他盯着,指不定没几天就能把自己搞进丹炉练人肉丹药了。 顾清仪看着郑桓的背影整个人都丧了,她觉得自己需要补一补,用脑过度,不想暴毙,她还想好好的活着。 将手藏在袖笼中,顾清仪将小玉树放出来,薅了两片叶子直接塞进口中。 小玉树:…… 整个树枝都晃了,它才刚长出来的叶子! 好不容易才不秃了! 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顾清仪跟小玉树之间有种很微妙的心灵感应,能感觉到它现在有些愤怒的情绪,不由得叹口气,“小玉啊,秃一次也是秃,两次也是秃,秃着秃着就习惯了嘛。再说,我要是累死了,你想秃都没机会了是不是?做人呢最要紧是开心,做树呢最要紧是识趣,你说是不是?” 小玉树要气死了,压根不搭理顾清仪,缩回掌心一动不动表示抗议。 顾清仪发愁,瞧瞧她这日子多难过。 皇叔就是个定时炸弹,小玉树还不是自己见到他就往上扑,跟她有什么关系? 它自己发疯的时候,还不是她厚着脸皮给它善后。 除了皇叔,现在有个炼丹成疯的席长年,还有个比猴还精的郑桓,她太累了。 她好好活着,小玉树才能好嘛。 年纪轻轻,就一脸沧桑。 顾清仪觉得再也没有比她更苦逼的穿越人了。 为了安慰自己,她决定回去好好睡一觉。 顾清仪这一觉睡到天黑,起来后才想起晚上还要请李茶英姐妹吃饭,赶紧起来梳洗。 眠春几个捧着铜盆等物进来,战夏就笑着说道:“李家女郎说去外头转一转,要等会儿才能回来呢,女郎不必着急。” 顾清仪松口气,“茶英跟她姐姐一起去的?” “是,五娘子带路,三娘子就没让奴婢等人跟着。” 顾清仪对镜梳妆,这时候的黄铜做的镜子其实看得不是很清楚,要工匠仔细打磨才能看到几分模样。 看到镜子,她就蠢蠢欲动的想要把水银镜子弄出来,但是她要忍住。 收拾妥当,有看过了菜单,天气炎热,就将宴席摆在了后花园的八角亭中,因为八角亭中,顾清仪做了个简单地机械摇扇。 这是一个简单地机械原理,有人踩动脚踏,架在八角亭中四把扇子就会自己动起来。 这个东西不是很难,能解放小丫头们要不停的用手打扇的辛劳,只要知道一点机械原理的都能做嘛。 但是见到这样的打扇方法,李茶英姐妹还是很感兴趣的。 尤其是这种打扇方法美观不说,而且风大,若是宴客的话就很有排面。 李茶英压根坐不住,看着不停在头顶转动的扇子,对顾清仪说道:“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啊,这都能会做。” 顾清仪笑,“我不过是随口一说,都是工匠们做的,你若喜欢,等你走的时候带两件回去,这个不难做。” 李茶英一口答应下来,速度之快,李明英都来不及阻止。 她看着顾清仪跟堂妹之间相处真的是很随意随心,这个张口问东西,那个随口就解答。张口要东西,随手就给。 也难怪茶英会为了顾清仪的事情在族中说项,忽然之间,她就很羡慕她们之间的友情。 至少,她是没有这样的情谊的。 茶英要的痛快,但是李明英却不能不客气一句,看着顾清仪笑着说道:“会不会耽搁你的事情,我看着坞堡忙得很,哪里还有时间做这些。” 顾清仪摆摆手,“没关系,早先多做了几件,原是给我阿兄他们用的,现在不是人不在鹘州嘛,就先给茶英跟明英姐姐你们拿回去用。等我阿兄他们回来之前,我肯定又给他们做好了。” 顾清仪这么痛快,李明英也就没再拒绝,反而笑着说道:“清仪妹妹如此畅快,我就厚着脸收下了,这东西的确不错,夏日乘凉极好。”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知秋就带着人上菜,婢女流水般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桌。 李明英有些惊讶看着自己面前几案上的菜,看着好看,闻着香气浓郁,就是没见过这样做菜的。 李茶英却是吃过顾清仪府上厨娘的手艺,笑着跟堂姐说道:“阿姐,你快尝尝,清清府上的饭菜特备好吃。” 夏天嘛各种河鲜不缺,顾清仪让厨娘做了一道砂锅鲫鱼,砂锅就是平定土烧出来的,特别好用,做饭炖汤真是一绝。 还有一道菜是野山椒蒸草鱼,草鱼早就捉了养在水瓮中,等吐干净了肚子里的泥沙,这才上锅,再用野姜腌制除去腥味,蒸出来肉鲜入口嫩滑。 不仅是饭菜色香味俱全,就连用的碗盘都很精致,李明英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她们这样的士族女郎,从年幼的时候家族就会培养她们的审美见识,但是她仍认为这顿饭菜的确是令人难忘。 因为是第一次招待李明英,顾清仪也不好直接上爆炒之类的食物,一道鱼汤,一道蒸鱼,再加上几道凉拌的夏日爽口凉菜,最后喝上一碗茯苓莲子粥,稍微放一点糖,上桌之前放在凉水中湃,等到入口时丝丝凉气夹着微微甜,将夏日的燥气都压了下去。 暮食过后,李明英带着妹妹辞别,忙了一天,主人也该好好歇歇,做客人的自然要识趣。 两姐妹回客院的路上,李茶英脸上的笑容都没下去过。 等回到了室内,李明英看着堂妹问道:“这么开心?” “当然开心啊,阿姐,我没说错吧,清仪真的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李明英点头,难得的是顾清仪待客的那份真诚连她这样的人都感觉到十分的舒服惬意。 李明英不觉得自己挑剔是个什么错处,但是能遇上这样一个人,让你处处都觉得妥帖周到,也的确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 做朋友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李明英想起族长说的事情,对这门亲事已经十分认可。 从顾清仪身上就能看到几分顾家的家风,能嫁入这样的人家,对她来说也是件很幸运的事情。 就像是她阿母嫁入李家也是门当户对,甚至于阿母的娘家还有些高攀李家,所以阿母在李家的日子却过得并不是十分顺心。 阿父阿母之间也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这份感情夹杂了太多的东西,就连她这个做女儿的,有时候都替阿母心累。 若是换做自己,她也愿意嫁进的人家让她轻松几分。 李明英思绪翻飞,等她回过神,就看到堂妹已经睡熟了。 她对着自己的婢女青黛招招手,青黛忙过来轻轻落下帐子,低声说道:“女郎,今晚奴婢值夜,明早换蝉衣过来。” 蝉衣是李英娘的婢女。 李明英点点头,此刻并无睡意,出了帐子,走到外室,这才看着跟着出来的青黛问道:“今日在顾府所见所闻,你看如何?” 青黛是自幼跟着女郎长大的,说话自然亲近些,压低声音说道:“女郎,顾女郎在坞堡颇有威名,奴婢今日做事遇到几个人,都从她们口中听到赞赏顾女郎,这十分难得。” 青黛自己是女婢出身,自然明白做奴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像是她这样自幼跟在女郎身边的贴身婢女,在奴仆中的地位是最高的最好的,任何事情都很难撼动她对女郎的忠心。 但是,地位低的奴仆不同,他们要不停的劳作换取口粮,每日在繁复的劳作中度过,日子过得艰辛,很难会对哪一个女郎或者郎君有独特的忠心。 在她们的心中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李明英有些意外,看着青黛,“真的?” 青黛点点头,跪坐在席上给女郎捏着腿,轻声又道:“奴婢打听到顾女郎抵达鹘州后惩治恶奴,收留流民,还分给邑户永业田,真是让人想都不敢想。” 那可是永业田啊。 青黛自己虽然是女郎身边贴身侍婢,可是自己家中也是没有永业田的。每到荒年灾年都要靠着她的月俸度日,青黛心中最羡慕的就是鹘州的邑户居然会有永业田。 李明英的眼睛望着室外乌黑的夜空,便是她在族中的地位,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族长不会给她这样的权柄,也不会允许她这样做。 永业田给了邑户,那么族中会少收多少粮食? 没有一家士族会这样做,哪一户名门世族没有几千邑户,每家就算只给一亩永业田那就是几千亩啊。 李明英长出一口气,看着青黛说道:“顾女郎的魄力寻常男子也没有,便是我也及不上。” 将田地分给邑户做永业田,李明英就算是自己掌控了权柄,也未必会这么舍得。 但是顾清仪就能做到,就凭这一点,鹘州上下的邑户又怎么会不拥护她? 李明英又想不明白,顾家让自己的女儿在家里这么有分量,就没为自己的儿子想过? 顾逸疏就没不悦? 若是在李家女郎的威名压过男郎,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 李明英就很羡慕顾清仪,难怪她做事这么大方爽朗,那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她真的胸怀宽阔,有容人之量。 李明英轻笑一声,她从未羡慕过任何人,现在却有些羡慕顾清仪。 嫁入顾家,之前与她只是一桩联姻的话,现在却多了很多的期待。 这一夜,顾清仪睡的那叫一个瓷实,没办法累的。 同样的夜晚李明英辗转难眠,李茶英睡的香甜。 席长年窝在丹房又过了一个不眠之夜,郑桓陪着他计算火药的配比,熬到天色微微亮,这才脚底发颤,又累又饿回去补眠。 天刚放亮,顾清仪就起来了,吃了小玉树的叶子果然大补,昨日还觉得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今天就感觉还能再战八百回合。 “女郎,有惠康的信到了。”信冬掀起帘子进了内室回禀。 顾清仪眼睛一亮,“谁的信?” 不知道是皇叔的还是阿父的。 信冬将信送上来,顾清仪接过去一看,是皇叔的。 她顾不上梳妆先把信打开来,一目三行大体看了一遍,心情立刻就舒畅起来。 她就说宋封禹在这里养了这么久的伤,俩人就算没有心有灵犀多少也有点默契嘛。 并州起了兵祸赵王一跑,她阿兄能借机重振顾家威名,但是她没想到皇叔居然在惠康斥责赵王怯战逃命,要朝廷问罪赵王一力支持她阿父重掌并州。 小皇帝不同意,但是小皇帝现在羽翼未丰又岂能扛得住皇叔这条大腿的压力。 她阿父阿母要来了。 顾清仪觉得这个消息真的是太好了,作为皇叔的姻亲,其实顾家在惠康的地位很尴尬。 皇叔若在惠康还好一些,若是皇叔出征在外,她阿父那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他们想过很多种方法让阿父回鹘州,但是都无法成功。 哪想到皇叔居然会借着赵王的事情发挥,不仅让她阿父重掌并州,而且还能一家团聚。 顾清仪捏着信封的手指微微用力,好一会儿才轻笑一声。 笑完才继续往下看,纸甲的事情皇叔表达了惊喜的心情,嗯,期盼她多做一点,然后送去冀州。 顾清仪看到这里微微一顿,送去冀州? 难道冀州要打仗了? 啊,对了,胡人被挡在阳曲之外无法南下,肯定不会在一个地方死磕,一定会绕路而行。 所以,这一绕路就去了皇叔的地盘上? 顾清仪:…… 并州跟冀州是邻居嘛,虽然说战事一起,胡兵四处逃窜是很正常的行为,但是还是觉得有点对不住皇叔。 并州将敌兵关在阳曲之外,他们无法继续南下,就只能往冀州或者幽州扫荡。 幽州刺史邢深也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带兵做事也十分霸道,与皇叔的关系不是很和睦素有嫌隙。 真要是冀州生乱,幽州未必会驰援落井下石倒是差多了。 顾清仪发愁,牵一发动全身,真是处处让人心不平啊。 不仅是纸甲,便是火药最好也得抓紧弄出来,用不上最好,万一要是军情险峻,也能救一救场。 朝食是在个自己的院子用的,顾清仪早饭过后跟李家姐妹会面,李明英笑着开口,“知道清仪妹妹事忙,我跟茶英也没别的事情,今日打算在坞堡外随意走走赏赏风景,你自去忙就是。” 顾清仪笑着说道:“若是真的转不开身,我定然不会跟明英姐姐客气,坞堡的事情都已经就绪,哪需我时时刻刻盯着。正好,咱们去看看翻车,顺着河边走,既能赏景又凉爽。” 李明英听着就笑道:“如此就劳烦你了。” “阿姐,跟清仪不用客气,她说有时间就是真的有时间。走,咱们去看看,来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田边的翻车可威风。” 三人也不用坐车,都换了出行方便的窄袖衫裙,一路走着出了大门。 脚下的道路是重新休整过的,比顾清仪初来时宽阔坚硬了许多,因为下雨路泥泞,她就让人把陶窑烧陶器剩下的炉渣运来铺在路上,又用石磙压平。 李明英看着脚下的路就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雨天就容易出行,便是平日纵马也不用沾一身黄土了。” 骑马的人飞奔在黄土路上,一路骑行站在人前真是没眼看,什么俊秀飘逸全是假的,便是潘安再世,一头一脸一身黄土能帅吗? 毕竟古代是没有柏油马路高速公路的,马踏灰尘,便是天仙下凡也得变成凡人。 所以为什么达官贵人出门要坐车,那都是有道理的。 出了坞堡的大门外面便是成片的良田,寨门就建在宽阔的田埂上,将后来收拢的流民建造的房子圈起来,多了一层保护。 寨门之外的田地多数也是良田,田间水渠纵横,方便灌水浇地。 翻车之前,农民用什么浇地,最早时用的是桔槔,一种杠杆式的人力提水机具。在水岸边树立一根木柱,木柱上扎一根横杆,横杆一端系水桶,另一端系平衡重物,旁边再站一人就能利用这种平衡力轻松提水。 还有类似桔槔的工具叫鹤饮,不同的地方就是,鹤饮的横杆是个水槽,木槽封口的一端侵入水源取水,人力搬动木槽另一端,水就能从开口端流出。 鹤饮比桔槔更方便些。 顾清仪脑子里有很多想法,像是葡萄一样一串接一串。 嫁皇叔 第175章 怕不得是女纨绔 比杠杆再进步些的就是轮轴原理造成的辘轳,这种多用来取井里的水,到了后世这种东西凡是家里有井,村里有井的都见过的,相当普遍省力。 和辘轳相似的还有一种机械绞车“绞关”,就相当于用人力或者是畜力作为动力的现代卷扬机。绞车的转轴竖立安放,多用于船只翻越堰埭牵引用的。 在顾家的水岸上,还能看到鹤饮矗立着,有时候邑户取水用也会用它,所以就算有了翻车鹤饮依旧在。 翻车要比前面几种工具体型都要大,若是水流喘急可借用水力转动,但是若是地势平坦还要人踩踏转动。 它的整体结构用木板做成长槽,槽中放置数十块与木槽宽度相称的刮水板,刮水板用铰关依次连接并首尾相连。木槽上下两端各有带齿木轴,转动上轴,刮水板循环运转,水就被带了上来灌入水渠。 翻翻联联衔尾鸦,荦荦确确蜕骨蛇,说的就是它了。 这个东西一旦运转起来,浇灌土地还是很给力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顾清仪当时钱不到位,这个龙骨翻车多是翻修,但是财力达不到也不能要求更多,现在能将就用她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李明英听着顾清仪给她解说这些,虽然有些东西书籍上看过,听别人偶尔提过,但是像是顾清仪这样信手拈来,知之甚清,便知道是下了大功夫的。 龙骨翻车沿着河岸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架,将河水取上来送入沟渠,河水又沿着沟渠流向田中。 目及之处,少说也有十几架,田中一片青绿的秧苗随风招展,勃勃的生机在这乱世真是令人特别的动心。 “清仪妹妹怎么会想起做这些东西,寻常女郎哪个懂这些?”李明英是发自真心的请教。 就如她,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接触这些东西。 但是现在站在这里,看着这一片青绿的带着勃勃生机的土地,再过不久这些秧苗都会结出果实,收入仓廪,那时这就是活命的希望。 她的心,不知为何,似乎也随着随风飘舞的秧苗荡了起来。 顾清仪内心一苦逼,她也是被逼上梁山,或者太难了。 但是这话肯定不能这样说,她看着李明英,笑的得体大方,道:“明英姐姐,起初我来这里只是想好好活着,后来看着流民无处安家着实可怜,但是我又养不起他们,只能让他们开荒自己养自己。开了地就得种,种了地想要有收成就得施肥浇灌……” 听着顾清仪最后无奈的叹气,李明英一下子被逗笑了,一双眼睛神色柔和地看着她,“你心有大善,又肯吃苦,再加上几分聪慧,方才有鹘州这一片盛世之景。清仪妹妹,枉我读了那么多书,心中惭愧,远不及你。” 不及你务实,不及你心善,不及你对这乱世有殷殷期盼,对四方流民有容纳之度。 前程或许艰难,但是你走的每一步都是光明的。 李明英心思翻涌,她知道天下女郎这样多,但是只有顾清仪敢这样做,离不开顾家的支持与信任。 对顾家的认同与向往,在这一刻悄无声息的扎了根。 这婚事,李明英先期待起来。 但是顾家能不能看上她这个儿媳还未可知,也许她还要继续努力才成。 李茶英对这些东西也很感兴趣,听着堂姐与好友侃侃而谈,她细细观摩过才开口说道:“这东西造一架都很费钱,你却造了这么多,难怪你总是哭穷。” 顾清仪:…… “这是翻新的,全新的我哪能变出来。”顾清仪无奈一笑,“翻新省钱,但是也不耐用,修修补补的先凑活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李明英越看越喜欢顾清仪,哪个女郎能将穷这件事情堂而皇之宣之于口。大家开口闭口不谈黄白之物,但是言行举止却又要宣告自己吃穿用度多么奢靡。 再看顾清仪身上穿的,戴的,用的,再看看鹘州的变化,李明英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好像这一刻,心里有些东西被打翻了,但是她一时半刻又凑不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徘徊、向往、迟疑多种思绪在她心头环绕。 “我看着这些秧苗要比别的地方更为茁壮啊。”李明英蹲下身子仔细打量说道。 她们来时,在路上见过片片田地,秧苗矮小发黄,哪里像是鹘州这样水灵灵的。 顾清仪笑道:“粮种也是要挑选培育的,饱满的种子总要比干瘪的长得更好。” 李茶英点头,“有道理,但是这么多田地的种子都要这样做的话,那太费事了。” 对于士族动辄数千上万亩田地,挑选粮种也是个辛苦费时的活儿。 顾清仪摊摊手,“那就没办法,想要多收粮食就得多下力。” 李明英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片青葱的秧苗,是啊,费了心思的粮苗,自然要比听天由命的强多了。 李明英真是太喜欢跟顾清仪聊天了,不仅增长见闻,关键是能让她看到她以前不曾看到的风景,听到不曾听到的事情,懂得很多她应该懂的知识。 回去后,李茶英就觉得堂姐有点怪怪的,把侍女打发出去,轻声说道:“阿姐,你怎么了?我怎么看着你有些不高兴呢?” 李明英抬头看着堂妹,“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能跟清仪是好朋友了。” 李茶英特别得意地说道:“堂姐,我是不是没有说错,清清啊真的是一个特别令人舒服的朋友,跟她在一起你就会很高兴,其实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但是心情就是很轻松。” 李明英点头,茶英跟她不同,茶英是在惠康跟着伯父伯母长大,环境没她这样复杂。所以茶英本人相对来说,性情比她要纯粹,要高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她不一样,她自幼就在族中长大,诺大的家族,族亲加起来几百口子人,她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知道在姐妹兄弟中如何让自己有优势,如何能让族长看重,加重她的分量进而让母亲地位更加稳固。 她心思深重,步步谨慎,说话深思熟虑,做事再三斟酌,没有把握,惹人厌恶的事情从来不做。 所以她在族中不仅是嫡长女的身份被人看重,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李家人最引以自豪的东西,那就是身为女郎,她活成了一种标杆。 站出去,与旁家闺秀一比,哦,李家女郎真是优秀,这是她的本钱,也是她赖以生存的技能。 但是她现在发现她错了。 顾清仪让她看到了女子可以活成另一种模样,一种她从没有去想过的模样。 “你说得有道理。”李明英道,能让别人轻松,这的确是一件很不得了的本事。 有些人终其一生做事令人厌恶,也有些人令人如沐春风。 顾女郎便是最后一种。 “阿姐,你没事吧?”李茶英敏感的发现堂姐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李明英无奈的看着妹妹,“我只是很羡慕清仪。” 李茶英闻言就差翻个白眼了,“谁不羡慕啊?我也羡慕!就没见哪家的女郎能像她这么随心所欲的。阿姐,你是没见啊,在惠康的时候,顾家伯父伯母对她就宠的很,就这样也没把她宠坏了,一般人能把持得住吗?反正清仪不是一般人。” 换做她,怕不是得成个女纨绔! 李明英笑笑没有再说别的,堂妹也很聪明,自己问得多了,难免就要起疑心,这样挺好的。 李家姐妹夜话顾清仪并不知道,她现在正在跟郑桓说话。 郑桓特意来找顾清仪,因为他跟席长年对坐了一晚上,有些地方还是搞不明白。 顾女郎狡猾又聪慧,跟她聊聊天指不定能有什么灵感。 顾清仪见到郑桓就很头疼,但是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听他唠叨火药的事情,听着听着就神色认真起来。 “硝性至阴,硫性至阳,阴阳两神物相遇的结果怕是要魂散惊而魄齑粉。”顾清仪思量着慢慢开口,“其中加入的碳粉也有讲究,就好比箬竹叶做成的碳粉最为燥烈,这些细微的地方也该思虑周到。” 顾清仪脑子飞快的转动,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小玉树叶子的缘故,以前读过的书好些地方已经还给老师了,现在用心去想居然又能想起来些。 “凡火攻,术法若干,毒火以白砒、硇砂为主,再加上金汁、银锈等物混合配制。神火以朱砂、雄黄、雌黄为主。劫营火要以桐油、松香为主。所以,我们造的火药配方反复做实验也是应该的……” 顾清仪一回头就看到郑桓正奋笔疾书,她不由得停了下来。 郑桓没听到顾清仪的声音,着急地说道:“你接着往下说。” 说啥说! 她是不是说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难道这些都是这个时空还没有的? 她真的记不太清楚了。 郑桓抬头就看到顾清仪有些迷茫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入了神。 这种状态郑桓最近太常见了,席长年每次思考到关键地方的时候就发呆,往往一坐一下午,任凭你狼嚎鬼叫他是毫不受影响。 看来顾女郎应该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地方,他想要知道的也不少了,现在可以走了,不打扰顾女郎思考。 万一开口把思路打断了怎么办? 反正要是他正在想有关浑仪的东西被人打断,灵感瞬间飞走,杀人的心都会有的。 郑桓悄默声的拿着自己的东西垫着脚尖走了。 顾清仪:…… 真的,不用像是做贼一样。 她就是有些不明白,是不是自己一时嘴瓢又把什么说漏了,但是看着好像问题也不是很大。 算了,她又不是智能机器人,扫一扫就能知道上下五千年。 心太累了。 火药本来就属于低爆速炸药一类,只要上了道,其实做出来很容易。 她已经提示的这么明显了,要是在做不出来,就不如她自己撸袖子上了。 郑桓与席长年又投入到火药大业中埋头苦干,新的一批纸甲也出来了,足有千余副,顾清仪分出二百送往顾逸疏那边,剩下的八百则让人送去冀州。 从鹘州出发经潞城、黎城、涉县到武安,这条路很熟,就是当初她来鹘州的路,也是接皇叔来鹘州的路。抵达武安后,自然会有皇叔的人接应。 顾清仪抽调了鹘州剩余的部曲中一大部分押送,如此一来,鹘州就真的是防卫很薄弱了。 不过好在一来一回用不了多久,就真的遇点事儿,也能撑一阵等待援兵。 天不亮就装完车,顾清仪特意早起给众人送行,一辆辆牛车整装待发,顾清仪目送他们出了坞堡,还有些发灰的天际,看上去阴沉沉的。 “女郎,黎城、武乡、平顺都传来好消息,发现铁了。”四合一路狂奔而来,自从他跟着自家小郎君一来,多学郎君遇事面不改色的本事,但是现在他是真的绷不住了。 顾清仪虽然知道会有,但是真的发现了,那种惊喜也是一下子冲到心尖上,但是当着下人的面还是要绷住。 于是,她矜持的点点头,问道:“可封住了消息?” 自己的人马还未驻扎过去,消息尽量还是不要走漏。 “女郎放心,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做。”四合看着女郎如此镇定,心中佩服,自己也跟着强行平静下来,“等长史带回来人马,就可以开始动手了。” 顾清仪点头,“让你寻找的匠户可有消息?” 皇叔自然会送人,但是铁这个东西不嫌多啊,匠户越多产出就越多,她自然是希望人越多越好。 “匠户不多,但是有很多人愿意进铁坊赚工钱,奴粗略估算一下也有一二百口子人。”四合道。 顾清仪现在还不知道皇叔那边能送多少人来,但是一二百人实在是少,全靠人力的铁坊,这么点人不够用。 “铁坊那边建的怎么样了?”顾清仪又问道,她一直没去看,因为铁坊不是健在坞堡周遭,建在了襄垣。 “有李家的匠户盯着,铁坊的速度不快但是很扎实,奴去看过跟当初奴在陈郡见过的是一样的。”四合道。 顾清仪点点头,四合从犯陈郡而来,拿着陈郡的铁坊作比较合乎情理。 “你将愿意去铁坊的人做一轮筛选,然后选中的人送去襄垣。等到皇叔的人一到,铁坊那边的速度就会加快,赶在中秋前炼出铁来最好。”顾清仪算算时间还是很紧张的。 四合想了想说道:“那得看惠康来多少人,若是能凑足千人,中秋前肯定可以。” 顾清仪很满意四合的工作能力,殷启能干,果然跟着他的人也能干,“此事就交给你。” 四合大喜应下,女郎看中他自然是好事,他能干,自家小郎君脸上也有光,毕竟他可是小郎君教出来的。 四合喜滋滋的走了,顾清仪回了内院给顾逸疏写信告知他铁矿的事情。 想来阿兄一定会非常的高兴。 顾逸疏接到了信何止是高兴,真是觉得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战事频起,除了粮食最缺什么? 当然是武器。 制造武器就少不了铁,铁这个东西在哪里都是最受欢迎的。 哪想到自家阿妹就给他挖出铁来了呢。 这种好事带来的喜悦足以跟阿父阿母要来并州比拟了。 顾逸疏接到了父亲的家书,父亲会带着朝廷拨下的兵马先一步快马加鞭赶到并州,阿母带着部曲跟行囊慢慢赶路。 朝廷给的兵马,不过是小皇帝的小心思,让朝廷的人进了并州,就是要监视顾家。 但是归了山的顾家可不是在惠康的病猫了,这些人只要进了他的地盘早晚都要姓顾! 此时阳曲李思跟董大成也在商议,阳曲已经安稳下来,二人没必要都在这里。 李思的意思是他回晋阳助顾逸疏一臂之力,董大成却想回鹘州,拓跋狄不在鹘州,而他也离开,他可是答应皇叔保护好女郎的。 二人意见不合,商议无果之下,李思就道:“不如写信问问清仪妹妹怎么决定。” 李思是看出来了,这董大成除了皇叔的命令,只怕就只听清仪妹妹的话,便是顾逸疏的话他都没那么放在心上。 这样的忠心,严格执行皇叔的命令,难怪皇叔出征捷报频传。 董大成不好跟李思一直硬顶着,人家给了台阶,他就走了下来,就真的写信去了鹘州。 董大成的才送走,没想到后脚就接到了拓跋狄跟前的人送来的信,打开一看面容大变。 拓跋狄是来要增援的,他将胡人一路从并州引出去,穿过冀州,直接弄去了幽州! 他怎么不上天呢? 鬼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井奉是个死人吗? 他在冀州坐镇,难道就没一丝丝察觉,让拓跋狄就这么把人借冀州的道给引去了幽州? 他可是才听说王森也去了幽州,好家伙,这简直是一锅乱炖! 董大成气的两眼冒雪花,看着李思,“只怕要拜托李郎君驻守阳曲,我得带人去幽州走一趟。” 李思听完董大成的话沉默了。 拓跋狄这人在鹘州的时候听人提起过,但是哪想到这么一个人干了这一件大事。 这是什么? 踩着皇叔的脸将人弄去了幽州,幽州虽然有此时邢深在,但是幽州形势一向复杂,诸胡与大晋的摩擦不断,是个极其敏感的地方。 拓跋狄自己本是胡人,却把犯入并州的胡人送去了幽州。 幽州之外驻扎的可是段氏鲜卑,再往东走便是夫余,夫余与鲜卑的关系可不太好。 鲜卑往西便是匈奴的底盘,匈奴以南又是羌胡,羌胡就跟安定郡接壤,李思对这些人也是十分头疼。 拓跋狄把这伙人往幽州一带引,是生怕跟段氏鲜卑打不起来吗? 鲜卑诸姓为了争权互相打成狗头,拓跋狄这样算是皇姓的都被驱逐出来,可见闹得厉害。 这下好了。 李思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看董大成幽幽问了一句,“拓跋狄这么干,你们家女郎知道吗?” 董大成立刻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拓跋狄干的事儿,女郎一个女子怎么知道?” 就算是知道也不能承认,这又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 主要是太阴险了,太卑鄙了,太不是人了。 拓跋狄一个东胡人,要不是亲眼看着他高鼻深目一脸胡相,他都要人为是哪个晋人的做派了。 董大成说的义正辞严,但是李思却不太相信。 顾清仪先后得了董大成两封信,看完之后,她就半天说不上话来。 这是什么神开展? 她听董大成说过,守冀州的井奉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能容人拓跋狄这么干? 井奉当然不愿意! 这不是拿着自己的脸成全一个东胡人的名声吗? 但是这是主公的意思,井奉只得黑着脸捏着鼻子认了! 他不仅认了,还得配合拓跋狄,他容易吗? 好在这边接到了顾女郎送来的八百纸甲,总算是稍稍安慰他被扎的千疮百孔的心。 经过一番实验,井奉就兴奋了,这是个好东西啊。 最要紧的就是太轻便了,太适合长途奔袭的轻骑兵,若是将士们穿上这样的纸甲跟胡人对战,想想自家身上没几斤重的分量,再想想胡人顶着几十斤的负重。 战事打到的要紧的时候,拖都能拖死他们! 井奉得了好处,想想自己为了拓跋狄豁出去的脸面,自己毫不迟疑的转头又跟顾女郎请求再送写来,越多越好。 顾清仪一脸凝重看着井奉洋洋洒洒的道谢信,写的非常的漂亮,着重描述了他为了拓跋狄受的委屈,最后再提出要求,她还真不好拒绝。 奴债主尝。 细细一想,好像也没毛病。 皇叔手下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难缠,人情不能欠啊! 顾清仪还在头疼人手不足,没想到第二日清早就得了好消息,她阿父抵达晋阳成功与她阿兄汇合了。 随着阿父来的不仅有朝廷免费赠送的将士,一路上还收容了不少流民,让他们直接往鹘州而来。 顾清仪两眼放光,这叫什么?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太有默契了! 嫁皇叔 第176章 皇帝赐婚 顾钧抵达晋阳之后,便直接接管了晋阳的政务,梳理赵王留下的残余势力。 军务方便还是顾逸疏掌管,父子两个一明一暗,一张一弛,不过十数日就把晋阳掌控在了手中。 晋阳士族乡绅倒戈,连带着整个并州的局势都发生了变化。 顾钧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让顾逸疏亲自带兵前往幽州驰援拓跋狄,李思本想告辞回安定郡,没想到顾钧求贤若渴,特别真诚的邀请李思留在并州。 鉴于李家在安定郡的地位,李思拒不授官,但是却答应继续在阳曲坐镇。 顾逸疏跟董大成一前一后去了幽州,顾清仪知道阿父在晋阳雷厉风行,但是也只是听闻,父女都没时间没机会见一面。 倒是李明英姐妹提出告辞,顾夫人就要到鹘州了,李明英可不想给人家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自然是要先回家。 真的要上门拜访,也应当找个合适的日子,礼仪周全郑重上门。 顾清仪留不住二人,只能送二人离开。 李茶英很是不舍,拉着顾清仪的手说道:“有时间你去安定郡做客,好多闺秀都想认识你呢。” 顾清仪哪有那个时间,但是李茶英是好意,她就道:“等过些日子安稳下来,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去安定郡拜访李族长道谢。” 李茶英高兴的答应了,盼着顾清仪去安定郡。 席长年那边的丹房日夜灯火通明,顾清仪招待李家姐妹最近都没去打扰,就怕她去了郑桓不知道又要怎么套她的话,索性等着他们那边搞出动静来再说。 纸甲的工艺已经纯熟,纸坊跟绣坊联手,每日都能出几十套纸甲。亏得顾父顺带捎来的送到鹘州的流民,安顿下来后,极大缓解了顾清仪用人压力。 新送来的流民也并不是无条件接收,也是要看愿不愿意留在鹘州,有些人故土难离,即便是鹘州再好也想回故乡去,这样的人永业田是没有的,但是可以暂时在鹘州以工代赈,做些活计赚取口粮。 还有些人也可能是别人派来的细作,这就更需要慢慢的观察揪出来。 董大成走之前留了些人,这些都是在军中有一双利眼的,有他们在顾清仪也能安心几分。 过了小半月,顾母抵达鹘州。 顾清仪骑马出去迎接,一直迎到了襄垣,母女俩久别再见,顾母见到女儿就泪眼汪汪,握着她的手不放,仔细打量,看着清瘦的女儿很是心疼。 顾清仪瞧着阿母的神色尚好,赶路的缘故有些疲惫,但是整个精神状态极好。 说起惠康的事情,顾母叹口气,“现在惠康乱糟糟的,陛下一心想要亲政摆脱皇叔,也不看看围在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再说陛下还未成年,如何亲政?” 顾清仪不知道说什么好,小皇帝有些太急躁了,不知道是谁撺掇的。 “如今王太尉可还好?”顾清仪问道。 当初小皇帝借着皇叔出征做小动作,王太尉虽然不支持却也没反对,如今惠康行事恶化,王太尉大概是要做出选择的,不能一直保持中立。 顾母闻言神色就有些怪怪的,看着女儿说道:“王太尉下了大狱。” 顾清仪:…… “入狱?为何?”真是万万想不到,王太尉那样的人居然入了狱。 “勾结外敌,泄露军机。” 王太尉管军事,这个罪名可真是要命。 顾清仪忽然想起什么,看着阿母问道:“难道是因为当初贺润笙兵败一事?” 顾母惊愕的看着女儿,“这你也猜到了?” 顾清仪的脸色更难看了,“傅家支持了贺润笙,将罪名强行按到了王太尉的头上?” 顾母:…… 看着顾母的神色顾清仪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真是没想到傅兰韵果然还有些本事,私奔嫁了贺润笙与娘家闹翻,在贺润笙跌入低谷的时候,居然还能说动娘家出手救了贺润笙。 “傅兰韵是怎么说动傅家的?”顾清仪很好奇。 顾母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轻轻摇摇头。 顾清仪叹气,顾母不知情也情有可原,这样的秘事除非是消息泄露,不然也很难被人知晓。 顾母看着女儿眉心紧皱,顿了顿又说道:“梁丰被罢了官,归乡的路上遭遇山匪抢劫,一行上百口子人,一个没活下来。” 顾清仪在鹘州安稳久了,就差点忘了这个乱世的残酷,声音微微有些发抖的问道:“全都死了?” “幸好梁夫人带着女儿先走一步,不然真的是……” 顾家跟梁家没什么往来,说起来梁家一直是傅家的走狗,先帝在时也没少为难顾家。 但是现在梁家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真是令人唏嘘。 “我记得梁家可不是什么的大族,当初梁丰被举荐入官,最后还是得了傅家的提拔,最后才做上了仓部曹的位置。” 说到这里顾清仪叹口气,这哪里是遇山匪,肯定是傅家杀人灭口。 梁丰跟着傅行空多年,手中一定有很多傅行空的秘密,如果说这次王太尉入狱的事情有蹊跷,那就肯定是栽赃得手。 这种时候什么人能方便动手? 一向隐于仓部曹没什么存在感的梁丰是个不错的选择,陷害王太尉可大可小,傅行空不想落下把柄就只能除掉梁丰。 如此一来,梁丰先是被罢官,然后归乡遇山匪,这应该是策划好的阴谋。 听阿母的意思,梁家只活下来梁夫人母女,孤女寡母的就算是回到了故乡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当初梁香凝处处帮着傅兰韵,可曾想过有今日? 为了贺润笙的前途,傅兰韵说动傅家出手,结果最后损失惨重的却是梁家。 高手过招,池鱼遭殃。 梁丰这样的官员,不上不下依附于人才能往上攀爬,恰是最好的棋子。 顾母看着女儿的脸色不太好看,拍拍她的手说道:“你阿父说了,这些事情与咱们无关,如今我们家重回并州,以后就能安稳了。” 顾母是真的开心,自从她嫁给顾父就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没想到一把年纪了,倒是能回封邑养老了。 她是真的很开心,在惠康日日胆战心惊,晚晚没有一个好觉,那种日子她是真的不想再过了。 顾清仪听了母亲的话笑了笑,怎么会无关呢? 但是顾母对这些事情一向不太懂,阿父不想阿母忧心,顾清仪又怎么会说破,反而笑着点头,“阿父说得对,以后在鹘州阿母就能安心了。” 从襄垣回了坞堡,顾母看着鹘州的变化惊叹不已,“当年我跟你父亲护送长辈的灵柩归乡回来一次,那回鹘州可不像是现在这样好。” 田地里到处是绿油油的秧苗,河岸边的翻车高高伫立,一座座的房屋矗立在坞堡外宽阔的田埂上,田野中不时会有邑户在走动,还有半山腰的匠坊里冒出的青烟,让她的心一下子就安宁下来。 “清清,这都是你的功劳,辛苦你了。”顾母心酸,女儿得吃了多少苦,才能把鹘州建成这般模样,“你阿父回来看过吗?” “阿父在晋阳安定局势,还未得空归来。不过阿母已经抵达鹘州,想来阿父知道后,必然会找时间回来的。”顾清仪笑着说道,“若是阿父实在无空,女儿就陪着阿母去晋阳探望父亲。” 顾母与丈夫从未分别过这么长的时间,心中还是很担忧丈夫的,但是又不想女儿劳累,就笑着说道:“不急,我现在鹘州修养些日子,从惠康一路赶来到底是年纪大了,遭不住累。” 马车直接进了坞堡,抵达内院前停了下来,顾清仪扶着阿母下了车,笑着说道:“您说得对,先把身体养好,免得阿父担心。” 给父母准备好的自然是坞堡的正院,早就提前收拾好了,顾清仪扶着阿母进去,笑着说道:“您看跟以前还一样吗?” 顾母在这里住过些日子,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哪里还能记得那么清楚,但是看到修葺一新,也知道女儿费了心思,拍着她的手说道:“一样不一样的早记不清了,不过我看着现在就挺好。” 花木扶疏,院子里打理的清清爽爽,走进来就一片凉意。 顾清仪扶着母亲进了屋,“您先沐浴更衣稍作休息,女儿去厨房看看,暮食咱娘俩一起用。” 顾母笑着答应了,“你去忙你的,我这里不急。” 顾清仪吩咐战夏在这里侍奉,又对着顾母说道:“您身边的人对坞堡的事情不熟,有什么事情就让战夏带一带,过几日就能清楚了。” 顾母看了战夏一眼,“这几个丫头很在惠康时也不太一样了。” 顾清仪笑,“那是自然,在这里她们一个个可能干了,没办法,缺人用。” 顾母自然知道这事儿,女儿写回的信郎君常常说与她听。 顾清仪安顿好阿母,这才笑着离开,虽然只有她们娘俩,但是接风洗尘还是要的。 先去厨房转了一圈,又去纸坊看了看,今日又把新的一批纸甲送去了晋阳,顾父带来的人马不少,朝廷送来的人多数都有些衣衫褴褛。 这些将士都是上过战场的,不管是兵器还是甲胄都没能得到及时的更新,所以磨损的厉害,有的士兵甲胄一个窟窿接一个窟窿,缝补全是用布片,根本就没任何防护作用。 顾父要把这些人最终收为己用,自然是重新发放战甲,兵器,粮饷,这对收拢人心自然是极大地帮助。 顾清仪走着走着没想到就走到了丹坊,才想着不能来这里,哪知道双脚有自己的意识。 正想着要不要转身就走的时候,郑桓从里头正好出来,俩人来了个不经意的面对面。 顾清仪是不想来,郑桓顶着一脸黑灰,是不想见。 真是……都挺狼狈的。 顾清仪这一笑,郑桓反而也放开了,道:“我听闻顾夫人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有空来这里?改日我再去给顾夫人见礼,今日长途归家我就不打扰了。” 顾清仪替阿母谢过,看着郑桓,“不然你先去擦把脸?” 郑桓摆摆手,见都见了,再擦有什么用? “瞧着你好像有心事?”郑桓索性席地而坐开口问道。 顾清仪一身裙装却不好这样随意,找了个石头坐下,这才说道:“听说了些惠康的事情,这坞堡也没人能听我说,只好来找你了。” 郑桓:…… “那你说吧,我也好久没写信回去了,不知道惠康现在如何。”郑桓一心留在鹘州研究浑仪,家里不是很赞同,所以有点卡着他的意思。 但是郑桓不太想低头,就别扭起来了。 顾清仪就把事情大体说了一下,郑桓也吃了一惊,没想到梁丰居然死了。 “虽说瞧不上梁丰给傅行空做狗腿子,但是在仓部曹的官位上,其实他做的还不错,纵有些贪婪,但是政绩也是有的。”郑桓嗤笑一声,“怎么就会这么巧在贺润笙回惠康时出了事?怎么恰巧梁丰出事还能把王太尉拖下水?” 郑桓的讥讽明晃晃的,但是跟顾清仪猜疑的一样。 “梁丰一死,王太尉想要平冤就难了。”顾清仪叹口气。 郑桓嗤笑一声,“王泠做事一向两不得罪,恨不能全天下的人都赞他一声好。名声所累,不拖他下水拖谁下水?不稀奇。” 任何局势一旦到必须要牺牲一个人的时候,那么必然是看上去最无害的那个人。 顾清仪看着郑桓,“惠康如今局势不明,你想不想回去。” 郑桓迟疑一下,最后才说道:“我回去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待在鹘州。” 他这个信陵公子的名头在外头虽然响亮,但是在族中头顶一群族老跟长辈,还真是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分量。 再说族中布满他留在鹘州,阿父却让他留下不用回去,显然阿父跟族中有分歧。 之前还不太明白,现在郑桓已经懂了。 惠康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郑家如果要站队,可能他阿父跟族中有分歧,那么他这个信陵公子不回惠康反倒是成了好事。 顾清仪发现自己比郑桓忧心多了,不知道皇叔在惠康如何,也不知道拓跋狄在幽州怎么样了,还有鹘州这一片基业都需要她坐镇,便是她一向乐观对生活充满热情,此时也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 “你在担心什么?”郑桓看着顾清仪眉心紧缩就问道。 顾清仪看着他,“我在想铁坊即将建成,不知道让谁过去坐镇,手中无人着实令人心慌。” “这么快?”郑桓一颗心都在火药上,没想到铁坊都要建成了。 “阿父送来许多人,大部分我安置到了铁坊那边,人一多速度自然就快了。”顾清仪道。 郑桓忽然浑身发毛,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郑大哥,你看我现在多可怜,无人可用,无人可信,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去顶一阵?等我找到了合适人选,立刻请你回来。”顾清仪特别真诚的说道。 铁坊太重要了,不是可信的人顾清仪真的不敢安置过去。 郑桓在鹘州呆了这么久,不管是品行还是才学都是上等,顾清仪当然信得过。 郑桓:…… 对上顾清仪殷切期冀的目光,拒绝的话太难了。 又想起惠康之乱,惠康的局势还不知道会如何发展,皇叔跟小皇帝的矛盾越来越深,他看着早晚都要一战。 他已经上了顾家的贼船,半路下去也不可能了。 罢了,罢了。 “我去。”郑桓直接答应了,“不过晚一天,席长年这边我们已将配比弄的差不多了,明日他打算试一试,我要在一旁盯着。” 惊喜来得太太突然,顾清仪猛地站起身,“真的?多谢郑大哥,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郑桓看着顾清仪发自内心的愉悦,嘴角也勾了起来,“行了,你赶紧回去陪着伯母吧,我也回去了。” 要去铁坊他就得把专业知识提上来,回去扒拉扒拉有没有这方面的书带来。 当初让家里送来的书不少,他也没具体分一分,心在临到用时倒是麻烦。 顾清仪脚步轻快的回了正院,顾母已经收拾妥当换了一身轻便舒服的衣裳,看到女儿回来,对着她招招手,“去哪儿了,这么久?” 顾清仪就道:“在外头匠坊转了一圈,耽搁了些时间,阿母等久了吧。” “我又没别的事情,什么久不久的,无妨。”顾母让女儿坐下,又让人送上暮食,母女俩边吃边聊。 “茶英回到安定郡可有跟你联络?”顾母笑着问道。 顾清仪没想到阿母忽然问起李茶英,就笑着说道:“她才这边住了几日,知道您要来就告辞回去了,说是等过些日子正式上门拜访。要我说都这么熟了,倒不用这么拘礼,是她坚持。” 顾母也笑,“茶英一向是守礼的孩子。”说到这里这话音一转,“你可曾听茶英提及她的堂姐?” “她的堂姐多了,您说哪一个?”顾清仪笑着问道。 “当然是嫡出的那个,二房的长女李明英。” 顾清仪一愣,这么巧的? “明英姐姐这次陪着茶英来的,怎么忽然问起她?”顾清仪觉得事情不太寻常,这也太巧了。 顾母显然也有些意外,“李明英陪着堂妹来的?” 说着,顾母的神色有些怪怪的,也太巧了。 顾清仪问道:“阿母,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顾母一向不瞒着女儿的,就道:“李家问了你哥哥的婚事,提的便是李明英。” 顾清仪:…… “你既然见过,觉得如何?”顾母问女儿,以后姑嫂相处,若是女儿不喜,这婚事自然不成。 姑嫂不睦,家族难安。 顾清仪想了想就道:“人真的挺好的,性情温和,做事有度,腹有诗书,难得却不自傲。若是只看联姻的话,这人选极好。” 是个做主母的料。 “只是我们看着好有什么用,还是要问问哥哥,毕竟是哥哥选媳妇。” “问他做什么,婚姻大事,自来就是父母做主。”顾母道。 顾清仪没忍住笑了,“就算是哥哥信任您,知道您选的人不会错,但是还是先问一问哥哥再说。明英姐姐的长相不是最美,但是胜在气质出众,面容恬静,我是喜欢但是万一哥哥不喜欢呢?” “你哥哥的妻子以后是要做顾家宗妇的人,长相好有什么用,关键是人好。”顾母看着女儿,“我还是要亲自看看才成,与李家的联姻你阿父是看好的,且你来鹘州之后李家数次相助,就这份情谊咱们都不能视而不见。” 顾清仪觉得没问题,她喜欢的人,阿母就很少不喜的,笑着说道:“那行,过两日我给明英姐姐下帖子请她跟茶英来喝茶。” “急什么。”顾母笑着看着女儿,“我已经到了鹘州,李家那边得了消息会有动静的,咱们等着就是。” “婚嫁大事还是咱们主动些好,毕竟是给哥哥讨媳妇。”顾清仪还挺喜欢李明英,自然愿意抬一抬她的脸面。 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顾母被女儿说笑了,“你呀,总是为别人想得多。也行,再过几日吧,人家刚回去,从安定郡赶过来也不容易。” 顾清仪点头,“成,听您的。正好这几日您好好休息,养养精神。” 吃完饭回了自己的院子,顾清仪坐在院中,看向隔壁已经空空的院落,哥哥不在,宋封禹也不在。 难得她一钢铁直女也有悲春伤秋的时候。 春天都过去了不是吗? 而此时,惠康城里宋封禹面无表情的坐在王府,看着穆埠送来的消息,嗤笑一声,将手中的纸张撕成几瓣。 穆埠一看,就低声说道:“主公,小皇帝要将裴家女赐婚给您,这肯定是傅家的阴谋,不得不防。” 穆埠以前对顾女郎还有些不屑,但是经过主公养伤一事,他已经完全倒戈了。 小皇帝赐婚? 这分明是不怀好意。 谁不知道主公与顾家女有了婚约,这不是逼着主公做背信弃义的事情? 再说顾女郎善解人意又聪慧无双,将来生个小主子,必然也会是人中之龙。 赐婚的事儿,绝对不能成! 嫁皇叔 第177章 裴氏女郎名满天下 皇帝欲要赐婚的裴氏女,正是傅家裴姨娘亲二哥的嫡长女裴韵菘,此女在河东名声斐然,第一相貌极美,第二极有才华,第三善骑射。 就才名容貌而言配得上皇叔,出身河东裴氏嫡支嫡长女的身份也配得上皇叔,河东女一向是一家女百家求。 当年傅家的裴姨娘裴蕴秀做了寡妇再嫁傅崧为妾,以妾室之名在傅家的地位依旧能抗衡傅夫人,可见裴家的厉害。 傅夫人的地位也不低,出身合州王氏,顶着正室的名分压不下裴姨娘,可见裴家女的厉害。 而现在傅兰韵为了贺润笙的前途,居然能说服自己的亲娘支持裴姨娘的侄女嫁给皇叔,权衡利弊之道,当真是忍者头上何止一把刀。 小皇帝并不在意顾家与皇叔的婚约,顾家女被定北王退婚一次,皇叔再退一次又有何妨。 只要皇叔娶了裴氏女,就等于是在皇叔身边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对于这桩婚事小皇帝期盼极多。 只是皇叔的性子阴情难测,小皇帝不敢直接下旨,这才故意透出风声想要试探皇叔,奈何皇叔安稳如山,小皇帝就有些坐不住,于是去找太后商议。 席太后听了儿子的话半响未语,小皇帝有些焦灼的开口,“母后,儿臣不想辖制于皇叔之手,您帮帮我。” 席太后出身高平席氏,席氏也是一方大族,不然席太后当年怎能做上皇后的位置。 只可惜先帝在时生性多疑,一直怀疑席氏有不臣之心,屡次以席太后善妒犯错为由责罚席氏,数次打压之下,高平席氏日落西山不复往日辉煌。 席太后跟儿子也没多少感情,当年先帝防着席氏也防着她,儿子生下来就被抱走,她其实见他的次数有限,不常见面何来感情。 再加上先帝对这个儿子的教导素来是有些偏颇,如今做了皇帝遇到困难倒是想起她这个母后来了。 太后心中嘲讽,面上却是不显端倪,沉默半响还是想劝说儿子不要操之过急,便道:“你父皇在位时对皇叔多有信任,临终时命皇叔摄政自有道理,况且你登基时日尚短,根基浅薄,又何必被小人怂恿与皇叔作对。” “母后,你竟然帮皇叔说话吗?”小皇帝脸色顿时就变了,“若他识趣,就该交出手中大权,孤是天子,富有天下,朝堂之上自也该言出令随。” 太后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些,她没有看向儿子,反而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的天空,“皇叔交出权柄之后你欲如何?” 小皇帝闻言没有说话,但是心中却自有答案。 皇叔这样的人曾掌控大晋兵权,掌控朝堂众口,若是卸权之后,自然是杀之后快以除后患。 但是小皇帝知道母后肯定不希望听到这样的话,他想了想才说道:“孤自会给皇叔加官封赏以示皇恩。” 太后微微垂眸,嘴角勾出一抹讥讽的笑容,很快消失不见,道:“我听说胡人犯境在幽并二州作乱,此时皇叔交权,你派何人前去迎战?总不能是吃了败仗的定北王吧?” 小皇帝被母后的话噎的脸色一青,面上带了几分颓然。 是了,就算是皇叔乖乖的交权,他还不是要恭恭敬敬还回去,大晋不平,他手里没有能征善战的武将,自然就无法摆脱皇叔。 因此,小皇帝才执着于将裴氏女嫁与皇叔,如此一来,傅家裴家就站到了他这边,他的手中自然就有人可用了。 “母后,不说这些,皇叔愿意领兵孤自然高兴。您还是劝劝皇叔答应与裴家的婚事,河东裴氏之女又不会辱没了皇叔。”小皇帝皱着眉头说道。 “皇叔已与顾家女有了婚约。”太后提醒小皇帝。 “顾家女不过一草包岂能与裴氏女相比,当初被定北王退婚,如今就算是皇叔与她退亲,也无人置喙。”小皇帝有些不耐烦了,“母后,此事就拜托母后说与皇叔,儿静待母后的好消息。” 小皇帝说完径自起身离开,也并不理会这件事情太后为不为难。 太后望着儿子匆匆离开的背影,眉心的褶子更深。 “来人,请皇叔。” “是。” 宫人弯腰退下,太后长长的叹口气。 皇叔来的并不快,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才到。 太后在外殿见了皇叔,上次见面还是先帝驾崩时,一晃这么久过去了,再看皇叔比以前更有气势威仪更甚。 “东海王,请坐。” “太后安。” 宋封禹扫了太后一眼,这才坐下,“不知道太后召见微臣有何吩咐?” 太后一板一眼的开口,“我听说河东裴氏女才华出众,容貌美丽,可配于东海王为妻,你意下如何?” “有劳太后费心,太后深居后宫怕是不知道微臣心慕顾家女郎已定下婚约。” “这样啊。”太后幽幽一叹,“顾家女郎名声有碍,且被定北王退过婚,裴家女却名声素佳,东海王不再想一想?” “本王一诺千金,婚事已定,除非本王战死,顾家女郎才可另嫁。”宋封禹斩钉截铁的道。 太后心头一震,这才正经抬眼打量皇叔的神色,却发现他面容端肃,这可不像是随口而言。 太后以前见过顾清仪,那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子,就是言行举止间略有些木讷。 定北王当初退婚,太后便想美人美则美矣却没灵魂,定北王这样的男子果然是她拴不住的。 但是,皇叔竟然是真的中意顾家女? 皇叔竟然喜欢这样的女子吗? 太后沉默半响,道:“既是如此,我岂能拆人姻缘,只是……” 皇叔听着太后幽幽一叹,就站起身,一双眼睛凝视着太后,“席彦明即将被起复,重任高平刺史。” 太后浑身一颤,看着皇叔大步离开,一直到身影再也看不到,太后的眼眶已然有泪闪烁。 席彦明是她长兄的儿子,是她的侄子,当初席家受她连累,如今席家要东山再起了吗? 是不是这次自己的并未真心替儿子做说客,皇叔没有迁怒反而愿意给席家一个公平? 自己的亲儿子不能给的,倒是皇叔能给了。 太后捂着脸不让宫人看到她失态的面容,很快就拿出帕子擦掉眼泪,她站起身来挺直脊背进了内殿。 席家重新站起来,等她将来去了地下也能有脸见席家的列祖列宗了。 至于儿子…… 太后抿抿唇,她是曾想跟儿子好好相处的,但是显然儿子跟先帝的感情更深,对席家对她的防备不曾有丝毫的动摇。 他宁愿重用朝堂上那些奸佞小人,都不会给席家一个机会,这样的儿子,要他何用? 太后想到这里脚步略有些蹒跚,她这一辈子啊,真是个笑话。 小皇帝知道太后并未成功劝说皇叔后,面色阴沉暴怒不已,父皇说的没错,母后跟他从来都不是一条心! 暴怒过后,小皇帝木着脸坐在那里,他不想做一个傀儡皇帝,不想做个吉祥物,他想如父皇一样坐在龙椅上,手握江山,是这天下的主宰。 傅家愿意帮他这个皇帝,但是却是有条件的。 裴家也愿意帮他,可跟傅家却是一丘之貉。 他堂堂一个皇帝,真是可悲又荒唐。 若是他大几岁就好了,皇叔还有什么理由阻止他亲政! 整个惠康都在议论这件事情,早已经回到鹘州的顾清仪又一次成为话题中心。 这一次众人猜她会不会被皇叔退婚,毕竟裴氏女的名声比顾清仪要好多了。 而且裴韵菘的大名便是她们没有去过河东也是听过的,顾清仪除了美貌能与之一较高下,其他的怕是给人提鞋都不配。 换位想想,若是他们是皇叔,自然也更愿意与裴氏女联姻。 定北王府。 傅兰韵正在提笔写信,她的面容微微有些发白,也清瘦了几分,就在不久前她回娘家时与傅兰芷有了几句口角,傅兰芷怒气之下推了她一把。 傅兰韵并不知道自己有孕在身,摔了一跤,没想到月份太浅孩子就没保住。 也正因为这样,裴姨娘为了保住傅兰芷才不得不答应说服娘家与皇叔联姻。 这一桩婚事,却是她还没来到世上的孩子换来的,若是不成,不能让顾清仪成为全天下的笑柄,她肚子里的孩子岂不是白白的没了。 这口气她是咽不下去的。 傅兰韵瞧不上裴姨娘,也看不上傅兰芷,那是因为她们在傅家不过是妾室与庶女,在她这嫡女面前自然少了几分底气。 但是对着真正的河东裴氏的嫡女,便是傅兰韵也要打起精神对待。 裴韵菘她是见过一面的,那一面记忆极其深刻,她就不信裴韵菘还斗不过顾清仪。 傅兰韵一时有些情绪上涌,将写好的信一把撕了重新提笔书写。 裴韵菘可要比傅兰芷心思深多了,她字里行间自然是小心谨慎,不能给对方抓到丝毫的把柄。 河东裴氏名声再响亮,遇上皇叔这样的联姻对象,自然也是趋之若鹜。 裴家动了心,自然会想尽办法促成这婚事。 河东裴氏与并州为邻,她就不信他们还能和平相处。 裴家想要这门亲事,必然就会与顾家为敌,傅兰韵越想越得意。 当初她不得不嫁给贺润笙,但是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顾清仪嫁给宋封禹。 皇叔娶谁都可以,唯独她不成。 至于小皇帝……他跟皇叔斗得越狠,他们这些人才能活得更好不是吗?若是小皇帝轻易得了大权,自然又会觉得定北王府与傅家不顺眼了。 写好最后一笔,傅兰韵等字迹风干这才装进信封封好口,叫人来送出去,务必以最快的速度送去河东裴韵菘手中。 信送出后,傅兰韵了了一段心头事,看着商枝问道:“王爷去哪里了?” 商枝闻言顿了顿,这才笑着说道:“王爷去了京郊大营。” 傅兰韵心事重重,也没发现商枝神色间的异样,只道:“我睡会儿,王爷回来了再叫我。” 商枝连忙答应了,扶着王妃进了寝室歇下,自己垫着脚尖退出去,转头看到紫苏,就压低声音问道:“王爷还没回来?” 紫苏摇摇头,“这件事情还是要告知王妃,我总觉得郎主请王爷过去心中不安。” 商枝也拿不定主意,“王妃才刚小产需要好好休养,哪里能用这些事情让她费神。不如你回傅家一趟去找夫人,夫人肯定会帮着王妃的。” 紫苏忙点点头,“也好,那我现在就回去。” 商枝一把拉住紫苏,“你多打听下三姑娘最近的事情,我这心头一直跳。” 提及傅兰芷紫苏没忍住说道:“三姑娘心肠如此歹毒,若不是仗着裴家,这次的事情岂能这么容易让她逃过。” “你少说两句,在王妃面前千万不要提。裴姨娘不好惹,王妃养好身子再说,其他的都要缓一缓。” “我知道,我先走了,你看着点王妃。” 商枝看着紫苏离开,想起那日王妃逼着裴姨娘答应裴家与皇叔联姻时三姑娘的眼神,现在还依旧有些发毛。 身在鹘州的顾清仪完全不知道皇叔被人惦记上了,她跟席长年还有郑桓正在看火药炸出来的坑洞,足有一尺有余,真是令人也太惊喜了。 顾清仪知道完全跟后世没法比,但是这毕竟是第一次试验就能有这样的效果,她已经很满足了,简直是涕泪而下。 席长年这个败家子花了多少钱啊,她都不敢看账册。 终于明白席长年来鹘州席家举家欢送是为何了。 席长年席地坐在坑边上神神道道的念叨着什么,顾清仪靠近就听到他正在念配方与配比,紧跟着就听着郑桓也坐下跟他交流起来。 顾清仪听着二人念叨着提高的数据,真的,她的内心毫无波澜。 第一步走出来了,剩下的还困难吗? “这样的一颗造出来要多久?”顾清仪打断二人的思绪问道。 席长年想了想说道:“就我俩两日的功夫吧。” 顾清仪沉默了,“如果加快速度,你们需要多少人?” 郑桓比席长年精明,立刻就知道顾清仪要做什么,算了一下道:“十人,一日两颗,不能再多。” 顾清仪知道这个数据是很保守的,但是这个东西比较危险,速度慢一些能理解。 她看着郑桓,“郑大哥,铁坊那边你都安排妥当了吗?” 郑桓立刻就变脸,“呵。” 顾清仪一下子就乐了,这次是席长年请郑桓回来的,毕竟他俩在一起研究这么久,上回实验失败这次他觉得把握极大,这样的时候怎么能缺了郑桓。 郑桓又气又笑,看着顾清仪说道:“你说你一个女郎,怎么能这心比男郎还黑。” “为了活着,为了大家都好好活着,我愿意背这个骂名。” 郑桓听着这话翻到涌起一些心酸之意,看着顾清仪,“我夜观天象,最近小半月会小雨不断。” 顾清仪一时没明白郑桓的意思,等她对上郑桓若有所思的面容,忽然想起了幽州的战事,就问道:“幽州那边呢?” “那除非我去幽州看看。”郑桓嗤笑一声,难道他有千里眼不成。 顾清仪肯定不能让郑桓去幽州冒险,想了想说道:“若是并州雨天增多,对于支援幽州战事也不是好消息。” 至少运送粮草就是个问题。 粮草不济,远征在外的顾家军自然不利。 “多谢郑大哥,我立刻写信给我阿父。”顾清仪也顾不上这边的情形,转身就赶紧离开。 幽州战事最好是速战速决,如果不能,那也得趁着天时尚好,抓紧运送一批粮草过去。 顾清仪一封信送去晋阳,没想到后脚就接到阿父的信。 打开信一看,顾清仪不由一愣。 皇帝要给皇叔指婚? 河东裴的女郎? 顾清仪转瞬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傅家的手笔,傅家可有个姓裴的姨娘,但是她实在是好奇傅兰韵是怎么做到跟裴姨娘联手的,这二人可不对付。 真是想不到,为了对付她,傅兰韵付出太多了。 一个裴姨娘可以不放在眼中,但是河东裴却不得不令人重视。 虽然这个河东裴氏不是史书上那一家,但是史上河东裴氏是非常厉害的家族,魏晋时期就不说,至少一直到大唐裴家都十分荣耀。 整个唐朝裴氏家族为大唐输送了十七位宰相,多吓人? 尤其是河东裴氏就在并州之侧,原是属并州管辖,但是当年并州赏给顾家为封邑时,将河东裴氏单独划分出去,是对裴氏的看重与荣耀,也证明河东裴氏的力量之强。 卧榻之侧,忽然出了只猛虎,这让谁也不能安枕啊。 顾清仪气的简直是头顶要冒烟,傅兰韵真是坏透了,肯定是她故意恶心她,针对她的举止。 如此一来,顾家跟李家的联姻怕是势在必行,总不能让裴家与李家联姻,届时顾家岂不是成了夹心馅饼? 这叫什么事儿! 顾清仪立刻起身去见阿母,将事情与她分说。 顾母的神色也变了,“傅家简直是阴魂不散!”说完看着女儿,“我立刻启程前往晋阳与你阿父商议与李家的婚事。” 顾母虽然对政事不太懂,但是却也知道这件事的厉害之处。 顾清仪微微颔首,“只可惜这婚事也不知道哥哥喜不喜欢。” 顾母皱眉,“李家女郎你既然喜欢,想来你阿兄也会满意,你们两兄妹总是能想到一处去。” 顾清仪现在担心再多也无用,她曾最不喜欢联姻之说,但是先是她的婚事,紧跟着是她阿兄的婚事,好像都不能自己做主。 她是喜欢李明英的,但是这毕竟不是别的事情,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阿兄最好也能对李明英有好感,那么这段婚事才能过的轻松些。 想到这里,顾清仪神色一整看着阿母,“依我看,趁着现在战事初歇,晋阳的局势也暂且安稳下来,你跟阿父直接去李家走一趟将婚事定下来。” 他们家是满意李明英这个人的,但是万一等到惠康的消息传来,李家以为顾家同意联姻是因为小皇帝要赐婚皇叔的缘故,未免心生不悦。 如此,好好的一桩婚事倒是变了味道,那便不美了。 顾母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叹口气对着女儿说道:“原想着等你阿兄与李家女郎见过再说,不只是让你阿兄见见人家姑娘,也是让人家女郎看看你阿兄,现在被傅家这么一闹,好好的事儿就像是另有所图,真是令人厌恶。” 顾母越说越气,简单收拾了东西,坐上车就直接启程离开,真是一天都等不了了。 顾清仪安排部曲护送阿母,她站在寨门口凝视着车队渐行渐远,心头难得也有几分惆怅。 谁不愿意找一个一见钟情,两厢情愿的人共度一生,但是现实总是这样无奈。 个人情感在家族利益与生死面前总是不值一提。 况且,顾清仪现在也不确定皇叔会不会对与裴家联姻动心。 毕竟目前来看,裴家肯定要比顾家实力更为强劲,裴家已在河东发展,没有遭到皇帝的猜忌与打压,不像是顾家几经起落实力大损。 现在顾家重回并州,只是要将晋阳重新握在手中就要费很多心思,拿下晋阳之后这还只是开始,要收拢民心,重塑顾家威望,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情。 而裴家远没有这些烦恼。 顾清仪甚至于再想若是皇叔真的要退婚,她应该怎么办? 第一,她又要被人嘲笑,二度被退婚,她以后在婚嫁市场上完全是去了竞争力。第二,她也会完全被大晋真正的顶尖的士族摒弃在外,虽然这一点她并不怎么在乎,但是的确会给顾家抹黑。 第三……顾清仪想起跟皇叔相处的那些日子,若是真的退婚会微微有点遗憾,其实皇叔还挺好相处的。 算了,不想这些了,想了也没用。 顾清仪转身往回走,一切都是浮云,还是自己强大起来。 火药这利器她都能造出来了,以后要是还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她就用块豆腐撞死算了! 刚走几步,顾清仪忽然听到背后隐隐传来阵阵马蹄声,她下意识的转回身去,远远地就看到几十道黑影背对夕阳朝着她的方向急速奔来。 那身影…… 顾清仪呼吸一滞,是拓跋狄! 嫁皇叔 第178章 美颜暴击 骏马奔驰转瞬即到跟前,顾清仪就看到拓跋狄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自己跟前弯腰行礼,“见过女郎。” 紧随拓跋狄而来的部曲齐齐下马,紧随高呼。 整齐划一的动作,慷慨激扬的声音,田中的正在忙碌的邑户们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齐齐看来。 顾清仪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拓跋狄吊在胸前的胳膊,定定神才道:“都起来,诸位为保护鹘州保护并州辛苦了,今日你们都是顾家的荣耀。” 众人欢呼声起,一个个高鼻深目的汉子们俩上的笑容像是夏日盛开的灼灼的花朵。 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但是脸上的笑容是真切的。 转瞬的功夫,他们的家人已经得了消息狂奔出来。 顾清仪笑着让他们与家人团聚,随即大声说道:“让厨房备接风宴,晚上给诸位英雄接风洗尘。” 欢呼声更响了,他们拼命为了家人是不错,但是能得到女郎的赞赏也让人更为激动开心。 顾清仪这才得空看向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拓跋狄,轻声说道:“这一回辛苦你了,我听阿父与阿兄说了,你带着人将胡人引去了幽州,虽然事情成功了,但是还是令人担忧。” 拓跋狄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仔细想过的,从并州抵达幽州的路我熟,况且不管是匈奴还是羯人羌胡,亦或者是鲜卑人他们彼此之间互不信任,我对他们熟悉,略动点手脚就能让他们互相怀疑。” 拓跋狄说的轻松,但是顾清仪知道这绝不是轻松的事情。 但是他就真的这么干了,这样的胆子一般人谁有? “你们从幽州退回来直接回了鹘州?”顾清仪问道。 “我们是女郎的部曲,自然是回来见女郎。”拓跋狄挺直身躯问道,眼精深处带着几分紧张。 顾清仪愣了一下,这话没错,这些人都是自己的部曲,回来见她是应该的。 她阿父阿兄也有自己的人马,拓跋狄这一支,本来也是顾清仪为自己准备的。 “你说得对。”顾清仪轻轻一笑,“你的伤怎么样,让郎中给你看看。” “不过是被长刀刺破了点皮。”拓跋狄漫不经心的说道。 顾清仪一言难尽的看着拓跋狄,以为她傻呢? 谁家刺破点皮要吊着胳膊的? 但是她没拆穿拓跋狄,反而说道:“你先回去,晚宴再为你们接风。” 一身尘土,仪容不雅,拓跋狄没有拒绝,看着女郎转身回了坞堡,这才走向他自己的房子。 这一走就是近两月,留在鹘州的家人自然十分担心,现在人平安回来,坞堡内外处处都能听到欢声笑语。 顾清仪的脚步也很轻快,侧头看着战夏十分大方说道:“杀十头猪,给大家加菜。” 坞堡自己弄了个养家畜的地方,就在山脚下圈了一片不好种庄稼的地,用绳子结成网,加上树枝做成的栅栏圈起来,猪牛羊,鸡鸭鹅就养在里头,自给自足很不错。 战夏笑着答应了去传话,没多久就听到一群孩子们尖叫声传来,喜悦的味道在空中蔓延。 邑户们平常一年到头都未必能吃上一口肉,但是自从在顾家落脚做了邑户,逢年过节坞堡都会宰杀家畜,家家户户要么能分到一大碗肉菜,要么就每家能拿到一刀肉,小孩子们现在就盼着过节。 平常上山打猪草摘野菜喂家畜他们比谁都积极,多长出来一斤肉,他们将来就能多吃一口。 正因为如此,顾家的家畜格外的膘肥体壮,一头猪能养二百多斤,杀起来自然十分有分量。 十头猪足够分了。 顾清仪坐在院子里品茶,很快拓跋狄就来了。 顾清仪看着他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坐。” 拓跋狄恭敬跪坐在软席上,悄悄看了女郎一眼,这才说道:“晋阳增援的兵马一到,大公子就让属下带着人回来了。” 顾清仪微微颔首,“你们在外奔波这么久也该回来休整,再说幽州局势复杂,你又是胡人出身,再加上贺赖氏知道你的根底,你若露面难免徒增变数与你不利。” 拓跋狄点头,“属下知道,所以听从命令回来。只是,大公子问我可愿去晋阳领兵。” 顾清仪侧头看着拓跋狄,“你想去吗?” 男人大丈夫哪个不希望建功立业扬名千古,若是拓跋狄想去,顾清仪也不会拦着。 “不想,我是女郎的部曲,我这辈子只跟着女郎。”拓跋狄坚定地说道。 当初是女郎救了他的命,他发誓效忠她,从未改变这个决定。 他怕女郎让他去,女郎开口,他便是不想也要去的。 顾清仪浅浅一笑,“不想去便不去,阿父阿兄手下能人不少,倒不缺你一个,我这里却离不开你。” 拓跋狄紧绷的心一下子换了下来,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又开口说道:“这次来去匆匆,只可惜没能给女郎带回胜利的收获。” 顾清仪就乐了,“早晚也有咱们一份,你们的功劳谁都抢不走,放心。” 有他阿兄善后,顾清仪没什么可担心的。 “幽州局势现在如何?” 拓跋狄想了想才说道:“太乱了,杂胡混乱,王益投奔邢深,而且王益与皇叔有仇,栾琸带兵在幽州边界待命,再加上咱们并州兵……” 顾清仪想想那种场面,简直太美不忍直视。 “若是这样,一旦几方互相忌惮对峙起来,只怕没几个月不会出结果。” 顾清仪叹息,若是一直打虽像是一锅乱粥,但最终出个结果也快。 就怕这种打着打着忽然壁垒分明的对峙起来,三方互相牵制,便谁也不敢妄动了。 本来并州兵是最弱的一方,但是栾琸带兵逼近幽州,冀州井奉虎视眈眈,顾家与皇叔有联姻,不管是杂胡还是匈奴人亦或者邢深,也不敢轻易对并州兵伸手。 顾清仪现在忽然就想明白了,当初皇叔回惠康,为何会命栾琸进驻燕郡,只怕早就想到了今天。 皇叔心思至深,真是令人咋舌。 这下好了,幽州成这种局面,想必惠康城的小皇帝屁股底下的皇位都是滚烫的。 啧。 顾清仪一点不可怜小皇帝,毕竟这一位人不大心不小,还想让她二度被退婚成为天下最大的笑柄呢。 将裴家女嫁给皇叔,这个算盘打得极妙,所有人的利益都顾周全了,唯独她是个被牺牲的弃子。 便是顾清仪对小皇帝一直没什么恶感还觉得他挺可怜,现在却也是心生几分不满。 幽州一旦这样长时间的对峙,就必然需要皇叔出面主持大局,这对于一心想要将皇叔卸权的小皇帝而言,无疑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 小皇帝一遭心,只怕对将裴韵菘嫁给皇叔更为执着了。 只有将傅家与裴家绑在小皇帝的船上,小皇帝这个皇帝才算是有了嫡系人马与皇叔抗衡,至于皇叔…… 顾清仪现在想不明白裴家到底做什么打算,将裴家的女儿嫁给皇叔,却要与小皇帝联手对付皇叔,那裴韵菘怎么办? 拓跋狄看着女郎眉心紧缩的样子,想了想说道:“冀州的井奉,燕郡的栾琸不会看着幽州的形势恶化,女郎不用太过担心。” “不说这些,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顾清仪收回心思看着拓跋狄说道。 拓跋狄下意识的挺直身躯,“女郎只管吩咐就是。” 顾清仪看着他,“坞堡建了一座丹房,丹房现在正在制造火药,这东西杀伤力极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希望你能接手。” 拓跋狄不太懂,“火药?” “知道爆竹吗?” 拓跋狄点点头,这个自然知道,大晋子民有用爆竹驱赶年兽的习俗,爆竹点燃声势震天很是唬人。 “爆竹听上去厉害但是其实没什么杀伤力,但是火药不同,用火药制造的弹丸掷出去会发生极为剧烈的爆炸,凡靠近者或死或伤无人幸免。” 拓跋狄浑身一绷,“这么厉害的吗?” 顾清仪点头,“我准备组建一支以火龙军,以你为将领统之,意下如何?” 拓跋狄虽然不是很懂女郎的意思,也不知道那所谓的火器到底有多厉害,但是火攻他是知道一些的,若是借用天时便能使出很大的威力。 女郎既然信重他,将这样的事情交给他,拓跋狄自然是一口应下。 不懂有什么关系。 不会有什么关系。 他能学。 “属下遵命。” 听到这话顾清仪发现自己真是一点也不奇怪,她知道拓跋狄会答应的,笑了笑又开口说道:“火攻也有很多种战略方法,火攻风侯、火攻地利、火攻器制、火攻法药、火攻兵戒。除此之外还会有火攻各类器械以及各类火药,火器有危险,切不可自大,用之务必要小心谨慎。” 拓跋狄不懂但是硬生生的用脑子记下来,回头再仔细琢磨。 顾清仪说完这些自己也沉默一下,她说的这些出自《火龙神器阵法》,这是一本专讲火攻的兵书。 她是从网上看过网友们传阅的版本,当时看的并不是很认真,图个热闹,本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了,现在却能想起当初看过的很多内容。 难道吃小玉树的叶子会有这样的惊喜效果? 她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好像一下子飞越了几个高度,让她有点颤巍巍的害怕。 顾清仪趁着自己的记忆特别清晰,立刻拿过纸笔飞速记下来,万一明天死活想起不来怎么办? 拓跋狄看着女郎握着笔飞书,他也不敢打扰,就跪坐在一旁静静的等着。 没过多久,战夏就进来回禀女郎晚宴要开始了,正要开口,却被拓跋队正制止了。 战夏看着女郎的模样,到口的话忙咽回去,也不敢打扰,但是外头怎么办? 拓跋狄回头又看了女郎一眼,她双目有神紧盯着纸面,右手飞速写字,因为速度极快字体不甚雅观颇为潦草。 拓跋狄起身慢慢退出去,走到战夏身边低声说道:“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女郎,外头的事情我会看着。” 战夏点点头,“有劳拓跋队正。” 拓跋狄没说什么径直走了出去,这次没有再回头。 顾清仪就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一个很奇妙的世界,她的脑子与她的手有自主意识,而她本人的魂魄像是在旁观。 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写下每一个字,读起来是那么熟悉,但是让她默写他是绝对写不出来的。 她读过的火龙神器时间太长,只记得大体纲要,很细节的东西早就记不清楚了。 顾清仪没有发现的是,她此刻的精神高度集中,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这一件事情上,心无杂念,那些曾被遗忘的知识,由点成线,由线成面,慢慢的重新浮现出来。 精神高度集中的结果就是顾清仪写到一半多就支撑不住,整个人伏在桌面上昏睡过去。 战夏吓得脸都白了,忙过来扶起女郎,低声喊道:“女郎,女郎……” 顾清仪听到呼喊声勉强睁开眼睛,“扶我进去,让我睡会儿。” 战夏赶紧扶着女郎进入寝室躺下,看着女郎呼吸沉稳没有其他症状,这才轻轻地松口气。 缓过神又想起女郎之前写的东西,忙出来小心翼翼的收起来,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她知道一定很重要。 眠春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战夏正在收东西,开口说道:“晚宴已经开始了,女郎怎么还未出来?你提醒过了吗?” 战夏忙“嘘”了一声,轻声说道:“女郎睡了,太累了,别吵醒女郎。” 眠春一听有些着急的问道:“怎么回事,之前女郎不是好好的?” 战夏不敢多说,只道:“女郎天天这么辛苦,休息下又怎么了?再说外头的晚宴有拓跋队正在,女郎又吩咐宰猪杀羊的,便是不露面大家还能说个不字?” 眠春点点头,“也是。”说着一顿,“那我去跟拓跋队正知会一声。” “也好。”战夏点头。 眠春转身又走了出去,战夏依旧守在寝室门口,半夜时分女郎还在睡,知秋来替她的班。 一直到日头东升,这一觉睡的昏昏沉沉的顾清仪才睁开眼睛。 整个人有种掏空的感觉,再也不想经历一回了。 她现在都想不明白昨日是怎么回事,现在再让她重来一回,她发现自己都做不到。 想到什么,顾清仪猛地坐起来,“战夏,战夏!” “奴婢在。”战夏忙跑进来,“女郎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我昨日写的东西呢?”顾清仪忙问道。 “奴婢给女郎收起来了,您现在要看吗?” “快拿来。” 当然要看,快要累死她写出来的东西当然得看一眼。 这种经历大概跟她穿越一回能相提并论了,若不是发生在她身上,她简直不敢相信。 顾清仪就算是醒了依旧觉得精神不济,索性想着把小玉树叫出来吃一片叶子缓缓神,哪知道小玉树出现在掌心的样子半死不活,树梢原本已经长出来的叶子又消失不见秃了大半! 这怎么回事? 难怪她感觉很没精神,小玉树都这模样了她能好才怪。 难道是因为昨日…… 难道昨日是小玉树帮她…… 顾清仪摸不准,小玉树又不会说话,但是当时那种感觉太奇妙了,的确是非人类能完成的。 所以小玉树是透支了它的精力给自己加持,让她强行记起书上的内容? 听到战夏的脚步声,顾清仪忙把掌心收拢。 “女郎,就是这个。”战夏小心翼翼双手托送过来薄薄几页纸。 顾清仪轻轻舒口气,这才打开,低头一行行看起来。 火攻之法,以风为势。风猛则火烈,火炽则风生,风火相博,方能取胜。故为将者当知风候,以行月之度准之。月行于箕(在天十度)、轸(在天十七度)、张(在天十七度)、翼(在天十九度)四星,则不三日必有大风东北,数日方止,旧谓月缠箕毕多风,翼轸多雨…… 火攻之法,上应天时,下因地利。平原旷野,远击者胜(用远器击之,先推其锋);丛林隘巷,夹击者胜(用利器夹击则首尾不顾);漫坡盘谷,埋击者胜(先埋神器,诱入套中而发)…… 水战,必先上风(火随风势,风顺则火烈,故先上风),用利器与烟障…… 火攻之法,有战器、有埋器、有攻器、有陆器、有水器,种种不同,用之合宜,无有不胜。 火炮、火锐、火弹,此远器也,则与长枪大刀相间(猛力用以支锋);火枪、火刀、火牌、火棍,此近器、短器也,则与长弓硬弩相间(弩弓用以拒阵)。 选以精兵,炼以阵法(利器、精兵、阵法,三不可缺一,一有所缺则非万全)。 器贵利而不贵重,兵贵精而不贵多,将贵谋而不贵勇。良将一员,火兵三千,足抵强兵四十万,可以无敌于天下。 顾清仪猛地将手中的纸用了合上,心口砰砰直跳。 窝滴妈,我这是写了什么? 还加括号自带解释吗? 她现在脑子一团乱,完全不记得自己当初看过的版本是不是这个了? 冲击太大了。 这样的东西能拿出来吗? 不能吧? 什么火炮、火枪、火锐、火弹,一样就足够了,她就是天才也不能一下子想这么多。 稳住,稳住! 只可惜写了一半,因为精力透支无法完成,现在一想就觉得脑仁疼的厉害,一个字都想不出来。 哎,做天才是要付出代价的。 何况她还不是个天才,就是个冒牌的还要被透支的小可怜。 顾清仪将这几张纸小心翼翼的藏起来,这可是她与小玉树的心血写出来的。 她还得再仔细分解一下,慢慢的往外露,不能让拓跋狄察觉异常,也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异样。 尤其是郑桓。 将东西放好,心神舒缓下来,这才察觉到肚子有些饿的厉害。 也是,昨晚晚饭就没吃,可不是饥肠辘辘。 顾清仪起身去用朝食,一碗稷米粥下肚,又吃了两个麦面做成的馅饼,这才觉得舒服了些,慢慢的喝着第二碗粥,心里想着木人火马天雷炮和火兽飞车炮都是本书中记载的火器,平原旷野用此冲之,无有不破之阵,若冲骑,尤为神捷。 如今战事频繁,若有这两件东西帮忙作战,当真是如虎添翼。 但是两个好像太多了,不然先弄一个,其他的再慢慢发展嘛。 好在书上有制造的方法,只是怎么拿出来也是难题。 想到这里就想起席长年这个研究狂人,想来他应该不介意再带上一顶发明狂人的帽子,毕竟火药都被他造出来了,再造个火器好像也没什么不成。 席长年太单纯了,比郑桓好糊弄多了。 顾清仪深吸口气,席老兄,真是对不住,但是谁让她太穷了,手下的能人不多,逮着他一个人薅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拿定了主意,顾清仪一颗心大定,幽州战事胶着,万一要是小皇帝真的要强行赐婚,真以为她是个泥人不敢出声不成。 至于皇叔…… 顾清仪也没多想,不管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她都需打铁自身硬,自己有力量了,才能挺直腰板与他们喊话。 这么一想,时间好像更急迫了。 顾清仪用完朝食,先去了书房把制造的方法誊抄一遍,她现在发现自己是真的没记住啊,好在还能抄。 呕心沥血的透支,这一刻老怀欣慰,没有白白受苦。 顾清仪到了丹坊的时候,竟然不意外拓跋狄也在,这人一向爱学习,既然答应要管火龙军,自然会尽心尽力而为。 “见过女郎。”拓跋狄立刻踱步过来见礼。 他的身形比之以前健壮了些,经过战火的淬炼,眉眼之间更为坚毅。 “来的这般早?”顾清仪努力管住自己的眼睛,她现在可是有未婚夫的人,旁人再好看,那也不是她的。 虽然美男可共赏,但是她是有道德底线的人。 “我想先来看看,没见过心里总是没底。”拓跋狄笑着开口。 哎哟,这一笑真是戳中顾清仪的心窝子。 顾清仪艰难的移开眼睛,冷美男展颜一笑,真是丧心病狂的暴击啊。 嫁皇叔 第179章 毕竟我是个要脸的人 如今拓跋狄带领的胡人部曲也加入了不少晋人,晋胡掺杂在一起很多习惯都会不同。 就好比胡人散发,晋人束发。 难怪顾清仪觉得今日的拓跋狄有些不一样,再看一眼,没错,他把头发束起,只在两鬓留了两缕小辫子,只是小辫子也同样束在发中,不认真看都看不出来。 束起发的拓跋狄真的是特别的精神,难怪她觉得今天特别的帅啊。 “怎么忽然想起把头发束起?”顾清仪笑着问道,散着发野性太足,会让人避之不及。但是头发束起来,居然从拓跋狄身上看出了几分温和的味道。 拓跋狄略有些不自在的开口,“族里的人以后要在这里累世居住,我不想祖里的孩子跟晋人的孩子界线分明。” 顾清仪一愣,她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拓跋狄仰头看着天,“之前大家不怎么乐意,觉得他们已经归顺顾家,但是再把头发也都束起就完全成了晋人,觉得抛弃了祖先与族人是罪人。但是这次打仗归来,很多人再也无法归来,沿途所见百姓面黄肌瘦,邑户饿死路边,再看看自己及家人在鹘州的安逸生活,心里的想法自然就变了。” 拓跋狄轻轻一笑,“这样也挺好,两边挂念,两边不靠,就像是浮沉在这世间根都没有。他们心里不好受,现在做了选择就好了。” 有根了,心也定了。 顾清仪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收了起来,她……只觉得早晚会民族大一统,这是国家走向统一的必经步骤。 但是她没想到这过程中他们会受到的煎熬。 “拓跋狄,早晚有一天再也不会有晋人胡人之分,普天之下人种皆为一家。”顾清仪知道会有那一天的,但是拓跋狄不知道,现在打的头破血流的就是各族之间的战争。 拓跋狄对上女郎坚定的眸子,心口跳动的厉害,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女郎这样厉害,无所不知,无所不会,她说会就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女郎说会,就一定会有那一天。” 拓跋狄坚定这样的想,如果没有那一天,他甘愿拼尽一生之力,为女郎的梦想前行。 顾清仪这一刻发现拓跋狄身上的气息好像有了些变化,但是她说不出那种感觉。 就好像是一个人忽然开窍了。 “人活着总要有点梦想,虽然很难实现,但是万一实现了呢?所以我们要一直努力,朝着我们要走的道路坚定前行。”顾清仪说着后世的毒鸡汤,这话虽毒,但是细细一想,却有道理。 曾经她上学的时候想着等她实现人身自由的时候,一定要一觉睡到自然起,打游戏看动漫吃垃圾食品想做什么做什么,宅在家里一整年无人打扰才最好。 可后来真的过上这种日子,她发现一个星期她都受不了。 然后麻利的起身找工作,一周五天上下班,周末跟三五好友聚会,聊聊娱乐八卦,说说人生规划,听听世界大事,请了年假也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虽然忙碌却很充实,虽然辛苦却心满意足。 人活着是为什么? 别人是出生就朝罗马奔,她是出生就在罗马。 但是她依旧渴望有梦想的生活。 生活就是开门七件事,生活就是三五好友时常一聚,生活就是要积极向上面对阳光。 所以她就算是穿到这里,她依旧在努力的好好生活,即便生活对她十分不友好,她依旧在努力。 拓跋狄不知道梦想是什么,他只记得小时候爹娘死了他就被人欺负,想要不饿肚子,他的族人就要拼死去抢东西回来给他吃。 等他长大了,就要护着曾经护着他的人。 可后来最终救了他还有族人的是女郎。 现在女郎跟他说人要有梦想,他的梦想是什么? 想了半天,他想明白了,他这样的粗人能有什么梦想,他追随着女郎的脚步,自然女郎的梦想就是他的梦想。 顾清仪跟拓跋狄在一起说话是真的很轻松,不管她说什么,拓跋狄从来不会质疑,只要是她的命令他一定坚定执行。 这让她真的有一种特别放松的感觉,说了半天,顾清仪又问道:“你来这么早看了半天可能明白?” 拓跋狄微微颔首,“知道了一些,席道长说明日还要做什么实验,我跟他说好一起去。” 顾清仪点头,“也好,亲眼看看总比说的更为具象。等你见过之后就懂我的意思了,随后组建火龙军由你自己挑选人。现在人还是太少了,尤其是识字的人太少,我甚至在想坞堡要不要开养序。” “开养序?”拓跋狄也有些吃惊,要是开了养序岂不是满地撒野的孩子们都能读书了? 要是他的族人能自幼读书,跟晋人做同窗,那岂不是子子孙孙更融于这里? 他已经在想,还未娶亲的族人就娶晋人女子,甚至于已经让仰保这样做了。 鹘州的邑户这样多,待嫁的女子可不少,他手下的兵个个有战功,身强体壮,养活一家人是没问题的。 若是生了孩子能读书,自然更好。 “你觉得如何?”顾清仪还有些迟疑不定,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是挑衅士族的举动。 养序就是学校,这里没学校只有各世家的私家小学堂,除了本族的孩子能读,其他人要去借读非常的困难。 读书垄断,在这里也是上流社会控制人心的手段。 顾清仪非常厌恶这一点,整个社会想要进步,自然要提高全民学识。 但是她也不能贸然出手,当初她初来鹘州根基不稳,想都不敢想,后来是没钱。 现在依旧缺钱,但是建一座学校的钱还是能有的。 人才如此难求,顾清仪已经十分有体会,就看她把郑桓这位鼎鼎大名的信陵公子当万能砖用就知道了。 既然人才难求,那就自己培养人才。 教育从娃娃抓起,十年之后,还有何惧! 不不不,甚至于不用十年,只要她的学校打出名声,能吸引更多的有学识的人前来,只需三五年她就能有人才可用。 想到这里,顾清仪真的是心痒难耐,所以才问拓跋狄的想法。 “这是好事,但是怕是不易办,若是女郎要办,属下自然支持。” 顾清仪笑了,看着拓跋狄,“就算是有困难咱们也要办,如今我阿父阿兄都在这里,并州的地面上顾家早晚能一家独大,办一座养序又算什么难事,总有一日并州所有的孩子都能读书。” 发展基础教育,普及基础人才,才能有更好的发展。 一直做背景板的席长年忽然抬头说了一句,“我们席家好多人都闲着没事做,要是开养序缺人,他们可以来教书。” 顾清仪被忽然出声的席长年吓了一跳,这个也太没存在感了,都把他当空气了。 但是他的话让她很感兴趣,“席家怎么这么多闲人?” 席长年挠挠头,“奉旨清闲,反正席家的人不能干正事,不然就有生命危险。” 顾清仪灵光一闪,“你们家跟高平席氏有什么关系?” “我大伯啊。” 顾清仪:…… 她居然把太后的侄子招揽到了麾下! 这是什么运气! 先帝打压顾家还算是名正言顺,但是对席家就真的是无耻了。席太后是先帝的第三任皇后,前两任皇后生下的孩子都没活过成年,后来为了皇家血脉延续,又娶了席太后。 席太后嫁给先帝后生了小皇帝,但是那时候先帝猜疑心特别重,再加上席太后太年轻他就特别防备席家与席太后。 席太后与席家的日子比顾家还苦逼呢。 这么一想,席家的人闲着就有道理了啊,先帝不许席家人太出色,太忙碌。 但是高平席家曾经也是一方赫赫有名的大族,不然席太后怎么会进宫为后。 “你说的话能准吗?我要是开养序,席家的子弟肯来教书?”顾清仪很怀疑,毕竟这些士族子弟很有些傲气,怎么会愿意教导这些邑户的孩子。 席长年挠挠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写信问问吧。” 顾清仪点头,“你赶紧写,多来几个最好,我一定给足够的束修。” 席长年想起自己炼丹给席家经济上造成的极大打击,丰厚的束修以前哪个席家子弟能看上眼,但是现在嘛……不好说。 顾清仪看着席长年一脸纠结的样子,笑着问道:“那你们这一支怎么从高平到了鹘州,又做起了丹师。” 席长年一脸苦逼,“那除了炼丹也不能干别的啊。” 顾清仪居然无言以对。 毕竟这种无奈,别人不能理解,顾清仪特别能理解。 他们顾家跟席家是难兄难弟啊。 席长年还真的写信回族中问问有没有人愿意过来,写完信,看着顾清仪正在拓跋狄说话,他就走过去说道:“我也不敢保证人能不能来,不过我尽力了。” 顾清仪笑着道了谢,就问他,“你们族中有没有对木工特别精通的人?” 席长年想了想摇摇头,“没听说。” “那有没有精通打铁做铁器的?” “这么要命的东西,席家哪里敢碰?” 顾清仪一想,也是,顾家当年在先帝活着的时候也不敢碰。 “那你有没有相熟的人举荐?”顾清仪不怎么抱希望的问道。 席长年有些意外的看着顾清仪,“你不是在惠康长大吗?元朔精通铁艺你不知道?东海元家啊,鼎鼎大名。” 顾清仪一脸懵逼,“谁?” 那个宽肩窄腰黄金比例近乎全能无所不会的元朔,元九郎? “元九啊。” 顾清仪:! 让她缓一缓。 席长年看着顾清仪懵逼的神色,恍然大悟,难得聪明一回,“也是,元九自视甚高,打铁这样的喜好怎么能被人知道,他肯定不会对外宣扬。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但是你要是去东海一问,无人不知。” 就元朔那张堪比潘安的俊脸,实在很难令人想象,那不怎么粗壮的胳膊,怎么举得起打铁的重锤。 “元九郎我可请不动。”顾清仪露出一个营业的尴尬微笑。 席长年道:“郑桓跟元九交好,让他请,至少六成他会来。” 席长年觉得自己今天浪费在炼丹之外的时间太多了,说完就转身走了。还把送往席家的信也扔给顾清仪,让她令人送去。 郑桓? 顾清仪眼睛都亮了,哦,万能砖处处搬,果然是不虚此名! 顾清仪高兴了,看着拓跋狄,“你去襄垣走一趟,把事情跟信陵公子说明白,问问他愿不愿意请元九郎出山。你告诉他,他的木人活马天雷炮能不能造出来就看元九郎能不能来了。” 木人活马天雷炮? 拓跋狄闻所未闻,但是女郎说了他就记住了,道:“属下现在就去。” 顾清仪看着他的胳膊,“你的伤要不要紧?” “小伤无碍,过几日这板子就能拆了,不耽搁骑马。”拓跋狄笑着说道。 若不是事情不宜外传,顾清仪也不会让拓跋狄跑一趟,只能说道:“辛苦你了。” “为女郎分忧是属下应该做的。”拓跋狄说完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若是快的话当天他就能回来,还能赶上明日席道长做实验。 拓跋狄一走,顾清仪在丹房也待不下去,满脑子都是建学校的事情。 之前没细想,现在真的要做,才发现做学校也不容易。 修校舍,请名师,还要刊印书籍…… 不对,现在印刷术都没出来呢,只能用手誊抄。 若是人多了,书也是个问题啊。 难道她还要把雕版印刷术给弄出来? 这个没什么难度,就是……捣鼓的东西多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干事业也需要胆子啊。 哎,生活磨砺她太多了。 幸好纸甲已经做得十分熟练,倒不用那么多人手一直靠在那里,抽调一部分人出来也可以。 顾清仪决定先建校舍。 有了大本营,才好添置其他东西。 建在哪里? 想了想坞堡内外的空地,能开荒的都开了,不能开的基本都在山底下那块石头多的荒地。 不距离陶坊丹房太近,那边动静大,黑烟多,那就往另一边,但是相对的一面畜牧业发展的极为红火,毕竟事关所有人的肉食,小孩子们最为关切。 要是那养殖基地撤了,估计孩子们要哭崩了。 往南? 顾清仪扒拉来扒拉去,发现好像靠近河岸的地方有一片荒地,哪里原本是打算建造大型龙骨翻车的地方,因为她财力一直未到位,地就空着了。 先用它了。 翻新的翻车的还能用,凑活着吧,等不能用了再说。 圈了地方,顾清仪就把四合叫来,吩咐他去做这件事情。 殷启从惠康回来后又去了晋阳,现在还未回来,只能先让四合去做。 四合听说要建房子就满口答应下来,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顾清仪觉得建一次,以后毕竟是鹘州的招牌不能糊弄,决定自己出效果图,然后找专业人才督建。 既然是靠水边,修一个半陆半水的二层楼挺好。 读书人都喜欢个雅趣,校舍建的好,也是很吸引的。 四合去准备建房子用的东西,顾清仪提笔画画,她只负责外观美美美,具体建造的图纸还得专业人才去弄。 哎,她是一个顾扒皮。 没办法,建筑图纸她不会啊,隔行如隔山,专业壁垒太厚,堪比十座大山。 光建一座美美的房子还不成,周围的环境设施也得跟上,小桥流水,游廊华亭,花草树木都要跟上。 弄不成5A级风景区,至少也得是1A。 顾清仪兴致勃勃画了一整天才有了点模样,看上去十分满意。 还有招生的事情,这个就简单了,凡是顾家邑户的孩子都可以进学堂,免学费。为了激发读书的积极性,还要搞个奖励措施,每旬旬考一次,前十名有奖励。 米面鱼肉,陶器染布这些东西是生活必需品,邑户们平日要买也是精打细算,若是孩子们读书就能往家挣,还能不支持孩子读书? 至于以后外面的人要进顾家养序,那就得稍微严格一点了。 内外有别,才能激励顾家邑户们更积极向上嘛。 为了子孙后代,顾清仪觉得自己真是费尽苦心了。 石料,木头,就连瓦匠顾家自己都有,从纸甲那边撤出一部分人,第二天四合就带着人开始清理土地准备动工了。 这效率顾清仪喜欢。 将她自己绘制的效果图送去石坊那边,石坊那边本来就是管盖房子的,老工匠会弄这个。 拓跋狄原本以为一天就能回来,没想到郑桓非要跟着回来,于是就晚了一天。 就怎么一天的功夫,二人走进坞堡的地界,看着远处热火朝天的景象都有些意外。 郑桓索性先过去看看,过去看了几眼就知道造房子,等一问造什么,得了答案就木了脸。 他早该习惯的,顾清仪这个女郎说风就是雨,想干什么绝不推迟,但是这也太快了。 拓跋狄才不等信陵公子自己先回坞堡见女郎。 顾清仪见到拓跋狄,“回来的还挺快,信陵公子怎么说?” 拓跋狄沉默一下,“他跟着回来了。” 顾清仪:…… 是郑桓的作风。 “铁坊那边怎么样,你看过了吗?”顾清仪笑着转开话题问道。 拓跋狄点点头,“看过了,属下不懂这些,但是听信陵公子说一切运转顺利的话,再过不久您就能见到铁坊自己打造的兵器了。” 顾清仪大喜,“这可是好消息,以后你们就不缺兵器用了,咱们上了战场再也不用担心兵器损坏的问题。” 可以放心大胆地冲了! 拓跋狄听这话脸上就露出一抹笑容,“女郎是因为这个见铁坊?” 顾清仪笑,“那是自然,你们每一个都是顾家珍视的生命,为了你们的安全,我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拓跋狄笑的更好看了,“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属下一定将女郎的话传达下去。” 女郎为了他们做的事情,一定要让大家都知道,知道他们冲锋陷阵的时候,女郎没有忘记他们,也在为他们的生死作最大的努力。 先是纸甲后是兵器,这世上哪有人会为他们这些粗莽军汉想这么周到的人。 “是要让大家都高兴高兴。”顾清仪笑着起身,“走,咱们去见见信陵公子,元九郎的事情还要请他出手。” “女郎想起我就是要我帮忙,郑某人真是伤心难过。”郑桓大步走进来正好听到这句。 顾清仪立刻笑着说道:“郑大哥,能者多劳就是赞扬你这样的全才,你不用谦虚。” 郑桓:…… 哼,论脸皮之厚,你也是无人能敌。 拓跋狄看着郑桓,“之前信陵公子可是拊掌大笑,你对木人活马天雷炮不是很感兴趣吗?” 被揭了老底的郑桓瞪眼看着拓跋狄,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顾清仪轻笑,看着郑桓说道:“元九郎一向爱惜名声,只怕未必肯来鹘州这种小地方。我知道郑大哥很为难,不过没关系,不管成与不成,郑大哥此举我都感激在心。” 郑桓听着言语如蜜的顾清仪他还能说什么,想了想神色认真的说道:“是不容易,寻常办法肯定请不来,这厮傲气的很。但是我有办法让他来,只是女郎也要保证你那个木人活马天雷炮能行得通。” 顾清仪哪敢保证,毕竟古书上的东西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先把人哄来再说,实在不行还能忽悠……不对,是启发一下造别的嘛。 “那是自然。” 郑桓仔细打量顾女郎的神色,看不出丝毫心虚,这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元九喜爱铁器的事情极少人知,若是知道有木人活马天雷炮这种没听说过的东西肯定十分有兴趣,我稍微一激他肯定上当,必然会来,只要你这边不拖后腿便无事。” 顾清仪厚着脸笑,“当然。” 人来再说,实在不行拿出她大忽悠的本事,郑桓她都能忽悠下来,难道还拿不下元九? 喜欢铁器是吧? 有什么铁器又好看又好玩又容易制造的,她用心想想,等元九抵达之前她总能想起一两个的。 郑桓看着顾清仪的笑容,总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你不会骗我吧?”郑桓再问一遍,他虽然用激将法能将元九能骗来,但是后续那炮才是最要紧的,他毕竟是要脸的人。 嫁皇叔 第180章 郑桓再次哑口无言 “不会。”顾清仪绷着脸说道,“木人活马天雷炮是有具体的做法的。” “你先给我看看?”郑桓道。 “你会做吗?”顾清仪笑。 郑桓:…… 算了,顾清仪虽然做事有些少许夸张,但是总体来说还是信得过。 “你要造的这个东西听听名字就知道得要有木匠,你找到了吗?”郑桓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坞堡就有木匠。”顾清仪这一点早就想到了,坞堡的木匠手艺还是不错的。 “你这东西听着跟木牛流马相似,你确定一般人能造出来?” 顾清仪:…… 这位是真杠精! “用木作柜,高大约如人身,安马背架上,柜外笼罩亦如人形,外装以盔甲,执以器械,宛如生人。”顾清仪照本宣科背了一遍,然后看着郑桓笑的有些渗人,“你说能不能做?” 郑桓:…… “能做。” 能做就能做,笑的他脚底发毛,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不过有这几句话就能看出顾清仪不是随口而言,显然是真的有底气,那他就有数了。 郑桓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倒回来,“铁坊那边你什么时候找人接手?” 他又不是铁匠。 顾清仪笑的纯良,“等元九郎来了,不就有人了吗?” 郑桓再次哑口无言。 这次郑桓走的特别的快,在没什么话想问的了。 顾清仪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然后侧头看向拓跋狄,“你要去席道长那边吗?” 拓跋狄点头,“要去。” “那你去吧,我去纸坊看一看。”顾清仪边说边往走,抽调一部分去建学校,纸坊那边的运转她得去看看,“也不知道皇叔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拓跋狄脚步一顿,“大司马的人要来?” 顾清仪随口回了一句,“铁坊缺匠人,鹘州周遭的匠户太少了。而且并州战事一起,鹘州十四县的青壮多数上了战场各匠坊都缺人,希望皇叔能将一部分无处可归的流民送来鹘州可缓解一部分压力。” 拓跋狄听到这话这才恍然大悟,难道当初胡人四处点火,冀州的井奉别的不干专盯着收拢流民,把人都扒拉到冀州去,原来是为了女郎吗? 不过算算日子要送人的话早就该送来才对,拓跋狄迟疑一下,还是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回给了女郎。 顾清仪真是意外,看来自己的纸甲没白送井将军还是很仗义的,她就笑着说道:“流民归拢之后还要造册筛选,不是所有的流民都能要,这是要费些功夫的,不过照你说的时间也该差不多到了。” 顾清仪一下子轻松起来,人来了就好啊,“现在幽州形势紧绷,想来各处的流民更不愿意北迁,能留在鹘州的可能性非常大,这就是好事。” 科技落后的时空,人才是第一生产力。 看着女郎脚步轻快的走了,拓跋狄沉默着去了丹坊。 皇叔即便不能守在女郎身边,但是却依旧能为她分忧解难。 他还是太弱小了,就算是守在女郎身边又怎么样,女郎遇到的这些困境他不懂也帮不上忙,只能看着别人为她的事情出力。 他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拓跋狄的脚步虽然有些沉重,但是却冲劲十足。 别人能学会的,他又不是傻子,没道理自己学不会。 一日不行,两日。两日不行,十日。 只要他用心,总有一天能成功。 顾清仪脚步轻快的去了纸坊,如今纸坊跟绣坊完全分开做工,纸坊这边将做纸甲的纸做好之后运去绣坊,绣坊再裁剪做好。 坞堡加高的工程完毕之后,林元青也回来帮着儿子做纸甲,令分了一部分人上山砍树,顾清仪到了纸坊就看到井然有序的一面。 “拜见女郎。”林元青正在纸浆池查看纸浆,一抬头看到女郎忙过来行礼问安。 “林匠头请起,抽一部分人走了,你这里忙得过来?”顾清仪问道。 林元青忙说道:“忙得过来,就是紧一点。但是大家都知道现在战事当前,谁也没有怨言。咱们不能上阵杀敌,这些事情辛苦点又算什么。” 顾清仪微微点头,“活计累,一定要让大家吃好。厨房那边的饭食没出差错吧?” 原本是匠户各回各家吃饭,但是因为匠户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饭食不算事多好,顾清仪也怕活多了工时长了,这些人饭菜质量跟不上,身体要是累垮了这才是大事。 于是她就让厨房多招了些邑户家的妇人煮饭,匠坊的匠户中午这一顿是府里管饭的。 夏收的时候大丰收,顾清仪手里有粮,自然不会克扣这点粮食。 “没有,大家心里都感念女郎的好,个个吃得饱,干活有力气。”林元青一开始也是觉得女郎这样做费粮食,但是后来看着匠户个个吃饱了力气足了,出的货更多了也就想明白了。 顾清仪转了一圈,匠户们见到她皆弯腰行礼,顾清仪笑着说道:“你们忙你们的,等咱们并州这次胜了,到时候给大家放几天假轻松几天。这段日子还是要辛苦你们,为了我们的家园、亲人,大家都加把劲吧。” “女郎放心,我们都知道,女郎心善还管我们一顿饭,大家都不是没良心的人,愿意为女郎效命。”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大家齐声应和,顾清仪听着也高兴。 困难时期万众一心,大家心齐才能做大事。 从纸坊出来又去绣坊走了一圈,钟自珍管的井井有条,绣娘们拎着小铁锤钉铁钉的姿势十分熟练,顾清仪心想早前来看的时候,大家拿着铁锤还觉得不好意思呢。 现在嘛,习以为常了。 做纸甲要用到布,染坊那边已经不染布了,最近都是在织布供着做纸甲用。 洪雪坐在织布机前,手里的飞梭来回滑动,反正顾清仪做这个做不来,这个纯属要练出来的手艺。 洪雪见到女郎先红了脸,磕磕巴巴的站起来行礼,声音又细又软,“见过女郎。” 这害羞的性子既不像钟自珍也不像她八面玲珑的哥哥洪茂,顾清仪笑着说道:“你忙你的,我就看看,还习惯吗?” “习惯,我以前就做这个的。”洪雪忙回了一句,邑户家的女孩哪一个不是坐稳了板凳就开始学织布做家务的。 嫁皇叔 第181章 婚事波折 洪雪有些不安的站在那里,她的胆子一向不大,女郎问话,让她有点手足无措。 顾清仪看着就有些想要笑,“你忙你的,我四处看看。” 洪雪忙点点头,松了口气,她实在是不知道跟女郎说什么。 染坊存下的布料并不是很多,织布的蚕丝需要外地购买,索性大麻存货尚可还能撑一段时间,主要这段时间的用量太多了。 北方主要以葛、麻、苎等韧皮纤维植物做纺织布,但是葛对气候还有土质要求较高,种植只限于山区。苎的加工比较麻烦,所以北方百姓多穿大麻粗布衣。 种桑养蚕南方比较普及,北方有则有但是数量不多,像是顾府坞堡也有,只是养蚕吐出的蚕丝也只供给顾清仪这样的主人使用。 战时生存环境随侍发生变动,养蚕就是个危险的差事,顾清仪也不打算普及,毕竟成本也高。 等以后稍微安稳些再说,她记得麻的沤制也是需要方法的,提取的麻丝纤细柔软,做出的麻布洁白,但是她一时想不起来,只能等想起来再说了。 顾清仪将几坊都走了一遍,基本上都运转良好,现在也只等着元九郎能来鹘州,也不知道席长年那边怎么样了,本来让他造出火药就可。 但是大概席长年做丹药搓丸子习惯了,做出来的火药也爱喜欢搓成丸子状。大约是顾清仪一开始跟他描述的就是弹丸的样子,他现在热衷做各种圆形炸药。 痴迷炼丹的席道长,就算是被迫改行还是有自己的坚持的。 因为火药配比还没完全掌握好,席长年做出的弹丸巴掌大,威力只能辐射周遭一两米的距离,杀伤力不是很大。 不过,就这样顾清仪也很惊喜了。 她只是靠嘴输出,人家是真的靠手输出,她应当知足,以后进步空间还是很大的嘛,远景可期。 一路走回了自己的院子,自从来鹘州之后,顾清仪经常徒步各处观察,一天下来至少走个十公里,她觉得自己的体力毅力直线上升,就像现在围着坞堡走了一大圈,回来后竟也不觉得疲累。 “女郎,晋阳来信了,奴婢正想出去寻您呢。”眠春笑着迎上来说道。 顾清仪眼睛一亮,“拿来我看看。” 天热,顾清仪也不进屋了,就在院子里大树下的藤席上坐下,靠着凭几接过眠春递来的信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阿父阿母亲自去了安定郡李家提亲,李家应了,顾清仪眼睛一亮,真是个好消息。 想想以后李明英做自己的嫂子,心里就挺高兴的。 相比起其他的士族闺秀,李明英或许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美貌的,甚至于不是名声最响亮的,至少比不上裴家那位。 但是,顾清仪跟李明英相处那几日发现李明英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知道为自己周全,能审时度势的人。 这样的局势下,没有什么比审时度势这个优点更突出的了。 尤其是李明英的性子跟顾清仪很相合,爽快大气却又心思缜密,做宗妇再好不过。 哎,唯一可惜的是,她阿兄在前线也没机会与李明英见一面,好在俩人他都熟,想来相处起来问题应该不大。 再往下看去,就看到阿父跟李家居然还订下了婚期,就在今年秋收之后。 这么快? 信中写并州形势转瞬即便,阿父阿母觉得既然两边都无意见,且李明英也已经及笄,婚事自然就可快起来。 这边跟顾清仪说阿母要回来准备给李家的聘礼等物,顾清仪心想这婚事够急的,到秋收之后也没两月了啊。 信先一步到,紧跟着第二日顾母就回了鹘州。 顾清仪:…… 那您还写信回来做什么? 高高兴兴的把阿母迎进家门,还没开口说话,就听着阿母说道:“李家那边的意思是婚期赶在秋收前,七月里最好。” 顾清仪满口的话都被压了回去,瞪大眼睛看着阿母,“七月?这没几天了啊,秋收之后就够匆忙了,怎么又改到七月?” 这对李明英来讲不是个好消息,像她这样的嫡女出嫁排场一定要有,不然岂不是被人说嘴笑话。 顾母听女儿问起这个脸色也有点不好看,“梁州明氏早就看好了明英,对这门亲事以为板上钉钉,哪知道现在李明英跟咱们家议了亲,那边恼了。” 顾母说得简单,但是顾清仪能想到怕是明家那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不然李家不会这么快要求李明英出嫁。 此时,李二夫人被气得就要跳脚了,黑着脸对着女儿说道:“简直是蛮不讲理,你跟明家大郎有什么关系,私下里话都没说一句,明夫人那张嘴简直是胡说八道,这分明是要坏了你的名声,我真是瞎了眼以为她是个好的。” 李二夫人越说越气,气的浑身打颤,面色隐隐发青。 李明英忙扶着阿母坐下,依旧心平气和的说道:“明家行事一向如此,早些我就提醒过您。不过,阿母不用生气,与顾家的婚事已经定下,明家再怎么跳脚也不能改变。” “我是担心这个吗?我是担心顾家知道此事对你不满。”李二夫人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还未进门就生出这种是非,若是女儿因此被顾夫人小看轻视,以后进了门如何立足? “不会的。”李明英虽然心里忐忑不安,但是还是要安慰母亲,“女儿行事光明磊落,不怕人言。” “你不懂,婆媳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本来以咱们李家与顾家的家世而言,顾家受先帝打压多年,是略逊于李家的,你嫁过去属低嫁底气足日子自然好过。可现在……” 李二夫人后悔死了,当初怎么耳朵里灌了水,眼睛里糊了灰,就没看清楚明夫人是这样的小人,倒是害了女儿。 李明英沉默一下,想起跟顾清仪相处的那几日,顾家未必就是那种人家。 “阿母,一切有族长跟阿父在,你莫要着急生气反倒伤了身体。”李明英细细安抚,“何况女儿在鹘州小住几日跟顾女郎相处十分惬意,想来她也不会信这些谣言。” 女儿从鹘州回来后就十分赞赏顾女郎,李二夫人心中还有些不满的,自己的女儿那是天上的明星,满口夸别人的姑娘怎么回事。 现在听着女儿说这话,她竟然满心期盼顾家真的是眼明心亮的人家,个个通情达理,千万不要详细明家那贼妇满口的谎言。 李夫人越想越难受,都是她自己干的好事! 再想想之前还跟女儿说明家好,更是觉得脸疼。 她心中愧疚,就看着女儿说道:“明英你放心,阿母一定把你的嫁妆准备的厚厚实实的,绝不让你进了顾家门被人小看。” 李明英:…… 她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显然母亲觉得女儿家家世好第一重,嫁妆好是第二重。 李二夫人当初有些高嫁李家,所以出嫁时娘家给的嫁妆是族中女郎最为丰厚的,况且嫁进李家这么多年,虽然他夫君略有些花心,但是对她这个正妻却十分大方,她手中着实有不少好东西。 想到这里,李二夫人更是气不平,“我得去找你阿父,出了这样的事情,一定要他多给你添几分嫁妆,不能便宜了其他几个。” 其他几个自然就是桑姨娘生的几个儿女了。 李明英拦不住,看着前脚还头重脚轻嚷着心口难受的阿母,后脚就精神十足杀去前院,她只能沉默不语。 算了,阿母高兴就好。 至于阿父,李明英笑了笑,长辈的事情,她一个晚辈不好妄言,只不过桑姨娘就算是生的孩子比阿母还多一个又如何,依旧不过是个妾室。 只是桑姨娘的几个孩子,倒是因为她这个生母受了不少的委屈。 正想着,李茶英跑来了,看着堂姐就说道:“气死我了,那个明赞真是龌龊至极,他娘不懂事,我就不信他也不懂,不过是一家唱戏,逼着你回头呢。” “你既然知道又气什么?”李明英看着就要跳脚的妹妹笑着开口。 李茶英正要说话,就听着另一道细细的嗓音传了进来,“阿姐,五妹妹说得有道理,明家这样做就是要毁了你的名声,不能这样罢了。” 听到这声音,李茶英微微蹙眉,转过头看着一身鹅黄衫裙的李岚英,“四姐怎么忽然来了,真是稀客。” “五妹这张嘴依旧不饶人,我平常不过是爱读几本书不愿出门罢了,但是三姐遇上这样的事情,同为李家女我怎么能无动于衷。”李岚英道。 “都进来吧,堵在门口做什么,也不怕人看了笑话。”李明英看了两个妹妹说道。 李茶英十分讨厌桑姨娘,再加上她以前常住惠康对李岚英只有小时候的记忆,那是非常的不好。 这回从惠康回来常住,她跟李岚英见面的次数非常好,李茶英懒得理会她,李岚英也不往她身前凑。 难得这次因为李明英的事情俩人凑在一起,自然是气氛不怎么好。 “这些都是小事,你们不用放在心上,平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李明英看着两个妹妹说道。 李茶英皱眉,“这怎么行?你与顾家的婚事已定,任由这样的事情散播出去,便是顾伯母性情温和,也难免心生不快。” “惠康顾家祖上赫赫,但是现在却不如李家,五妹跟顾女郎交好,倒也不用如此贬低二姐。”李岚英皱眉说道。 李茶英气的眉峰直跳,“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书呆子知道什么,我告诉你把你那一套假清高给我收起来,顾家如何也不是你能说嘴的,若是顾家不成,族长会同意这门亲事?真是鼠目寸光。” 李岚英怒道:“你……” “好了,你们再吵我就关你们禁闭。”李明英看着二人道。 李岚英深吸口气,眼睛已经带了一点红意,看着李茶英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厌恶我,只是我们都是李家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关心二姐你说我有私心也好,有目的也罢,但是李家女郎的声誉不能有损。不只是我,便是大姐跟二姐今日也要归家,便是为了这件事情。” 李茶英闻言看了李岚英一眼,心里不免有些嘀咕,说的倒是比唱的好听。 李岚英不再看李茶英,抬头看向二姐,道:“二姐,张姨娘走得早,大姐跟二姐虽然已是出嫁女,但是一个嫁进杨家,一个嫁进罗家,不管是雍州杨家还是秦州罗家,再加上梁州明家,咱们几家这些年往来频繁,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杨家跟罗家心中猜疑不少,两位姐姐归家怕是不简单。” 尤其是现在诸胡犯镜,晋地处处狼烟,虽然现在战事在幽州胶着,谁知道下一步又会发生什么。 李茶英惊讶的看着李岚英,没想到这个书呆子倒是肚子里有些东西。 也是,桑姨娘那么狡猾,生的女儿怎么会毫无城府。 张姨娘是李明英父亲的第一个姨娘,生了两个女儿,便是李家这一辈的行一行二的姑娘,但是早几年就出嫁了,出嫁之后跟娘家往来并不是很频繁。 这次忽然要回来李岚英说的没错,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李茶英又看李岚英一眼。 李岚英察觉到李茶英的眼神更气了,但是强忍着压下眼眶的酸意,没办法,谁让她的生母是桑姨娘呢。 李明英没想到这个时候大姐二姐会回来,她以为怎么也会晚两天,如此说来不管是杨家还是罗家,只怕都很想知道李家现在对明家的态度。 鹘州顾家在皇叔的支持下重掌并州看眼前的形势只怕是早晚的事情,顾家一旦手握并州这个要地,那么对周遭杨家,罗家还有明家的关系极大。 而这个关头,李家与顾家唯一的男丁有了婚约,且婚期已定,明家要捣乱,杨家与罗家当然也想知道这里头干系。 李家与顾家的联姻,无疑是打破了眼前早已平衡的局势。 嫁皇叔 第182章 这里头有故事啊 三人坐在一起,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重。 像她们这样依附于家族的女郎而言嫁人就是做一次选择,出嫁之后依旧站队娘家难免不融于婆家,选择依附婆家不顾娘家利益,难免会失去娘家支持。 能做好两边平衡的女郎实在是少之又少,即便是联了姻的家族,往往也会因某些利益产生摩擦。 每当这种时候,出嫁女才是最尴尬的。 就像是出嫁的李寻英与李孟英,不管这次回来是不是自己所愿,她们都必须回来一趟,只是李明英没想到这么快。 李茶英看着李岚英,想起之前她说的话,每一句都是实话,但是却令人更烦躁了。 李岚英轻叹口气,站起身,道:“三姐,消息我已经带到了,等两位姐姐回家时我再来。” 李茶英:…… 李岚英这是避开她,她眉心一蹙,道:“你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只要你不心存歹意我们就还是一家姐妹。” 李岚英心口起伏不定,道:“小时候的事情你是要记一辈子不成?我那时候年纪小能懂什么。” 李茶英心想年纪小就能害人不成,她倒是痛快一把把堂姐推下湖命都差点保不住,现在说起来就归一句年纪小? 李明英伸手摁住茶英的手背,看着李岚英,“四妹妹,你坐下。” 李岚英白着脸坐下,抬起头看着李明英,“三姐,这件事情堵在我心里很多年了,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但是总不知道怎么开口。后来张姨娘一死,我更无法开口了。但是五妹妹一直记着这事儿,我就为自己解释一回,从今以后再也不提此事。” 李茶英看向李岚英,“你什么意思,提张姨娘做什么?” 李岚英也不看李茶英,目光盯着藤席上繁复的花纹,定定神,这才说道:“那年张姨娘身体不大好,我跟着姨娘去探望她,那时我才六岁,她们说话也不避着我,大概也是想我听到,反正没让我出去,我就听着了。听着我姨娘跟张姨娘抱怨家里的姐妹只有三姐一枝独秀,衣食住行三姐都是独一份,我们这这些庶出的拍马难及。” 李茶英心想哪家不是以嫡为尊,除非是家里嫡出的死绝了才轮到庶出出头,亦或者庶出的孩子比嫡出的优秀。 想到这里,李茶英心头一颤,一双眼睛盯着李岚英。 就听着李岚英垂着眸子继续说道:“那年我跟三姐刚好起了些口角,就为了一朵珠花,不知道三姐还记不记得。那朵珠花真好看,拇指大的珠子又圆又润,我从没见过成色那么好的珠子。” 李茶英不知道,那时候她在惠康呢,她转头看向堂姐,却见堂姐一脸平静。 这个表情她懂了,堂姐记得,但是没放在心上。 “我很想要那朵珠花,但是夫人跟前伺候的人却说道我一个庶出的给三姐提鞋都不配,一个小娘养的也不端镜子照照自己有没有那脸面。” 李茶英纵然看着李岚英不顺眼,但是听到这话也有些不舒服起来。 只是说话的是二婶跟前伺候的人,李茶英不好说什么。 “我心里又羞又气,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隔了一日,夫人就要带我们几个去杨家做客,杨家外紧靠着明波湖,杨家的女郎请我们去湖边玩耍,谁知道湖边湿滑,当时我脚下站不稳快摔倒的时候正好三姐就在我跟前,我想去抓她站稳,结果却是把三姐推下了湖。” 李岚英说到这里,终于抬起头看着李茶英,“我年纪虽小但是记得清楚当时有人在背后推我,可没人相信我的话。我现在再说一遍,有人推了我,我站不稳才去拽三姐姐,只是没想到失手把三姐推下湖,我有错,但是我不是故意的。” 李茶英惊讶不已,“谁推的你?” 说实话李茶英还有点不信,但是看着李岚英的神色,又觉得好像是真的。 她不由得转头看向堂姐。 李明英轻叹一声,“张姨娘已经死了,往事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李岚英看着李茶英,“所有人都不信我,只有三姐信我,后来三姐跟我说,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靠我自己去查,但是我太小了,我什么都查不到。可我一直没放弃,我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慢慢的我就怀疑到了张姨娘的身上,只是那时候张姨娘已经病得不成了,不等我查明白她就死了。” 李茶英惊愕不已,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张姨娘没有埋进李家祖坟。”李岚英抬头看向李明英,“但是我知道一定是三姐出手了。” “堂姐,真的吗?” 李明英看着二人,知道不把事情说开,茶英的心结解不开,道:“是我请父亲出面查的,张姨娘知道自己快死了,生怕自己的孩子没人看顾,就挑着桑姨娘跟我阿母不睦,如此大姐二姐也好渔翁得利。” 李茶英想起桑姨娘一贯行事作风,梗了梗,看着李岚英问道:“桑姨娘不知道?” 李岚英:…… 她并不想回答。 李明英当着李岚英的面不好让她难堪,就看着茶英说道:“事情就是这样子,当初没有把事情说明白,一来是张姨娘已经死了,而来也顾忌着大姐二姐的脸面,以前的事情就揭过不要再提。” 李茶英默了默,看着李岚英说道:“既然是我误会你了,那我跟你赔个罪,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李岚英梗着脖子说道,“要不是这次牵连到三姐的婚事,我才懒得跟你说这些。” 李茶英气的脸都黑了,行,你厉害,你别低头啊。 “当初在杨家出的事儿,后来大堂姐嫁到了杨家……”李茶英看了一眼李岚英又看向堂姐,总不会是巧合吧。 李岚英也跟着沉默一下,才道:“我就是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干系,所以才过来的。” “不管有没有干系,这些都不重要,看她回来说什么做什么吧。”李明英道。 李茶英从堂姐那里出来,一直有些心神不属,这也太巧了。 李岚英跟李茶英不同路,俩人在路口分开,走之前,李岚英看着李茶英,“你刚回安定郡很多事情不清楚,杨辉在杨家很有些地位,他虽然是庶出,但却是家里的长子,心机深有手段,在杨家能说得上话。” 说到这里,又顿了顿,看着李茶英,“杨家的杨婉嫁给了裴十三郎,杨婉是杨辉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杨婉是庶出嫁的却是裴家嫡出的儿郎。听闻陛下有意为皇叔指婚,指的便是裴家鼎鼎大名的裴韵菘。” 李岚英说完就走了,李茶英脸色阴晴不定,绕了一大圈,没想到她们全都绕进去了。 杨家跟裴家有姻亲,顾家跟皇叔有婚约,李家又与顾家联姻…… 杨家肯定不愿意李家跟顾家联姻,毕竟杨家那边跟裴家是姻亲,自然更愿意裴家的女郎嫁给皇叔。 李茶英知道世家大族之间的联姻多且复杂,但是没想到眼下就发生在她们家。 不行,她得赶紧提醒清仪。 李茶英也顾不上跟李岚英的不对付,赶紧回了自己的屋子写信,写完信一刻也不等,让自己身边的仆从亲自送往鹘州。 信送出去后,李茶英坐在那里半响不语,原以为回了安定郡能太太平平过日子,哪知道…… 也不知道爹娘在惠康如何,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回来的打算,小皇帝跟皇叔之间的矛盾越深,在惠康做官就越危险,李茶英心里担忧极了。 思来想去,李茶英又开始给家人写信,将安定郡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他们,让他们在惠康也要小心行事。 安定郡发生的事情,过了一日顾清仪从李茶英的信中已经得知,万万想不到这里头还有这样的干系。 顾清仪想了想去找了阿母,跟她把事情仔细一说。 顾夫人眉头紧皱,“难怪,我就说明家这么急三火四的四处散播谣言,看来明家跟杨家应该是已经结盟了。” 听着阿母这话,顾清仪恍然大悟,是了,她没有想到这一点,若是这样的话,事情就说的通了。 “这事儿还要告知阿父才好。”顾清仪道。 顾母点头,“我给你阿父去信,也得让你阿兄从幽州赶回来,这婚事走到这一步是一定要成的。” 说起来李明英遭受这些,根子上还是因为自己女儿跟皇叔的婚事。 顾母的性子一向温柔,但是这次也被气得露出几分厉色。这些人真还以为顾家还是在惠康缩着脖子过日子的顾家,真以为顾家不能将他们如何不成。 “行,您做主就是,那我先去忙了。”顾清仪起身,既然这婚事一定要成,那么送往李家的聘礼就要斟酌。 顾清仪想起自己的弹丸,把这东西加上几个作为聘礼送给李家,想来李家一定十分满意。 就是这东西还没在阿父与阿兄跟前过眼,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想来婚事要成,他们也该回鹘州主持大局才是。 顾清仪直接去了丹坊,里头空无一人,一想就知道肯定是拓跋狄带着席长年进山了。 因为弹丸的爆炸颇有些声响,为了不惊动人,他们都是进山的。 顾清仪就在丹坊四处转了转,为了保密,这里头除了席长年带来的道童并未有他人,此时道童也不在,只有两个守门的部曲在外看大门,寻常人无故不能踏入。 这里可算是顾清仪的军事研究基地,必然是重中之重,命人看守是必须的。 丹房外头的木桌上摆着一摞厚厚的纸,上面压了一只巴掌大的石块,她随意翻了翻,嗯,是她看不懂的字迹。 席长年这一笔字,飞起来的时候她觉得只怕席长年自己都未必认识了。 这下顾清仪放心了,别人看不懂的鬼画符,进来看了也无所谓嘛。 她抬脚往外走,刚到院门口,就看到殷启下了马急匆匆往这边走。 “哟,殷长史回来了。”顾清仪看到殷启真是倍感亲切,殷长史不在的日子,她几乎忙成狗啊,太想念这位大管家了。 殷启嘴角抽了抽,上前道:“皇叔送来的人我已经送往了襄垣,女郎放心吧。” “这么快就到了?你全都送去了?”顾清仪惊讶的问道。 殷长史笑,“是皇叔的意思。” 顾清仪:…… 你是顾家的人还是皇叔的人? 对上顾清仪的神色,殷启摸摸鼻尖,这才跟着解释一句,“惠康形势不妙,皇叔让我转达襄垣的铁坊扩大规模,尽早的打制武器。” 顾清仪听到这话,就看着殷长史问道:“皇叔拒绝了与裴家的联姻。” 听着女郎笃定的语气,殷启心想这还真是一家人,他就说了这了一句,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小皇帝请太后出面劝说皇叔,但是皇叔依旧拒绝了。” 顾清仪就想起席长年,席家被先帝打压的就差魂飞魄散,席太后跟这个儿子可不亲,请太后出面不是个好主意。 若是小皇帝登基后提拔施恩席家,席太后感动之下指不定会全力帮着儿子,但是小皇帝登基后虽然没有继续打压席家,却也对席家视而不见,席太后不失望才怪。 顾清仪在惠康呆了那么多年,想起每年进宫时,小皇帝从来不在席太后身边,都是被先帝带在身边,俩母子即便是见面,生疏的就跟陌生人似的,能有什么感情。 就算是席太后亲近儿子,也架不住先帝数年如一日的给小皇帝灌输堤防席家的话。 席太后这辈子怪可怜的,丈夫是混蛋,儿子是叉烧,还连累娘家备受打压,日子真是比黄连还苦。 顾清仪打起精神,想了想说道:“襄垣那边现在有信陵公子坐镇,但是如今要扩大规模,只怕他一人忙不转,只怕还要辛苦殷长史了。” 殷启就知道会是这样,抹了一把自己晒黑的脸,当年俊俏的小白脸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我听信陵公子说已经请元家九郎前来鹘州,若是他能来真是个好消息。”殷启道,“只是元九郎未必肯来。” 陈郡距离东海郡近一些,对元家略有了解,元家只有元九郎这一支在惠康活跃,其他的族人都在东海盘踞。 元九名声在外,在惠康更是备受欢迎,但是放到元家本族,也不算是最出色的那个。 “信陵公子有把握说服他,我们等好消息就是。”顾清仪道。 她当然知道人不好搞,但是当殷长史的面不能灭自家威风,也得让大家充满信心嘛。 “最好这样。那我立刻折返襄垣,短期内都不会回来了,坞堡这边的事情,不若女郎再找一合适的人担任。”殷启道。 “你跟前的四合还不错,让他先替你分忧。”顾清仪特别满意殷启这个大管家,就没想换个人。 殷启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了一眼顾清仪,别以为他看不出她的小心思。 顾清仪微笑。 你尽管看,我怕算我输。 殷启扭头就走了。 顾清仪微微松口气,没办法,还是人才少,这才一个人掰成八瓣用,她连自己都不放过呢。 走了没几步,就看到拓跋狄跟席长年从山上下来了,顾清仪眼睛一亮,立刻掉过头迎上去,“怎么样?” 席长年面带喜色,比划着说道:“比上次的坑大了一倍。” 顾清仪也是眼前一亮,那就是一炸能出两米的坑,那威力就不小了。 拓跋狄也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厉害,看着女郎说道:“若是用来攻骑兵,弹丸投掷过去,必然惊马伤人。” 马一受惊,骑兵就容易出乱子。 顾清仪点头,“还要弄个抛车,最好是能掌控距离与准星。” 拓跋狄想了想说道:“弄这个还是要晋军最好,女郎从部曲中挑人练一练。” 顾清仪这个还真做不了,专业知识有壁垒。 她想了想,道:“这事儿我看交给我阿兄比较好,到时候你跟着去学,带几个人也行。” 拓跋狄点头应下,“那我先从队中选出几个人来试一试。” 顾清仪点头,“会弩机的人学起来更快,弩机上面有望山,能校准方向估算射程。” 拓跋狄没有用过弩机,坞堡也没有弩机,他沉默一下才说道:“属下没见过弩机。” 顾清仪愣了一下,是了,游牧民族自然不会用这些东西,而她遇见他的时候,正被绑去卖了做奴。 “没关系,以后这些你都会有的。”顾清仪笑着说道。 拓跋狄收紧的拳头微微一松,“是,属下会学会的。” 顾清仪摇摇头,“那么多东西你怎么可能全都学会,便是有心也无力,况且没那么多时间给你,你只要学会用人就好了,这才是一个将领最该学的本事。” 拓跋狄沉默着点点头。 顾清仪也不想让拓跋狄总想这些令人难过的事情,笑着说道:“鹘州剩下的部曲里先由着你挑,然后组成你想要的队伍。一个月的时间够不够?” “够。”拓跋狄点头。 “咱们时间没有很多,所以拓跋狄你要努力,我也要努力。一个月的时间你把火龙军组建起来,其他的事情我会替你准备好。” 等到时候,拓跋狄手中的这支队伍,就会成为鹘州军队中注定会大放光彩的一支。 拓跋狄望着女郎的笑容,对上她信任的目光,紧绷的肌肉微微一缓。 不懂不会有什么关系,女郎这样信任他,他还这样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去学习,总有一日女郎说起什么他都能应答上来。 拓跋狄从整个坞堡的部曲中挑人引起了很大的动静,不少人都想知道挑人做什么,但是拓跋队正不回答,优中选优,每天都会在校场上比试,一轮一轮的做筛选。 顾清仪则蹲在丹坊跟席长年做弹丸,她估算着送到李家的弹丸不用太多,六颗吧,六六大顺。 为了这六颗弹丸,她算是耗在了丹坊。 顾母不知道女儿在忙什么,只跟她说她给未来的嫂子准备了一份礼物,顾母也就由着女儿去捣鼓。 她现在是不太懂得女儿做什么,但是她知道女儿做的东西丈夫跟儿子极为喜欢,都能有大用。 顾父带着儿子回来的那天,顾清仪跟席长年也做成了弹丸。 用香椿木做成的锦盒小心翼翼的装起来,再三确定没有问题后,顾清仪这才松口气,看着席长年说道:“俩人速度太慢了,你的道童也太少,丹房得招人,你有想法没有?” 席长年瞪大眼睛看着顾清仪,“这不是你的事情吗?” 顾清仪:…… “我知道了。” 她还能说什么,对于人才,她是极其宽容的。 这边才收好,就得了父兄回来的消息,顾清仪赶紧回去更衣梳妆,等她收拾好父兄都进了内院。 “阿父,阿兄!”顾清仪转去了正院一进门就看到父兄正坐在藤席上说话,她忙走进去笑着叫人。 顾钧很久没见女儿来,瞧着她欢快的跑进来,脸上的笑容都止不住,“阿父看着你瘦了啊,是不是在鹘州太辛苦了。” “没有,我还胖了呢,有种瘦叫父母看着儿女瘦。”顾清仪可想念阿父了,跑过来挨着父亲坐下,仔细打量他的神色,“我倒瞧着阿父是真的瘦了。” 顾逸疏:…… 顾母在一旁笑着说道:“咱们一家总算是团聚了,这可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对对对,今晚要好好地吃一顿。”顾清立刻说道,转头就吩咐战夏去厨房传话。 顾清仪有看向阿兄,对着他眨眨眼,“阿兄,我可是见过未来的嫂子了,人美心善端庄有气度,是个很好的人。” 顾逸疏没好气的看着阿妹,“是吗?你跟李茶英那么要好,她家人你肯定说好。” 顾清仪知道阿兄是说笑,笑着点头,“那可不是,能让我喜欢的人可不多。” 顾逸疏瞥了一眼阿妹,看样子还真喜欢? 他这妹妹交朋友挑的很,在惠康也就只跟李茶英关系好些,这一刻倒是对李明英有了些好奇。 说起这桩婚事,说着就说起了正事。 顾逸疏道:“我跟人打听了,阿妹信中说的都是真的,杨家的确跟裴家是姻亲,只是有一桩事你们还不知道,当初是裴十三郎相中了杨家女郎非她不娶,这才让一个庶女进了门做了嫡媳。” 顾清仪立刻来了兴趣,这里头有故事啊。 嫁皇叔 第183章 郑桓这混蛋骗他 顾逸疏对上阿妹颇有求知欲的目光不由哑然一笑,“安定、雍州、秦州与梁州在西北互为臂膀,羌胡进犯,四族必然会齐心合力击退敌人。只是家族越来越大,族人越来越多,树大尚且分支,更不要说人心各异。” 顾清仪微微颔首,这次杨家跟裴家联姻试图破坏李家与顾家的婚事,这里头的较量可是事关惠康朝廷。 “四族比较之下,雍州杨家与内地各大家族联系更为频繁,当年杨婉兄妹便曾受裴家邀请前去做客。也就这次之后,杨婉跟裴十三一直暗中有联络,后来裴十三更是非她不娶,可见杨婉的确有些过人之处。” 顾清仪很认同哥哥的话,若是没点手腕也拴不住裴十三这样的人,“据我所知裴十三郎在裴家也是少年英才,颇受看重。” 顾逸疏点头,“正因为如此当年这桩婚事闹得沸沸扬扬,也因为这般裴十三在族中的地位也直线下降,娶了杨婉之后颇为清闲了一段日子,后来杨婉连生三子,这才在裴氏站稳了脚跟。” 顾清仪嘴角抽了抽,可见肚皮争气也是一把利器。 “这次劝说裴家与皇叔联姻,这对夫妻也没少出力。”顾逸疏嗤笑一声抬眼看着阿妹,“裴家的那个裴韵菘……” 顾清仪被阿兄看的汗毛直竖,“如何?” “心仪皇叔久矣。”顾逸疏面上的嘲讽更浓,“不然你以为杨婉为何要极力促成这婚事,还不是为了逢迎裴韵菘。” 顾清仪明白了,杨婉抓住了裴十三硬是以庶女的身份嫁进了裴家,但是在裴家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生了三个儿子固然让她有底气,但是想要获得更多就得得到裴氏族内有分量的人支持。 裴韵菘无疑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抓着裴韵菘心意皇叔这一点,使劲促成这婚事,裴韵菘自然念着她的好。 顾清仪觉得自己可能犯女人煞,前脚一个傅兰韵,后脚又来一个裴韵菘,咦,俩人名字里都有个韵字,还真是巧。 她可能就跟韵字不对付。 “皇叔已经拒绝了与裴家的联姻,若是单纯的联姻拒了也就拒了。但是裴韵菘若是心仪皇叔,只怕不会轻易死心。”顾清仪酌量着开口,“依女儿的意思,咱们家跟李家的婚事还是要尽快。” 不从男女感情上看,只从利益看,顾家要在并州立足,与邻居李家成为姻亲互为臂膀也是一件好事。 若是杨家真的站在裴家的船上,而裴家与傅家是姻亲,傅家与皇叔与顾家都是对头,那么他们铁定是对手。 这个时候,李家的站队对顾家稳定在并州的局势十分的重要。 “我打算亲自去安定郡一趟。”顾逸疏开口道。 顾清仪道:“应该的,婚事都已经说定,阿兄还未在李家人面前露过面也着实不妥当。这样,我给阿兄准备了个见面礼,保准你能迎的开门红。” 顾钧听到女儿这样说,笑着问道:“你可是又捣鼓出了什么好东西?” 顾清仪拍拍手,随即战夏带着几个丫头一人抱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放在桌上后又弯腰退了下去。 香椿木做成的锦盒散发出一股香椿特有的香气,锦盒的外面朴实无华,看上去就是特别的敦厚。 顾逸疏打量一番也不知道这里头装的什么,就问道:“这是什么?你这奇奇怪怪的样子,赶紧说说。” 顾清仪伸手打开其中一个锦盒,往前一推。 顾父顾母还有顾逸疏探头一望,就看到锦盒里躺着个碗口大的黑乎乎的原装的东西。还挺丑的。 “这是什么东西?”顾父伸手戳了戳,硬邦邦的。 顾逸疏看了阿妹一眼,“别卖关子,你倒说这是什么。” “弹丸。”顾清仪笑着回道,简单地把弹丸的威力讲述一遍。 顾钧父子瞬间双眼放光,这可是好东西,顾母只是听着也觉得有些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的东西是女儿造出来的,真是令人开心。 顾逸疏就要伸手抱出来看看,顾清仪忙制止他,“这东西危险的很,阿兄若是想看回头让拓跋狄带你去山里放一颗,这些可是给李家的。” 说起拓跋狄,顾逸疏的眼睛终于舍得从弹丸上收回来,侧头看着妹妹,“你收的这个部曲不错,我上回想留他在军中,他还不愿意非要回鹘州,对你真是忠心耿耿,不错。以他的本事在鹘州做个队正可惜了,别跟阿兄说你没有别的打算。” “当然有。”顾清仪就把打算组建火龙军的事情跟父兄仔细商议一下,又把郑桓激将元九郎的事儿和盘托出。 顾父:…… 顾逸疏:……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哦,女儿阿妹总是在不经意间搞大事。 顾母看着三人商议的热闹,自己笑着摇摇头起身操持暮食的事情,这些她没什么兴趣。 说起鹘州发现煤铁的事情,三人的情绪显然非常的高昂。 顾父叹息道:“不枉我顾氏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上天总是公平的。” 顾逸疏却看着阿妹,“你怎么想起让人去找这个?” 顾清仪一本正经忽悠人,“买不起只能自己挖,哪知道运气就是这么好。” 顾逸疏哭笑不得,“穷还是有好处的,能激励人上进。” 顾清仪:…… 顾钧看着一对儿女斗嘴笑了笑,道:“襄垣的铁坊是重中之重,要派人驻守保护。” 这种事情顾清仪就不管了,道:“阿父跟阿兄看着办就好,现在襄垣那边是信陵公子与殷长史在掌事,我本打算元九郎抵达后,若是愿意留下铁坊就交与他。” “东海郡元家跟咱们家没什么交情,元朔能否信得过现在还不好说。”顾钧微微摇头,“等人来了看看再做决定。” 顾逸疏看着阿妹,“在惠康时你也知道元朔的名气极大,这样的人到了鹘州未必会留下,指不定看看你说的那个木人活马天雷炮就走了。东西给他看了,而他又不留下,你就不怕泄密?” “他能偷走这一个,难道还能偷走无数个?”顾清仪看着阿兄,“元朔要是个聪明人,就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因为郑桓在这里,殷启在这里,席长年在这里,元朔真要是做了小偷,以后的名声就坏了,再无立锥之地,便是回了东海郡也同样抬不起头。 这可是名声大于一切的时空,靠举荐才能做官的朝代,名声就是性命。 “愚不愚蠢先不说,木人活马天雷炮先放一边,毕竟这还是你脑子里空想出来的,就只弹丸这一项就不得了。若是能将配方偷走,用元朔一个人的名声能换来全族的利益,必然有人舍得。” 巨大的利益面前,一切就都是空谈。 若是这小小的弹丸真有阿妹说的这样厉害,在这乱世必然会有人愿意拿着声誉交换。 顾清仪想了想说道:“等人来了再说吧,现在空想也无益。倒不如趁现在有时间,阿父阿兄去看看这弹丸的厉害。” 顾逸疏父子都挺有兴趣的就立刻起身,“走,去看看。” 三人骑马,身后跟着十几个部曲,一行人直接进了山。 找了个稍微空旷点的地方,顾清仪指挥着部曲点燃引线,然后迅速后撤。 远远地顾逸疏就看到一阵火花四溅飞速的燃起,长长的引线燃烧完毕时,就听“轰”的一声巨响,脚底的土地微微颤动,纵然听阿妹的话将双耳捂紧依旧觉得鸣声阵阵,半响才回过神。 那声响如霹雳若雷震,炸声响起,黑烟弥漫,等烟雾散去,顾钧父子上前一看,就看到诺大的圆坑就在眼前。 这等威力,想想若是在战场上将弹丸投掷出去那场景…… 两父子的眼前一阵金光直冒,这可真是好东西,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啊。 “好,我闺女果然厉害,这等神器都能想得出来。”顾钧大笑,“天下丹师何其多,那些牛鼻子道士就没一个能想到丹药还能做弹药!” 顾逸疏激动之下用力拍了阿妹的肩膀一下,看到阿妹疼的皱眉,忙收回手赶紧问道:“没事吧?” 顾清仪看着阿兄,“你说呢?” “我这是太高兴了,阿兄错了,以后一定注意。”顾逸疏立刻给阿妹赔罪。 顾清仪心想你这铁砂掌比以前有进益,可见到了并州没白打仗。 顾父围着那坑蹲了好久,仔细询问女儿这弹药如何做出来的,顾清仪就给阿父说了说。 听了半天顾钧知道了,这种事儿不是他能想出来的。 “之前你说让拓跋狄见火龙军,是不是以后这些东西就由他掌管?”顾钧看着女儿问道。 顾清仪点头,“术业有专攻,这些东西看着简单,但是如果真到了战场上发挥的话还是需要些本事。就好比弩弓手,校准方向测量距离,一般人做不了。” 培养弩弓手容易,但是培养一个指哪打哪的不容易。 顾钧点头,“只要你信的过他,阿父就信得过。” 拓跋狄毕竟是胡人,掌管火龙军这种地方,顾钧还是十分谨慎的,尤其是今日见到了这弹药的厉害。 “信得过。”顾清仪道,“他与他这一支的族人都在咱们坞堡落地生了根,甚至于有人娶媳妇都是晋家女,生了孩子后还会改汉姓,以后再过一两代晋人胡人那还能分得出来。” “改汉姓?”顾钧挺吃惊的问道。 顾清仪点头,“是他们自己愿意,毕竟选择在这里生活下去,要融入这里将胡姓音译过来改汉姓对孩子们更好。” 这在历史上是有的,好比拓跋氏改为元氏,贺赖氏改为贺氏,独孤氏改为刘氏,丘穆陵氏改为穆氏。 皇叔跟前的长史穆埠,原本就是丘穆陵氏,归顺皇叔后便改为了穆氏。改姓之后,穆长史在皇叔的阵营就比较容易被人接受了。 若是真的如此,顾钧还真的放心了,笑着说道:“他们也不容易,胡人也不是全是喜爱战争的人,大多数的百姓跟晋人百姓是一样的渴望安稳的生活。他们愿意在这里好好生活,自该当做自家子民。” 顾逸疏微微颔首,“儿子跟拓跋狄见过,这小子倔得很,只认准阿妹。正因为当初是阿妹救下了他与他的族人,知恩能报的人,想来不会错的。” 三人边说边下了山,顾母看着人进了门,道:“我这一回来你们都不见了影儿,饿了吧,先去净收用暮食吧。” 顾清仪笑着点头,“阿母,你先坐,我们马上就来。” 顾母笑着摇摇头,真是到了鹘州越来越淘气。 暮食全都是顾清仪改良过的版本,顾父颇有些怀念,“想当初你在惠康就爱捣鼓这些,但是也没现在这么复杂,不过更好吃了。听你阿母说你还弄什么瓦罐熬汤,铁锅炒菜,你这脑子怎么就能装那么多东西,不嫌累得慌。” 顾清仪板着脸,道:“生命不息,奋斗不止,这是我的生活乐趣。” 顾逸疏没忍住笑出来,“阿妹,你这乐趣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顾清仪:…… 吃你的饭吧。 “女儿给阿父酿了几坛酒,只是还未酿好还要等些日子,到时候请阿父品鉴。” “那阿父可就盼着了,我家清清酿造的一定好喝。说起来你还是前些年在家你捣鼓过果酒,只可惜失败了,打那后就没再动过手,这回怎么又想着弄了?” 顾清仪想起黑历史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哎,像她这种动嘴天下无敌,动手一败涂地的人,最好请专业人才动手。 像是她知错就改,请了信陵公子,席长年,殷长史这不都是成功的典范吗? “女儿就动动嘴,下面的人去做的。”顾清仪老实交代,“我还想着若是这回酿出的酒品质好,咱们完全可以拿出去卖钱凑军费。” 为什么古人称一杯浊酒,那是因为现在的工艺酿出来的酒沉淀物多没还做不到后世的程度。 但是没关系,酿酒这种事情,人家的精品秘方,好比茅台,顾清仪肯定是不知道的,但是她知道简化版的酿酒过程。 而且夏粮丰收,有粮在手,酿点酒也不是浪费,这叫粗粮加工走精品路线。 顾逸疏听着阿妹的话,心里长长叹口气,把这孩子给穷的,这种钱都能赚了,不容易啊。 “阿妹啊,辛苦你了。”顾逸疏这次真心实意的开口。 “没事,等以后别娶了媳妇忘了妹妹就成。” “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顾钧夫妻看着兄妹俩笑着摇摇头,顾母对着丈夫说道:“裴家的事情真是令人担心,我看着清清一点也没担忧的意思,你说她对皇叔到底怎么想的?我才知道皇叔在这里养伤呆了挺久的。” 顾钧也摸不清楚女儿怎么想的,就道:“你是当娘的,你问问闺女。” 顾母道:“问了,就说挺好,这孩子真愁人。” “清清说好那就是没问题了,这次皇叔拒绝与裴家的婚事,可比当初贺润笙那混账有担当。” “说他做什么,一个软骨头靠着岳父家的玩意儿。”顾母提起贺润笙就厌恶得很,她好好的女儿因为他受了多少嘲讽。“这次裴家的事情他们夫妻没少煽风点火,真恨不能给他几巴掌。” 顾钧嗤笑一声,“早晚有机会的。” 天不早了,顾清仪起身告辞,让父母早些休息,顾逸疏与妹妹一起走出来,看着她说道:“裴家的事情你不用担心,阿兄早晚会替你出了这口气。” “裴家就在并州之侧,我担心他们做什么手脚,阿兄还是多小心些。” “联姻之事提起,我就让人盯着裴家的动静,放心。” “我总觉得还会有事情发生,在这之前阿兄还是赶紧把婚事定下来,明英姐姐确实不错,阿兄见到之后就会知道了。”顾清仪还是希望阿兄的婚事能真心多一些,以后两夫妻才能携手共行。 “你这么喜欢李家的女郎?”顾逸疏看着阿妹,阿妹已经第二次跟他说这话了。 “我喜不喜欢有什么打紧,我只是希望阿兄将来的妻子是阿兄能喜欢的。你们才是过一辈子的人,我的喜好并不重要。” 顾逸疏又看了妹妹一眼,想了想说道:“行,这次去李家我会认真对待的。” 顾清仪笑,“那是哥哥的事情,我走了。” 顾逸疏目送妹妹进了院门,又站了一会儿,想起阿妹的话,他不免也思量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郎? 以前没想过,顾家在惠康那样的情形,也没几家的女郎愿意嫁进顾家,联姻的人家极少愿意把嫡长女嫁给他,不过是认定顾家再也不能翻身。 他那时候年少气盛自然无心婚事,现在想想,竟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都是被阿妹说的,自己也跟着幼稚起来。 娶妻娶贤,只要李家女郎品行好,不给他招惹是非,安安稳稳管好内院的事务,就像是阿母一样他就满意了。 第二日,顾家父子加上顾母就去了安定郡李家,顾清仪没有前去因为元九郎到了。 他这是插上翅膀飞来的吗? 元朔直接去了襄垣,顾清仪便也赶去了襄垣,对待人才她可以无数次礼贤下士,并不觉得去襄垣见元朔就是降低了身份。 顾清仪骑马赶到襄垣直接去了铁坊,进了铁坊大门便听到一阵阵悦耳的打铁声传来,带着独特的韵律,并不令人觉得烦躁。 顾清仪没有打过铁,但是她听说每一个铁匠都有自己独特的规律,就像是没一个舞者都有自己的舞步。 以前顾清仪不太懂,但是当她置身这里的时候,能听到各种各样的打铁声,猛一听都一样,细细一听却各有不同。 一身男装胡服,窄袖长裤极为方便顾清仪行走,也没让铁坊的匠人认出她的身份。 不过守门的部曲是认识女郎的,顾清仪对他挥挥手直接走了进去。 铁坊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将铁矿石练出铁,一部分便是将铁打制成武器。 炼铁的高炉冒着黑烟直冲天际,运送铁矿石的车队往来频繁,一派繁忙景象。 顾清仪也没想到这里会建造的这样大,看来信陵公子与殷长史果然有本事啊。 这些世家子弟涉猎广读书多,一旦放下架子干实事,一个个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当然,她也是慧眼识珠,千里马怎么能少了她这个伯乐! 顾清仪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进了后院,一脚踏进去,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元洲,我就知道你不厚道,激将之法我心知肚明,星夜兼程飞奔而来,着实是你挠到了我的痒处,你说的那木人活马天雷炮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仔细说说。” 这声音耳熟,果然是元朔。 顾清仪顿住脚,想要听听郑桓怎么说,就听着郑桓开口说道:“顾女郎既然已经来了,就请进来吧。” 顾清仪:…… 这人的耳朵怎么这么灵敏? 她不好继续听墙角,只好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一身白衣的元朔,他的眉眼精致轮廓温和,瞳仁又黑又亮,只要不开口当真是温润君子如切如磋。但是一开口,大方爽朗的性子的便暴露无遗,多了几分侠客之风,。令人十分有好感。 元朔当然知道顾女郎,当初被定北王退亲让这位惠康第一美人饱受非议,后来皇叔上门提亲,更是让她名声大噪。 元朔对这位顾女郎的印象极,因为她极少参加惠康贵族子弟女郎们的宴席,偶尔见一次,却更好似木头美人,着实令人没什么深刻记忆。 但是眼前这个身穿窄袖胡服脚踏牛皮小靴,一头鸦发高高束起的俊俏小郎君居然是顾女郎? 元朔转头看了一眼郑桓。 郑桓仰头看天,别看我,没结果。 元朔心里爆了句粗,一时间受冲击太大,居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顾清仪抱拳见个礼,笑着说道:“元公子不远千里而来,清仪万分感激,襄垣这铁坊可还入了元公子的眼?不知道元公子可愿意留下共同参详木人活马天雷炮的制造事宜?” 元朔:…… 郑桓这混蛋骗他! 嫁皇叔 第184章 脑袋归属权 郑桓信中压根就没说这件事情是顾家女郎在掌管,他一直以为是顾逸疏! 郑桓对上元朔悲愤带着谴责的目光,决定还是用事实说话。 “木人火马天雷炮如何做出来,还要请女郎细细道来,元兄不若与我一起听听。之前我只是听了一言半语,觉得你对此事应会有兴趣,所以才书信一封邀你前来。”郑桓笑着看了一眼顾清仪开口。 元朔一个字都不信,不过愤怒过后很快就安定下来,郑桓的性子他是知道几分的,便是胡闹也有度,现在这样子分明是顾女郎真的有些本事。 反正来都来了,那就姑且一听,若是真的夸夸其谈,大不了他告辞就是。 顾清仪看着元朔不过是转瞬的功夫就能镇定下来,想来是心中已经拿定主意。 但是到了她盘里的菜,怎么还能让他飞走。 于是,顾清仪笑的特别的纯良,看着元朔说道:“木人活马天雷炮好说,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元公子应该对火炮是个什么东西更为好奇吧?” 元朔闻言终于肯正眼看向顾清仪,毫不迟疑的点头,“确实如此,闻所未闻故而好奇。” “那就请元公子挪步一观。”顾清仪微微一笑,转身带路。 有个性怕什么? 就怕你有个性没本事。 只要你有本事,便是浑身是刺,她都能给他顺平了。 顾清仪是有备而来,让人将准备好的弹丸安置到僻静之处引爆,顾清仪看着元朔惊愕不已的神色,心中微安。 郑桓看着元朔笑,“如何,我没骗你吧?” 元朔并不想就这认输,道:“这跟木人活马天雷炮又有什么关系?” 郑桓一本正经的说道:“曾经我跟你是一样的想法。” 后来,他就在这里跟扎了根一样难以离开。 并不是鹘州有多吸引他,而是顾清仪脑子里总有很多清奇的想法让他欲罢不能。 没关系,他相信元朔这么个喜欢精致铁器的人,顾清仪的坑肯定为他挖好了。 顾清仪此时接口说道:“怎么会没有关系,元公子想一想,若是将这样的火器做成雷炮置于马上木人中,马尾系芦苇涂以膏脂,燃之火,以之破敌阵如何?” 马尾点了火,马受惊之下一旦闯入敌营必然会因为疼痛横冲直撞,此时马背上的木人腹中火炮被引燃,敌营必然受挫大乱。 元朔想想那种景象,看着顾清仪的神色真是一言难尽。 “在这之前,首先能保证你说的木人活马天雷炮能造出来。”元朔直言不讳。 顾清仪特别认真地颔首,“正是如此,正因为听说元公子对铁器极有研究,造诣非常高,这才请你来鹘州。至于能不能造出来,我想以元公子的本事必然能的。” 元朔:…… 我对我自己都没有这样的信心。 郑桓在一旁补充道:“我听清仪妹妹说过,用木作柜,高大约如人身,你就把他做成个假人,穿盔甲,执器械,就像是真人一样,这才能惑敌嘛。然后在假人的肚子里藏火炮,上藏神火药信,从马尾处度入木人腹中,两旁造栏杆,前后透出马足约一尺五寸,让马直冲而去,不得旋转退后……” 郑桓说着说着也来了兴趣,就直接在地上边说边画,兴致高昂。 元朔:…… 你张口闭口清仪妹妹,皇叔知道吗? 脑袋虽然长在你脖子上,但是最终归属权未必属于你! 但是,元朔屈服了,是因为郑桓说的太详细,画的太具象,他真的被吸引了,忍不住的蹲下身与他一起嘀咕起来。 顾清仪长舒口气,她就说对于制造狂人说什么都是废话,直接上干货就行。 至于元朔得了这些机密会不会泄密,哪有什么关系。 除了木人活马天雷炮,她还有火兽飞车炮、钻风神火流星炮、八面旋风吐雾轰雷炮、九矢钻心神毒火雷炮、单飞神火箭、破阵猛火刀牌…… 能不能造出来先不说,说出来就能唬住人,她就不信元朔能忍住这么多好东西跑了。 要是真的跑了也没关系,东海郡元家除非是想跟顾家为敌,跟皇叔为敌。 顾家,元家也许不怕,但是皇叔他们还是要掂量三分的。 元朔并不知道只要一脚踏进鹘州这个坑,后头就会有无数个坑等着他。 很多东西说起来简单,但是真的要动手制作的时候就会有很多问题。 好比用木头做假人,用什么木头最为合适,将假人安在马背上用什么方法来固定,以确保马受惊疯跑的时候不会将假人扔下马背。 装饰假人的盔甲足有几十斤,这个分量也要确定假人的身形要能撑得起盔甲…… 说到盔甲,元朗又见识到了纸甲的存在。 纸甲上手一掂分量可比铁甲轻多了,如此一来木人负重的问题就能解决。 只是,纸甲这个东西,是怎么想出来的,这纸摸上去的感觉厚重韧性十足,又是怎么做出来的? 元朔发现他的问题越来越多了,鹘州好像跟别的地方大不一样。 他看了一眼郑桓。 郑桓回之一笑。 元朔:…… 顾清仪成功把元朔拖下水,笑着开口说道:“这是木人活马天雷炮的做法,比较粗糙,只是我的一些想法,能不能完善后做出来,就全拜托元公子了。” 元朔心头梗了一下,就又好笑又好气,但是他还真的想试一试能不能做出来。 顾清仪是特别爱放权的人,将小册子递给元朔之后,就十分痛快的走了。 顾清仪前脚一走,元朔就看着郑桓,“行,你好样的。” 郑桓也不生气,只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新鲜有趣?我当时也是这样留下来的,而且慢慢你就会知道顾清仪顾女郎并不是惠康众人所传的样子,她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慢慢你就会知道了。” “我记得当初你想回荥阳,现在还打算回去吗?”元朔问道。 郑桓想了想,“北疆局势微妙,惠康陛下与皇叔也在僵持,便是回了荥阳又如何,倒不如留在这里。” 元朔听明白了,郑桓选择了皇叔这条船。 那他呢? 元朔皱紧了眉头,不由沉默了。 他并不想做一个铁匠,窝在这匠坊里过一生。 嫁皇叔 第185章 皇叔吃醋 郑桓跟元朔私交不错,笑着说道:“今日为你接风洗尘,我可是为你特意准备了几道菜,鹘州特色菜,你可要好好尝尝。” 元朔收回有些杂乱的思绪,“那我可要开开眼界。” 鹘州这么个小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郑桓一向爱唬人,这次他绝不上当。 顾清仪也没立刻离开襄垣,是打算在这里住几天看看铁坊的情况再说。自从知道鹘州产铁之后,她还没来看过,正好借这次机会四处走走。 顾清仪打算多住几天,仔细观察一下这边的状况。 顾清仪骑马出去,只带了战夏跟两个部曲随行,但是没想到没过多久拓跋狄就赶来了。 顾清仪正在泥土中蹲身观察,听到马蹄声侧头一望,就看到拓跋狄大步而来,她有些惊讶的站起身,以为鹘州出了什么事情,边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坞堡有事?” 拓跋狄摇摇头,“襄垣流民太多,属下担心女郎安危。” 顾清仪失笑,没想到拓跋狄会这样想,她就道:“吃得饱穿得暖流民又怎么会自寻死路。” 拓跋狄抿抿唇没说话,但是没有回去的意思。 顾清仪难得发现他有这样倔强的一面,索性就道:“你留下也好,正好这几日我打算在襄垣周遭走走,铁坊建成后一直没来,趁这次机会好好看看。” 拓跋狄紧绷的身躯就缓了下来,学着女郎蹲下身,道:“您在看什么?” 顾清仪从土中捞出一块秤锤状的黑色的土,乍眼一看像是一块铁,但是用手一捏就成了碎土。 拓跋狄没炼过铁,也没见过铁矿石是什么样的,看到女郎用手微微用力一捏就碎了,不由得呆了一下。 这东西能炼铁? 顾清仪对上拓跋狄的神色,就跟他细细解说道:“铁矿大多是浅藏在地面还有不深埋的洞穴里,多出产平原和丘陵地面。有土块状的土锭铁,也有碎砂状的砂铁,有很多种分类。要冶炼的话,就要把这些浮在土上面的铁矿石收起来。若是等到下雨地湿时,用牛犁耕浅土,那些埋的几寸深的铁矿石就被翻出来。” 说到这里,顾清仪想起一事,又笑着说道:“犁耕过后,这些铁矿石还会继续生长,用不完,这就是土锭铁。咱们这边走这种很少见,多是要挖开地开采的砂铁,这种铁矿石也十分好开采,挖不深就能找到。” 拓跋狄用心记下,随着女郎的脚步不断前行,没多久果然就看到邑户们正在挖采铁矿石,独轮的小车来回穿梭,将矿石搬到牛车上,牛车再送往铁坊冶炼,一片繁忙的景象。 顾清仪看着拓跋狄,“这些人都在为驻守出征的将士们在努力,日后这里生产出来的每一件武器,都会送到你们手中。” 听着女郎这样一说,拓跋狄再看着这边的感受就分外不同了。 顾清仪轻笑一声,“走吧。” “去哪里?” “咱们骑马跑一圈,襄垣日后就会是你的武器弹药库,你要对这地方知之甚深。” 拓跋狄慎重的点点头,“属下知道了。” “走。” 顾清仪翻身上马扬鞭前行,拓跋狄紧随跟上,一前一后两匹骏马顷刻间飞奔出去,溅起一片飞尘。 隔着此处不远的地方,皇叔看着这一幕沉默不语,旁边的穆埠仰头望天。 您说您急巴巴的从惠康连夜赶来,结果就看着顾女郎跟别人聊得开心,还一起骑马,这又何必呢。 宋封禹慢慢的收回自己的目光,半响才说道:“去铁坊看看。” “是。”穆埠立刻应声。 主仆二人上马直奔铁坊,穆埠也是没想到啊,元九郎离开惠康倒是没引起人注意,但是架不住他是往鹘州而来。 先是有一个信陵公子,后又来一个殷启,现在元朔也到了,不要说自家主公坐不住,换做任何一个男人怕是都坐不住吧。 顾清仪哪知道皇叔神鬼不知的一下子来了襄垣,她跟拓跋狄骑马跑了一圈,将襄垣的情况探查一遍做到心中有数,这才折返回来。 哪知道刚进门,战夏就跟她说皇叔来了。 顾清仪真是被惊到了,“皇叔不是在惠康吗?怎么忽然就来了襄垣?” “清清好似并不高兴我来探望你?” 顾清仪听到这声音猛地回头,就看到一身玄衣的宋封禹站在庭院中的香椿树下,凤骨龙姿,夭矫不群。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凝视着她,眉眼间的冷峻褪去,暖意慢慢浮上眸中。 这一刻,那个熟悉的皇叔好像一下子就回来了。 顾清仪也说不清楚此时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抬脚走过去,微微仰头看着他笑,“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很惊讶。” 皇叔看着顾清仪毫不迟疑的从那个鲜卑族的小子身边直接走到自己身边来,眼中笑意更深,道:“听闻元九郎来了鹘州,我有些好奇便也想来看看。“ 穆埠:…… 听听这话说的,酸不溜秋,但是好像顾女郎完全听不出来的样子。 “消息传这么快的吗?”顾清仪吃惊了。 宋封禹看了顾清仪一眼,没有继续再说这个,只问道:“我去铁坊看了看,比我想的要小一些。” 顾清仪:…… 那你是想要多大? “目前也就只能做这么大。”顾清仪轻声说道。 “你让郑桓把元九弄来做什么?”宋封禹发现跟顾清仪说话不能绕弯,一旦说起正事她向来耿直,不懂直接问效果更好。 果然,就听着顾清仪说道:“东海郡元家对铁器很有些研究,我正在做一种善于冲锋的火器,缺他这样的人才。” 皇叔默了一下,东海郡元家早几年跟他关系可不好,要不是知道顾清仪是求贤若渴,真以为她是故意针对他呢。 “大晋还有不少能工巧匠,回头我替你找几个。” 顾清仪眼睛一亮,“这可以。” “你跟元九郎不熟?我记得在惠康时元九素来备受女郎们欢迎。” 顾清仪顺口就道:“宽肩窄腰黄金比例全能元九郎……”说道后半茬觉得不太对,立刻补了一句,“但是跟我没关系,没见过几次,不熟。” 皇叔又气又笑,侧眸看了一眼顾清仪。 顾清仪:…… 活计,你咋回事? 人设跑偏了吧? 嫁皇叔 第186章 你是我亲自求来的妻子 顾清仪也有些懊恼,真是八卦属性潜藏至深,一旦得了自由的环境,它就不经意的生长发芽。 这要是在惠康那些年,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果然,还是在鹘州的日子太轻松自在,以至于她完全放松了警惕。 “不熟啊。”皇叔对上顾清仪镇定自若的神色轻笑一声。 惠康四公子,鼎鼎大名,在惠康城时时常听人提及,再加上偶尔参宴也会遇到,她也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皇叔这算不算阴阳怪气? 顾清仪觉得好像不算是,毕竟人家脸上的笑容特别的真诚。 顾清仪没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但是直觉告诉她要转移话题,于是她立刻说道:“对,不熟。不过可能他来了鹘州以后慢慢就熟悉了,鹤安你不知道,我这里有个好东西需要元公子这样的人才。你来的正好,也帮我参详参详,你一路赶来辛苦了吧?咱们进屋坐着说,你也能坐下休息会儿。” 宋封禹眉峰微挑,旋即从善如流地答应了,走了一步,回头看了一眼拓跋狄,又看着顾清仪问道:“你的这位属下怎么办?我方才瞧着你们聊着事情,会不会耽搁了?” 顾清仪下意识的摇摇头,“拓跋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说着就换过头看着他,“你是回鹘州还是留下?” 拓跋狄沉默一下,这才说道:“属下回鹘州,火龙军的组建刻不容缓。” 顾清仪点头,“那你去吧,回去后你还要盯着点席道长那里,挑一些信得过的人进丹坊,以后丹坊会需要不少人,人选上不能出差错。” 拓跋狄颔首,“属下知道了,若无其他吩咐,属下就先走一步。” “去吧。”顾清仪想想没别的事情了,今日两人把襄垣铁坊周边骑马走了一遍,铁坊的流程他也做到心中有数,再留下来除了了解的更仔细些也没别的事情干。 拓跋狄又不当铁匠留下来纯属浪费时间,不如回鹘州去。 火龙军才是重中之重。 皇叔在听到火龙军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拓跋狄,又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等到人走了,这才与顾清仪并肩往室内走,边走边问道:“你要组建火龙军?因为火器?” 顾清仪点头,想起皇叔还未见过弹丸做成的初级炸药,就跟他细细解释一下,然后才说道:“有一支正规的火龙军,就能专门细致的操练火器,术业有专攻,将来调度起来也容易,不然一盘散沙似的难聚人心。” 皇叔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他知道顾清仪一直在捣鼓丹房,但是没想到捣鼓出这么大的动静,以为将元朔弄来鹘州是为了打铁,哪知道这里头还另有玄机。 好似俩人分开也只区区数月,但是顾清仪的变化是巨大的,皇叔难得沉默了。 顾清仪看着皇叔不说话,就道:“你不看好吗?” 宋封禹闻言收回心思,看着顾清仪笑道:“没有,我只是想着拓跋狄到底年轻,军中组建事宜他怕是不太懂。若是照你所说日后火龙军必然会有重用,那么一开始组建时就要有人严格把控。毕竟,组建一支队伍容易,可是日后打出军功,如何升官分赏,如何提拔人才这都是不能忽视的问题。处理不好,军心就散了。” 顾清仪还真没想到这些,听着皇叔这样一说,也觉得是个问题。 拓跋狄的确有些军事才能,但是管理上未必就能细致入微,而且管理的问题再扔给他,那军中设置参将幕僚有什么用? 而且心思分的多了,也不利于拓跋狄专注领兵练兵。 看着顾清仪若有所思的样子,皇叔微微一笑,轻声细语的开口,“我看着鹘州这边人手紧张,只怕岳父那边也拨不出人给你用。” 顾清仪叹气,确实如此。 “你看董大成如何?” 顾清仪惊讶的看着皇叔,“董将军?” “董大成粗中有细,当初也是他一路护送你到鹘州,在鹘州这么久对这边也比较熟悉,且他领兵多年对军中的事宜再清楚不过,让他与拓跋狄搭手便能补足拓跋狄的补足,等将来拓跋狄能完全掌控一军,董大成再归我旗下便是。”皇叔笑眯眯的说道。 顾清仪一想还真行,董大成跟拓跋狄相处的也比较好,二人也熟悉,做搭档的排斥性就比较小很容易相处。 皇叔有一点说的对,她能教拓跋狄照本宣科需要他自己灵活运用的兵法,但是却不会教他如何带领好一支军队。 这也是一门极深的学问。 但是皇叔就这样大方的将董大成又借给她用,还帮她带兵教人,顾清仪就真的是蛮感激的,看着皇叔就道:“那会不会耽搁你的事情?” “你我之间还用这样生疏?早晚我的也是你的。” 顾清仪:…… 她怀疑皇叔在撩她。 但是,她还挺高兴,毕竟这个时空的男人大约没有一个会说这样的话吧?便是说也只会讲我将你护于我羽翼之下。 更不要说,我的是你的。 顾清仪抬头看着皇叔,心情很复杂,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皇叔对上顾清仪高兴中夹着些不解的眼神,问道:“你想说什么?” 顾清仪:…… 想了想,顾清仪还是决定问一问。 当初皇叔眼睛出了问题,她已经决定跟他共度一生,后来他眼睛好了,鉴于之前两人相处的十分愉快,她竟也再没想过退亲的事情。 想想这里的世家的郎君们,嫁哪一个其实也都差不多,但是如果能嫁一个三观相差不大且有话聊的夫君,那自然是更好了。 “我就是觉得有点意外,你的怎么会是我的,便是将来我嫁了你,这世间的俗世夫妻也不会你的我的混为一谈。” 顾清仪说的没错,嫁了人的女郎嫁妆依旧是自己的,丈夫的财产依旧是丈夫的。不过唯一的不同便是,丈夫将家中内务支出这一块交给妻子掌管,但是真正的私人财产是不会往外交的。 所以,怎么会相同呢? “你说得对,我们不是俗世夫妻,毕竟你是我是主动提亲求来的妻子。”皇叔一字一字慢慢说道。 嫁皇叔 第187章 追随而来的裴女郎 顾清仪难得一张脸微微红了,轻咳一声说道:“你来襄垣是有什么事情吗?” 顾清仪转开话题,皇叔也没乘胜追击,顺着她的话头说道:“在惠康呆着也没意思,便想着幽州军事要紧,我便来了。” 顾清仪用一言难尽的神色看着皇叔,幽州距离这里还远着呢。 皇叔看着顾清仪的神色轻笑一声,“井奉与栾琸在,何须我亲自坐镇,难得偷得一时闲暇,我便想来看看你。山长水远,相思难戒,清清,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顾清仪一直认为她就一钢铁直女,但是她发现面对皇叔这样直言不讳的甜言蜜语,她竟然也招架不住。 谁说古人内敛的? 真的,就皇叔在外的名声,谁能谁敢相信这一位甜言蜜语张口就来,表白抒情直截了当。 顾清仪一向觉得自己能说会道,这会儿也卡了壳。 对上她难得有些窘迫的神色,皇叔没有乘胜追击,反而特别体贴的开口说起了铁坊的事儿,顾清仪不由松口气。 这话题好,安全稳定距离刚好。 说起正事,顾清仪的思绪又重新启动,想起之前殷启带回来的话,道:“殷长史回来说你让他把铁坊扩建,惠康的形势已经这么急迫了吗?” 宋封禹轻轻摇头,“也并不是,小皇帝做事不顾后果只凭本性,早晚会大失人心。虽然会造成些麻烦但是并不紧要。真正的敌人还是诸胡,大晋若想真的稳定下来,驱逐胡虏势在必行。” 顾清仪听到这话就知道历史的发展终归会与史书上不同,这个架空的时空也不是史书上的大晋司马家族。 司马家打的头破血流终归还是因为诸王互不服气,都想坐上那个位置,但是放在这里只有一个皇叔与小皇子,其他诸王虽然姓宋,但是到底是隔了房头的王姓。 除非是小皇帝跟皇叔都完蛋了,这才轮到他们争天下呢。 顾清仪仔细思量皇叔话里的意思,并没有取代小皇帝的意思,那就是他目前来说还是愿意坐在皇叔的位置上,只要小皇帝不作死。 但是,皇叔也不是没有防备,不然也不会对襄垣的铁坊这么看重,这是要有自己的兵器生产基地,万一将来跟小皇帝撕破脸,也不用担心后路被堵。 顾清仪微微颔首,皇叔坐不坐上那个位置,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只要顾家能安稳就成。 但是要是小皇帝对顾家下手,顾清仪肯定不会坐着挨打。 “想要建个兵器生产基地也不是不行……” “基地?这个词倒是有些意思。” 顾清仪:…… 就很想说脏话,她是不是跟皇叔在一起太自在了,说话真的是不过脑子了。 话已经出了,顾清仪只能含笑为自己圆场,“我也觉得挺好的,襄垣是我们炼铁生产兵器的基础地区,是将来支撑军事行动的根基之地,自然是重中之重。” 宋封禹听着顾清仪的解释,笑着说道:“军事行动的根基之地,军事基地……挺好。” 顾清仪默了,聪明人这么会联想的,她就说了基地,他就能整出军事基地。 皇叔太聪明她也很有压力啊,夫妻之间就要势均力敌,不然力量失衡,早晚有一天女性会沦为附属。 哎,形势逼着她不得不进步,还有比她更苦逼的穿越女吗? “在想什么?我说的不对?”宋封禹问道。 顾清仪立刻说道:“不,我觉得你说的太对了,以后咱们这就叫襄垣军事基地。” 皇叔的心情一下子就灿烂起来,他喜欢跟顾清仪说话,就是因为跟她说话不止有趣而且很轻松,总能让他紧绷的思绪慢慢放缓。 “好,就叫襄垣军事基地。”宋封禹觉得挺好,这是他与她共同建造的地方,这里也将会成为他们婚姻起航之地。 皇叔一笑,真是宛若漫天花开,温温软软与外界所传的暴戾,性烈,嗜血截然不同,是她熟悉的那个皇叔。 顾清仪一下子来了兴趣,让人拿了纸笔来,自己动手将她脑子里脑补出来的木人火马天雷炮的图像一笔一笔画出来,边画边跟皇叔说这雷炮的构造与用处。 宋封禹以为是顾清仪天马行空想着好玩又有些用处才闹着要做出来,但是真的听着她这么说下来,他的神色一下子认真起来。 好像很不错,若是能做出来,如顾清仪所说的话威力必然不小。 平原作战,晋军对上善于骑战的胡人本就十分吃亏,晋人再怎么训练,与生来就在马背上长大的胡人还是不能比。 若是有了这等利器,平原旷野用此冲之,无有不破之阵。 若是冲骑阵,再配上步兵围剿,尤为神捷。 皇叔看着顾清仪所画的画面有些线条并不到位,索性将笔从她手中拿过,自己重新铺了纸细细描绘。 顾清仪:…… 画工好了不起啊? 行吧,对比一下,的确了不起。 “选材也是很重要的事情,比如作假人的木柜可以选易燃烧的木料。做装饰的器械,也可以用木头刷漆代替,如此就能减轻马匹的负重冲阵速度自然就能更快……” 顾清仪是照本宣科,完全凭记忆而为,但是皇叔不一样,他得到这些信息之后,就能立刻整合然后找出最优的选项进行加工利用。 穆埠守在门外,房内的话自然清晰的传进他的耳中,他的心思就有些漂浮不定,不由想起裴家的女郎来。 裴家的女郎才名远扬,文章华丽,诗词出众,但是上阵杀敌还能比吟诗作对不成? 顾女郎就不一样了,才名不显却出手就是大招啊。 瞧瞧鹘州的变化,再听听什么弹丸,什么木人活马天雷炮……这是一般人的脑子能想出来的吗? 反正他想不出来。 甚至于穆埠知道马阵最怕受惊吓,马儿一旦受惊,自然会慌乱不堪,四处奔走,骑兵顷刻间就能溃散。 顾女郎这一招,狠! 想当初他认定顾女郎配不上自家威武霸气的主公,现在想想……哎,不提也罢。 还是他们家主公厉害,一眼就看中了别人眼中的草包实际上的珍珠啊。 正想着,就看到殷启快步走来。 穆埠立刻站直身体迎上去,俩人都是长史,身份相当,“殷长史,行色匆匆可是有事?” 殷启看到穆埠微微拱手,这才说道:“是有件事情要回禀女郎,烦劳穆长史通禀一句。” “殷长史稍等。”穆埠没有为难的意思,转身走了进去。 穆埠进屋行礼说道:“主公,女郎,殷长史求见。” 顾清仪抬起头,殷启这个时候来肯定有正事,于是就看着皇叔问道:“我去见见他。” 宋封禹就道:“哪里劳动你出去,让人进来就是。” 顾清仪一想也是,襄垣的铁坊也是有皇叔参与的,就点头,“让他进来吧。” 穆埠看了一眼顾女郎,又看看自家主公,一句话没说,出去把人请了进来。 殷启跟穆埠不一样,穆埠是胡人出身,他乃是世家子,在二人面前更自在些,进来见了一礼,就直接说道:“鹘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裴家女朗明日抵达鹘州拜访。” 顾清仪眨眨眼,裴韵菘? 皇叔前脚来,裴韵菘后脚就到,她可不认为这是个巧合。 顾清仪有很强的地盘意识,裴韵菘在别的地方怎么蹦跶都无所谓,但是跑到她的地盘上来,那就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裴女郎啊。”顾清仪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侧头看向皇叔,脸上的笑容真是得体又大方。 皇叔:…… 穆埠虽然是个胡人,但是在大晋生活很久了,他都能感觉到顾女郎好像很不高兴了。 但是,他是一个为主公分忧的好长史,立刻上前一步说道:“主公,您的行踪一向是秘密,若是裴女郎知道您抵达鹘州而追来,属下认为有必要清查一下哪里出了问题。” 顾清仪嘴角抽了抽,瞄了一眼穆埠,还真是个贴心的好管家。 这不就是告诉她,裴韵菘跟皇叔没关系,她前来鹘州皇叔毫不知情。 但是,不能否认顾清仪心中有那么点舒服了。 宋封禹却是先看想顾清仪,看着她有些微妙的神色,就直接说道:“你不用理会她,河东裴家,不过如此。” 顾清仪却道:“河东裴人才济济,这次却答应与皇叔联姻,纵然有贺润笙夫妻从中作梗,但是我也想知道河东裴到底想打什么主意。毕竟,裴家嫡女也是出过做妾的人。名门望族,有时也并不十分讲究。” 众人:…… 穆埠心神一凛,顾女郎这话什么意思? 殷启若有所思,但是他现在站在顾家的船上,自然会帮着顾女郎说话,于是说道:“正是,河东裴向来自视甚高,明知皇叔与我家女郎定下婚事却还要答应联姻,真是獾狼下个小耗子,一代不如一代。” 顾清仪好悬没笑出来,殷启这是到了鹘州也放飞了吧? 世家名门的小公子,何曾说话这样刻薄的,他们这样的人讲究说话笑里藏刀。 裴家打的什么主意顾清仪并不在乎,她在意的是皇叔到底是怎么想的。 娶妻纳妾合乎法度,但是若是妾的出身太高,难免威胁正室的地位。 再说,顾清仪跟皇叔属联姻,也没感情基础要求人家不纳妾,但是以她的出身,成亲后前几年完全可以压住皇叔纳妾。 等到过几年她孩子也有了,地位稳了,便是皇叔纳妾她也不在乎,好好管教孩子长大养育成材,她跟皇叔做一对举案齐眉互惠互利的夫妻便是。 可是,现在就有人打上门来,顾清仪肯定要表一表态。 若是皇叔的态度有问题,这婚事顾清仪肯定不会再同意了。 纳妾,可以,但是要等她生下嫡子再说。 想到这个极为现实的问题,之前对皇叔那些隐约的好感立刻一扫而空。 要什么爱情,若不是顾忌家里的声誉,她宁可一辈子不嫁人,关起门来养几个小狼狗不香吗? 只是,她要是敢这样做,整个顾家都会成为笑柄,以后顾家如何立足? 所以,顾清仪不能这样做。 嫁给谁,这样的问题都是不能避免的。 她不能决定别人,但是能决定自己的态度。 顾清仪也不等皇叔说什么,看着殷启笑着徐徐开口,“裴女郎来得突然,事先毫无征兆,我人在襄垣还有事情处理,让人回去传信,请裴女郎三日后过府。” 我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裴家女好大的派头,但是她顾清仪可不怕。 说完,顾清仪就站起身,看着皇叔道:“大司马赶路辛苦早些休息,清仪还有事情处置就先告辞。” 顾清仪抬脚往外走,皇叔站起身,还未开口,她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穆埠大气也不敢喘,顾女郎这是给皇叔使脸色了吧? 以前称呼皇叔的字,现在称呼官职! 绝对的,一定是。 这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他偷偷瞄了一眼主公,却看到主公眉头紧锁,忙垂下头,他什么都没看到。 哎,顾女郎有万般好,就是这脾气实在是有些大。 皇叔转头看着穆埠,“去查。” 穆埠听出主公话里的森然之意,忙说道:“属下这就去。” 裴女郎肯定不是偶然心血来之,必然是有备而来。 那么,主公的行踪怎么泄露的就一定要查出根源,若是王府那边出了纰漏…… 穆埠面色一冷,那就是他的失职。 另一边,顾清仪安静的在前走,殷启随后相随,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好端端的婚事,出了这种事情,委实令人不愉悦。 顾清仪察觉到殷启的心不在焉,笑着开口,“殷长史有话直说就是。” 殷启叹口气,就道:“女郎倒也不用在意裴家女,皇叔早已拒绝这桩联姻必然不能成。” 顾清仪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收,这才说道:“不过是一桩婚事,确实没什么好在意的。” 殷启一愣,不是,他不是这个意思,忙说道:“皇叔战功彪炳,实权在握,日后只怕如裴女郎这样的女子不少,女郎若是因此伤神,天长日久的也无法安生度日了。” 顾清仪顿住脚,侧头看着殷启,哦,闹了半天是劝她要大度! 嫁皇叔 第188章 真是好大的脸 站在殷启的立场来看这样劝是很对的,顾清仪就道:“我知道,只是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殷启愕然,便是娶了皇家公主的驸马纳妾也是常见,便是他阿父都有不少妾室红袖添香。 不过,殷启又想起顾国公好像只有顾夫人一个妻子再无其他妾室,就想明白了什么。 但是这毕竟是极为少数的存在,要是这样比的话,顾女郎的婚事那就分外艰难了。 但是,再深的话殷启的身份也不能说,只有心里叹息一声。 皇叔那样的枭雄,又岂能会守着一个女子过日子,以前皇叔身边无人不过是因为常年在外征战的缘故,现在逐渐安定下来,这不是就先订了婚事。 纳妾,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顾清仪让殷启去忙自己的事儿,她站住脚定定神才想起来,领皇叔去的院子,原本是收拾出来给她住两天的。 但是现在她也不可能回去把皇叔撵出来自己再住进去,思来想去她决定连夜回鹘州。 走之前,顾清仪先去铁坊看了看,就看到郑桓跟元朔正蹲在地上画图纸,地面上全都是揉的乱七八糟的废稿,她弯下腰随手捡起来一个打开看,是假人的一个胳膊,但是关节的地方被重重的画了一道叉,显然是不满意的。 顾清仪不会做木匠的活儿,图纸看的也不是很懂,随手放在一旁,就缓步走过去,也跟着半蹲下来。 郑桓抬头,看到顾清仪一点也不意外。 倒是一旁的元朔有些惊讶的望着她,这姿势多少有些不雅,哪有女郎会这样做。 顾清仪没看元朔,所以没发现他异样的神色,开口问道:“是哪里遇到问题了吗?” 郑桓知道顾清仪想法多,就说道:“元九想把假人打造的逼真似真人,但是木头僵硬怎么可能做关节灵活如人。” 听着郑桓的话,元九也回过神,开口说道:“如果要是提兵器在手,双手握于胸前置于马背上是最稳当的。因为这样的话,可以在马鞍上做一个小小的支架帮助稳定兵器。如此一来,假人的双臂尤其是下臂的活动度就要灵活。” 顾清仪:…… 她以为做个假人,就像是影视剧中演的那样糊弄一下,看上去像个人就行。 但是没想到,人家元九极有工匠精神,精益求精。 顾清仪自愧不如。 专业技能她有壁垒啊,但是这个还真有点提示,看电视的时候,忘了是看哪个节目,有个专家好像拿着虾子作比照。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以河虾做参照,你们看虾的外壳是坚硬的,但是它的身躯却活动自如且十分灵巧……” 顾清仪还未说完,就看到元九眼睛一亮,“有道理,我去捉虾。” 顾清仪满腔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不是,就没有质疑精神质疑一下,就这么信了? 她一脸懵逼的看向郑桓。 郑桓摊摊手,“他一向有强烈的求知欲,听人说不如自己做。” 顾清仪拜服,行吧,人才,尤其是高级人才,果然都有自己各种各样的怪癖。 郑桓随着顾清仪站起身来,看着她,“你是怎么想到虾的?” 这是一般人能想到的吗? 虾,可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清仪保持微笑,“就上回做了一回虾,我瞧着爆炒过的虾缩成半圆怪有意思的,就多看了两眼。” 啊,这是吃货的境界。 告辞,他不懂! 顾清仪对上郑桓难以言喻的神色,她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扛下所有。 真是太难了。 郑桓等着元九捉虾回来,趁着空档看着顾清仪问道:“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我今天就回去。”顾清仪道。 郑桓一愣,“今天?我听说皇叔到了,你要走?” 这俩人之前相处的不是挺好的,难道闹别扭了? “河东裴女郎送了拜帖,我得回鹘州做准备。”顾清仪笑。 郑桓想骂娘,但是有损他的形象硬生生的忍住了,他看着顾清仪问道:“需不需要帮忙?” 顾清仪摇头,“不需要,多大的事儿。” 郑桓皱眉,“河东裴真是行事越发令人不懂,明知皇叔已经定亲,却还要上赶着联姻,着实令人不齿。” “利益当头。”顾清仪不好在郑桓面前说皇叔的不好,况且宋封禹拒绝了联姻,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郑桓冷笑一声,“不过是看着顾家势弱好欺负罢了,柿子捡软的捏,裴家也就这点出息。” 不过,裴家这次可想错了,放虎归山的顾家,可不是在惠康的顾家。 况且,顾女郎做出的这些东西,若是真的跟裴家硬对硬,吃亏的指定是裴家无疑。 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勇气啊。 “所以我要去会一会她,裴家装神弄鬼到底有什么打算,见一面才能知道。”顾清仪认真地说道。 “这可真是会挑时机。”郑桓嗤笑一声,正赶上顾国公夫妻带着长子去了安定郡之时上门。 顾清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看着郑桓道:“这里就要拜托郑大哥了,原想在这里待几日,哪想到有事临门,只能先走一步。” “你放心,我会替你看好元九的。”他还想元九来了他就回去继续研究他的浑仪。 但是,他答应顾清仪绝对不会让元九跑了。 顾清仪眉眼一弯双手抱拳,“再会。” 战夏已经带着部曲牵着马等候,顾清仪与郑桓告别就直接上马离开。 几匹马直接出了铁坊,拐弯上了大道,却看到远处皇叔一人一马立在路旁。 顾清仪:…… 她只好勒住缰绳停下来,翻身下马,看着宋封禹,“鹤安,你怎么在这里?” 宋封禹抬眼看着宋封禹,“既来了,自然要上门给岳父岳母请个安。” 顾清仪头疼,却又不能拒绝,只得说道:“我阿父阿母去了安定郡为阿兄议亲。” “清清,不想我去鹘州吗?” “也不是。” “那就好,一起走吧。” 顾清仪看不懂皇叔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转念一想去就去呗,反正她也不介意皇叔见识一下她比较“真实”的一面。 毕竟,如果真的成亲,她也不可能带着面具过一辈子。 婚前看看正好,重新认识一下她这个人与这桩婚事。 “那就走吧。”顾清仪想通了反倒是轻松了,翻身上马,扬鞭飞奔。 宋封禹随后跟上,襄垣距离鹘州虽有点距离,但是俩人打马飞奔,天色微黑就到了。 随着阳曲的战事安稳下来,很多人都陆续回了鹘州来,只有部曲与辅兵依旧未归,回来的人一多,田间地头的人就多了,好像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随着顾清仪骑马归来,认出她的人就忙行礼问安,顾清仪挥一挥鞭子做应答,就能听到邑户们欢快的笑声。 皇叔沉默的跟在后面,瞧着顾清仪与一群邑户一来一往,微黑的夜色也挡不住邑户们脸上的笑容。 骑马直接进了坞堡,眠春等人见到女郎才知道人回来了,看到皇叔吓了一跳齐齐上前见礼。 顾清仪就道:“去把大司马的院子收拾出来,吩咐厨房备暮食。” “是,奴婢这就去。”眠春几个忙出去安排。 信冬泡了茶端上来,轻声说道:“大司马,喝茶。”说完又将另一盅放在女郎身前的案几上,“女郎喝点茶水润润嗓子,大晚上赶回来辛苦了。” 顾清仪到不觉得辛苦,只问道:“裴家送信的人呢?” “信送到人就走了。”信冬道。 顾清仪轻轻地哼了一声。 皇叔在一旁听到了,侧头看着顾清仪,“你可以不用见她,怎么来的就让她怎么回去。” 顾清仪闻言看着皇叔,“那可不好,若是被人知道,必然会说我顾家失了礼数,这位裴女郎才华出众,能言善道,又心仪大司马久矣,我怎么好落人以柄。” 皇叔看着顾清仪,“天下心仪我的女郎多了,她算哪一个。况且,本王只心悦清清一人矣。” 顾清仪:…… 信冬的头紧紧的垂下去,弯腰倒退在门口守着,但是心里替女郎高兴啊。 顾清仪没发现自己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你说得对。” 皇叔垂着眼,也笑了。 “不过是不相关的人而已,你无须动怒。” “我没生气。” “我知道。” 顾清仪对上皇叔什么都懂的眼神,她觉得皇叔很有可能误会她的意思了。 她该怎么解释? 顾清仪这一沉默,落在皇叔眼中就是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回鹘州,果然是吃醋了。 又看着她唇角的笑容,心想自己追来也是对的。 虽然好像这样做并不怎么荣光,但是瞧着她笑了,别的好似也不那么重要了。 “河东裴早有染指并州之意,早几年就曾提过此事,只是被我压下去了。” 顾清仪疑惑的看着皇叔,“怎么从未听过此事?”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裴家怎么会四处宣扬?”皇叔嗤笑一声。 顾清仪眉心微蹙,“裴家竟然肖想并州?” 这真是令人想不到的事情,早些年先帝将并州从顾家手里抠出去,宁可将它交给胆小懦弱的赵王也不肯给裴家,可见先帝对这些世家的防备之深。 顾清仪想到这里,忽然想到什么,看着皇叔,“裴家答应陛下与你联姻,是不是提的条件就是并州?” 若是这样的话就能说得通了,顾清仪一直想不明白裴家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损人不利已,何必呢? 现在看来若是真的能拿并州一地换这桩婚事,自然是裴家获利更深。 难怪能舍得一个名声远扬的大才女。 皇叔点头。 顾清仪的脸色就很难看了,若是之前只觉得这样做令人有点恶心,现在就是厌恶至极。 “裴家想得倒是美,还想两头便宜都占了不成?”顾清仪一恼,说话就有些不留情面。 “也没什么不可以,裴家女嫁了我,不管将来我与小皇帝如何,裴家都有后退余地。” “这何止是不要脸,简直是……”顾清仪都不知道该骂什么才能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所以,裴家这婚事是绝对不成的,你不用担心了。”皇叔一向话少,他发现自己跟顾清仪在一块,总是不知不觉会说很多话。 顾清仪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叔这是特意跟她解释。 她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哎,小脾气发的好像也没什么意思,皇叔这解释是不是太快了。 人家书上一个误会都能写个几十上百章虐一虐,到她这里这就完了? 穿越女主的待遇有点低。 但是架不住她心情好。 “我一点也不担心。”顾清仪眉飞色舞的说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她早就想好了,裴韵菘若是来示威,她肯定不会给她留脸面,让她圆润润的滚回河东裴家去。 不过,她想以裴韵菘的智商应该不会做这种幼稚的事情,不过知道了皇叔的底牌,她就更没什么好顾虑的。 想了想,顾清仪看着皇叔,“我要是把裴家得罪死了,对你有没有影响?” 皇叔挑眉,“没有。” 区区一个裴家。 “那我就放心了。”顾清仪点头,“说起来我跟裴家无冤无仇的,可惜偏偏夹了个傅兰韵在里头兴风作浪。” 皇叔闻言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傅兰韵?嫁给贺润笙的那个,看来清清对被退亲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贺润笙这次一败声誉有些不佳,不过他鲜有败绩,这次虽被人置喙,要是扳倒他却不是好时机。”皇叔看着顾清仪说道。 顾清仪一本正经的开口,“我知道,借别人的手报仇算什么,我阿兄说了,总有一日他会在战场上与贺润笙一较高下。” 可惜顾清仪前世也没正经练过功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了些好看的花招,中看不中用,现在就深深地后悔啊。 若她有花木兰那本事,一杆长枪在手,天下任我游走,那才叫霸气。 哎,她也就能幻想一下。 皇叔一口清茶咽下肚,这话有些意思,顾家这是认定自己跟小皇帝终归会有一战? 若不是如此,大舅兄哪有机会跟贺润笙明刀明枪打一仗? “女郎,暮食已经摆好,请大司马与女郎挪步。”信冬进来回禀道。 顾清仪真的有些饿了,看着皇叔笑道:“鹤安,先去用暮食,你也好早些歇息。” 顾清仪想起他从惠康赶来,结果在襄垣也没能休息又跟着自己跑回鹘州,确实辛苦了。 “这不算什么。”宋封禹与顾清仪一起往外走,“以前在外行军打仗可比这辛苦多了。” 顾清仪听到这话就有些好奇的问道:“当初你为什么一直在外领兵?” 说起来皇叔领兵的时候年纪也不是很大,很多年一直在外不曾回惠康。 宋封禹的脚步一顿,看着顾清仪,“想知道?” 对上宋封禹那漆黑无底的眼神,顾清仪一时有些怂,道:“也不是想,我就随口一问,走吧,饭菜要凉了。”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加快脚步,他慢慢跟上去,不急不缓的在她身后开口,“当年父皇过世前留有遗命三年内不许我回惠康。” 领兵在外,兵权在手,他才能好好地活下来。 顾清仪没想到竟是先帝的遗命,不免也替宋封禹不公。 不过,在皇家哪有那么多的公平,想要公平的多数都长埋地下了。 皇家子孙,最要不得的就是公平二字。 若是公平,那皇位岂不是要一群龙子龙孙轮流做? 想想那画面,顾清仪没忍住乐了。 “笑什么?”宋封禹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顾清仪忙摆摆手,“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无妨,别人不可笑,你可以。” 顾清仪:…… 皇叔今天绝对被鬼附身了! 脚步匆匆抵达饭厅,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顾清仪与皇叔净手后落座。 分餐而食,是顾清仪对这个时空最满意的一点。 桌上的饭菜四菜一汤并不复杂,因为回来的突然,都是做的快手菜。 爆炒山菌、虎皮豆腐、糖醋藕丁还有一道回锅肉再加一道菌菇汤,主食是擀的细细的面条热锅出来过凉水,上面浇了炸酱做浇头,凉滋滋的一入口在这热天真是令人吃的舒服。 虽然调味料不如后世齐全,但是能做成这手艺,顾清仪很满足了。 皇叔想起回惠康之后的饭食,再看看鹘州的饭食,觉得他来是对的。 吃惯了顾家的手艺,再看自己王府的饮食就太清淡了。 吃完饭,院子也收拾出来了,皇叔自然辞别回去休息。 顾清仪也沐浴更衣一头倒下入睡,这一天实在是累。 …… 而此时裴家的车队入住了驿站,裴韵菘的心情算不上好,顾清仪居然让她等三天。 真是好大的口气。 自从她有记忆起,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她。 “女郎,早些休息吧。奴婢已经让人送信回河东,很快就会有人赶来的。”香堇看着站在窗前的女郎弯腰说道。 “顾清仪果然如傅兰韵所言狂妄无知,裴家与并州为邻,顾家既然已经回了并州就该与裴家交好才是。如此行径,确实有些小家子气了。”裴韵菘恼怒过后反而镇定下来,又觉得这事儿也不算是坏。 若是传扬出去,别人也只会认定顾清仪心胸狭窄故意为难她。 “女郎说的是,那顾女郎在惠康的名声可不好,不然定北王又怎么会退亲。顾女郎越是为难女郎,传到皇叔耳中,只怕对顾女郎的印象只会更糟糕,这对女郎是有益的。”香堇笑着说道。 裴韵菘凝视着星空,此次前来非她所愿,但是却不得不走一趟。 家族差遣固有试探顾家之意,她虽不愿来这一趟,但是心里却也有些好奇顾家女郎。 这位惠康第一美人,不知道美到何种地步,能让皇叔不顾被退亲的恶名还要上门提亲。 想起皇叔,裴韵菘的神色着实有些不太好看,她一直以为前些年皇叔无心婚事,自然对其他女郎无意,她只想着等她名声再好一些,这婚事必然十拿九稳。 哪知道横空冒出个顾清仪,得了消息后,她着实有些日子难过至极。 没想到峰回路转,有这个机会能让家族出面博弈,裴韵菘自然要珍惜。 不然,以她自己的力量,就算她在外名声再响,家里也不会因为她一个人的爱慕而去虎口夺食。 裴韵菘惊喜过后又有些烦躁之意,强压下心头的躁意,看着香堇,“熄灯吧。” 不管顾清仪是人是鬼,见上一面自然就知道了。 第二日,顾清仪跟皇叔去了丹坊,俩人抱了一颗弹丸进了山。 皇叔将弹丸放置在地上的坑中,顾清仪拿着火折子引燃火信。 皇叔拽着顾清仪的手迅速后退,一直避到安全的地方,紧随一声巨响,皇叔一惊之下,将身边的顾清仪揽入怀中护着。 顾清仪:…… 钢铁女汉子做多了,忽然被人当成小白花护着,就挺新奇的感觉。 皇叔看着顾清仪脸都白了,整个人傻傻的,吓了一跳,半蹲着身子看着她问道:“你没事吧?” 顾清仪当然没事,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刚才宋封禹这么个大帅哥抱了她,她居然走神了! 真是……错过了一个亿的懊恼。 “我没事。”顾清仪轻咳一声站起来,“咱们过去看看,席长年说是改良过后的,威力比以前更大。” 的确,声音都比以前更响了,再多听几回,她都怕自己聋了。 皇叔跟在顾清仪身后走过去,瞧着她微红的面颊,脚步都轻了许多。 俩人站在坑前,顾清仪眼睛一亮,跟皇叔比划道:“比上次要大了一臂的范围,坑深也加了。” 皇叔仔细打量着这大坑,的确比他想的更为厉害,他看着顾清仪道:“这东西要是放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时使用,绝对是攻城拔寨的利器。” 顾清仪颔首,“利器嘛,就得放到更为得当的时候才能用。” 皇叔听着这话就知道顾清仪肯定有什么打算,于是看着她,“你想什么时候用?” 顾清仪默了一下,“我不告诉你。” 她是不会告诉皇叔,若是这次裴韵菘真的来找茬,她不介意给裴家的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真以为她顾清仪被贺润笙退过亲就是好欺负的? 首秀给裴家,真是好大的脸。 嫁皇叔 第189章 白莲中的战斗机 皇叔也难得见她这样促狭的样子,不过心里也隐约能猜到几分,慢慢悠悠的说道:“河东裴如今虽然比不过祖上威名,但是百年世家的底蕴不可小看,手上至少有上万的部曲。” 顾清仪没想到皇叔会跟她说这些,她有些惊讶的说道:“次国才可有万户,兵三千,大国两万户,兵五千,照这样说裴家岂不是比一个大国的兵力还多?朝廷怎么会允许?” 他们顾家被先帝打压的只剩下五百部曲,那还是开国郡公呢。照朝廷规制,郡公之制同王之下国,那也就是五千邑户,兵一千五,可置一军。 这就是士族的底蕴,一代一代经营下来,盘踞当地恍若庞然大物。 “部曲实名上报不过千数,其他做邑户隐于田间,便是朝廷来查也查不出什么。”皇叔道,朝廷又不用给这些人发兵饷,便是知道也无可奈何,没有入正规编制那就是邑户而不是部曲。 顾清仪沉默一下,好像她也是这么干的啊,只不过是顾家的部曲名额之前亏空得太厉害,新招募的部曲加进去才勉强人数补足。 再后来招募的人就有些多了,但是如同皇叔所说未正式入册部曲的名单,所以这些人算不上正经的部曲,朝廷来查也没用。 顾清仪:…… 皇叔看着顾清仪神色变幻的厉害,微微一想就明白了,笑着说道:“如今岳父重掌并州大权,只要能将并州上下收服,战时便宜行事麾下军马自然任其做主。” 顾清仪眼睛一亮,皇叔,真是善解人意啊。 这可是奉命扩军啊。 “鹤安你说得对,并州与诸胡接壤,战事频繁,危险重重,守疆重任在手,自然是以国土为重。” 一本正经说谎话,皇叔抿唇一笑,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细细望去,都能看到它似乎欢快的翻起浪花来。 俩人并肩往山下走,皇叔十分自然的牵着顾清仪的手,“山路陡滑,小心脚下。” 顾清仪:…… 这山她都爬了多少次了,闭着眼睛来回都没问题。 若是她把手抽回来,皇叔会不会觉得尴尬啊? 顾清仪思来想去也没把手收回来,只是心思全都放在被握住的手上,她就能感觉到皇叔的掌心指腹间并不像是她的手保养的细腻如玉,微微的有些粗糙的感觉,想来应该是常年握兵器留下的硬茧。 那种感觉很奇怪,这样粗粝的感觉,反而让她有种奇异的安心。 这样的一双手,才能在乱世中更好的生存,也许将来也能更好地保护她。 啧,她竟然想着让皇叔保护她,顾清仪你真是堕落了,说好的咱们走穿越大女主路线呢。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顾清仪难得安静下来,皇叔牵着她慢慢走,偶尔侧头瞧她一眼,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脸上的神色奇奇怪怪的,白嫩的肌肤上带着丝丝红晕。 皇叔握着顾清仪的手又紧了一点,他这辈子还没想过把什么抓牢一点,但是现在他有想法了。 下了山,皇叔没松手,顾清仪纠结着最后也没把手收回来。 牵都牵了,是吧,时间长一点短一点也没什么区别吧。 “你想去哪里?” 猛不丁的听到皇叔的话,顾清仪先是一愣,随即才回过神,想了想说道:“好像也没什么地方去了,不对也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得准备下见裴韵菘要穿的衣服。” 皇叔:? 顾清仪看着皇叔一脸黑人问号脸,“我们女子间的较量,你们男人不懂。” 那是一根头发丝都在战斗! 皇叔是不懂,但是想见识一下,于是就跟着顾清仪去看看她怎么准备。 于是,皇叔就看到顾清仪的丫头们将一件件的衣服拿出来,诺大的屋子摆得满满当当,然后一群人商量这条褶裥裙子配什么上衣,这件两当衫素了点,腰彩要缀珍珠的还是织金丝的。发髻梳什么式样,佩戴什么首饰,赤金嵌宝的,还是白玉微雕的,耳朵上配什么耳坠,手腕上配什么镯子,就连指甲上染色也要精致的用布巾裹起来以保证颜色鲜艳亮丽。 皇叔:…… 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竟不知道一个女子活得这样的……嗯,令人意外。 更诡异的是,他居然从头到尾看完了。 皇叔深深反思,他枯坐半日,图的什么? 后来又想到就这一次见客的衣服都要这样辛苦准备,那以后他要是娶了顾清仪,以她的身份见的人更多,一身衣服一套首饰,幸好他有钱,不然真的是养不起。 从来不知道,养媳妇这么能花钱。 顾清仪也是心累啊,后世多轻松,一条裙子,一条项链一对耳坠,再加上一块手表一个包出门见客就很得体了。 但是这里不行,因为仪容不止代表了自己,还代表一个家族的脸面,所以她以前在惠康不会愿意参加宴席是真的有原因的。 终于选定了三套衣服以及配饰,顾清仪也跟着松口气,实在是她来鹘州后没做过新衣服,要把以前的衣服拿出来重新搭配。 想到这里,顾清仪觉得她真得给自己还有父母兄长多做几身衣裳,毕竟兄长娶亲就在眼前,等到大喜的日子一家人不能新衣裳都穿不上吧? 那要是传出去,真是被人笑掉大牙。 皇叔看看看着,就发现顾清仪的神色越来越凝重,这是怎么了? “在想什么?”皇叔没忍住问了一句。 顾清仪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没新衣服穿。” 皇叔看着满屋的新衣服沉默,随即就说道:“你把绣坊挪去做纸甲,自然就无人给你做新衣。回头,我让人送几个人过来与你使唤。” “啊?”顾清仪回神,忙摆摆手,“不用,家里绣娘够用,我就是想着我阿兄的婚事顺利的话很快就能成亲,大喜的好日子家里人都要穿新衣嘛。” 皇叔看着顾清仪认真的解释,恍然发现一直以来他都没送顾清仪什么东西,他好像一直接受顾清仪的照顾与礼物啊。 皇叔惊住了,他居然是吃软饭的吗? 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顾清仪忙完就看着皇叔的神色不太对,一想也是,后世的男朋友老公都没什么耐心陪着女朋友媳妇逛街的,皇叔怎么可能喜欢这种事情,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也很不容易了。 “没别的事情了,鹤安不如你回去休息?”顾清仪觉得自己还是体贴的,你看,她要求多低。 宋封禹慢慢的站起身,他有点没脸呆在这里啊,“你也好好休息。” 顾清仪把人送出去,看着皇叔有些沉重的脚步,心想至于嘛,这也不是她让他来的不是? 算了,男人心有时也海底针,不想了,不想了。 宋封禹回到自己院子里,之前他与顾清仪先一步来了坞堡,后头穆埠才带着部曲追来。 穆埠看着主公神色不太好的回来,心里一咯噔,难道主公跟女郎闹别扭了? 他心里拿不准,思来想去,就冲了一壶茶送进来,弯腰说道:“主公,井将军那边来信问幽州那边怎么办,还要这样继续僵持下去吗?” 宋封禹闻言抬头看着穆埠,“并州有没有我的产业?” 穆埠:? 嗯,主公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还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摇头,“并没有,但是您在冀州的产业非常多。” 冀州才是主公的大本营,并州一向不安稳,产业置在这边危险可比利益大多了,完全没必要。 宋封禹沉默的看了穆埠一眼。 穆埠雷达疯狂转动,问产业难道跟顾女郎有关系? 想想也是啊,他们主公好像没怎么送顾女郎东西啊,自打上回养病就好像白吃白喝还带白拿…… 穆埠想到这里脸色也不太好看了,立刻说道:“属下立刻在并州置产。” 皇叔:…… 并州都是顾家的地盘了,在这里置产有什么必要? 对上皇叔一言难尽的神色,穆埠就知道主公不满意,细细一想也觉得自己傻了。 到底是掌管内务多年的人,脑子转了一会儿,立刻又说道:“女郎们多是喜欢首饰衣裳布料等物,属下立刻让人连夜送来。” 皇叔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些,但是却道:“倒也不必这么麻烦,你让人把晋阳的铺子买几个回来。” 穆埠眼前一亮,也是啊,可以在晋阳买现成的啊。 什么铺子? 那还用说嘛,当然是女郎们最喜欢的铺子。 穆埠赶紧去办,不然留在坞堡蹭吃蹭喝的他也觉得底气不足啊。 宋封禹看着穆埠走了,胳膊承撑在桌面上捂住那张让女郎们尖叫的俊脸,这叫什么事儿。 不过,从另一方面想,顾清仪果然是极喜欢他,不然哪个女郎喜欢白白养着未婚夫啊。 反正他见过的那些女郎,都是喜欢未婚夫为她们一掷千金。 宋封禹这样一想心情又好了,起身负手进了寝室小憩。 隔壁的顾清仪哪知道皇叔脑补了这么多花样,她躺在帐子里看着掌心一闪一闪的小玉树,上回因为写东西透支了力量,现在还没养过来,看上去就蔫蔫的,连皇叔来它都没精力找存在感了。 顾清仪伸出手指点点它,笑着说道:“看来皇叔的身体无大碍,不然以你对他的真心,就算是只留一口气都会跳起来救他。” 小玉树看上去更没精神了,厌哒哒的缩回去不见了踪影。 顾清仪轻轻一笑闭上眼睛,挺好。 想起皇叔身体不好的时候,小玉树就跟疯了似的,她可不想再来一回。 裴韵菘抵达之前,顾清仪跟皇叔就蹲在了丹坊,让顾清仪意外的是,俩人从丹坊回来,皇叔递给她几张契书,打开一看吓了一跳。 “你给我这些东西做什么?” 一水的绸缎庄,小金楼,胭脂铺。 皇叔闻言掌心一紧微微缩回袖中,故作不在意的说道:“做衣服,打首饰你能方便些。” 顾清仪:…… 大佬就是大佬,别人送新衣,送首饰,这好家伙直接送铺子! 该不会是上回他陪着自己挑衣服首饰的时候,以为自己想要这些吧? 那就尴尬了。 顾清仪可不想被皇叔误会,就直接说道:“我不缺这些东西,我们家我爹手里的产业,我娘手里的产业,就连我哥都塞给我不少,我有钱,真的。” 没钱她也不能在鹘州这么折腾,填进去多少私房。 宋封禹:…… 送个礼物都送不出去吗? “这是我的心意,你收下就是。这么点钱不算什么,你开心就好。” 顾清仪哭笑不得,轻叹口气,看着宋封禹说道:“那天你陪我挑东西,不会认为我那句话以为我缺这些吧?并不是这样的,你不用担心。” 宋封禹都要绷不住了,他就想送点礼物,也太难了。 “你喜欢吗?” “喜欢啊,哪个女子不喜欢做这些东西。” “喜欢就收着。” 顾清仪看出来了,宋封禹是认真的。 她就觉得心头有点酸酸的,那天她说那些话就是跟他随口聊天,没有要礼物的意思,谁能想到宋封禹就放到了心上呢。 顾清仪将契书认真的收起来,看着宋封禹,“谢谢,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瞎客气啥。 宋封禹的手指微动,对上顾清仪清亮的眸子,展颜的笑容,他也跟着一笑,“以后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只要我有,都给你。” 顾清仪:…… 她就说宋封禹在撩她,听听这话! 她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燃烧,哪个女子不喜欢这样的话? 不过,这种感觉不赖,对于这桩婚事,至少不是她一个人在努力,他们是双向奔赴。 “好啊,那你想要什么也跟我说,便是我做不到,我也会尽力的。” 宋封禹微微颔首,看着顾清仪,“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见裴家人。” “那明天你要去吗?” “不去。”皇叔毫不迟疑地说道,裴韵菘算什么东西值得他一见。 顾清仪对着宋封禹摆摆手,“晚安。” 看着顾清仪进了院子,皇叔的唇动了动,晚安。 这词,也挺好。 第二天一早顾清仪就起来了,与皇叔一起用了朝食,俩人又去纸坊走了一趟。 回来的路上,宋封禹看着顾清仪说道:“依我看纸坊最好搬到山下去,扩大些,现在每日纸甲只能出百余套还是太少了。一旦打起仗来损耗极大,储备就要跟上。” 顾清仪点头,“阿兄上回也跟我说了这事儿,我心里打算鹘州十四县建成一个大型的军事基地与粮食基地,如此一来就能保证你们的军需。但是十四县需要重新调整规划,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有人才就送来给我用,像是殷长史与穆长史这样的多多益善。” 皇叔轻笑,“你就不怕我安插人手?” “不怕。”顾清仪道,她有这个底气,能被抢走的她都能重新复刻,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宋封禹凝视着顾清仪,若不是真爱,岂能这样毫不防备自己? 真傻,但是他喜欢这样的傻气。 “你忙你的去,我去拓跋狄那边看看火龙军如何了。”皇叔这几日一直没去,现在得了空就去瞧一眼,也想看看这个胡人小子能做出什么来。 “也好,拓跋狄经验少,头一次做这种事情,你多指点他,他很聪明的。” 皇叔:…… 面露微笑,微微点头,“好。” 顾清仪回去梳洗更衣,选了一件杏色广袖衣,系一条褶裥长裙,比杏色略深一些的两当衫,束上深色织金丝的腰彩。乌黑的头发绾成灵蛇髻,簪一支羊脂玉步摇。 耳朵上戴的是镂雕双环羊脂玉坠,手腕上却是一只金缧丝嵌各色宝石的金镯子,这也是通身上下最亮眼的饰品了,颇有些画龙点睛的意味。 收拾妥当之后,顾清仪对着镜子照了照,她让工匠打了一面全身镜,铜面打磨的非常光滑,虽然比不上水银镜子,但是看人也有八九分真了。 “女郎,裴家人到了。”知秋进来回禀。 顾清仪微微挑眉,这个时间刚刚好,看来裴韵菘也是算好时间上门的,“把人请去前厅。” 出门迎接那是没有的,若是寻常好友往来,顾清仪自然会亲自抵达门前相迎。 但是裴韵菘是来做什么的,大家心知肚明,顾清仪只要尽到礼仪就好,出门迎客? 裴韵菘还没有那样的脸面,若是她真的迎出去,只怕这位裴女郎心里更加看不上她。 何必呢。 顾清仪对着镜子再整理一下仪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提脚往前厅走。 穿过游廊,抵达前院,就看到裴韵菘在裴家部曲侍婢的簇拥下正好进门。 嗯,刚刚好。 顾清仪定睛打量这位大名鼎鼎的裴女郎,就见她上穿橘色广袖衣外罩两当衫,下系乳白色裥褶长裙,外束腰彩。乌黑的发间插一支白玉笄,与白嫩无瑕的肌肤相映成辉。 杨柳细眉,杏眼琼鼻,樱桃小口染着一层薄薄的胭脂,她的五官并不像是顾清仪那般明人,却格外的舒展气质出挑。 九分容貌再加上十分气质,这一套组合果然当得起美人,而且是美人中的美人这个称号。 顾清仪心想裴韵菘不负盛名,这般仪容便是她同为女子也觉得十分的赏心悦目,美。 顾清仪打量裴韵菘裴韵菘自然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顾清仪,一看之下心头咯噔一声,她只当惠康第一美人的名号唬人,没想到见到真人才知道顾清仪之美就像是盛开的牡丹,艳色逼人却又不显轻浮,一身浅色衫裙加身,穿在别人身上只怕寡淡无味,在她身上却衬的娇艳的容颜多了几分秀美。 “韵崧贸然前来拜访,还请顾女郎莫要见怪。”裴韵菘笑着上前见礼开口说道。 顾清仪也微微一笑,“早就听闻裴女郎大名,今日终得一见,也是人生幸事,请。” 二人并肩进了厅堂,裴韵菘不动声色的打量室内,就见坐塌前摆着青瓷香薰炉,青烟袅袅,香气淡然却浅而不散。 窗前的位置摆放一书桌,桌上放着一鎏金花叶鸟鱼纹窝形铜镇纸,青瓷莲瓣笔洗,另一角放着一瓷砚,还有一巴掌大的白玉杯。 件件东西精致中透着低调的奢华,裴韵菘收回自己的眸光,与顾清仪分宾主坐下,面前的几案上摆放着朱漆食槅,隐隐有香气从里面透出来。 顾清仪看着安稳如山的裴韵菘,心里想着不愧是裴家的女郎,就这份定力一般人也难有。 “裴家虽在并州一隅,只我以前远住惠康,虽早闻裴女郎大名却始终未曾一见,实为憾事。不知道今日裴女郎前来是有何故?” 顾清仪才不想跟裴韵菘绕圈子,别人上门来示威,她还能笑脸相迎。 这话分明就是说我们不熟没有交情,有话直说,不要惺惺作态。 裴韵菘微微有些惊讶,实在是没想到顾清仪居然这么不客气。 她惊讶过后,随即一笑,轻声说道:“想来顾女郎应该知道陛下欲要赐婚一事,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顾清仪顿时来了精神,立刻说道:“赐婚?我离开惠康已久竟是丝毫不知道此事,不知陛下欲要给谁赐婚?” 顾清仪脸上的惊讶毫不遮掩,裴韵菘一时也猜不透顾清仪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微微沉吟一下,笑道:“说出来不怕顾女郎笑话,正是我。” 顾清仪立刻笑道:“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能得陛下赐婚,真是莫大荣耀,恭喜,恭喜。” 裴韵菘心头一梗,看着顾清仪的眼神越发的凝重,“顾女郎不想知道陛下想要赐婚哪一家吗?” “裴女郎真爱说笑,这是陛下与裴家的事情,我一个外姓女郎岂能置喙。不管陛下赐婚哪家,想来定是门当户对,百年好合的姻缘。”顾清仪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就想知道裴韵菘还要怎么往下说。 “顾女郎说的没错,这婚事的确是门当户对,只是有一件令我为难的事情,一时不知道如何解开,故而特意前来请顾女郎指点一二。” 顾清仪虎躯一震,这话你品,你细品,这不仅是白莲,这简直是白莲中的战斗机。 想要抢别人的未婚夫,还要做出不得已的姿态,脸这么大,镜子照的下吗? 嫁皇叔 第190章 被气爆的顾女郎不敢惹 顾清仪轻轻一笑,“清仪何德何能又哪有胆量敢对御赐婚事指手画脚,陛下乃是一国之君,既然为裴女郎指婚必然是深思熟虑,岂能出差错。” 顾清仪不知道裴韵菘到底要做什么,但是话里话外似乎要引着她对这婚事表达不满之意,她怎能如她所愿。 相反,顾清仪不仅不会表达不满反而满口夸赞,将小皇帝夸出一朵花来。 反正皇叔不会答应赐婚的事情,顾清仪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就都无碍。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是了,若是皇叔答应赐婚,裴韵菘又怎么会到她跟前来,她这是想要曲线救国。 也是对皇叔一往情深了,不然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顾女郎也觉得婚事不错吗?你还不知陛下为我赐婚哪一家。” “不管哪一家,想来都是好的。” 裴韵菘看着顾清仪,现在隐隐有些明白了,顾清仪肯定是知道了,但是她偏偏装作不知道。 如此心机,草包之名倒是愧对她了。 裴韵菘轻轻一叹,“本来我是不想上门惹人嫌,但是此时牵涉到顾女郎,我只好上门来亲自说明。” 来了! 顾清仪做出一个疑惑的神色,“与我有关?这倒是有些令人意外,裴女郎的婚事怎么会与我有关,天下人皆知我已有婚约在身,怎么也不会与裴女郎的婚事有关。” 裴韵菘轻轻一叹,面带几分无奈,“此事我思前想后,也是想着顾女郎远在鹘州定然不知道惠康的事情,但是婚事着实与顾女郎有些关系,陛下为我赐婚的便是皇叔。” 顾清仪做出一个恰到好处的震惊表情,半响才说道:“裴女郎开什么玩笑,当初我与皇叔定下婚事满惠康无人不知,陛下怎么会做这种夺人婚事的事情。” “圣人之心,又岂是我们小小女郎能猜度的。”裴韵菘开口说道,“但是我所言句句属实,顾女郎不信写信回惠康一问便知。” 顾清仪沉默半响,忽然抬眼看向裴韵菘,“裴女郎这话说的有些不清不楚,我心中疑惑不已只能先问个明白,若有冒昧之处还请见谅。不知,陛下可曾下了圣旨颁布赐婚的圣喻?” 裴韵菘想过顾清仪万般反应,唯独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一句。 换做别人知道这样的事情肯定会大怒,怒急之下谁又能知道做出什么事情。 偏偏顾清仪没有,不仅没有反而十分冷静,冷静的有些过分了。 裴韵菘再一次肯定顾清仪肯定早就得了消息。 “从惠康到河东千里迢迢,圣旨的事情还未可知。”裴韵菘道。 顾清仪听着裴韵菘这样说心中不免冷笑一声,推得倒是干净,是也不是都是她一家之言,就她的嘴是嘴不成? “既然圣旨还未到河东,裴女郎又何必如此心急前来鹘州。若是圣旨赐婚,即便有些不悦,想来与裴女郎也无干系,我顾清仪又不是是非不明之辈,自然不会迁怒裴女郎,你安心就是。” 裴韵菘听着顾清仪字字句句针对她,什么与她无关,什么不是是非不明之辈,这不是字字句句骂她吗? “顾女郎深明大义着实令韵崧钦佩,只是此事怎么能与我无关,若是圣旨一下,虽此事不是我主张而为,但是确实因为我令顾女郎受伤害,此行前来也是应该的。”裴韵菘看着顾清仪一字一字的试探道。 顾清仪看向裴韵菘,对上她满是愧疚的神色,不知情的一看,真的会被她这张脸给骗到。 “裴女郎既然说对不住我,不想我受到伤害,只要裴家不答应这婚事便可。”顾清仪义正辞严的说道。 裴韵菘微微摇头,无奈的开口,“皇命难违,裴家一向忠于朝廷,又岂能做违逆君王之事。” 说来说去不就是又当又立。 顾清仪懒得跟她继续周旋,直接说道:“既是这样,裴女郎来这一趟又有什么意义呢?告诉我裴家支持你抢我的婚事?告诉我裴家抢我的婚事是不得已,我被抢了婚事还要对你们裴家感恩戴德?还是说裴女郎是来示威的?” 裴韵菘脸色微微一变,立刻说道:“顾女郎何必如此出言伤人,我只是一片好心。” “的确是一片好心,圣旨未下裴女郎就迫不及待前来表达歉意,就是不知道远在惠康的陛下知不知道裴女郎的所做作为呢?”顾清仪冷笑一声。 裴韵菘眉头紧皱,看着顾清仪道:“我知道你心中有火气,我也知道这事儿你受了委屈,你有不满我受着就是,本是我欠你的。” 顾清仪开始深深反省,难道是她不会讲话吗? 裴韵菘真的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吗? 不是,那就是裴韵菘极为自负,认定自己的心思不回头,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阻止她的想法,她的认定。 这下就真的把顾清仪惹恼了,她看着裴韵菘的脸色放的极其柔和,轻声细语的说道:“裴女郎说的是,你欠我的便是裴家欠我的,我这个人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笔债我会记在裴家的头上,等改日去裴家讨债时,必然会把裴女郎这话原原本本的说给裴家主听。” 裴韵菘的脸色这才微微一变,“顾女郎这是什么意思?这只是你我之间的小事……” “怎么会是你我之间的小事呢?”顾清仪毫不迟疑的打断裴韵菘的话,“抢人婚事天打雷劈,只是我这人做事一向大气,可做不出裴女郎这样上门找别人家的姑娘示威的事情,我会请阿父与裴家主交涉。皇命未下,婚事未定,裴家却一副板上钉钉的样子,真是令人奇怪。难道,裴家还能做了陛下的主不成?” 裴韵菘猛地站起身,“顾女郎慎言!” “原来裴女郎也懂得慎言二字。” 裴韵菘告诉自己不能生气,岂不是落了下乘,但是真的太生气了,顾清仪怎么能胡搅蛮缠这么不讲理? “你……”裴韵菘强压下火气,神色几经变幻,还是镇定下来开口,“我只是一片好心,没想到裴女郎误解至此,罢了。” “裴女郎千万别这样说,你一句罢了,就想把今日的事情抹除?未免太看不起我顾清仪了。”顾清仪冷声说道,徐徐站起身凝视着裴韵菘,“裴女郎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裴韵菘狐疑的看着顾清仪,满意的答复,什么答复? “顾女郎千万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 “我没什么可冲动的,当初皇叔上门提亲诚意十足,言之凿凿说心慕我已久,好不容易等到我退了婚事,就迫不及待上门提亲。当初也是看皇叔诚意十足,我们家才答应这门亲事。如今婚事有变,裴家如何与我何干,皇叔若是答应裴家的婚事我只管找皇叔要个公道就好。” 裴韵菘一惊,这回终于有些稳不住了。 她原是想激怒了顾清仪,让她一怒之下与皇叔退亲,她与皇叔的亲事自然就名正言顺了。 可要是顾清仪不哭不闹,反倒是如此镇定的请皇叔给个说法,皇叔会如何做她怎么能预料? 顾清仪口口声声皇叔心慕她已久,虽然她并不相信,但是皇叔上门提亲也是事实。 裴韵菘皱眉看着顾清仪,“圣旨赐婚,皇叔又能如何,顾女郎莫要迁怒才好。莽撞行事对大家都不好,何不坐下来冷静处置。” “裴女郎真是好大度,刀子没有捅在你身上自然感觉不到疼。若是今日易地而处,别人逼着你与皇叔退亲,你会如何?” 裴韵菘自然不会答应! 她抬起眼皮盯着顾清仪,就听着她又说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裴女郎你说是不是?” 裴韵菘皱眉,“话是这样说,但是真要闹将起来又有什么益处,顾女郎何必如此执着。当初你与定北王的婚事不也是退的干净利落,我还曾很赞赏你的行为。” 顾清仪就真的很想骂娘,这特么遇到了什么婊,心机中的战斗裱! “是吗?既然这样,裴女郎就该效仿我,明知道这婚事不妥当严词拒绝才不负你对我的赞赏之情。” 裴韵菘:…… 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裴韵菘觉得自己之前想错了,她不该来见顾清仪,傅兰韵说的一个字都不能信,什么草包能有顾清仪这样的灵牙利齿? “言尽于此,顾女郎既然非要曲解我的意思那也是令人遗憾的事情,我只是想大家能坦诚布公的谈一谈。”裴韵菘轻轻一叹。 顾清仪被恶心的够呛,真的,穿越这么多年,第一回遇上这种人。 感情说到最后,就算是错的是她,也得把这顶帽子硬扣到别人头上去。 顾清仪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她看着裴韵菘浅浅一笑,“裴女郎说的极有道理,既然你非认定我曲解你的意思,想来必然是我不懂你说的话,你放心,我一定会写信将此事原原本本写清楚,请几位至交好友分辨一番,也好还裴女郎一个清白。” 想出去说似是而非的话坏她的声誉,做梦都不给你机会,不用你来,老娘亲自来,还是昭告天下的那种! 直到此刻,裴韵菘才有些真切的后悔了,顾清仪的家世摆在那里,与她交好的必然也是士族之女,若是由她这样四处写信,她的清誉就全都毁了。 “顾女郎误会我的意思了,你说的也对,既然是两个家族的事情,还是请家中长辈做主就是。”裴韵菘不得不退一步。 顾清仪冷冷一笑,盯着裴韵菘道:“裴女郎说的是,想来长辈们会好好的沟通的。” 裴韵菘没能占得丝毫上风,还憋了一肚子气,立刻起身告辞。 顾清仪面子情都不做,只把人送到厅堂门口便罢。 裴韵菘坐上了回河东的马车,脸色青青白白很是难看。 香堇在一旁给女郎捶肩放松,轻声说道:“真是想不到顾女郎居然这样的性子,丝毫不肯吃亏,难怪定北王妃都要在她手里吃亏。” 嘉兰就接了一句,“那又如何,只要陛下下了圣旨,难道皇叔还能抗旨不成?顾女郎牙尖嘴硬,满口谎言,什么皇叔心慕她已久,我看分明是她故意说来激怒女郎的。” “嘉兰说得有道理,女郎莫要担心,那顾女郎必然不会将此事宣扬的人尽皆知,难道她又要被皇叔退婚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为了自己的名声,顾家只怕巴不得这件事情无人知晓才好呢。”香堇看着自家女郎眉心紧皱忙开口劝道。 “是啊,毕竟被退过一次婚,若是顾女郎真的极好,定北王又怎么会甘愿退婚。”嘉兰轻声附和,“女郎且放宽心,皇叔带兵征战极重承诺,因此不愿意退亲也是有的。但是若是陛下坚持赐婚,皇叔又怎么会抗旨,最终还是会如女郎所愿。那顾女郎不过是嘴硬罢了,算不得什么。” 裴韵菘的眉心随着婢女的安慰慢慢放缓下来,但是她心中也不会如此乐观。 只是,这些话倒也不用说出来。 “先回河东。”裴韵菘觉得顾清仪这边行不通,那就还是要傅兰韵使力气,让她想办法让陛下赐婚才成。 这婚事原本也是傅兰韵与定北王夫妻先提出来的,他们当善始善终才好。 “女郎不去见皇叔一面吗?”香堇问道,来之前女郎是有这个打算的。 裴韵菘自然是想的,但是在顾清仪这里出师不利,再去皇叔那边就怕授人以柄。 她只能先压下来自己的心思,等婚事一定,难道他们会没有见面的机会吗? 不用急在一时,还是眼前的事情更重要。 …… 再说顾清仪等裴韵菘一走,立刻让人把她用过的茶具全都扔了,真是晦气,遇上这么个终极绿茶,真是太令人不舒心了。 她就算是再豁达,都能被她气的吐血三升。 知秋带着小丫头把厅堂赶紧收拾一遍,信冬陪着女郎往外走,边走边说道:“之前皇叔让人送话过来,说您要是忙完了,要不要去校场看看。” 顾清仪摇摇头,“暂且不去了,先回去。” 她现在心情可不怎么好,万一看到皇叔迁怒怎么办? 知道这件事情并非是皇叔之意,所以她若是心生迁怒也着实不对。 还是先稳定下自己的情绪再说吧。 把坏情绪带给别人,当时是爽了,事后火葬场。 再弯下腰,低下头因为自己的冲动跟人道歉,这样很好玩吗? 情绪这个东西一旦上头很难控制,所以就别给自己难以控制的机会,不见面不就完事儿了吗? 等她消化好了,回头又是阳光灿烂的女汉子一个。 顾清仪换了身轻便的衣裳,斜靠在锦毯织就的坐榻软枕上,她特意让丫头们做了个超大号的软枕,靠在上面舒服极了。 身体放软,思绪放空,凝视着窗外的天空,看着云卷云舒,好似又回到了前世她赖在老宅躲清闲的时候。 她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回老宅住一段日子,三楼的天台上建了一个超大玻璃房,晚上她就喜欢坐在躺椅上仰望星空。 有时候奶奶会上来陪着她坐一会,端着一壶茶两个茶杯,里头常常会扔上两三朵玫瑰花,玫瑰花的馥郁香气会遮盖住部分茶香,她不太喜欢喝。 总觉得玫瑰抢了茶的风头。 但是奶奶说,玫瑰喝了能疏肝理气,让你心情好点。 后来她喝习惯了,奶奶却不在了。 再后来,每次心情不好,就自己冲壶茶,然后加上两朵玫瑰。 可惜这里没有玫瑰。 也没有奶奶。 更没有她的超大号专属玻璃花房。 宋封禹走进来的时候,隔着窗子就看到顾清仪正在发呆,往日闪亮闪亮的眸子今日失去了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面容看上去就让人……有些难过。 这样的顾清仪是皇叔没见过的,他见过的顾清仪在大相国寺胆大包天敢救他一命却又不留名的人,他见过的顾清仪面对贺润笙退婚还能大庭广众之下将他的脸面摁在地上摩擦。 他见过的顾清仪总是开心的,脑子里有层出不穷的主意,并且时时刻刻都走在将这些神奇的想法制造出来的路上。 很难见到她这样的一面,皇叔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本就乌黑的眸子,此时更像是蒙上一层阴云。 在门口站了半响,皇叔终究没有走进去打扰她。 他心情不好时总喜欢一个人呆着。 给她安宁的时间,好过他贸然打扰。 回了隔壁院子,皇叔把穆埠叫来,吩咐他道:“给裴家找点事儿干,既然闲的无事总盯着别人看,就让他们忙起来。” 穆埠闻言一凛,立刻说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突然要给裴家添堵,还能为什么? 隔壁的顾女郎才跟裴女郎不欢而散,皇叔这是心疼了吧? 啧啧啧,真是想不到啊,他们主公也有今天。 穆埠写了封信加盖主公的印信,让人连夜送了出去。 哎,董将军正好要回鹘州嘛,顺便就把这点小事儿给办了吧。 正在赶路的董大成忽然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大手一挥道:“赶紧走,明儿个争取抵达阳曲,大家就能歇一歇了。” 众人齐声应答,气氛很是欢快。 “将军,咱们这次在阳曲驻扎吗?”有人高声问道。 董大成也分不清是哪个熊崽子说的,就道:“怎么,你们不愿意待在阳曲?有吃有喝,亏了你们?” “那倒没有,这不是大家在鹘州呆习惯了嘛。”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附和者还不少。 董大成嘴角抽了抽,“我看你们是皮痒了。” 不过,董大成也还真的有点想念鹘州的日子。 呸! 想什么想,回去有什么好,就顾女郎那性子,回去后他能有什么清闲,还不如在外带兵打仗舒服呢。 隐隐有马蹄声传来,紧跟着就有人喊道:“将军,鹘州来的信。” 董大成愣了一下,真是黑夜不能说鬼。 送信的人转头就到了,翻身下马见礼,“将军,穆长史的信。” 董大成不太想接,穆埠能有什么好事儿想到他。 但是瞧着周遭这群兵崽子放亮的眼睛,董大成嘴角抽了抽,索性直接撕开信借着火把的光展开。 信不长,短短几句话,但是董大成内心相当复杂。 回鹘州主公对他另有安排,他就说……他就说……难道他就困在鹘州这一亩三分地上飞不走了吗? 第二件事,要他给河东裴找点麻烦。 河东裴氏也不是不敢惹,找麻烦容易,顺利脱身可不容易。 再往下看,董大成的神色严肃起来,嗯?河东裴敢挖顾女郎的墙角,抢他们主公做女婿? 这怎么行! 这绝对不行! 董大成气的心口直跳,顾女郎跟他们主公简直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谁敢伸手,他就剁了她的狗爪子。 主要还因为顾女郎太能惹事了,就她那脑子一转一个主意,当初贺润笙退婚差点被剥了一层皮,俩家节礼的事儿让贺润笙戴上了抠门的帽子,他跟傅兰韵那点事儿让二人名声扫地,才女的名声更是成了笑话。 就这,还是顾女郎对贺润笙没什么想法,俩人之间瓜葛不大,大约就是随手出口气就算了。 可他们主公能一样吗? 主公旧病复发那可是顾女郎细心照料,假装眼睛失明人也没嫌弃自家主公提出退婚。有点什么好事都想着主公,好东西也有主公一份。 这种情况下要是被退婚…… 泥人也得气爆了吧。 想起顾女郎使唤他毫不手软的样子,不知道气爆的顾女郎会怎么收拾他们主公呢。 幸好幸好,主公意志坚定,他老董这颗心可不经吓啊。 河东裴没事搅和别人的婚事做什么,果然是闲得慌 董大成想着怎么给裴家找麻烦,小麻烦没用,大麻烦后患无穷,得刚刚好。 让裴家能忙起来无暇他顾,又不会真的把人惹毛了拼命。 董大成一时没有好主意,后半夜让大家就地扎营休息,等到天亮继续赶路的时候,迎着太阳,远远地看到路上三五成群衣衫褴褛的流民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有主意了。 嫁皇叔 第191章 一生太长有你太短 顾清仪第二天一早起来神清气爽,昨晚的事情好像一下子就被风吹走了。 收拾利落准备出门,刚出院子,没想到就看到了皇叔正在门外。 皇叔身上穿的是当初顾清仪给他做的那身银蓝的衣裳,广袖长袍,再配上皇叔浓密的眉峰下那乌黑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就想起一句话,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朝阳之下,仿佛有万千光辉落在他的身上,阳光的暖意冲淡了他出身军旅的戾气。 大清早的就美颜暴击,让不让人活了? 顾清仪不由上前走一步,微微仰头看着皇叔,“你什么时候来的?” 皇叔低头看着顾清仪,今日的她穿着十分的清雅,湖蓝的窄袖长裙,手里还握着马鞭,看这样是想要出去。 “也刚出来,你要出去?” 顾清仪点头,“想骑马出去跑两圈。” “走吧。” 顾清仪愣了一下,“你也去?” “我陪你。” 顾清仪没有动,盯着皇叔,忽而一笑,道:“你想不想知道裴韵菘跟我说了什么?” “无关紧要的人说什么不重要,走,我带你去骑马。咱们从山下的小路绕过去,还能看一看顾家部曲练兵。” 顾清仪被皇叔牵着手去了马厩,牵出二人的马,俩人翻身上马,从马厩一路骑出坞堡,出了坞堡的门就能看到邑户们早已经在田地里忙碌灌水除草,孩子们知道能入学读书,以前会在地里帮忙,现在一睁开眼睛吃了朝食就会去庠序。 半大小子也能做不少活了,以至于俩人骑马还未到庠序,远远地就能听到孩子们欢快的笑声传来。 皇叔勒住缰绳停下,顾清仪也跟着停下,侧头看着他,“怎么了?” “我是在想,当初你为什么会想着建庠序让邑户的孩子们读书,这不合规矩,若是传出去,不知道多少名门世族拍案而起,顾家怕是要被群起而攻之。” 顾清仪不知道皇叔是心血来潮问起,还是真的想知道她的想法,她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主要是没有人才用,你看我找个得用的人才都十分头疼,费劲功夫才能请来一两个。天下之大能读书者十不过一二,又有多少天资聪颖的孩子们只能一辈子挥着锄头埋没天分。借不来人才,我只能想着自己培养了,建庠序不止孩子们有书读,还能让他的家人们对鹘州更有归属感。” 顾清仪说到这里看着皇叔又加了一句,“防民如水火,这个国家又怎么昌盛强壮。” 皇叔看着顾清仪,轻轻一笑,“没错,你与我不谋而合,在我的军队中就一直有人教授士兵读书识字,只是兵营时常换防挪动,所以不好建庠序而已。” 顾清仪闻言眼睛一亮,她就说她跟宋封禹真的是很多地方都很相似,“那也可以建移动庠序,随军行走,方便快捷。” “这个办法好。”宋封禹笑着说道,他本就有这个打算,只是没得空去做,“若是照你原本的打算将鹘州建成军事与粮食基地,在这里再建庠序的确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你想过庠序都收什么学生吗?范围控制在哪里?” “还没仔细想好,鹤安给我点建议?” “先进去看看再说。” 顾清仪与皇叔下马,俩人徒步走进去,庠序还在建造中到处都是木头石材,见到二人进来,工匠们忙齐齐见礼。 皇叔随意的摆摆手,示意大家忙自己的,他则跟顾清仪里里外外走了一遍。 庠序依水而建,屋舍前后有序,看得出来是认真做过规划的。 “有打算请先生的事情吗?”皇叔问道。 顾清仪摇头,“这可是大问题,若是别人知道来这里教一群邑户的孩子,只怕没几个读书人肯来。” 她一直在犯愁这件事情,想过很多办法,但是实施起来都有难度。 “初步开始你这庠序就要打出名气去,不能以招揽邑户之子为名,不然这里最终也只能成为一片废地。读书人自有傲骨,如你我这般的想法非人人认可。” 顾清仪觉得皇叔说得有道理,她是深有体会啊,不然建庠序做什么。 名门大儒皇帝征辟人家还能特别硬气的拒绝,更不要说她这种小地方的学堂。 “我原本是打算从十四县请一些读过书识字的庶民前来教邑户的孩子读书,这些孩子又不用做官,读书是为了更好学习手艺。” 搞研究基础性的可以不用识字,跟着祖辈的传承与经验,自己聪明点的就能搞一点小的改进。 但是若想术业有专攻,在某一个领域做出杰出的发明,必然要读书识字学习更高深的知识与技术。 顾清仪缺乏大量的工科人才,不管是基础性的还是高知人才都求贤若渴。 自己建了这个庠序之后,着重就是培养基础性的人才输送到自己的各大工坊充当中坚力量,然后在优中选优培养高知人才,将来做更为精细的工作。 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太难了,任何一门专业技术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学成的,至少要有一年的功夫。 便是有聪明的,只怕再快也得大半年才能出工。 皇叔听着顾清仪说学手艺的时候就明白了她要做什么了,就道:“也不是不行,但是工匠的传承是子继父业,每一门手艺都不外传,你想要让人教授非自己儿子孙子怕是不易。” 吃饭的本事教给别人,岂不是要饿死自家人? 没有人会这样大公无私的。 顾清仪叹气,“所以说必须要建庠序。” “你是想编册成书?”皇叔微微挑眉问道。 顾清仪:…… “你怎么知道?” “简单,只有编成书才能有正当名义教授与人。有一点你要考虑到,如果这样做的话,可能会激怒那些匠人们。” “我想过了,我觉得庠序又不是只能收小孩子,任何一门工艺完全可以往上走,工匠们也不可能样样都会,编册成书有个好处,那就是只要进了顾家的庠序,你就可以任意选择你想要学的东西。” “这倒是个好主意,如此一来,倒是能各家手艺融会贯通,取长补短,必然会有人心动的。” “只是有这个想法,想要实施的话还要仔细做计划。” “那是自然。”宋封禹想了想,“这样干的话,你这庠序就得有个坐镇的人才好。” 谁不说呢。 但是顾清仪真没人。 庙太小了,别人瞧不上。 看着顾清仪满脸心酸的样子,皇叔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了,他觉得她样样都好,但是在世人眼中她也只是顾家一个女郎而已。 他可以帮她,但是以她的骄傲大概也不希望被人看低。 “庠序一时半会不能完工,但是在这之前火药横空出世,鹘州注定会成为天下人瞩目之地。” 等到那时候,鹘州一定会成为所有有才华的人想要来的地方。 顾清仪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一点,好像有点道理。 皇叔对上顾清仪惊讶的神色,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还需要一个最好的契机,若是你不对裴家下手的话,就等我的消息。” 顾清仪的掌心暖暖的,她下意识的反握住宋封禹的手,问道:“若是这样我的名字岂不是要传遍天下?” 哪有做丈夫的希望妻子的名声比他更好呢? 尤其是他们现在还未成婚,到时候皇叔不知道还要面对什么流言蜚语呢。 “那岂不是更好,天下所有人都会羡慕我拥有了你。” 顾清仪的掌心微动,手指不由自主的微微用力,头一次心跳的这样厉害。 自从穿越到这里,她对婚姻从没有任何期待,但是现在她有了。 此时此刻,她的心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跳的剧烈,她都怕隔空他能听到。 心动的感觉,她想,也许就是此时此刻的模样。 “宋封禹,重新认识一下。” 宋封禹一愣,就听着面前的人接着说道:“我叫顾清仪,顾郡公的掌上明珠,娇生惯养,脾气不好,地久天长,人心可查,心尖巴掌地,只可容一人。余生有你,唯盼相扶相伴。” 宋封禹从来都知道对这桩婚事顾清仪并不那么在意,当初答应婚事更多是因为形势所迫。 当然,他当初提亲就是借了那形势,让他能趁虚而入。 而他当初提亲的目的……并见不得人。 现在想想宋封禹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觉得愧疚,听着顾清仪这话,便知道她对这婚事此刻是真真正正的放在了心上。 “我叫宋封禹,形单影只一人,身患暴戾症,恶名远扬,人鬼避之。山盟海誓皆浮夸,相濡以沫久长计。一生太长,有你太短,余生风雨同舟。” 二人四目相对,好似什么都说了,又好似什么都没说。 顾清仪眉眼弯弯,人鬼避之,把自己当什么呢? 不过,皇叔早几年的名声却是有点唬人。 “笑什么?” “笑今日晴天方好,万事遂心。” 皇叔也笑了,是啊,今天是个好天气,万事皆宜。 俩人重新上马继续前行,绕着山脚跑了一圈,看着拓跋狄带着部曲正在操练,每日跑步必不可少,队伍整齐划一,整齐的跑步声听上去特别的悦耳,也十分的有气势。 拓跋狄在前带队,远远的就看到女郎与皇叔并肩而骑,他抿抿唇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前行。 宋封禹也收回自己的目光,看着顾清仪说道:“拓跋狄练兵的方法倒是与众不同,从未见有人似他这般,十分新奇。” 跑步,列队,长时间的站立,看上去十分的可笑,但是董大成说效果却不错。 皇叔若有所思的看了顾清仪一眼,嘴角微微一勾,只怕跟她也脱不开关系。 顾清仪听了皇叔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现在真是纠结死了,说与不说真是磨人。 算了,现在也不是好机会,要是皇叔问她她是怎么想出这样的方法,她能怎么解释? 所以,她还得再琢磨琢磨。 火龙军的组建并不是一件小事,眼下拓跋狄也只挑出二百余人。 “对于火龙军,鹤安你有什么建议吗?”顾清仪决定还是要咨询一下资深带兵人士。 皇叔闻言看着顾清仪说道:“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还想用假话糊弄我?”顾清仪惊讶的看着他。 皇叔:…… 那倒也不是。 “我就逗你玩随口一问。”皇叔一本正经的说道。 顾清仪顿时无语,看着皇叔说道:“咱们去丹坊,边走边说。” 二人下了马步行前往,朝阳落在二人身上,已感觉到盛夏几分炽热的气息。 “火龙军贵精不贵多,若是以突袭为主,火器就要轻便易携带。像是弹丸这种就比较合适,但是弹丸也有局限,杀伤力并不是很大,最重要的作用还是引起敌人的恐慌制造混乱为主。” 顾清仪点头,“所以我想着改良一下造出一种可以飞射的神火箭来,射程远,可达三四百步,而且方便携带。” 单兵作战,这种火箭真是神器,可远可近,机动灵活,要是射手射箭技艺高超,十发不说十中,便是八中七中那也是不得了了。 “倒是跟我想到一起去了,那天回去后我就在想制造弹丸的火药方子若是改一下配比,绑在箭矢上使用,当会有奇效。”宋封禹心情很好,看,他跟清清就是这么心有灵犀。 顾清仪:…… 她是拿来主义,将老祖宗的成果照搬,宋封禹这才是真的纯创造吧? 不得了,不得了,不是天才也相差无几了。 对上顾清仪兴奋的目光,皇叔也跟着愉悦,跟她说道:“弹丸爆炸之时威力极大,若是做神火箭,必要用精铜方可。” 火药爆炸会在一瞬间产生极大地热量,这一点顾清仪知道,但是没想到皇叔只见去丹房几次就能想到。 “锐用精铜造,筒长三尺,容矢一根,火发箭去,势若火蛇。”顾清仪没有说火药的分量,毕竟这个要研究实验才能得出来,她要是张口就来必然引人怀疑。 皇叔听得很认真,跟他所想相差不大,就是没有想好具体尺寸。 “如此一来,襄垣那边还要加造铜炉,运些精铜回来。”皇叔边说边记在心里,说到这里一顿,看着顾清仪,“丹房有了些弹丸的存量,我想带去幽州,你看如何?” “幽州要开战了?”顾清仪一凛,转头问道。 皇叔微微颔首,“应该快了,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赐婚一事小皇帝不肯死心,我只好弄出点动静来让他歇了这心思。” 顾清仪心头一顿,她看着宋封禹,“这样做会不会不妥当?” “有什么不妥当的,我瞧着妥当的很。”宋封禹浑然不在意小皇帝怎么想的,“裴家胆敢上门来,不过是仗着圣命在手。” 顾清仪听到这话心头一动,看着宋封禹,“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 “我很在意。”宋封禹道。 顾清仪轻笑出声,“你是要为我出口气吗?” “也不只是为了你。”皇叔低头看着顾清仪,“别人非要压着我的脖子让我低头,我自然是要回报一番。而且诸胡蠢蠢欲动,也需要震慑一二。” 内政不稳,外敌环伺,皇叔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顾清仪就道:“丹坊已经多添不少人手,让他们这几日多赶制些出来给你。” “也不用很多,百余丸即可。” “那咱们先去看看,你打什么什么时候走?” “我原想着等岳父岳母归来后再走。” 顾清仪默,“本来去安定郡打算五六日就能归来,现在看来阿父阿母在安定郡呆的开心,可能要多耽搁几日。” “这也是好事,并州与李家互为臂膀,羌胡也不敢随意作乱。”皇叔对这么一门亲事觉得不错。 顾清仪也道:“李女郎我已经见过了,的确是个品性俱佳的人。” “你喜欢就好。” “我喜欢有什么用,要我阿兄喜好才好。” “长嫂如母,若是个不好相与的嫁进来,难免你要为难。” 顾清仪挑眉,有些惊讶的问道:“你还知道这些后宅的事情?” 皇叔:…… “姑嫂相处,在惠康时倒也听闻不少趣事。”宋封禹面不改色的说道。 后宅八卦,皇叔竟也感兴趣吗? 对上顾清仪戏谑的目光,皇叔竟不知道怎么解释。 罢了,越说越错。 “席道长的来历你知道了吗?”顾清仪忽然想起这事儿,抬眼看着皇叔问道。 “知道,不打紧,席家与小皇帝并不亲近,席太后夹在中间两为难,不过现在还是偏向娘家。”皇叔不紧不慢的开口,“只要太后与小皇帝的关系一日不缓解,席家的人就不用担心。” “若是缓解了呢?”顾清仪没想那么多,也是,太后与小皇帝毕竟是母子,万一要是和解了呢。 “没那么容易,要是真的缓解了,就看席长年怎么抉择。” 顾清仪感觉到皇叔语气中的杀气,心中有种感觉,席长年知道这么多秘密,掌握着火器的配方,若是叛出鹘州,怕是真的不能活。 “席道长醉心丹术,不理世事,想来无碍。”顾清仪忙说道,席长年就是个炼丹痴迷的呆子,应该不会做脚踏两只船的事情。 “最好这样。”皇叔觉得还是有些不妥当,看着顾清仪,“席长年身边还是要安排个信得过人,这事儿我来,找个道童照顾他饮食起居。” 说是照顾,其实就是监视了。 顾清仪想了想也同意了,“席道长心无旁骛,但是席家的立场现在不好说,有备无患吧。” 顾清仪一口就同意了,也不觉得他此举小人之心,皇叔心满意足的笑了。 他就最讨厌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之辈,正义凛然的话不少说,但是好事没见做几样,沽名钓誉之辈。 进了丹坊见到席长年,就看到他正趴在地上盯着丹炉不知道干什么,瞧着顾清仪二人进来也没起来的意思,只随口说了一句,“东西都在库房,你自己去看。” “席道长这是在做什么?”顾清仪笑着问道。 “我在看地火熔铁。”席长年皱眉说道。 嗯? 顾清仪不懂,熔铁?这不是铁坊要做的事情吗? 皇叔倒似是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蹲下身子偏头望去。 顾清仪也蹲下去,顺着缝隙就看到丹炉内一块铁烧的通红,但是好像还没有融化的迹象。 不过看着席长年认真的面容,她也没开口打扰。 丹炉内不时传来噼啪的声音,室内的温度越来越热,顾清仪实在是有些受不住,就起身退了出去。 皇叔与席长年动都没动。 顾清仪后背都汗透了,她一个女郎姿容不雅不好见人,只能退出来站在阴凉处等汗褪去。 丹炉熔铁……这都是席长年平日炼丹的用的,大概是因为经常炸炉,所以他对丹炉特别的宝贝。 现在用他的宝贝疙瘩熔铁?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是一点不信的。 这一等就到了天黑,趁这个空档,顾清仪让战夏带着人去清点弹丸的数量,八十九枚,不算多,但是也不少了。 明日再攒一日,应该够皇叔用了。 顾清仪让信冬带着人把东西小心翼翼的装箱封好,塞了碎叶防震木板隔开以保安全。等忙完天都黑透了,丹房里二人还没出来。 顾清仪正要进去看看,皇叔恰好出来,俩人在门口差点撞在一起,皇叔一伸手扶住顾清仪,“清清,没事吧?” 顾清仪看着皇叔扶在她腰间的手不由脸一红,轻咳一声微微后退,这才说道:“没事,里面怎么样了,席道长到底在做什么?” “他想把弹丸的铁皮改进一下,熔铁是想试一试哪一种铁块更适合。”皇叔简单地说了一下。 顾清仪懂了,人才到达某一个高度很多东西都是无师自通的。 就像是现在,谁能想到炼丹的术士还能研究熔铁这样的事情,这两件事八竿子打不到,但是就是发生了。 皇叔若有所思的开口,“若是能找到合适的铁皮,也许你说的那个神火箭倒是能试一试,精铜所造能反复用,但是造一批只用一次的也不是不可以……” 嫁皇叔 第192章 还有这样的好事 顾清仪听着皇叔说着说着陷入沉思,显然正在想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她不由的想到,皇叔这么着急用这个东西,看来幽州的战事只怕不乐观。 一次性的火箭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外头包裹的皮一定能用,不然点燃火信之后别炸了膛倒是伤了自己人。 皇叔回过神看着顾清仪,“清清,你先回去,晚上我在这边看着席长年怎么做。” 顾清仪在这里也帮不了忙,就点点头,“好,有事情就给我送信。” 皇叔点头,看着顾清仪离开,这才转身又进了屋。 这次皇叔没有蹲在丹炉前,反倒是拿起笔墨站在书桌前开始又写又画。 之前跟顾清仪提及神火箭的时候,细细回想两人的对话,将神火箭简单的样子描画出来,然后根据形状,材质不断地修改,又让人把穆埠叫来,整个丹坊灯火通明。 几百匹马踏着清晨的光辉呼啸而来,官道上的骑士个个荷弓佩剑,整齐肃杀一看就知训练有素的军弁。 这样的队伍行走在官道上,沿途的岗哨一看到皇叔府上的徽记拦都不敢拦,任由他们一路畅通扬长而去。 策马奔跑了足足两个多时辰,为首的骑士这才一勒缰绳,手中小旗一挥,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原地休息吃饭,一刻钟后出发。” 说完他翻身下马,示意大家拿出干粮赶紧吃饭,自己走到将军跟前,道:“将军,咱们已经出了河东地界,沿途一路南下,若是昼夜不停,明日天黑前就能赶到鹘州。” 董大成拿起水囊灌了一大口水,用手背一抹嘴巴,这才说道:“抓紧赶路不要耽搁,回鹘州要紧。” “是。” 董大成深吸口气,盘膝坐下拿出又干又硬的饼子往嘴里塞,这两日他四处传播河东裴开仓放粮收容流民的消息,把数千流民引向河东。 自从进了河东,就处处宣扬河东裴的“仁义”之举,就连不少百姓都跟着前去讨粮。 粮仓河东裴怎么会轻易开,但是他替他们宣扬一回人善之举,聚集了数千人之众,面对这么多人,河东裴肯定会头疼。 开仓放粮这可不是小数目,不开仓这么多人他们怎么能直接驱赶,肯定会怕生民变。 不管怎么样,河东裴都够头疼的,再说董大成还特意留了几个机灵的在人群中煽动,不管怎么样,都要这些人在河东狠狠地闹上一闹。 河东一乱,羌胡必然闻风而至,这些人就如苍蝇逐臭般令人厌恶,河东裴有的头疼了。 如此一来,看他们还有没有闲心去算计别人。 等到河东裴腹背受敌,不得不开仓放粮安抚民乱,那时候流民也不傻,自然知道河东裴的真面目,再由他的人继续煽动,拿了粮食后再前往鹘州落地扎根也不是不行啊。 董大成很满意自己这番安排,虽然动不了河东裴的根基,但是能让他们头疼一段时间了。 诸胡南下骚扰大晋,边关数城陷入混战,如今在幽州僵持,但是并州燕郡等地的郡县损失惨重,尤其是对种田的百姓而言简直是一场灾难。 地里的粮食还未到收获的季节,凡事贼兵经过的地方,青苗被践踏败坏,简直是惨不忍睹。 失去了地里的收成,这些百姓只能逃命流浪,拖家带口三餐不继,这些人可怜得很,董大成这才想了个法子让他们先去河东吃口饱饭,然后再往鹘州去。 顾女郎见天缺人用,想来能得这么一批流民必然十分欢喜。 若是以前肯定还会担忧会不会被人捉住把柄,但是现在顾家掌控了并州,再多的流民也能安置的下,谁还敢置喙。 董大成三两口吃完饭,站起身看着跟随他的诸人,又转头看向荒芜的田地,这里不久前还是一片郁郁葱葱,可兵祸一起全都成了空。 “将军,该启程了。” 董大成长舒一口气,翻身上马,马鞭一挥,“出发!” 途经阳曲董大成没有停下,又过了晋阳也没有驻足,而是踏着夜色继续前行,等到朝阳即将升起的时候,才停下来短暂的休息吃饭。 而此时坞堡顾清仪正在给皇叔送行,幽州诸胡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居然联合起来对抗大晋的意思。 战事吃紧,皇叔不能继续留在鹘州,顾清仪让人把装着弹丸的箱子送上车,看着皇叔,道:“若是战事三五月不停,等到火龙军稍有进益,我便让拓跋狄带队前往幽州。” 宋封禹闻言轻轻一笑,“不急,拓跋狄带兵倒有些章法,让他把火龙军带好,以后必然有大用。等董大成回来,让他与拓跋狄商议做事。”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若是拓跋狄不喜董大成进火龙军倒也不用强求,届时你看着安置就是。” 顾清仪微微颔首,“我还没得闲跟他说这件事情,回头我跟拓跋狄知会一声,他跟董将军素来交好,想来无事。”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我走了,你多保重。” “愿君此行平安顺心,等你凯旋。” “好。” 穆埠等人早就在远处等候,看着主公与顾女郎依依惜别好半响这才纵马而来,众人连忙跟上。 顾清仪看着皇叔一行人渐行渐远,这才转身往回走。 刚进了坞堡还未抵达后院,信冬急匆匆跑进来,“女郎,董将军回来了。” 顾清仪:…… 早回来那么一盏茶的时间都能遇上皇叔呢。 董大成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上主公,不过倒也不懊恼,见了顾女郎上前见礼,“属下见过女郎。” 顾清仪看着董大成真的是消瘦了很多,人也更黑了,胡茬遍布,一身尘土,显然是赶路导致。 “董将军不用多礼,赶路辛苦了,将军还是先去稍作歇息,晚上我给将军接风洗尘。”顾清仪忙说道。 军人辛苦啊,她是个体贴的女郎。 董大成早就习惯了顾女郎的做派,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来,道:“主公有令让属下听女郎调遣,属下又能留在鹘州了。” 听着的董大成这话毫无不悦的意思,顾清仪也高兴,她跟董将军也是磨合的极好,她能来她也高兴,“以后就辛苦将军了。” “不敢当,这是属下该做的。”董大成说完就行礼告退,一身尘土着实不雅。 顾清仪想着这件事情还是要提前跟拓跋狄知会一声,听听他的意思,就让人把拓跋狄请了来。 拓跋狄来得很快,见到女郎就上前见礼。 顾清仪笑着说道:“不用多礼,这也没有旁人,坐下说话,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拓跋狄听到这话就道:“女郎有事只管吩咐就是,属下无不听从。” “是有关火龙军的事情。”顾清仪看着拓跋狄开口。 战夏此时进来送上茶水又弯腰退了下去,眠春与信冬守在门外。 拓跋狄抬头看着女郎,“是火龙军有什么不妥当吗?” “不是,你做得很好,只是我想着你我对训练一支队伍都没什么丰富的经验,日后火龙军会成为并州的一支利器,从一开始打造就最好不要出纰漏。” 拓跋狄没有说话,听女郎继续往下说。 “我教给你的只是纸上谈兵,真正用起来还要看你自己如何灵活使用。如何带兵其中的学问之深想来你应该有体会了,是不是?” 拓跋狄点头,他确实感觉到带兵不简单,平常在训练场上还好说,真的带出去打一仗这里头的确是有些本事的。 “我想着与其等你自己慢慢摸索,倒不如咱们去请教别人。于是我跟皇叔借了董将军,你与他相识已久,相处和睦,我打算让董将军也入火龙军你看如何?” 拓跋狄愣了一下,“董将军?他肯愿意?” 董大成成名已久,在皇叔麾下征战积累军功,岂不比窝在鹘州要好,而且如果董大成入火龙军并不是独掌一军,而是要与他共事。 顾清仪琢磨着这话的意思好像也不是不高兴,想了想就道:“我原想着把人借来,请教一段时间再把人送走,后来一想这样太不厚道。” 拓跋狄不由就想起那一夜他踏着夜色归来时,董大成在夜色中伫立的身影。 若是换一个人来,他指定是不太乐意心里也别扭,但是董大成的话,也不是不行。 “我听女郎的,董将军行军打仗确实有本事,能跟他请教也是我的机遇。”拓跋狄开口说道。 顾清仪看着拓跋狄不抗拒的神色,心里松口气,笑着说道:“眼下还是人太少,等以后火龙军满额之后,我打算分左右二军,届时你跟董将军各掌一军。” 两匹烈马暂时和平相处是可以的,但是长久之下一槽争食早晚会出事端。 拓跋狄也松口气,不敢保证自己跟董大成呆的久了,俩人之间会完全没有异议。 “就先这样定了吧,晚上给董将军接风你也来。” “是。”拓跋狄应下,他不想女郎为难,再说董大成愿意教他,这份情他记住了。 只是,董大成到底是皇叔的人,在拓跋狄心里怎么也是外人,防备之心还是有的。 晚宴很丰盛,顾清仪还特意把席长年也请了过来,席长年醉心火药,听皇叔说了神火箭之后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就来赴宴都有些心不在焉。 顾清仪看着就想要笑,她就喜欢这样醉心科研的人才,丝毫不觉得怠慢,心里不要太美。 这接风宴没有别人,只有他们四人,在旁侍奉是眠春几个,于是顾清仪就跟董大成与拓跋狄说起了神火箭。 弹丸董大成还没缓过神,这就又有神火箭? 拓跋狄显然知道一些,但是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此时顾清仪细细一说,二人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顿时觉得饭菜都不香了,恨不能立刻押着席道长回丹坊。 顾清仪看着二人笑着说道:“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刻,我跟你们说这些,也是希望董将军能与拓跋队正明白火龙军的厉害之处。练兵跟平常肯定不同,但是怎么练法,我觉得这件事情你们要跟席道长好好讨教。” 席长年:…… 他抬起懵然的双眸看这顾女郎,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我不懂练兵啊。” “但是道长知晓如何让人懂得火药,如何能安全的使用它,这才是火龙军最需要学的东西。”顾清仪道。 席长年嫌麻烦,本想拒绝,但是对上顾女郎温和的笑脸,又想想自己那丹坊废了多少钱财,抿抿唇又把拒绝的话吞回去,想了想说道:“教是没有时间的,但是我可以写出来。” 顾清仪心里满意了,对于这种人才她要是上来就说请他写出来,他肯定嫌麻烦,那得写多少字,浪费多少时间。 但是要是一开始提出让他亲自教他们,对比之下写出来就好像没那么困难了。 “董将军跟拓跋队正若是有不懂的地方,还要请席道长代为解惑。你放心,他们二人都是极聪明的人,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顾清仪笑道。 席长年犹豫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做完这件事情,顾清仪又看着董大成说道:“这次承蒙董将军能来火龙军,我与拓跋队正都十分欣喜。而且我跟拓跋队正说过,火龙军以后会建左右二军,届时你们二人各掌一军,不知道董将军愿不愿意?” 嗯? 还有这样的好事? 董大成当然愿意啊,就顾女郎弄得这个什么火龙军,就算是在皇叔的手下也没有,等将来他要是回皇叔身边,必然是头一份的分量。 他还以为是来给拓跋队正打下手,虽然不乐意但是主公下令不得不从,再加上顾女郎对他不薄,想着待个小半年人教的差不多了,他就能功成身退了。 可现在,走?走什么走,务必要把火龙军建好! “末将自然愿意,多谢女郎信任与看重,我老董一定尽心尽力。”董大成高兴,特别高兴,这样的金馅饼居然也有落到他头上的一天。 哈哈哈,等将来栾琸蒙清计明达他们知道了,要羡慕死他老董。 想当初皇叔派人护送女郎,这些个跑的比兔子还快,他就等着看他们后悔莫及的脸! 接风宴结束后,席长年急三火四的回了丹坊,董大成跟拓跋狄一起往回走,半路上董大成笑着说道:“你小子是真有福气,我年轻那会儿,哪有你这样的运气。” 拓跋狄闻言侧头看着董大成,“还要多谢董将军提拔。” “提拔可不敢当,你是女郎信任的得力干将,我是皇叔手下的将军,不过嘛等女郎嫁了皇叔,咱们早晚是一家人嘛。”董大成想想就觉得美滋滋的。 拓跋狄听着董大成这样说,神色默了默,好一会儿才说道:“那还早着呢。” 董大成嘿嘿一笑,“早什么,还有一年多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拓跋狄:…… 那也等出嫁再说吧,就裴家干的那事儿,这婚事能不能成且两说呢。 董大成回了自己的院子,这才想起来忘了说河东的事情,他们皇叔为女郎做的事情,怎么能不让女郎知道。 皇叔的心意,务必要让女郎知道的清清楚楚。 做好事不留名,那不存在的。 第二天董大成果然特意找了顾清仪把事情说了,顾清仪真是……嗯,挺高兴的。 她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有了董大成在,火龙军的规制与训练果然比以前更为严苛不少,再加上有席长年写的指导小册子,顿时就忙碌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顾父他们从安定郡回来了,顾清仪得了消息去迎人,见到家人忙上前把顾母从车上扶下来,笑着问道:“阿父,阿母一路上辛苦了。” 顾母精神上尚好,看着女儿笑着说道:“在安定郡多带了几日,家里辛苦你了。” 顾父看着女儿说道:“瞧着你瘦了。” “您哪回不说这话的,没瘦。您跟阿母这次去安定郡如何,一切可还顺利吗?”顾清仪笑着问道,眼睛却看向阿兄。 顾逸疏:…… 看他做什么?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回了内院,顾清仪先让父母休息,自己拽了阿兄出门。 顾逸疏就知道跑不掉,跟着妹妹去了她院子喝茶叙话。 “我们刚到的时候,李家族长的态度尚可,但是有些李家族人看样子并不支持这婚事,态度很是冷淡。”顾逸疏开口跟妹妹说道。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梁州明氏一直想要这婚事,必然会私下里与李家族人联系阻止这婚事,还有雍州杨家也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家毕竟还与河东裴有姻亲。”顾清仪点头说道。 这些都是预料中的事情。 “这次去安定郡第二日,明家与杨家就齐齐上门拜访。”顾逸疏言语中带着几分冷意。 顾清仪眉心一蹙,“这么着急?未免失了风度。不过由此可见明英姐姐在李家的分量有多重,一家女百家求嘛。对了,你跟明英姐姐见过面了,如何?” 顾逸疏看了妹妹一眼,“你怎么这么喜欢问这些?” “这可关系到我阿兄终身幸福大事,我当然要关心。”顾清仪道。 顾逸疏也知道躲不过,索性大大方方的直接说道:“阿兄觉得你当初的话是对,明英的确是很优秀的女郎。” 哟,这都叫上名字了,可见进度喜人。 “阿兄,你喜欢才是最要紧的,毕竟成亲后要朝夕相处,两情相悦总比互相厌恶的好。”顾清仪放心了,至少第一步很顺利。 “你说的都对。”顾逸疏举手投降,忙转开话题又说起别的事情,“这次你让我们送去的弹丸起了大作用,李族长看过后这婚事就再无更改的可能。” “只有李族长知道?” “当然,机密之事,岂能让别人知晓。”顾逸疏道,“明家跟杨家不怀好意,这种东西当然是不能外传。” “李族长一意孤行,怕是族中不安生。” “族长的权柄大得很,李家便是有人不同意,也不敢跟族长硬顶。何况,岳父岳母对这婚事很满意。” 尤其是见过他之后更满意,顾逸疏也不是自我吹嘘,他本人还是很优秀的,还有李思在,他的话在家里很有分量。 顾清仪长舒一口气,“这下好了,与李家结为姻亲便能互为臂膀,咱们在并州也不算是孤立无援。秦州的罗氏没有表态吗?” 至少梁州的明氏与雍州的杨氏想要做点什么也得衡量一下。 顾逸疏摇摇头,“正是交换庚帖定下婚期后,罗家那边倒是派人前来祝贺。” 顾清仪就道:“目前只要罗家保持中立就好,其他的也不强求,再给咱们一年时间,等到并州彻底的安稳下来就好了。” “怕是不易,幽州要开战,并州怕是不能躲清闲。”顾逸疏看着妹妹,“阿父与我说打算扩军,我是支持的。” 并州的兵赵王逃跑的时候带走了大半,兵额严重亏空,打仗怎么能无兵,招募兵士是最要紧的事情。 “应该的。”顾清仪点头,“等到秋收之后,咱们的存粮就能养活更多的将士,再给一冬的时间,明年的夏天咱们的粮仓会更多。皇叔送来的流民我安置到了襄垣一大部分,剩余一小部分全都去开荒了,而且董将军说再过段日子河东那边还会有流民过来,正好能开了荒田赶上冬种。” 开荒一直是鹘州的重中之重,从未停下脚步。 “那就好,明日我跟阿父就会前往晋阳,你与阿母留在鹘州安全些。” 顾清仪点头,又把组建火龙军的事情跟阿兄细细一说。 顾逸疏有些意外,“没想到皇叔会把董大成给你用,倒是大方。” “我也没想到,但是这样一来对咱们是好事,我也打算火龙军分左右二军,到时候分一支给皇叔。” “应该的,此事我跟阿父说。” “襄垣那边元九郎已经到了,阿兄还去见一见吗?” 顾逸疏想了想,“该去见一见,在惠康怎么也是认识的。那我跟阿父说一声晚一天去晋阳,襄垣的事情也很重要。” 主要是人才得留住。 顾清仪就知道阿兄明白她的意思,进了她手里的人,怎么还能让他插翅飞了。 绝对不可能的。 嫁皇叔 第193章 经济打压 两兄妹有商有量,等到晚宴时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顾母很高兴,李明英果然如女儿所言是个不错的女郎,虽然李家有些人态度并不好,但是二房对这门婚事很看重很满意,顾母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李家的女郎气度仪态学识都是极好的,阿母很是喜欢。我们清清喜欢的人果然不错,等将来你们姑嫂想必能相处融洽。”顾母慈爱的看着女儿说道。 她跟丈夫早晚会老去,将来这个家是儿子儿媳做主,若是儿媳能与女儿关系好,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顾清仪也高兴,看着阿母笑着说道:“明英姐姐在李家是跟茶英一样受看重的,但是茶英到底是在惠康长大,明英姐姐却是李族长看着长起来的,真要是论起来明英姐姐在族中的分量比茶英还要重一些。” 顾母点头,“确实这样,不然明家也不会婚事不成四处胡言乱语。这次见到茶英那孩子了,见你没去还挺失落。” 顾清仪抿唇浅笑,人生知己不用多,一二足矣。 “等过些日子不忙了,我跟茶英再约,到时候还能请明英姐姐再过来小住,阿母你说好不好?” “我倒是喜欢,不过李家未必会同意。婚期定的紧,李家要备嫁,咱家也要准备娶媳妇,都忙着呢。”顾母笑道。 顾父看着女儿,“为父与你哥不能久在鹘州,婚事你还要帮着你阿母准备。” 说起正事,顾清仪的神色也正经起来,道:“那都要给哪家送喜帖,路途遥远招待贵客,坞堡这边怕是住不开。而且,坞堡的工坊全都环伺在周围,到时候人多眼杂,唯恐生事。” 这里可是她将来的军事重地,眼下已有雏形,自然不好让别人随意踏足。 顾清仪这样一说,顾父显然也想到这点,就道:“如今我已经拜领并州刺史一职,儿子大婚自然该在刺史府设宴。” “如此最好。”顾清仪眼睛一亮。 顾逸疏轻轻一笑,“那就在刺史府吧,不过要好好地整顿一二。阿父与我来晋阳虽有些日子,但是前段时间胡兵犯镜,在晋阳也只是强兵压境并未真正地将晋阳的士族收拢,借这次机会正好便宜行事。只是如此一来,阿母与清清怕是也要去晋阳住一段日子。” 顾母倒是痛快答应了,心里高兴的紧。 她跟丈夫感情甚笃,几十年来相濡以沫,但是女儿孤身在鹘州,她怎么能扔下她与丈夫团聚,如今女儿也要去晋阳,她就能与丈夫团聚还能照顾女儿,而且儿子眼看着要成亲,再过不久就能抱孙子,越想越高兴。 顾清仪看着阿母高兴,自己也开心,笑着说道:“行,那就去晋阳小住。鹘州这边有董大成拓跋狄还有殷长史在不会有问题的,阿兄成亲可是人生大事,我是一定要尽力帮忙的。” 顾逸疏对上阿妹戏谑的目光哭笑不得,顾父也高兴,一家人能在晋阳团聚也是好事。 要去晋阳,顾清仪就得安排鹘州的事情。 顾父跟顾逸疏都没有插手的意思,这里一开始本也是女儿一手弄起来的,他们现在回来就插手鹘州事宜,下头的人难免会心生揣测。 索性他们父子也过一天悠闲的日子,又喝上顾清仪最喜欢的清茶,两父子的神色还怪想念的。 顾清仪将事情一一安排下去,又把董大成跟拓跋狄叫来吩咐他们守好鹘州,火龙军的事情也不能懈怠。 拓跋狄微楞,没想到女郎要去晋阳,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女郎还会回鹘州吗?” 顾清仪抬眼看着拓跋狄,眉眼舒展轻轻笑道:“当然回,等我阿兄大婚后我就回来,你们都在这里,鹘州是顾家的根基,我当然要回来。” 拓跋狄就松了口气,倒是董大成若有所思的看了拓跋第一眼。 拓跋狄察觉到董大成的目光毫无波澜。 “周围匪患还是要消除掉,而且重开商路。”顾清仪徐徐说道,“火龙军组建之后,正好带着他们出去练兵,把周遭清理干净。陶坊新出的瓷器虽然色泽还不是最佳,但是拿到外头去卖也算是好东西,商路一定要重开,以后你们的军费就指着洪茂带着商队赚回来。” 除了瓷器,还有纸张,布匹,经过不断的改进,尤其是纸坊因为制造纸甲的缘故,造纸的技术倒是更进一层,如今出的纸张洁白如雪,已经很能打了,绝对有竞争力。 正说到这里,殷启赶回来了,顾清仪忙把人叫来,殷启还微微喘着气儿,一看就是快马加鞭赶路而归。 进门就听到顾女郎在说重回开商路的事儿,他立刻就说道:“女郎可还记得赵郡李氏?” 顾清仪点头,“自然记得。” 赵郡李氏制瓷颇有名气,大晋白瓷除却官窑之外,多数出自李家。 “我才得了消息,李家准备大肆售卖瓷器,价钱比以前会降低不少。”殷启说道。 顾清仪愣了一下,降价? 好端端的谁会降价? 白瓷这种东西本就是物以稀为贵,价格有时候反而不是最重要的,因为货少便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 但是现在李家不仅加大白瓷的产量还要降价? 殷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没用的话,顾清仪心思一转,看着他问道:“冲着顾家来的?” 殷启道:“十有八九是,梁州明氏七女嫁了李家三郎,两家是姻亲。虽然都是庶出,但是姻亲却是真的。” 顾清仪的脸色有些凝重起来,“看来明家与杨家怕是联手了,这才又说动李家出手,若是李家主动加大白瓷的产量而且降低价钱的话,咱们陶坊的生意必然备受打击。” 李家瓷器名扬已久,在市场上肯定备受欢迎,相比之下顾家的陶坊像是一只刚孵出的小鸟,没有经历过风雨,自然硬扛不过李家。 李家这样做无疑是破坏了市场规则,但是他们家在瓷器这一块有本事有底气这样做,顾清仪的陶坊现在没有办法正面硬碰硬,这个亏肯定是吃定了。 殷启的脸色沉沉的,“若是李家真的这样硬扛顾家,女郎打算如何应对?” 顾清仪沉默一下,这才说道:“别人敬我一尺,我敬别人一丈。李家破坏规矩在先,就不要怪别人出手反抗。” 顾清仪说到这里看向拓跋狄与董大成,“看来咱们的练兵计划要提前了。” 董大成就喜欢顾女郎这痛快的劲儿,别人要打你了,你还犹犹豫豫的,那才是气死人,他几乎是立刻说道:“李氏多住在高邑、平棘二城,当初主公前往乐平国赵王封地买下垩土产地平定,只怕李家就早有不满。如今再有明家与杨家说项,与女郎为难也不令人意外。” 董大成这么一说殷启才知道还有这样的纠葛,不过皇叔做得好,“既是如此,必定不能善了了。董将军,可有什么计策?” 董大成呵呵一笑,“这有什么难的,李家产瓷厉害,但是其他的不过平平,。只要属下带兵将赵郡通往别处的要道一卡,李家的瓷器就运不出去。” 说到这里,董大成特意跟顾女郎解释一句,“井奉管着冀州,李家在冀州的地盘上居然还想为难女郎,这不是找死吗?当初井奉可没少从女郎这里运走纸甲,也该他给女郎出把力。” 拓跋狄此时说了一句,“冀州之外我会带人前往,李家的一片瓷片都不会通过并州。” 冀州与并州本就是邻居,一个不许外出,一个不许踏入,李家在赵郡的日子就艰难了。 白瓷产得多有什么用,卖不出去就全砸自己手里了。 殷启拊掌大笑,“大善,此计不动刀兵就能让李家低头,董将军厉害。” 董大成摆摆手,“也是李家倒霉,偏生在主公的地盘上。” 众人齐笑。 顾清仪心想董大成到底是打惯了仗的人,不打不骂不动刀,只要以幽州军情紧急冀州紧闭门户,就能让李家在赵郡一步也挪不动。 “此计虽好却不是长久之计,冀州总不能一直警戒封路。”顾清仪笑着开口,“不过缓些日子就足够了,打铁还要自身硬,只要顾家出了比李家更好的瓷器,李家便失了主动。” 殷启就道:“那我去找武匠头问问看,实在不行就从别的地方再挖几个厉害的工匠过来。” 顾清仪要去晋阳为了阿兄的婚事忙碌,一时也顾不上这边,就看着殷启说道:“此事就拜托殷长史了。” 殷启自然不能推脱,立刻答应下来。 顾清仪又问襄垣的铁坊的事情,“元公子那边事情进展的可还顺利?” 殷启摇摇头,“不是很顺利,我来时小郎君正抵达襄垣,想来元九有人能诉苦了。” 顾清仪…… 她阿兄还真是去的正是时候。 把事情都吩咐下去,顾清仪浑身一松,此去晋阳少说也得两月,鹘州这边自然要安顿好所有事情。 “女郎此去晋阳,身边的护卫怎么安排?”拓跋狄最后问道。 若不是火龙军,他必然会亲自跟随保护女郎,但是火龙军的事情女郎十分看重,拓跋狄走不开。 “无妨,阿父阿兄身边都有人,不会缺了人用。”顾清仪道。 拓跋狄点头就没再说什么,低下头面色沉沉的,更加少言寡语了。 鹘州的事情安排好,顾清仪就跟着阿父阿母踏上了去晋阳的路程,顾逸疏还在襄垣晚一天启程,他们约好在晋阳汇合。 晋阳事务繁多,路上不能耽搁,第二日晚上抵达了晋阳,亏得阿父是刺史,亮出令牌畅通无阻,若是换做别人,城门一关休想进去。 夜色沉沉也看不分明,在刺史府门前下了车,顾钧已经被出门迎接的幕僚与下属团团围住,显然有不少公务等他裁决。 顾清仪扶着阿母直接去了后院安置,刺史府分前后三堂,正堂是大殿,处理功夫所用。二堂是小殿,用来待客,清净雅致。后堂便是他阿父寻常小憩的地方,召见幕僚与门客也多在此地议事。 而后院距离后堂并不远,顾母带着女儿先去了正院稍作休息,对她说道:“你的住处你阿父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你来时居住。我让人先去收拾下,你在这里先歇歇。” 顾清仪微微颔首,“让眠春她们跟着过去认认地方,正好把行囊安置下。” 顾母颔首,眠春几个就跟着走了。 顾清仪看着阿母的神色疲惫,她就道:“您先去休息,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四处转转。” “天黑路暗,瞎跑什么,明日再看也使得。”顾母轻笑一声拉着女儿坐下,“正好就剩咱娘俩说说话。” 顾清仪就坐了下来,“好啊,我也在想阿兄的婚事也如何准备,以后娶了嫂嫂是在晋阳安家还是回鹘州,这些都等着您跟阿父拿主意。” 说起正事,顾母轻叹口气,“我与你阿兄说过此事,你阿兄的意思是成亲后让我与你嫂子都回鹘州。我却想着让她留在晋阳,新婚小夫妻哪有分开的道理。只是如今战事频繁,晋阳并不是安稳之地,还是鹘州更为安全。” 顾清仪想了想说道:“您想留在晋阳还是回鹘州?” 顾母看着女儿,“你独自在鹘州,我自然是要回去陪你。我想着等明英嫁过来,这刺史府也有人照看他们爷俩的生活起居,我自然要以你为重。” 顾清仪一愣,随即说道:“我在鹘州很好,您不用担心,还是阿父要紧。您要是不在身边,他指定不肯顾惜身体。” 顾母轻轻叹口气,“你还能在家呆多久,眨眼就到了出嫁的时候,阿母只是舍不得你想多陪陪你。” 顾清仪轻笑一声,“可您跟阿父没有长时间分开过,要不这样,我在鹘州待一段就回晋阳住一段怎么样?” 顾母迟疑一下,“这样来回奔波你岂不是很辛苦?” “这算什么辛苦,阿父跟阿兄才辛苦呢,没有您在跟前照料着,我们便是住在鹘州也担忧不已,就这样定了吧。至于嫂子,肯定是您在哪里她在哪里,若是刚成亲您就回了鹘州,保不定外头就要传你们婆媳不睦。” 顾母一想脸就黑了,“那可不行,你阿父执掌并州,可不能有这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闹心。” “所以就在晋阳吧。” 顾母想想说道:“鹘州那边不行就找个可靠的人盯着,你也在晋阳常住。” 顾清仪摇头,“我肯定要亲自盯着,那可是咱们顾家的根基。” 顾母看着女儿,“别人家的姑娘个个金娇玉贵的养着,倒是你如此辛苦,阿母总觉得对不住你。” “那您别这样说,要是让我整日在闺中绣花喝茶那才要命呢。” 顾母被气笑了,算了,反正她也说不过闺女,索性就说起儿子娶亲的事情。 “这刺史府大得很,原本赵王就是住在这里,修建的特别的华丽,漂亮。明儿个你走一走就知道了,我打算将西苑给你哥哥做婚房,正院与西苑隔着一个小花园,若是将小门一关便是单独的院子。” 顾母跟女儿细细商量,“咱们家人口简单,也没那么多规矩,别人家的姑娘嫁进来,只要是个孝顺的,对咱们家真心实意,我肯定把她当女儿待。” 顾清仪微微点头,“李家那边房头多人多心就不齐,明英姐姐是个有主意的人,嫁过来肯定知道哪头重哪头轻。咱们家以后对李家如何相处,到时候问嫂子怎么办。” “这次我们过去议亲,明家跟杨家的人上门肯定是有搅和的心思,被李族长压了下去。等咱们回来,李家肯定关起门有的折腾。” “若无内鬼,那两家不可能去的那样巧,李家怎么处置,也代表着日后李家与明家以及杨家如何相处,这可不是简单地事情。” 顾清仪说到这里,看着阿母,“明家与赵郡李家是姻亲,如今赵郡李家故意针对鹘州的陶坊,这件事情我得跟明英姐姐知会一声。” 之前倒是忽略了这件事情,若是明家跟赵郡李家有什么暗中协议,也不知道对安定李家有没有危险。 赵郡李家与安定李家虽然都姓李,但是祖上没什么渊源。 “赵郡李家?”顾母微微蹙眉。 “正是,阿母知道?” “赵郡李家与清河骆氏素有往来。”顾母微微皱眉。 顾清仪倒不知道这个,清河骆氏可是顾母的娘家,当初骆氏投靠齐王,在她前往鹘州的路上还想为难来着,因为皇叔护送倒是让骆氏出了点血。 “阿母是怀疑这次的事情跟骆氏有关系?”顾清仪皱眉问道。 顾母摇摇头,“我也猜不到。” “那我让人去打听一二,当初皇叔在青州剿匪与齐王闹得很不愉快,后来王森逃亡深山,后来又前往幽州投了邢深,邢深跟皇叔素来不睦。”顾清仪说着自己也皱起了眉头,就像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一穿就成一串了。 顾母不太懂这些事情,但是女儿说起这里头的关系她倒是明白几分,想了想说道:“你怀疑赵郡李家会经骆氏搭上齐王这条线?” “不能肯定,但是不排除这个可能。”顾清仪道。 母女二人面面相觑,本来是闲聊家常琐事,哪想到说着说着好像是说出了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你要跟你阿父商议一下。”顾母道。 “我知道,今儿个天晚了,我明日再跟阿父细说,我看着阿父一时半会回不来,您也先休息吧。”顾清仪起身告辞。 顾母点头,“你也早点休息,小姑娘家家的别总熬夜。” “是,放心吧。”顾清仪笑着走了。 给她准备的院子就紧挨着正院,中间隔了一道游廊,顺着游廊慢慢走,穿过一道月亮门就到了。 眠春提着灯笼走在前头,边走便笑着说道:“院子比在鹘州精致,奇花异卉遍地都是,这个时节正是鲜花盛开的时候,早上您推开窗就能看到,美的很。” 赵王爱享受,虽然胆小但是就看这刺史府收拾的这么华丽就可见一斑。 这一路走来的游廊皆是彩绘雕花,更不要说府里的假山石林,亭廊鱼池了。 战夏带着小丫头备好了热水,顾清仪先去洗了澡,换了轻便的衣裳,解了头发,信冬端着一碗宵夜进来。 “女郎吃点东西再睡吧,是夫人让送来的。” 顾清仪倒是不饿,不过是阿母的心意她还是坐在软席上吃起来。 厨房做的胡饼汤,味道肯定跟鹘州的厨子不能比,顾清仪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去,让人撤了下去。 漱口之后这才进了帐子躺下,把丫头们打发下去,只留了一盏夜灯。 她想起之前跟阿母提及的事情,越想越觉的很有可能。 想起杨家跟河东裴有姻亲,裴氏答应皇帝赐婚以此谈条件,借着小皇帝的手夺了并州,现在事情未成裴家肯定不死心。 会不会有可能是裴家暗中操纵,以杨家在明劝说明家站在一条线上,再由明家说服赵郡李家对顾家进行经济上的打压,李家又因为与清河骆氏交好,由骆氏牵线搭上齐王,如果齐王站在小皇帝这边,皇叔那边的压力必然会倍增。 难怪之前幽州忽然就局势不稳,齐王与幽州刺史邢深交情不错,若是这些人利益达成一致,的确有可能对皇叔围追堵截。 顾清仪坐不住了,披衣起身,拨亮了灯进了书房提笔写信。 她的猜测也许不对,但是还是要跟皇叔说一说。 万一要是猜对了,这么多人串在一起,便是皇叔也要掂量一二。 信冬听到声音走进来,看着女郎正在写信,忙放轻脚步站在一旁侍奉。 顾清仪大半个时辰才把信写好,晾干之后放进信封用蜡封好,这才看着信冬说道:“明日一早让人送到幽州皇叔手中。” 信冬忙点点头,“奴婢记住了。” 顾清仪捏着信封,好一会儿才放在桌上径自走了出去。 她在鹘州过得太轻松了,以至于忽略了外头的局势,心头不由沉甸甸的。 嫁皇叔 第194章 指着和尚骂秃驴 今日一路奔波晚上又费了点神,顾清仪就感觉到有些疲累,上了床后几乎是沾枕头就睡着了。 而另一边顾母想起女儿的话就有些担心的无法入眠,一直等到深夜丈夫回来这才迎上去。 顾钧没想到妻子还在等着,有些惊讶的说道:“你怎么还没睡,都这么晚了,不是说不要等我了。” 迎了丈夫进门,顾母这才说道:“有件事情得要跟你说,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什么事?”顾钧以为妻子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难道是因为安定郡李家的事情? 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顾母拉了丈夫坐下,就跟他把晚上母女俩的话说了一遍。 顾钧面色沉沉,看着妻子说道:“没想到你跟清清居然也猜到了,今日幕僚请我过去议事,也是得知齐王的探子在并州出现的事情。如此,事情就能对的上了。” 顾母有些生气地说道:“骆家真的掺和其中了?” 顾钧看着妻子,半响才点点头。 顾母硬憋着的那口气到底是没能松下来,眼眶微微发红。 当着女儿的面她故意表现出对骆家的不在意,但是心里未必不盼着骆家不要这样做。 但是显然她失望了。 顾钧拍拍妻子的手,“若是有骆家的书信或者是人来了并州,你要谨慎些。” “他们还来做什么?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我跟骆家就一刀两断了。当年他们把我推出去嫁给你,我不怨他们,后来清清回鹘州若不是皇叔,他们不定就会打什么歪主意,幸好清清无事这口气我也硬吞下去了。这次他们若是还以为我对骆家有情分,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顾母相夫教子性子一向柔和,这次却被气得捂着脸直落泪。 也亏得他们夫妻感情好,若是不然,骆家这样做,可曾想过她在顾家的日子会多难熬? 也是,他们要是有心肝的人,当年怎么会把她推出去。 顾钧揽着妻子的肩柔声劝慰道:“别难过了,不用把他们放在心上。” 顾母狠狠点点头,“这次儿子成亲我不打算给骆家报喜了。” 顾钧知道顾母这是气狠了,想了想说道:“若是这般做,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骆家做的事情咱们毕竟没有真凭实据,不好落人把柄。报喜还是要的,至于他们来不来就是他们的事情了。如果真的来了,你当一般亲戚招待就是。” “本来就是一般亲戚,我出身骆家偏支,这些嫡支的人何曾把我当正经的族人看待。”顾母怒气缓过去,此时慢慢镇定下来,“你说得对,不能让你跟孩子们被人非议,送,为什么不送,他们来贺喜还要送贺仪呢。我倒要看看骆家这次给儿子添什么礼!” 顾钧知道妻子这么说是真的对骆氏失望至极,怕她继续恼下去伤身,就轻声说道:“年纪大了不抗累,这一天天的真是忙不完的事儿。” 顾母果然立刻担心起丈夫,道:“赶紧洗漱歇了吧,我让人送水进来。” 顾母急匆匆的出去,顾父脸上的笑容这才收起来,骆家……哼,唯一做的好事,大概就是把妻子嫁给了他。 顾清仪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等她醒来的时候太阳都晒屁股了,忙起身更衣。 昨天太累了,一觉睡过了头。 “夫人说了不许奴婢们教您,让您起来了去正院用朝食。”眠春笑着说道。 顾清仪扶额,“这都什么时辰了,朝食都晚了。” “郎主一早就去了前堂议事,小郎君今早也赶了回来,夫人说了单给女郎留了饭。” 顾清仪喜滋滋的收拾妥当去了正院,正好看到她大哥往外走,忙上前打招呼。 顾逸疏看着妹妹瞧着她眼下微微发青,就道:“你也顾惜着身体,我看让你在晋阳多住些日子是对的,在鹘州你太辛苦了。” 顾清仪这几天忙着交代安排鹘州的事宜,昨晚上又熬了夜,精神自然不是很好,知道阿兄担心她,就忙保证,“你放心,我一定憨吃酣睡,把身体养的棒棒的。” 憨吃酣睡,那不是猪吗? 强忍着笑,顾逸疏一本正经点头,“这样想就对了,你赶紧去用朝食,我去前堂做事,其他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顾清仪忙摆摆手,“你赶紧忙去。” 到了晋阳后,父兄政务颇多,这才有了家里真的出了封疆大吏的感觉。 刺史嘛,军政一把手,原本刺史并非一方常住大员。主要是出刺各地,查探军情吏治,故而不常置。先帝继废诸郡监察御史后,分全国为十三部,各部始置刺史一人。 起初刺史的官位对维护皇权,澄清吏治,起着积极的作用。 但随着先帝将刺史职权进一步扩大,由监察官变为地方军事行政长官,如此一来刺史便将军政大权牢牢握于手中。 先帝在时尚可控制,但是随着先帝驾崩之后,各地刺史人心各异,与地方士族相互勾结,或与各封国往来甚密,小皇帝早就失去了对刺史的掌控。 至于皇叔为何不管,顾清仪现在不敢妄断,不过想起宋封禹的品行,这里头肯定有原因。 并州的军权,政权全都在顾父手中,如此一来并州官员任免,军队设置与招募,还有各项民政自然是由他一言堂说了算。 不过,在这前提是并州世代盘踞的士族要肯合作,若是不肯合作,各项政令推行必然大受阻碍。 只看顾父忙的脚不沾地,就知道赵王虽然跑了,但是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可不好收拾。 并州本就是冲在第一线的战略重地,并州本地的士族十分善战,各家豢养的部曲只多不少,名下有田地有部曲,想要动他们也不容易。 顾钧管理并州,就如同小皇帝管天下,各地的官员不听政令,小皇帝也没办法。 并州原本就是顾家曾经的封邑,后来被先帝逼着收回朝廷,但是盘踞并州的士族对于顾家的观感却是十分复杂的。 顾清仪就算是不太懂这些政治上的事情,但是还能找不准感觉吗? 就以后院来打比方,原本掌家的是正妻,但是正妻被夫主厌恶提拔了妾室来管家。 府上原本的管事本就是正妻提起来的,等到正妻重掌大权,这些管事就很尴尬了。 毕竟也曾效忠过妾室嘛,而且那妾室又是个没脑子的蠢货,这些管事中饱私囊个个家底丰厚起来,等到正妻夺回大权重新掌家,这些管事的心思早就不是当年那么忠诚单纯了。 手里有钱有兵,当然就想跟旧主谈谈条件。 现在顾父就是面临这种场面,这条件怎么谈,直接关系到顾家在并州的地位。 顾清仪玩不了这些,但是她完全可以做个最强辅助。乱世当头,当然是谁的拳头硬谁就能掌控话语权。 她可以直接提升父兄军事民生力量嘛。 朝食简单,一碗胡饼,两样小菜,顾清仪吃的没滋味,想着要在晋阳住几个月,就直接跟阿母商议,“把鹘州的厨娘叫来吧。” 顾母看着女儿哭笑不得,“我怎么就能生了你这么个嘴刁的。” 没办法,享受过大中华后世五千年美食的汇总的人,被各地美食养刁了的小胃口,有条件的情况下,真的没有办法甘于平淡啊。 “我知道阿母最疼我了。”顾清仪撒娇。 顾母笑着点头,“我早上就让人去鹘州传信,快的话明日就能到了。” 顾清仪忙点点头,“今日府里有什么事情吗?” 顾母听到这话就看着女儿,“你有安排?” 顾清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阿母,我想去街上转转。” 顾母看着女儿,“哪家的闺秀像你这样整日往外跑,若是传了出去,与你名声不好。” “怕什么,我已经定了亲,有人娶了。” 顾母竟然无言以对,想想也是,皇叔之前还在鹘州养伤,想来也能窥见女儿几分真性子,这样都没退亲的话,大概也不会介意的吗? 这么一想,顾母反倒是坦然了,在闺中时孩子才过的舒心,等到嫁了人就没那么自在了。 “去吧,去吧,带上部曲。”晋阳并不是那么安全,顾母还是很担心的。 “没事,我穿男装出门。” 顾母:…… 算了,孩子高兴就好。 “那也得带上几个人。” “知道了。”顾清仪高兴地往外跑回去换衣裳,她打算实地勘探下晋阳的情况,除了准备婚礼,晋阳本身的情况她也很感兴趣啊。 顾清仪穿了一身不显眼的浅灰色镶银边束袖上衣,脚上踩着小牛皮的靴子,这靴子还是她让钟自珍给亲手做的,轻便透气,骑马走路十分舒服。 带着眠春战夏还有两个部曲就出了门,晋阳是个大城,城中街道宽阔,往来百姓纷纷攘攘,街道两旁的店铺生意兴隆,看上去还不错。 一个城市越繁华才能吸引更多的人前来经商贸易,作为并州的中心,这里比起惠康真的是差得远,尤其是前段时间诸胡犯镜,长驱直入兵至阳曲,晋阳差点就沦陷于战火,带来的影响还是有的。 街道上牛车往来常见,骑马的倒是少见,顾清仪一行引起不少人瞩目。 如今战事频繁,马匹多是征入军中,且牛车在大晋盛行多年,皇亲贵族出门也以坐牛车为荣,所以不管是惠康还是并州牛车处处可见。 不过是牛车的制式会根据家世身份有所区别。 顾清仪想了想就索性下了马,让部曲把马先安置好,自己则带着两个丫头慢慢走。 刚拐过弯,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喊声,“让开,让开!” 随着一声声叫喊还有随之而来的鞭声开路,路人纷纷躲避,孩童吓得当街大哭。 顾清仪抬头望去,就看到一辆长檐牛车粉漆雕梁疾冲而来。 “快躲开,那时范家的牛车,惹不起哟。”顾清仪身后一名老妇忙把孙子抱在怀里,嘴里怕的念念不休,脸都是白的。 顾清仪心念一动,看着那老妇问道:“阿嬷,你说的可是太原范氏?” 那老妇闻言十分警惕的抬头,待看到是一名秀美绝伦的俊俏小哥时,脸上的神色才缓了下来,“小郎君怕不是我们晋阳人吧,不然怎么会不知道范氏?” 顾清仪双手抱拳,笑着说道:“您老慧眼如炬,这都被您看出来了,我是来晋阳探亲的。” “什么炬不炬的老婆子也听不懂,你这口音也不是咱们晋阳人,一张嘴就知道了。”老婆子呵呵一笑,“范氏家大业大小老百姓可惹不起,小郎君走路可要看这些,别惹到范家人。” “范家这么厉害的吗?”顾清仪惊讶地问道,“我听说如今晋阳在顾家治下,顾刺史可是个清正廉明的人。” 老妇唉声叹气,“顾刺史是个好人,还开仓放粮接济百姓,我们家还领了两次粮,不然早就没有粮食吃,哪里能撑到现在。顾刺史再厉害,那范家是地头蛇,家里有官职在身,在刺史府当差,谁敢惹。” 老妇念念叨叨的拽着小孙子走了,临走前还让顾清仪当心些。 眠春此时轻声说道:“公子,那范家就这么厉害?” 顾清仪知道太原范氏,一方大族,但是具体什么情况却不知道,现在听着老妇的话,显然范氏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家。 “你去打听下范家的事情,我跟战夏去前头看看。”顾清仪说道。 眠春答应下来转身就去了,顾清仪继续前走,范家若是真的这样强势,这对他们顾家可不是好事。 而且还在刺史府做官,那应该是赵王还在时任命的,她阿父初掌并州,不可能毫无理由将范家的人罢官。 没走多远,两名部曲安顿好马匹就追了上来,顾清仪看着他们就问道:“你们来了这么久,可知道范氏的事情?” 其中一人说道:“女郎问的可是范兵曹家?” 范兵曹? 还是个管军的,顾清仪的眉心皱的更紧了,“应当是,说说看。” “范兵曹做事一向跋扈,赵王还在时对范家颇为亲近,因为范家有个庶女给赵王做了妾,很受赵王喜欢。” 顾清仪就知道这事儿怕是很麻烦,“还有呢?” “范家本就是晋阳本地的望族,树大根深,刺史眼下也不好与范家翻脸。” 果然。 只要那个范兵曹不是个蠢的,肯定不会轻易让他阿父抓到把柄,如此一来怎么会有机会把他罢官? 若是任由他继续掌管兵曹,这晋阳的兵马姓顾还是姓范? 眠春回来时,顾清仪已经找了个茶寮喝茶,听着她上前回话,“范家的家主如今就在刺史府做兵曹,这倒是族长深居简出轻易不露面。范兵曹有嫡出的一儿一女,范夫人出身赵郡李氏。” 顾清仪微微一顿,范夫人出自赵郡李家,这可真是巧了。 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是巧,前脚李家准备在经济上打压鹘州,后脚就发现范夫人是李家女,那么李家做的事情范夫人知不知道呢? 一壶茶顾清仪一口没喝,让俩丫头跟部曲喝了,一行人这才出了茶寮。 往前走了没多久,顾清仪就发现之前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牛车正停在一家金楼前,犹豫一下,她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去,金楼里十分安静,守在门口的两个丫头看到顾清仪立刻上前阻拦,“这位公子,我们家女郎正在挑选首饰,你还是稍候再进来。” 顾清仪若是往日也不会较真,但是之前见到范家女郎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现在又霸道的想要独占金楼,她就不高兴了。 “让开!”顾清仪沉声开口。 战夏跟眠春立刻上前一步将这名侍婢挤到一旁,战夏说道:“开门做生意的地方,谁都能进来,你们是哪家这么霸道?” 被挡住的女婢立刻说道:“你可知道我们女郎的身份,我告诉你们你们也惹不起,还不赶紧滚出去。” “哎哟,我真是好怕啊。”战夏拍着胸口说道,“你把名号报出来,也好知道什么身份我们小郎君还惹不起。” “吵什么?怎么回事?” 顾清仪瞧着说话的女子,大红织金丝的广袖长裙,束着同色腰彩,肤色白皙,面容秀美,一双眼睛微微上扬,一看脾性就有些不太好的样子。 顾清仪才懒得管这对主仆,径直走进去,打量着柜台上的首饰,她已经很久没有买过首饰了,若是有相中的未必不能买几件。 她刚站定,就闻到一阵香风扑面而来,一转头,就瞧着神色不善的顾家女郎盯着她,“你是哪家的,瞧着穿着如此寒酸,也敢口出狂言,你可知我是范家女郎?” 范凝阳表明自己身份的时候,下巴微微抬起,她就想看着眼前的人变色之后给她赔礼道歉。 哪知道,等了半响,才看着眼前的人浑不在意的应了一声,完全没把她放在眼中的样子,转身继续看首饰,怒火顿时上来了,抬手就往对面的人脸上打去。 “小公子!”战夏立刻跑过来,就看到自家女郎一把抓住范女郎的手,然后狠狠的一甩,将人甩了出去。 范凝阳被扔在地上时整个人都懵了,她活这么大,没人敢这么对她,惊讶的连发火都给忘了。 “范家?没听说过。”顾清仪拍拍手,“既然是自诩身份高贵,又怎么能做出泼妇之举,众目睽睽之下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看来你们家也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族。” 店里的一番争闹引了不少人在门口观看,此时听到这话就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范凝阳的脸色更难看了,在侍女的搀扶下起身,指着顾清仪怒道:“报上名来,你是哪家的?” “娇纵跋扈之辈,你配吗?” 范凝阳真的气死了要,脑子一抽一抽的,立刻说道:“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我打,往死里打!” 顾清仪身后的部曲顿时上前一步挡在自己女郎面前,大有范家人冲上来就打回去的架势。 顾清仪看着金楼的掌柜吓得瑟瑟发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真是可怜,她就上前说道:“太原范氏,不过如此。令尊掌管兵曹,也是身兼朝廷要职,作为朝廷命官的子女却仗势欺人,凶横霸道,回头我倒要问问范兵曹意欲何为。” 范凝阳听到这话心头一突,暴怒的思绪冷了冷,“你认识家父?” “不认识。”顾清仪道。 “你……”范凝阳以为自己又被眼前这人耍了,“真是满口胡言,藏头露尾的鼠辈,连身份都不敢表露,还敢大放厥词,我阿父也是你能见到的?” “区区一个兵曹而已,我怎么就见不到?”顾清仪就是故意的,现在越嚣张,把范凝阳激怒,等到时候范凝阳知道她的身份时才越有趣。 范家不是没有把柄吗? 她就制造一个握在手中,虽说闺阁女儿家的恩怨上不得台面,无伤大雅,但是在她有意引导之下,小事也能变成大事。 只可惜她怕疼,若是豁出去故意挨上一巴掌,这把柄可就有分量多了。 转念一想,顾家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需要她挨上一巴掌扭转乾坤,所以干什么跟自己的脸过不去。 范凝阳惊住了,一时摸不准眼前这小郎君到底什么身份,听这话的意思,竟是连她范家都不放在眼里。 可是,在并州范氏也是响当当的家族,没几个能在他家头上打滚的。 所以眼前这个到底什么来头? 范凝阳虽然脾气不好爱摆架子,但是也不是个蠢的,此时有了打退堂鼓的主意,等查明这人的身份,有的是机会找回来。 “话倒是说的硬气,兵曹之位可是管着并州上下的将士,你倒说说你们家官居何位,让你口气这般大!”范凝阳出言试探。 顾清仪冷笑一声,看着范凝阳,“这话说的真是可笑,还并州上下的将士,刺史府的兵曹掌管的不过是刺史府名册上的兵将罢了,谁人不知道赵王弃城而逃带走了大部分的并州兵,如今刺史府名单上不知道还有几何兵马。” 范凝阳被气得真的忍不住,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 嫁皇叔 第195章 投诚 顾清仪把人怼了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哎,在惠康低调那么多年,做孙子似的,一家子都不敢大喘气儿,生怕被先帝抓到把柄。 现在回了鹘州还不到一年,她这脾气就像是猛虎冲破铁笼,真是挡都挡不住。 以前是形势所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然先帝的大刀就要落到脖子上。 可现在不一样了,在并州顾家虽然还不是一家独大,但是刺史这个位置上的确是他家坐着,而且还有鹘州作为退路,顾清仪一点都不怕了。 什么太原范氏,那又如何? 这些名门望族坐在老祖宗打下的根基上贪图享受不思进取,总会有被世代抛弃的那天。 顾清仪扬长而去,范凝阳气的差点吐血,怒道:“去给我查,这是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人。” 等她查清了底细,一定要他好看! 范凝阳东西都没买,气呼呼的回了家,刚进门她阿母就把她叫了去。 “听说刺史府的女郎来了晋阳,明日你跟我一起前去拜会。”范夫人看着女儿笑着说道。 范凝阳微微皱眉,“就是那个被定北王退亲的顾清仪?有什么好拜会的。” 范夫人闻言微微皱眉,“阿母知道你跟裴女郎交好,但是她与皇叔的婚事现在还未可知,顾女郎就是皇叔板上钉钉的未婚妻,我们家自然不能怠慢。” 范凝阳面露讥讽的说道:“谁知道那顾清仪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巴上了皇叔,都说她惠康第一美人,不会是私下里勾搭了皇叔吧。” “你住嘴!”范夫人怒道,“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你是范家的女郎又不是街头巷尾碎嘴的泼妇!” 范凝阳:…… 她的脸色顿时更加的难看,今天真是诸事不顺,心头的火气更甚。 范夫人头疼的很,看着女儿教导道:“阿母是怎么教导你的你都忘记了?你是范家嫡出的女郎不假,但是你别忘了,在你之前范黎给赵王做了妾室,而且她的弟弟范博眼看着要长大,他们姐弟要是借着赵王的权势夺取你阿兄的地位,你这个嫡出的女郎也会跌落尘埃。” 范凝阳立刻就道:“赵王不战而逃,在惠康不是说过得不好吗?范黎现在能有什么助力,缩着脖子过日子还差不多。” 以前在晋阳时,范黎是仗着范家在跟前才能跟找王妃一较高下,现在赵王逃去了惠康,范家远隔千里,赵王妃还能轻饶她? 巴不得能立刻把她解决掉了才是。 “正因为赵王在惠康的的日子不好过,所以才更会依仗范家,这种道理你都想不明白?”范夫人真是恨铁不成钢,自己这个女儿看着聪明,但是做事情完全不动脑子,真是令人头疼。 范凝阳心绪本就烦乱,此时又被阿母接二连三的斥责,一时也安耐不住,就道:“韵崧如此出色,只要皇叔见一面必然会心动,届时顾清仪这样的草包岂能还入皇叔的眼。只要韵崧能与皇叔定亲,到时候裴家必然会站在我们这边,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起来,太原范氏自然是比不上河东裴氏,若是河东裴氏愿意给她们母女撑腰,便是范黎给赵王做妾又能如何。 范夫人闻言默了默,良久才说道:“人生在世还是要自己立得住,依靠别人总归是不稳当。” 范凝阳就不爱听这些,她母亲出自赵郡李氏,李氏也只是制瓷有名,若不是当年李家与范家有些交易,她母亲也不能做上范夫人的位置。 这位置是这么好做的吗? 就因为外家不能给更多的助力,她阿父身边的妾室对着阿母也并不是很畏惧,隋姨娘更是生下一子一女,处处跟他们作对,最是令人厌烦。 若是阿母能有更高贵的出身,隋姨娘这些人哪个敢这样不敬? 范凝阳心里烦,也不耐烦听阿母说教索性就直接走了。 范夫人气的脸色乌黑,半响都没缓过来。 “阿母,您气色瞧着不太好,不如请郎中来看看?”范羡来给母亲请安,没想到看着母亲的样子不太好,不免有些担心。 看着儿子,范夫人没忍住就把之前的事情讲了一遍,心酸的说道:“我知道你阿妹一直嫌弃我没给她一个更好的外家,她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可是这种事情又是我能做主的吗?” 范羡的脸色沉沉的,看着阿母说道:“阿妹的性子您不是不知道,便是我的话她也听不进去,由着她去吧,等哪天真的闯下大祸,才会知道怕了。” “那怎么行。”范夫人虽然被女儿气的心口疼,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总归是心疼的。 范羡面无表情的说道:“儿子已经给顾小郎君递了拜帖,邀他听曲喝茶,小郎君已经应了。” 范夫人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看着儿子说道:“你跟你阿父说了没有?” 范羡摇头,“阿父站在赵王的船上,阿母以为呢?” 范夫人知道丈夫更喜欢隋姨娘生的庶子,闻言默了默,“你这样做若是被你阿父知道怕是要发火。” “那又如何?”范羡神色不动徐徐开口,“便是我不这样做,阿父哪回见我是个慈父的样子?” 范夫人闻言心口难受,都是她拖累了一双儿女,对上儿子坚定地眼神,一咬牙说道:“好,你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做吧。” 范羡微微颔首,“还有一事阿母怕是不知道,赵郡李家听从裴家的示下为难鹘州的陶坊。” 范夫人一愣,“真的?” 范羡点头,“您打算怎么办?” 范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她怎么就这么命苦? 李家是她的娘家,为难刺史家的产业,让她在晋阳怎么立足? “我还能怎么办?”范夫人这一辈子都没觉得像是此刻这么为难的。 范羡看着母亲,“阿母,李家与顾家您只能选一条船。” “你呢?”范夫人看着儿子,对上儿子的神色,她立刻就明白了。 儿子铁定选了顾家。 是的,他们母子没有别的选择,丈夫偏宠隋姨娘站在赵王的船上,他们母子又被娘家李家抛弃与裴家一条心,女儿也与裴韵菘交好,站在裴家的船上…… 裴家的立场更为微妙,小皇帝与皇叔之间,不知道做何选择。 他们母子反倒是成了这一场争端中最无辜的牺牲品了。 “阿母,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听说刺史大人这次回来铁定要整顿晋阳官场,到时候阿父只怕是……” 范夫人心头有些发慌,她到底只是一个内宅夫人,没经过什么大风浪,但是为了儿子…… “阿母听你的,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范夫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但是不能眼看着儿子跌入泥潭,最坏还能坏到比儿子无法掌管范家更糟糕的吗? 范羡四四方方端正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阿母,儿子会让您过上舒心的好日子,只是这件事情您不要告诉阿妹,她与咱们不是一条心。” 范夫人心里难过,最终还是点点头,“阿母知道了。” 范羡看着母亲这样子心里也有些憋闷,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们站稳了阿妹还有翻身的后路,阿母,若是我们没有明天,阿妹做什么也都没关系了。” 范夫人听着儿子这话心头更重,还是一狠心说道:“我知道,你安心去做你的事情。” 说到这里,范夫人让人把自己床头的锦匣拿来,她打开从里头拿出一把黄铜钥匙递给儿子,“这是阿母库房的钥匙,你拿着去花用。” “儿子有钱,您别担心。”范羡摇摇头,这是阿母的嫁妆,他怎么能用。 “你的份例府里都是有数的,在外做事离不开这些,你拿着。反正能成这些东西早晚能回来,若是不能成,留着也是便宜别人。”范夫人直接塞到儿子手中,“去做你想做的事情,阿母在这里等你。” 范羡捏紧了钥匙,忽而一笑,“是。” 他总能为自己挣出一条路。 顾清仪回了刺史府没多久,身边的人就把范家的事情打听的差不多了。 范家的事儿算不上是多隐秘,这些世家大族做事情素来随意惯了,除非是影响族誉才会稍微收敛一二,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去管别人说什么。 范家的情形还真是让顾清仪有点意外,嫡出一脉陷入水火,范凝阳那蠢货毫无察觉就算了,还能四处闯祸给人把柄,这么蠢,还真是…… 大晋就两顿饭,早饭上午十点左右,晚饭下午四五点左右,中间不吃饭,若是饿了便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顾清仪吃惯了一日三餐,在惠康她就经常加餐,家里人都习惯了,她一来晋阳,这边的厨娘听说每天多加一顿饭都惊住了。 刺史府果然跟寻常人家不一样,他们府上这位女郎更是不同,她一来,府里饮食时间都跟着改了。 前边议事正欢快,顾父起身要回后院吃加餐,把一群幕僚给看傻眼了。 一说吃午饭,他们也都觉得肚子有些瘪了,但是谁家还正经八百的在这时候加一顿饭?不都是吃点饼子或者点心垫垫就可以了。 顾钧对上大家不解的目光,笑着说道:“小女自幼身体不好,郎中叮嘱要饮食得宜,所以她打小要吃三顿饭的。孩子是个孝顺的人,只她一个人吃饭她是吃不下去的。” 所以,为了哄女儿吃饭,刺史大人一家都要陪着吗? 这会不会太宠着这位女郎了? 顾钧继续笑道:“小女初来晋阳,就道大家为了晋阳上下辛苦了,特意命厨房做了些小食,诸位也歇一歇,吃些东西再继续做事吧。” 鹘州的厨娘连夜赶了来,那手艺是真没的说,哎,他现在想想脚底下行走的速度都快了些。 等吃过这一顿,这些人明天必然还会盼着的。 闺女说了,抓住一个人的胃,就能留下大半的心,天长日久的吃惯了刺史府的饮食,人可不就留下了嘛。 看着刺史大人格外轻快的脚步,众人陷入迷之沉默。 勤奋的刺史大人画风一变,他们很不适应啊。 顾清仪今天特意让厨娘做了个红烧肉焖鱼,两条大青鱼成太极式放在锅中,中间及两边全是红烧肉,等到汁浓肉烂撒上野蒜与芫荽提香,再用特意用白面烙的薄饼一卷,太香了。 他们四口人就加了两条小一点的青鱼,送到前堂的则是大号的砂锅放着两条七八斤重的大青鱼,一上桌那扑鼻而来的霸道香气就把众人整蒙了。 这什么菜? 没吃过,没见过,这么大的锅也是头一次见。 还有这几个大白瓷盘里装着的一摞摞的是什么?看上去像是胡饼,但是比胡饼轻薄颜色玉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后厨特意跟过来一个人,当着众人的面洗净了手,拿起一张薄饼,用筷子夹了鱼肉与红烧肉裹在其中一卷,弯腰恭敬的递给坐在上首的一位大人。 原来是这样吃,有点意思。 一口咬下去鱼肉的鲜香与红烧肉的软糯糅合在一起,味道鲜浓,入口即化,便是牙口不好的都能吃上几张饼。 现在大家终于懂得为什么刺史大人的脚步匆匆为何了。 吃完一顿饭,大家心满意足,忍不住想明日中午会给准备饭吗? 后院里,顾清仪也把自己遇到范凝阳的事情说了。 顾逸疏嘴角抽了抽,看着阿妹道:“明日范羡约我喝茶,我答应了。” 顾父抬头看着儿子,“你之前不都是避着范羡走?怎么忽然就答应了。” “赵郡李氏敢下手,我当然就敢试一试范羡的态度。”顾逸疏眉宇间带着浓浓的讥讽之意。 顾母摇摇头也道:“范家一家子人心各异,乱糟糟的,范夫人还递了帖子明日携女前来拜访。” 顾清仪嘴角抽了抽,“那范凝阳要是见到我,那脸色一定很好看。” “她未必会来,范凝阳跟裴韵菘往来亲近。”顾逸疏说道。 顾清仪抬眼看着阿兄,“那就更好了。” 掐起来毫无愧疚感。 顾逸疏轻轻一笑,看着阿妹说道:“范家母子一个前来拜访一个约我喝茶,看来这母子俩应该是有打算了。” 一直没说话的顾父此时说道:“范家是赵王的眼睛,刺史府必然不能容,但是如果范羡投诚的话,可以考虑把范浚的位置给他。” “阿父,兵曹的位置给范羡会不会太惹眼了?”顾逸疏道。 “就是惹眼才给他,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做出点成绩来证明自己的价值。”顾钧道。 顾清仪给范羡点个蜡,“那范浚如何肯把这个官职让给儿子?” “这就是范家自己的事情了。”顾钧看着女儿笑道。 顾清仪明白了,位置刺史府是给范家的,范家谁来做官那就看范家自己怎么决断了。亦或者是考验范羡的手段,投诚顾家也不收庸才。 范羡约了他阿兄出去喝茶,大概也有试探的意思,若是得了阿兄的准信,只怕范羡回去后就要动手了。 “阿父、阿兄威武。”顾清仪拜服。 顾母轻轻一笑,“他们爷俩忙他们的,那明日范夫人来拜访,清清陪我见客?” 顾清仪点头,“好啊,正好范夫人对晋阳熟悉,我跟她打听下筹备婚事的东西从哪里入手。” 顾母哭笑不得,不过若是范夫人肯与儿子站在他们顾家这条船上,这件事情的确是拉近距离的办法,还是女儿脑子转得快。 一家人吃完饭商议的也差不多了,于是各忙各的,散了。 顾清仪先回去睡了个午觉,等醒来后就直接出了门,一直到天黑才回来。 顾母作为刺史夫人回到了晋阳前来拜访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尤其是顾家与安定郡李家接了亲,婚事就在眼前,两大家族强强联合,对于晋阳的世家大族也是个不小的震动,这关系到他们日后的站位。 第二天,范夫人果然如约前来,不出意料范凝阳没来。 范夫人是个长相很柔和的美人,容貌不是特别出众,但是看上去没有棱角很好相处的样子。 顾清仪今儿个穿了一身橘色窄袖长裙,外罩半臂,脚下踩着木屐,乌黑的头发绾成俏皮的灵蛇髻,明媚娇艳,精心装扮之下,本就美丽的容颜更添几分丽色。 范夫人第一看看到顾清仪心里就赞了一声,难怪皇叔都会动心,这样的国色天香的女子,哪个男子会视若无睹。 那定北王的眼睛不知道长到哪里去了,对这样的绝色美人还能退亲。 顾母待客的地方并未在后院,而是选在介于前后与后院之间的水榭中,临水而建的廊亭宽阔精致,清风徐徐为这夏日添了几分凉意。 “早就该来拜访夫人,姗姗来迟还请夫人莫怪。”范夫人柔声开口,仪态大方,眉眼含笑,看上去诚意十足,当然送来的礼单也十分的丰厚。 顾母笑着开口,“初来乍到府里府外都要收拾,后来因为孩子的婚事又前往安定,不然早就该下帖请夫人前来说话。” 顾清仪含笑坐在一旁,细细观摩夫人交际也蛮有意思的。 她阿母虽然对政事不懂,但是对这些事情真的是信手拈来,毫不怯场。 俩人相谈甚欢,眨眼间就从陌生进展到了熟稔的姿态,顾清仪佩服。 尤其是说起给顾逸疏准备婚事,范夫人倒是真的能帮上忙,晋阳大大小小有名的店子知之甚祥。 “做嫁衣的话还是要手艺好的绣娘动手,外面的店子虽有名气,但是比不上自家的绣坊做出来用心。”范夫人柔声说道,“夫人远从惠康而来,顾家的绣娘怕是没有带来,若是信得过我,我那边有两个手艺极好的绣娘可以送来给夫人用。” 顾清仪有些意外的看着范夫人,说是送来肯定不会要回去了。要知道真正手艺好的绣娘,没个十几年的针线是不成手的,说送人就送人那很大方了。 顾母笑的特别的开心,“多谢范夫人好意,你身边的人送过来岂不是耽搁你的事情,不若这样,我这边的绣娘送去跟着学几日晋阳这边的嫁衣制式,如此也给夫人添麻烦了。” 范夫人自然满口答应下来,与顾母又说起准备婚事的其他事宜。 顾清仪在一旁静静听着,知道婚事准备的事情很多,婚服嫁衣,家具摆设,宴席酒水瓜果点心一样一样都是有讲究的。 顾清仪跪坐了许久,真是腰酸腿疼,但是顾母跟樊夫人依旧坐得笔直,真是令人佩服。当着范夫人的面,她只能不动声色的微微动一动腿稍微缓一缓,哎。 拉近距离的婚事说完,话音一转,这才说道了其他事情上,范夫人主动提起了赵郡李氏,这让顾清仪着实有些意外。 “李家的事情我也是才得知,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夫人。我虽然是李家女,但是娘家的事情随着出嫁多年早已经无暇顾及,还请夫人见谅。”范夫人轻叹口气 说道。 顾母心想果然被丈夫儿女猜对了,范夫人果然就此事表了态。 顾母看了一眼女儿,这才徐徐说道:“夫人若是不说,我竟不知道此事,清清,有这回事吗?” 顾清仪微微颔首,“是有这回事,但是范夫人说的对,娘家的事情不告知您便做主行动跟夫人自然是无关的。” 范夫人心里松口气,儿子说的对,顾家这边确实不是是非不明之人,他们母子选择不会有错的。 范夫人也看出来了,顾夫人不管外头的事情,而且顾家的商事竟是顾女郎在管理,着实令人有些意外。 “顾女郎怕是不知道,李家在烧瓷的技艺上确实有独到之处,若是真的不计后果加量压价出货的话,除去官窑再无敌手。”范夫人郑重的开口。 顾清仪点头,“夫人说的没错,但是李家有一点想错了,夫人您想一想,如今天下大乱,且不说诸胡作乱,便是各地匪患也是层出不穷。赵郡在冀州,我未婚夫的封地便是冀州。” 范夫人眉心一跳,是了,皇叔的封地在冀州,他们之前都未曾想这一点。 不过是因为大家对皇叔与顾女郎的婚事还存在着偏颇的看法,有了裴家的强势插手,大概都认为这婚事最后会以退婚告终。 但是顾女郎这话说的斩钉截铁,范夫人心头跳得厉害,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顾女郎对与皇叔的婚事十分的有把握! 嫁皇叔 第196章 皇叔一怒为红颜 范夫人尽量不让自己面上表现出异样,但是真的太难了,最终还是失败了。 她轻叹口气,看着顾夫人与顾女郎说道:“话既然说到这里,我只好冒昧再问一句,皇帝欲要给皇叔赐婚裴家女郎的事情,不知道您知不知道?” 范夫人心想若是不知道,自己也算是送个顺水人情,若是知道了,就更说明他们母子没有选错人。 顾清仪看了阿母一眼。 顾母心领神会,看着范夫人轻轻一笑,“范夫人,不怕您笑话,当初皇叔上门提亲时诚意十足,亲口说心慕我家清清已久,若不是定北王退亲,皇叔大概不会做出夺人婚事之举。但是定北王一退亲,皇叔立刻上门提亲,若不是真心,岂能做这等事情。” 范夫人无法掩盖震惊的神色,显然绝对想不到皇叔居然会对顾女郎心慕已久。 难怪,难怪,难怪皇叔一直不肯定亲,婚事一直拖着。 原来一直在等顾女郎! 那裴韵菘还信誓旦旦跟自家女儿说什么婚事十拿九稳的,害的凝阳跟自己这个母亲生分,真是……太无耻了! 裴韵菘这样做,分明就是要拖着范家下水,将范家捆在裴家的船上,不对,是要拖她的女儿下水。 顾清仪打量着顾夫人变幻莫测的神色,心想只怕是想到了裴家那边,她也装作不知道,低头喝茶。 这茶当然是大晋流行的调味茶,真的是太难下口了。 装淑女,果然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范夫人定下神来,再抬头神色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她看着顾清仪问道:“顾女郎,那赵郡李家……” 顾清仪笑,“现在还未可知,主要看李家怎么样做,只要不触及皇叔底线自然无碍。” 皇叔的底线是什么? 范夫人现在绝对不会猜错的,若是李家不对顾家下手就算了,若是真的跟裴家联手,皇叔绝对不会留情的。 范夫人微微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女郎告知。” “夫人诚意上门,我与阿母自然是坦诚以待。”顾清仪笑道。 范夫人立刻表态,“我今日只是做客,什么都没听说。” 真是个聪明人,顾清仪心想范夫人能以李家女的身份坐稳范夫人的位置,虽然妾室嚣张,但是她还是范夫人而不是下堂妇可见也是有能耐的,只可惜这等心性不知怎么就教养出了范凝阳那样的女儿。 真是可惜了。 范夫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立刻起身告辞,顾母起身相送,顾清仪随后。 送走了范夫人,顾母看着女儿说道:“你说她会不会跟她女儿说这件事情?” “不会。”顾清仪斩钉截铁的说道,“范凝阳跟裴韵菘交好,若是告知她岂不是等于告知了裴家,这就等于得罪了咱们家。范夫人只要想儿子出头,就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顾母松口气,“那就好,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看着之前范夫人的脸色真的是不怎么好。” “总是要做个取舍,做母亲的心中自然难过。”顾清仪道。 顾母微微摇头,“范女郎任性胡为,不分轻重,以后有的苦头吃呢。” 想起范凝阳嚣张的样子,顾清仪缓缓说道:“这也不是偶然,范凝阳如此理直气壮嚣张跋扈,可见范家做事一向强势。正因为这样,范夫人母子这才另想出路,这对咱们反倒是好事一桩。” 强壮的家族无法从外部打破的话,从内部分化也是不错的办法。 何况范浚虽不至于宠妾灭妻,但是的确将那个隋姨娘看得很重,已经威胁到范夫人的地位,这才导致范夫人的黑化。 “送去范家学手艺的绣娘要好好挑选,最好是机灵一些的,手艺差一点没关系。”顾清仪看着阿母说道,最要紧的是人机灵就能打听到很多范家内部的消息。 顾母若有所思的看着女儿,“我知道了。” 顾清仪挽着阿母的胳膊笑着说道:“我就知道阿母最能干了。” 顾母:…… 母女俩高高兴兴的回去了,此时顾逸疏跟范羡也谈到了要紧的地方。 “若是兵曹的位置虚空以待,小郎君就能保证一定还是在范家头上?”范羡问道,说是在范家头上,其实问的是怎么落在自己头上。 顾逸疏就道:“范家到底是晋阳大族,便是为了安抚人心,这兵曹的位置也不会给旁人。” 若是他们父子没有什么重大把柄就把范家给罢了官,那其他的士族必然会对他们心生抵触,这以后在晋阳就更不好推行政令。 范羡浅浅一笑,“小郎君说的是。” 如此他就安心了。 至于怎么让他阿父无法担任兵曹的位置,显然顾家不会插手的,就要看他自己怎么做了。 顾逸疏并没有回刺史府,而是带着人去兵营转了一圈,一直到天黑才回了家。 顾父还在议事,顾母正在斟酌下聘的礼单,下聘的事情迫在眉睫,见到儿子回来就把人叫过去给他看单子。 顾逸疏还真拿起来看了看,笑着说道:“阿母您这单子不错,聘礼厚重自然就是看重李家女郎,儿子觉得挺好。” 顾母听到儿子这话眉开眼笑,“我瞧着明英是个不错的,该给的体面不能少,不能让她在明家与杨家面前抬不起头。” “您说的是。”顾逸疏连忙说道,“等到下聘时儿子去抓两头雁回来。” 顾清仪进门就听到这一句,就问道:“好抓吗?现在流民遍地都是,草皮都没了,你还能抓到雁?” 顾逸疏:…… 不是,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让他高兴高兴。 顾母一拍手,“可不是,野外哪还有活雁,便是有也给流民抓了吃了。这可怎么办?” 顾逸疏看向妹妹,“你给哥哥出个主意?” 顾清仪笑着说道:“这有什么,活雁咱没有,做个机关雁也可。” “机关雁?”顾逸疏眼睛一亮,“能走能飞的那种?” “阿兄,你想什么美事儿呢。能走就不错了,还想要飞,我看你怎么不飞起来?”顾清仪吐槽。 “能走也行,木雁能走也很长脸,阿兄要求不高。” 顾清仪:…… 算了,自己的兄长,还能怎么办呢? “阿妹,这个机关雁你会做?” “不会。”顾清仪道,她怎么可能会做,木工的刨子她都不会使。“我会找人做的,我画个图出来,鹘州的木匠应该能做出来,到时候我让元九郎给帮忙掌掌眼就成。” 顾逸疏眼睛一亮,“元九郎还会这个?” “他不是在做那个木人活马天雷炮吗?木人都会做,木雁也差不多吧?” “你说得对。” 不会也得会! 顾清仪回去琢磨一下怎么画图,机关雁现在说起来很复杂,但是后世也有很多小朋友玩的那种简单的能拍拍翅膀会走的玩具,用简单的机械原理可以做出来吧? 顾清仪不能确定,决定先把意向图画出来,有了这个图就有了目标,然后慢慢琢磨就成了。 实在是做不出来,最后就雕一对逼真的木雁,然后眼睛镶宝石,羽毛精雕细琢刷白漆以假乱真也是可以的嘛。 顾清仪回了自己屋拿起纸笔慢慢的画,提起笔就想了皇叔那一手画工,有点可惜,要是皇叔在就好了。 她说他画,俩人还是很有默契的。 也不知道皇叔有没有接到自己的信,看过信后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顾清仪甩甩头不去想这些,集中精力开始画画。 被顾清仪念叨的皇叔刚看完顾清仪给他的信,他没想到顾清仪会给他写这么一封信,冷厉的神色不由浮上一层暖意。 井奉、栾琸、蒙清还有计明达都在,四人对视一眼,不知道顾女郎写了什么,让主公的脸色都好看了。 四人没有答案,又齐齐看向穆长史。 穆埠:…… 别看我,没结果,顾女郎写给主公的信是他能看的吗? 井奉、栾琸与蒙清都没有见过顾女郎,但是他们都用过鹘州送去的纸甲,的确好用,轻便防御高,若是遇上雨打湿更是刀枪不入。 但是计明达跟穆长史都见过顾女郎,穆长史嘴巴一向严,于是他们就看向计明达。 计明达:…… 浑身发毛,并不敢动。 他目视前方,假装没发现大家的眼神。 蒙清伸胳膊捣了他一下。 计明达:…… 计明达不能装死了,只得无奈的看向蒙清,“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主公对顾女郎护的紧,他哪敢说什么,脑袋又不想搬家。 “井奉。” “属下在。”井奉下意识的挺直胸膛上前一步回道。 计明达松口气。 “赵郡李家现在如何?” 井奉不知道主公怎么忽然想起赵郡李家来,想了想说道:“一向比较安分,他们家以烧瓷为主,商事占多数,士族中也排不上号,平常安分守己经商,倒也没什么人为难。” 像是李家这样烧瓷能烧出官窑的水准,那就比一般的商家厉害些,但是跟正经八百的士族是不能比的,家里有了钱,花重金让孩子读书改换门庭,李家在这方面做得不错,家里也出了几个读书人。 推举做官需要中正官考核定品,九品分为上三品,中三品,下三品。 考察家世,即家庭出身和背景。指父祖辈的资历仕宦情况和爵位高低等。这些材料被称为簿世或簿阀,是中正官必须详细掌握的。 考察行状,即个人品行才能的总评,相当于品德评语。魏晋时的总评一般都很简括,如“天材英博、亮拔不群”、“德优能少”等。 最后定品,即确定品级。定品原则上依据的是行状,家世只作参考。但晋以后完全以家世来定品级。出身寒门者行状评语再高也只能定在下品;出身豪门者行状不佳亦能位列上品。于是就形成了当时“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局面。 在这个时空没有这样严苛,但是大体上也是相同的走向。 像是李家这样的家族,就算是家里出了几位读书人,但是祖上没有显赫的官职或者爵位,只能定位下品,这还是家里读书人读书分外出色的情况下。 李家人会读书的不少,的确是花了大价钱养出来的,不然李家女也不会嫁进范家,要知道范家祖上是承过爵位的人家。 李家女这是妥妥的高嫁,正因为这样范凝阳不满亲娘出身低,让她外出无颜面,面对真正的世家名门出来的闺秀就不免矮一截。 “今年赵郡的中正官是谁?”宋封禹开口问道。 “是荥阳郑氏的郑焯,曾任御史大夫,后因病辞官回故里。是信陵公子的族叔,在当地很有些名望。”井奉回道。 宋封禹闻言淡淡的说道:“李家德不配行,定品一事还需斟酌。” 众人一凛,今年定品李家铁定是上不了了。 主公出手就是杀招啊,李家每年定品都要花大功夫让李家子弟能定上,如今一句话断了前程,李家估计要疯了。 不过也是活该,李家人真是鼠目寸光,被裴家一忽悠就想要为难顾女郎,也不看看顾女郎背后站着谁。 “至于裴家?”宋封禹面色一冷,“幽州战事告急,守卫河东的将士调往燕郡戍卫。” 穆埠立刻回道:“是,属下这就派人前往传令。” 这下好了,守卫河东的将士一调走,河东空虚,除非是裴家自己的部曲填上,不然的话那群羌胡肯定是蜂拥而至。 让你们闲得慌给顾女郎找麻烦,给主公添乱,现在看好了,自家的大门自己看着吧。 井奉又看了计明达一眼。 计明达继续装死。 别看我,真没结果。 蒙清与栾琸心里叹口气,总算是知道董大成信中那些洋洋自得的话是哪里来的信心了。 他们也想不到,顾女郎在主公心中的分量竟然如此重了。 宋封禹转身看向铺在桌面上的舆图,手指沿着幽州的方向慢慢的滑过。 “王森所部现在在哪里?” 听到主公的问话,蒙清立刻上前一步回道:“一直在良乡一带驻扎。” 宋封禹的手指指向良乡,随后说道:“栾琸。” “属下在。”栾琸上前听命。 “你带兵绕过范阳直达良乡,与正面围剿的井奉夹击,这次务必把王森部拿下。良乡一被围剿,邢深若是见死不救便罢,若是派兵增援,蒙清半路伏击,务必将援军阻在涿县之外,来多少吃多少,一个不许放过。” 众人齐声硬是,这是一场硬仗啊。 “主公,此战十分凶险,若是邢深不肯上当不肯支援王森反而突袭我们后方,届时后方兵力空虚,怕是不妙。”穆埠立刻上前劝道。 “本王亲自带兵守着。”宋封禹徐徐说道,“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穆埠还要再劝,便是主公亲自守着,能留下的将士不足一万,若是邢深倾巢来袭,那可是号称十万大军,这可如何抵挡? 宋封禹抬眼看着穆埠。 穆埠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双手抱拳,“是,属下听令。” 主公做战一向胸有成竹,指不定有什么妙计。 宋封禹挥挥手让众人退下,他的思绪却飘向来时顾清仪给他的那一箱箱弹丸。 计明达退出来就想着赶紧溜走,却被井奉勒着脖子拦住了,“我说老计啊,你跑什么,咱们还能吃了你不成?” “就是,这小子肯定心里发虚。”蒙清上前一步挡在二人面前,打量着计明达一脸无奈的脸,“哎,我说老计你这就没意思了,有些话是不是跟兄弟们好好交代?” 计明达:…… 交代个屁! 该说的他早就说了,这群孙子一个字不信,现在又来给他扣帽子? 怎么这么不是人? “我说你们也太粗鲁了,跟咱们计将军能这样说话吗?”栾琸笑眯眯的走过来,一双眼睛看着计明达,“老计,你跟老董联系比较多,跟咱们哥几个说说,咱们主公对顾女郎到底怎么回事?” 听到这个脸色就变了的计明达,神色莫名的看着其他几个,“这话不该问董大成吗?他现在可是在鹘州乐不思蜀。” “老董不是在燕郡吗?” “对啊,之前去了幽州,后来又调回燕郡驻防,怎么又回鹘州了吗?” “主公这么看重鹘州看重顾女郎,老董这是在鹘州不能挪窝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都觉得不可思议。 主公这是真的鬼迷心窍了吗? “走走走,找个地方喝一杯,大战之前放松下,等到大军开拔咱们可就没这么悠闲了。”蒙清说道。 众人齐声应和,勾肩搭背没个正行的走了。 他们驻扎的地方也不是什么繁华富庶之地,众人找了个帐篷钻进去,也不敢真的放开了喝,一人一碗浊酒,摆了两样小菜,不免依旧谈起鹘州。 “顾女郎让人送来的纸甲确实好用,骑兵穿上负重轻速度快,长途奔袭最为有利。这东西不仅不怕雨,沾水之后更难刺破,着实是好东西。”井奉赞道。 “你可不是有经验,这东西就属你那边分到的最多。”蒙清酸溜溜的说道。 “说起来这回顾女郎有没有再送来?大战将至,这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栾琸问道。 “这得问穆长史。” “谁能从穆长史口中问出一句准话的?” 计明达啧了一声,道:“董大成这小子我看着真的是乐不思蜀了,主公让他回鹘州,居然就真的毫无怨言的回去了。你们说他打的什么主意?” 这谁能猜到。 “你还在鹘州待过,你到是说鹘州到底怎么样?”栾琸问道。 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计明达的身上,计明达嘴角抽抽,道:“看我做什么?我就呆那么点时间,能看出什么?不过鹘州真的跟别的地方不一样,顾女郎收拢流民,开辟荒田,别的不说就鹘州那满地绿油油的秧苗,看的人就心里一片火热。鹘州的百姓食有粮,衣蔽体,还能有自己的永业田,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便是我看着都想留下了。” “真的?”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骗人的,不信你自己去看。真是看不出来顾女郎还有这样的本事,当初我抵达鹘州时,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水车潺潺,一道道水渠通往田间地头。校场上部曲们训练的汗流浃背就没一个叫苦的,日子有盼头,谁心里不高兴啊。” 计明达跟大家描述的太美好了,这样太平年间才有的盛世景象,很难想象会在鹘州发生。 顾女郎去了鹘州也没多久吧? 还没一年呢。 “顾女郎还善经商,知道赵郡李氏为何打压鹘州吗?就是因为顾女郎的陶坊说是烧出了白瓷威胁到了李家的地位。我还听董大成提过一嘴,顾女郎治下的染坊与纸坊也是蒸蒸日上,听说染出的新布花样新奇,色泽新鲜,拿出去供不应求。要不是为了做纸甲,染坊的布早就染了卖出去了。” “我听说东海元家的元九郎,荥阳郑氏的信陵公子还有陈郡殷氏的小郎君都去了鹘州,真的假的?” 计明达一愣,“殷启跟信陵公子是真的,元九郎怎么也去了?” “高平席家的席长年也去了你们不知道吗?” “一个痴迷炼丹的,他去做什么?顾女郎还痴迷丹道?不能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把各自打听的消息说出来,然后恍然才发现,大家好像对鹘州都很关注啊。 这就有点尴尬,有点那什么…… 然后,众人又想起一个问题。 不管是信陵公子还是元九郎,那都是惠康鼎鼎大名的美男子,有颜有才,名声斐然啊。 顾女郎把这么多美男弄去鹘州要做什么?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像哑巴了一样,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他们家主公头顶上应该干干净净的吧? 这些名门女郎好像就是喜欢那些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驾长檐车,穿高齿屐的小白脸啊。 他们这些整天带兵打仗面黑体壮的人哪里能比啊。 他们主公比他们这些军汉好多了,但是跟那些个小白脸也是不能比啊。 真是太糟心了。 “惠康四大公子,顾女郎已经请去了两个,那剩下的两个总不会最终也会去鹘州吧?”蒙清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你可闭嘴吧。”计明达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这种话能说吗? 万一成真呢? 嫁皇叔 第197章 谁还不是欠债人咋滴 顾清仪在晋阳忙的不亦乐乎,哥哥的婚房她仔细看过,要重新刷漆,窗棂纱也要重新换过。 这个时候,顾清仪就有种冲动把玻璃烧出来,要是换成一水的玻璃窗,那透光率就真的太好了,住在里头别提有多舒心。 这刺史府已经建了很多年,赵王在的时候虽然修建的比较奢华,但是多是正院,像是西苑这边外表看上去不错,但是屋子里内部就比较陈旧。 顾清仪让人把地砖全都换过,又铺上厚厚的地衣,再铺上藤席,所有的家具全都换了新的。 这些东西虽然不好置办,但是有钱的话就不难了。 再加上刺史府库房也有赵王没有搬走的一些珍玩和大型家具,她都挑了来布置新房。 窗边悬挂的帘幕全都选了织了细细的银丝的轻纱,阳光透过来,映照在银线上,就会有浅浅的银色光辉在屋子里闪动。 顾母过来看的时候,站在门口半响都没说话。 顾清仪回头看了一眼,“阿母,怎么样?” 顾母看着女儿,笑着说道:“你倒是舍得。” 这么多好东西都搬出来了。 “东西就是给人用的,摆在库房里做什么,落灰吗?”顾清仪笑嘻嘻的挽着母亲的手进来,“您看着喜欢,那阿兄与大嫂肯定也喜欢。住在这里每天心情都好,只要想着这是您精心给置办的,大嫂一定会心怀感激好好地孝敬您的。” 顾母一下子被逗笑了,点点女儿的眉心,“就你会说话,我只盼着他们小夫妻将来能好好过日子就成。” “阿母,你会不会给哥哥纳妾啊?”顾清仪眼珠一转问道。 顾母岂能看不透女儿的小心思,轻轻一笑,“只要顾家后继有人,我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这是你嫂子的事情,纳不纳我可不管。你阿父还不够我操心吗?再说还有你的婚事呢,我可忙得紧。” 顾清仪就微微松口气,就真的怕阿母像别的婆婆见不得小夫妻感情好,恨不能伸手摆弄一下。 “阿母,嫂子知道了一定会感激您的。”顾清仪道。 “我可不要她感激,只要她肯真心与你阿兄过日子就好。”顾母说到这里叹口气,“你也别太傻了,李家那边的情况也有些复杂,便是咱们不准备给你哥哥纳妾,她娘家那边未必不会准备。” “正如您说的,到时候就看嫂子自己怎么做了。” “小姑娘家家的,你怎么这么爱操心的,回头你的陪嫁丫头我得好好的挑一挑,不能找心大的给你添乱。” “我就知道阿母最疼我了。” 顾母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出来对女儿说道:“月初你哥哥回去安定郡下聘,你要去吗?” 顾清仪摇头,“不去,您会去吧?” “你阿父无法分身,我自然是要跟着走一趟的。”顾母轻声说道,“免得人家以为咱们怠慢,我想着茶英上次念叨你,你若是得空就跟着走一趟。” 顾清仪一想也是,她答应李茶英会去安定郡一直没去呢,就道:“那成,我陪您一起去。” “鹘州那边的事情你安排一下,咱们路上走得快的话来去也就顶多四五天。”顾母思量着开口,“若是慢一些,就得多一两天的时间,你自己安排好你的事情。” “您放心吧,我记住了。” 母女俩回了正院,没想到正遇上回来的顾父,顾母立刻说道:“这个时辰怎么回来了?” 以前这个时候顾父都在前堂议事呢。 顾钧走过来,看着女儿说道:“幽州局势生变,怕是要打起来了。” 顾清仪心头一震,“之前皇叔走的时候虽然是这个意思,但是到底是不肯定,没想到这才多久真的要打了。” “也很正常,王森投靠了邢深,邢深欲要联合诸胡对抗皇叔,皇叔怎么会坐视不理。”顾钧眉头皱的紧紧的,“幽州一打起来,并州这边戍卫就颇为紧张。” 顾家部曲虽然厉害,但是总数太少了,新兵招募起来是不少,但是没经过系统的训练,匆忙就上场肯定手忙脚乱的。 “不然我把拓跋狄叫来?”顾清仪问道。 顾父摇摇头,“现在还不用他,倒是皇叔那边你上点心。” 顾清仪点头,“我知道了,既然这样我回鹘州走一趟。” 她想去看看神火箭做得怎么样了,若是成了未必不能作为利器。还有弹丸,这么久丹坊应该又造出一批来,也得先运到晋阳来备用。 顾母有些担心的问道:“你现在回去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并州现在安稳的很,鹘州更是没问题。我尽量早去早回,不会耽搁阿兄下聘的事情。”顾清仪看着阿母笑着说道。 顾母还能说什么,女儿就是太能干了,所以比别人家的女郎都要辛苦,“那你路上一定保重自己。” 顾清仪点头应了,“女儿这就回去准备,趁着天明离开,快的话后日就回来了。” 顾钧叮嘱道:“带上部曲护卫你。” “我知道,您放心吧。”顾清仪摆摆手往外走,边走边应了一句。 女儿一走,顾母忧心忡忡的看着顾父,“真是辛苦这孩子了。” 若是她当年没能伤了身子多生几个,也能给俩孩子多几个帮手。 顾父看着妻子说道:“别担心了,清清心中有数。大郎的婚事还要你费心盯着,清清一走就要辛苦你了。” “这不是我该做的吗,你们父子只管忙你们的,后院的事情就别管了。”顾母忙说道。 顾父点头,跟顾母又说了几句就赶紧走了,幽州一乱,并州作为邻居自然要提高戒备。 就在这个时候,范浚游玩的时候忽然摔下牛车伤了腿,幽州局势瞬息万变,如此一来兵曹一职就不能再有范浚掌管。 一个伤了腿的人,都不能前来衙门任职,这不是耽误事儿吗? 就在大家的目光都定在兵曹这个金疙瘩身上的时候,顾钧亲自去了范家一趟,等他回来就对外公布范羡接任父职做了兵曹。 晋阳上下不可谓是不惊讶,但是细细一想又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 范浚不是获罪被罢黜而是因为摔伤不能履职,再加上范家在晋阳的地位,顾刺史依旧让范家人接任兵曹也是对士族的看重。 如此一来,其他士族自然就放了心,只要顾刺史不对他们下手,别的事情自然都能慢慢商量。 而此时范家并没有外界所想的那么高兴,隋姨娘满脸泪痕的看着夫主,“妾身就是觉得事情实在是太凑巧了,怎么好端端的您就伤了腿,事关您的安危,妾身觉得还是要好好的查一查才好。若是黎儿知道了,不知道多伤心呢。” 范浚因为伤了腿要卧床失去了兵曹一职本就不高兴,虽然这官职还是在范家,但是他跟长子的关系不算是很和睦,若不是幼子年幼,他肯定不会让长子接任。 现在听着宠妾这样说,不由一愣,“你什么意思?你怀疑牛车被人动了手脚?” “妾身只是觉得事情实在是太巧了,夫主怕是不知,这件事情之前夫人前去拜访了刺史夫人,大公子也约了顾小郎君出去喝茶。妾身不敢细想,一想心里就发慌。”隋姨娘拿着帕子拭泪,说出的话却是字字见血。 范浚的脸色果然难看起来,“你跟黎儿最近可有通信?” 隋姨娘定定神才说道:“您也知道赵王回了惠康被陛下责问,现在在惠康闭门思过,这样的情况下黎儿当然要陪着王爷。妾身心里实在是发慌,不如写信去惠康给黎儿?” 赵王一走,隋姨娘自然心慌,她跟儿子最大的依仗就是给赵王做了妾的女儿。以前近在眼前,有点事情抬手就办了。 现在山高水远的,她已经能感觉到夫人与小郎君对她的态度有些微变化。 “你去写信,问问黎儿在惠康如何。”范浚沉声说道。 隋姨娘一口答应下来,也知道过犹不及,没有再提之前的事情,又陪了夫主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隋姨娘一走,范浚就让人去查那日的事情,很快范夫人就得了消息,定定神,什么都没做。 儿子说了,一切他都安排好了,让她稳住就好。 范夫人想了想,提上厨房熬好的补身汤去了前院后堂。 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丈夫正半卧着气色看上不并不好,一双眼睛阴沉沉的,看向她的时候慢慢的打探与审视。 “郎中说你要多喝些补身汤才好,我特意让厨房熬得骨头汤,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范夫人笑着走过来跪坐下,将食盒里的白瓷盅拿出来,打开盖子就有香味溢出来。 “这些事情让下人做就好,何须夫人费心。”范浚开口说道。 范夫人轻叹口气,“夫君可是咱们家的天,您这一伤,我真是恨不能以身替之才好。” 说这话,范夫人盛了一小碗递到丈夫手边。 范浚伸手接过去,拿在掌中却并未入口,看着妻子似是漫不经心的开口,“羡儿在刺史府可还顺利?” 范夫人就皱起了眉头幽幽叹息一声,“说是不太顺利,刺史府的那些人个个难缠的很,羡儿回来还说以前不知道夫君在外当差不易,自己身负其职才知道辛苦。这孩子忙的脚不沾地,等晚上回来再来跟您请安,说是请您指点呢。” 范浚板着脸说道:“做官岂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以前在家无所事事,现在忽然上手自然是手忙脚乱,等他回来我自然会与他好好分说。” 范夫人气的在心里恨不能把范浚拖过来狠狠地揍一顿,但是脸上还得摆出惊喜的笑容,“怎么好辛苦夫君,你还在养伤呢。” “他是我儿子,我还能不管他?” “夫君说的是,这孩子一定欢喜的紧。今儿个还跟说我盼您赶紧把伤养好,等您养好伤也能前去复职。” 范浚微微一愣,“复职?” 范夫人像是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笑着说道:“孩子说他要是不去顶着这位置,弟弟还小不当事,夫君又伤了腿,这兵曹的官职让别人做了想要拿回来是不可能的,他前去任职好歹是替您守着,等您伤好他就能功成身退了。” “羡儿亲口跟你说的?”范浚直直的盯着妻子问道。 “当然,这孩子就是不善言辞,当着您这个父亲的面不知道怎么说。”范夫人笑着摇头,一副儿子还小不当事的样子,“所以夫君得赶紧好起来,家里人都指着您呢。” 范浚一想也是,自己这个长子沉默寡言哪里知道官场上那一套,吃点苦头就知道做官的难处了。 低头喝了一口手中的汤,看着妻子又说道:“炖的不错,辛苦你了。” “妾身别的做不了,为夫君炖一碗汤还是可以的。你若喝着好,明日我再给你炖来。郎中说最好每日一碗,对伤口极有好处。”范夫人因为丈夫喜欢露出欣喜的模样说道。 范浚又看了妻子一眼,慢慢的说道:“也好。天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范夫人就立刻起身,将东西收拾好,笑道:“我明日再来探望夫君。” 范浚微微颔首,等人一走,把郎中叫来问他汤的事情,郎中忙点点头,“郎主,有句话叫以形补形,您骨头伤了,多喝点骨头汤对伤口好。” 范浚嫌弃之前李氏欣喜的样子,又想起隋姨娘的话,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还是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范家妻妾父子正在过招,顾清仪已经回到鹘州直奔丹坊,没想到席长年果然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神火箭还真的给他弄出来了,就是射程还有待改进,现在射程不足百米,不过目前来说也足够用了。 而且皇叔给席长年提的建议他真的做出来了,做了一批一次性的使用的神火箭,还一小批精铜铸造可反复发射火箭使用的铜管。 顾清仪箭术一般,但是试一下还是可以的。 对着靶心用力一射,“嗖”的一声,夹着火光的箭矢激射出去,她臂力不足,射程只有二三十步,火箭堪堪挂在靶子的边沿燃烧起来。 就在这时拓跋狄来了,见到女郎立刻上前见礼。 顾清仪正在兴头上,将手中的神火箭交给拓跋狄,“你来!” 拓跋狄瞄准靶心猛地松手,神火箭穿透靶身猛的一阵火光爆出,箭靶顿时整个燃烧起来。 顾清仪:…… 学霸与学渣,真是虐心。 任何武器,在不同的人身上发挥出来的威力果然是不一样的。 拓跋狄看着女郎兴奋的神色,自己也跟着笑了,开口说道:“若使用铜管所铸的神火箭,射程更远,威力更强。” 顾清仪长出一口气,看着拓跋狄问道:“你亲自试过?” 拓跋狄点头,“试过。” “神火军怎么样了?”顾清仪笑着开口。 “与董将军商议过,我们共在鹘州部曲中挑出两千人,分左右二军,一军一千人。五人一伍,设伍长,两伍一什,设什长,百人设百夫长,千人为大都统。”拓跋狄说到这里就有些不好意思。 顾清仪轻笑一声,“咱们拓跋队正升官了,如今成大都统了。” 拓跋狄神色认真的开口,“属下只听女郎的。” 顾清仪明白了,就是她任命过后,拓跋狄才会认可这官职,就道:“这是应该的,等以后领军越多,你的官职就越高,总有一日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将军。” 拓跋狄浅浅一笑,“只要女郎愿意,属下一定会做到的。” “那是当然。”顾清仪笑,“董将军呢?” “董将军出去练兵了,把队伍拉出去去襄垣东走一圈。”拓跋狄道。 顾清仪微微颔首,“李家那边有动静?” “之前有,不过井将军下了封路令之后,李家人窝在赵郡出来不,自然无法兴风作浪。是襄垣东面新出了一伙山匪,极其凶残,杀人劫货无恶不作,董将军带人去收了他们。” 顾清仪微微皱眉,“怎么忽然冒出这么一股人来?” “董将军猜测应该是从井奉将军手下逃出来的手下败将,坐山为匪,试图东山再起。”拓跋狄道。 能井奉手下逃窜出来的,那应该是从青州而来。 齐王的地界,这应该不是巧合。 顾清仪嗤笑一声,“看来这些人是真的联手了。” 拓跋狄微微皱眉,“属下能做什么?” 顾清仪想了想说道:“我想让你亲自带人押送这一批神火箭前往幽州,送到皇叔手中,你看如何?” “属下听说幽州要打仗了。” “你消息倒是快。”顾清仪笑道。 “当初属下从幽州回来时,留了探子在那边传递消息。”拓跋狄道。 顾清仪颇有些意外,“你当时就能想到会有今日?” “属下没想到,但是属下知道诸胡不退,幽州早晚有一战。” 顾清仪看着拓跋狄真是又惊又喜,这人真是天生的战将,对战争的敏锐一般人远远比不上。 “你做得很好。” 听到女郎赞赏,拓跋狄的神色放缓,轻声说道:“属下什么时候启程?” 顾清仪道:“越快越好,若是有机会,你手下这些人也可练练兵嘛。” 拓跋狄听明白女郎的意思了,要是皇叔要他留下,他就得留下。 沉默一下,拓跋狄才道:“是。只是鹘州这边怎么办?” 董大成不知道何时剿匪回来,他一走,鹘州空虚,若是遇到什么事情怎么办? “有殷长史在,我打算让信陵公子也回来。”顾清仪已经想好对策,殷启与信陵公子一文一武正好相得益彰嘛。 郑桓虽然是以琴艺出众闻名,但是他的骑射功夫也是相当厉害,不过是不轻易展示不被人知罢了。 拓跋狄点头,“那属下今晚整队,把东西装好明早出发。” 顾清仪看着拓跋狄,“好,这次辛苦你了,此行保重,等你归来。” 拓跋狄这次终于有勇气直视女郎的眼睛,满满的关切之情,让他心头一暖,就道:“是,我一定会回来的。” 就在这个时候殷启赶来了,气喘吁吁地说道:“查过了,总共十箱弹丸,五箱铁皮神火箭,三箱铜管神火箭,还有十箱神火箭矢。” “这么多?”顾清仪真的惊到了。 殷启就差翻白眼了,是谁走的时候督促他别偷懒的? “洪茂这两次出去卖出去货换来全都是席道长所用的东西,这边用的多,洪茂又出去了,这一趟走的远一些,大概能带回来更多的硫磺、硝石等物。”殷启说着喘口气又道,“我已经让鹘州的百姓收集硝石木炭这些东西,若是幽州真的打起来,就怕战火蔓延到并州,咱们得早做准备。” 殷启这个大管家很称职,顾清仪真是省心多了,问道:“元公子那边的进展如何?” 殷启摇头,“那小子上回逮住我差点没给我一拳,我最近没敢靠边,估计不太顺利。” 顾清仪:…… 这么暴躁的吗? 是谁说元朔性子柔和的? “他已经去信东海元家叫几个人过来帮忙,估摸着元家那边若是愿意的话,人应该在路上了。” 顾清仪眼睛一亮,“我就喜欢这样的,自己干不过完全可以找支援嘛。集思广益,多多益善。” 殷启绝对不会看错,方才顾女郎眼中灵光一闪,绝对是有种赚大了的意思。 哎,一失足成千古恨。 当初他做什么想不开听了顾逸疏的谗言来鹘州! “信陵公子托我问女郎一句,浑仪的图纸可有了?” 顾清仪:…… 对上顾女郎惊愕的目光,殷启顿时觉得气也顺了,心也爽了。 谁还不是欠债人咋滴! 看着殷启背着手得意洋洋的走了,顾清仪感觉到了森森的恶意。 拓跋狄嘴角微微含笑,此时说道:“女郎且先回去休息,属下先带人去装车。” 顾清仪点头,“去吧。” 休息什么啊休息,她还要还债! 浑仪是什么来着? 脑子里东西太多了,扒拉出来不容易啊。 一路回了后院,顾清仪这才微微理清思路,正要下笔,就听着眠春急急走进来,道:“女郎,李女郎来了。” 顾清仪一愣,眠春口中的李女郎肯定是李茶英啊。 茶英怎么这会儿来这里了? 嫁皇叔 第198章 跑不了就硬扛 “快去请进来!” 顾清仪说着自己也往外走,走到半路就遇上了一路进来的李茶英,这疾风火火的样子,看的顾清仪眼皮一跳。 “茶英。” 顾清仪开口叫人,走的正急的李茶英猛地抬起头,看到顾清仪的瞬间,竟傻愣愣的站在了那里。 “你没事吧?”顾清仪忙迎上去看着对面的人问道。 李茶英的气色看上去不太好,看着顾清仪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不好,清清,我想回惠康去。” “你先跟我进去歇一歇再说话。”顾清仪担忧极了,看上去李茶英的神色很不好。 李茶英木木呆呆的,由着顾清仪牵着她的手进了后院。 把人领进屋,顾清仪又让小厨房赶紧送上些吃食来,“怎么回事,你怎么看上去这么憔悴,好端端的回惠康,是不是在李家受委屈了?” 李茶英此时像是被触动了什么,猛地扑在桌子上放声大哭。 顾清仪被吓了一跳,从没见李茶英这样失态的时候,她看了几个丫头一眼,眠春几个垂头退了出去。 等李茶英哭够了,顾清仪拿出帕子给她擦擦脸,轻声说道:“哭出来就好了,现在舒服点没有?” 李茶英哭的很是狼狈,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理了理仪容,这才转过头看着好友轻声说道:“清清,李岚英要嫁给明恪了。” 顾清仪惊了一下,“李岚英?” 李岚英不是跟李茶英不对付吗?现在看着李茶英这样子,可不像是不对付的样子。 “李岚英嫁到明家你哭什么?我记得你以前跟我提起这个堂妹的时候,并不怎么喜欢。” 李茶英脸上的神色更苦了,“是啊,我以前可讨厌她了。她小时候害过明英姐姐,也是这次回来才知道当年的事情有点误会……” 顾清仪听着李茶英说了当年李岚英的事儿,也没想到这里头牵涉到李家二房那位已经死了的张姨娘。 人都死了,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那这次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顾清仪觉得这回的事情有些蹊跷,之前明家一直想娶的是李明英,但是现在换成了明家的庶子娶李岚英这个庶女,这就很诡异了。 “李寻英设宴请我们姐妹,哪知道早就跟明家串通好,明家的庶子在外头等着想要坏了我的名声,逼着我嫁到明家,是李岚英推着我跟明英姐姐先走了,结果她自己搭进去了。” 顾清仪:…… 这是个什么狗血故事啊? 听李茶英细细将来,顾清仪才明白怎么回事。 李寻英便是嫁去杨家的那个李家庶女,这次回娘家特别的高调,说是茶英在惠康多年姐妹相处的少,她这个做姐姐的设宴算是为她接风洗尘云云。 既是宴请,就没有只请一个姐妹的道理,于是李家三姐妹便一同赴约,李寻英选的是当地一个颇为有名的酒肆,临水而建,风光旖旎,达官贵人们喜欢的地方。 就因为临水,吃饭时不知道隔壁怎么闹了起来,打的是鸡飞狗跳,李家这边顿时遭了秧,李明英带着俩妹妹下楼欲回家,结果下楼的时候茶英被人撞了幸亏被李岚英拽了一把拖回来,结果用力过猛又被人推了一下李岚英一头栽进了水中。 明家的庶子就驾船才下头等着呢,李岚英一落水他以为是李茶英,立刻就跳下去英雄救美…… 落水的把戏,顾清仪看着李茶英,“当年李岚英也是落水推了明英姐姐,看来你们李家这位女郎真是肖似其母,连手段都是一样的。” 这一招没什么新意,但是管用。 落了水的女郎被男子救了,在水中肌肤相亲过,还能嫁给别人吗? 李茶英点头,“对,我一怒之下就把李寻英打了,这么恶毒的心思,不过打是打着事情最终还是要因为李家女郎的声誉被压下去,可是凭什么?” “打死了没有?” “还留一口气。” “真是可惜了。” 李茶英就被好友逗笑了,只有清清最了解她! 她当时真的是恨不能立刻把李寻英给弄死才能出一口气。 “那李家是怎么处置的?”顾清仪问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李寻英吃里扒外帮着婆家算计娘家的妹妹,这样的事情若是不作出处置,以后别人有样学样怎么办? 出嫁的女郎可以不骗帮娘家,但是也不能陷害娘家,这真是连任性都没有了。 就像是将来李明英嫁到顾家,一旦顾家真的跟李家有什么冲突,只要李明英不做伤害顾家的事情,她们也不会管着她对娘家如何。 像是李寻英这种连娘家都算计的人,便是她婆家的人对她就真的认同吗? 未必。 李茶英怒道:“李寻英死不承认,不然我怎么会那么生气。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她害我不成,反倒是害了岚英,桑姨娘可不是好脾气,我把李寻英打了一顿是不假,桑姨娘命都不要了,拿着刀把李寻英给砍了,就伤在脸上,好大一道口子,桑姨娘说了,做事不要脸自家姐妹都要害,那就别要脸了。” 顾清仪:…… “桑姨娘怎么样了?”顾清仪问道。 “当然是族规处置,挨了二十板子,去了半条命,送回院子了。”李茶英道,“不过二婶婶这回私下里出了手,打板子的人那里送了钱,不然一条命得去大半,送回去后又请了最好的郎中给她医治,反正能活下来。” 李茶英虽然对桑姨娘有了些改观,但是当年桑姨娘与张姨娘联手害李明英的事情也不能视而不见。 若不是这次李岚英救了她,她是看都不看桑姨娘一眼的。 这次吃亏的李岚英,若是李岚英没拽她那一把倒霉的是她的话,只怕桑姨娘躲在角落里拍手叫好呢。 顾清仪轻叹口气,桑姨娘这个人不算是好人,但是为了女儿能这样豁出去也能说是个好母亲。 “那李岚英真的要嫁给明家的那个庶子?”顾清仪提起这事儿也是生气,明家要算计茶英,连个嫡子都不舍得,推出个庶子来,分明就是故意恶心李家。 看来因为明赞与李明英的婚事不成,明家是真的恨上了李家,这手段太下作了。 “明家假惺惺的上门提亲,李家不能不同意,不然若是传扬出去岚英没法做人了。”李茶英嘴里发苦,“她是因为我才这样的,我不能看着不管,所以我想回惠康求我阿父想办法,但是冀州封路了,我过不去。” 看着李茶英哭的跟个孩子似的,顾清仪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低声说道:“这婚事要想不成也容易,我有办法,你别急了。” “真的?你有办法?”李茶英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顾清仪倒是没有说大话,这要是在太平岁月还真不好办,如要退婚就得两家协商同意。 若是男方坚持不肯退婚,女方也只能嫁过去。 可是现在嘛,四处都在打仗,天下不平,做起事情来自然少了很多顾虑。 “明家这么卑鄙无耻,看上的就是李家在安定郡的地位,非要成这门亲事就是有拖着李家下水的心思。” 李茶英听着忙点点头,“堂姐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就算是知道又能怎么办。李岚英落水被明恪救了,事情都已经传遍了,她不嫁给明恪还能嫁给谁。” 最恶心的就是这一点了,明家故意让明恪在水里等着救人,搭手相救自然会肌肤相亲,虽然这世道对女儿宽容,但是也没到什么都不在乎的份上。 “明恪好端端能嫁,可他要是失踪了呢?”顾清仪轻声说道,“不想要多长时间,只需要一年时间,明恪一年不露面,李岚英总不能给他守一辈子,要真是这样,明家就真的彻底抬不起头了。” “可……怎么能让明恪失踪一年?”李茶英皱眉,这种事情她一个闺阁女子做不到啊。 “简单,你回安定郡去,去跟族长说,族长肯定有办法。”顾清仪道。 “我不敢。” 李茶英说到底还是个正统的大家闺秀,这种事情有点脱出她的掌控之外,小姑娘害怕也是应该的。 顾清仪跟她说道:“李族长肯定不希望跟明家结成姻亲,因为李家现在跟明家算是撕破脸了,李岚英嫁过去后若是李家不帮扶,就等于是无视她的死活,她在明家的日子肯定难熬。但是如果要是给李岚英撑腰,就等于是对明家低头,被他们拖着肯定一辈子吸血。” 顾清仪说到这里神色严肃的看着李茶英,“李岚英不过是一个毫无名气的庶女,如果真的到那一步,李家肯定会直接放弃李岚英。” 李茶英手一紧,咬着牙说道:“我去,我去跟族长说。” 李岚英救了她,她不能看着她跳入火坑。 顾清仪心里也松口气,李茶英看上去大方爽朗,其实也是个心思软糯的人,要是李茶英在明家受苦,她只怕一辈子都不能释怀。 与其这样,不如现在就把事情解决了。 “我写封信给明英姐姐,你替我交给她。这件事情李家做容易留下把柄,我这边派人出手,但是需要李族长配合,只要把明恪弄出梁州,我保管他一年之内不会出现,等一年后李岚英嫁人了再把他送回去那就无碍了。” “所以,明恪失踪后,我们还得赶紧给李岚英订一门亲事?” “定下不成,要赶紧成亲。”顾清仪道。 “对,你说得对,明家如此不要脸,若是不成亲,明恪一回来指不定又要闹,那李岚英的婚事肯定要完。” “就是这意思,所以速度一定要快,三个月是个期限。明恪失踪之后,李岚英等他三个月,但是这是三个月一定让人四处宣扬明恪已死的消息,务必逼着明家不能让李岚英等着。” 李茶英现在定下心来也能正常思考了,“对,我们想办法,也不是没有办法,大不了李家做出一点赔偿给明家。” 反正明恪失踪了他们知道,但是明家不知道,以为明恪真的死了,一个死了的庶子逼着李家的庶女为他守着,这就是彻底结了仇。 若是李家退一步给一点补偿,明家肯定就坡下驴。 李茶英恨不能一下子把顾清仪给扑倒,“清清,你这办法好极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再说咱们现在可是正经的亲戚,有难同当嘛。”顾清仪笑着说道。 李茶英捂着脸又哭又笑,哭完了忙站起身,“我得赶紧回去,李岚英性子烈,别真想不开。我跟她说有办法了,她一定能忍的。” 忍个一年就好了。 只是出了这种事情,李岚英的婚事肯定也说不到更好的,但是总好过去明家。 她还是要写信请阿母替李岚英相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不行就远嫁,只要离开这边,谁能知道这些糟心事儿。 李茶英等顾清仪写完信,揣进袖笼就急匆匆的走了,一双眼睛还红着也顾不上了。 李茶英一走,顾清仪就让人把殷长史请来了。 殷启听闻顾清仪要给梁州明家的庶子挖坑,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明恪得罪您了?”殷启给明恪点个蜡,得罪谁不好,偏得罪顾女郎。 “倒是没得罪我。”顾清仪简单把明家做的恶心事儿一说。 殷启双眼望天,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此刻自己的心情。 顾清仪看着他的神色轻轻一笑,“殷长史觉得现在这事儿能做了吗?” “失踪一年真是便宜他了,要我说直接弄死了事。”这是什么人形垃圾,简直是无耻败类。“行,这事儿交给我,我会派人跟李族长见面商议具体怎么做。” “明恪管着明家的商事,找两支商队上门做个局,把人骗出梁州捆了关起来就是。”顾清仪边思量边开口,“李家那边不能直接出面,主要是让李族长配合往外送人的路线,咱们毕竟对梁州不熟。” 速战速决,不能给明家丝毫察觉的机会。 “行。”殷启答应下来,虽然事情不是很好办,但是也并不算太难。“不过,最好是将纸甲借我一用。” 顾清仪点头,“你是要以纸甲为诱饵?” 这个东西的确诱惑力极大,明恪上钩的可能更高更快。 “对,李家那边有纸甲,明家肯定知道,若是能从别的地方买到纸甲,明家肯定动心。”殷启轻轻一笑,“指不定明家不肯放过李家这门婚事,拼着得罪李家也要得逞,未必没有打着想要弄到纸甲的心思。” 只要心生贪念,就好下手了。 顾清仪当初把把制作纸甲的程序交给李家,一来是知恩图报,李家在她回到鹘州时多番帮助。二来,也是想着长久交好互为臂膀的意思。 但是也没想到明家这么快就能得了消息,看来这里头肯定也得有李寻英这个出嫁女的功劳。 李家肯定不会自己泄密的,但是若是李家人自己往外说呢? 二人对视一眼,殷启就道:“我知道怎么做了,女郎放心吧。” “这次辛苦殷长史了。” “属下职责所在,应该的。”殷启拱拱手就走了,哎,事情越来越多,他琢磨着要不要找两个副手帮忙。 但是可靠的人选还得斟酌一二,家里头的堂弟有木有能用得上的,他回头瞧一瞧,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出来干点正事。 且不说殷启送信回陈郡殷家,把堂弟殷琰和殷祯叫来,还特意让阿兄殷恺帮忙从陈郡发出商队前往梁州,鹘州的商队明家肯定十分提防,但是陈郡的他们就不会这么小心了。 陈郡殷家。 殷恺拿着弟弟的信去找阿父,两父子在厅堂说话,案几上摆着的就是殷侯刚看完的幼子的信。 殷尚作为殷家主,又承袭了祖上县侯的爵位,所以外头人多称他一声侯爷。 有了这个爵位,殷家在陈郡的位置稳稳当当的,现在南地上算是安定,不似北地烽火连天,当初幼子出门游历,他是不太赞同,但是架不住那小子跑得快。 后来,殷启投靠顾家,他更是觉得一言难尽,倒也不是反对,就是他不明白幼子怎么会这么看重顾家。 现在回头看看,也不得不承认幼子的眼光不错,顾家重掌并州,而且顾女郎与皇叔有婚约在身,将来的情形还真是不好预判。 “你怎么想的?”殷侯看着长子问道。 殷恺就道:“阿弟虽然性子有些跳脱,但是做事一向缜密周全,既然这样说了,儿子觉得鹘州必然是极为缺人。既是这样,阿琰与阿祯大可出去看看,走走,总在陈郡庇护下难成大器。” “那就这么定了吧,你去跟你二叔知会一声,让阿琰与阿祯尽快前往鹘州。”殷侯就道。 “倒也不用着急,不是要去梁州做事吗?这次的事情不算太难,正好交给阿祯与阿琰练练手,也算是给顾女郎的投名状了。”殷恺神色淡淡的开口。 殷侯:…… 他就没想到这一点,长子说得对,两手空空去鹘州,难免落人话柄。若是有了这个投名状就不一样了,极好。 “就这么定了。”殷侯拍板。 殷恺笑着告辞,不疾不徐的前往二叔那边找了两位堂弟告知这个好消息。 殷琰:…… 殷恺:…… 大哥,咱能再商量下吗? 对上俩堂弟可怜兮兮的目光,殷恺毫不动容,带着和缓的笑容开口,“你们只管去,家里二叔二婶我会替你们好好的照看,雄鹰总要搏击长空,不能被家中琐事拖累你们展现理想抱负的脚步。” 二人:…… “大哥,我们直接去梁州?”殷琰挤出一个笑容问道。 “对,阿启有件事情需要咱们自家人帮忙,别人他信不过。这样的重担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你们二人能胜任,放心,等你们办完事去鹘州跟阿启交代完毕就能回来了,到时候我这个长兄为你们接风洗尘。” 回来是不可能回来了,好好在鹘州历练吧。 殷祯还有点小激动,能被长兄看重,他们心情自然是不一样的,于是立刻拍着胸口说道:“阿兄放心,我跟三哥一定完成任务。” 不就是去梁州走一趟吗? 好办。 殷琰却总觉得脚底发凉,看着长兄问道:“大哥,能说一说到底什么事情吗?” 殷恺笑着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让你们扮成商人带着商队去梁州将明家的庶子明恪骗出梁州交给阿启就成了。此事不要张扬,最好不动声色就得手,也不要被人察觉你们的身份,这么点小事能做到吗?” 小事吗? 去明家的地盘上把人家的儿子骗出去,虽然是个庶子,但是也是明家的小郎君。 这种事情怎么能是小事? 但是对上长兄云淡风轻的神色,他们也着实不好意思说是大事。 又不用领兵上阵打打杀杀,好像也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当然能。”殷祯拍着胸口说道,“大哥放心,我们一定办好。” 殷恺笑着点头,“我就知道你们一定能,准备一下明早就出发,商队我会为你们备好,不用担心。” 这么快? 明早就走? 二人面面相觑,等腰在问一问,就看到长兄已经走了。 “你答应这么快做什么?”殷琰看着弟弟说道,总得讲讲条件。 “你不是一直念着要出去看看?”殷恺看着阿兄,这不是机会来了。 殷琰叹气,罢了。 殷恺喜滋滋,就知道自己答应的没错。 俩兄弟回去收拾行囊,另一边殷恺把罗阳叫了来。 罗阳是殷家部曲的一名对正,他不可能毫无部署就把两位弟弟推出去,肯定要人保护。 罗阳接了任务,还挺意外的,最后也只问了一句,“少主,若是抵达鹘州后,属下还怎么做?” 这是问要不要回来? 殷恺看着他,直接说道:“到时候听阿弟的就是。” 那就是听小郎君的,罗阳记下了,他又问道:“若是在梁州与明家起了兵戈,属下该怎么做?” 万一跟明家面对面对上,打还是不打? 若是真的开打,那就是跟明家结仇了。 殷恺眯着眼睛半响才开口,“能走便走,若是不好脱身便动手。” 跑得了就跑,实在跑不了就硬扛。 少主的意思那就是站在顾家这边,罗阳记住了。 嫁皇叔 第199章 皇叔干得漂亮 在顾清仪不知道的地方,殷家的商队出了陈郡直往梁州而去。 此时的她一脸乌黑,跟元九郎蹲在地上大眼瞪小眼。 元九郎握手成拳轻咳一声,“意外,意外。” 顾清仪摸一把自己的脸,看着元九郎,“说真的,要不是知道你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裴韵菘派来的卧底要毁了我的脸。” 既然回了鹘州,顾清仪总得往襄垣走一趟,以郑重表示自己对元九郎的看重,绝对不能让人才认为她对他的忽视。 木人活马天雷炮遇到了阻碍,木人腹内的机关术总是出现各种故障,顾清仪特意把坞堡的木匠招来与元九郎一起研究,但是进展不大。 如果木人内部的机关不能顺利运转,点燃腹内火炮的时候,不管是射程还是威力都会发生改变。 就好比现在,就在距离他们十步之远的地方原地爆炸,顾清仪两耳轰鸣,差点就地去世。 亏得她心脏强大。 元九郎很是不好意思,看着顾清仪认真的说道:“这次真的是意外,上次试的时候,木人腹内的火炮喷出去有五六丈远。” 五六丈? 这个距离太近了,她看着元九郎说道:“如果是这个距离的话,就意味着马儿必须要极为接近敌人才能点火,木人喉中的火种就必须要一次点燃不能出任何意外。” 因为如果出现失误,就很有可能像他们现在这样,半路就炸了,还用袭击敌人吗?没有第二次点燃的机会,因为距离敌人太近了。 这分明是自杀式送人头给敌人狂欢。 元朔抬头看着眼前一脸乌黑的女郎,这一位可是惠康鼎鼎大名的第一美人,此时却满脸黑灰完全不顾仪容与他研究这些枯燥无味的东西。 女郎们最喜欢的是什么? 美丽的衣裳,华贵的首饰,赏花吟诗,参加不完的宴会,极力展现作为各家女郎的优势,以增加自己的分量,为自己的婚事而努力。 但是,绝对没有一个会像顾清仪这般。 元朔也是直到这一刻才算是正眼面对顾清仪,心中对于女郎的轻视在她身上都收了回来。 顾清仪说了半天没等到回应,抬头去看对面的人,就看到他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她下意识的摸摸脸,然后摸到了以一手灰。 顾清仪:…… 她若无其事的站起身,尽量表现得四平八稳,“若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她的形象啊,这一刻全都崩塌了。 谁还不是爱美的人! 元朔缓过神轻笑一声。 顾清仪差点拔刀相见! 看着顾清仪黑着脸走了,元朔斜倚着廊柱望着她的背影,啧啧,真是没想到顾女郎这脾气还挺大的。 也不知道皇叔知不知道啊。 郑桓来的晚了些,没碰上顾清仪,倒是看到元朔随意坐在地上摆弄东西,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真是不忍直视。 “哎,我知道你勤劳,但是洗把脸的功夫还是有的吧?”郑桓吐槽,想当年元朔对仪容那时相当在意的一个人,出门必带镜子,傅粉施朱十分在行。 看看现在这样子,若是被人看见一准以为是哪里的乞丐,肯定不是大名鼎鼎的惠康四公子的元九郎。 元朔头都没抬,随口怼了一句,“也不知道前些日子在屋子里披头散发发疯的又是哪个?”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郑桓暗中翻个白眼,慢慢踱步过去,似是漫不经心的开口,“顾女郎让席道长研制的神火箭可是已经成功,听说由拓跋大都统亲自押送去了幽州,人家那进度,再看看某个人啊。” 元朔:…… 想打架是不是? 来,比划比划! 看着元九郎不善的目光,郑桓丝毫不怵,依旧笑嘻嘻的说道:“给句准话,到底能不能成?” “你说呢?”元朔低头摆弄着手上的东西,往日修长白皙的指尖此时早已经磨出茧子,一层黑灰覆盖其上,哪里还能看出以前的样子。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我是想着若是真的不成,就不要再强迫自己,不如换个别的去做。”郑桓认真的说道。 元朔冷笑一声,没再搭理郑桓,低头看着自己手上木头做的一个小件,翻来覆去的凝视,忽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郑桓:? 他看着元九郎进了铁坊,拿起小锤细细的敲打,神色专注,手中的那个小小的方形的铁片慢慢的变厚变圆,比之前要小了一圈。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郑桓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等着,他看着元朔也没时间搭理她,索性直接去见了顾清仪。 顾清仪洗漱过后一身清爽,知道郑桓过来,就在前厅与他相见。 “你打算在这里待几日?”郑桓开门见山的问道。 “再待一日,我就得走了。”顾清仪说道。 “还回坞堡吗?” “直接回晋阳,坞堡的事情有殷长史在安排的很妥当。”顾清仪说道。 郑桓沉默一下,这才继续说道:“过几日我也回坞堡,这边的事情有元朔在就可以了。” 瞧着元朔陷入痴迷的样子,想来一时半会的不会走了。 “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我接到族叔的来信,皇叔命他在考核时卡一卡李家子弟。” 顾清仪一头雾水,什么意思,不太懂? 对上顾清仪一脸疑惑的神色,郑桓这才想起来,顾女郎好像并不知道他族叔的官职。 “我族叔任冀州中正官。” 顾清仪眼睛一亮,懂了! “赵郡李家?” 郑桓点头。 顾清仪是真的挺意外的,赵郡李家的事情最近她没少打听,家里出读书人不少,为了往上爬,提升家族的地位费劲了不少心思,花了巨资往里扔。 现在皇叔要卡李家的子弟不能做官,那就等于卡住了李家的脖子啊。 这一招太狠了。 顾家与顾清仪都做不到,但是皇叔抬抬手就能做了。 “你们家怎么会轻易答应?”顾清仪有些疑惑的看着郑桓,荥阳郑家一向中立。 郑桓幽幽的看了顾清仪一眼。 还用问吗? 他人在鹘州顾家地盘上,这不等于变相人质吗? 顾清仪被这一眼看的心领神会,双手抱拳,“多谢郑大哥,委屈你了。” 郑桓轻哼一声,“我要的图纸画了吗?” 感情在这里等着她! 好在她有准备,从袖笼中拿出一张纸,“画了一点,等我以后有时间好好琢磨下再画。” 她是不敢画太多,郑桓这样的聪明人,见微知着,就连这一张她都故意有些地方画的比较模糊有待考证。 反正她就是多做提示,少做结果,提示一下让郑桓自己去主动加深改造嘛。 郑桓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分外好说话,起身告辞,“清仪妹妹好好休息,连日奔波想来十分辛苦。” 顾清仪面带微笑,心里发苦。 一个个的都是大爷。 在襄垣又待了一日,顾清仪就启程回了晋阳,元朔窝在铁坊修改小部件正入神,顾清仪走他完全顾不上,等到他出关才知道人都走了两天了,郑桓那小子也回了鹘州。 他又一头扎进铁坊,这次改过后应该差不多了,他有信心能成功。 难道他还能比不过席家那个小道士? 笑话! 此时前往幽州的拓跋狄却遇到了一伙胡兵,有五六百人,穿过常山郡直往幽州而去。 段氏鲜卑。 拓跋狄的眼睛微微一眯,段氏鲜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一直在幽州北游荡。 幽州战况紧急,各方对峙的局势即将改变,照理说段氏鲜卑不该出现在这里,他们应该在幽州北。 “大都统,咱们要不要跟上去?”王保上前一步沉声问道。 王保便是仰保,之前少主让他们改姓,他的名字换为汉姓不知道姓什么,索性就随了娶的媳妇的姓氏,他媳妇姓王,坞堡的邑户。 他这一改王姓,岳父家高兴地不得了,简直把他当亲儿子对待,如今媳妇有孕了,他就更有拼劲儿了。 若是能挣个军功,往上升一升,以后孩子的日子也好过。 军功不仅能授田,他的孩子还能进庠序,听少主说以后他的军功越高,他媳妇家邑户的身份也能改变,以后孩子还能靠着读书考功名。 想想心里就一片一片的火热,以前拼命是为了活着,现在拼命是为了家里的老婆孩子。 有奔头。 像是仰保这样改换汉姓娶了晋人女子为妻的,当初跟着拓跋狄来到鹘州的人中并不少见。 成了家,娶了媳妇有了孩子,又有了汉姓,在鹘州就真的彻底放下了曾经的身份。 军功授田,改换门庭,就像是一张张大饼吊在眼前,只要他们使使劲就能拿到。 只要肯拼命打胜仗,以后子子孙孙也能做读书人光宗耀祖,谁不想呢? 拓跋狄目视前方敌兵消失的方向,然后道:“让斥候跟上去,小心一点。” 队伍里就有两人追了上去,其他人看着自家大都统等着下一步的命令。 拓跋狄没有犹豫多久,就道:“星夜兼程赶往幽州。” 女郎让他押送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能放一放。 大家立刻动了起来,也知道大都统的意思,他们一路护送的东西很重要,绝对不能有闪失。 拓跋狄一马当先开路,其他人随后跟上,黄沙滚滚,一路朝着幽州而去。 再说顾清仪赶回了晋阳,进门才知道父兄出城巡视大营了,顾母看着女儿关切的问道:“一路辛苦了吧,先去休息,你父兄要天黑才能回府。” 顾清仪倒是不累,看着阿母问道:“绣娘送去范家了?” “送去了两个,半月功夫就能回来。” 去学嫁衣的制式也用不多久,这些绣娘本就是针线极好的,去范府是范夫人的诚意。 “您递个消息,还是请她们多多注意范凝阳跟那个隋姨娘的动向。”顾清仪道。 顾母记下,问女儿,“河东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顾清仪闻言看着阿母,“什么事情?” 顾母眉飞色舞的说道:“大司马把驻守河东的将士调走了,说是幽州战事紧急,需增兵驰援。” “真的?”顾清仪惊喜不已。 先前皇叔让郑琸卡李家定品已经让她很开心了,万万没想到皇叔居然还把河东的守将调走。 这下好了,河东的安危就要裴家自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这到要看看裴家还能不能腾出手对付顾家。 真是大快人心。 有权果然不一样。 痛快。 顾母显然也高兴,轻声说道:“你阿父昨晚上得了消息,兴奋地一晚没睡好,阿母也高兴,说明皇叔对与顾家的婚事很看重。” 顾母当初为了顾家劝着女儿答应这桩婚事,心里其实一直很愧对女儿,就怕皇叔对女儿不好,甚至都想好了,若是皇叔真的对不住女儿,大不了将来就让女儿和离归家。 但是现在看着皇叔对婚事还是很看重,顾母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真是晃晃悠悠又酸又涩又松口气。 “先前皇叔就让董将军给河东裴找了麻烦,没想到还有后手。”顾清仪跟母亲说道。 “嗯?之前还有事儿?”顾母惊讶的问道。 顾清仪就把董大成干的事儿和盘托出,顾母更是眉开眼笑,她就说女儿这么出色,皇叔怎么可能见异思迁嘛。 那个裴韵菘名气再大,不也是想要抢别人的婚事,说什么小皇帝赐婚,谁不知道就是一块遮羞布。 真好,皇叔的干得漂亮! 顾母心情美滋滋,人看着都年轻了几岁,顾清仪知道顾母有心结,现在看着她开心自己也高兴。 皇叔的婚事是她自己答应的,当初顾母的确劝说了,但是若是她坚决不从,顾母其实也不会硬逼她。 家族陷入困境的时候总要有人牺牲,再说当初皇叔上门提亲对她来讲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现在您放心了吧?”顾清仪挽着阿母的胳膊笑道。 顾母看着女儿,一肚子的话反倒是说不出来,最后轻轻一笑,“放心,不过还要看以后,若是皇叔真的对你不好,哼,咱们家也不是养不起你。” 顾家回了并州就有了底气,只要好好经营,丈夫跟儿子说了,他们是有底气护着清清的。 安抚可顾母,顾清仪脚步轻快的回了院子收拾自己,等她忙完父兄还未回来,就把之前木雁的图纸拿出来再细细斟酌。 这次从鹘州带了个木匠回来,明日就让他上手试一试。 若是能成自然好,若是不成,木匠的手艺还能雕个以假乱真的呢。 天色暗下来,眠春进来掌灯。 顾清仪跪坐了许久腿都酸了,没有椅子的时代真的是很酸爽,“我父兄回来没有?” 眠春弯腰回道:“郎主跟小郎君还未回来。” 顾清仪站起身活动下筋骨,不免嘀咕道:“怎么还没有回来?” 眠春将灯用细纱灯罩罩好,听到女郎这话就轻声说道:“奴婢听说晋阳军营有闹事的,多是赵王留下的人。” “闹得厉害吗?” “奴婢不知道。”眠春摇摇头,“不然奴在再去打听下?” “不用了。”顾清仪起身收拾一下,换了身衣裳就去了正院。 也是她来得巧,刚进门父兄就回来了,瞧着二人气色不错,看来事情不大。 一家人见面顾父十分高兴,看着女儿说道:“我还想着你会在鹘州多呆两天。” 顾清仪就道:“阿兄婚期在即,我带是想要呆着,又怕阿母忙不过来。” 顾逸疏忙对阿妹拱拱手,“辛苦,辛苦。” 顾母走过来道:“你们爷俩洗把手就来用饭吧。” 夕食一直等到现在,顾母也真的有些饿了。 顾钧父子听到这话赶紧去洗手,隔着珠帘顾父说道:“早就跟你说不要等我们,忙起来就忘了饭点,你顾着点自己跟女儿就成。” 顾清仪就道:“无碍的,我跟阿母吃了些小食垫了肚子,一家人一起吃饭才高兴嘛。” 各自在桌前坐下,婢女送上饭菜来,顿时屋子里饭香四溢。 “今晚做了什么好吃的?”顾逸疏看着阿妹问道。 “我回来的也不早,是阿母让厨房准备的。”顾清仪道。 顾母就道:“还是清清之前说的那什么养生汤,老母鸡做的汤底,能不香吗?你们多吃点,补补身子。” 每人的桌上都有一个小小的砂煲,揭开盖子,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顾清仪让陶坊烧出来的器具各种尺寸都有,大晋习惯分桌而食,所以这种一人分量的碗碟炖盅汤煲就真的是必需品,而且存货要多。 就好比顾逸疏的婚宴需要准备的宴席上的碗碟就真的是一个大工程,现在陶坊那边就以烧这个为主。 花色式样都是顾清仪亲手所绘,也是为了以后鹘州瓷器打个名声,为了销路试水,所以很是用心。 “阿兄,军营那边的事情处置好了?”顾清仪喝了一小碗汤后才开口问道。 顾逸疏点点头,“赵王留下的残余势力我跟阿父早就想清除掉,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这次他们听闻幽州要起战事就散布谣言,动摇军心,自然是军规处置。” 顾清仪听出点苗头来,父兄怕是故意设了饵,就是要钓这些人浮出水面。 “你这次去鹘州如何?”顾钧问女儿。 顾清仪就把李家的事情说了,“茶英这次运气好,就是可惜了李岚英,就算是这门亲事不成,以后也很难说道好亲事,明家真是害人不浅,手段龌龊,令人不齿。” 顾母听了这话就像是吞了苍蝇一样,怒道:“真是恬不知耻,婚事不成,居然下这样的狠手。那李家嫁出去的庶女若是李家不表态处置,只怕以后还会有人有样学样。” 顾钧看着妻子微青的面容开口安抚道:“李族长不是个糊涂人,李寻英虽然是李家女但也是杨家妇,这里头有利益纠葛,想要一刀斩断不容易。” 顾逸疏跟着点头,“李杨明罗四家相交已久,就算是现在有些龃龉,细细说起来不过是一个庶女的婚事,但是跟家族利益比起来,还是不够分量。” 这也是明家为什么敢下手的原因。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顾清仪问道。 “主要还是看李家想不想跟杨家、明家继续维持关系,若是想要翻脸自然就能做出决断。若是不能,只怕那位李家的女郎就得嫁去明家。” “阿父说得对,若是只有一个明家或者是只有一个杨家都好办,但是这两家联起手来,便是李家也得掂量一二。”顾逸疏道。 顾清仪看了一眼父兄,“我就知道会遮掩,所以我想了别的办法。” 顾逸疏眼睛一亮,看着阿妹问道:“什么办法?” 顾清仪就把自己的计划一讲。 顾家父子:…… 男人跟女儿想事情的角度真是截然不同。 顾母却是拍掌叫好,“清清做得对,凭什么就得让明杨两家算计了还得捏着鼻子认了。要我说那李四女郎虽是个庶女,行事却果决有胆气,有这样的胆气,将来的日子也差不了。” 顾父笑了笑却也没反对,只看着女儿问道:“陈郡殷家会答应此事,这才最令人意外的。” 顾逸疏也点头,“当初儿子遇到桥思时,便觉得他做事不拘一格,倒是没想到他会说动家族替你做事。” “成不成还两说,不过殷长史既然开了口,想来应该问题不大。”顾清仪笑,“还是阿兄慧眼识珠,殷长史的确是个人才,有他在鹘州做长史,我真是轻松多了。” “既是这样,陈郡殷氏那边,还是要备一份谢礼。”顾父道。 “应该的。”顾逸疏颔首,“这事儿儿子来准备,桥思有一位长兄,也是殷家日后的掌舵人,阿父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南郡颇为有名的才子陈郡殷度明嘛。”顾父笑呵呵的说道,“若是他肯前往惠康,惠康四公子便要变成五公子了。” 顾清仪还真不知道殷长史的兄长这么有名,她摸着下巴不由得去想,这样的人才既然信从弟弟的话出手相助鹘州,那对她们顾家应该是没有恶感,不知道有朝一日能不能把人请到并州,殷长史能掌鹘州内务,相比其兄长做刺史府的长史是完全没问题啊。 就好比皇叔跟前的穆埠,穆长史。 嫁皇叔 第200章 驱逐出族 说完陈郡的事情,顾清仪又把皇叔对河东戍卫调走的事情说了一遍。 顾父闻言跟儿子对视一眼,“难怪这次闹事这么快。” 顾逸疏看着阿妹,没想到皇叔这次倒是真汉子,这是直接给了河东郡一巴掌啊。 “我就说河东那边怎么这几日这么安静,不过皇叔把人调走,河东裴怕是会告御状啊。” “那又如何,幽州战事吃紧,朝廷不派援兵,就只能就地调兵。这是有朝廷允许的,皇叔并未违例。” “河东裴以为仗着小皇帝就能为所欲为,也得看看皇叔吃不吃这一套,这回真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顾家一派高兴,但是河东裴家现在却是满面阴霾。 裴家嫡支如今一共有三房,嫁到傅家做妾的是长房的裴蕴秀,想要跟皇叔联姻的也是长房的裴韵菘,承袭了郡公之位的也是长房。 此时,皇叔一旦把驻守河东的将士调走,裴家不得不将自家的部曲派出去守卫河东,如此一来,裴家自然是吃紧。 裴郡公,也就是裴韵菘的父亲裴济此时袒胸露腹正在行散,旁边有美婢侍奉,服过五石散后此刻红光满面,看上去气色极好。 说起五石散,若是顾清仪在这里必然是知道的。 五石散是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石钟乳和硫磺粉做成,最先它有补肾壮阳、强精力,治疗阳痿作用,或许对湿疮、溃疡也有少量医治的作用,并在服食后能够令人性格兴奋,浑身燥热,人体皮肤的触感越来越高比较敏感,要用寒食、喝热酒,脱光衣服裸袒,运动出汗等方法来散发药效。 这种东西极容易上瘾,而且若是行散不当很容易出人命。百姓庶民是买不起的,只有这些个贵族以吸食五石散为荣,价格极其昂贵。 这东西就像是后世的DP,想要戒掉除非有强大的意志力,不然只要沾上就再也脱不开手。 裴宿看着他的大哥这样子,眉心紧紧蹙在一起,强忍着怒火开口,“阿兄,这次的事情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裴道也满脸不悦,顺着二哥的话点头,“就是,大哥,若是这一次这亏就这么咽了下去,下次皇叔不知道还要怎么辖制河东,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裴济看着两个弟弟,“毛毛躁躁的急什么,我已经去信惠康给陛下,皇叔擅自调动河东的兵马总要给朝廷一个交代。” 裴宿却不看好,眉毛几乎拧起来,若是小皇帝能制得住皇叔又怎么会以并州为饵,让裴家掺和进去。 再说,就说将侄女赐婚给皇叔,皇叔已经拒绝这亲事,但是小皇帝不死心,他们阿兄似乎也并没有罢休的意思。 若是以前也就罢了,但是现在看看皇叔做的事情,这分明就是警告裴家。 裴道沉着脸开口,“大哥,弟弟一向敬服你,我实在是不知道,为何在这件事情上你要这么执拗。皇叔分明就是在敲打裴家,若是裴家依旧一意孤行,你我都不能预料皇叔下一步会做什么,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老三说得有道理,阿兄,河东如今全靠着裴家的部曲守着,但是若是羌胡来犯,我们能守多久?” “你们怕什么?羌胡若是来犯定要过皇陵、夏阳才能到安邑。且,我们河东的将士又不是纸糊的,便是羌胡来犯又不是不能与之一战。”裴济冷哼一声,“裴家窝在河东太久了,并州就在跟前,若是能将并州拿下,以后裴家进可攻退可守,实力大增又有何惧!” 小皇帝跟皇叔必有一战,若是裴家能拿下并州,不管将来谁的天下,裴家在河东的位置都无法撼动。 裴道虽认为长兄这话有道理,但是强行与皇叔结亲,若是得了皇叔的厌恶只怕也是得不偿失。 只是看着长兄这样子,怕是他再劝说也无济于事,只能叹息一声作罢。 裴宿跟三弟出来后神色同样不好看,沉着一张脸,看着弟弟,“你说此事该怎么办?” 裴道摇头,“二哥,幽州诸胡结盟,号称有百万之兵。皇叔前往幽州坐镇,此役最终如何还未可知,且等一等吧。” 听着三弟这话未免没有和稀泥的意思,裴宿脸色更沉,半响才说道:“三弟,以我的意思,抽调一半河东兵马,等幽州战事胶着时前往驰援皇叔。” 裴道一愣,“二哥,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打算?” 裴宿负手与背后仰头望天,“大哥执意要结成这门亲事,我看结果未必可观,主要还是因为皇叔不愿与顾家女郎退亲。若是以前顾家有何惧,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罢了。可是如今陛下放虎归山,顾钧在并州做的风生水起,假以时日并州上下只怕齐齐归心,等到那时,皇叔只怕更不会解除这门亲事。” 裴道心想,顾家底蕴深厚,初回并州便大展神威,杂胡犯镜阳曲硬生生的守住了,那时是什么状况? 顾家小郎君带着区区部曲前往迎敌,此等威风胆识世间少有。且不看赵王带着十万大军狼狈逃亡,与之相比,顾逸疏简直是年少英才的典范。 你说气人不气人。 有时候人的运气来了,真的是挡都挡不住。 裴宿半响才说了一句,“又不是没有娶两位夫人的前例,届时皇叔把二女都娶了并列就是。” 裴道怒道:“简直是荒谬,多少年没这样的事情了,早些年征战不休联姻是为了巩固各方势力,现在谁家正经的女郎会答应与人并妻?” 裴宿看着三弟,“若是皇叔愿意,只要顾家不想退亲就得答应。” 裴道与兄长说不通,气的拂袖而去。 裴宿也是觉得头疼无比,偏偏韵崧谁都不肯嫁就看中了皇叔,大哥又疼爱她,他劝过,但是没说通又有什么办法。 幽州一开战,整个并冀以及周边府县全都紧绷起来。 裴家内部的事情如何顾家并不知道,此时他们已经准备前往安定下聘。 顾父无暇脱身,顾逸疏护送阿母与阿妹前往。 数百部曲护送,一路上浩浩荡荡装着聘礼的牛车很是显然,但是顾家的部曲兵强马壮,腰上挎刀,个个威风凛凛,寻常山匪连头都不敢冒。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路扬长而去,而且车前挂着的棋子是并州刺史府的旗帜,他们也不敢招惹。 头一天早早出发,第二天天还未黑就抵达高平,李都尉携带妻子亲自出城相迎,李思也随侍在旁。 两家人汇在一处打过招呼,就直接进了城。待进了李家大宅,顾清仪坐在车内隔着竹帘欣赏,真的是庭院深深深几许,她们的车足足走了小半刻这才停下来。 顾清仪扶着阿母下了车,李明英带着两个妹妹已经在等待了,见到人下了车,就迎上来见礼。 李夫人笑着说道:“夫人莫怪,是我留了明英在家准备茶水。” 顾夫人笑着说道:“是我们前来叨扰了。”说着又看着女儿,“这是我膝下小女清仪,清仪给夫人见礼。” 顾清仪徐徐上前见礼,“清仪见过夫人。” 之前因为在城外不便,只是草草打过招呼,现在李夫人看着顾清仪心中暗想惠康第一美人果然是名不虚传,难怪皇叔都要上门求亲。 “快起来,真是蕙质兰心,姿容脱俗,顾夫人养的好女儿。” 两位夫人使劲儿夸对方的女儿,顾清仪得空对着李明英还有李茶英眨眨眼。 李茶英一下子就乐了,李明英也是抿唇浅笑。 顾逸疏就在前堂与李家父子说话,李思跟顾逸疏更熟悉说话也随意些,就直接问道:“我听闻幽州要打起来了,是真的吗?” 李都尉也抬眼看向自己未来的女婿,显然很关注这个消息。 顾逸疏点点头,“诸胡结盟,号称有百万兵,集结在幽州北,似有大战一场的架势。” 似有,这个词就很有意思了。 李思笑着说道:“看来百万雄兵只是唬人罢了,这战事能打到什么程度也不好说。我听闻王森投靠邢深,以归降朝廷的名义,如此皇叔就不能对他斩尽杀绝,果真有此事?” 当年青州之乱虽然最后未曾闹大,但是王森一直未能捉拿归案,也着实引起不少人的关注。 顾逸疏点头,就道:“王森如丧家之犬被皇叔部下驱入深山,面都不敢露,在山中盘桓数月。若不投靠邢深,他们也没别的出路,除非是被皇叔斩于马下。” 李思年轻气盛,与之比起来其父李都尉看上去倒像是个读书人。 就算是这样,也绝对不会有人敢轻视他,李都尉在安定镇守多年,有他在能辖制诸胡,护住安定。 虽然长相儒雅,但是打起仗来却是雷厉风行。 “如此说来,王森入山只怕也是皇叔的驱逐之计吧?”李都尉笑道。 顾逸疏又岂能猜到皇叔的心思,轻轻摇头,“逸疏不敢妄议,不过我想应该是差不多。从青州一路逃至洛阳,又从洛阳如丧家之犬继续北逃,最后终于至幽州,想想也未必是巧合。” 李思就道:“实在是令人猜不明白,皇叔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王森十分凶残,现如今又与邢深狼狈为奸,幽州若是开战,实在是很难令人预料这二人会做什么。” 顾逸疏见过皇叔的次数寥寥,多是从阿妹口中得知,听着李思这话也摇摇头,“皇叔做事诡诈,令人无法猜度。不过我想既然这样做了,必然会有原因。” 只不过原因他们猜不到罢了。 说起幽州的局势,这三人的话题就打开了。 李都尉对着女婿还是很满意的,纵然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十分优秀,但是顾逸疏也是丝毫不差。 谈了没多久,李都尉就带着顾逸疏前去拜会李族长。 此时,后院顾清仪被阿母打发出来跟李家姐妹出去玩,李茶英把李岚英介绍给好友。 顾清仪头一回见李岚英,李岚英的长相与李明英和茶英都不一样,偏柔美那一挂的,没想到性子倒是刚烈。 李岚英本来不想来的,但是李茶英非要把她拽来,而且这次也是顾女郎想了法子让她不用嫁去明家,她虽然觉得挺尴尬的还是来了。 顾清仪瞧着李岚英别别扭扭的样子,心里不由一笑,还是个小傲娇,她主动说道:“我听茶英说了,没想到岚英妹妹这么勇敢,着实令我佩服。” 李岚英:? “都说人心难测,因为看不到所以难以揣测。但是危急关头能洞察几分,岚英妹妹所作所为着实英勇无畏。” 李岚英红了脸,往日嘴巴伶俐的人,此时期期艾艾的开口,“我就是脑子一抽。” 话一出口,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李茶英当即就接了一句,“你嘴硬什么,说句真心话就那么难。这回还是清清替你想办法,也算是救了我一命,不然我这辈子都觉得对不起你,现在也还觉得对不住你。” 李岚英抿抿唇,“与你什么干系,是我自己愿意救你。” 李明英将装着葡萄的盘子往顾清仪跟前推了推,笑着说道:“她们俩就是这样,一个口不对心,一个牙尖嘴利,习惯就好了。” 李茶英:…… 李岚英:…… 李岚英深吸口气,站起身对着顾清仪行了一礼,“这次多亏顾女郎妙计,还特意派人前往梁州,岚英实在是无以为报。” “茶英那日哭的昏天暗地的前往惠康,没想到冀州封路她又折返去了鹘州找我,我见到她的时候吓坏了,俩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我从没见过茶英哭成这样,岚英妹妹仗义出手却累得自己婚事艰难,不要说我与茶英是好友,便不是知道岚英妹妹的义举也一定会尽力襄助。” 李岚英不知道这些,惊讶的看着李茶英,很难想象李茶英哭成猪头的样子。 李茶英别别扭扭的,“你看我做什么。”又看向顾清仪,“今日怎地这么多话。” 顾清仪看着李岚英,“别管她,她就是别扭,我冒昧问一句,现在明家那边可有消息?” 李岚英听到这个就看向嫡姐。 李明英点点头,“听说明恪接了一笔大生意出了梁州,不过现在时日尚浅,还要等消息。” 顾清仪没想到殷家动作这样快,就笑着说道“那就静待佳音。说着看向李岚英,“岚英妹妹还得做好准备,若是明恪失踪或者死亡的消息传来,明家那边必然会逼着你表态,最不济也得让你为明恪守孝或者是强迫你进明家门。” 李岚英看了嫡姐一眼,仿佛心里有了底气,道:“阿姐说了,若有那日李家必然会为我出头。” 李明英看着顾清仪笑道:“岚英是李家的孩子,本来就该李家出手,只是明家盯紧了李家,所以很是不便,万一被明家抓住把柄,岚英嫁过去会更艰难。这次清清你出手相助,不只是救了岚英一命,对李家也是帮助极大。” “对对,清清,我们都很感激你。”李茶英笑着说道。 “但是后续岚英妹妹的婚事,你们也得慎重。”顾清仪看着李明英道。 李明英点头,“大伯虽在惠康,而且惠康形势不妙,我们不打算让岚英去惠康避风头。” 顾清仪点头,去了惠康也不是好办法,惠康将来也不好说如何,到时候李兰英远嫁,遇到点事情娘家想要撑腰也远水难救近火。 “我母亲已经摆脱娘家那边替岚英相看,而且我母亲打算把岚英记在名下,如此岚英便是嫡出的身份,婚事自然就好办了。”李明英道。 顾清仪眼睛一亮,“这倒是好办法。” 庶女跟嫡女的身份自然不一样。 李岚英就有点不好意思,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拒绝,她要是拒绝了,她姨娘只怕会哭死。 因为她要嫁去明家,她姨娘已经病了一场,当初把李寻英抓了个满脸花打个半死,她姨娘也挨了板子,精神很是不好,知道嫡母将她记在名下这才像是活过来。 “记嫡的事情未往外传,我们打算将来跟明家退亲之后再公布。” “若不这般,只怕明家回死咬着岚英不放,不得不防。” 顾清仪忙应是,是该这般。 顾清仪又问道:“那杨少夫人怎么处置的?” 李茶英冷笑一声,“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敢算计族里姐妹,这样的人李家万万容不下。族长已经开了祠堂将她驱逐出李家,以后她与李家再无干系。” 顾清仪一惊,没想到李族长这么果断,“杨家愿意?” “杨家愿不愿意与李家何干,若没有杨家的意思李寻英吃饱了撑着回来害自家姐妹。他们心里虚着呢,也不敢硬扛着李家这事儿。”李茶英气呼呼的说道。 “那这回杨少夫人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顾清仪道。 李寻英在杨家的体面都是仰仗着李家得来的,现在李家将她驱逐出族失去了这个依仗,以杨家人的秉性,对于没有助力的人最终只怕唯有舍弃一途。 “那也是自作自受,不关旁人的事请。”李明英淡淡的说道。 出嫁女可以因为夫家不帮扶娘家,但是万万不能对娘家落井下石心生陷害之心,这样的无耻之辈又岂能算人。 若不是清清想了个法子,跌入泥潭备受磋磨的就是岚英,难道当初李寻英下手时候不会知道这一点? 她也是出嫁女,自然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但是还是去做了。 顾家抵达高平天色已晚,在李家用了夕食就告辞,第二日才是正经下聘的日子。 顾清仪也没想到顾家在高平还买了处宅子,上回就那么几天的时间,还真是够麻利的。 回了在高平的家,顾母才想起来没跟女儿说过这事儿,便笑着说道:“本来没有买的意思,山高路远的数年不一定能来住一回,后来不是杨家与明家闹事,我们不好住在李家,你阿父就拍板买了这里。” “买了也蛮好的,以后嫂嫂若是回来探亲能有落脚的地方,若是我来探望茶英也有住的地儿。”顾清仪挺满意的。 宅子不能与李家比,但是也算是修建的精致,还带个不小的园子,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看得出原来的主人修建的很精心。 这宅子买下来肯定不便宜,不过关系着顾家的颜面,理该如此。 顾清仪的闺房顾母给她挑的是靠着园子的那处院子,推开窗子就能看到园子,风景独好。 顾清仪两日奔波都没洗澡,晚上洗了个热水澡,这才觉得筋骨都松散下来。 眠春与战夏将帘子轻轻落下,例外看了一遍,这才说道:“女郎,早些歇了吧,明儿个要早起呢。” 顾清仪点头,确实累了,倒头就睡,睡着之后,她的掌心一闪一闪丝丝绿色的光芒在她身上缓缓流淌。 睡梦中的顾清仪毫无察觉,只觉得越睡越轻松,紧皱的眉头也慢慢地松缓下来,在她没看到的地方,曾经秃了头的小玉树,此刻一头秀发又长了出来,比之前更为茂密壮实。 第二天一早,顾清仪不等人来叫自己就起来了,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大好,自己穿了衣裳往外走,迎头就看到战夏走进来。 “女郎,您起来了?”战夏忙上前一步,将手里端着的铜盆放下,服侍着女郎洗手净面,后头眠春捧着帕子候着。 “昨晚上没什么事情吧?”顾清仪问道,到了陌生的地方,总是要问一句的。 “奴婢们没听到动静,不过听说前院进了个小贼,已经被抓住了。”战夏道。 顾清仪擦了脸,问道:“小贼?” “可不是,年纪不大,说还是个孩子。”眠春补了一句。 这倒有些意思。 什么小贼敢翻有部曲守卫的宅邸,一般孩子没这样的胆子。 “走,去前头看看。”顾清仪抬脚就走,顾母这会儿还未起身,她先去瞧一眼无碍。 一路穿堂过院到了前头,顾清仪就看到阿兄也刚出来,两兄妹走了个对脸。 怪吓人的。 嫁皇叔 第201章 冲着顾清仪来的 “阿兄,我听说抓了个小贼。”顾清仪缓过气儿开口问道。 顾逸疏点头,“毛蛋孩子受了别人指使,想要进来添乱,没事儿我已经处理好了。” “谁指使的?” “说是一个姓胡的,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不是大事,不用担心。”顾逸疏笑着说道,“在李家的地盘上不管是谁搞鬼都不会闹大的,顶多就是恶心一下人。” 这样一说,顾清仪就明白了,大概是明家的人。 本来这婚事明家认为板上钉钉,现在给他们家抢了先,肯定心里不舒服,想要给顾家添点乱。 前去下聘都是挑好的吉时,若是耽搁上一回儿,李家那边难免会认为顾家怠慢,虽然不是大事,但是的确是恶心人。 明家现在的当家人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这昏招一个接一个的,算算时间现在明恪才刚失踪没多久,想来明家还没引起重视。 但是再过十天半月不露面,明家才会发现不对劲吧。 只是等到那个时候明恪早就给运出了梁州,想要找人那是绝对找不到的。 “把人抓住就好了,咱们别耽搁了去李家下聘的时辰。” 顾逸疏颔首,随着阿妹一起走,边走边说道:“昨日我见了李族长,听他夸赞你,阿兄真是觉得与有荣焉。” 顾清仪也高兴,谁不喜欢别人夸两句,笑嘻嘻的对着阿兄说道:“现在算什么,等将来你跟明英姐姐成婚后,咱们家跟李家往来更多,那时候阿兄才长脸呢。” 顾逸疏轻笑点头,“全托阿妹的福气。” 俩人心情都不错,丝毫没受之前的事情影响。 而此时在高平另一座宅子里还在等消息的人就有些坐不住了,怎么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难道事情不顺利? 没过一会儿就见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回道:“女郎,那小孩儿被抓来,老胡也被带走了。” 明芳霏一愣,立刻说道:“启程回梁州。” 明芳霏与明恪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这次明恪被家里推出来,明芳霏本就窝了一把火,明明事情是因李明英而起,为什么最后倒霉的倒是她阿兄。 因此,明芳霏这才想着给顾家添点堵,延迟一下下聘的吉时。 那小孩子也不是随意找的,而是这高平城里有名的乞丐头老胡手下最聪明的一个,只想着进了顾家宅里放把火,或者是捣个乱手到擒来,哪知道这么笨,这就被人逮住了。 明芳霏觉得自己可能被糊弄了,这个老胡也不是什么厉害人,他最好是不要供出她来。 不然…… 明芳霏也顾不上看笑话,急匆匆的坐了车就出城回了梁州。 等到顾家那边的人找上门来,这里已经是人去楼空。 顾清仪得了消息,冷笑一声,“跑的倒是快。” 到了吉时,顾家下聘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从街头望不到街尾,大红绸子系在拉着嫁妆的牛车上,看上去分外的喜庆。 这里本没有系红绸的习俗,是顾清仪提议的,顾母觉得好,看上去就喜庆有气势,于是每一辆车都扎了红绸,看的安定人十分新奇议论纷纷。 顾清仪跟顾母与阿兄进了李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尤其是顾家的聘礼一车车的进了李家,自然让李家面上极为有光。 等到了仪门前,顾逸疏将两头机关雁搬下车,扭动机关,两头栩栩如生的木雁就满院子跑了起来,看上去竟似真的般。 顾清仪对上李家人惊愕的目光老怀欣慰,金玉珠宝李家缺么? 这样的世家大族自然不缺这些东西,上回订婚时顾家送来的是弹丸,这次机关雁又表了诚意。 一对机关雁固然令人惊喜,但是李族长肯定能想到顾家能拿出机关雁,肯定也能拿出别的好东西,这才是最要紧的。 李思看着顾逸疏,“好家伙,这东西还是头一回见,心思灵巧,算你过关。” 顾逸疏心中得意非常,嘴上却说道:“只是我的一番诚意罢了。” 李思哈哈一笑,这个诚意好,看样子大家都喜欢。 顾母被李二夫人迎进去,李家其他房头的各位夫人也随着李二夫人进了正厅,顾清仪责备李茶英抓着去见李明英,李岚英正在闺房陪着,见到二人进来就起身见礼。 李明英已经听说了机关雁的事情,满脸笑容,看着顾清仪说道:“难为你们能拿出这个。” 顾清仪立刻就道:“我阿兄能得这么个称心如意的媳妇,当然要诚心诚意。” 李明英饶是如此大方,此时也不免红了脸。 下聘的事宜十分顺利,李家的孩子们特别喜欢那机关雁,还特意抓出去到大街上给众人观看,一时间这对机关雁就火了。 在李家吃完宴席,顾母就带着孩子辞别,因为要赶回晋阳,李家也没挽留他们小住。 踏着夕阳的余晖,他们母子三人就直接坐车往晋阳赶。 顾家一走,李二夫人有些醉意回了寝室,就看到丈夫也正在更衣,她笑着说道:“真没想到顾家还真的挺有诚意,明家还想看咱们明英的笑话,这回看他们笑不笑得出来。” 李都尉听着妻子这样说,回头看着她,道:“明英的嫁妆你再添三分,从我的私库出。” 李二夫人那点醉意顿时不翼而飞,抬头看着丈夫,笑着说道:“怎么又添嫁妆?” 说起来女儿的嫁妆族里出一份,二房出一份,自己的嫁妆拨出一份,已经是十分丰厚了,前几日老族长又送了一份来,现在丈夫还要添三分,李二夫人心中清楚必然是因为今日顾家下聘让丈夫动了心思。 李都尉就随口说道:“顾家诚意十足,咱们也不能落了下风,将来明英嫁过去不能再婆家落了面子。” 李家给的嫁妆丰厚,一来女儿在顾家能底气足,二来这也是李家的诚意。 女儿的嫁妆带去顾家,最终受惠的也是顾家的子孙,想来顾家会满意的。 李二夫人当然是满口答应下来,这样的好事可不常见。 “岚英的事情我娘家那边已经在相看,但是眼前还没好消息。”李二夫人很是发愁,虽然她极为讨厌桑姨娘母女,但是李岚英这次却是救了茶英。 李二夫人跟大嫂的关系不错,而且也是真的心疼李茶英,就难免对李岚英的婚事十分上心。 李都尉听着妻子发愁,又想起桑姨娘的哭诉,他的眉心也不的舒展,想了想才说道:“明家那边还没动静,我们还有时间,不能传出风声,就算是有看好的人家也不要动,等明家那边动手再说。岳父那边没有好人选的话,我看看能不能托好友在冀州相看几户人家。” 李二夫人点点头,“我已经给大嫂写了信,看看大嫂能不能帮上忙。茶英的事情总要让大哥大嫂知道,我们不能瞒着。” 李都尉也已经给大哥送了信,听着妻子这样说就点点头,“还有时间,不用着急,忙了一天,歇了吧。” 李二夫人看着丈夫没有离开的意思,心里也高兴,忙让婢女进来服侍洗漱。 机关雁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梁州明家耳朵中,明家什么反应,顾家是顾不上了,星夜兼程回了晋阳,才知道幽州已经打起来了。 顾逸疏立刻与阿父议事,加强并州防御,还要抽调兵力随时支援皇叔。 顾清仪也没想到就这几日的功夫就打起来了,心中挂念着远在幽州的皇叔,也不知道拓跋狄东西送到没有。 幽州一乱,并州与冀州都跟着紧张起来,鹘州有董大成在顾清仪不用担心,但是不知道去了幽州的拓跋狄现在如何,两地相隔甚远,她也不是战地花木兰,做不来千里走单骑的壮举。 还是老老实实搞后勤建设吧。 晋阳的整个官员系统顾父基本已经掌握,尤其是范羡接任了兵曹一职后,与顾家父子同进退,调度晋阳本地兵马的号召力直线上升,减少了不少麻烦。 顾清仪只是简单了看了看晋阳粮仓储备情况,虽然堪忧但是也不是不能支撑,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整个并州的秋收与冬种事宜,要提前安排起来。 青壮年大部分征召入军,家中留守的多是妇孺,还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壮丁。 在这样的情况下面临秋收也是个挑战,尤其是阀阅世家把持着很多壮丁邑户,这就更令人头疼。 黑户这种事情,不是只有现代有,古代更猖狂啊。 好比范家,明面上的邑户也许只有一千户,但是私下里很有可能会翻个几倍,而这些黑户产生的赋税是不用上交的。 这也只是其一,还有更重要的,这些黑户的兵丁名额就牢牢的把控在世家手中。 有人吗? 有。 但是你要看官府的名单,绝对比实际人口少的多。 怎么把这些黑户从世家手中抢出来,这一点顾清仪一直在思考。 让这些名门望族自己主动交出来,做什么黄粱美梦呢? 免费劳动力等于免费税收,等雨免费兵丁,谁傻了会往外交? 当初顾清仪来鹘州暗中收拢流民,她做过难道别人不知道这样做? 那肯定也会的。 只不过顾清仪做的光明磊落,凡事落户到鹘州的邑户都具名上册,登记在案,没有黑户一说。 后来又一个短暂的过渡期,但是顾父执掌并州之后,这些人也全都过了明路。 如此的话,世家阀阅不忘外交人,就只能让这些人主动自己跑出来。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顾清仪一时没有好主意,在屋子里直转圈。 顾母自从从安定郡回来就更忙了,见天的客不断,顾清仪已经与皇叔定亲,也不想弄出去与这些夫人们交际,索性就忙着给阿兄布置婚房,闲下来时就想着后勤大事。 一连忙了十数日,顾清仪也没想到个好办法,倒是得了个消息,范女郎邀请裴女郎前来晋阳做客。 顾清仪:…… 隐隐有种感觉,是冲着她来的。 她正因为秋收即将到来而缺少的大量人工而头疼,哪有时间去管她们做什么。 鹘州的秋收肯定是大丰收,但是整个并州的情况并不乐观。 赵王在时,杂胡也经常犯镜,但是规模不大,赵王又是个性子软的,由着他们抢一通就跑,所以并州的很多天地都是荒芜的。 荒一季已经很让顾清仪心痛了,若是再荒一冬,不要说粮仓的存粮,便是饱腹的口粮怕是都不够。 民无粮,便有乱。 顾清仪简直是操碎了心,黑户的问题都快成了她的心病了,哪有时间去关注裴韵菘与范凝阳。 “吃饭还皱着眉头,想什么呢?”顾逸疏抬头看着妹妹问道。 他其实有点心虚,最近忙的连轴转,就连晚上都直接宿在前院,他自己婚房的事情全都交给了妹妹。 顾钧这几日也忙,难得回后院陪妻女用饭,听到儿子的话也抬头看女儿,问道:“清清,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阿父为你做主。” 说完,还看了一眼儿子。 顾逸疏:…… 顾母看着丈夫,“这几日都是心事重重的,问她也不说,这孩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清仪就道:“不是不跟您说,是女儿自己都没想明白呢,没办法跟您说。也行,正好阿父与阿兄都在,我就把难题说一说。” 整一整思绪,她这才慢慢的开口,“女儿先是想到鹘州的秋收,然后又想到了并州。之前我曾在晋阳周遭转过一圈,看到的景象真的是令人心痛,很多田地荒芜无人耕种,有些田地即便有秧苗也是稀稀疏疏,更有甚者田中秧苗被践踏折断毁于一旦。秋收之粮,只怕只能勉强能让并州抵过这一寒冬,冬种更是迫在眉睫。若是冬种耽搁,明年怕是要有大量的灾民。” 此言一出,她就看到阿父与阿兄的神态郑重却并不意外,显然他们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如此,她的心里一松。 “清清,你可有什么好主意?”顾逸疏问妹妹。 顾清仪就把黑户的事情简单一说,“田地荒芜,不外乎人口被世家隐匿,现在若是清算世家的田亩肯定行不通,咱们在并州根基还未彻底稳固,若是行此事,必然会受到世家的联手反击。最要紧的是让世家把隐匿的人口吐出来,不能耽搁田地开荒耕种。” “这件事情阿父也与幕僚商议过,想过很多办法,但是都有困难。”顾钧看着女儿道。 顾逸疏点点头,“吃进肚子里的,他们怎么会吐出来?” 顾清仪这几日一直在想一件事情,此时看着父兄开口问道:“流民与并州本地的百姓之所以投靠世家做黑户,最主要的是因为世界能庇护他们活命,有田种,能饿不死。阿父,有没有一种可能,并州推行新的政令,出告示将流落在外的百姓召回所书郡县。” 说到这里顾清仪微微一顿,又想了想才开口,“只有比世家给的条件更优越,才能让他们下定决心脱离世家。” “若是他们走不了呢?”顾逸疏问阿妹。 顾清仪就道:“这些人本来就是黑户,没有户籍在世家手中,便是走了,世家绝对不敢报官。而且,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只要这些人想走,总有办法逃出来。” 最主要的户籍在官府备档不在世家手中,这些百姓就是自由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只是,若是给出更有我的条件让他们归家,这一点顾清仪做不了主。 相对的,顾父要做难度也不小。 顾逸疏轻笑一声,看着阿妹,“你跟阿父想到一起去了,阿父之前也是这样跟我说的,只是现在还未通过。” 当然,刺史府做决策,肯定不能将针对世家这一点说出来,只能说是为了让流落在外的百姓归乡。 黑户的问题,大家心知肚明,没有人会放到明面上。 但是这议案一旦提出来,遭到反对是肯定的,如何推行还得要看顾父的魄力与手腕。 这一点,顾清仪是丝毫插不上手的。 顾清仪看着阿父,半响忽然说道:“阿父,我觉得您稍微等一等,幽州送往皇叔处的弹丸与神火箭,等到皇叔一用,肯定会名传天下,届时,鹘州掌控这些东西的真相,就可以稍微露出一些。” 这等武器握在顾家手中,并州的世家必然会慎重重新考虑顾家的分量。 等到那时候,顾父再推行新的政令,虽然还会有阻挠,但是一定也会有拥趸支持了。 那怕是五五开的局面,也好过现在一面倒。 顾逸疏跟阿父对视一眼,阿妹这个提议很令人心动,他想了想说道:“等到那时候,鹘州的秘密就保不住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我只是顾家深闺的女郎。”顾清仪立刻说道,她绝对没有一举扬名天下知的想法。 顾逸疏:…… 鹘州本就是顾家的封地,以后阿兄是顾家的继承人,这个重担还是阿兄担起来吧。 这件事情顾清仪早就想好的,乱世当头,这件事情落在顾逸疏头上,绝对比在她头上更有分量,更为震慑性。 若是鹘州的事情落在她的身上,她一个早晚嫁出去的女郎,别人对顾家的顾忌不会特别的深,但是顾逸疏就不一样了,他是顾家的继承人。 “这对你不公平。”顾逸疏不同意。 顾清仪就道:“阿兄,只有娘家强大我才能更好。不过是浮名,对我来讲意义不大,但是对你不同。你要是实在是不乐意,就可对外说我略有帮你嘛。” 这个略有就是个很魔性的词了,可进可退,可大可小。 顾钧此时道:“就这么定了吧,皇叔知道真相足够了,若是别知道轻轻地重要,对她的安全也不好。” 顾母忙点点头,“你阿父说得对,你妹妹一个弱质女流,被人知道真相若是出门总归是危险的。” 顾逸疏只好答应下来,看着阿妹眉开眼笑的样子,自己也笑着摇头。 幽州的战报频频传来,目前来说好坏参半,顾清仪算着日子大哥成亲的日期一日比一日近,等他成亲后,自己就赶紧回鹘州。 新房已经布置好了,顾母与女儿又重新检查一遍,这才长长的松口气。 “范家那边的绣娘带回来消息,裴韵菘住进了范家。”顾母对女儿说道。 顾清仪一点也不意外,“河东将士被皇叔调走,朝廷那边小皇帝也没下斥责的圣旨,想来这件事情只能不了了之。幽州战事紧急,河东羌胡环伺,裴韵菘抵达晋阳只怕还有别的图谋。” 顾母眉头紧皱,“范夫人那边也没什么消息。” “范浚正在养伤,范夫人肯定无暇他顾,那府里可还有个隋姨娘需要她堤防。”顾清仪道,“反正目前来看只要范羡自己能稳得住,范家的问题就不大。” 若是范羡真的无能,这兵曹的位置迟早要换人。 “我只是担心范夫人斗不过那个隋姨娘,毕竟她的背后有赵王撑腰。赵王跟河东裴的关系一向不错,这次裴韵菘又住进了范家,只怕未必会帮扶范夫人。”顾母说到这里轻哼一声,“就范夫人那个女儿是个蠢的,只怕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顾清仪一想顾母担心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范凝阳那蠢货,还真的是没什么脑子,裴韵菘没有抵达晋阳的时候,她就像是吃了迷魂药帮着她,现在也很难说啊。 母女俩一路从新房回来,就看到战夏捧着一张请帖迎上来,“夫人,女郎,范家送来的请帖。” 顾清仪嘴角抽了抽,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顾母面色不悦的打开请帖看了一眼,头也不抬的说道:“被我料准了,范家为裴韵菘准备一场接风宴。我一个长辈,这帖子送上门我可去可不去,但是邀请了我们母女俩,我不去你再不去就说不过了。” 归根结底,还是冲着女儿来的。 顾母的性子一向柔和,此时也有点生气了。 顾清仪伸手接过请帖,请帖的左下角还印了一枚裴韵菘的小印。 上回打脸还不够吗? 裴韵菘还敢送上门? 嫁皇叔 第202章 打了小的引来老的 本质上来讲,顾清仪也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是先是有小皇帝欲赐婚裴韵菘给皇叔的事情,现在裴韵菘到范家做客,自己还要上门给她接风洗尘,这是什么意思? 踩着自己的脸给裴韵菘抬轿子! 顾清仪当下把请帖一撕两半,扔给战夏,“给范家送回去,亲自送到范夫人手中,就说是我的意思。” “对,给她送回去。”顾母气的脸都黑了,“裴韵菘简直欺人太甚,还敢让你上门给她接风,你要真是去了,是不是改日就要传出你不如她的消息。” “您别生气。”顾清仪扶着阿母回了屋,“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怎么能不生气?”顾母气的浑身发颤,简直是太过分,“在并州的地盘上还敢踩你的脸,我看裴家也太猖狂了。我现在就写帖子,邀请晋阳名门望族前来做客,就选在同一天。我倒要看看这些夫人女郎们会选择去范家还是来刺史府!” 顾清仪没想到阿母会这样生气,明明晃晃的打起擂台来,想要再劝,又觉得裴韵菘如此嚣张,不过是想着顾家在并州根基还未完全稳下来,为了名声怕是也要忍耐一二。 自己偏不如她得意,请就请吧。 正好也能试探下并州这些士族们的立场,顾清仪陪着顾母写请帖,顺便就把并州的大小士族记在心里。 请帖一一派发出去,顾母这才长松口气,看着顾清仪说道:“我虽然性子软,却也知道人善不能被欺,日后你要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切不可糊弄过去不当回事。” 顾清仪忙点头应是,“您放心吧,我记住了。” 顾母叹气,女儿将来嫁给皇叔,遇到的人与事只会更复杂,也不知道能不能周全的过来。 送往顾家的帖子送到范夫人手中,范夫人先是一愣,等打开来一看,气的两眼发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 这帖子可不是她送的,分明就是凝阳以她的名义送的,简直是不像话! 裴韵菘这个裴家女就算是身份高贵,在并州的地盘上,还敢要刺史夫人与她的女儿来给她接风,这算什么? 拿着范家的名头打顾家的脸,这不是让两家结仇吗? 她知道女儿糊涂,但是万万没想到女儿会这样糊涂,之前说给裴女郎接风,范夫人自然答应,但是只以为是在范家给她接接风就罢了,哪知道竟突然瞒着做这些事情。 一个范凝阳怎么能有这样的心思,这里头肯定有隋姨娘的帮助与裴韵菘的挑唆。 只要想想自己的女儿跟隋姨娘掺和在一起,还要借着自己的名义给顾家难堪,这样一个女儿胳膊肘完全往外拐,浑然不顾自己的母亲阿兄的为难。 范夫人将被撕成两半的拜帖狠狠地攥在手中,半响才道:“去把小郎君请来。” “是。”伺候的婢女连忙弯腰退下往前院而去。 等了好一会儿范羡才来到,额头上带着薄薄的汗珠,范夫人不由有些心疼,关切的问道:“差事可还顺利?” 范羡点点头,“阿母不用担心,儿子一切都好,您着急把儿子叫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范母点头,把事情一说,然后道:“这件事情依我看隋姨娘若是没人撑腰不敢这样做,只怕你父亲是同意的。” 范羡的脸色阴晴不定,双拳紧紧握在一起,怒道:“阿父明知我在刺史府当差还要这样做的话,分明是没把儿子的死活放在心上。您先别担心,儿子出去打探下再说。” “去吧。”范夫人现在就倚重儿子了。 范羡去的时间并不久,再回来脸色更难看了,把刺史府的请帖一事一说,道:“刺史夫人分明就是要为顾女郎撑脸面,范家若是没有举动只怕要成为大笑话。” 别人怎么做决定可以不用管,但是范夫人母子是站在顾家的船上,对他们的影响是最大的。 “这场接风宴万万不能举行,便是举行也不能让凝阳出面。”范羡咬着牙说道,祸都是她闯出来,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简直是蠢的无可救药。 范夫人明白儿子的意思,接风宴的请帖已经发了,想要收回是万万不能了,现在唯一像顾夫人表忠心的机会就是这一场宴席他们这一房不出人就可以了。 隋姨娘不是上赶着利用凝阳,上赶着巴结裴韵菘吗? 那就让她出风头好了。 “凝阳那边怎么办?”范羡看着阿母问道,对这个妹妹真的是失望透顶。 “你别管,我来做。”范夫人抿着唇,当初她就该下狠心好好的教一教女儿,她就只有一儿一女,难免娇惯了些。 到如今……自己酿的苦果也只能自己吞下去。 把儿子打发走,顾母进了内室,很快换了身衣裳出来,手里端着一盏果子露,“把女郎请来,就说我要跟她商议接风宴的事情。” 范凝阳得了消息,得意的对裴韵菘笑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只要我这样做了,阿母也只能认了。” 裴韵菘一脸无奈的看着范凝阳,“我早说你不该这样,你还是去给夫人赔个罪吧。” “韵崧,你就是心太软,那顾清仪有什么不得了,被退亲的人站在你面前都直不起腰。要我说这婚事她自己就该识趣些,既然不知道自己的位置,我就来教一教她。你且等着我的好消息,我去去就来。” 范凝阳高高兴兴的走了,等她一走,裴韵菘脸上的无奈也收了起来,眸色沉沉的看着她的方向,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她来范府也有几日了,除了第一日见过范夫人就再也没见过,范夫人给她的印象并不太好,对她好似不热情,反而有些防备。 过了一会儿,范凝阳身边的婢女回来回话,“裴女郎见谅,我家女郎要陪着夫人用夕食,因为宴会的事情要跟夫人好好商量些事情。” 裴韵菘瞧着这丫头的神色毫无异样,心里不由一松,难道范凝阳的话是真的,范夫人真的只能认了不成? “我知道了,你去跟你家女郎说让她好好陪着范夫人就是。”裴韵菘浅笑着开口把人打发了。 香堇抬脚进门,正好跟范女郎身边的丫头擦身而过,她一进来就弯腰低声说道:“女郎,隋姨娘那边说事情都安排好了,等明日宴席绝对不会出差错的。” 裴韵菘微微颔首,这就好。 上次顾清仪给她的耻辱,这次她一定会还回去。 一直到就寝也没见范凝阳回来,裴韵菘让人去范凝阳的院子看看,很快香堇就回来了,“女郎,范女郎已经睡下了,她身边的婢女说在樊夫人那边去喝了点小酒,范女郎不胜酒力回去就倒头睡了。” 裴韵菘知道范凝阳酒量不好,因此轻声说道:“歇了吧,明日还要早些作准别。” “是。”香堇服侍着自家女郎就寝。 另一处院子里范夫人一直没睡,屋子里只留了一盏小灯,半靠着软枕默默的等着。一直到半夜三分时,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才终于松口气。 而此时,顾清仪睡的正香甜,天色微微亮就被眠春叫了起来。 顾清仪挣扎着起身,昨晚画图有点晚了,酌量着画浑仪的部分图像,既不能全都画出来,还要画一部分不太合理的要等郑桓挑出毛病修改,真的,这比创新困难多了。 今日战夏特意给她准备了一身海棠红的衫裙,广袖飘飘,腰彩配色织了金线尽显华贵,飞仙髻簪羊脂玉做成的钗环插在发间又添几分雅致。 腰彩束的腰肢细细的,她觉得喘口气都有些困难,但是真的好看。 披帛往身上一搭,走起路来简直是仙气飘飘,自带吹风效果。 到了正堂,顾母看着女儿这一身分外满意,笑着说道:“就该穿的鲜亮点,小姑娘家家的这才喜庆漂亮。” 顾清仪为了行动方便,平常多是穿窄袖,方便出门颜色也多是浅色系,看来阿母早有不满,就是没吐槽她罢了。 母女俩吃了朝食,顾钧父子不在,早早地就去前堂了。 腰束的紧,顾清仪着实吃不了太多东西,哎,为了美丽,真是付出太多了。 她是多么喜欢美食的人啊。 但是同时母女俩心中也不知道今日能来多少人,顾清仪是有些忐忑的,若是人来的太少,从另一方面也能说明并州士族对顾家的支持很薄弱,这可不是顾清仪想要见到的。 而且,范家为裴韵菘举办接风宴与刺史府的赏花宴在同一日举行,尤其是范家的请帖发出去后,顾家的请帖紧随而至。 这也不免会令人猜度,毕竟裴韵菘是小皇帝欲要赐婚给皇叔的人选,而顾清仪却是与皇叔定了亲的人。 去哪一边,这也关系到这些人更看好谁与皇叔联姻。 这一潭水越搅越浑,顾清仪事到临头反倒是不慌了。 将宴客的菜单以及杯盘碗盏定下,就连说书唱曲的伶人也准备妥当,糕点果盘,茶汤茶器全都过目一遍,这才松口气。 日上三竿时,刺史府开始有客人抵达,顾清仪代顾母前去迎接,仪态大方,言语有趣,前来的客人身份她没有一个出错的,心里暗中算计着来了哪一家,独一个赴宴还是母女皆至,心中大致有了数。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顾清仪还是比较满意的,送出去的帖子至少来了一大半,只有一少半未至。 顾家的宴会举办的欢欢喜喜,范家那边就很尴尬了。 隋姨娘联合裴韵菘给范凝阳洗脑,以范夫人的名义送的请帖,结果昨日半夜范凝阳突发疾病人事不省,范夫人急疯了头,请了郎中前来诊病,一心一意守在女儿病床前万事不理。 这事儿便是范浚也无法责怪自己的妻子,因为这请帖本就不是范夫人亲自动手写的,是他暗中同意隋姨娘的做法,现在范夫人不出面,范浚甚至不能当面责问。 前来范家的人也不算少,但是多是小庶族出身,真正的士族来的寥寥,也是发现不对让人去查才知道今日刺史府开赏花宴。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裴韵菘的脸色难看极了,她是真没想到,没想到顾家这么打她的脸! 香堇跟嘉兰站在女郎身后,二人对视一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河东裴家名望素重,还从没有这么明晃晃的给裴家难看的人。 范夫人躲在屋子里看着床上还在沉睡的女儿,外头的动静丝毫瞒不过她,她冷笑一声,心想自己选的没错,今日来范家的人果然不多。 谁把谁当傻子呢。 顾刺史在并州大权在握,河东裴再厉害那也是在河东的地界上。 想起裴韵菘拿着女儿做傻子使唤,她是既悲伤女儿蠢又生气裴韵菘不把她放在眼中,但凡裴韵菘忌惮她也不会这么怂恿凝阳。 凝阳再不好也是自己生的,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至于隋姨娘,范夫人现在还需要忍耐,等到儿子在刺史府站稳脚跟,有了自己的实力之后,待那时他们母子还有何惧。 就在这时候,范夫人跟前的婢女白兰掀起珠帘进了内室,弯腰回话,“夫人,隋姨娘来了。” 范夫人冷笑一声,看着白兰说道:“去跟她说我忧心凝阳身体一夜未睡,现在睡着了。” 白兰自然知道夫人的意思,轻声说道:“奴婢看着隋姨娘挺着急的样子,应该是为了裴女郎的事情来的。” 范夫人心里自然清楚,隋姨娘虽然得宠到底是个妾室,在背后耀武扬威也就罢了,这样的场合要是真的让隋姨娘出面招待客人,范家还要不要脸? 更何况,裴韵菘心高气傲,接风宴怎么会让一个姨娘出面,若是传扬出去,她这个裴家女郎只怕也会成为笑话。 “这我就不管了。”范夫人看着白兰,“你去这般回话就好。” 范凝阳病了,现在还没有醒来,自己作为母亲照看女儿自然是应该的,便是传出去范夫人也不怕。 至于裴家…… 范夫人神色更冷,裴韵菘利用她的女儿,还跟隋姨娘勾结,她这个范夫人在她眼中怕是连一根草都不如。 既是这样,自己又何必招人嫌。 庭院里等着的隋姨娘神色焦急,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手中的丝帕扭成一团。不时地抬头往里看,等看到白兰的身影,立刻上前一步,“夫人呢?” 白兰眼中深处带着对隋姨娘的厌恶,面上却是无可奈何地样子徐徐开口,“隋姨娘,昨晚上夫人照看了一宿女郎,这会儿刚睡着。不管什么事情,也得让夫人休息好保重身体为重,您说是不是?” 隋姨娘心里焦急,立刻说道:“裴女郎的接风宴非同小可,自然需要夫人出面主持,你快去把夫人叫起来。” 白兰惊讶的说道:“裴女郎的接风宴?什么接风宴?正院可没接到这个消息,隋姨娘怕是记不清了吧?” 隋姨娘面色一僵,她仗着自己得宠,女儿在赵王面前很能说上话,在范家一直不怎么敬重夫人。 这次的事情她有意讨好裴女郎,一应事情都是她过手的,只想着给夫人一个难堪,哪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隋姨娘脸上红红白白,显然真相不能说出口,但是也没办法把夫人请出去主持大局,一咬牙转身去前院找郎主。 郎主开口,夫人总不会拒绝了吧? 看着隋姨娘的背影走远,白兰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白兰回了内室跟夫人回禀,轻声说道:“奴婢觉得隋姨娘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请郎主发话,夫人那该怎么办?” 范夫人看着白兰,“你去找郎主,就说女郎现在还未苏醒,请郎主延请名医前来诊治。” 白兰一想就知道夫人的意思了,立刻去了前院。 刺史府里筹光交错好不热闹,范府却是冰火两重天,前来参宴的客人瞧着人不少,但是真正有分量的却不多,大家心里都有些不安,坐了没多久就相继起身告辞。 一场接风宴没有预期的风风光光,没有将顾清仪踩在脚下,倒是把裴韵菘的面子摁在了地上摩擦。 裴韵菘气的手都在发抖,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昨晚上范凝阳就出事了,范夫人这是故意针对她! 但是她没有证据,也不能胡言乱语,真是让人窝火。 “随我去看看范女郎,既然病了,我也该探望一二。”裴韵菘强忍着怒气说道。 一行人到了范夫人的院子,守在门口的婆子忙进去回禀,很快白兰就出来了,对着裴女郎见礼,“见过裴女郎,夫人说请您进去。” 裴韵菘还以为范夫人会拒绝,没想到这么痛快就让她进去,她想了想就抬脚进了门。 绕过影壁,穿过后堂,就有药味传了过来,远远地还能看到一个小丫头拿着扇子正在药炉前煽火。 裴韵菘抿抿唇,进了内堂,打眼一看,内堂的摆设并不奢靡,甚至于算得上是太过素雅,绕过屏风,就看到范夫人衣不解带的坐在床边正低头看着床上的人儿。 裴韵菘瞧着床上一动不动面色苍白的范凝阳,没想到是真的病了,她以为范凝阳是被范夫人给制住了。 “韵崧见过夫人。” 范夫人这才一脸憔悴的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和缓的微笑,“裴女郎不用多礼,凝阳若是知道你来探望她必然会给很高兴的。她总是跟我说与你多要好,每当谈起你的时候便眉飞色舞很是开心。” 裴韵菘没想到范夫人会这样说,她的神色缓了缓,轻声问道:“昨日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倒下了,我心里实在是担忧,若是不成我书信一封回河东,让阿父派医者过来。” 范夫人愁眉苦脸,轻轻叹道:“郎中也说不上怎么回事,只说以前也未见过这样的病症,哪有人好端端的就昏迷不醒的。若是河东真有良医,就多谢裴女郎仗义相救。” 裴韵菘看着范夫人一脸感激的样子,并不怕河东的医者前来,难道说范凝阳真的是忽得急症? “夫人放心,我这就写信回河东。”裴韵菘点头应下。 范夫人惊喜的道过谢,这才又开口说道:“之前隋姨娘来找我,让我主持女郎的接风宴,并非我不愿前去,实在是凝阳昏迷不醒令人忧心,我实在是做不到嬉笑妍妍招待贵客,还请女郎莫怪。” 裴韵菘忙道:“夫人莫要误会,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怎么能是小事,等凝阳好了,若是那时女郎还在并州,我一定为女郎办一场盛宴。”范夫人满脸感激的开口。 范夫人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两眼通红微微发肿,一看就是一夜未曾睡好担忧女儿的样子。 裴韵菘便是要找错也实在是找不出来,又安慰几句这才辞别。 等裴韵菘一走,范夫人面上的神色就冷了下来,看着白兰说道:“去盯着隋姨娘,看她还要做什么。” “是,夫人放心。” “等等。”范夫人叫住白兰,“今日的事情传出去必然会被人非议,你立刻让人放出风声,就说我未出席接风宴是因为女郎忽得急症昏迷不醒我要照看女儿的缘故。” 她是绝对不会给隋姨娘一丝机会抹黑自己的,今日裴韵菘丢了这么大的脸,也不知道她怎么样找回来。 不过,他们母子已经对顾家示好,想来顾夫人与顾女郎也不会迁怒她们。 这便好了。 另一边顾清仪与顾母送走客人,累了一天母女俩都有些笑的脸都僵了,不太想说话。 但是范家的消息传来,顾清仪还是没忍住跟顾母说道:“您说裴韵菘接下来会怎么办?” 范夫人倒是个果断的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范凝阳昏迷不醒,真是令人好奇。 顾母认真想了想说道:“裴韵菘想要把面子扳回来,除非是裴夫人亲到晋阳。” 顾清仪一愣,“不至于吧?” 这种时候裴夫人怎么会到晋阳来? 这是打了小的引来老的? 那就真的是太烦了。 嫁皇叔 第203章 真想扒开顾女郎的脑子 顾清仪心里烦躁的不行,这还有完没完,她真不想跟裴家这么玩下去。 “你阿兄成亲,裴家总会来道贺。”顾母看着女儿说道。 得,还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看着女儿一脸萎靡的样子,顾母没忍住笑了,“你若是不耐烦这些事情,阿母替你挡着,你只管回鹘州小住如何?” 新房已经准备好,只等着成亲入住,其他的事情倒也没有了。 顾清仪还真的动心了,但是一想这不是太不负责了,自己扔下烂摊子让顾母收拾,“不用,阿兄成亲也没多久了。” 一个多月她还等不了? 关键是现在顾父还要推行新的政令,正在等皇叔那边的契机,父兄忙的脚不沾地,顾清仪知道他阿兄连夜回了鹘州,要将神火箭,弹丸等物运一批来。 上次本是要运往晋阳一批,但是因为总数量不多,就先顾着幽州那边,让拓跋狄全都带走了。 顾母倒也没再劝说,以后女儿出嫁后这样的局面少不得要应对,现在学一学总是好的。 “今日前来的几位夫人有几位夫君都在军中任职,还有刺史府任职的家眷,你可都记住了?” 顾清仪点头,“这几位夫人虽然来参加了宴席,但是对您并不是很亲近。” 顾母微微颔首,“可见她们今日来未必没有试探的意思,这种时候刺史府后续做什么就很重要了。” 顾清仪若有所思,看着顾母又道:“若是顾家不做什么呢?” “那就很有可能给裴韵菘翻身的机会。” 顾清仪笑,“您要我做什么?” 顾母老怀欣慰,看着女儿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事就约几位女郎喝茶听曲。” 女郎交际。 顾清仪可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上面,摇摇头,“阿母,这些都是无用功,最要紧的还是看谁的拳头硬。鹘州我虽然不在,但是有很多事情我都要做的,我也很忙的嘛。” “你这孩子……”顾母哭笑不得,“就知道你嫌麻烦,你不去也成,若是有人约你,你不好一次不出门,捡着顺眼的也出去走走。” “这行。”顾清仪一口答应下来。 今日摆宴还算顺利,母女俩心情都不错,天色已晚顾清仪就回了自己院子。 洗漱过后,战夏拿着布帛给她擦头发,信冬拖着一封信进来了,“女郎,幽州来的信。” 顾清仪眼睛一亮,忙伸手接过来,眼睛一扫,皇叔的信。 撕开信封拿出信来,顾清仪借着灯光阅读。 清清,展信安好。自鹘州一别已有月余,军事繁忙,未及书信与你,心中牵念无人诉说,偶得闲暇便书信一封…… 顾清仪脸色微红,哼,真是想不到皇叔倒是个会写情书的料子。 再往下看去,便是提及幽州形势,又告知她拓跋狄押送之物已到,人他先借用一段日子。段氏鲜卑深入腹地,怕是另有图谋,皇叔便借用拓跋狄侦查段氏鲜卑的动向。 顾清仪一凛,所以说邢深此人靠不住,果不其然。再加上一个与皇叔有仇的王森,幽州的形势真的是不太乐观,就看皇叔如何打这一仗了。 看到最后,就见皇叔写道:纸短情长,相思难描,盼你珍重,待我凯旋。 顾清仪:…… 记得以前有个电视访谈年纪大的一位老者,她说写信是最美的情路。顾清仪这一代长大的那个时空,哪里还会有人写一封信,经过漫长的寄送抵达对方的手中。 往往都是电话、视频等现代手段联络,方便快捷。 可是,现在读着皇叔的信,顾清仪却有一种难以描绘的感觉,是那些方便快捷的方式无法体会的。 文字之美,戳动人心,便在这寥寥几页纸上,经千里传送,方显得珍贵异常。 写信,原来是这样美好的一件事情。 顾清仪心潮澎湃,毫无睡意,铺纸磨墨,提起笔来似有千言万语,但是却又不知道如何落笔。 笔有千斤重,此时方体会一二。 顾清仪写完信已是后半夜,将信封好,第二日便能送往幽州。 信是写完了,但是心潮澎湃依旧无法入睡。 皇叔信中说幽州因为常年战乱,大片荒地长满野草,百姓四处流浪,所见之处令他万分悲痛。 幽州一向是与鲜卑匈奴交界之处,常年被犯镜的敌人劫掠,百姓在那里生活本就十分的困苦。 说是十室九空,也不是恐吓之语。 顾清仪想起并州的景象就已经觉得那些荒芜的田地令人心痛,比照之下,并州要比幽州好多了。 恢复民生,便是治理一方根基,顾清仪从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此急迫,让她心头沉甸甸的。 最开始开荒田只是想多存粮,好好活下去,后来是看着四处流浪的无家可归的流民可怜,想给他们一口饭吃,一个安稳的地方生存。 再后来……顾清仪叹气,她从没觉得自己有很大的本事,能救很多的人,她最初也只是想一家人齐齐整整的过个太平日子,但是现在她愿意试一试。 毫无睡意的顾清仪提笔写写画画,她不是政客,做不来那些纵横家的旷世之举,她只想稳扎稳打,多种田,搞经济,发展军事力量,至少让百姓能吃饱肚子,能保护自己的家园。 书到用时方恨少,顾清仪此时恨不能再穿回去认真学习做笔记。 所以,庠序的建立十分重要,人才如果不能招募而来就只能自己培养。 顾清仪想起鹘州的庠序,现在已经建造的差不多了,只要老师就位就能开学。 但是,老师不那么好招募,她原想在鹘州找几个老先生先交孩子们简单地识字认数,但是当初跟皇叔一番谈话后,想法就有了改变。 顾清仪想起军功授田的制度,所以大晋才会有壮丁甘愿参军,参军之后只要立功就能给家里挣一分田地。 若是军功授田再加上一条军功授学呢? 不不不,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建立功勋的,授田是因为田地是有限地的资源,所以要有一定的门槛,但是庠序是学校,资源的源头就是老师,这个资源是可以无限循环的。 所以,参军就能让家里孩子的上学免费读书,这个条件应该相当诱人了。 很多人为什么不读书? 一来是因为教育资源被士族把控,另外一条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上学要给老师交束修,最便宜的老师一年也得收二两银子,这对于普通百姓而言绝对是天文数字。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人也都是为了子孙后代的。 很多家庭举全家之力供出一位读书人,就是为了改换门庭,子孙后代都能翻身。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顾清仪之前一直没有办法破局,唯一想到的法子,就是希望顾父推行政令能拿出比士族更为优越的条件,诱惑那些黑户主动弃暗投明回归故乡。 但是这样一来,等于是触动了士族的利益。 可要是将参军授学推广出去呢? 不用冒险改变现在并州现有的利益格局,却能让广大的百姓心存光明,愿意为了孩子们这一代奋斗。 顾清仪综合思考之下,这条路是眼前最快的一条捷径。 天色将明,她一夜未睡,此时的心情宛若打了鸡血。 她换了衣裳,冷水洗了把脸,直接去了正院。 顾母起的较早,看到女儿这么早就到了,不免惊讶的问道:“怎么了,清清?” “阿母,阿父起身了吗?” “还没呢,你阿父昨晚子时才歇下,要是有要紧的事情我把他叫起来?”顾母问女儿。 顾清仪摇摇头,“先让阿父好好休息,我是有件事情跟阿父商议,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顾母看着女儿满眼的血丝,不免心疼地说道:“你这是昨晚没睡好?” 顾清仪哪敢说一夜没睡,只得糊弄道:“看书就晚了一小会儿。没事,回头我歇个晌就成。” 顾母心疼女儿让她进屋坐下,“你先休息会儿,我去厨房看看。” 顾清仪拽住阿母的袖子,失笑道:“您不用这么担心,我真没事。” “什么没事?”顾父从内室走了出来,“一早就听着你的声音了,没事你万不会这么早来,说吧。” 顾母叹气,这爷俩一个省心的都没有,只有傻儿子最有福气。 顾母看着丈夫起来了也就不管了,自己去厨房看看,由着他们爷俩说话,走到半路遇到了儿子,就赶紧让他过来。 顾逸疏昨日比阿父睡的更晚,这会儿还有些迷迷瞪瞪,听了阿母的话整个人都精神了,脚下踩了风火轮似的赶了过来。 顾清仪正酝酿着怎么开口,就听到阿兄的声音,正好省的她说了两遍了。 顾清仪把事情一说,思绪还不是很明朗,说的时候也有点颠三倒四,言语不明,但是顾父与儿子都听懂了。 两父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眼睛里的光。 顾逸疏难掩激动,“这么个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还是阿妹最聪明。只是贸然开庠序怕是会遭到士族的反对,还要仔细想想。” 顾父点头,“也不是没有办法,庠序也有官学,官学也分府学,县学嘛。咱们也可以分,凡百姓的孩子入学可先去最低等的庠序进读,每三月一小考,每半年一大考,择优选入更好的庠序。” 顾清仪忙点点头,阿父的脑筋就是转得快,她还没想到这里呢。 顾逸疏仔细一想还真行,“高深的学问只能在最好的学府有最好的先生教导,像是下头的低等的庠序不过是识些字认认数,想来这些士族也不会放在眼里。” 当然,到时候具体教什么自然是他们说了算,庠序办起来,学子也进了学,到时候士族再动手脚也晚了。 顾逸疏看着妹妹,“昨日阿父就是在刺史府商议推行新的政令遭到了激烈的反对,这些人固守自家利益寸步不让,简直是可恶至极。” 顾清仪点头,“这是自然的,这些人家肯定有不少的黑户在手,若是同意新的政令推行,他们手里的黑户怕不是要走个精光,自然要大力反对。” “既然昨日的政令被驳回,今日我再提出建庠序的政令,态度强硬些,逼着这些人二选一,那么建庠序肯定能通过。” “阿父,他们肯定会要求保护世家利益,教学上会有要求。” “这个没关系,先答应下来,只要不记录在刺史府的条令上,随时可以变通。”顾钧觉得不是大事,这些士族还不是今日的话明日就反口,这叫礼尚往来。 朝食大家吃的漫不经心,顾父记挂着庠序的事情,匆匆吃了几口,就拽着儿子先去草拟法令。 顾清仪:…… 真是个可爱的行动派,她喜欢。 顾母最无奈了,看着女儿说道:“别学你阿父阿兄,你乖乖的,吃完先回去休息。” 顾清仪忙点头答应,这会儿困劲上来了,是真的累得不行。 这是才想起来,皇叔来信还没跟父兄说呢。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睡醒再说也可以。 哦,对,不是说阿兄去了鹘州,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清仪满脑子庠序的事情,竟然没想起这事儿。 睡着前还满脑子的事情,等到睡着了全都烟消云散。 顾清仪睡着了,并不知道因为这一条新的政令推行,顾家父子受到了多大的阻挠。 但是顾逸疏邀请众人免费观看了一场弹丸开花的好戏,在场的人都硬生生的闭上了嘴巴。 弹丸爆炸产生的威力足以令人心惧,本来按照计划是不该这个时候曝光的,但是顾清仪有一点说得对,秋收马上就到,紧跟着是冬种的问题。 并州荒废的土地需要它的主人去耕种,而世家收拢的黑户百姓让他们有家不能归。 为了明年的粮食,为了并州的安危,顾钧这才决定提前将弹丸拿出来震慑人心。 这是顾家的力量,这种新武器闻所未见,响声震天,杀伤力也足够,这要是放在战场上…… 范羡作为兵曹自然也在其中,此时不免有些庆幸选择了顾家站队,再看着在场的诸位那脸色跟染坊似的,他有种感觉,并州真的要变天了。 一声惊雷响,刺史府提出的两条政令,最终庠序得到大家的同意推行。 就在当天刺史府发往并州各地的文书如雪花般贴在各地衙门以及城门等醒目的地方,因为老百姓多不识字,还安排了识字的人在告示前每半个时辰诵读一次。 参军授学的事情像是一场风暴以最快的速度传遍的了并州上下。 就连顾家邑户中也有人蠢蠢欲动,殷长史此时就出面说道:“并州政令在鹘州一并推行,庠序已经建好,当初女郎就说咱们鹘州邑户的孩子都能读书,你们怕什么?” 是了,他们鹘州已经建了庠序啊! 不少人掩面而泣,甚至于有人下跪磕头,孩子们高兴地在田间地头奔跑,郁郁葱葱即将泛黄的秧苗迎风招展。 殷启的心中涌出一股豪情,当初他不知道想要追随什么,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四处游历想要见证什么。 他只想着自己应该四处走走,看看这世道也许就知道了。 可现在,看着这些掩面痛哭的百姓,看着欢悦高呼的孩子们,看着鹘州生机勃勃的土地,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他记得顾女郎曾说过,愿这世间人人能衣蔽体,食果腹,有学上,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当时他心中还不以为然,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就这乱世,这种话也就梦里能想想。 可现在,他还在原地踏步的时候,顾家人已经坚定地往外走了一步。 “二兄,这就是留下来的理由吗?”殷琰双目灼灼的看着远处的庠序,很多孩子自发前往欢呼。 殷祯更是半响不语,他们才来鹘州不到两日,入目所见已经极为惊讶。 不管是地里舒展茂密的秧苗,还是河坝上一座座龙骨翻车,田中一道道整齐有序的沟渠,亦或者远处各匠坊有序运转的场面。 陈郡远离战火,虽也有小股山匪为祸,但是很快就能肃清。 可是摸着良心比一比,陈郡不如鹘州。 这里的百姓人人齐心协力,这里的孩子个个带着阳光灿烂的笑容奔跑,各处匠坊日夜运转没人叫苦。 整齐有序,制度齐全,严令之下却是裹着人心的良善。 殷祯忽然就懂了大兄的话,出去看看吧,外面的世界广阔,会看到很多没见过的风景。 “二兄,我虽不才,也能做个先生教这些孩子们。”殷祯立刻说道,他知道庠序还没召集齐先生教学。 若是没有亲眼所见,有人请他出山给这些野孩子教学,他必然会以为来人羞辱他,一定会一棍子打出去。 可现在不一样了,明明没有见过顾家父子,也没见过二兄口中极为赞赏的顾女郎,只看着鹘州的景貌,看着那些邑户激动落泪,孩子欢笑的神色,他忽然就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殷启:…… 不是,小老弟你倒是再好好想想啊。 别冲动。 他的学识,教这些孩子屈才了啊。 他们殷家嫡支子弟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啊? 但是殷启对上堂弟的双眼,忽然劝说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殷琰看了看二人,下意识的说道:“不然我也……” “你闭嘴!”殷启差点跳脚了,“我这里事情这么多,你来给我做副手,做不好我就把你赶回去,跪祠堂反省。” 殷琰:…… 委屈巴巴,但又不敢反抗。 凭什么,弟弟就能想做什么做什么,到他这里做不好还要跪祠堂? 殷祯还没从这种情绪中挣脱出来,体察不到兄长的委屈,只是兴奋地跟二兄说道:“我给几个朋友写信邀他们前来,肯定会有人来的。” 殷启却不看好,但是也未必不能一试,“那你写吧,多写点。” 广散网,多少能捞点小鱼小虾。 他们现在太缺人才了,只要人肯来,他们绝对不嫌弃。 再说,能做殷祯的同窗, 宝 书 网 x b a o s h u 。CoM 肯定也不是一般人。 殷启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立刻对大家说道:“现在各家能入学的孩子报上名册来,我们统计入册,也好安排学舍。” 听到这话,大家顿时一拥而上。 部曲生怕把殷长史挤伤了,忙上前拦住人群。 殷琰吓得心口一跳,不由得退了一步。 殷启一见不由有些牙疼,伸脚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怕什么?还能吃了你不成?” 殷琰苦着脸,“我没怕。” 他就是突然被惊了一下。 “傻愣着干什么,让人搬出桌椅开始造册。” 殷琰忙答应下来去叫人,跑到半路才觉得不对,他怎么成跑腿的了? 鹘州十四县的孩子,只要是顾家邑户的或者匠坊里匠户的孩子他们都会收。 当初顾家前往十四县招手匠户,曾经拒绝的人家真是悔之莫及,入了匠坊的喜不自胜。 鹘州的庠序规模在那里,能把十四县属于顾家门下的全部吃下已经十分不易,其他百姓的孩子只能等官学的建立。 顾家庠序成立的那一天,这一批孩子们将会成为顾家第一批自己培养出的人才。 “这些孩子里也会做一些优劣筛选,有读书天赋的会继续往上读,若是没有天赋的就会让他自己选一门手艺学。读满一年的孩子,也会根据自身的天赋进行专门教导,发挥长处,以最快的速度培养最优质的的专门人才。” 顾清仪对星夜兼程赶来的殷启细细讲解自己的构思,她是没想到殷启反应这么快,果然不愧是他们家大管家,厉害。 殷启之前就能感觉到女郎有些想法,现在听着她这么一说这种感觉更为强烈了,顿时也觉得是个极好的办法。 “虽然都向往读书,但是确实有些孩子没有读书的天赋,女郎这样分化的策略委实不错。”殷启忍不住想扒开顾女郎的脑子看看,她怎么就能有这么多的办法。 正说着,顾逸疏也到了,进门正好听到这句,就问道:“什么策略?你们也知道裴夫人即将抵达的并州的消息制定对策了?” 殷启闻言愣了一下,“裴夫人到并州来做什么?你大婚还早呢。” 嫁皇叔 第204章 底气 顾逸疏惊讶的说道:“不是为这事儿,是为了什么?” 殷启就把之前的话说了说,顾逸疏拍掌是个好办法,读书总要十几年才能见成效,但是学技艺若是聪明的很快就能出师。 “回头我把这件事情跟阿父知会一声,如此一来庠序中就要添技科,这也是大事。”顾逸疏道。 顾清仪点头,“并州其他的庠序能不能推广我不好说,但是鹘州是一定要这样做的。” 鹘州是她的底盘,她就说了算。 顾逸疏点点头,自然是阿妹做主。 殷启:…… 虽然好像不奇怪,但是也有点奇怪。 三人坐下后,殷启又把两位堂弟前来鹘州的事情简单一说,顾逸疏听说一个愿意教授学生做先生,一个给殷启做副手,就没忍住问了一句,“桥思,你看我身边缺人得很,不如把你堂弟借我一用,给你做副手岂不是大材小用?” 殷启直接拒绝了,想都不要想,找个用的顺手的人那么容易吗? 再说,堂弟性子有点憨,还是历练历练再往外放,有自己看着不会出大事。 缺人真是令人头疼的事情。 殷启看着顾逸疏想了想说道:“难道并州就没有广招天下良才的意思?” “自然是有,但是你要知道这年头大家都在观望,谁会愿意冒险?”顾逸疏头疼,小皇帝自从想要给皇叔赐婚,现在大家都看着这对叔侄最后会不会翻脸。 殷启心想这倒也是,这种形式下,若是殷家在北地也会思量而为。 “听闻小皇帝又让定北王出征的意思?”殷启又问道。 顾清仪听到侧头看着殷启,“真的?” 殷启微微颔首,看向顾逸疏,“你应该得了消息吧?” 顾逸疏早就知道了消息,但是一直没说,就是觉得一来不想让阿妹堵心,而来那贺润笙算什么也值得他专门说一嘴。 哪知道被殷启直接捅了出来。 顾清仪却不怎么当回事,只是说道:“陛下这样做,分明就是想要贺润笙与皇叔作对,幽州形势复杂,贺润笙去了之后若是与邢深沆瀣一气,必然会给皇叔造成麻烦。” “我会跟阿父说这事儿,并州回准备一支兵马随时驰援,你不用担心。”顾逸疏安慰妹妹说道。 顾清仪长舒一口气,“贺润笙此次若是真的出征幽州绝对不是个好消息,他与傅兰韵早已经与裴家狼狈为奸,我们要多加小心。” 说到这里,又想到裴夫人在这个时候来到并州…… 兄妹二人显然想到一处去了,二人神色一对,不由一凛。 “我会让人盯着裴夫人。”顾逸疏道。 顾清仪点头,“看来裴夫人此行必然有其他事情要做。” 若是裴家真的与贺润笙联手,此次裴夫人来并州怕就是游说各大士族与裴家联手共抗他们顾家了。 殷启还要回鹘州,晋阳的事情也顾不上,只能说道:“等到鹘州那边弹丸与神火箭准备多一些,我就派人送来。”说到这里看着顾清仪,“元九那边听说也差不多了,你等着好消息吧。” 这才真是好消息呢! 顾清仪立刻说道:“若是试验成功,就赶紧抓紧制造,越多越好,让董将军派人送往幽州。” 殷启:…… 这还没嫁人呢,胳膊肘就往外拐。 他站起身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我先走一步。” 殷启一走,顾逸疏心里有事也去了前堂,顾清仪思来想去,她现在好像真的没什么事儿能做了。 既然庠序要开,她也干点正事吧。 比如写个九九歌什么的。 其实九九歌诀产生的时代已经无从查考,,目前从古籍中搜集到的九九歌诀看,以托名春秋时代齐相管仲而做的《管子》一书中,有记载最早并保存条数较多。 等到了《孙子算经》中九九歌已经有完备记载,再到宋朝年间,九九歌的顺序也跟后世是相同的了。 到了现在,士族为了掌控知识,不愿意广为传播,所以像是九九歌这样的简单的歌诀都被管制起来,现在知道的百姓已经很少了。 数学就从推广九九歌开始,那么识字呢? 难道自己还要编个千字文出来? 那不行,她的学识还不足以胜任这样的荣誉,得找个名望卓着的大儒,然后自己请人家编纂才是正统。 这个人选比较难,顾清仪就想起了殷长史的兄长,他的学识名望虽及不上顶尖大儒,但是也是青年才俊明显一方。 而且关键是算得上半个自己人! 哎,殷长史走得早了,顾清仪立刻写信,让人快马追上去还来得及。 走到半路被追上的殷启一脸莫名,等他看完信使劲抹一把脸。 真的,论脸皮厚,无人比得上顾女郎。 这是抓着殷家不放手了不成? 阿兄啊,这可不是弟弟为难你啊,我这也是没办法。 殷启回了鹘州,就立刻写信给兄长,言明并州举行的一系列的措施,侃侃而谈,前途光明,大有描绘了一副锦绣河山的架势。 且不说殷恺接到弟弟的信看的嘴角直抽抽,就说顾家女郎这事儿办的,就让他觉得有些意思。 写书立作,这可是流芳百世的好事,尤其是这种启蒙书籍,若是真的能成,将来惠及的是大晋千千万万的学童。 而他的名字也会随着一本本的蒙书流芳百世。 这样的机会,顾女郎给了殷家,是有心还是无意? 殷恺捉摸不透,就索性去见了阿父。 殷侯听了长子的话沉默半响才开口,“如此说,顾家准备在并州推广庠序?这样做并州的士族怎么会同意?素来朝廷取士皆是由各地士族举荐,然后由中正官定品,顾家这路子有点野啊。” 殷侯的关注点跟儿子略有差异,殷恺听了阿父的话反而神色有些坚定的说道:“阿父,儿子认为顾家所为才是大族风范,像是我们殷家在陈郡祖上也得军功立身,进而读书入仕。如今天下四处战火蔓延,诸胡一日不驱逐,大晋便永无宁日。总管史书上言,大乱过后便是大治,若无人才可用,何时才能迎接盛世到来。” 殷侯却道:“螳臂当车,力不足矣。” “阿父此言差矣,儿子瞧着顾家这政令推广的颇有巧思。也并不是靠蛮力而行,若是认真行事,不需要十年八年,只要三五年并州景象便将大为改变。” 殷侯大笑一声,“好,你既然已经有了打算,那边放手去做吧。” 殷恺忙应了一声,“是。” 殷恺从阿父那边出来,转身凝视着并州的方向,等有机会,他一定会亲自去看看并州的景象,去看看阿弟口中的鹘州。 开蒙书籍,顾女郎的要求很简单,主要是认识最基本用的字,教人识字用的。 还说为了容易学习编纂成朗朗上口,押韵的诗歌教好。 殷恺觉得这一点很有意思,若是编成童谣似的诗歌传唱,那么孩子们就很容易学会了。 殷恺闭门造书,顾清仪这边也在忙鹘州庠序的事情,她虽然人没回鹘州,但是鹘州的事情殷启还是让人快马送信来让她做决断。 顾清仪知道殷祯写信请好友前来教书,心中高兴不已,这些名门子弟也许没有太大的名望,但是学识素养教孩子足够。 初期老师少,孩子多,分班的问题,教学内容都是紧急的事情。 顾清仪忙的头大,一时倒把裴夫人母女的事情扔到了脑后。 此时,裴夫人早已经接了女儿出了范府,居住在晋阳一处带花园的宅子里,宅子虽然不大,但是地段极好,距离刺史府的距离很近。 “顾家还真是手段频出,政令一打一道传出,哪一条不是针对士族而来。”裴夫人神色凝重的看着女儿,“并州的情况比你阿父想的还要严峻,更令人意外的是并州的士族们居然就这么认同了,简直是可笑。” 裴韵菘给母亲斟了茶,这才轻声说道“我早说过顾家不简单,当初顾清仪前脚被定北王退了亲,后脚皇叔就上门提亲,若说这里头没有顾家的手笔谁会信?只是不知道顾家做了什么,外头传的是皇叔心仪顾清仪这才上门提亲,皇叔居然也不否认,这才是令人心惊的地方。” 说到这里裴韵菘看着母亲,“现在女儿觉得当初皇叔可能就是因为那弹丸的缘故。” 并州弹丸一响,让多少士族心生忌惮不敢妄动,谁能想到顾家能拿出这种厉害的东西。 便是裴家也没有的。 说起这个,裴夫人的脸色更难看,“我已经书信与你阿父,等你阿父回信。”说到这里看着女儿,“你上次与顾清仪见过一面,此女极不好打交道,你与皇叔的婚事怕是难成,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打算。” 裴韵菘微垂着头,“是您的意思,还是族里的意思?” 裴夫人听到这话看着女儿,“不管是阿母的意思还是族里的意思,若是顾家不肯退一步,皇叔也不肯退亲的话,唯一的办法便是请陛下强行赐婚。但是,万一皇叔要是因此而反了,后果会如何你想过吗?” 裴韵菘挺直脊梁道:“事情未必就会到那一步,若是皇叔看重顾家的利益不肯退亲,那我退一步做并妻也可以。分左右二夫人,如此裴家与顾家都与皇叔有姻亲,想来皇叔必然会衡量轻重。” 裴夫人看着女儿如此执拗心里不由叹口气,“你这性子跟你姑姑真是如出一辙,当年她守寡在家也不安分,非要去给傅行空做妾,可你看看这么多年下来她的日子又过得如何?” 别人看着傅行空对她极为宠爱,但是这里头是有裴家维护的原因在,而且生下的孩子也永远顶着一个庶出的名头,又有什么光彩的。 做并妻是那么容易的吗? 做并妻不容易,最要紧的是嫡长子出自谁的肚子,以后皇叔的家业交给谁继承,这些都是几年,十几年甚至数十年的斗争。 裴韵菘听了母亲的话心生烦躁,“但是姑姑最终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裴夫人看着女儿,“你若是执意嫁给皇叔,做并妻是不成的,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将来你的孩子们想想,你要做就只能做唯一的正妻。” “女儿倒是想,但是眼下您看到了难度很大。除非是陛下那边能得力一些,不然皇叔必然不从。”裴韵菘紧皱眉头,若是河东也能拿出像是弹丸这样的好东西,皇叔又怎么会只看到一个顾家。“就没有办法探查到顾家的弹丸出自谁手吗?” 裴夫人知道女儿在想什么,道“你阿父会让人去查,但是结果未必如意,顾家肯定会保住这个秘密。不过,我倒是得了另一个消息,元朔与郑桓好似都在鹘州,你可知道?” 裴韵菘还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们在鹘州做什么?鹘州,那不是顾家的封邑吗?” “我也想知道他们在鹘州做什么,若是能查到就好了。”裴夫人轻笑一声,“二人都是鼎鼎有名的名门公子,现在却都窝在鹘州这个小地方,我觉得这里头肯定有些古怪。” “阿母的意思是跟顾家有关系?” 裴夫人点点头,“不管是元家还是郑家跟裴家都有些往来,想要打探些消息也不难,你先等着,不要轻举妄动。” 裴韵菘微微颔首,“您来了晋阳也有几日了,顾夫人却是拜帖都没一张,未免太不把裴家放在眼中,您打算怎么办?” “顾家如今在皇叔的支持下得了并州,我们在顾家的地盘上做事,自然是要低调一些。”裴夫人慢条斯理地说道,“不用着急,这段日子阿母就与人喝喝茶聊聊天,总会有人坐不住的。” 裴韵菘知道现在急也没用,顾家这块骨头从老到少都太难啃了。 “我听阿母的。”裴韵菘在顾清仪手上接连吃亏,自然就学乖了。“女儿听说定北王要前往幽州,是真的吗?” “督战是假牵制皇叔是真,小皇帝只怕是坐不住了,若是皇叔这次在幽州再立下大功,朝廷还要怎么封赏?”裴夫人慢慢的转动手腕上的佛珠,“小皇帝心急了,你阿父已经派人前往幽州与皇叔会谈,河东的兵马早已经备好,只要皇叔点头就能出发。” 裴韵菘眼睛一亮,若是皇叔点头,就等于是默许这婚事,心情一下子就变得轻松起来。 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裴夫人却觉得不太乐观。 “只可惜顾家与李家的婚事还是成了。”裴韵菘皱眉道。 “预料之中的事情,李家的人一向不好拿捏,明家与杨家也是不中用。”裴夫人不悦的说道。 裴韵菘幽幽一叹,“真是可惜了。” 因为推广庠序的事情通过了刺史府的政令,整个并州都发出了通告。 最明显的事情就是主动前来入伍的人多了,顾父特意让人在城门口摆开架势让人记录在册,籍贯,人口一一备注在册,若是适龄入学的孩子,就能得到一张盖了刺史府印信的荐书,凭借这个就可进入庠序读书。 读书不花钱,还能管饭吃,这么好的事儿哪里去找? 那些曾经投靠世家勋贵的黑户们都在蠢蠢欲动,前来入册的人越来越多,刺史府不得不加派人手。 顾父看着儿女轻叹一声说道:“晋阳鼎盛时足有几十万户百姓,每户老少人口少说也有五人,百万人丁不在话下。可现在的晋阳,还是人太少了。” 顾逸疏就道:“阿父不用忧心,只要并州安稳,那些流失的百姓都会回来的。” 顾清仪也点点头,“您现在已经做得够好了,待将来驱逐诸胡,大晋安定,天下太平,百姓安乐迟早会来到的。” “听闻定北王已经连夜赶至幽州,召集了十万兵马,不知道是真是假?”顾逸疏心中有些担心幽州的局势开口说道。 顾清仪有些惊讶,“这么快就去了?可见小皇帝必然是早有预谋。” “连年战乱,驿道失修,消息传递并不快捷。好在并州境内好算是安好,即便如此,这消息也是几日前的。”顾父开口说道。 顾清仪看明白阿父的意思,几日前的消息,即便是几日前没到,现在应该也到了。 “儿子听闻段氏鲜卑欲借兵匈奴,若是匈奴真的答应了,幽州的局势只怕更为艰难。”顾逸疏道。 顾清仪想起之前看的地域志道:“只匈奴在并州之外盘踞之地便有二十万户,若是征兵转瞬就能有十万大军,不得不防。” 顾钧的眉心就没舒展开,“这还是前几年的统计,只怕具体丁户比这还要多,若是胡马南下,并州第一遭殃。” 秋收在即,还要提防着这些人抢粮! 此时,推广庠序,让世家门下的黑户脱身出来就显得非常重要,这些人一旦重新回到户籍地,就等于是并州的人丁,秋收就多一份力量。 顾钧看着女儿,“你这一举到是误打误撞。” 帮了大忙了。 顾逸疏也察觉到事情的重要性,立刻说道:“我亲自盯着办此事,新入伍的兵丁也要编队操练起来。” 总不能要上战场了,还没摸过刀,这不是白白送死吗? “那女儿盯着秋收的事情?”顾清仪想要帮着分担一点问道。 顾父摆摆手,“这种粗活哪里是你这种女郎要做的,阿父会派人去各地传令抓紧秋收,粮食入了仓才能安心。” 正是这个道理。 “先帝在位时罢黜郡兵,令郡兵解甲归田,但是私人的郡国却能招兵买马。”顾清仪看着阿父开口,“女儿觉得,这次招募的兵丁完全可以编入刺史府的麾下,与朝廷无关,与世家无关。” 河东裴为什么这么有底气? 就是因为粮多兵多,底气深厚。 上次皇叔撤走河东的守将,只看河东依旧安稳如山就知道问题不大。 顾清仪早就在想这个问题,河东裴根基深厚兵强马壮,这些全都是私兵。顾家现在名下的兵马太少了,倒不如借这次机会趁机壮大。 顾钧惊讶的看着女儿,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安排? 要不是自己没有跟女儿说过这话,都以为哪里走露了消息。 顾清仪对上阿父略有些惊讶的目光,自己也明白了,轻轻一笑,道:“看来您早已胸有成竹。” 顾钧看着女儿,“你怎么想到这些的?” 顾清仪就道:“赵王当初一逃带走的嫡系就是原刺史府的兵马,说是刺史府的兵马,可谁不知道是赵王的私兵。郡中无兵,晋阳留下的这些兵丁是朝廷的麾下,父兄想要调用但是又不能信任,而且也不能安插人手进去,真是轻不得重不得。估顾家自己的兵马不能壮大,就等于是将身家性命放在别人手中,阿父自然不能安枕。” “说的没错,这一直视阿父的心病,如今你这一招出来算是为我解忧了。凡事入册的兵丁皆可入顾家门下,将来才能听我诏令。我打算效仿屯田法,征兵军功授田,辅兵入伍进学。” 顾清仪听着这话就知道阿父将她的法子又完善了,这样朝廷即便是下来查探,也不会轻易找到把柄。 “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而且若是范羡真的完全投诚顾家,有他遮掩一二,事情进行的更顺利。” 顾钧点头,“目前就只能这样,其他的看日后情况再说。” 说完,就看着女儿,放缓了声音开口,“幽州那边战事激烈,我听你阿兄说你手下的那个胡奴也在幽州,你要当心些。” 顾清仪知道阿父是在担心拓跋狄的忠诚,她轻声说道:“您放心吧,拓跋狄的族人都在鹘州呢。” 谁会背叛她拓跋狄这一支队伍也不会的,因为他这一支族人基本上已经全迁到鹘州,很多人也娶了晋人女子为妻。 成家立业皆在这里,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便是他们回了族中,日子未必能有现在好,过关了有尊严的日子,谁会愿意再去给人当奴隶呢。 顾父看着女儿,“你有没有想过把拓跋狄换回来,让董将军去幽州?” 嫁皇叔 第205章 攻打晋阳 顾清仪听着这话就知道阿父对拓跋狄还不是很信任,就道:“暂时没这个打算,拓跋狄此次出去也有练兵的意思。” 顾钧听出女儿的话音来,显然是很信任拓跋狄的。 罢了,他多给看着些就是。 此时鹘州董大成剿匪归来,带队休整。 一身铠甲解下,顿时觉得轻松不少,烈日当头,火辣辣的落在身上滋味也不好受。 “将军,咱们要一直守在鹘州吗?我听说拓跋大都统已经去了幽州。”郝安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说道。 董大成瞧了这小子一眼,呲的一笑,道:“怎么你小子在这里憋不住了?” 郝安嘿嘿一笑,“这不是咱们火龙军初成,也得抖抖威风不是。” “主公未召,急什么?”董大成慢悠悠的说道,这次回鹘州一来是交军务,二来是帮着女郎练一批新兵。 他这支队伍是他当年跟着皇叔一手带起来的,走哪里带哪里,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谁是谁。 他随便挑了几个,就让他们去溜那一群新来的兵丁,鹘州也不知道能呆多久,走之前总得练出能用的人来。 “周围山上的岗哨要勤查验,通往驿站的路也得加强掌控。”董大成慢慢的吩咐下去。 随着顾家在并州的动作越来越大,兵力吃紧,捉襟见肘,训练新兵那是迫在眉睫。 因这次庠序征来的兵丁不少,正好趁着现在还有时间给练出来,董大成心里慢慢做着打算。 鹘州的戍卫还得加强,岗哨还要再往外扩,最好是再设一营,与坞堡的守卫互为照应。 他打算把郝安留在鹘州,不管是原来跟着自己带兵,还是这次操练火龙军郝安都非常有经验,留下他在鹘州练兵,这才是最令人放心的。 只是这个打算他还没跟郝安提及,也没跟女郎说,这要是换做别人,他是绝对不舍得把郝安留下,但是顾女郎这次的火龙军分他一半,他要是舍不得一个人,那就是真太小气了。 打仗总有损耗,会有人战死,会有人伤残,所以补充兵员尤其是能打的兵员太重要了。 这样的事情交给别人董大成不放心,郝安跟随他多年,自然是放心的。 “郝安,我打算让你总管鹘州练兵事务,你看如何?” 郝安正乐呵呵的想着将来去了幽州跟随将军征战怎么大出风头呢,结果现在让他留下? “将军……您认真的?”郝安也不笑了,神色有些严肃起来。 “你跟随我多年,将你留下我才能安心。”董大成看着他,“不一定冲锋才是最好的兵,你留在后方练出更厉害的兵将,这才是最大的功劳。” 郝安只是微微犹豫,立刻就说道:“是,属下遵命。” 董大成拍拍他的肩膀,“郝安,别以为留在鹘州是委屈你,主公有多看重鹘州你心里清楚。这里有什么?有丹坊,有铁坊,这里有源源不断的主公想要的东西输送出去,你把这里看好了,比你打一百场胜仗还能让主公开心。” 郝安一听这话,心里最后那点不甘愿立刻烟消云散,“将军放心,属下一定守好鹘州,练好新兵。” “好!”董大成用力一点头,“将来天下太平后,我一定会为你请功。” 郝安嘿嘿一笑,“多谢将军。” “将军,我留下没问题,但是不知道顾女郎愿不愿意?”郝安道。 “顾女郎必然开心。”有得用的人才,可不是得笑开花。 “那火龙军的兄弟您给我留几个在身边。”郝安又说道,“虽说鹘州现在尚算安全,万一若是遇到敌袭,有这几个人在就多几分把握。” “行。”董大成痛快的答应了,“你自己挑,给你二十人,不能再多了。” 郝安大喜,他原本想着将军顶多给十个,现在还赚了十个呢。 董大成又看着郝安说道:“并州本就杂居不少胡人,鹘州周遭几县也皆有匈奴、羌胡世居。眼下战事在幽州,若是将来并州起了战事,这些人恐会生变,” 并州自古以来便是晋胡杂居居多,尤其是世居之人,长着一张胡人脸,但是生活习惯却早已经随了大晋。 这也是为什么拓跋狄的部下在鹘州成亲娶媳妇并不难的原因,因为混居已久,并不突兀。 太平时不算什么,但是一旦打起仗来就不好说了。 “那属下带兵去剿?”郝安问道。 董大成摇摇头,“若无理由轻易出手,鹘州治下其他胡人岂不是人人自危,若是顾女郎知道你干了这样的蠢事,怕是要气疯。” 郝安:…… “那怎么办?”郝安虚心求教。 董大成想了想说道:“剿除不难,但是容易失了民心反生祸患,让人盯着这些人的头目,若是没有异动就罢了,若是哪个敢勾结外敌,就地处决。便是胡人寻常百姓,也贪念安逸生活,除非是吃不饱穿不暖活不下去了,不然哪一个愿意冒着生命危险造反?” 郝安忙道:“将军说的是,属下这就安排下去。” 这种时候不得不说顾女郎来到鹘州将十四县的户籍重新理一遍的好处来了,邻长、里长、党长全是自己人,监视个人不要太容易。 五户为一邻,五邻为一里,五里为一党,分设邻长、里长、党长,如此一来,清查户口,征收赋税,编户齐民便容易的多了。 为什么鹘州顾清仪的话就好使,就是因为这些人全都是顾清仪提拔起来的,他们效忠于她,她的话传达下去毫无阻碍,自然是政通人和。 并州现在就是朝着这个方向走,顾父也正在力图做到政令一出,全州附和。 这些手段也不全是顾清仪自己想出来的,也有殷启与董大成的功劳,鹘州才有如今的风貌。 董大成摆摆手,郝安忙下去安排事宜,他看着远处孩童在庠序门前嬉闹,看着田中邑户正在除草,为秋收做最后的准备。 这些粮食入仓,明年上半年都不会缺粮了,有了粮,鹘州就稳了。 董大成想想当初自己对顾女郎的轻视,再看看现在鹘州的景象,有了粮草,有了人丁,就能调教出强军,这才是顾女郎的底气,是顾家的根基。 董大成书信一封送往晋阳,只看顾女郎怎么决定,他继续带着神火军操练。 顾清仪收到董大成的信又惊又喜,没想到董大成这么厚道,这是留了绵延不绝的火种啊。 训练新兵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像是拓跋狄那时候顾清仪就真的是绞尽脑汁去引导,她毕竟没当过军人,说起来很笼统,全靠拓跋狄自己领会灵活运用。 但是董大成不一样,他们是非常正统的军队,选拔操练上阵那是有一整套完美的体系,有郝安留在鹘州,顾清仪不知道多省心。 当即就把这个好消息说给父兄听,顾逸疏直接说道:“我看顾家部曲中选些人去鹘州看看,取长补短。” 顾家的部曲不差,但是到底是在惠康窝了这么多年,能有同僚交流一下也好,皇叔带兵很有一套,他们学习学习。 顾清仪觉得是好事,正好写了回信,就让这些人带着回去了。 此时,幽州的战火越烧越旺。 “什么?前往支援的两千人全军覆没?”邢深猛地站起身,只觉得眼前发黑。 这两千人可不是步卒,全都是精骑。 “是,还未到良乡,刚抵达通县就被埋伏了。” “谁干的?”邢深肉疼无比,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 “据逃回来的士兵说道没看清楚,敌人半夜突袭,一身黑衣全是骑兵,分不清楚是什么人。” 邢深有种预感是皇叔干的,但是皇叔手下蒙清,栾琸等人都驻扎在冀州、燕郡等地,距离通县颇有些距离,不可能做到的。 明明之前皇叔手下的栾琸还把吃下去的广昌给他吐了出来,又退守冀州边境,也不可能插了翅膀一样去通县。 如果不是皇叔又会是谁? “大人勿忧,良乡城内粮草充足,只要坚守不出还能撑得住,王森求援虽然紧急,但是未必不能再多撑些日子。”刺史府的幕僚开口说道。 “是啊,大人,现在查清这些拦路伏击的是谁才是最要紧的。若不是皇叔的人,难道是杂胡?”另一名幕僚说道。 “不可能,段氏鲜卑早与我们达成同盟,不可能暗中下手。” “这些杂胡说话何曾有信誉,你也能信得过?”之前那人开口讥讽道。 看着二人马上就要吵起来,邢深颇为头疼的摆摆手,“让王森去守良乡本就是引蛇出洞的计谋,但是没想到皇叔不肯上当,依旧躲在冀州不肯出头,若是他不出冀州,如何围剿?” 邢深得了小皇子的密诏,务必要将皇叔的性命留在幽州,他跟宋封禹不睦已久,现在陛下开了圣口倒省了他找理由了。 可现在皇叔龟缩在冀州不出,他才想了个办法,让王森故意去守良乡引蛇出洞。 皇叔从青州一路追缴王森未果,必然会想着把他拿下出口恶气,原以为皇叔必然会追击,哪知道结果会是这样。 不仅没能引得皇叔出了冀州,反倒是搭上了两千精骑,邢深气的几欲吐血。 “大人,段氏鲜卑磨刀霍霍,之前潜入冀州腹地的人马被人截杀,这次必然是憋了一把火报仇雪恨。依属下看,不如把消息给段氏那边送去。” 邢深微微扬眉,“你的意思是?” “大人想的没错,不管是段氏鲜卑还是匈奴人都是面和心不和,现在勉强联手不过是为了对付皇叔。现在皇叔不出冀州,大人您不能出手,只能让他们自己动手了。” “你是想把通往范阳的路让开?”邢深微微蹙眉,这可不太好,万一这些胡人深入内地不肯走了怎么办? 到时候尾大不掉,还不是他头疼善后。 “大人,看他们河蚌相争,您渔翁得利就好。等他们分出胜负,想必也损耗的差不多了,届时您率兵把胡人残部拿下,那才是立了大功,必能封侯拜相更进一步。” 邢深深吸一口气,没错,他完全可以趁火打劫。只是时机要掌握好,不然引火烧身反而不妙。 至于王森部,有利用价值就留着,没有就派去范阳扰乱皇叔的计谋,皇叔出手把王森铲除了,自己还省心了。 “就这么办,先让王森坚守良乡,让胡人一路南下,所到之地略作抵挡就放行,让他们一路到范阳去。”邢深立刻下令,“另外,给定北王传信,让他襄助本刺史夹击皇叔余部。” 一桩一桩的事情吩咐下来,整个幽州的形势越发的混乱。 半空亮起一道火光,十几息才消失不见,皇叔负手凝视星空,沉默不语。 穆埠疾步而来,面带喜色,“主公,邢深果然上当了,要让胡人长驱直入范阳。” “栾琸与蒙清什么时候到?” “最快后日就能赶到,不会误了主公的大事。”穆埠立刻说道。 沉沉夜色中,穆埠看不清楚主公的容颜,唯有那双眼睛熠熠生辉,闪烁的光芒令人心惊胆颤。 “拓跋狄那边可有消息?” “拓跋大都统将邢深的两千人全部拿下,战马就收获不菲,整顿兵马照您的命令后直接赶往良乡。”穆埠道。 “飞鸽传书给他,设好埋伏,等邢深让王森带人前往范阳时半路截杀。” “是。” “晋阳有来信吗?” “顾女郎的信暂未收到,不过收到了董大成的信。”穆埠将信呈上,又拿了火把过来举着照亮。 皇叔拆开信借着火光查阅,看完信这才说道:“董大成要带着神火军来幽州。” 穆埠大喜,拓跋狄的神火军要去埋伏王森,范阳一旦跟诸胡交手,就怕邢深与贺润笙背后插刀。 若是董大成能带着神火军前来,这当然是好事。 有了董大成这支奇兵,打起邢深与贺润笙来自然是更有优势。 皇叔凝视着夜空,等这一仗打完,就能清净些日子了,邢深一倒,小皇帝没了依仗,也该老实了。 等到那时候,他就能去鹘州下聘,请婚期。 这么一想,皇叔冷厉的面容也缓和下来。 从前一年到头待在军中他从不觉得厌烦,甚至于觉得在军中比在惠康要自在多了。 但是现在却不这样想了,他很思念鹘州,思念在鹘州的那个人。 诗经中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曾不屑,世家闺秀,各式淑女见的多了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令人好逑的。 但是顾清仪不一样,美若娇花,艳如牡丹,没有那些闺秀完美虚假的面具罩在脸上,若是惹她不高兴了,她便能立时给自己出口气。 以前在他眼中这就叫睚眦必报,小肚鸡肠,但是现在想起来竟只觉得她性子耿直,恩怨两清,是个痛快的人。 皇叔这一笑,吓得穆埠浑身一颤,不知道主公又有什么奇谋对付贺润笙与邢深。 从董大成来信安排好鹘州的事情之后,顾清仪就让他带兵前往幽州支援皇叔,董大成一走,顾清仪就忙碌起来。 一来要监管着鹘州的运转等事务,二来也得帮着父兄就晋阳庠序的事情,还有粮草筹备等事情做些准备,最后就是并州的秋收了。 今年的秋收比去年要早一些,入秋之后就没下过雨,地里的庄稼缺了雨水就缩短了成长期,好像很快就成熟了。 菽这种植物,其实就是大家后世都知道的大豆,一旦是成熟后不赶紧收割,在高温下就会炸壳,豆荚炸开后,豆子就掉进地里,产量肯定会损失。 所以眼看着熟了,就立刻进入抢收,鹘州有过夏收的经历,殷启安排的很好,昼夜不停轮班收割。 虽然晚上抢收会耗费一些火把照亮,但是晚上没有白日阳光的照射凉快,反而效率比白日更高。 鹘州周遭的荒地基本上都开辟出来了,所以秋收的地亩更多。青壮下地收割,妇孺将大豆扔成一堆,用棍子敲打将豆粒击打下来,小孩子们就拿着铲子筐子装豆子再入仓。 秋收之后,鹘州的大厨房就整天不断火,源源不断的将消暑汤送往田间地头,举目望去热火朝天的秋收场景真的是令人心潮澎湃。 殷琰跟殷祯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他们是世家子弟,自幼饱读诗书,从没有去过田间地头劳作,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殷启短短几日就晒黑了,满头大汗的看这俩堂弟,“傻站着干什么,活干完了?” 殷祯捞了个在库房记录账册的活儿,不晒就是累手,还好一些。殷琰不如弟弟机灵,带着自家的部曲罗阳等人赶着牛车来回运送,脸上黑的跟堂兄有一比。 殷琰起初时很不情愿的,但是几日下来,却有了另外一种感受。 想想以前高屋广厦任他或坐或躺,捧一本书就能度一日时光,要是有人告诉他,有一日他会跟一群百姓在地里做农活,他一准把人一棍子打出去。 他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子,那些贫贱的邑户岂能跟他相比,以前打马游街,这些人见到他都要弯腰避让。 “阿兄,我现在忽然有些懂了。”殷琰看着堂兄意味深长的开口。 殷启:? 干两天活,怎么瞧着像是脑袋坏掉了? “懂什么懂,别想找理由偷懒,没看到大家都忙着呢?”殷启一脸嫌弃的摆摆手,“我还有事,你赶紧的,别误事儿。” 殷琰:…… 看着堂兄脚步匆匆离开的背影,殷祯过来拍拍自家阿兄的肩膀,“哥,我也走了。” 殷琰嘴角抽了抽,别以为他没看到弟弟在偷笑。 算了算了,还是先干活吧。 殷启不仅要管着坞堡的秋收,还要骑马去周遭十四县巡查秋收情况,好在沁源有居阳秋在,沁县有冯温茂,武乡有张虎,襄垣那边有梅高旻,这些都是老相识,他过去巡查能轻松很多。 潞城有燕溪,屯留的毛俊达,还有长子的曲文光虽不如前几位交情深厚倒也不错,最令人担心的便是黎城、平顺与壶关,所以殷启在那边就耽搁的时间长一些。 因为幽州战事正打得火热,更多的流民开始南下,逃难的流民,还有几郡的士族都要经过鹘州陉道。 如此一来,抢收之际,鹘州的安危也是重中之重,好在郝安手中有董将军留下的人马,居阳秋他们前往各县任职后,也训练了一批士兵出来还算是能唬人。 许方驻守壶关,手中人手不足,硬是从流民中挑选出一些有胆气的留下充作兵员,还厚着脸皮从郝安手中借走一人帮着练兵。 就在这个时候,匈奴南下攻打晋阳的消息忽然传来,让鹘州的殷启一下子紧张起来。 “殷长史,粮道被切断了,匈奴人急切的想要将晋阳城打下来,这里头肯定有猫腻。”郝安得了消息立刻找上殷启商议。 殷启刚从壶关赶回来就得了这么个糟糕的消息,脸色极为不好看,看着郝安问道:“晋阳若是无法攻克,匈奴人很有可能掉头攻打鹘州,郝校尉可能守住鹘州?” 郝安便道:“粮草虽然被切断,但是正值秋收,晋阳粮草肯定充足。且顾郡公在晋阳,晋阳必然能坚守,晋阳不失,鹘州便稳了。” “可要是晋阳久攻不下,匈奴全力攻打鹘州呢?”殷启又问道,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鹘州的位置摆在这里,或早或晚,都会面对敌人。 郝安这次沉默的时间久一点才开口,“不好说,若是敌人只是分兵鹘州我有把握,但是若是全力攻打鹘州……” 郝安摇摇头,鹘州的兵力还是太少了。 殷启神色一凛,长叹一声,“阳邑与晋阳城掎角之势,若是阳邑能与晋阳攻守相合,匈奴人就不敢轻举妄动。不知道阳邑是谁在守城,千万要守住。” 郝安无法回答,他也不知道。 而此时,晋阳城内人心惶惶,谁能想到匈奴人居然毫无征兆的就直达晋阳城下,城中士族与百姓不免就想去当初赵王弃城而逃的事情,不知道这回顾刺史会怎么做,有的人家已经准备好再次逃亡的准备。 “身为刺史,自当守土一方,并州百姓百万人口,我等岂能退缩?”顾钧看着众人肃容开口,“还望诸君各尽其责,协助本官驱逐匈奴,固守晋阳,扬我大晋之威!” 嫁皇叔 第206章 逐客令 并州一旦失守,匈奴人再攻破鹘州,顷刻间就能南下惠康。 众人心头沉沉,不知道此时远在惠康的小皇帝会如何想,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已经送往惠康,等小皇帝见到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为了一己之私,让大晋的兵将在幽州内讧! 此时晋阳诸官听着顾刺史这话心头也是一松,若是这一位也跟赵王一般弃城而逃,并州哪里还能经得起一再的折腾。 “下官听从大人之命,必然尽心尽力共渡难关。”众人齐声开口说道。 顾钧心头微微一松,顾家自从进驻并州之后,恩威并施,此时也算是小有成效,至少这些人面上还是听令行事,就算是有些人有二心也不怕,只要别被他抓到把柄,不然必然会重重处置,以儆效尤。 刺史府中一片忙碌,各部职司忙于案牍,此事众人最为庆幸的是听从了刺史的命令提前秋收,大部分的粮食进了粮仓,不然只怕现在追悔莫及。 匈奴人选在这个时候南下,怕是也有抢粮的心思,只可惜刺史棋高一着,提前抢收。 顾钧带着几名心腹进了内堂,盯着墙上的舆图,伸手指道:“敌军围困晋阳只是表象,昨日围城,今日还未攻城,只怕另有打算。” 顾逸疏在一旁就道:“儿子就担心阳邑,若是匈奴强攻阳邑先下一城,对晋阳可不是好消息。” “少公子说得有道理,晋阳城坚,易守难攻,阳邑却只是个小城,若想破坏阳邑与晋阳的掎角之势,先攻阳邑是上上之策。” “没错,阳邑一破,晋阳就要孤悬,也等于切断了鹘州至晋阳的通道,所以大人,阳邑决不能被破。” 众人纷纷开口,分析的无不道理。 “阿父,武乡距离阳邑不过百里之遥,便是步卒疾行也可一日抵达,如今守武乡的是张虎,他是皇叔的人,若是张虎驰援阳邑,再有晋阳助攻,阳邑必然能守。” 嗯? 守武乡的居然是皇叔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这谁能知道啊? 但是此刻无不惊喜,皇叔威名赫赫,手下战将成群,张虎的名号他们虽然没听说过,但是能让皇叔放出来安置在武乡,必然不是平庸之辈。 哎呀,如此说来,皇叔对于顾家的婚事很是上心啊,居然还留了人在鹘州,分明就是保护顾女郎的嘛。 皇叔威名太厉害,知道有皇叔的人在,大家的心头不免都是微微轻松几分,脸上的笑容都多了。 顾钧父子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顾家祖上虽然威名极响,但是毕竟卧薪尝胆多年,在并州的威势大不如从前,此时强敌至城下,只是顾家的名头,显然不能让这些官员们安心。 为了稳住他们,顾逸疏这才故意说出张虎的来历,果然效果奇好。 安稳了人心,把众人打发走,顾家父子这才坐下说话。 “阿父,阳邑一定要守住,不仅是阳邑,祁县也要多加防备,若是祁县落入敌手,从祁县至沁县不过一日路程。若是羌胡与匈奴达成同盟联手,从安定郡借道抵达铜鞮也只需一日,再到屯留、长子不过两日,届时鹘州处处处于兵峰之下,危矣。” 顾父自然深知利害,看着儿子,“决不能让匈奴人或者羌胡从安定郡借道,所以要知会李家联手御敌。” 这门亲事真的是结的好,此时有李家帮着守着安定要道,他们就不用担心腹背受敌。 顾逸疏点头,“便是不为了并州,只是为了安定郡的未来,李家也不会任由羌胡借道安定郡,两家联手双双得利,李家不会拒绝。” 顾父亲自执笔去信安定,顾逸疏出门布防,此时顾清仪却没想到裴夫人带着裴韵菘上门来。 裴夫人趾高气昂,居然要让顾家派兵护送她们回河东,顾母便是性子极好此时的脸色也极其难看。 顾清仪陪坐,身姿笔直的跪坐在案几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裴家母女,裴韵菘自从进来后都未曾正眼看她一眼,这样傲气来求什么人。 求人还一脸施恩的样子,谁特么的给你的勇气? “裴夫人,我只是个内宅妇人,外头的事情不懂。您说的话我也不明白,你要回河东,只管让河东的人来接就是,我们必然会欢送。”顾母强忍着怒火笑道,假装没听明白裴夫人的话。 裴夫人眉头一皱,白皙的面容隐隐带上几分怒火,又有些不屑的开口,“顾夫人,你明知道现在城外的情形,送信回河东不知道几时人才能到。再说,我带着韵崧现在离开晋阳,也是为了不给顾刺史添麻烦,您说是不是?毕竟,若是我们母女在晋阳有点闪失,想来顾刺史也不好跟裴家交代。” 顾清仪这就忍不住了,轻笑一声,徐徐开口,“裴夫人说话真有意思,您来晋阳又不是顾家所请,裴家也并未投名帖至刺史府,您的安危自然有裴家部曲护卫,与顾家何关?” “顾女郎到底是年轻气盛,分不清轻重……” “您说的是,我年轻气盛好歹知道是非礼节,裴夫人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如我这个小辈呢?”顾清仪沉着脸看着裴夫人,“此时听了夫人这一番话,我才知道何为上行下效,难怪上回裴女郎殷切前往鹘州见我,欲抢我婚事还一脸施恩与我的样子,原来是家传渊源。” “你……” “战夏,送客!”顾清仪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裴氏母女,“裴夫人,裴女郎一路走好,恕不远送!” 顾母在女儿开口后再没说话,她知道女儿这是怒极了,不然绝对不会如此失礼。 不过,顾夫人并不打算给裴夫人母女台阶下,低头喝茶,无动于衷。 裴韵菘的脸色此刻也终于变了,一双眼睛褪去温和尽显锋锐,盯着顾清仪开口,“顾女郎,匈奴号称十万大军,晋阳孤军守城能不能守得住?若是得了河东的支援必然是如虎添翼,你又何必如此刻薄。” 顾清仪嗤笑一声,“裴女郎,明人不说暗话,便是为了与皇叔的婚事,只怕你与裴家也巴不得顾家被匈奴人斩于马下,好为你扫清道路。若是如你言,河东裴氏支援晋阳,怎么不见丝毫消息?我劝你还是少动这些歪心思,你与裴夫人若是想走就尽快走,再晚晋阳就要封城,一旦封城任你是谁都不得擅自离开,若是届时发生冲突难免不美,是不是?” 裴夫人没想到顾清仪居然这么强硬,而且这性子如此泼辣蛮横,皇叔怎么会同意这门亲是的,真是令人想不通! 裴夫人气的浑身打颤,以前搬出裴家的名头,到哪里不是被人奉承巴结,偏遇到顾家总是连连吃瘪。 裴韵菘却是领教过顾清仪的性子,知道她说到做到,立刻搀扶着阿母道:“母亲,咱们走吧,既然顾家不屑于裴氏交好,我们何必为难人。” 顾清仪立刻怼了一句,“抢人婚事是为了交好,出城逃命还要被抢的人恭敬相送,真是稀奇事,怪我见识浅薄,竟是从未听过如此无耻之语。” 裴韵菘:…… 裴夫人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气的眼前发黑差点晕倒。 裴韵菘黑着脸硬是搀扶着母亲挺直脊背走了出去,好,好,今日屈辱她们记住了! 裴家母女一走,顾夫人这才看着女儿说道:“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就是故意这样做,让她们母女赶紧滚蛋,不然真要是打起来,若是她们心生二心往外传递消息,这才是最大的祸患。” 裴家是一方大族,裴氏母女留在城内,顾家也不能把人当犯人看管起来,她们要是利用自己的渠道往外送晋阳城内的消息,这才是最麻烦的。 只要裴家母女一走,范家那边必然也不敢轻举妄动,不然若是她们母女劝动范浚联手,这才要命。 打不得,杀不得,只能把人赶走了。 听女儿这样说,顾母更是担忧,“匈奴人怎么好端端的攻打晋阳,之前竟是丝毫消息也无。” 顾清仪也不知道,这一支匈奴军绕过阳曲从交城、清徐逼近晋阳,这路绕的可有点远,为了攻打晋阳是真的费了心了。 幽州战事说是诸胡联盟,现在看来至少匈奴是另有打算,不知道是不是与幽州那边联手做的局。 诸胡在幽州拖住皇叔,难道就是为了方便匈奴奇兵突袭晋阳,欲要拿下并州? 顾清仪心头忧心忡忡,但是不想让顾母担心,就安慰她说道:“您别担心,晋阳易守难攻,想要攻下来没那么容易。” 顾母果然安心几分,脸色好了些。 安抚好母亲,顾清仪还让人盯着裴氏母女的行踪,果然他们离开前去了范家,呆了小半个时辰就带着裴家的部曲匆匆出了城。 回来回禀的人还说,范家派了百人的部曲护送裴氏母女。 顾清仪也不意外,这对母女怕死的很,自然是护送的人越多越好。 如此看来,范家与裴家的关系还要防备几分。 唯一庆幸的是,并州秋收提前,大部分粮食进了粮仓,匈奴人来得晚了些只能抢一些残羹剩饭。 武滨站在并不高大的城楼上往外望去,黑压压的全是匈奴兵在准备攻城。 秋收的天炎热无比,今日却是又闷又潮,不时有狂风卷起。 从前天起匈奴兵就在不断的攻城,数不清的士兵,分不清敌我倒伏在城下的土地上,四肢残缺,肠穿肚烂,死相很是恐怖。 那些活下来的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身血污,还能走的依旧守在城头,伤势重送到城内医治,无边无际的疲惫与钝痛,与城外蠢蠢欲动的敌军,让他们的信心逐渐丧失。 这些匈奴人悍不畏死,从早到晚不间断的轮班攻城,而他们守军只有数千,这两日的硬战,死伤又让他们损失不少人手。 城下黑压压的敌军就像是索命的阎罗,让人心生绝望。 “县令大人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就看到城墙上很快走出一道清癯的人影,他看着众人大声喊道:“本官已经向晋阳求援,刺史大人爱民如子必然会派援军前来。大家再坚持三日,为了家国百姓,为了我们的家人,决不能退缩。本官于你们同在,绝不后退一步。” 阳邑县令的话顿时让大家的眼睛有了几分光彩,是了,晋阳现在的刺史是顾大人,不是胆小的赵王了,他们还有希望。 武滨呲呲牙,后背上的一刀伤口被扯动,让他的脸色变得有些狰狞,看着方才还垂眸丧气的兵士又鼓起勇气,他对着县令嘿嘿一笑。 他们这位县令来头不小,平原华氏出身,虽然是旁支,但是这出身来到这里做一个小小的县令也是屈尊了。 虽然也不知道华超为什么来这里做县令,但是俩人搭档这几年也算愉快,关系还不错。 趁着大家高兴的时候,武滨走过去,轻声说道:“大人,真的求援了?” 华超知道瞒不过,苦笑一声没说话。 武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其实他也知道了,晋阳被围城,匈奴号称十万大军,晋阳自身难保,哪有多余的兵力支援他们。 武滨出身不高,能混到县尉已经是到头了,但是他知道华超不同,他是华家人,只要他愿意,他就能走得更高。 但是这么多年他一直待在阳邑,他看不懂,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最后还是没忍住,低声说道:“趁着现在还有机会,我让人送你出城,从北门走,再晚就真的走不了了。” 华超闻言清雅俊逸的五官附上一层寒霜,看着武滨道:“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你小瞧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可惜,以你的学识本事若是在这里折损……” “你不用再说,我不会弃这一城的百姓独自逃生。”华超转身看着城外,黑黝黝的眸子里像是燃着一把熊熊烈火。 城外鼓声再度擂起,敌人又开始攻城。 武滨立刻大喊,“准备热水,滚木!” 就在这时,城外鼓声一缓,就听着一人纵马上前,对着守城的将士大喊,“我家将军有命,开成免死,否则城破之日,屠城三日!” 城墙之上所有人面色大变,手中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一双双眼睛有了迟疑之色。 人心动摇。 华超面布厉色,伸手拿过身边武滨的弓箭,搭箭弯弓瞄准,几乎是呼吸间众人就听到一道风声划过。 转瞬,城下传来一声闷哼,马上的人倒头栽下马一动不动。 城里城外,一片寂静。 华超厉声大喊,“匈奴贼子之言岂能尽信,开城便是屠城之日。当初阳曲被敌人攻城,吴县令与杜县尉拼死守城终于等来援兵救了一城百姓。今日,我等亦拼死护城,人生几十载,终有一死,为家人,为百姓,为大晋,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死而无憾! 仿佛漫山遍野全是这道声音,振聋发聩,阳邑的守兵退却的脚步终于变得坚定起来。 “有人开城门了!” 一声高喊,华超跟武滨惊得双眼赤红! 武滨立刻大喊,“速速带人守住城门,开城门者,斩!” 武滨身边的亲兵亲自带着人冲下城墙,城门处乱了起来。不到一刻的功夫,城门处又重新恢复安静。 偷开城门的十几人被乱刀斩杀,幸好被发现的快,匈奴人的马还未到近前,城门只打开不到一半又被硬生生的关上,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功亏一篑,还要面对城墙上箭如雨下。 拉锯战再一次展开。 而此时,顾逸疏亲自带兵支援阳邑,三千人马携带弹丸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的来到匈奴人的身后。 之所以来的慢,是因为从鹘州连夜运来了将军炮。 这将军炮是顾清仪在研究弹丸的时候就开始研制的,提及将军炮大家可能不熟悉,但是有一样东西大家一定知道那就是抛石机。 将军炮是抛石机的进化版。 相传抛石机发明于周代叫抛车,不过那时只用于抛掷。 三国时,各国君臣都十分重视抛车的制造和使用。着名的官渡之战中,曹军运用一种可以自由移动的抛车,击毁袁军的橹楼及战车,这种威力强大的抛车被称为霹雳车。 只是这种抛车有个极大的短板,将炮架固定在地面上或底座埋在地下施放,机动性差,安装费时费力。 后来为了便于移动,在炮架下面安装了车轮。又因为炮架笨重,要随时变换抛射方向,仍是十分麻烦的事情,为此,人们发明了“旋风抛车”。 这种抛车的炮栓能够水平移动和旋转,可向各个方向抛掷石弹,又称为“旋风炮”,但是因为重量大依旧不方便随时移动。 南北朝时期出现了将炮安装在车上的“拍车”,或将炮安装在船上的“拍船”,可以随军机动作用,成为当时的重武器。隋朝末年,魏公李密命令护军将军监造抛车,一次制造了300架,称为“将军炮”。 现在的时空水平还处于霹雳车的阶段,凡大城城墙上城门之处必有霹雳车守城。 顾清仪知道弹丸是个好东西,方便携带易发射,但是霹雳车又不能随军移动,而且块头大,拉一辆车不知道费多少人力,于是就绞尽脑汁想到了拍车,拍车这个名字太平凡了,没有震慑力,于是就借用了将军炮的名号,多威武。 她画出简易图,让木工铁匠弄了两个月有余才出了第一辆,只是那时候拓跋狄早已经去了幽州,后来董大成走的也急,将军炮只带走一架,剩下的一架原本在鹘州,本想到匈奴突然攻城,顾清仪就让人连夜送来给了顾逸疏。 殷启还在鹘州继续督造,这边顾逸疏带着将军炮踏上征程。 幽州还没有弹丸面世的消息,没想到并州就要开第一炮了,世事真是难料。 顾逸疏带人隐在暗处,硬生生的等着匈奴攻了一天城守兵,他只有三千人马,匈奴兵据说有万余,想要一击而胜,必须要沉得住气,把握时机。 夜半时分,正是人困马乏时,匈奴的守卫也最薄弱。 顾逸疏让人提前将十几枚弹丸埋于地下,做好引线,算好距离,然后等时辰一到,摇动将军炮对准敌军正中心的位置,将弹丸点燃,随着一声呼啸,众人紧紧盯着半空中的引线发出的呲呲声带着丝丝光芒落入敌军休息的营帐中心。 “砰”的一声巨响,恍若天雷劈空,巨大的火光伴随而起照亮了半边天空。 一声巨响,不仅让敌营惊慌失措乱了起来,阳邑城墙之上火光大亮,显然守军也被惊动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逸疏紧盯着前方,看到敌营的情况,立刻说道:“放!” 又一枚弹丸划过夜空,熟悉的声响让人不由得颤动,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武滨的眼睛里闪烁着异光,激动地紧抓着城墙凝视着乱成一团的敌营,猛地转头看向华超,声音中带着丝丝颤抖,“大人,那是什么?” 华超摇摇头,“声若雷震,火光飞射,从未听说过此物。” “是不是我们的援军到了?晋阳发兵了?”除此之外,武滨实在是想不到现在有谁能来救他们。 华超不语凝视着远方,他能如此镇定,但是守城的兵士们早已经高兴地大声呼喊,援兵来了,援兵来了,他们有救了! 华超长舒一口气,拔出长剑,“所有人跟我出城!” 敌军大乱正是趁势追击的好机会,正好与援军夹击,这几日憋在肚子中的郁气,终于有机会一泄而出! 阳邑将士几乎是倾巢而出,像一柄利剑冲向敌阵。 这边出城追击,敌军被弹丸炸伤之后尤其是那闷雷一般的巨响让他们心惊胆战,再也不敢恋战拔腿就跑。 这一跑,就跑进了顾逸疏之前令人安排好的雷区。 随着一枚枚弹丸被引燃,敌人所到之处弹丸炸响,哀嚎救命声不绝,弹丸用尽,城外鏖战之地,顾逸疏带人冲了上去。 嫁皇叔 第207章 不能心软不要害怕 在火光之中,与武滨率领的守军汇合,绞杀匈奴残部。 阳邑大胜的消息传回晋阳,军心大振,尤其是弹丸功不可没,并州上下士气昂扬,与当初被匈奴围困时的沮丧截然不同。 此次增援阳邑是顾逸疏带兵,这一战让他在并州名气大涨,小郎君的称号再不是虚言。 虎父无犬子的话不时就能从众人口中听到,再者刺史府上下官员又想到顾家祖上的威名,当真是令人感慨不已,似乎他们又看到了那个曾经显赫一时的顾家又回来了。 范羡这次也跟着顾逸疏增援,也是他先一步回晋阳报喜,胳膊上的伤口还在痛,但是面上的笑容没有消失过。 小郎君的确是一战成名,但是他这个范家的嫡子在兵曹的位置上也算是坐稳了。 后院中,顾清仪也是长舒一口气,看着阿母说道:“这下您安心了,阿兄打了胜仗。” 顾母口中念念有词,满天神佛挨个道谢,顾清仪听了浅浅一笑。 只要阳邑守住了,晋阳就没那么危险,只要晋阳不破,匈奴想要奇袭偷打鹘州就不能出全力,如此鹘州有居阳秋、冯温茂还要郝安他们就能守住了。 只要李家能稳住安定郡不让羌胡借镜,这次匈奴奇袭并州怕是要折戟沉沙。 顾清仪再一次庆幸当初搞热武器啊,不然的话偷袭不会有这样的奇效,弹丸的威力说起来惊吓要比炸伤更大。 但是没关系啦,效果达到就成了,等下回敌人对弹丸有所防备,他们还有神火箭嘛。 等神火箭上过之后,殷长史说木人活马天雷炮也造出来了,元九郎正在监工生产,就是差时间嘛。 顾清仪却也有些低估了火药的产生对众人的威慑力,集结在晋阳城外的匈奴兵得了消息已经有了退兵的意思,围城的军队一再后撤。 这种横空出世的新式武器,不仅有若雷震的巨大响声,还会产生极大的杀伤力,虽然覆盖区域不大,但是区域内非死即伤,若是弹丸落在帐篷周围还会起火焚烧。 一时间,并州的新武器传的沸沸扬扬。 就在这个时候,幽州良乡王森部突遇敌系,据说也是雷霆震震,火光冲天,那一晚厮杀声,雷震声不绝于耳。 王森趁夜在亲兵的掩护下逃走,侥幸留下一命,但是从青州带来的人基本是全军覆没,恨的是牙呲目裂。 拓跋狄坐在地上包扎伤口,王保坐在他身边龇牙咧嘴,他的胳膊上有一道尺许长的伤口,虽不深却也是皮翻肉咧。 “大都统,咱们这次收获不少,没想到王森这小子还有点家底。只是战马少说也有千余匹,可以组一支骑兵了。”王保高兴啊,他们穷,太穷了,穷人乍富,还有点怪不习惯的。 拓跋狄没说话,仰头看着星空,他知道并州被匈奴围了。 截杀王森的计划也算是完成,虽然王森没死,但是他的部下全都被自己收缴,等于是老虎拔了牙,就算是回了邢深那边,没了这些跟着他的将士,难道邢深还能大方的把自己的队伍分一半给他? 做什么梦呢。 王森多半会被邢深放弃,甚至有可能为了不留后患反而会对王森下杀手。 “就地休息,天亮启程,回并州。”拓跋狄沉声说道。 并州正在打仗,他要回女郎身边去。 “大司马那边?”王保当然愿意回并州,但是大司马那边愿不愿意放人? “无妨,当初大司马说了攻下王森部我们就回并州。”拓跋狄道,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匈奴会攻打晋阳。 毕竟在皇叔的预料中,幽州的战事至少要有个眉目之后,哪想到这是敌人的分兵之计,拓跋狄若不是念着手下人刚打完仗体力不支,只怕早就骑马飞奔回去了。 就算是心如急焚,此时也得强行压着性子。 女郎说过,为将者,冲锋陷阵,战无不胜。为帅者,把握全局,权衡利弊,辨明方向。 女郎还说,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必生,可虏;忿速,可侮;廉洁,可辱;爱民,可烦。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覆军杀将,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 每一个字他都记在心里,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必须要做什么。 天还未亮,埋锅造饭,吃过饭,加上俘获的战马,他们每人能有两匹马,路上可换骑,回到并州的速度会更快。 不只是拓跋狄忧心,他们这些从鹘州出来的将士都在担心家乡的亲人安危,每个人都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去。 而此时,栾琸正等在半路,日上三竿时看到拓跋狄的身影出现,嘴角吊着的草根吐出来,伸手拦人。 拓跋狄勒住缰绳,看着出现在这里的栾琸的很是惊讶,“栾将军怎么会在这里?” “哎呀,拓跋老弟你可真不厚道,主公分明说你做主攻我给你帮忙,结果你自己把王森给解决了,我这英雄无用武之地,只好厚着脸皮跟着你回并州了。”栾琸笑嘻嘻的说道。 拓跋狄一向冷硬的脸上难得出现几分惊讶,栾琸手下足有万余人,此时阵列整齐在远处待命,再看着笑嘻嘻的栾将军,拓跋狄就知道这肯定是皇叔的意思。 并州被围,皇叔这是派栾琸支援。 他现在不知道并州的情况到底如何,是不可能拒绝这支援军的,立刻说道:“多谢栾将军。” 栾琸摆摆手,“兄弟一场,说什么客气话,走!” 拓跋狄嘴角抽了抽,谁跟你是兄弟,咱俩也不是很熟。 栾琸的兵马可比拓跋狄的多多了,此时两支队伍汇合到一起,栾琸摸着下巴说道:“兄弟,你这一仗没白打。” 搞了这么多战马,令人羡慕啊。 拓跋狄:…… 他拨出俘获的一半战马给栾琸,道:“栾将军,我的意思是骑兵先行。你看如何?” 栾琸也正有此意,不然怎么好意思伸手跟人家小朋友要东西,脸皮厚一点就得多出点力。 “我正有此意,骑兵先行,步卒随后。”栾琸点头,“我与你一起连夜先回并州。” 并州现在局势不明才是最令人担心的,主公无法分身,他只能替主公前往并州保护顾女郎,责任重大,自然不敢耽搁。 幽州的情况也并不乐观,诸胡联盟号称有二十万兵马,就算是去掉一半也足有十万。再加上邢深心怀不轨,主公想要借机铲除这个混蛋,在幽州接连布局,甚至于连主公自己都是其中一局,若不是如此,只怕主公自己会亲自赶往并州了。 而此时,晋阳城内,顾清仪正在做简易沙盘。 以前是想着找个高手来做,要知道山川地势的比例,做出来那是要相当的精准才成。 顾清仪没这个本事也一直没找到这样的高手,相关专业人才缺乏,只能自己撸袖子上了。 顾清仪想着没时间不能做太精细的,就先做个粗糙版的。 找木工做了一个长方形的木框,比木框大一些的木桌,然后将木框钉在木桌上,摆正方位,就是沙盘的方向要与现在居住的地方方位一致,代入感比较强,不会出现东西南北混乱的情况。 接下来就是筛细沙,将筛过的细沙铺在木框中,大约有三指深就可以,湿度要得当,用木板刮平压紧。 顾父只听女儿说要弄什么沙盘,听她说的怪有意思,若是真的做出来倒是个好东西。这东西古籍上倒是提过几句,但是世人所知甚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前头公务也忙,城外还有匈奴大军,只能自去忙自己的。 顾清仪没注意阿父的离开,她满脑子里都是沙盘制作,木板刮平压实沙土,就是作为最低等高线的平面,还要打上和地形图相迎的方格,在沙盘框周围注记相应的编号。 除此之外,沙盘上的地物,像是房屋、道路、桥梁、关隘、树林等等都要用模型。最要紧的是地物的大小水平比例尺相适应,位置要正确,不然做这沙盘有何用? 顾清仪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特意跟顾父要了几个人,其中就有熟悉周遭地形的斥候,能把晋阳周遭的地势,大小,里数说的清清楚楚。还有就是善于手工制作的匠人,做个小模型能很快上手做出来。 在相应的位置上插上地名,江河名,山名和高程注记等小木牌。用制式的兵棋,临时制作的队标,队号等进行标注设置。 设置时,先设战斗分界线,而后按先敌后我,由前沿到纵深的顺序进行如需显示敌,我设防工程时,应先设置工作设施,后设置战术情况。 顾清仪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做标记时用的全是这个时空的方法,尤其是堆积高山的模型,在没有胶水的情况下,她用的是黍来做粘合剂。 黍就是黄米,有粘性,煮熟之后捶打混在细沙中就能粘合成型,虽然麻烦些,但是效果还不错。 忙了两天才算是完工,跟顾清仪预料中的特别精细的沙盘没法比,但是现在在这里已经是特别令人惊艳的物件了。 尤其是顾父把沙盘搬到前堂时,听说刺史府的官员见到后还挺兴奋。 这东西也不是前无古人,据说秦在部署灭六国时,秦始皇亲自堆制研究各国地理形势,后来,秦始皇在修建陵墓时,在自己的陵墓中堆建了一个大型的地形模型。模型中不仅砌有高山、丘陵、城池等,而且还用水银模拟江河、大海,用机械装置使水银流动循环,可以说,这是最早的沙盘雏形。 光武帝征伐天水、武都一带地方豪强隗嚣时,大将马援“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使光武帝顿有“虏在吾目中矣”的感觉,这就是最早的沙盘作业。 现在刺史府的官员们对着这沙盘,心中就特别有这种感觉。 尤其是对着小吏随着众人说起眼前局势,提及哪里就在哪里插上地标,或者一杆小旗,更是令人对掌控形势更为清晰。 真是个好东西啊。 任何战争都会有一个战场,在什么地方,要怎么打,敌我双方兵力如何,如何借助地势,以前全靠在脑子里想,现在能在沙盘上一一具现。 这还只是晋阳周遭的地势,若是整个并州呢?整个大晋呢? 众人只要一想,就觉得还挺有搞头。 前头大家各抒己见讨论当前战况,因为阳邑成功守住,现在晋阳城外的匈奴大军颇有些进退两难的架势,接下来如何打这一仗了,这就不是顾清仪应该去想的事情。 她现在已经倒头就睡,累了两天,整个人都觉得脱力,尤其是两个胳膊简直是抬不起来了。 大幅压缩工期的代价就是过渡疲惫。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饥肠辘辘,就去顾母那边找口饭吃。 顾母看到女儿过来忙说道:“饿了吧?厨房给你备着饭呢。” 顾清仪坐下等着,很快就送上饭菜来,是顾清仪喜欢吃的面片汤,主要是现在做面条也不会像是后世那么劲道。 做面片就不一样了,调好了汤头,面片出锅浇上去,那叫一个鲜香。 吃了一大碗,这才放下,觉得有了力气,看着阿母问道:“阿兄有没有送信回来?” “没有。”顾母轻轻摇头,“不过你阿父早上走之前说,阳邑现在安稳下来,想来你阿兄安好。” 顾清仪点点头,外头的战事是她们这些妇孺无法帮忙的地方,“敌军在晋阳之外不肯退兵,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阳邑既然无法拿下,那么晋阳就是一块硬骨头,非要强行啃也不怕崩了牙。” 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 顾清仪想不明白,但是总觉得匈奴人又不傻,像是史书上的汉国皇帝刘渊,他本就是匈奴人,却是用汉姓学汉家礼仪,读汉家书籍,推崇汉家文化,建的国家也叫汉国。 可他本质上还是匈奴人,攻打西晋为的也是抢夺天下。 匈奴人随着学习汉家文化越深,打起仗来也是套路越多,不得不防啊。 顾清仪忧心之处,也是顾父忧心之处,因此特意给儿子书信让他多加提防。 晋阳城外的匈奴军越是不动,越是令人怀疑。 顾父若是派人出战,匈奴就后退不与之交锋,若是晋阳军回城,匈奴兵又会前行兵至原处。 战事一下子胶着起来,不免令人心焦。 如此僵持了三天,顾父召集众人商议,若是明日大军出城驱逐匈奴,若是他们退便一直驱赶,看看他们到底能退多远,到底有什么打算。 除此之外,众人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次匈奴是有备而来,粮草充足,因此围城之举并不会让他们担忧粮草不济。 但是这对晋阳就不是好消息了,若是让匈奴一直这样围城,他们就会陷入被动之地。 这次领兵除了顾家原本的部曲领军之外,顾父又加上了范羡,阳邑驰援范羡做的不错,顾父自然愿意再给他立功的机会。 机会来之不易,范羡自然格外珍惜,连夜整顿兵马,只等天明号令。 然而万万令人想不到,还未至天明,踏着蒙蒙夜色,阵阵马蹄声惊破静谧的夜空从远处传来。 原以为是匈奴兵夜袭,却不想是顾女郎手下的部曲拓跋狄与皇叔手下大将栾琸。 只见二人所带兵马虽疲惫不堪却是锐气十足,守城将领不知道来人身份真假,连夜请刺史大人猜度。 顾父倒是见过拓跋狄与栾琸,知道二人前来忙穿衣坐车赶至城门处,登上城墙,遥望城下,就听着一道声音传来,“末将拓跋狄见过大人。” 果然是他! 顾钧却不敢大意,立在城墙问道:“拓跋狄,你怎么与栾将军一起回来,你们不是在幽州吗?” 栾琸闻言,笑着开口,“末将见过顾大人,听闻晋阳被匈奴偷袭奉我家主公之命前来晋阳驰援。” 皇叔派来的人? 城墙上的将士面带喜色,幽州正在大战,皇叔居然还能分兵晋阳,可见对顾家这门亲事是真的看重啊。 拓跋狄并不生气顾父的盘问,此时照实回道:“末将已完成皇叔之命,因此折返晋阳。” “开城门!”顾父大手一挥笑道。 厚重的城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数千精骑留在城外,拓跋狄与栾琸只带亲兵进了城。 如此态度,更是令人安心。 顾清仪是起床之后才得了消息,惊喜之下,换了身简单的窄袖长裙就往外走。 走至后堂,远远地就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那里,他的旁边还有一人,不知道二人再说什么,待走近些,就认出来是栾琸。 顾清仪的脚步声并为放轻,方一走进,二人齐齐转过头来。 拓跋狄立刻上前见礼,“属下回来晚了,请女郎恕罪。” 栾琸嘴角抽了抽,也上前见礼,“栾琸见过女郎,奉主公之命前来晋阳听女郎差遣。” 顾清仪心中惊喜不已,忙让二人起来,笑着说道:“晋阳尚且安好,你们来的真及时。只是拓跋狄倒还罢了,栾将军前来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大司马的正事?” 栾琸闻言心中欣喜不已,看吧,顾女郎果然是关心他们主公的,立刻说道:“晋阳被袭,主公忧心不已,若不是无暇分身,主公必然会亲身而至。女郎放心,属下前来不会有碍主公大局。” 顾清仪这才松口气,又看向拓跋狄,“从幽州一路赶回来,你们都辛苦了。” “这是属下的职责。” 栾琸听着拓跋狄这话嘴角抽了抽,还真是个不会诉苦的人,他不由替他说了一句,“女郎不知,拓跋兄弟是从良乡一路赶回来的,而且我们行至沾县还发现匈奴人试图从乐平国绕道偷袭武乡,与之大战一场这才赶回晋阳。” 这消息真是令人震惊。 果然顾清仪想的不错,匈奴人在晋阳城外列兵却又不攻城,果然另有打算。 只是很令人惊讶,居然想到从乐平国借道。 乐平原本是赵王的封邑! 顾清仪脸色自然不好看,很难说这里头有没有猫腻。 若是真的赵王借道给匈奴人,岂不是说明小皇帝为了对付皇叔简直是疯了。 这群匈奴人是这么好打发的吗?路借出去,只怕赵王未必还能收回去! 若是匈奴人攻下武乡又以乐平为据点,鹘州就在匈奴眼皮底下,简直是令人无法忍受。 没想到老天也帮忙,居然让回来支援的拓跋狄与栾琸遇上,不然的话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后来,顾清仪听顾父说,这一场战役是拓跋狄穿上之前从鲜卑人那里抢来的战甲,做了伪装,匈奴人以为是自己人这才疏于防范,被拓跋狄闯入敌营打乱敌人阵脚,栾琸趁势与之双面夹击,这才打退这一支奇袭的骑兵。 顾父还赞赏有勇有谋,此子未来可期。 顾清仪心里特别高兴,这都是自己纸上谈兵教出来的实战型人才。 这谁能想到呢,连她自己也想不到拓跋狄能成长的这样快。 有了拓跋狄与栾琸两位大将,若说栾琸成名已久又是皇叔手下大将,众人对其信服的话,那么拓跋狄就是初出茅庐的小子,自然不会令人看重。 但是随着良乡一战被栾琸亲口告知,在加上沾县一战拓跋狄的战绩,此时就算是他资历依旧浅薄,也无人敢小看他。 二人回来只歇了一天,第二天拓跋狄就带兵正面强攻匈奴大营,栾琸与范羡带兵迂回侧攻。 城墙之上,霹雳车将弹丸用力掷向敌人营地,随着一声声巨响,拓跋狄冲锋在前,一杆长枪如入无人之境冲入敌阵。 顾清仪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这是她第一次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城外如炼狱一般的战场。 看着弹丸落地之处一声巨响断肢横飞,她用力告诉自己,这就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忘。 不能心软,不能害怕。 你做的没错,你是在保家卫国。 但是顾清仪还是很难受,这是一种无法拒绝的生理反应,直面冷兵器时代的残酷战争,她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嫁皇叔 第208章 为什么人人都要逼他 随着拓跋狄带军冲破敌阵,紧随而后的并州军列队而出,快速跟了上去,盾兵在前,枪兵在后,紧密结实的兵阵如雁翅般展开。 弹丸轰炸过后,拓跋狄抓住机会冲锋在后,匈奴大军的营地乱作一团,伴随着翻飞的血肉之后便是顾家部曲的长枪大刀。 长风烈烈,酷暑当空,弥漫的黄土染着血色随着骑兵的脚步蔓延…… 顾清仪无法再看下去,她退下城楼回了刺史府,此时此刻,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战后心理辅导,为什么会有战士从战场上下来性格大变。 这一战从天亮一直杀到夜幕降临,晋阳城行人匆匆,刺史府里人来人往。 华灯初上时,终于传来好消息,胜了! 顾清仪猛地松了口气,仔细询问,就听着战夏兴高采烈的回道:“女郎,匈奴兵被几位将军追了几十里,一路上丢盔弃甲数不胜数。听说拓跋统领跟栾将军还有范兵曹继续追击,其他人已经回城复命。” 顾清仪也没想到战绩这么好,仔细想想,拓跋狄的勇猛无双冲破敌阵功不可没,但是弹丸的袭击让匈奴大营乱了起来也有一功,还有栾将军与范兵曹两翼协助,上下齐心,自然是马到成功。 太棒了。 顾清仪心情大好,这些日子因为被匈奴围困晋阳带来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她现在只等拓跋狄等人凯旋了。 栾琸与拓跋狄将四散的匈奴兵驱逐出境,范羡善后打扫战场,等他们率兵回晋阳已经是两日后了。 天气太热,战场上的死尸该烧的烧,该埋的埋,以防发生瘟疫。收获的军械、马匹、粮草等物押送回城,一行队伍很是壮观。 顾钧带着刺史府的官员在城门外相迎,让归来的将士大吃一惊,还有道路两旁欢呼的百姓,让大家的心都跟着滚烫起来。 这一刻,每一个兵士都挺起胸膛,面色微红,征杀战场的伤痛在这一刻都微不足道了。 栾琸,拓跋狄以及范羡三人拉住缰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拜见大人!” 随着三人的动作,身后数千兵勇随之屈膝高呼,声势震天。 出征的猎狼,此时变成了温顺的羔羊。 百姓们心中翻滚着热浪,大小士族的眼神也与以前不同。 顾钧上前把三人扶起,高声说道:“若无你们英勇鏖战,匈奴强兵何以驱逐,诸君英勇,是晋阳之幸,是并州之幸,也是我顾钧之幸!” 顾钧的声音清亮高昂,在城门之外回荡,百姓们跟着欢呼,人人脸上都带上了喜悦的笑容。 栾琸看着眼前这一幕,以前跟着皇叔时自是不稀罕,但是顾郡公多年不带兵不掌政,没想到回到并州短短日子便能有如此威势,顾家确实不负先辈英名。 匈奴被击退,晋阳城内到处欢声笑语。 此时刺史府内也很热闹,前来道贺的各家夫人。络绎不绝。 顾清仪:…… 就觉得怪有意思的,之前战事初起,这些人怕顾家强行令士族出兵,一个个躲的不见人影,现在打了胜仗倒是像是忘了之前的举动,个个喜笑盈盈前来道贺。 前倨后恭的样子,顾清仪真的不愿意看,因此她就躲了起来不露面。 毕竟这一次皇叔虽然未至,但是栾琸奉命前来驰援,现在还有谁不知道皇叔看重顾清仪? 想起之前裴韵菘在晋阳的举止,幸亏她们母女俩跑得快,不然现在岂不是尴尬的找个地缝钻进去? 至少现在曾参加了刺史府宴席的人很庆幸,上回没有来的人,这次更是不敢落后,心中懊恼不已。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看着裴氏强横而去范家做客,只盼着顾夫人与顾女郎不要秋后算账才好。 顾清仪休息了半日,这几日紧绷的神经总算是缓和了下来,这才想起来,这次出征神火箭都没用上! 不知道是不是阿父另有打算,反正只有弹丸出手,就只这一样,现在都不少人打听顾家哪来的这等利器。 挖墙脚之心,简直是路人皆知。 顾清仪心想,她要是个黑心的,就凭弹丸就能赚一大笔钱。 幸好她的心还是红的。 而且,这种军事利器怎么能落入敌手给自己造成麻烦? 敌军一撤,顾逸疏从阳邑也赶了回来,这下子就更热闹了。 顾逸疏好不容易得了个空来后院见妹妹,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颇有些幽怨的开口,“现在人人都想打探弹丸的来历,我跟阿父真是疲于应付。” 顾清仪就道:“有什么难应付的,就直接跟他们说军事机密恕不奉告。难道各士族家里的军事秘密也能轻易让外人知道?不可能嘛。阿兄,你还是面皮太薄了,这不行啊。” 顾逸疏:…… 看着阿兄的神色,顾清仪愉快的笑了起来,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你别说,还真有。想当初咱们回来的时候,这些人是什么态度,现在又是什么态度,真是天地之别。”顾逸疏感叹道。 “这就是人性,直面现实。阿兄,这次大胜可是好兆头,你马上就要成亲了哟。” 顾逸疏:…… 他干什么巴巴的来找奚落。 不过提及李家,顾逸疏笑着跟妹妹说道:“这次李家还真的差点出事。” “嗯?”顾清仪闻到了八卦的气息,“阿兄,你怎么知道的?莫不是我未来的嫂嫂给你写了信?” 顾逸疏:让你多嘴! 顾清仪真是惊讶,没看出来啊,明英姐姐还是很会的嘛。 看来,明英姐姐应该很满意她阿兄,不然以她的性子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阿兄,真好啊,你要是能与明英姐姐琴瑟和鸣,这婚事咱们才是大赚了呢。” 顾逸疏嘴角抽了抽,“你懂什么。” 一个还没嫁人的人。 “我不懂,你这媳妇哪来的?”顾清仪怼了一句。 顾逸疏认输,“行,都是你的功劳。” 真是怕了你。 “阿兄,你的婚房去看过了吗?”顾清仪高兴地问道。 顾逸疏点头,“看过了。” “满不满意?” “特别满意,辛苦你了。” “小事一桩,你满意就好,等大嫂过门,大嫂喜欢才是真的好呢。” 顾逸疏感觉到了妹妹的恶意,感情他就是个顺带的。 那你还问我? 逗过了阿兄,顾清仪这才又问道:“阿兄,你还没跟我说李家那边怎么了。” 顾逸疏心累,也不知道哪个把话题歪掉的。 “当初咱们猜的没错,羌胡果然跟匈奴联手欲要从安定郡借道,被李家拒绝了恼羞成怒集结兵力攻了高平。” 顾清仪大惊,“还有这事?要是能攻下来,他们只怕早就下手了,还能等到现在?” “可不是,明英说可能就是做做样子给匈奴人看,攻了两天,除了第一天真的用了全力,第二天就只装样子了。” 顾清仪囧,胡人们这塑料友情啊。 “不过也够凶险的,若是第一天李家出现劣势,只怕第二天他们还会全力强攻。”顾逸疏道。 “弱肉强食,若是遇上硬骨头,他们肯定就不会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了。”顾清仪道,“好在他们知道及时止损,可见他们中必然有高手指点。” 好在都过去了,眼下最令人高兴的事情就要准备迎新娘子了。 顾逸疏此次立功着实让人记住了这位顾家少主,紧跟着娶妻,门当户对的士族之女,若是再生下嫡子,顾家有后,在并州的地位算是彻底的稳了。 一个家族如果没有延续,是没有人愿意给你投资,没有人愿意追随。 血脉延续,本就是各家族最看重的一项。 所以现在大胜之后,顾逸疏的婚事还真是顾家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战争收拾善后的问题也有很多,就比如上报惠康小皇帝,至于这次大胜小皇帝会给什么嘉奖,顾家根本就不期待。 只怕没能拿住顾家的把柄,小皇帝不知道有多窝火呢。 顾家猜的没错,小皇帝知道并州大胜的消息,脸色苍白的坐在御座上,看着手中的邸报都觉得私有千斤重。 脸上想要挤出个笑容,都觉得拼尽了力气。 幽州的战事现在更是牵动着小皇帝的心,若是这次邢深与定北王能得手,他这个皇帝才算是真的能翻身。 可要是失败了呢? 小皇帝不敢想,为了拿下皇叔,他甚至默许了邢深与胡人勾结。 现在幽州的战事一日三变,今日的邸报明日又有不同。 就像是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尖刀,风一吹就动一动,小皇帝坐在这刀刃之下胆战心惊。 下朝之后,小皇帝回了后宫,却发现他无处可去。 他年纪还小没有后妃,与太后的关系也并不和睦,自从上回让太后劝说皇叔未能成功之后,小皇帝再没去看过太后。 这一会儿他坐在这后宫景致最好的凉亭,却心酸难耐。 他一个堂堂国君,竟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明明当初他才继位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与太后的关系虽然不算亲密,但是也并不算生疏。 与皇叔的关系虽然不是很亲近但是也并不排斥,为什么今日会变成这样? 小皇帝想不明白,他明明听从父皇的话在做,为什么结果却截然相反? 父皇说要他做一个好皇帝,他也想做一个好皇帝。 可是皇叔不放权,他怎么做? 他的母后不支持他,与他渐行渐远,难道他这个儿子还比不得席家人重要? 为什么人人都要逼他! 小皇帝做了半天,毕竟年纪还不大,整个人萎靡的不得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脑子里想起父皇还在时说的话,顾家不要轻易放虎归山,就让他们待在惠康就好。 父皇说的没错,顾家回了并州果然是重整旗鼓重塑威名,他不该放他们离开。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 小皇帝有点想不起来了,但是他知道自己做这个决定时是清醒的,在他看来顾家远不如皇叔有危险。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做的没错。 可现在看看他不敢这样想了。 父皇压着顾家一辈子,可他才登上皇位没多久就把人放走了。 他不如父皇,他压不住皇叔,也没重视顾家。 他还这样小,若是再大上几岁就能娶后,娶了皇后便有了姻亲支持,哪里还能像是这样孤立无援。 小皇帝觉得自己太难了,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显阳殿的方向。 太后就在哪里。 可他的脚步一动不动的钉在地上,他不想去见太后,若是去见了太后,岂不是就认输了? 他知道太后对他这个儿子未必有多喜爱,也知道自己对席家没有帮扶之情,现在又怎么能要求席家帮着她对抗皇叔? 小皇帝到底年纪还小,脸皮还薄,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与此同时,太后坐在显阳殿里也有些心神不属,等到自己贴身的侍婢秀玉进来,这才开口问道:“陛下还在亭中坐着?” “回太后的话,陛下还在。”秀玉轻声回了一声,看着太后娘娘神色难过,没忍住轻声开口,“娘娘,不然奴婢去请陛下过来?” 太后看了秀玉一眼,然后摇摇头,“不用了。” 陛下不愿意过来,她便是请他过来,他心里对她这个母后未必会感激。 陛下的性子太后真是太清楚不过了,她虽然担心儿子,但是她不能走出这一步。 秀玉看着太后娘娘的样子,心里替主子难过,可是她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说。 秀玉跟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亲眼看着这一对母子的感情越来越淡薄,她也知道太后娘娘的处境看上去并不好,若是真的对陛下低了头…… 秀玉也不敢想结果会如何,若是陛下请太后娘娘说动席家出面对抗皇叔,太后娘娘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可是席家被先帝打压多年,陛下登基后也不曾对席家施恩,凭什么要席家这样做呢? 秀玉垂下头,她只是心疼太后娘娘。 太后慢慢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广阔的天空,她想,也许她住在这宫里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嫁皇叔 第209章 顾家腰杆硬 并州此次大胜,顾家声威暴涨,匈奴退兵据说直往幽州退去。 栾琸并未久呆,匈奴兵一退就直接赶往幽州与皇叔汇合。 为表谢意,栾琸临走时,顾钧不仅给他带了一车方便携带的神火箭,还送了满满数十车粮草。 送走了栾琸,顾钧按功论赏,坚守阳邑的县令华超与县尉武滨不仅受到表彰,顾钧还会写折子送到惠康为他们请功。 不仅是他们二人,还有早前顾家未抵达前阳曲县令吴岩与县尉杜远,还有祁县县令古于唐,都被表彰请功。 除了驻守在外的官员,晋阳城内功劳最大的自然是带兵驰援的顾逸疏,还有兵曹范羡,此一战,刺史府内上下官员凡在这次战役中出力的都受到了刺史的赞赏。 如此一来,刺史府的官员隐隐就分成了两派,务实派与袖手派。而这两派人马经此一役原本的和平表象也慢慢的被撕破。 顾钧对于此很满意,很多事情他不方便动手,就只能请别人出手。 在并州的官位上,在其职就要谋其政,以后浑水摸鱼这种就要掂量一二了。 前头论功行赏有人欢喜有人忧,后堂顾母正在准备儿子前往安定郡迎亲的事情。 这次大胜顾逸疏扬名,这婚事就更体面了,想来李家那边必然会很满意。 李家何止是满意,李二夫人简直是脸上笑开了花,这谁能想到啊。当初这婚事才成的时候,她心里是不满意的,说起来还是因为顾逸疏的名声不如明瓒。 可现在呢? 明瓒现在在李二夫人眼中跟自家女婿提鞋都不配! 李茶英与李岚英来给姐姐添妆,姐妹三个说说笑笑真是好不热闹。 明家倒是上门来提李岚英的婚事,但是明恪没有出面,李族长心中有数是为什么,一口咬定要明恪亲自前来,于是这婚事自然是拖着不能成。 李岚英心里松口气,如今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 “阿姐,我是真的舍不得你。”李茶英抱着李明英的胳膊撒娇。 李岚英坐在一旁就差翻白眼了,如今她与李茶英的关系大为改善,尤其是上次若不是李茶英,自己现在说不动就与明恪把婚事定下了。 虽说当初这事儿是因为自己拽了李茶英一把而起,但是她并没有觉得李茶英就欠她的,是她自己的主动拽人,又不是李茶英让她做的。 “舍不得我,到时候你跟岚英去看我,我想清仪见到你们也会很高兴的。”李明英笑着说道。 李茶英叹口气,“我倒是想呢,到时候再说吧。” 李岚英此时说道:“我听说你要回惠康,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茶英就摇摇头,“还说不好,我爹娘在惠康相看了一门亲事,所以想让我回去看看。” 李明英看着妹妹,“若是大伯与大伯母看好了倒是好说,但是当初把你送回安定不就是想要在这边为你定亲事吗?” 李茶英就道:“出了岚英的事情,我爹娘就犹豫了。” 李岚英:…… 对上李岚英无语的神色,李茶英说道:“我觉得不如你跟我一起回惠康,等到了惠康,谁还知道这边的事情,若是咱们都定亲在那边也能有个照应。再说过几年清仪嫁给皇叔早晚也得回惠康呢,到时候我们就能又在一起了。” 李岚英很是迟疑,“到时再说吧。” 李茶英知道李岚英担心桑姨娘,这就是她不能多管的地方了。 李明英此时忽而说道:“你要是担心桑姨娘,我会跟阿母说让桑姨娘与你一起前往。” 李茶英惊愕的抬头看着阿姐,“真的?” 李明英叹气,“桑姨娘在安定也不是好事,李寻英的脸伤成那样子,桑姨娘就算是护女而为,但是到底落了个心狠的名声,我瞧着桑姨娘这段日子过得并不好,倒不如暂时离开这里,过几年再回来就好了。” 不要说外头的人,便是李家内部自己人,现在看到桑姨娘都有些避之不及的意思。 “等我问过我姨娘,她要是肯去,我就走。”李岚英说道。 李家高高兴兴,自然就有人不高兴。 就好比现在找不到明恪人的明家,把梁州都犁地三尺也没找到人,现在唯一的线索就只是知道前段日子他跟一支外地商队接触购买纸甲的事情。 说是从鹘州顾家流出的方子,虽然质量不如顾家那么瓷实但是也相差无几。 卖的人小心翼翼,显然这方子来路有问题,明恪跟家里商议过后,就觉得这笔买卖还是能做,就暗中接触他们。 后来明恪说要去看货源,哪知道这一走就再没回来,明家一开始还没在意,出门做生意小半月不见人也是有的,但是这都个把月了还不见人这才起了疑心。 现在李家一口咬定要明恪出面才能定婚事,明家不免怀疑明恪的失踪与李家有关,但是仔细一查那支商队是从陈郡的方向而来,李家手再长也不能伸到陈郡去。 如此,明家急着找人,没顾及并州的战事,等他们知道的时候,顾逸疏已经一举扬名天下知。 明家:…… 真是万事不顺,原本还能耻笑李家推了明家的婚事定了顾家,那顾家的儿子又怎么会有明瓒的名望。 哪知道这次打脸还有些疼。 同样难受的还有杨家,他们跟明家不同一直关注并州的战事,当知道皇叔手下大将栾琸将军前往驰援的时候,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皇叔派人增援并州为的什么? 当然是因为与之有婚约的顾女郎! 可是裴家那边明明信誓旦旦的说这婚事成不了,只有裴女郎才能嫁给皇叔,那现在叫什么? 这消息还是杨婉从裴家传回来的,所以他们才深信不疑。 现在好了,顾家在并州立威扬名,他们雍州杨氏就很尴尬了。 尤其是这次听闻并州出了新的武器,声如雷震,火如霹雳,威力极大。 现在周遭的世家就没有人不想买一些在手里,若是真有那样厉害,关键时候就能救命。 现在四处都在打仗,诸胡结成联盟之后更是嚣张,羌胡本就与他们接壤,现在更是三天两头来骚扰,委实令人心生烦躁。 若是有这等利器在手,那些胡奴自然也不敢这样嚣张了。 只要想想当初顾家来李家提亲时,他们态度不善还上门堵人,现在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管如何,都要想办法缓和关系,这次顾李俩家联姻,杨家现在已经决定不仅要去李家送一份礼,便是顾家那边也准备走一趟。 至于脸面,谁不想要脸,但是真到了穷途末路也就顾不上了。 李罗明杨四家,李家与顾家是姻亲,罗家与李家是姻亲,与顾家自然也拐着弯的能搭上线。 明家跟顾家结怨最深可以不易不用考虑,但是他们杨家不一样,虽然上次有些冒犯,但是到底没有太过分,这才还是能挽回的。 谁让顾家现在腰杆硬,手里有好东西。 不说那弹丸,就是那纸甲都令人心热,这东西太省钱了啊,铁甲造价高磨损厉害,每年用于护甲的费用都很高,可要是换成纸甲,那真是节省一大笔支出。 这谁能想到呢,短短时日顾家何止是咸鱼翻身,简直是就是乘风直上九万里。 杨家羡慕的罗家,这次是李孟英亲自回来给妹妹添妆,自然是极为厚实的礼。 上次李寻英的事情罗家没掺和,这次李孟英回来几个姐妹倒也相处融洽。 虽然李孟英也是张姨娘所生,但是与张姨娘和李寻英的性子截然不同,是个温温软软的人,见人三分笑,又是一张团脸,格外的令人觉得亲善。 因为安定郡距离晋阳快一些也得两日的路程,因此李家就觉得先带着李明英去晋阳落脚。 当初婚事定下后,李家就在晋阳买了处大宅子,就是为了迎亲时方便。 若是为了李家面上更好看,当然是顾家来安定迎亲更好,不过李族长很满意这婚事,于是就决定李家前往晋阳。 李孟英这次来得巧,自然也跟着一起为妹妹送嫁。 李孟英的夫婿罗三郎罗崇知道了,连夜从秦州赶来,这么个能与顾家结交的好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罗家与李家的关系不错,罗崇又是李家女婿,这次跟着一起李族长也没反对就把人带上了。 等到李家进了晋阳之后,顾家这才得了消息,哪想到李家居然这么做,顾钧连忙带着妻子女儿前往李家拜访。顾逸疏不在晋阳去了阳邑,自然无法通行。 顾钧跟李族长见了面,特别有礼的道歉,“怎么还能麻烦您老人家从安定郡来晋阳,实在是晚辈做的不周到。” 李族长笑呵呵的开口,“十几年没来晋阳了,正好来看看。我打算在晋阳小住些日子,也不只是为了给明英送嫁。” 顾钧与李族长,李都尉说着话,顾母就与李二夫人走到了一起,顾清仪自然去找李明英她们。 当看到李孟英时有些惊讶,李明英就笑着介绍,“这是我二姐,嫁到秦州罗家,这次我出嫁,二姐与姐夫特意来送我。” 顾清仪立刻就听懂了,笑着对着李孟英说道:“原来是秦三少夫人,真是失礼。” 李孟英见到顾清仪也是一愣,惠康第一美人大家都知道,毕竟被定北王退亲后又被皇叔上门求亲,当初真的是无人不知。 但是此刻见到真人,瞧着顾女郎仪态大方,尤其是姿容尤为出色,这样的美人定北王都看不上,难道那傅女郎还能比顾女郎更美?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若是这般,顾女郎又怎么会有惠康第一美人的美名? 没见真人前,李孟英不好说此事,此时见到真人,只觉得定北王的眼睛大概需要郎中看一看。 “早就听闻顾女郎的美名,今日终能一见。”李孟英笑着开口。 顾清仪听到这话倒是觉得这位秦三少夫人可比她姐姐李寻英聪明多了,这话说的真的是情真意切。 毕竟顾清仪与李孟英从无交集,而且她早就嫁了出去,她知道自己的名字能从哪里得知,必然是从当初退亲一事得知。 而且说的是美名,自然是指她惠康第一美人的称号。 果然会说话。 而且这次李孟英夫妻一起前来,可见罗家对顾家也是有亲近之心。 李茶英找了个机会跟顾清仪说了可能要回惠康的事情,顾清仪还挺意外的,“惠康现在什么情况?” 当初为什么把李茶英送回安定? 现在要人回去,可见惠康的形势一定比当初平缓不少,这真是奇怪。 幽州战事还未停歇,难道小皇帝想要偃旗息鼓? 不可能吧。 “我也不知道,阿父信中并未写,只说让我放心回去,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好。”李茶英叹口气,“你说这事儿闹的,我就觉得这不是纯属让我溜腿吗?再说现在冀州还在封锁,我就算是想要回去也回不去啊。” “冀州已经撤防了。”顾清仪道。 李茶英惊道:“这么快?” 她上次来还不能通过呢。 “李家现在老实得很,不敢再做手脚。”顾清仪低声说道。 李茶英恍然大悟。 自从皇叔让郑桓的叔叔卡了李家定品,可把李家急坏了,甚至于求到裴家头上,希望裴家能帮帮忙,毕竟李家也是为了裴家才为难鹘州嘛。 但是裴家那边怎么可能说得动皇叔,话都递不过去,皇叔见都没见裴家人。 如此一来,李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然是懊恼无比,感情是选错了人站队。 再加上范夫人给娘家写信,言语间也很有些不客气,先是封路,李家还能撑得住,但是定品就卡住了李家的脖子,只能乖乖认输。 李家数代经营,手中的瓷窑可比鹘州大又多,若是拼价格拼产量,顾清仪短时间内脱了鞋也追不上。 也正因为这样,李家才敢直接对鹘州出手,毕竟鹘州那点小规模没放眼里,顾清仪这不是拿着鸡蛋碰石头? 可是事情的性质一旦变了,李家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现在只能自认倒霉,先一步认输,不然要是等明年定品皇叔再给卡一年,李家就真的扛不住了。 一步晚,步步晚,本来李家也不是正经八百的士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李茶英看着好友叹息道:“当初这婚事定下来,多少人不看好呢,背地里不知怎么非议你,想要看你的笑话。” 顾清仪闻言就乐了,“你别说,我自己都觉得这婚事挺意外的。” “是啊,这谁能想到皇叔对你还真的是挺上心的。你是不知道,这次并州被突袭,皇叔派了栾琸前来并州,杨家那边肠子都悔青了。” 顾清仪就来了兴趣,“就是有女嫁到裴家的杨家?” “正是,当初杨家就是得了杨婉的消息,以为裴家跟皇叔联姻板上钉钉,这才对顾家不逊嘛。这次栾琸奉皇叔命到并州,这态度便是瞎子也能看清了。杨夫人借着给我阿姐添妆的机会,还跟婶娘打听来并州喝喜酒的事情呢。” 顾清仪:…… 见风使舵杨家最强。 如此也可见皇叔对这些世家的震慑力,最重要的还是皇叔手中握着大晋大半兵权,便是实力雄厚的世家也不愿意轻易与皇叔为敌。 “其实也大可不必。”顾清仪对着李茶英说道。 李茶英啧了一声,“怎么没必要,杨家之前对顾家可是不怎么善意,虽不至于倒像顾家,但是至少不会再态度鲜明的站在裴家那边,这对你们来说也是好事。” 说到这里,李茶英忽而一乐,“哎,你说再过一年等你嫁给皇叔会了惠康,你说曾经瞧不起你的那些世家贵女是什么态度?” 顾清仪一想自己也乐了,“大概羞于见我还要厚着脸皮交好,怪可怜的。” 李茶英:…… 损,还是你损,嘴巴不饶人。 从李家回去前,顾清仪特意跟李茶英辞别去找了李明英,略有些鬼祟的跟她低声说道:“明英姐姐,我问过我阿母了,她说等你嫁过去,你们这一房自己做主,我阿母万事不管的,只等着抱孙子孙女。” 李明英一开始没听懂,等到顾清仪的眼神淡淡的扫过她身边的丫头时恍然大悟,一张脸顿时就红了。 顾清仪乐滋滋的就跑了,李明英又气又乐又有些不敢置信。 正恍惚间,李二夫人高高兴兴的进来了,开口说道:“明英,我就说来晋阳是对的,我们李家在安定也不是小门小户,到了晋阳一样受欢迎。你在晋阳出嫁又怎么会是高攀,阿母没别的就盼着顾家看着咱们这么诚心的份上,等你嫁过去对你好些我就满足了。” 李二夫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也没等到女儿回一句,抬头一看就见她在发呆,不由得过去轻轻推了一下,“我跟你说话呢,怎么了这是?” 李明英看着阿母,难得露出些小女儿的娇态,“阿母,方才清仪跟我说……”说到这里李明英又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李二夫人给急的,“你这孩子话说半截,清仪说什么了?” 李明英侧头在阿母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李二夫人:…… 真的假的? 母女俩对视半天,李二夫人在膝盖上猛地拍了一下,觉到三分疼这才说道:“不会有错的,你看顾郡公一辈子只娶了一个妻子,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用,顾家兄妹感情也好,顾夫人肯定不是那些尖酸刻薄的婆母,见不得儿子儿媳好呢。” “这下好了,没想到我儿的福气在这里呢。除非你生不出儿子,要是顾女郎说的是真的,你在顾家的日子就真的好过了,阿母真是高兴,太高兴了。”李二夫人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的,她这辈子跟桑姨娘不睦,不知道添了多少堵,生平最恨的就是这些妾室。 李明英浅浅一笑,“既是这样,阿母,我瞧着您之前给我准备的那几个就留下吧。” “对对,留在李家不跟着你嫁过去了,我之前想着与其让顾夫人给你身边送人,不如自己的人用着放心,既然顾夫人没有这意思,咱们也别小心之心了。阿母当初就该听你的,是我心思太多了。” “我知道,阿母是为了我好。”李明英道。 李二夫人喜滋滋起身,“你知道就好,我就得了你跟你阿兄两个,自然盼着你你们兄妹好好的。你别动了,我去把那个带走,别碍你眼了。” 李明英不由一笑,看着阿母风风火火的又出去了。 之前就觉得顾家家风不错,这婚事一定好,但是也没想到能令人这么舒心。 又想起顾清仪偷偷摸摸跟她递话的样子,一时间没忍住又笑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顾夫人打听这种事情的。 照理说,这种事情未出嫁的女儿怎么好开口问,但是她问了,李明英就知道清仪肯定是为了她才开口的。 怎么会有这么贴心的人呢。 李明英欢欢喜喜的备嫁,另一边顾清仪跟着阿母回了家,低声说道:“我跟明英姐姐一说,把人给感动的泪眼汪汪,阿母,我跟你说等明英姐姐过了门肯定敬重又孝敬您。” 顾母拍了女儿一下,“你这话怎么好现在说?” “瞧您说的,人情不如早送了,当然现在要说,我这是为您铺路呢,毕竟我阿母可是世上最好的母亲,当然要让人知道。” 顾母被逗乐了,拍拍女儿的肩膀,“行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你阿兄明日才要回来,我还要去看看婚宴的菜单等事情。” “我陪您?”顾清仪忙说道。 “你忙你的,阿母知道你还有好多事情要忙,这段日子整天往粮仓跑,那里头脏兮兮的,没事就少去一趟。”顾母念叨着。 顾清仪:…… 不去是绝对不行的,她还得借助小玉树优化下粮种,就是小玉树虽然进化了些,但是显然也是无法一下子雨露普及整个并州,所以只能她辛苦些了。 顾清仪回去换了衣裳,又悄悄地去了晋阳的粮仓,只是还未靠近,就看到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嫁皇叔 第210章 上次打脸还不够吗 顾清仪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意识比脑子更快,隐入拐角的阴影中,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情,她心口跳得有些厉害。 晋阳的粮仓分南北二仓,但是有重兵把守,一般人无法靠近。 除此之外,晋阳城内还有一仓,就在刺史府后街。原本并不在这里的,是顾清仪要求换到这里的。 正经的原因肯定不能说,不能说她是想优化粮种,这不是大白天的见鬼吓死人。 她找的理由也很正大光明,就说冬种就在眼前,粮种事关重大,还是放在最安全的地方,而且她也希望晋阳的粮种能像鹘州那样进行挑选,由她来把关。 鹘州的产量父兄是知道的,所以听到顾清仪这样说倒也没有反对。 顾逸疏倒是感觉到阿妹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们,但是她现在不想说,他自然就没追问,等到阿妹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 此时,顾清仪又悄悄的探出头去,但是之前那黑影再也没见到,可她却不敢一个人过去冒险了。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杀鸡都不会用刀,这种时候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吗? 她果断的转身就走,直接回了刺史府找了她阿兄把事情一说。 顾逸疏眉头紧皱,“我带人跟你去看看。” 顾清仪松口气,“别惊动太多人,带上几个好手,若是真的有人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咱们悄无声息的把人捉了再说。要是我眼花就更好了,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出问题的好。” 顾逸疏特别表扬妹妹,“你做得对,遇上这种事情可不能冒险冲出去。” 顾清仪心想当然啊,我又不傻,又不是书中有金光护体的男女主怎么也作不死,她很珍惜小命的。 “我又不傻,一腔热血冲出去,这不是白白给人送人头吗?赔本的生意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顾逸疏顿时就乐了,一想阿妹还真是这种性子,于是就道:“对,要赔那也是别人。我让人分两路,咱们走你之前走的路,让他们从另一边绕过去。” 顾清仪对这种排兵布阵抓小贼不怎么会,自然是听她哥的。 此时的天色才将将黑透,十几个人分了两队,很快到了粮仓。 顾清仪指着自己之前的位置低声说道:“阿兄,我就是在那边看到的,一道黑影嗖的就过去了。” 顾逸疏的眉心轻皱,从阿妹值得方向看过去,那里是粮仓的一道侧门的方向。 只有守粮仓的人才才会从那里出入,寻常人不会知道那里有道门。 看来也许阿妹是真的没有看花眼,他低声说道:“也许你看的是真的,你赶紧回去,我带人进去搜。” 顾清仪本想跟着进去,但是一想自己一个弱鸡,万一进去帮不上忙还添乱就不好了,就忙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阿兄你要当心些。如果真有人捣乱的话,指不定会有内应的人。” “我知道,你赶紧回去。”顾逸疏怕要是真的抓贼误伤了妹妹,先把人赶回去再说。 顾清仪感觉到自己被嫌弃了,抬脚就走,走了两步回头一看,就看到他阿兄就像一只矫健的猎豹带着手下的人悄无声息进了粮仓。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她没有捉贼的本事倒是有沦陷为人质的可能,还是回去等消息吧。 顾清仪回了刺史府,也没告诉阿母免得让她跟着一起忧心,后日就要迎亲了,府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顾清仪在屋子里入座针毡,回来的是痛快,但是她发现自己真没有大将之风,做不到心平气和,胸有成竹。 顾清仪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几个丫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就一起陪着。 信冬还特意端了些小点心过来,知秋泡了一壶花茶,战夏搬来软垫,眠春拨亮了灯,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 顾清仪:…… 她哭笑不得看着她们,罢了,她们一番好意,于是就坐在软垫上,喝着茶吃着点心等阿兄。 哪知道等她吃完了还是没有消息,顾清仪就真的坐不住了,看着眠春说道:“你去前院问问我阿兄回来没有。” 眠春应了一声赶紧去了,很快就回来了,见到女郎回道:“女郎,前堂的人说小郎君一刻钟前回来一趟见郎主,很快郎主跟着小郎君也出了府,现在人还没回来。” 顾清仪听着阿父也跟着出门了,一颗心就安定下来,看来自己没有眼花。 既然阿兄来找阿父,那就是安全没问题,人没事,其他的事情明天再问也不急了。 顾清仪神经紧绷了一晚上,此时放松下来,漱了口倒头就睡。 而此时,刺史府后的粮仓灯火通明一晚上未熄,有不少官员被请了去,来来往往的晋阳守卫也只多不少。 顾清仪睡的香甜,却不知道晋阳一晚上就变了天。 第二天一早上,顾清仪刚梳洗完毕,准备去顾母那边用朝食时,就看到她阿兄大步走了进来。 她忙迎上去,“阿兄。” 顾逸疏没有进去坐下的意思,看着阿妹说道:“我来跟你说一声免得你担心,你昨晚上看到的人影是真的,果然是有人意图损坏晋阳粮种,人已经被抓住了,现在正在抓幕后真凶,阿父故意把事情往严重了说,还特意传出消息,晋阳粮仓的粮种一杯损毁大半。” 顾清仪愣了一下,“粮种没事吧?” 顾逸疏一笑,“你这运气也是真好,我们去的及时,他只是刚动手就被抓住了,损失不大,放心吧。” 顾清仪这才松口气,那粮仓里头的粮种可有一部分是她每晚上不辞辛苦改善的成果啊,要是被毁了,她的心真的在滴血。 小玉树虽然最近精神抖擞,但是毕竟就这么大一棵,肯定做不到整个粮仓都改善一遍,所以要是被毁了,顾清仪也没足够的时间再来一遍了。 顾清仪听了阿兄的话一想就道:“阿父故意放出消息,是为了引蛇出洞吧?” 顾逸疏笑着点头,“总之这两天你最好别出门。” “后日你要成亲了,别耽误了婚事。”顾清仪忙说道。 “知道,放心吧。”顾逸疏摆摆手大步离开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他没跟阿妹说的是,这件事情牵涉到晋阳几家士族,在范浚的劝说下投靠河东裴,正好趁这次机会一锅端了。 上回范羡立了功之后,范浚就想着把兵曹的位置要回去,这是担心自己对这个儿子无法掌控了。 但是范羡因为这一次出争表现出了足够优秀的本事,威望暴涨,再加上有顾家父子撑腰,自然不肯就范,两父子出现了矛盾。 不过还有个好消息那就是范夫人的娘家这次主动上门,是想通过范夫人跟顾家示好,因为定品的事情,不得不低头希望顾家能高抬贵手。 李家有求于范夫人,这次自然是站在范夫人与范羡的身后为她撑腰,有了李家的帮助,他们母子也不算是势单力薄,再加上顾家支持,在范家范羡的话也很有些分量了。 正因为这样范浚才着急把这个儿子压下去,所以就出了粮种的事情。 这里头的干系一时半会的还没查清,但是顾逸疏怀疑跟裴家有关系,这要是往下查下去,很有可能就能把晋阳不安分的士族理一遍,若是能抓到证据,就能让这些人低头,或者是在并州其他事情上退步。 这对顾家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也许就是因为他大婚在即,这些人认为刺史府忙于婚事,怕是不会有更多的精神去管别的事情,哪知道他们家阿妹与寻常人不同。 谁能想到一个女郎不去吟诗作赋喝茶赏花,偏偏喜欢往粮仓跑呢。 顾清仪也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她原以为经过这次匈奴突袭顾家退敌之后,晋阳的这些士族怎么也得掂量一二如何行事。 但是就有人心怀侥幸,看来上次裴夫人来晋阳的收获还是不小的。 两日的时间过得飞快,顾清仪也顾不上粮仓的事情到底如何了,自从上回的事情后,父兄让她暂时不要去粮仓,所以优化粮种的事情只能暂且作罢,她就帮着顾母准备迎亲的事情。 婚礼,古时叫昏礼,因为是在黄昏时举办的所以叫昏礼,后来慢慢变为婚礼,迎亲的事情也越来越早,举办婚礼的时间也由傍晚改为中午。 但是现在却是要黄昏举办昏礼,一早顾清仪就帮着顾母准备各式各样的东西,宴席摆在刺史府里,分男女席,女眷都在后院入席。 菜单是顾清仪准备的,四大碗,八小件,干果,餐点到酒水、饭后水果一应俱全。 顾母是吃惯了女儿在鹘州调教出来的厨子做的饭菜,现在在儿子的婚宴上想来必然会令人耳目一新,开口教好。 顾母不知道的是,因为顾清仪每天都会让厨房送到前堂给饭菜,所以在刺史府做官的人早就把府里饭菜极为好吃的事情传了出去,这次前来赴宴的不少人都是听了传言来看个究竟的。 一早,顾父就带着儿子去告奉先祖,迎亲的队伍从刺史府门前如长龙一般摆开,十分有气势。 顾清仪也是在准备哥哥的昏礼时才知道,其实成亲还挺麻烦的。此时的婚俗包括青庐、铺毡、共牢、合哲、却扇、拜堂、闹房及礼乐等环节,繁复又喜庆。 因为并州位处北方,周边郡县与胡人常年接壤,风俗习惯也互相融合,所以昏礼有些风俗多有胡化的特征。 其中如佻妇上车新妇乘马鞍戏新婿,青庐交拜,都有这种倾向。 书中记载:“北朝婚礼,青布慢为屋,在门内外谓之青庐,新人于此交拜而迎妇。夫家百余人,扶车俱呼:‘新娘子催出来。''其声不绝,登车乃止,今之催妆是也。” 也就是说,青庐交拜是用青布做屋以谓之青庐。新人到夫家时脚不触地,并以毡为法物以不犯鬼神,因此铺毡是自外门一直铺到新房,鞍取安之谐音,有平安之意。 传统婚礼中合卺是指分一瓠为二,夫妻二人各用共一酌酒,氛围温馨,寓意吉祥。所用器物的要比平时更为讲究,如合香之礼多用金银玉器,极为奢华。 却扇之俗主要是让亲朋友好看新娘的长相,雾夕莲出水,霞朝日照梁。何如花烛夜,轻扇掩红妆。 听着就让人觉得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后世众人熟知的掀盖头,那都是南宋以后的习俗了,现在并不流通。 夫妇交拜礼后,女方即正式成为男家成员。 这里结婚的流程跟后世的大为不同,顾清仪这也是第一次见别人成亲,若不是她不能出门跟着去迎亲,她还真的想看看青庐之礼,想想就怪热闹喜庆的。 因为李家提前抵达晋阳,所住的地方距离刺史府并不是很远,顾父与顾母请人算了吉时,计算了路程出发,绝不会误了吉时,也不能失礼提前抵达。 顾清仪今日也是一身喜庆的衫裙,为了不抢新娘子的风头,她特意穿了一件橘色调,这橘色不似后世那么纯正那么亮眼,隐隐透着些粉色,这也是鹘州的染坊洪雪捣鼓出来的新颜色,看上去还挺好看的。 等到传来欢快的鼓乐声,顾清仪立刻站直了,还没见到人就听到外头一阵阵激烈的叫好声传来。 顾清仪心里痒得厉害,偏生不能出去观看现场,哎,好可惜。 此时,刺史府门外,却是顾逸疏直接把新娘子从车上抱下来,放到了顾家铺好的毡毯上,别人成亲都是新娘子从车上自己下来踏上毡毯,顾逸疏此举豪爽大气,自然是能引得这些年轻的郎君们喝彩连连。 等到新郎新娘抵达,顾清仪就看到阿兄牵着李明英的手进来,哎哟……小伙子很上道么。 等到却扇之礼开始,在众人的起哄下,李明英面色羞红的将挡面的扇子拿开,顾清仪也差点忍不住的叫出声。 新娘子今日真是好美! 在亲朋友友的见证下,一对新人拜了堂,再送入洞房喝了合卺酒,还有些小年轻的小郎君们闹洞房。 顾清仪躲在一旁观看,抿唇浅笑,真好啊。 等到顾母亲自过来解救儿媳,一群闹洞房的这才一哄而散。 顾母要去招待客人,就把顾清仪留下照顾新娘子。 顾清仪巴不得呢,看着李明英松口气的神色没忍住笑出声来。 李明英:…… 就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嫂嫂,你饿不饿,我让人给你备了吃的,先垫垫肚子,我阿兄要回来还早得很呢。”顾清仪笑着说道。 一声嫂嫂,李明英的脸更红了。 顾清仪笑的更开怀,忙把大嫂的婢女叫来,“快给我嫂嫂把钗环卸了,多累人。”说完又看着李明英,“嫂嫂,你先慢慢收拾,我去厨房看看,一会儿就来陪你用饭。” 李明英道谢的话还没出口,就看到小姑一溜烟地跑了。 青黛忙上手给自家女郎除去厚重的喜服,边动手边笑着说道:“女郎真是好相处,夫人也这样贴心,以后女郎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李明英对着铜镜中自己的笑颜,她现在不知道别人出嫁是什么感觉,她就觉得很轻松。 她记得两位庶姐当年出嫁后回门时曾说过,新婚当晚在婆家的喜房里等待是最忐忑的时光。 可是她现在一点不觉得忐忑,她就觉得很开心,也很期待。 顾清仪算好了时间,估摸着李明英应该收拾妥当了,这才让战夏与眠春提着食盒与她一起回来。 果然,李明英已经换掉了厚重的嫁衣,穿了一身大红的常服,头上的喜冠也摘下了,头发重新绾了个牡丹髻,既应了今日成亲的好兆头,又不会太过笨重。 姑嫂俩各自坐在桌前用饭,饭是简单的小馄饨,精肉馅的,一碗里有十几个分量刚好,不会吃撑也不会饿肚子,撒上些芫荽,浇上醋汁与麻油,真是又鲜又香。 另外还有两碟佐食,东西不多,却十分精致。 李明英在鹘州小住的时候就知道顾家的饮食格外不同,今日再吃到感觉已不同。 以前她是随着堂妹去做客的客人,可以后他们就是一家人了。 顾清仪与李明英随意闲聊几句,免得她紧张,不免就说到安定那边的景况。 李明英看着顾清仪轻声说道:“杨家今日又去了我家,想来是来顾家做客被拒了。” 顾清仪并未听说此事,就道:“没有听家里提过,不过也不意外,当初杨家做的事情确实不妥当,总不能他们下了顾家的脸,现在上顾家门我们还要双手欢迎的道理。” 若是这样,岂不是以后人人都能对顾家不? 李明英颔首,“我看杨家大概不会轻易偃旗息鼓。” 顾清仪想了想问道:“嫂嫂,你说杨家跟裴家是姻亲,就算是咱们家这次击退匈奴,也不至于让杨家这么急着修复关系,毕竟比起来杨家还是跟裴家的关系更牢靠。” 听着顾清仪说咱们家,李明英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心里却是更舒心,笑着说道:“你忘了当初送往李家的纸甲,还有后来的弹丸。我想,杨家应该是看重这些东西,毕竟裴家可拿不出给他们杨家。” 顾清仪真是当局者迷,把这个给忘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杨家的事情有阿父与阿兄在,我们只管放心就好。”顾清仪笑着开口说道。 李明英点头,看着清仪低声说道:“前几日的事情,没什么大事吧?我听族长说事关粮仓,我心里很是担心。” “嫂嫂也知道了?”顾清仪有点意外。 “你竟不知道吗?现在外头都传遍了,说是晋阳的粮仓被毁了大半,冬种都成难题。” 顾清仪:…… 阿兄是跟她提了一嘴,但是她没想到外头传的有些离谱。 她想了想,就捡着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李明英面色凝重,她跟顾清仪不一样,顾清仪的政治敏感度不高,但是她却能嗅到了一丝丝不同的气息。 顾清仪看着李明英的神色,顿时问了一句,“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不好说,还要看后续如何。”李明英摇摇头,“若是能顺藤摸到瓜最好,若是不能只怕要铩羽而归白忙活一场。” 顾清仪一听就知道李明英这种家族培养出来,专门给世家大族做宗妇的人,那看待事情的角度跟她是截然不同的。 李家联姻很诚心,而且李明英的性子也很正派,顾清仪想了想,就把当前晋阳的局势跟她细细一说,尤其是跟范家的纠葛,以及裴家在这里头的手脚,还有裴夫人母女的做派细细说明。 免得一家人信息不对等,反而有些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李明英也没想到顾清仪跟她说这么多,真是哭笑不得,道:“我才刚进门,你怎么跟我说这许多。” “进了门就是一家人嘛,晋阳现在局势复杂,嫂嫂还是知道的清楚些好,免得做事情心有顾忌这就不好了。一家人,就是要心往一处使,对不对?” “好的坏的都让你说了,我还还能说什么?”李明英笑,笑容一顿,又跟着开口,“以你这样说,我觉得裴夫人肯定还要回晋阳。” 顾清仪:? “还要回来?” 上次打脸还不够吗? “上次匆忙回了河东,只怕她有很多事情都没做完。这次粮仓的事情,裴家背后未必没有手笔,若是这个计划折戟沈沙,他们肯定还有后手。”李明英徐徐开口,“裴家若是坚持与皇叔联姻,这次皇叔派栾将军增援并州,这态度外人肯定知道皇叔对于你的婚事的看重,所以他们肯定还有后手。” 李明英说完对上顾清仪一脸懵逼的神色,真的很难见到她这样子,没忍住轻笑一声,“想不明白?” 顾清仪点头,“我就是觉得脸都要被打肿了,她们怎么还能不记教训?” 反正这种事情放到顾清仪身上,她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这但凡要个脸的也不会这样做,所以她才想不明白。 嫁皇叔 第211章 梁香凝的归处 李明英淡淡的开口,“与利益比起来,这点事情能算什么。河东裴家祖上曾出过很多英杰,能屈能伸,既有傲骨又能审时度势。” 顾清仪就觉得很头疼,她怎么就这么倒霉,遇上这么个打不死的小强。 看着顾清仪无奈的样子,李明英笑的更厉害,道:“这件事情最根本的症结不在咱们家,也不在皇叔那边,而是在小皇帝那里,只要小皇帝硬撑着裴家,裴家是不会放弃这婚事的,除非小皇帝改变主意,明白了吗?” 不太想明白,但是她懂了,这才更憋屈。 真的,就皇帝这样的,他们顾家怕不是捅了皇帝家的马蜂窝。 顾清仪再烦闷,看着时辰不早了,就赶紧起身告辞,她阿兄也快回来了,她总不能当个二百五十瓦的大灯泡杵在这里。 “嫂嫂,这件事情不急,以后咱们慢慢商议,时辰不早了,我这就先回去,你也好好休息。” 李明英对上顾清仪的笑容,一时到口的话噎了回去。 顾清仪从兄嫂的新房回来,想着嫂嫂的话,就觉得有些烦。 还没走到自己的院子,就听到前院传来阵阵笑声,一抬头,就看到知秋笑着走出来,一看到她,知秋忙快步走过来,满脸笑容,道:“女郎,皇叔给小郎君送了贺礼来,还给您送了礼物,就在屋里呢。” 顾清仪正烦心裴家的事儿,没想到皇叔的礼物都摆上她的桌了。 难怪前头那么高兴,她就随口问了一句,“前头送来的什么贺礼?” “奴婢听说是一匹血统极好的骏马,小郎君可高兴了。” 顾清仪:…… 这礼物送的真好,前院全都是前来吃喜宴的男客,现在又是乱世当头,哪家士族没有骏马,但是血统十分珍贵很难得。 胡人那边便是往大晋贩马吃的马贩子,也不会将他们族里的良驹贩卖出来。 就像是大晋卖给胡人东西,像是铁器等一类的东西也是卡的很严。 顾清仪没有发现自己的脚步加快了些,回了自己的屋子,果然就看到案几上摆着一个巴掌大的锦盒。 盒子不算是很精致,普通黄杨木的,打开一看就见里面躺着一枚酒杯口大小的红宝石。 宝石还没经过切割与打磨,看上去灰扑扑的,若是工匠打磨出来,一定非常的漂亮。 顾清仪忽然就想起以前与宋封禹闲聊的时候,好像随口提过一回自己喜欢各色宝石,只是现在的宝石可不像是后世那么受人喜欢,因为这个打磨的工艺还没发展成熟,宝石打磨出来的色泽,只得是手艺特别好的工匠才能看得入眼。 顾清仪看到宝石很高兴,但是更高兴的是皇叔的这份心,难得。 将东西托在掌心看了半天,但是实在是看不出一朵花来,自己笑了笑就收进盒子里,等改天找到工匠给打磨出来想必就漂亮了。 哎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顾清仪洗漱过后就直接睡了,累了这些天,这一刻终于能安安心心的躺下。 唯一还让她担心的是粮仓的粮种,能做的已经做了,若是实在是赶不及,她也没办法。 粮仓现在被封住,就等着查出幕后黑手,自己当然不能打乱父兄的计划,优化的事情只能就这样了。 第二天一早顾清仪就起来了,熟悉过后就去了阿母的院子,果然阿父与阿母也起来了,见到顾清仪摆摆手让她过去。 顾清仪给二人见过礼,挨着阿母坐下,笑着说道:“来得早了些。” 阿母轻轻一笑,“你怎么不多睡会儿,这几日辛苦了。” “等着见新嫂嫂,收见面礼,睡不着。” 顾父与顾母都笑了起来,正说着话,顾逸疏与李明英来了。 顾清仪忙作正身体,看着二人上前见过长辈,瞧着二人气色不错,神态轻松,想来相处的不错。 顾父与顾母都给了儿媳厚重的礼物,到了顾清仪这里也收到了嫂嫂的礼物,一家人高高兴兴的用了朝食。 顾父带着儿子去了前堂处理公务,顾母就看着儿媳与女儿说道:“清清,带着你嫂嫂先熟悉下府里的情况,等过几日熟悉了,明英就跟着我处理家务,有了儿媳妇我也能清闲一些了。” 顾清仪立刻笑着说道:“行,您放心,保证办的妥妥当当。” 李明英有些惊讶,没预料到婆母会这么快让她跟着学管家。 顾清仪带着李明英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嫂嫂,咱们家人口少,仆役少,好管理的紧,平常也没什么大事,一日两餐,吃吃喝喝,偶尔赴个宴露个脸就成了。” 李明英听到这话没忍住就笑了,看着顾清仪说道:“照你这样说,这日子却是挺轻松的。” “咱家人少。”顾清仪笑。 像是李家这样的大族,嫡支庶支加起来不知道多少人,只是住在李家祖屋的主子少说也得几十人,能在李明英跟前说上话的一双手伸出来也不见得够。 所以,李明英的日子过得不轻松,就是因为家里人多,眼睛多,作为正经的嫡支女郎,一举一动备受瞩目。 顾清仪只要想想早上睁开眼睛,梳妆打扮过后就要开始端着面具过日子,能不累吗? 顾家就不一样了,家里头翻来覆去,加上李明英也才五个人,比照之下有点凄凉啊。 刺史府虽然大,但是俩人说说笑笑小半个时辰也慢慢走完了。 俩人走累了,就索性在临水的亭子里坐下歇脚,眠春带着小丫头奉上茶点,青黛带着侍婢在一旁打扇。 顾清仪看着青黛等人的举动,不免一笑,对着李明英说道:“哎,我竟没想起来,在这府里也要装上摇扇。” 李明英也像当初顾清仪送她的东西,就点头说道:“东西的确好用,我回去还孝敬了族长,就给他装在屋子里,夏天一热都不爱出门了。” “今年已经晚了,如今都入秋了,一早一晚凉丝丝的,等明年吧。”顾清仪笑着说道。“有件事情要跟嫂嫂说一下,我打算过些日子就会鹘州。” 李明英一愣,“回鹘州?你不在晋阳常住?” 顾清仪点头,“鹘州事务很多,我不在的时候都是殷长史在处理,如今嫂嫂进了门,爹娘跟前有你在我就偷个懒,嫂嫂别怪我啊。” 李明英想起在鹘州住的那几日,就道:“你在鹘州也是做正事的,急着回去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不需要我帮忙?” 顾清仪一想,就把并州推广庠序的事情简单说了说。 李明英:…… 就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绝对不会想到顾家会有这样的举动。 看李明英沉默不语,顾清仪就问道:“嫂嫂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说?你直说无妨。” 李明英看着顾清仪,笑着摇摇头,“我就是很意外,推广庠序不是容易的事情。就好比在我们李家算是宽松的,李家子嗣都要进庠序读书,身边带着的书童也可随着进学,甚至于跟李家有些关系的亲戚要来进学,李家也会接收,但是就算这样,李家也没想过让百姓的孩子们可以入庠序。并州的士族怎么会同意?” 李明英身为世家女,自然也知道掌控民心的用意,所以不懂顾家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清仪很认真的看着李明英问道:“嫂嫂,在鹘州时你看顾家门下的邑户如何?” “自然是好。”李明英好不迟疑的说道,相比起来,李家的邑户也比不上顾家的邑户。 “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在鹘州的邑户们,他们能活得有底气,有盼头,有前程。” 顾清仪没办法跟这个时空的人讲什么大道理,说什么家族社会经济人文,说什么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经济发展才能带动社会前进,也没办法说只有人人都读书,才能更快实现这个目标。 因为这个目标对李家,对任何士族都没有切身的独占的利益,相反,若是这样推广首先损害的便是他们的利益,所以这些人才会拼命阻挠。 每一个社会形态的进步都有其历史发展的进程,这个漫长的过程,会发生无数次百姓与权贵的交锋,皇权与战争的迸发。 因为本身这就是一个矛盾的事情,一张饼就这么大,权贵占据的多,受压榨的百姓就只能沦为奴隶受驱使。 老百姓要争取属于自己的权利,那么首先触动的便是权贵的利益,因此产生争斗这是必然的结果。 顾清仪不能改变这个社会形态,也不能一下子让历史上几千年才能进化的路程被她压制缩短。 她没那个本事,她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女郎。 但是,她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量的用自己的理念去慢慢的影响周遭的人。 就像是她在鹘州做的一切,若是没做之前跟父兄说,他们不能理解怕是也不会同意。 但是顾清仪先斩后奏,把事情先做了,给他们直接看结果,这就容易接受的多了。 顾清仪在做试探,试探的前提是保证顾家利益的基础上,可以稍微做一些让步,这些让步一开始只是轻微的不足为惧的,但是顾父他们接受之后,再往后顺着顾清仪的思路走就不会排斥的太狠了。 能用理性的心态去衡量利益,在利益与民心交锋的时候,顾家的心态只要不完全偏在一方,这对顾清仪来说就是很大的进步。 她穿越来这么多年,一直是谨小慎微的活着,用了十数年才能让顾父与顾逸疏慢慢的接受她偶尔的奇思妙想。 李明英不同,她是十分正统的士族女郎,所接受的教育也是士族为上,所以有些事情也得慢慢的引导。 大家能有志一同自然更好,若是不能顾清仪也不强求,毕竟李明英已经是相对比较开明的女郎了,很难得。 李明英听了清仪的话沉默半响,这才慢慢的开口说道:“我一直觉得你说话做事与常人不同,如今听你说庠序的事情,现在再想居然好像也不意外。” 顾清仪:…… “当初在鹘州拜访小住那几日,我跟茶英出去散步,就能经常听到鹘州的邑户们私下里提及你满嘴都是感恩与赞美。小孩子们提及你这个女郎便是崇拜与欢快,这是很难的的,族长常说民心所向,我起初不太懂,后来在鹘州那几日我想就慢慢懂了。” 民心所向,不是逼着别人奉你为主,惊惧你,屈服你,而是应该打心里想要追随你,崇拜你。 所以鹘州的邑户们,不用主家逼着去上工,不用逼着出徭役,他们会主动去做任何对鹘州好的事情。 “你做这个庠序的事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李明英知道读书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让邑户们读书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她知道顾清仪做的事情目前来说都是好的,也许这一件也不错。 而且,她已经嫁进顾家,现如今顾家支持并推广这件事情,她身为顾家的媳妇就要跟着一起前行。 “嫂嫂,你也赞同这件事情?”顾清仪说不上意外不意外,好像情理之中又好像意料之外。 “我也不好说这件事情是好是坏,但是多读书总是没错的,你看我身边的丫头能侍奉我,那也得识的几个字,能看懂账册替我处置庶务,能瞧得明白我书房的书籍如何打理,若是带出门做客,与人说话交谈总不好别人说个一她们接不上个二,那也忒丢人了。” 李明英也许不懂顾清仪的理想,但是她能推己及人,这也很难得了。 顾清仪笑着说道:“嫂嫂说得对,就好比鹘州的匠坊里,那些匠头都是有手艺傍身的,而匠头的手艺又是祖传下来的。代代相传,传承不断,读书也是这样,能明理能学技,有一定的学识之后,也能更好地发展推进新的技艺。” 李明英笑,“就好比纸甲、弹丸。” 顾清仪笑,“对,就是这个意思。” 李明英这一刻竟然觉得顾清仪说的没错,只有足够的学识才能去研究更多的技艺。 “开庠序也不是简单的事情,授课的先生也很重要。”李明英轻声说道。 因为要教导百姓的孩子们,这庶民之子出身微贱,一般略有薄名的先生都不会愿意做这种事情。 顾清仪就知道李明英不同,你看,一旦认真去想事情,总能想到点子上去。 “嫂嫂说得对是不容易,但是办法总比困难多,阿父与阿兄肯定会有主意的。”顾清仪笑着说道,“鹘州庠序是我自己做主,所以怎么做全看我心意,但是并州不同,这是刺史府的大事,也是正经的政令推行,还要府里上下官员商议。” 李明英明白,看着顾清仪就道:“鹘州那边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暂时没有,如果有的话我跟嫂嫂说。” 两人歇够了,起身往回走,边走边说庠序的事情,提及鹘州先生的安置,不免就说到了陈郡。 李明英却是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明家的事情那商队也是来自陈郡,现在好像就对上了。 而且,鹘州长史姓殷,陈郡殷氏啊。 看来推广庠序的事情,陈郡殷氏也是赞同的? 嗯?请了陈郡的殷度明编纂蒙书? 李明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清仪做事果然是令人意外。 到了中午,李明英吃了有史以来第一顿午饭,她才知道刺史府有用午食的习惯,而且中午还要往前堂送一顿加餐,她心中暗暗记下。 到了第三日,顾逸疏陪着李明英回门,顾清仪就跟阿母提出回鹘州的事情。 顾母舍不得女儿,就道:“秋收已经忙过去了,你现在回去也没什么大事,不弱留在晋阳多陪我些日子。” “还得冬种呢。”顾清仪笑着开口,“您放心,现在并州尚算安稳,女儿得空就回来看您,快马一日就到了。” “那也不能太急,你嫂嫂刚进门,你多住几日再走,不然外头怎么说?” “行。”顾清仪一口答应下来,算着冬种的时间别耽搁就成。 等天气一冷,想来幽州的战事也能暂缓,不知道现在打得怎么样了。 顾清仪果然在晋阳又多呆了几日,粮仓的后续也差不多查出来了,果然十分裴家有些关系,这次范家触动了刺史府的利益,证据确凿之下,如何处置范家也是个问题。 顾清仪让人收拾行囊准备回鹘州,就在这个时候,李明英来了。 “嫂嫂,你怎么来了,进来坐。”顾清仪把人迎进来笑着开口。 李明英看着小姑,说道:“范夫人带着赵郡李夫人来拜访,估摸着是为了鹘州的事情,娘让我来问问你要不要过去坐一坐。” “这么快?”顾清仪知道赵郡李氏托范夫人递话,但是也没想到这才没多久人就来了。 李明英这边知道这么清楚还是因为清仪没有瞒她,把事情跟她说的很明白,此时就道:“估摸着上回往这边递话的时候,李夫人应该就在赶来晋阳的路上。” 顾清仪冷笑一声,“当初李家为难我的时候,大概也不会去想我是什么处境,又会遭受什么打击。” 李明英知道清仪委屈,便点点头,“这件事情家里听你的意思,你若是想出口气,咱们不管李家的事情就是。” 顾清仪闻言一下子就乐了,自己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自家爹娘兄长宠着纵着,那是因为有血缘关系,有十几年的感情,但是李明英不过是刚嫁进来的新媳妇,能这样说就真的是太厚道了。 “笑什么?”李明英不明所以。 顾清仪就道:“我阿兄好福气,能娶到嫂嫂,我也好福气有你这样的嫂嫂。” 李明英脸一红,“一家人,说什么客套话。” “嫂嫂说的是,咱们一家人的确不用客套。人我就不见了,见了也没意思,不外乎就是怕皇叔继续为难他们。嫂嫂替我传句话吧,就说凡事还是照规矩做事。” 以前大家就是合理竞争,以后还是这样就成。她也不可能仗势欺人,岂不是让皇叔名声有损。 “你就是心善,这要是换做别人,怎么也得让李家出出血。”李明英还挺欣赏小姑子这行事作风,便是扒了李家一层皮又能怎么样,只能让皇叔的名声蒙上一层阴影,但是这样退一步,李家反而会诚惶诚恐,满心感激。 只要李家不是榆木脑袋,以后肯定不会轻易再跟顾家对着干,裴家那边怕是也不会轻易站队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李家也只是计划行事,这不是还没动手就被困住了。”顾清仪说着自己也乐了,李家这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做了裴家的垫脚石。 “行,那我先去跟娘说一声。” 顾清仪笑着应了把人送出去,回来又把行礼单子过一遍,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这才命人去装车,天不亮就出发,想来路上快一些,她们快马先走,行礼随后,差不多天黑就能抵达。 因为顾清仪要回鹘州,难得夕食一家人在一起吃饭。 顾父舍不得女儿,叹道:“没事就回来看看,鹘州那边基本上已经差不多了,你也不用太辛苦。” 顾清仪忙应了下来,“您放心,没事我就回来探望你们。这次回去主要是冬种以及襄垣铁坊的事情要紧,眼看着天气渐冷,幽州的战事不会拖延太久。上次殷长史就来信说元九郎那边已经做成功了,我得回去瞅一眼。” 若是真的能行,量产一批送往幽州,绝对是个突袭的利器。 “那行,你去吧。”顾父知道女儿有自己的想法,是不会像寻常闺秀一样困在后宅。 顾逸疏笑着说,“不然我送你回去?” “不用,阿兄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忙,我听阿父说你还要巡防阳曲、阳邑等地,想来十分辛苦,多保重。” 顾逸疏看着阿妹,“有件事情没跟你说,梁女郎嫁到了平定楚氏。” 顾清仪一愣,一时间没想起来梁女郎是哪一个,等她想起大感意外,“梁香凝?” 平定楚氏不过是个庶族,梁香凝现在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嫁皇叔 第212章 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当初自己被贺润笙退亲,梁香凝作为傅兰韵的狗腿子,可没少狐假虎威想要为难自己。 只可惜后来傅行空把梁香凝的父亲梁丰推出去顶锅丢了官职,但是就算是这样的话,以梁香凝的出身,也不至于远嫁到平定的小小庶族。 平定楚氏小到什么程度呢?如今也就是个寻常富户的样子,无权无势只有点钱。 “梁香凝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顾清仪不解。 顾逸疏显然是打听过得,此时就说道:“据说是梁丰想要重新入仕花了不少钱,家中资财捉襟见肘,平定楚家给的聘礼多。” 顾清仪:…… 梁丰这是卖女儿啊。 也不知道当初跟在傅兰韵身后嚣张跋扈的梁香凝,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傅兰韵还是她的好友,难道就没帮扶一把?”顾清仪道。 “梁丰的官职都是傅行空亲手撸下去的,傅兰韵怎么会伸手。” 听着阿兄讥讽的话,也的确,傅兰韵此人利益为上,梁香凝本来就是依附她的人,没了用处自然就一脚踹开,不稀奇。 顾清仪怕李明英不懂这里头的纠葛,还跟她解释几句。 李明英微微皱眉道:“这等小人,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 顾母看着女儿,“既是在平定,你在平定的生意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平定那边取土都是皇叔安排的人,平常我也不会过去,想来没什么交集。”顾清仪道。 “那你也小心些,梁家人度量都不怎么大。万一梁香凝迁怒于你,也不是没可能。”顾逸疏叮嘱道。 顾清仪点头应了,不过她觉得不太可能,除非她去平定,不然的话应该遇不上梁香凝。 再说便是她去平定,梁香凝又怎么会知道她的行踪,可见俩人之间碰面的可能性太小了。 第二天一早与家人用完夕食,顾清仪跟众人辞别,带着人直往鹘州而去。 她们快马先行,后头带着行李的牛车慢慢的走,之所以用牛车,是因为家里人包括她新过门的嫂嫂给她准备了很多吃的用的。 顾清仪无法拒绝就全都带上了,所以来的时候轻松,回去的时候却是行囊翻了数倍。 一路上除了半途停下里喝水吃饭,她们没有半刻耽搁,踏着晚霞进了鹘州。 顾清仪走到庄子门口,便听到有人在吟诵“三人行必有我师”,定睛看去,却是年纪不小的老翁在地里翻土,一边翻地一边念叨着。 顾清仪大为吃惊,什么时候鹘州的老者都能出口便是孔圣人的话了。 “老丈,你怎么读起了论语?”顾清仪翻身下马好气的问道。 老丈听到声音有些耳熟,转过身一看,顿时高兴地喊道:“是女郎回来了,我可不会什么论语,是我家孙子在家里背书,我天天听就跟着读两句。” 顾清仪又被惊到了,“娃娃们学论语?” “是庠序的先生们教的,老汉也不懂,但是孩子回家后就背书,每天听就记住了,没事就跟着念叨念叨。” 顾清仪颇感意外,论语都学上了,不知道庠序都教什么,这步子是不是跨的有点大? 殷家的小郎君们这教书风格有点彪悍啊。 辞别老翁,顾清仪继续前行,秋收结束,邑户们正忙着翻地准备冬种,土地翻过之后,土壤松软,才更有利于种子的发芽成长。 除此之外,顾清仪还发现这段日子没回来,坞堡内外好像道路修的更宽更多了,陶窑的炉渣铺地地面结实,便是下雨也不怕黄土泥泞无法行走。 这路修的是越来越好,甚至于比官道还要好。 若是以前自然是比不上官道的,但是这些年官府无所作为,官道损毁后没能及时修补,很多地方坑坑洼洼。 顾清仪边看边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庠序这边,朗朗读书声隔着墙也清晰的传出来,距离学堂不远处矗立着龙骨翻车。 翻车显然是秋收过后新修过的,还能看出上面修补的痕迹。 冬种后便要灌地浇水,翻车是要提前修好,免得临用时有麻烦。 数月不见,鹘州的变化让她很是惊喜,殷长史实在是太尽心了。 整这么想着,就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正是殷启。 人真是不经念叨。 “女郎怎么这时回来了?”殷启听说顾清仪回来了,忙放下手里的事务迎出来,没想到她一路竟走到了这里来。 “晋阳的事情已经忙完了,我就回来了。”顾清仪笑着说道,“鹘州变化极大,殷长史辛苦了。” 殷启就道:“我跟人请教过,所以将田间的沟渠作了修改,如此翻车将水汲起引入沟渠,就能顺着沟渠的方向灌入地中。原先的沟渠排布的不算合理,很多地方每次用的时候都要挖开,用完还要堵上甚是麻烦,这次重新布渠就把这些隐患都改了。” 顾清仪之前就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殷启这样一说她就明白了,难怪这沟渠的方向布局看着顺眼不少。 殷长史汇报工作很有规划,总体来说基础教育起步,基础农田设施到位,新增的基础粮仓也修建完毕,还有基础的部曲数量也正在训练出来的路上,除此之外,各处匠坊才是让顾清仪惊喜的,如今匠坊的规模比之前都有扩张。 主要是鹘州匠坊出产的东西质量好价格有优势,洪茂带着商队出去很受欢迎。 每次外出商队带货越来越多,对匠坊的产量要求也越来越多,如此扩张也是势在必行。 两人边走边聊,顺着田埂没多大功夫就到了山脚,此时山脚下建了一片片的宅子,顾清仪惊讶的问道:“这是?” 殷长史笑着说道:“这是给在庠序教书的先生们盖得住处,女郎看可还满意?” 教职工宿舍啊,是要看看。 顾清仪走过去,就看到一排排的院子相连,引了山泉水入户,足不出户便能取水用水,院子里移栽了不少山间地头的野花,院中鲜花盛放,泉水汩汩,真是仿若世外桃源。 顾清仪都想在这里弄个小院住一住了,这种地方最受什么人欢迎? 必然是文艺青年的终极归属啊! 殷长史果然有一套! 这种实干家,她大哥真是火眼金睛! 顾清仪就喜欢那汩汩泉水入户的美景,直接对殷长史说道:“这小院子还有没有多余的?” 殷长史一脸懵逼的看着女郎,什么意思? 顾清仪笑的特别的温良,“这院子建的实在是太好了,我也想来住一住。” 殷启直接拒绝了。 顾清仪:…… 殷启心里苦,这里住着的都是他辛辛苦苦挖来的教书先生,个个年轻俊秀,意气昂扬,顾女郎住在这里怎么行? 还让别人怎么教书,皇叔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殷长史心里发毛,生怕顾女郎不死心,立刻堵上她的嘴,“女郎要是喜欢这山泉水也没什么,直接引到女郎院中便是,也不麻烦。” 顾清仪还能说什么,她又不是什么上古凶兽,殷长史简直把她当十级变态来防着。 至于么? 罢了,罢了。 一路说着鹘州的事务,俩人回了坞堡,顾清仪站在前院门口问殷长史,“粮种可都挑选过了?” “那是自然,上次夏收大家都看到了挑选粮种的产量,这次不用我来催,自己更积极。” 顾清仪很满意,积极性就是这么出来的。 殷启瞧着顾女郎神色间有了疲惫就立刻告辞,从晋阳一路赶来能不累吗? 顾清仪回了院子,几个丫头早已经把屋子重新收拾一遍,又烧了热水等她回来沐浴。 顾清仪洗了澡换了衣,坐在桌前吃了迟来的夕食,刷了牙就直接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顾清仪就跟殷长史去了襄垣。 元朔正准备收拾行囊走人,没想到遇上回来的顾清仪。 顾清仪也没想到元朔准备要走,立刻说道:“元公子在这里呆的不开心吗?” 元朔摇头,“并不是,而是该做的东西已经做完了,留下无趣,自然要走。” 顾清仪:…… 人才就是这么任性! 东海元家远离战场,肯定不是元家有事情,那么就是元朔的确是觉得在这里无趣了。 这好办! 顾清仪笑着开口,“我这次急匆匆的赶回来,正是新得了一样好东西,元公子看看有没有兴趣。” 殷启:…… 得,顾女郎一开口,元朔肯定走不了了。 反正说起新东西一时半会说不完,殷启直接去找信陵公子。 五日前信陵公子到了襄垣一直没回去,他还有事情跟他商量呢。 她拿出了一种新的武器,四十九矢飞廉箭,水战利器。 现在的农作物产量还是太低了,不管是产量极大的红薯还是土豆都还未传入中国,之前看过一个节目,说是红薯通过中国和欧洲的贸易来到中国,不管是咖啡还是红薯,玉米,番茄这些作物都不是所谓的欧洲人本土的作物,但是欧洲人在发现新大陆和殖民非洲后,把这两块古老大陆上的农作物带往了世界各地,其中红薯是古代美洲文明玛雅和阿兹特克所种植的农作物。 古代美洲是指15世纪末哥伦布等欧洲航海家以及其后的西方殖民者到达美洲大陆之前的历史阶段。一般认为古代美洲大陆的居民印第安人来自亚洲东北部,他们越过冰冻的白令海峡到达阿拉斯加,然后由北及南地向北美大陆。 顾清仪心想现在的航海手段抵达美洲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在亚洲东北部的话还能试一试。 既然当初印第安人真的是来自亚洲北部,那么是不是在亚洲北部能找到红薯这种植物呢? 如果能有自己的海上武器,是不是就能让人尝试着出海? 顾清仪只敢心里想想,现在却一个字不敢说出来。 凡事都要尝试嘛。 未必就会失败,但是不试的话绝对不会成功。 她现在没有能力组建自己的海军,但是她知道有很多海商,也许可以借助他们的手。 用武器做交换的话,应该会有海商动心的。 元朔果然被顾清仪的话给吸引了,四十九矢飞廉箭听上去好像就很厉害的样子。 顾清仪微微一笑,到她手里的人才怎么还能放飞,想都不要想了。 四十九矢飞廉箭,编竹为笼,中间是空的,有圆眼,大约四尺长,糊上纸帛,内部藏有四十九矢。以薄铁为镞,卷纸为筒,长五寸,前装烧火用砒霜、巴豆,合後装推火,即发药也。缚于纸上,顺风发射,去势如飞烟,中了箭的贼人则腐烂,中篷帆则焚烧。贼人见此威势必然心生惊怖,又是烧船又是中箭腐烂丧命的,敌人自然就败了。 这东西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却并非易事,顾清仪这个还是照本宣科,就是上回默书下来的半卷火器阵法中的一则。 元朔很纠结的看着顾清仪,理智告诉他应该拔腿就走,但是他的心在蠢蠢欲动。 尤其是把天雷炮造了出来后,他现在对于任何制造的东西都很有兴趣。 他就该昨天走的,昨天跟郑桓小聚了一下,喝了两杯酒这才耽误了行程。 哪知道顾清仪就回来了。 顾清仪哪知道元朔心中的纠结,把事情说完后,心情特别的畅快。 有些人搞发明创造是上瘾的,不用多劝,自己都会留下来。 顾清仪觉得自己不能太黑心,又接着说道:“若是元公子在襄垣呆着乏味,可以去坞堡小住,殷长史在坞堡的山脚下建了一排的房子,山泉入户,鲜花盛开,坐在院中赏月品茶真是再惬意不过。” 对于人才,顾清仪很舍得付出。 元朔嘴角抽了抽,若是贪图享受,他可以直接回东海。 但是,好像顾女郎说的也挺不错的样子,他顿了一下问道:“郑桓也住那边?” “当然。”顾清仪当然不知道郑桓在不在那边住,但是她回去后立刻就给安排。 元朔纠结之下还是答应了,他一直听郑桓说坞堡现在如何如何,也想再去看看,现在有机会了自然不会错过。 顾清仪高兴不已,这就成了。 接下来就去看了元朔造出来的木人活马天雷炮,乍看之下瞧不出威力,毕竟还没有安置在马上,也没见识到威力,不过只看那木人活灵活现的,不要说远观,便是近看都觉得似个真人。 搞发明创造的人,真的是毫不含糊啊。 顾清仪觉得真要批量生产的时候,绝对不能做到这么细致,那得花多少功夫。 襄垣现在建的很是像模像样了,铁坊与铜坊相连但是又互不打扰。 铜坊那边还是以生产神火箭需要的铜管为主,铜管一出来就送到席道长的丹坊,再做成神火箭。 顾清仪与元朔刚说完,郑桓与殷启就来了。 郑桓一见到顾清仪就直接问,“图纸呢?” 顾清仪:…… 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顾清仪当然没画,最近忙的没有时间,立刻反问郑桓,“上次的都验证过了?” 郑桓:…… 当然还没一一验证。 顾清仪笑。 互相伤害啊。 谁怕谁! 殷启心里直乐,就觉得郑桓与顾女郎这才是互克。 毕竟能治住顾女郎的不多,能让郑桓闭嘴的也不多。 俩都是人才。 顾清仪没打算在襄垣住下,正准备告辞,就听着元朔忽然说道:“前几日我收到了道坚的来信。” 顾清仪愣了一下,还没想起谁是道坚,就听着郑桓说道:“他跟你来信做什么?钟湛行事诡诈,与我们非一路人,你没多嘴吧?” 钟湛? 哦,想起来了,钟七郎,钟湛,字道坚,百步穿杨神射手,武艺高强,惠康四公子之一。 元朔看了顾清仪一眼。 顾清仪浑身发毛,看她做什么? “与我有关?”顾清仪觉得除此之外,大概也没别的原因了。 “与你没多大关系,与皇叔有些关系。”元朔也不卖关子,“钟湛来信说前些日子陛下坐朝时忽然晕倒。” 嗯? 顾清仪愣了一下,小皇帝没多大吧,忽然晕倒是怎么回事? 小小年纪总不能有三高。 顾清仪觉得事情不简单,脸色微沉,“钟公子还说什么了?” 元朔摇头,“其他的就没说了,只说了这个消息。” 郑桓嗤笑一声,“这人做事一向这样,别看是个习武的,那性子比老学究还扭捏,说话说一半藏一半,简直是令人厌烦至极。” 顾清仪觉得郑桓这话说的有道理,是挺讨厌的。 “写信只告诉你陛下晕倒,不说前因也不说后果?这倒是有些意思。”殷启有些玩味的说道。 说是给鹘州通风报信算不上,倒是有些试探的意思在内。 这种时候,钟湛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试探鹘州,所以肯定是有所图。 为了什么? 郑桓看着顾清仪,“你认为呢?” 顾清仪摆手,“不知道,这话不清不楚的,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郑桓很满意,不知道就对了! “不用管他,咱们以不变应万斌,反正着急的不是咱们。要是钟湛真的有什么图谋,肯定还会有动作。”郑桓直接说道。 元朔却道:“我觉得事情不太简单,钟家在惠康一向立场中立,现在钟湛来信,也许是想试探一下鹘州的态度。” “那又怎么样?”郑桓看着好友,“他这个人磨磨唧唧,瞻前顾后,钟家说是中立,其实还不是贪生怕死。依我说,钟湛百步穿杨武艺好有个屁用,整日在惠康舞剑弄影的,也不见他真的从军杀敌,归根结底就是贪生怕死!” 郑桓与钟湛的关系一般般,瞧不太上钟家的做派。 元朔嘴角抽了抽,不过也没再说什么。 顾清仪在惠康多年,也还是知道些钟家的事情,郑桓的话虽有些偏激但是也有几分道理。 反正钟家人她接触不多不好断言,就直接说道:“我看郑大哥说得有道理,若是钟七郎真的还想做什么,必然还会有后续的的动作。咱们不急,慢慢等吧。” 顾清仪是真不着急,他们现在又不回惠康,若是小皇帝真的身体出什么问题,现在着急的也不是她,而是惠康那些士族们如何站队的问题。 但是小皇帝年纪太小了,顾清仪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时半会的想不出所以然,就先这样吧。 “对对,不管他,以为自己天仙下凡人人都要捧着他,谁惯着!”郑桓气呼呼的开口,然后又看着好友,“总之鹘州的真实情况你一个字都不能跟钟湛说。” 元朔:…… 他与钟湛关系不错,但是也没到无话不说的地步。 “知道了。”元朔头疼的很,怎么回信也挺心烦。 一直没说话的殷启此时忽然开口说道:“既然不知道惠康到底怎么回事,倒不如跟席道长打听下。” 众人眼睛一亮,是啊,席长年可是席家人。 宫里有席太后在,打听消息,席家可比任何人都有便利条件。 顾清仪点头,“殷长史说得对,咱们回去问问席道长。” 席家现在跟小皇帝的关系十分紧张,之前席太后又跟儿子闹得不愉快,想来席家也应该很愿意跟她通消息,互惠互利嘛。 因为惠康的事情,一行人骑马往坞堡赶。 元朔也跟着来了,那个四十九矢飞廉箭的事情一时半会也没头绪,他想来顾女郎说的地方住上几天理理思绪再说。 众人到了鹘州,殷启与郑桓常来常往就罢了,但是元朔却是十分惊讶这里的改变。 顾清仪把安顿元朔的事情交给殷长史,自己跟郑桓先去见席道长。 此时,席长年正在丹坊发呆。 看着忽然来访的顾女郎与郑桓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依旧坐在地上未动。 顾清仪看着席长年披头散发一副思考人生的模样哭笑不得,她只得先退出去,让席长年先整理下仪容。 席长年这才反应过来,顿时脸上发红,忙爬起来进了内室更衣。 郑桓:…… 瞧瞧顾女郎找的这些人,一个正常的都没有。 席长年好不容易换了衣裳出来,还没顾清仪,就被郑桓劈头问道:“席道长可曾接到家书?” 嫁皇叔 第213章 你别吓我啊大兄弟 “家书?”席长年的眼珠动了动,从脑子里扒拉一下,“好像接到一封,但是还无暇打开一观。” 郑桓:…… 顾清仪:…… 郑桓颇有些一言难尽的看向顾清仪,瞧瞧这都把人逼成什么样了,家信都没时间看。 顾清仪也是委屈,像是席长年这种痴迷研究型的人才,是她能管得住吗? 人家这叫有个性,有追求,不是她这种凡夫俗子能理解的。 席长年有些发木的脑子此时难得清明一下,察觉到可能他的家信中会有什么信息是他们想要知道的,于是叫自己的亲随把家信拿来,当着二人的面拆开。 顾清仪与郑桓更窘迫了,好像他们是恶霸强逼清纯少女一样。 顾清仪受不了,立刻扔下郑桓,“我去外头看看丹坊,回来还没看过呢。” 死道友不死贫道。 郑桓气的直瞪眼,有这样的人吗? 顾清仪出来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哎,瞧瞧这人生,把她一个好好的美少女逼成什么样了。 丹坊当初建在陶坊的旁边,主要是因为半山腰私密性高,安全度高,而且便于实验不会扰民。 只是她没想到现在丹坊扩建的还挺厉害,其实这里对外依旧叫丹坊,实际上却是火药研发中心了。 具体还要分以席长年为中心的研发部,还有制造部,再加上打包部,最后还有运输部,已经形成一个完整的生产链。 一路慢慢走过去,丹坊扩大一倍有余,而且殷启做的很好,席长年的研发中心护卫最严密,然后是制造部,再往外走才是打包装箱的地方,这里相对来说稍微放松些,来干活的邑户们来来往往也多。 给丹坊打工是另外有工钱拿的,所以只要赋闲在家的,只要丹坊用人大家很是愿意前来赚点小钱。 别看席长年看上去好说话,其实性子有点独,就是他不太喜欢与他道不同的丹师掺和,所以这丹坊到今天依旧他一家独大。 好在这人虽然对丹道独对人还是不错的,虽排外,但是对于他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道童很是尽心尽力的教导,经过这么久,席长年身边的人也能独当一面。 顾清仪能理解席长年这种独并不是自私,而是他自己总是炸炉导致被家里同辈排斥而养成的习惯。 他不希望自己再被人排挤,他希望有个安稳的环境让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既然现在席长年能周全的过来,顾清仪也不想让大家合作不愉快,还是由着他自己做主。 好在这人不傻知道变通,不能找其他的丹师帮忙,自己就培养几个,亲手带出来的人总不会排挤他。 顾清仪慢慢的转了一圈回去,路过制造部的时候,这里几乎没什么嘈杂的声音,而且一丝火星都见不到,进进出出的人,必须要检查到位。 毕竟这里可是遇火就炸的地方,安全要搞好,不然就真的是要去地府搞聚餐了。 等她再走回来,就看到郑桓跟席长年不知道在说什么,席长年的脸色很是有些古怪。 见到顾清仪回来,席长年忙站起身开口,“女郎,席家有人要回惠康,问我回不回去。” 顾清仪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门槛扳倒,“什么?你要回去?” 席长年摇头,“我不回去。” 顾清仪猛地松口气。 郑桓难得见顾清仪这一面,乐不可支的看笑话。 顾清仪顾不上他,看着席长年问道:“难道是太后宣召?” 席长年点头。 顾清仪沉默一下这才说道:“席家的事情我一个外人不敢过问,但是只要席道长你不走,对我来说就是天大的喜事。” 席长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不走,绝对不走。” 走了去哪里再找一个这么舒心的地方,不用担心没钱花,不用担心老炸炉,什么都不用担心,想做什么做什么。 唯一有点辛苦的就是顾女郎的想法千奇百怪的,他要帮着分忧。 这不是应该的吗? 他总不能白吃白喝不出力。 而且,他现在还挺喜欢顾女郎那些想出来的古怪的东西,他最近都在想着改善火药方子,造个比神火箭更方便的物件,就是还没想出个结果,就先不说了。 得了席长年的准信顾清仪大为放心,席长年有个好处,说话绝对算数,说不走肯定不会走,反正短时间内是不会走的,那就行了。 不耽搁席长年做事,俩人就辞别出了丹坊。 郑桓这才开口说道:“席太后让席家人去惠康,从这一点看也许小皇帝可能真的病了。” 顾清仪拿不准,想了想说道:“陛下以前没有宿疾尚且年幼,身体底子好,我觉得不会轻易生病。” 郑桓也是拿不准,“我写信回去问问。” 郑家有人在惠康,打听消息也容易些。 看着顾清仪不说话,郑桓没忍住又说道:“如今幽州战事形势不明,皇叔还在督战,若是陛下在惠康真的龙体欠安,只怕还要早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这话顾清仪心知肚明。 皇叔不在惠康,顾家也不在惠康,小皇帝身边围绕的是傅家那样的人,还有像是赵王那样的窝囊废,一佞小人能有什么好做为。 郑桓叹息一声,“主幼国乱,奸佞横行,真是大晋的不幸。” 他虽痴迷天文,却也是名门之后,关心时政,关心这天下。 顾清仪听着这话沉默半响,一时间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言语,走到这一步,不是凭三寸之舌就能横行天下,最终的最终靠的还是谁的拳头硬。 郑桓隐隐约约的未必没有试探皇叔什么想法的意思。 小皇帝年幼,先帝只有这一子,若是真的出什么意外,那么名正言顺登上帝位只能是皇叔。 可要是这次皇叔在幽州出个什么意外,那么其他诸王才有资格入局争一争这天下的归属。 齐王跟皇叔一直不睦,当初青州一战因为王森就结了梁子。 赵王弃并州逃亡,如今却是诸王中唯一能在惠康落脚的王室。 除了这两位之外,还有司州的楚王宋玮,成都王宋颖,俩人平日十分低调,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但是未必就无害。 顾清仪又不是神人,别看并州与司州也算是邻居,但是他们还真的从没有打过交道。 至于成都王,那就距离更远了。 郑桓看顾清仪沉默不语,心里叹口气,就道:“只盼着皇叔此战能大获全胜。” 不然,只要小皇帝有个什么,这大晋就真的要乱了。 “但愿吧。”顾清仪也无奈的看着郑桓。 后人看三国,看魏晋,因为知道历史发展进程,能叹一句常山赵子龙三进三出救主真英雄,能叹一声火烧赤壁曹操败的可惜,五胡乱华最终大一统,能说一句民族融合是发展趋势。 可是只有他们身处局中才知道随波逐流的无奈与惊惶。 顾清仪也算是熟读历史的人,虽然穿越的这时空并无史书记载,是个平行或者是架空的地方,但是历史的进程总会惊人的相似。 她就算是知道最终的最终只能有一人胜出,可她也无法一眼定论最后胜出的会是谁。 所以,她特别清醒的做自己应该去做的事情,休养生息,开荒种田,发展农作物,搞活经济,其实归根结底最终也只是希望顾家在这乱世能有更多的生存资本。 俩人在半路分开,顾清仪直接回了后院,一个人进了寝室,躺在踏上,伸出掌心将小玉树戳出来。 皇叔不在,粮仓不去,平常小玉树是真的没有存在感。 顾清仪甚至于忙起来都会把它忘记了,可是现在她仰卧在床上,看着掌心精神奕奕的小玉树,没忍住问了一句,“你说你存在的价值到底是什么?我来这里的价值又是什么?” 小玉树自然没办法回答,它毕竟只是一颗树。 顾清仪戳戳它的叶子,看着它十分警惕的将自己的叶子都蜷缩起来,顿时被气笑了。 小气鬼,皇叔不在,没人拿你的叶子去进补。 罢了,自己也是疯了,跟一棵树计较起来。 把小玉树收起来,她索性闭上眼睛睡一觉。 等睡醒了,又是正气满满的好汉。 同样的夜空下,留在晋阳的拓跋狄正跟着少主顾逸疏带兵出城悄悄前往幽州。 本来这次顾清仪回鹘州拓跋狄应该跟着回来,但是拓跋狄手里有鹘州的火龙军,所以这次就只能把他留下。 幽州现在什么情况不知道,并州安稳下来后,顾父与儿子就商议带兵去幽州走一趟。 一来能支援皇叔,二来兵要练,练兵加支援正好。 而且鹘州又新补了一批火器,正好拉出去溜溜。 此事并未声张,就连晋阳城内知道的人都寥寥。 拓跋狄未能来鹘州,顾清仪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也知道火龙军在拓跋狄麾下,此时出征也是名正言顺。 且,并州急需要自己的军队打出名声与威势,顾家原有部曲再加上拓跋狄这支火龙军,她相信以他阿兄的本事,很快并州兵马就能有自己的名号了。 当他们并州军真的能练出精兵,能震慑周遭郡县时,那才算是有了与河东裴一较高下的力量。 当初皇叔撤走河东的戍卫,河东的部曲立刻顶上也没出现什么事情,而且依旧将河东守得牢固,当初董大成也给河东添了乱。河东也没出大问题,如此可见河东的根基之深不易撼动。 正因为顾家人都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回了鹘州的顾清仪才觉得担子更重,更加看重襄垣的军事基地与丹坊的科研中心了。 休整几日,顾清仪才觉得缓过来,此时元朔已经在鹘州小住几日,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架势。 每天与郑桓品茶对弈,然后一路欣赏着田园风光去庠序听听孩子们的读书声,坐在校外河边的巨石上看着水车将河水汲上来送入水渠灌入田中。 冬种已经开始了,元朔就发现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鹘州这边的冬种是照着顺序从一边赶往另一边,而不是各家的田地各家种。 这样做有个好处就是,一整片田地种完,就能开闸放水浇地,龙骨翻车徐徐转动,浇灌这么一整块地完全不需要很多人力,只需要几个妇人瞧着一垄地灌完水,就堵上这边放开另一个水沟就是。 这就是沟渠布置合理,流水滚入田中整齐有序带来的好处。 元朔从来不知道种地还有这样多的讲究,这里的每一个人好像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分工合理有序,就连庄头都不用监工,邑户们兴高采烈扶犁,播种,盖土,浇灌即便是十分辛苦,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大大的笑容。 而且,这里还有播种用的农具也让元朔很好奇,听邑户们说这是顾女郎让人做出来的,播种又快又好,这个叫做镪的播种工具真的是太好用了。 若是人力播种,费事费力,但是用镪的话,只要用牛在前头拉着,后头只要跟着一个人扶着镪就能播种,随后再有人用驴拖着小石磙压土将麦种埋上就完活儿了。 太快了。 太好用了。 元朔眼睁睁的看着坞堡内外大片的土地,几十头牛拉着几十个镪齐齐播种,听着老农吆喝的赶牛声竟然十分悦耳。 顾清仪没找到元朔,等她找到人的时候,就看到他看着田里耕牛在发呆。 “元公子。”顾清仪快步走过来,站在元朔所在的树荫下,这才觉得凉爽了些。 “女郎怎么来了?”元朔知道最近顾清仪一直往丹坊跑,不知道又在忙什么,他是来修养的,自然不会管闲事。 顾清仪就道:“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就是跟你说一声惠康那边来信了,陛下确实身体不适,不过经过太医用心诊治如今已经康复了。” 元朔挑眉侧头看着顾女郎,“这倒真是个好消息。” 顾清仪也觉得是,小皇帝虽然总爱给皇叔添堵,但是皇叔在外征战,小皇帝在惠康还是安稳无事的好。 之前小皇帝生病的事情元朔也参与讨论了,现在知道结果了,顾清仪自然要来告知一声。 “种地这么好看?”顾清仪看着元朔目不转睛的样子笑着问道。 “听人说镪是女郎让人做出来的?” 顾清仪点头,“我也是听人说过,又跟有经验的老农请教,这才琢磨出来,种地多辛苦,费事费力费人工,有了这些农具不仅能让人轻松,而且能在相同的时间内种出翻倍的土地,这也是好事。” “听闻还有伴种机?” “种子种到地里,若是不拌一下,就会被虫子吃掉蛀蚀。拌种时加入少量的砒霜、草木灰常见的一些中药能防虫,出苗也会更多。”顾清仪笑着说道,自己也找了个平坦的石头坐下。 元朔实在是想不明白,顾女郎一个女子怎么这么喜欢做这些事情,好像她懂的东西很多,喜好涉猎也广,你根本无法去猜测她会做出什么东西来。 “文举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这些农具女郎可愿意让我送回东海?”元朔诚心诚意的问道。 这些东西是顾女郎造出来的,元朔要用自然要得到她的首肯。 “当然可以。”顾清仪笑着说道。 元朔一愣,他的话还没说完呢,他还没跟顾女郎谈条件这就答应了? 对上元朔惊愕的神色,顾清仪一乐,“元公子很意外吗?这是与民有利的事情,东海郡与并州素无仇怨,且元公子在襄垣出了大力,于情于理我都不会拒绝。” “女郎大义,是我狭隘了,惭愧。”元朔叹口气说道。 “你这话说的我都不好意思接了,我虽然从未去过东海郡,但是听郑大哥说东海郡百姓安居乐业,少有战事波及,可见元家治理有方。元公子为民请命,惠及一方,清仪又岂能因一己私利拒绝?” 元朔哈哈一笑,“女郎说得对,痛快。” 顾女郎这话说的很清楚,她能答应一来是因为他元朔对鹘州有贡献,二来是因为东海与顾家没有交恶,三来是因为元家在地方治理有方惠及百姓。 思虑周全,没有盲目仁义,没有盲目施恩,也没有盲目的赚取名声,真是个理智清醒却又让人佩服的人。 “龙骨翻车的图纸元公子也可以拿走一份。” “这个就不用了,东海也有此物了。” 顾清仪点头,看着远处劳作的邑户,道:“我打算过些日子忙完播种就建造水锥与水磨,如此邑户们磨米磨面就能轻松很多了。” 元朔:…… “这个东西好像有。”元朔好似在东海见过,但是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他以前哪里对农事上过心。 “是有,但是只是比较简单的石磨,我想的这种复杂一些,一个水轮能带动几个石磨同时转动,叫做水转连机磨。这种水磨水轮高又宽,立轮式样,轮轴粗,在轴上隔一定的距离安装三个齿轮……” 顾清仪滔滔不绝,元朔听着神色认真,俩人就此事蹲在地上连比带画,一下午的时光居然描出个大体样子。 元朔最后说道:“若是这样的话,一般水流带不动,需得是急流大水方可。” 顾清仪点头,“没错,为了蓄水,我决定在上方建水坝,如此天旱时也能有水可用,而且能掌控放水的力度,如此这水磨就能用了。” 元朔还能说什么,感情顾女郎什么都想好了。 他虽然没种过地,但是也知道农具的重要性,为什么大晋设禁止屠宰耕牛的律令,就是为了提高耕种的速度,牛都吃了,耕地的时候只靠人力太慢了。 而且,人的力气怎么跟牛比,翻地时用牛比人要翻得深。 元朔一直看不懂顾清仪,现在也看不太懂,此时忽然说了一句,“若是定北王知道此间事,只怕悔得肠子都青了。” 顾清仪:…… 好端端的是什么原因让他有如此感慨。 “不会,定北王是个爱美人比爱事业更深的男人,他的眼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俗事。”顾清仪笑的得体。 元朔却没忍住笑出来,这话若是被贺润笙知道怕不得气的两眼一翻晕过去。 骂人还要骂的这么清新脱俗,什么爱美人比爱事业更深,直接说贺润笙是个胸无大志之人就是。 对上顾清仪一脸无可奈何的神色,元朔觉得现在的顾女郎才有了普通人的烟火气似的。 “当初退婚时我并未有幸前去围观,听闻女郎意气风发将那贺润笙的脸摁在地上踩。”元朔笑问。 顾清仪默了默,男人八卦起来比女子也差不了多少。 鉴于今天下午两人议事十分愉快,顾清仪觉得俩人友谊又往前卖了一大步,此时就有些放松的说道:“实不相瞒元兄,当初他来退婚我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元朔:…… 就忽然觉得贺润笙有点可怜怎么回事。 “你本来也不喜这桩婚事?”元朔明白了。 顾清仪随手扯了岸边一根水草在手里把玩,看着水面被风吹起的涟漪,这才说道:“圣旨赐婚,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过当初对待这婚事我们顾家虽不喜却是诚心诚意。” 这一点元朔知道,毕竟当初退婚时,顾女郎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订婚那几年与贺家的节礼都念了出来,的确是诚意十足。 “是贺润笙没福气,想来也是,他不过一庶族出身,眼界有限,拿着鱼目当珍珠,总有后悔之日。” 顾清仪看着元朔,“怎么忽然有兴趣说起这些事儿,你可不像是议论他人私事之辈。” 元朔嘴角抽了抽,这顾清仪知不道当初退婚一事惠康上下多少人盯着,后来皇叔上门提亲更是让人想不通又惊讶。 可现在,元朔真的是后悔极了,早知道顾女郎是这样有才有趣的人,他应该抢在皇叔之前上门提亲。 悔之晚矣。 悔之晚矣啊! “我只是在想,当初你离开惠康时,多少名门世族背后非议你落荒而逃,等你再回惠康时,这些人又该如何仰望你。”元朔认真的说道。 顾清仪:…… 你别吓我啊,大兄弟。 这评价有点狠啊! 嫁皇叔 第214章 没有必要殷家再好的活招牌 顾清仪跟元朔不熟,别看俩人见面已久,那天雷炮也造出来了,但是其实俩人没有私交往来不多,全靠郑桓在中间斡旋。 但是经过今日一事就不同了,俩人算是初步确定了友谊的小船朝着相同的方向使劲。 但是元朔这话依旧把顾清仪吓到了。 “其实我不在意。”顾清仪道。 “对,你这样胸怀坦荡的人,又怎么会在乎那些卑鄙小人的言语。”元朔感叹,自己有时竟还不如顾清仪一个女郎心怀宽阔。 惭愧。 顾清仪:…… 不是啊,你这么拼命把我往功德架上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下一刻就英勇就义似的。 太吓人了。 顾清仪都不敢坐下去了,立刻站起来,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这就回去让匠人把镪以及拌种机的图纸给你画出来,再做几个样本给你带回东海。” 还是赶紧溜吧,有点遭不住元朔这糖衣炮弹的攻击。 元朔望着顾清仪走得飞快的背影,顿时沉默了。 好半响忽而一笑,轻轻一叹,皇叔好运气啊。 可惜他跟那贺润笙也没什么两样,都是个瞎子,竟没早早发现顾女郎的优秀。 汪他一直自负自己才学出众,武艺高强,又精通些奇门杂艺,哎,就觉得有点脸疼。 元朔顺着田埂往回走,走到半路遇上了难得出来散步的席道长。 席长年挠挠头退了一步让路。 元朔跟席长年自然是见过面的,那天雷炮里的火药还是席长年造出来的,特别好用。 “席道长,别来无恙啊。”元朔笑着打招呼。 席长年忙拱拱手,“元公子。” “道长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出来逛逛?”元朔笑着问道,这一位比他更为痴狂,恨不能把一天当成两天用,难得见他出来溜圈。 席道长一脸苦逼的开口,“哎,顾女郎派了个人每天监督我出来散步。” 元朔忽然有点嫉妒了,顾女郎都没这么关心他! 感情在她心里,自己还比不上席长年这个呆子重要。 酸! 席长年说完就拱拱手自顾自的走了,他得赶紧走完这一圈回去,丹坊门口有人看着呢。 元朔:…… 顾清仪完全不知道元朔已经嫉妒的质壁分离,她回了院子,还真的把东西画出来,又让人去传话打造镪跟拌种机出来。 自家地里的都在使用,再说用过的东西哪好送人,当然是全新的才有诚意。 一连忙了几日,等到东西造出来,顾清仪让人给元朔送去,这才松了口气。 元朔没想到顾清仪速度这样快,立刻让人快马加鞭送往东海,若是走得快一些,说不定还能赶得上冬种。 鹘州的冬种持续小半月基本上十四县的冬种全部完毕,顾清仪正在理清十四县的黄册,就是户口。 没想到经过数次截留流民安家落户,现在十四县的人丁科比自己初来时几乎翻倍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就是这个时候,顾清仪接到了幽州的战报,从晋阳从来的。 邢深与贺润笙联手放诸胡南下,试图利用胡人与皇叔掰腕子,哪想到皇叔来了一招请君入瓮,甚至于以自己为饵诱敌人上钩。 邢深身死,诸胡入境十万人马折损大半被皇叔驱逐出幽州,贺润笙受了重伤生死不知,被他的亲兵抢回去连夜送往惠康。 信中说道董大成与拓跋狄的火龙军出敌不意偷袭,不管是弹丸还是神火箭,又或者后来顾逸疏特意带去的将军炮都发挥了重大的作用。 可以说这一仗大获全胜,与这些敌人从未见过的利器有很大的关系。 因为没有见过,所以初次遇上难免吃了大亏,不知道如何防范与对抗。 顾清仪看的心口直跳,虽然盼望着皇叔能一展神威大获全胜,但是没想到真的获胜了,还是令人心里热血沸腾。 幽州大胜,皇叔并不会直接回惠康,或者是来并州见顾清仪,他还要处理幽州事宜。 就好比幽州刺史战死,新的刺史由谁接任,这个问题惠康的小皇帝肯定也不会轻易松手,必然会有一场较量。 皇叔大声,顾清仪最先想到的竟是河东裴知道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 哎呀呀,其实她也变坏了。 顾清仪心情十分美妙,她就说自己培养出来的拓跋狄肯定不会有错的。 现在这个时空,不要说胡人为大晋效劳,晋人在胡人账下出谋划策的也不少,更不要说像是安定郡,并州等地接壤处胡汉杂居通婚常见。 正因为这个时代的特殊性,所以对后来的民族融合才有极大的推动作用。 胡人学晋人改汉姓说汉化习汉礼,晋人也会学习胡人牧马做毡。 老百姓有什么错呢? 都是上头当权的人要打要杀,分要分出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好歹来。 哎,顾清仪只庆幸自己在鹘州,要是在惠康,自己身边带着拓跋狄,那就真的太惹眼了。 皇叔带着穆埠,那是皇叔自己本身就非常的厉害,穆埠归顺当然是皇叔能压得住。 自己一个小小的女郎,又有谁会相信自己能降的住高大健硕的胡人。 别的不说,就这次看编户齐民的黄册,就能到鹘州十四县之下只是各部胡人就有不少人。而且绝大部分都已经在晋地改了汉姓娶妻生子,若不见到人只看名册的话,都不会知道这是胡人。 当然,顾清仪做事仔细,凡事胡人入册,便是改了汉姓,也会让人标注其出身来历,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如此也能更好的掌握这些人的动向。 不是她小人之心,而是日常警戒以防万一。 十四县的人口已经不是大问题,随着流民在十四县扎根留下,以坞堡为例子,他们早已经开荒僻田,如今鹘州记录在册的土地已经非常可观。 等到冬种入土,来年夏收的时候,那才是让人高兴时。 有了粮食,就有了底气。 顾清仪站起身揉揉脖子,看了半天的黄册着实有些累了,她起身走动活动筋骨。 心里想着,要真的回惠康,肯定会带上拓跋狄,别人的眼光对她而言也不是大事儿。 走到廊檐下,就看到几个丫头正在给她做冬衣,外裳自然有钟自珍的绣坊去做,她们做的都是自己贴身穿的里衣。 “女郎,可要喝盏茶?”眠春忙起身笑着问道。 顾清仪也不渴摆摆手,“你们忙你们的,我出去走走。” 深秋的夜晚已经十分寒凉,她披了外裳,踩着木屐慢慢的顺着坞堡的道路走着。 走到今日这一步,其实事情的发展远比她想象的要好的多,皇叔在幽州打了胜仗,不仅收拾了邢深与贺润笙,便是诸胡联盟也被打破,且有将军炮助阵,这等利器初次现世,必然会让诸胡十分忌惮,短期内大概不会再轻易犯镜。 如此一来,乐观的话大晋就会有短暂的几年和平时期。 但是,一旦进入这种和平时期,那么紧跟着皇叔与小皇帝之间剑拔弩张的形势就得有个结果出来。 顾清仪现在摸不准皇叔是个什么意思,也无从去猜想。 但是,鹘州现在一切运转良好,并州跟着安稳下来,随后的大动作应该是普查人口了。 推行庠序之后,曾在士族做黑户的百姓,为了孩子的前程肯定会偷偷跑回户籍地。如此一来,回归的百姓到底有多少,官府都要做统一登记,如此才能准确的得知并州到底有多少丁户。 像是顾家这样的郡公,等同待遇王之下国,什么意思呢,就是顾家的邑户可与皇室荫封的下国类比。 皇帝的儿子都会封王,王的封地自成一国,就好比赵王的封地在乐平,乐平郡也叫乐平国,在这里就是赵王说了算。 当初皇叔给顾清仪找垩土找到了赵王的地盘上,就得赵王同意才能取用。 这次匈奴借道乐平奇袭鹘州,肯定也是赵王点头同意的,不然乐平的关隘不会这么容易打开。 封国也有大中小,比较受宠的儿子封的国就是大国,名下两万户,可拥有私兵五千,可置三军。 大国之下是次国,邑户一万,兵三千,可置两军。 再往下就是下国,邑户五千,兵一千五,可置一军。 赵王就是最小的下国。 而顾家是开国郡公,在异姓封爵中是顶流那一拨,待遇能跟皇帝最不受宠的儿子得封的下国相比。 顾家因为一直受打压,其实不管是名下邑户、置军还是封地都大幅缩水,远远无法跟下国相比。 现在顾家回了鹘州,邑户与置军倒是恢复了正常,隐隐还有超越的架势,但是封地却没办法让小皇帝松口换回来了。 不过现在顾父做了并州的刺史其实也差不多了,只要皇帝不把顾父挪个窝,基本上在并州就是顾家一言堂。 战事稍歇那么接下来想要兵强马壮,好好的养着这一州的兵马就得发展经济,没钱没粮怎么样? 晋人好奢,从皇帝开始就贪图享受,下头士族自然有样学样。 当初先帝在的时候,对顾家这样的功臣极力打压,但是自己却没耽搁花天酒地纵情享乐,扩建皇宫,从各地挑选美貌的女子充入掖庭供其享受。 即便是现在四处狼烟起,但是养成的奢靡之风却改不了,且不说远离战场的惠康,只说兵临城下的晋阳,晋阳城内的士族像是范家等大族,即便是紧张战事,但是吃喝享用上好不耽搁。 顾清仪觉得这是个赚钱的好机会,奢侈品不管是在后世还是现在都是受托人追捧的。如何赚钱,就看你能不能打造出奢侈品了。 顾清仪现在的染坊能染出别人没有的花色,奇货可居,新品种的布匹十分抢手,不然洪茂的商队不会越来越壮大。 除了布匹之外,其他的像是纸甲,弹丸等物属于紧俏保密战争物资是不能卖的。 那么造新纸也算是一个获利的法子,但是纸这个东西关系到娃娃读书的物资,成本高的纸张自然不能低价售卖,她岂不是赔的裤子都要掉了。 还是要弄一些成本极低但是纸张使用感不错,大家都能买得起的纸。 另外就是走高价奢侈品路的纸了,像是史上的洒金纸,听听这名字就贵气土豪一定最爱,花笺纸,名人文士肯定喜欢。 顾清仪决定最近就攻这两样纸,先赚个快钱回回血,最近真的是入不敷出。 这两样纸都不算难做,毕竟做纸甲纸坊对于做纸十分有经验了,稍微改善一下纸方便可。 顾清仪把林岩叫来将两张纸方给他,林岩看过后眼睛直冒金光,立刻抓着方子去纸坊做实验。 如今纸坊扩大了不少,做纸甲与做纸完全分割开来,他爹管着纸甲这一块,林岩管着做纸,洪茂每次出门都要他准备很多纸。 但是之前做的纸并不算是很出众,售卖的价格低,所以盈利真不多,比饿不死稍好一点,尤其他们女郎厚道,对与这种纸也不肯加价,只比白送好一些。 但是现在女郎拿出来的洒金纸与花笺纸就不一样了,他能感觉到女郎这是要搞一票大的! 林岩回了纸坊亲自上手,带着俩人日夜赶工。 林岩高高兴兴的走了,顾清仪却还想着只可惜现在粮食太金贵了,不然完全可以酿酒售卖,这绝对是暴利。 万般可惜的将酿酒的心思放下,又想起了玻璃。 玻璃就是古代的琉璃嘛,汉代的时候琉璃就已经出现了,真真正正,根正苗红的奢侈品代表,比玉器、瓷器都要价高稀有。 对古人而言琉璃难做,但是对顾清仪而言完全不是事儿,这东西只要技术到位,完全可以尝试。 她现在都能造出火药弹丸,有炼铁的高温炉与风箱,只要把控好温度,可以尝试一下。 这东西主要是二氧化硅,再就是温度的掌控,顾清仪在纸上写写画画具体流程,决定这东西还是送到元朔那边去弄。 想来元朔对这种新鲜东西会十分感兴趣。 一口气画了十几个琉璃的式样,琉璃碗,琉璃瓶,琉璃摆件啊,这些可都是士族们能用得上又能方便拿出来炫耀的东西。 瞧瞧她多贴心。 顾清仪将东西让人送到襄垣去后,自己倒头就睡。搞研发不容易啊,容易秃头,所以要补觉。 不说林岩日夜实验洒金纸与花笺纸的硬度与色泽,就说襄垣的元朔拿到了顾清仪的信之后,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巧了,郑桓正好弄浑仪弄到了心烦的地步出来散心,有个地方他捉摸不透想不明便,索性出来找好友喝酒解压,没想到就看到了顾女郎的方子。 他就觉得牙疼的很,整天这么多奇思妙想的,怎么就不能认认真真的帮他多画几副浑仪的图纸,太不像话了! 元朔觉得事情可行,就让人去找信中所说的石英石等物,他决定亲自上手试一试。 郑桓:…… 被好友无情的扔下了。 他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跟着看热闹啊,这样的好东西要是能烧出来,顾女郎怎么也得仅着自己人一人一件用吧。 任务发下去后,顾清仪就轻松多了,她就是动动口,费费脑,其他的上手制作就完全撒手不管了。 每天醒了顺着田埂走一遍全当健身散步,经过庠序听听孩子们的读书声,再去四坊转一圈,日子不要太轻松,简直是舒服。 没过几日,林岩那边就把洒金纸与花笺纸送来了。 顾清仪拿在手中一看惊喜不已,洒金纸上的金箔自然是真的,这种纸要比花笺纸成本高,但是看上去却是更奢华。 花笺纸是按照一年四季花色不同来区分,比寻常纸要小,但是更精美,文人雅士必然喜欢。 顾清仪立刻准备了一箱让人快马送往晋阳,在信中与嫂嫂提及此物的用法。 顾清仪这一走转眼就个把月,李明英接到她的信不说,还有一箱子东西,先拆开信,然后再开箱,打开看到洒金纸与花笺纸顿时喜爱不已。 知道清仪是想用这个赚点钱,她稍稍一想就有了办法,立刻去找婆母商议。 顾母知道女儿给儿媳找了差事干,就笑着说道:“你们的都惯着她吧,什么纸能卖出高价去。” 李明英就把两种纸拿来给婆母看,顾母一看还挺惊讶,“这是清清庄子上产的纸?不错。” “娘,妹妹心思巧慧,既然做了必然是有把握的。儿媳只是帮忙设宴往外推一推,没多大问题。” 顾母知道她们姑嫂感情好,就笑着答应了,“你看着办就好。” 李明英就立刻去准备了。 顾清仪这边已经把第一批纸装箱准备运往晋阳,她在晋阳开了个铺子叫做墨香斋,眼前是专卖花笺纸与洒金纸,等以后出了琉璃工艺品她也准备放在这里卖。 走高奢路线,赚大钱。 这铺子是早前就准备了,但是忽然匈奴来袭因此才搁置了,里面已经照着顾清仪要求的装潢完毕,第一层卖的是低价的纸,就是顾家纸坊生产出来的成本低廉的那种。 这一种顾清仪本来就没打算赚钱,算是给广大学子送福利,让大家尽量尽快都能有纸可用。 只要不亏本就卖。 第二层就不一样,卖的就是花笺纸与洒金纸,而且二楼的装潢富丽堂皇,很符合贵族们的品味。 那边李明英准备的花宴鸣锣开场,既然是花宴少不得要作诗吟赋,既是要作诗就要用纸笔,洒金纸与花笺纸一送上来,立刻就引起了众人的喜欢。 没见过这种纸,从来不知道纸还能做成这样,真的是太美了,美的都不舍得在上面写字。 李明英顺势就把顾清仪的墨香斋推广出去,宴席第二天,墨香斋就火了。 顾清仪也没想到纸这样好卖,她知道这东西不愁卖,毕竟有钱的士族多得很,很多东西一旦形成风潮,就容易令人跟风。 而且顾家的纸质量好,花样新,书写不洇墨,尤其是金灿灿的看上去就贵气十足,花笺纸将笔墨落在花瓣上,真的是让人心旷神怡喜爱不已。 穿越这么多年,第一次顾清仪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一夜暴富! 捧着账本,都要哭了。 太穷了啊。 穷人乍富,有点受不住。 她要想赚钱早就赚了,但是生死迫在眉睫,哪有时间只顾着赚钱。 现在顾家在鹘州根基以稳,百姓安居乐夜,作坊蒸蒸日上,又刚刚将匈奴打退,在这种时候她才有心思赚点零花钱。 哪知道牛刀小试就给了她这么大的惊喜。 数着账册上的数字,心里盘算着有了这一笔钱,明年除了坞堡之外鹘州其他县也能开展一下挖渠引水,装置翻车的工程了。 挖渠能以工代赈只费点口粮,但是龙骨翻车却是要实打实的拿出钱粮打造。 还要修路,四通八达的道路才是带动一方经济腾飞的根基。 可惜她造不出水泥,水泥路不要想了,但是可以先建造的像是官道那般容易行走还是可以的。 想想小日子真的是美啊。 纸坊新出的纸特别受欢迎,林岩也是笑开了花,纸卖的越多,大家伙的日子越好过。 等到洪茂这次带商队回来,看到这新纸立刻就要定一批带走,这可是好东西啊。 顾清仪看着洪茂笑着问道:“这次出行怎么样?” 洪茂将账册双手奉上,然后说道:“属下还是照老规矩带回来的都是粮帛,这次从陈郡回来十分顺利,在陈郡时殷家倒是照拂不少。” 殷长史的家乡嘛。 顾清仪赞赏了洪茂一番让他回去休息,歇几天再出门。 自己则想着薅了人家殷家这么多羊毛,自己总得表达一点谢意。 尤其是人家殷恺还在帮自己撰写蒙书,也不知道写得怎么样了,思来想去,她决定把洒金纸与花笺纸准备两大箱送去,顺便在陈郡扬扬名,预热一下场子。 没有什么比殷家是再好的活招牌了。 顾清仪摸摸鼻子,她这也好像不是单纯的送谢礼,想了想,又给陈郡的殷家送两箱弹丸,备上使用说明书。 殷启可想不到顾清仪把主意又打到了自家,等他接到兄长来信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现在也顾不上跟顾女郎算账,他跟郑桓俩人四眼盯着桌子上流光溢彩的巴掌大的琉璃小碗,大气而都不敢出。 太美了。 嫁皇叔 第215章 有这么说话的吗 玻璃物品顾清仪真的不稀罕,在后世家里就算是没有玻璃艺术品,谁家没个玻璃杯玻璃碗的。 但是现在看着元朔烧出来的琉璃小碗,仿若莲花碗的造型,晶莹剔透,托在掌心往阳光下一放,折射出来的光线璀璨耀眼。 郑桓对着元朔说道:“还真行啊你,真弄出来了。” 元朔轻咳一声,绝口不提自己失败了多少次的囧样,淡然的开口,“没什么难的。” 郑桓啧啧两声,目不转睛的说道:“我以前也见过琉璃,但是都没这个清透。” 顾清仪心想这是当然,杂质多少肯定影响透光度,她这个方子还是比较科学的。 顾清仪对自己人特别大方,将元朔生产出来的第一批六件琉璃莲花碗当成就就分了。 元朔一对,郑桓一对,殷启一对。 三人愣了一下齐齐侧头看着她。 顾清仪被三人看的发毛,立刻说道:“好东西当然自己人先用,你们送人还是自用都随意。” 说到送人俩字,殷长史嘴角抽了抽,没好气的看着顾清仪,“送人是个好主意,毕竟顾府纸在陈郡好卖的很。” 顾清仪略有心虚。 殷启也只是随口一说,瞧着顾清仪的神色自己也乐了,就说道:“行,我把这对琉璃莲花碗送回陈郡,想来咱们顾府琉璃碗又要供不应求了。” 元朔跟郑桓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缘故,听着殷启话里有话就追问他。 顾清仪趁着他们说话脚底抹油溜了,哎呀,殷长史也学坏了。 人心不古啊。 殷启把顾清仪做的好事说了一遍,等三人回过神才发现顾女郎早就不见了。 郑桓看着掌心的琉璃碗,打量一番笑着开口,“还是穷给闹的,鹘州现在能吃饱饭,但是并州还有很多地方太穷。之前顾女郎说要让并州的百姓有粮吃,有衣穿,家家户户有炊烟,要实现这些理想,那得多少钱?” 这话一出,三人微微沉默。 元朔半响才说道:“我们一群男子,倒是不如她一个女郎。” “话也不能这样说,倒不是我们不肯做,而是朝中形势复杂,士族站队一个不慎便是全族覆灭,谁敢轻易涉险?” 郑桓看着元朔,“离开惠康到了鹘州反倒是一个好机会,当初我之所以给你写信,就是因为知道你我都是同一种人。” 元朔没好气的说道:“好不要脸,夸别人还要捎带上自己。” 殷启也乐了,长叹一声,“行,咱们都别废话了,赶紧干活吧。我捉摸着这东西肯定销路好,以顾女郎七巧玲珑心,肯定能想出一百零八种赚钱的法子,我们还是先把琉璃作坊先搞起来。” 郑桓:…… 元朔:…… 好好一个世家子,忽然变作打工人,心里苦啊。 琉璃作坊之前元朔在实验的时候,殷启就开始准备了,现在弄起来倒也不难,好在元朔也带了一批匠人出来,虽然手艺还不能与元朔比,练一练简单地碗盏也能做了。 出来的第一批琉璃制品,顾清仪以熟悉的套路熟悉的配方,先给晋阳墨香斋送了一批,然后又给安定郡李家送了一批,最后又给惠康皇叔府上送了最漂亮的两支琉璃宝香瓶。 幽州大胜,皇叔的声威更上一层。 贺润笙败走回惠康,邢深通敌身死,幽州刺史的位置皇叔都没问小皇帝直接让董大成留下暂代,这暂字想来等皇叔抵达惠康后董大成就能摘掉了。 董大成对顾清仪的帮扶挺多,幽州这么大个的烂摊子交到他手里,顾清仪给他去信,若是需要帮助的地方直接开口。 随着信送去的还有一部分粮草与鹘州新出的顾府纸与琉璃碗,算是恭贺董大成高升。 武职转文职很不容易,董大成难得有这样的造化,的确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情。 而且驻守幽州的刺史,也算是文武双全,军政都在手。 董大成打仗出身,论打仗那时没二话,但是论搞政治工作就有点经验不足,顾清仪的信一到,一点都没客气的问能不能借用殷长史一段日子。 顾清仪:…… 薅羊毛怎么薅到她头上了? 这可不行,鹘州离了殷长史那还怎么转动? 这可是他们家头号大管家。 顾清仪特意请了殷启过去跟他商议此事,殷启也没想到董将军这么看中他。 “去是肯定不能去。”殷启看了股女郎一眼,鹘州又是造顾府纸,又是弄琉璃作坊,他要是走了顾女郎还不得忙翻天。 顾清仪立刻点头,“对,殷长史要是走了,鹘州诸般事宜可没人接手,确实离不开你。殷长史不能去的话,不知道有没有好的人才举荐一二?” 培养人才真是刻不容缓,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离开谁都不好转动。 殷启沉默半响才开口,“如今幽州已定,战后事宜迫在眉睫,我问问阿兄有没有入仕的打算。” 顾清仪眼睛一亮,殷度明啊,他要是肯去幽州董大成还不得乐的满脸花。 殷启还真的写信回陈郡问一问,他也盼着阿兄能出来走走看看,留在陈郡固守家业自然好,但是以阿兄的才学未免可惜了。 殷启写这信的时候,浑然没觉得他自己一身才学在一个小小的鹘州给人做管家是大材小用。 这人啊,就不能习惯,一旦习惯成自然,就真的有点可怕。 送往陈郡的信加急,顾清仪回到自己院中思来想去给皇叔写信。 她已经很久没收到皇叔的信,毕竟幽州战事之前紧迫,后来大胜之后小皇帝生病皇叔要赶着回惠康主持大局,顾清仪这边忙完晋阳的事情忙鹘州的事,一刻也不得闲。 细细一想,俩人至少也有两三月没通信了。 提笔给皇叔写信,顾清仪一时间竟不知道写什么好了。 想要写得事情太多,一时难以落笔。 不过,最后还是从董大成借人写起,自然提了殷度明的事情,若是殷度明肯前往幽州,想来皇叔也会满意的。 陈郡殷家与别的世家不同,他们家的子弟专心读书,不掺朝政,是一股清流,能请的他们家的子弟入仕,引起的非议自然小。 这也是名声的好处。 皇叔回了惠康并未得闲,先是进宫探望小皇帝,叔侄俩之间的气氛并不融洽。 小皇帝心虚不已,皇叔一脸冷肃,不像是探望倒像是问罪。 本来身体就虚,心里也虚,小皇帝的病更重了。 席太后得知皇叔进了宫,难得出了显阳殿,在出宫的路上等着皇叔。 皇叔见到席太后脚步一顿,“微臣见过太后。” 太后看着皇叔,此次回归皇叔身上的杀伐之气更重,想起自己那个儿子,她心里叹口气,道:“大司马此次围剿贼寇辛苦,朝中有大司马在才令人心安。” 宋封禹听到这话似笑非笑的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心头有些发憷,但是却毫不退让。 她知道儿子做得不对,不该背后算计皇叔,就算是母子失和,也不能真的看着皇叔步步紧逼,总想着能缓一缓最好。 “本王侥幸留得一命回来,有些人怕是会很失望。”皇叔跟太后没什么好说的,扔下这话转身就走了。 太后面色微沉,脚底发软,她就知道,就知道会这样。 若是陛下维持原样,皇叔怕是也不会动怒,偏偏他让邢深与贺润笙动手害他,他怎么会善罢甘休。 宋封禹回了王府,穆埠立刻前来回禀,“主公,王太尉到了。” 王泠? 宋封禹脸色不大好,早先跟王泠的关系不错,不然也不会请他去顾家提亲,只可惜后来他做了墙头草,皇叔就不喜了。 宋封禹再不喜,还是把人请了进来。 王泠大步走了进来,看着坐在上首面沉如水的皇叔心里苦笑一声,还是上前见礼,“见过王爷。” 宋封禹抬眼看着王泠,“王太尉无须多礼,听闻你前段日子身体不好上表辞官,本王还以为你归乡了。” 王泠:…… 这就扎心了! “我知道王爷还在怪我……” “本王怪你什么?王太尉不要自作多情。” 王泠:…… 这话谈不下去了! 王泠一看皇叔这态度索性也不惧了,大喇喇的坐下,直接说道:“陛下心疾缠身,郁郁寡欢,王爷又何必咄咄逼人。” “王泠,你可知此次本王从幽州差点回不来?”宋封禹厉声说道。 王泠劝慰的话但是咽了回去,知道是知道,但是他没想到皇叔会直接说出来,这就很尴尬了。 小皇帝召他进宫,就是希望他从中说和,希望皇叔别计较此事,但是此时看来皇叔只怕不会轻易揭过。 “当年邢深做了幽州刺史,多少也与王爷有关,旧怨不清,陛下年幼也只是听人谗言。”王泠无奈的说道。 “再过两年就能娶亲的人了,也不小了。”皇叔嗤笑一声。 王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劝。 这对叔侄本来没多大矛盾,就从皇叔前往青州剿匪,陛下被小人围绕,这才一步错,步步错。 王泠无功而返,进宫复命。 宋封禹坐在室内半响,这才对穆埠说道:“君王昏聩,朝臣无能,士族只求自保,这天下……” 穆埠神色一凛,垂下头不敢答话。 小皇帝是真的伤了主公的心,当初先帝驾崩,将小皇帝托付主公,主公待他至诚,奈何小皇帝生性多疑与先帝如出一辙。 但是先帝多疑对弟弟倒也还宽容,到了小皇帝这里倒是好,还未肃清外敌,倒是想着先把自家叔叔弄死。 年纪不大,心够狠的,难怪主公伤心。 臣强主弱,本就不是好事,偏小皇帝宁可信任佞臣也要对主公下手,有一就有二,这次主公若是轻轻放过,下次小皇帝必然还敢下手。 要他说,皇叔取而代之才是一劳永逸。 偏主公还记着先帝的情分,可现在看看怎么样,小皇帝还不是不领情? 穆埠虽是个胡人,但是他与别的胡人不太一样,自幼是在晋地长大,学的是晋礼,读的是晋书,后来随着家人回了族中,只是族中的日子不好过,没几年就闹得厉害,他随着人去打仗,后来就落到了皇叔手中,自那以后就跟着皇叔了。 穆埠就跟大多数学习晋人文化的胡人差不多,在族中受排斥,在晋地也没人把他们当自己人,日子过得两面煎熬,其实不算好。 两不靠的人,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欺负的。 穆埠是个好强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入了皇叔的眼。 一眨眼这么多年了,穆埠想起以前的日子,想起回了族中却再也没能回来的父母,晋人内讧,胡人又能好到哪里去,甚至于比晋人打得更厉害。 轻轻抬头,看着郎主闭上眼睛小憩,他也弯腰退了下去。 惠康城因为皇叔凯旋引起了不小的风浪,这次皇叔大败塞外诸胡联军,朝廷要怎么赏? 赏无可赏。 皇叔已经官至大司马,小皇帝除了顶了个陛下的名儿,其实皇叔基本算是军政一把手,除了那几个上蹿下跳给小皇帝出歪主意的人,谁还敢在皇叔面前说个不字? 现在这种形势下,谁敢轻易往下跳,跳出来当出头的椽子,肯定是第一个倒霉蛋。 没看到一向跟皇叔不睦的傅家与定北王都缩起脖子了吗? 也有那机灵的人各显其能,纷纷写诗做赋对皇叔歌功颂德,先是荡平青州匪寇,如今有剿灭诸胡联盟,这等功绩当然是值得歌颂赞赏。 外面敲锣打鼓吹的厉害,皇叔稳坐大司马府八风不动。 皇叔越是稳如泰山,按兵不动,像是傅家等人越是心里发慌,人心惶惶,敢出头的人越来越少,惠康的形势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空气中像是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搅动,小皇帝称病朝都不上了,他没法上朝,一上朝就要对皇叔封赏,可他该怎么赏? 难道真的要把皇位给他才可以吗? 小皇帝称病几日不临朝,眼看着自己身边说话的人越来越少,以前蹦跶的欢的几个人现在也不敢露面,他若是派人去宣召,一个个推辞不敢进宫。 小皇帝颓然一笑,最后招了王泠进宫。 王泠最近显老很多,小皇帝宣召他还是来了,听到小皇帝悲戚之语,王泠最后只能劝一句,“陛下,何不效仿尧舜二帝,尚能留下千古贤名。” 尧舜最被称道的便是禅让! 王泠是让他让位给皇叔! 小皇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乌黑,舜逼尧,禹逼舜,汤放桀,武王伐纣,此四王者,人臣弑其君者也。 什么禅让?是被逼着禅让! 就像是现在王泠逼他! 他早该知道的,王泠跟皇叔是一伙的,王泠还是皇叔与顾清仪的媒人! 他是昏了头才找王泠进宫商议,真是痴人说梦。 惠康的剑拔弩张顾清仪并不知道,她现在心情不错,入冬之后,虽然纸坊的产量低了很多,但是有了洒金纸与花笺纸这两样高价纸,收入不降反增,尤其是琉璃的销路极好。 坐在家中数钱钱,真的是再美不过的小日子。 进入十一月前,顾清仪回了一趟晋阳,随着庠序的有序建立以及顾父诸多安民措施的推广,曾经逃难的百姓得了消息很多有拖家带口的回来,并州这块大地开始展露生机。 没有赶上冬种的人家没有冬粮过冬怎么办? 顾父决定开仓借粮给百姓,等将来春种之后是要还给官府的。 开仓放粮救济灾民是可以,现在鹘州的粮仓满满的,虽然不能支撑整个并州的粮食供应,但是解决一下难民的吃喝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顾父知道不能把百姓的骨头养懒了,只知道依赖官府救助,一旦没有吃喝就找官府要,这哪还行。 官府也不是无底洞,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除了这个办法,顾清仪还给了一个办法,不想借贷粮食的百姓,可以给官府干活换粮吃。 冬日大家闲着在家,没事不如出来搞工程建设。 诺大的并州受战火的摧残,基础农业设施基本全都被毁了。 别说开荒,便是现有的被荒废的良田都看着让人心疼。 有些百姓回来的晚,冬种没有赶上,但是还有春种啊。春种来之前,先把自家地头的饮水沟渠挖好,跟刺史府规划的浇灌水渠连城线。 大片划小片,小片分入户,分派到户,各领其责,除了自家地头的水渠,还有刺史府的大水渠需要挖掘,只要你肯出力气就有饭吃。 老百姓是淳朴的,谁家也不愿意借粮,借了是要还的。 干活就有饭吃,谁没一把力气,当然是选择干活领粮。 不需要士族们开仓借粮给官府,减少了士族对官府的不满,不需要百姓借粮就有饭吃,让百姓们有了生活的希望,官府呢其实也并没有拿出更多的粮食安民。 反而用拿出去的粮食,换来了并州上下热火朝天搞工程的局面。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那些对顾家不喜的士族,还想看着顾家这次碰一鼻子灰的丢人样,哪知道结果与他们想的截然不同。 顾清仪披着大氅与阿兄骑马从地里回来,进了坞堡,俩人冻的围着火炉子烤火取暖。 顾清仪好一会儿才觉得暖和过来,开口说道:“春种之前把排水浇灌的沟渠挖好,等到来年河面解冻之后,河水顺着沟渠流入地中,这一季的粮食就保住了。有了粮食,民心就稳了。” 顾逸疏点点头,“你想的这个法子好,以工代赈着实不错。以后其他的事情也完全可以照这个法子去做。百姓有饭吃,官府的工程有人做,皆大欢喜。” 顾清仪心想这可不是她想法子,是史上那些惊才绝艳的名人们的手笔,她只是借鉴过来,但是这一点就不能说了。 兄妹俩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饭,这才觉得缓过劲儿来。 顾逸疏这才得空跟妹妹说道:“惠康那边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顾清仪顿了一下,这才点点头,“郑大哥前一日跟我提了一嘴。” 顾逸疏笑了笑,“他倒是嘴快,不过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顾清仪顿了一下,这才慢慢的开口,“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小皇帝又不是明君,还容易听信谗言,倒不如挪个地方,免得遗臭万年。” 顾逸疏:…… “你这话也就在这里说说,出去千万别说。”顾逸疏头疼的很,这要是被人听了去可不得了。 “我又不傻。”顾清仪轻笑一声,“阿兄,你怎么想的?” “我当然是盼着妹夫好。” 顾清仪:…… 得,两兄妹想到一处去了。 顾逸疏看着妹妹,“唯一担心的就是万一皇叔坐上那个位置,这对你来说未必就是好事,你要做好准备。” 顾清仪知道阿兄的意思,她摩挲着手中的茶盏,如今窑炉烧出的茶盏是照着她的图样做的,小小一杯,精致漂亮,十分符合她的审美。 是啊,做皇帝与做皇叔自然是不一样的,做皇帝能广纳天下美人,名正言顺。 不过,嫁给谁不是要做好对方纳妾的准备呢。 至少她与皇叔有几份情分,能走到哪一步再说,实在不行她又不是恋爱脑还能抽身撤退,护着自己过个小日子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我心里有数,阿兄放心就好。”顾清仪笑着说道。 在这样的时空,你要争一个一夫一妻制,别人指定把你当疯子。 再说,感情是培养出来的,她总得试一试,万一失败了没关系,她还有退路。 可是要不试一试就放弃了,想起与皇叔相处的日子就觉得怪可惜的。 “我听阿父的意思,好像等明年天暖和想要你回惠康。” 顾清仪愣了一下,“我?” 顾逸疏点头,“你与皇叔的婚期很快就要到了,自然是要回惠康早早做准备,难道你还能从鹘州出嫁不成?” 顾清仪:…… 就一点没想到。 对上阿妹的神色,顾逸疏就知道她没想到这一点,笑了笑,“你要不乐意也没关系,等到皇叔议婚期的时候可以往后拖一拖,但是你别忘了,万一要是皇叔真的有大造化,那么围在他身边的人就多了。” 顾清仪看着阿兄,有这么说话的吗? 嫁皇叔 第216章 冲着皇叔去的 顾清仪知道啊,就因为知道,所以才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不要说是在古代这样的时空,便是在后世又有多少结发夫妻一生相守,半路离婚的多了,各式各样的原因中还是以出轨为最。 后世还能离婚各自逍遥,在这里和离是有但是多半闹得不太好看。 要是皇叔坐上那个位置,自己成为他身边最尊贵的女子,想要和离那时绝没可能的。 但是要是自己现在拱手把这位置让给别人,也有点不甘心。更何况,皇叔也未必会同意取消婚事。 若是之前她跟皇叔没什么交集时,必然会欢欢喜喜的双手奉上,谁爱要就要。 现在嘛,她也是想试一试。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能不能行呢? 就算是最后失败了,以后会想起来也能给自己交代了,反正她总能想法子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 “去惠康的事情还有点早,且看看再说。”顾清仪不疾不徐的说道,“若是现在我们就巴巴的回了惠康,外头的人不知道怎么笑我们浅薄呢。” 顾逸疏失笑,“行,听你的。” 两兄妹说完话,顾逸疏就回了自己的院子歇息,只是这一晚上却怎么也睡不好,阿妹的婚事一直是他们家人的心病。 顾清仪却是心里早有了主张反而睡的特别的香,也不知道小皇帝想通了没有,其实在顾清仪看来,小皇帝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才是受罪。 一来他没有容人之量,登基之后屁股还没坐稳,就听从小人之言对皇叔下手,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还是年纪太小。 二来无明君之相,即便是皇叔现在退一步不与他计较,以小皇帝的性子还是会继续作死,皇叔岂能一忍再忍,这对叔侄早晚要分出个胜负。 若是有明君之相,但凡为这天下百姓想一想,也不会让邢深勾结诸胡让幽州陷入战火,受苦的是谁?当然是幽州的百姓。 他们又有什么罪过,要受这样的苦。 这样的皇帝坐在那位置上,顾清仪说句心里话真的是天下百姓的不幸,所以要是小皇帝识趣一些主动禅位,还能保留最后一丝体面,后半辈子荣华富贵到老。 不然的话…… 把皇叔逼急了,弑君的事情,他未必不会做,这人做事,素来不太管名声为何,不然之前又怎么会有那样的名声。 禅位唯一的好处就是其他宋家王姓没有借口反了,皇叔坐上那个位置能名正言顺发号施令。 若是小皇帝不配合,皇叔大概还要继续征程,把各路封王打服了再说,那真的是大晋百姓的不幸,陷于战火的日子还要继续。 顾清仪不是圣人,管不了那么多,也做不了那么多,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顾家治下的百姓先顾好再说。 这个冬天并州的百姓们忙的红红火火,挖沟开渠,开辟荒田,建造翻车,去官府登记入册领取自家的土地。 为何要分地了呢? 因为今年刺史府下了一项政令,将整个并州的土地重新测量整顿一遍,像是各家各户登记在官府的土地亩数是有备案的,只要在官府登记在册的都属于合法的,但是入册之外的全部收回。 这下次触动了士族的利益,哪家没有隐田,这些隐田数目还不少,而且之前勾结当地官员将上等田登记为下等田,这里头税赋的收缴差别大了。 并州大小士族就要群起而反抗,顾钧特意设宴邀请众人赴宴,请他们观看并州火龙军的军事演习。 这个军事演习就是顾清仪给顾逸疏提起来的,以绝对的军事优势力压各大士族,让他们三思而后行。 属于士族的土地顾家不会动,只是让你们吐出不属于你们的,本就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之前弹丸让他们知道顾家军有秘宝,这次神火箭也郑重出场,除此之外顾清仪还让人准备了烟花盛会。 烟火都能上天,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这东西危险性不大,但是观赏性极强。 尤其是支援回来的拓跋狄带着杀气腾腾的火龙军一亮相,那震慑人心的气势就令人心里发颤。 若是能打得过尚好,但是打不过还要逞能的话,顾刺史可不是好说的话人,难道等着被灭族吗? 惠康的小皇帝自身难保,顾家与皇叔是姻亲,身在并州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服,还能怎么办? 首先是范家愿意让官府丈量土地,范家一低头,剩下人左右摇摆之后自然也服了软。 范家自然也不平静,范浚恨不能把范羡这个逆子逐出族,但是现在范羡翅膀硬了,他发现自己动不了这个儿子了。 范族长年纪大了,眼看着范家父子闹不停,出面下了结论,范家同意刺史府的政令。 范浚孤立无援,顿时哑了火。 对上儿子他还有当爹的优势,但是对上族长他也只能听训。 范羡去谢了族长,范族长须发皆白,早就不管事了,若不是这次事关重大也不会出面。 “你自己想好了就好,以后范家还要靠着你,你与你父亲虽有不合,但是孝道二字不可违。” 范羡自然听得出族长敲打他的话,点点头说道:“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范族长轻叹口气,范家在范浚的手上没能更上一层,以后在范羡手中不知道会如何。 如今这世道,便是他也不好说以后的事情。 范羡从范族长出回家,范夫人正等着儿子,见到他回来立刻迎上去,“没事吧?族长可有责怪你?” “母亲放心,族长并没有责怪我。”范羡笑着说道。 范夫人这才松了口气,紧跟着又皱着眉头说道:“你阿父带着隋姨娘母子去了别庄,这与你的名声总归是不好。” 范浚这是觉得丢人了,族长站在了儿子这边,他那张老脸岂能挂得住? “母亲不用忧心,儿子知道怎么做。”范羡淡淡的说道,就算是他的父亲不去别庄,难道在府里他的脸上就好看了吗? 若不能趁此机会让自己在范家站稳脚跟,等他父亲重掌大权,最后受苦的还是母亲与他。 “凝阳呢?”范羡看着阿母问道。 范夫人一凝,对上儿子的目光只得说实话,“今儿个早上就带着丫头偷偷的跑了,留了一封信说是去了河东。” 范羡抿抿唇,然后说道:“既然她屡教不改,以后我只当没这个妹妹。” 范夫人嘴巴动了动,最后只叹息一声,眼圈一红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女儿她劝了千百遍,但是一直不死心,不知道那裴韵菘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范羡并不是心狠,他只是太失望了。 范凝阳明知道母亲与他的处境不好,上次为了裴韵菘的事情居然还跟隋姨娘联手,既然她的心里只有自己,只为了裴韵菘好,那么他倒要看看她没了范家女郎这个身份,在河东裴韵菘还看不看重她! “儿子会对外公布凝阳病逝的消息。” 范夫人一惊,“不要,若是这样做岂不是将她置于死地?她好歹是你妹妹啊。” 范羡看着母亲,“若是她这次偷跑去河东回来,打着您的名义再做什么事情,或者是给河东当眼线闯出大祸来,到时候您跟我怎么办?隋姨娘与阿父恨不能立刻抓到儿子的把柄,您是想我也万劫不复吗?若是这样的话,那就听您的。” 看着阿母难过的神色,范羡狠下心说道:“范凝阳心中没有我这个阿兄,也没有您这个母亲,做事情从来只顾着自己,难道您要让儿子为她赔上性命才甘休吗?您知道儿子没有说大话,我与您的处境现在并不好。” 范夫人捂着脸哭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范羡站起身,“您要是同意我就对外公布了,您若是不同意,那么您最好是把范凝阳看管起来,不然她再闯了祸,只怕你我不仅保不住她自身也难保。” 范夫人抬眼看着儿子,这一瞬间像是老了很多,对着丈夫时都没这样的心如刀绞,使劲咬咬牙,这才说道:“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她管不了这个女儿,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把儿子拖累死。 范羡点头离开,他能听到母亲悲戚的哭声,但是他不能心软。 范凝阳这个妹妹但凡有悔改之意,他都不会这样绝情。 但是她没有。 范家对外公布范凝阳病逝的消息也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风浪,毕竟现在都为了田地的事情焦心,谁还会管范家一个女郎的事情。 范羡做事一向有始有终,特意派人去河东传播这个消息,他得让河东的人知道利用范凝阳没用了。 也得让范凝阳知道没了范家女郎这个身份,她在河东裴眼中算个什么。至于范凝阳最后回到晋阳,那时候他会看在阿母的面上给她个落脚地,准备一份妆奁,但是其他的她不要再想了。 范家首先带着官府的人前去丈量土地,果然有不少隐田被查出来,范羡自然表态全归还官府。 因为范家态度极好,顾钧自然不会治罪,反而表彰范家一番,范羡兵曹的官职都没受到任何的动摇。 有了范家做例子,其他士族有摇摆的慢慢的也开始接受刺史府的新政令,也有坚决不肯配合的,顾钧毫不留情派兵上门强制执行。 这个强制执行的结果自然是掌家人入狱,隐田被查出一律没收不说,就连罚金都很重。 杀鸡儆猴之后,果然政令再推进收到的阻力大为减少。 这其中自然有人上书朝廷,希望朝廷能管一管顾钧的恶霸行为。 但是折子递上去毫无音讯,不免令人心惊胆颤。 惠康现在的局势简直是进入冰河时代,哪有人还去管并州的事情,再说并州那可是皇叔的未来岳丈的地盘,这事儿怎么管? 反正他们接了折子,偷偷的往穆长史那边一塞就完活儿,皇叔怎么处置那就是皇叔的事情了。 宋封禹自然是没有动作,顾家做的事情他早晚也会做,现在拿着并州作为试点也不错,不仅没有做,皇叔还让朝廷给了顾刺史一道嘉奖令。 并州的士族们:…… 随着嘉奖令一起送到并州的还有皇叔给顾清仪的信,除此之外,还有皇叔写给老丈人的请婚期的信。 过年就开春了,娶媳妇的事情也得摆上日程了。 顾钧看了皇叔的信不大高兴,说好的两年后成亲,这还没到呢,翻过年清清才算是及笄,皇叔这请婚期的日子,正好在清清及笄之后啊。 哼,一看就是早有预谋。 顾父就去找顾母商议。 顾母还想多留女儿一年,但是她也不知道女儿心里怎么想的,就道:“不如先问问清清怎么想的?” 但是就皇叔这态度来说,她还是挺高兴的。 顾钧黑着脸点点头,“问一问吧,惠康现在的情况也不大好,若是……反正这婚事早就定下的也不能跑了。” 顾父就让儿子跑一趟鹘州去问问,顾逸疏一想就把媳妇也带上了,有些话她们姑嫂更好说。 两夫妻抵达鹘州的时候,没在内院找到顾清仪,找人一问才知道她带着人去襄垣了。 俩人正打算去襄垣,没想到顾清仪就回来了,一看到哥嫂还挺高兴,问道:“阿兄、嫂嫂你们怎么来了?知道你们来我就不出门了。” “这么冷的天你出去做什么?”顾逸疏心疼妹妹说道。 “先进去再说,外头多冷,让清清进去暖一暖。”李明英忙拉着小姑子进屋。 顾清仪笑道:“还是嫂嫂好。” 李明英瞧着小姑发白的脸色就道:“这天太冷了,你也得顾惜着身子,你哥不高兴也是心疼你。” “我知道,襄垣那边的琉璃作坊出了新的货物我就去看看,顺便存一点嫁妆嘛。” 顾逸疏猛地抬头看着妹妹,“怎么,你答应要嫁人了?” 顾清仪:…… 李明英瞧着丈夫不怎么好看的脸,就看着清清给她解释道:“皇叔送了一封请婚期的信来,家里让我们来问问你的意思。” 顾清仪捧着丫头送上来的热茶喝了一口,这才说道:“皇叔给我的信中提了此事,等到年关可能有大事发生。” 顾逸疏跟李明英神色一凛,大事,还能是什么大事,俩人的心口都是一阵阵的跳动。 “阿妹……”顾逸疏欲言又止。 顾清仪微微颔首。 顾逸疏长舒一口气,“要是这样就好了,百姓也能免于战火,好事,好事。” 李明英脸上也满是喜色,这当然是好事,当今陛下对顾家一直不怎么友好,若是长此以往,谁知道等过些年小皇帝亲政之后会不会对顾家下手。 若是皇叔坐上那个位置自然就不会了,清清嫁过去,顾家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 “那你就这样答应了?”顾逸疏不大高兴的问道。 顾清仪看着阿兄,“若是皇叔登上那位置,肯定要立后嘛。皇叔的意思是,与其让别人胡乱猜测,倒不如趁机将婚事举办了。我一想也是,反正早晚也是嫁他,早点晚点区别就大了。” 若是皇叔登基之后就立马把顾清仪迎进门立为皇后,那就说明在新出炉的皇帝心中,顾清仪这个皇后的位置十分重要。 若是皇叔一拖再拖才举行婚事,别人难免猜测顾清仪不讨皇帝喜欢,这对她的名声自然不好。 顾清仪想起信中宋封禹说不喜欢别人对她背后非议,说实话她还是满意皇叔这态度的。 李明英作为女子自然知道这里头的区别,点点头说道:“清清说得对,皇叔若是真的……那清清及笄就嫁过去,自然是再好不过。” 若是清清再拖上一年嫁过去,难道还能让陛下为她守身如玉不成? 若是别的女子占了先机先生下孩子,就算是清清嫁过去做皇后难免添堵。 所以这婚事自然是赶早不赶晚。 顾逸疏虽然不舍的妹妹,但是妻子说的有道理,就看着妹妹说道:“且等过年看看再说。” 若是皇叔真的顺顺利利坐上皇位,那么翻过年自然会正大光明前来,就算是陛下忙于朝务无暇分身,也得请朝中重臣来并州正经请婚期,现在在信中提一句,不过是先给顾家递个信儿,两家先私下打个招呼。 这么一想,顾逸疏倒也不生气了。 顾清仪笑着说道:“对,不急,等过了年再说。” “过年你总要回晋阳吧?” “回,回去。大家都要回去过年,郑大哥与元大哥这两日就要启程回家,殷长史再过几日也要回去,我把鹘州的事情安排好就回晋阳。”顾清仪答应的爽快。 顾逸疏点点头,“行,你心中有数就好。” 李明英就笑道:“既然来了,你去帮妹妹打理下坞堡的事情,我们姑嫂说说话。” 顾逸疏没媳妇往外赶,他就站起身道:“行,我去看看,正好去跟他们几个打个招呼。” “你还要去襄垣?”顾清仪问道。 顾逸疏点头,“既然来了就要去一趟,元洲与文举在鹘州辛苦这么久,我理当去探望一二。” 顾清仪笑着说道:“那就辛苦阿兄了,那你今晚是回不来了。” 顾逸疏点头,“后日回来,正好让你们姑嫂团聚说说话。” 顾逸疏一走,顾清仪就对着李明英说道:“我阿兄就是操心的命,什么都要管一管。” 李明英笑,“也就你的事情他这样上心。” 顾清仪就觉得这对小夫妻的感情发展的不错,笑着看着嫂嫂,“那年后嫂嫂回门吗?” 李明英就道:“我原想着不回去,但是阿母与你大哥不同意。” “又不是太远,出嫁第一年是要回去看看,若是有了小侄子小侄女,嫂嫂再要回娘家才不容易,且珍惜好日子吧。” 怀了孕不好路上辛苦,等生了孩子孩子小也离不开人,再回娘家就得等孩子大一些,自然是趁现在方便多回去看看。 “嫁到顾家真是我的福气。”李明英看着顾清仪说道,“别人家的媳妇想回娘家多不容易,到我这里一点困扰都没有。” “这是当然,我也是顾家的女儿,爹娘当然希望我嫁出去也能常回家看看。”顾清仪道,“只可惜不太可能了,从并州到惠康太远了。” 听到这话李明英也不舍得,她跟顾清仪这个小姑的关系真不错,想了想就说道:“等到春上你要回惠康我陪你一起回去,鹘州的公务很忙,爹怕是不能早些回惠康替你备嫁。” 等到顾清仪出嫁的时候顾父肯定要回去,但是在这之前备嫁顾父不可能扔下并州数月不管,所以李明英陪着顾母跟着过去才是最合适的。 顾清仪答应的爽快,“好啊,正好嫂嫂还能去看望茶英跟岚英呢。明家那边没有再闹吧?” 李茶英带着李岚英与桑姨娘刚入冬的时候就回了惠康,上次李茶英来信还跟她说正在相看婚事,大约是婚事还没成,所以没说哪一家。 李岚英跟着李茶英一走,明家那边就不乐意了,这明显李家是不想成这婚事,明家当然不乐意。 但是明恪一直没回来,李家死咬着不松口不见人不定婚事,还说明恪必然不满意这婚事,不然怎么会面都不露。 李族长还亲自出面说,若是三个月内明恪不亲自来李家求亲,这婚事就作罢,既然明恪看不上李家女,李家的女儿也不是非他不嫁。 话说到这份上,明家因为找不到明恪心虚的很,面对强势的李族长也只能咬牙答应。 “那边正四处找明恪呢,一开始还遮遮掩掩的,现在都顾不上遮掩了。”李明英说道。 顾清仪轻笑,“能找到人才怪,等三月之期过了,两家婚事作罢之后,明恪自然就回去了,不过在这之前,岚英的婚事得定下。不然明家等明恪一回家,岚英的婚事还没定,肯定还会纠缠上来。” “那是自然,大伯父与大伯母在惠康替岚英相看,正好明年咱们过去还能给她添箱呢。”李明英笑着说道。 “这样最好了,明家这样的人家着实龌龊,岚英嫁过去就是掉进了虎穴,还是不去的好。”顾清仪就道,“对了,嫂嫂,我听说傅家的那个裴姨娘回了河东,真的还是假的?” 若是裴蕴秀此时回河东,这个时机太微妙了,顾清仪总觉得还是冲着皇叔去的。 嫁皇叔 第217章 再回清河郡骆家 顾清仪猜的是没错的,裴蕴秀千里迢迢回河东自然不是为了探亲,的确是为了侄女的婚事来的。 而且,裴蕴秀的兄长,裴韵菘的父亲裴济最近身体很是不好,家里人给她写信的意思是让她回来一趟。 裴蕴秀知道几位兄长的意思,是怕长兄身体越来越糟,自己不回来就有可能见不上了。 裴蕴秀在裴家一向备受喜欢,当年她新寡之后执意要嫁给傅行空为妾,家里人虽然不赞同但是最后还是同意了,并且她嫁过去后也一直为她撑腰,让裴蕴秀在傅家不至于做妾被人小瞧欺负。 裴家几兄弟都齐聚在裴济这里,裴韵菘也在,因为商量的是她的婚事,裴蕴秀特意要求把她叫来听。 裴韵菘是很喜欢这个姑姑的,俩人因为秉性相投常年通信,因此即便是久不相见也并不生疏。 “阿秀,你先说说惠康现在的形势如何?”裴济的状态看上去真不太好,身体消瘦似乎风一吹就能带走,一张脸蜡黄中微微透着青色。 若是顾清仪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磕五石散磕多了。 “对,三妹你先说说惠康的形势。”裴宿紧皱着眉头的开口,现在裴家的处境真的不太妙,都是为了韵崧的婚事而起。 偏偏他还不能说实话,尤其是现在大哥的身体不好,他更不能给他添堵让他病情严重,心里的焦躁可想而知。 裴蕴秀闻言看着大家,面色沉沉,徐徐开口说道:“现在惠康的形势并不好,皇叔咄咄逼人,不少臣子竟上书要求陛下学尧舜。” “竟无人制止吗?”裴宿问道。 裴道看着二哥,“不制止岂不是更好,本来我们裴家就想与皇叔联姻,若是皇叔坐上那个位置也好。” “婚事未成,皇叔做上那个位置,顾家女入主中宫,只怕韵崧更难进入宫门。”裴宿哼了一声。 “二哥,你这也忧思太甚,若是皇叔登基总要选秀,韵崧自然有机会。”裴蕴秀不悦的说道,她们裴家的姑娘又有哪里不好。 裴宿看着妹妹,“你别忘了顾家的女郎且不说定北王夫人在她手上折戟沉沙,只问问韵崧在她手上吃了几次亏,上次大嫂回来是怎么说的?这样一个女子,若是真的入主中宫,韵崧要进宫怕是不易。” 兄妹争执不休,意见不同,越吵越伤和气,裴道就说道:“此事有利有弊,唯一可惜的是咱们始终迟了一步。若是韵崧打定主意要做皇叔身边人,那么就要认真衡量怎么做,你们吵又有什么用。”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裴韵菘的身上。 裴韵菘对上诸位长辈的目光丝毫不怯,直接开口说道:“天下英豪唯皇叔执牛耳,这婚事若成对河东也是幸事,现在只看并州的情形就能知道一二,再过不久只怕河东对上并州就吃力了。” 想起并州现在上上下下干的如火如荼,大家不由都沉默了。 裴蕴秀就道:“皇叔远在惠康,韵崧在河东能做什么,所以我这次回来也有带着韵崧前往惠康的意思。那顾家的女郎还在并州,韵崧提前抵达惠康,若是能得了机会见皇叔一面,皇叔自然会知道韵崧的盛名并非虚假。” 裴宿还是不同意,但是架不住大哥与三弟赞同,只能叹口气不再说话。 裴韵菘前往惠康的事情定下,裴蕴秀一走就直接带着她走了,临走也没跟范凝阳打个招呼。 范凝阳被病逝一直没当回事,就觉得是母亲与兄长正在气头上,等气消了自然就好了。 但是她在河东呆的日子越长,范家那边丝毫没动静,连个前来接她的人都没有,这才有些心里发慌起来。 但是想着还有裴韵菘能依靠倒也不太着急,哪知道一个不留神裴韵菘竟然被她姑姑带走前往惠康去了,这下子裴韵菘一走,范凝阳在河东就尴尬了。 她的好友是裴韵菘,人都走了,河东裴家谁还会招待她,话里话外说她吃白食讽刺她,范凝阳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话,一怒之下就出了河东回晋阳。 只是等她回晋阳前往范家被拒之门外这才真的傻眼了,门房的人全都是新面孔她一个不认识,这些人自然也不认识她,听她说是范家的女郎,立刻就要拿着棍子把她打出去,口口声声说他们家女郎已经不幸病逝,居然还有人敢来碰瓷,是不要命了吗? 范凝阳的天都塌了,这才知道自己这次做的事情真的惹怒了母亲与阿兄,惊怒之下不知道怎么办好,只能坐在范府门前哭着等他阿兄回家。 顾清仪正好在晋阳过年,听到这事儿嘴角抽了抽,跟嫂嫂说道:“范家不会真的不认她了吧?” 怎么说也是亲生的,恨之欲其死,爱之欲其生,人之常情。 李明英正坐在窗前给丈夫做贴身的里衣,听着清仪的话抬头一笑,“已经对外公布病逝的消息,怕是不易。” 顾清仪啧啧舌,“范凝阳也是咎由自取,就没见过这么坑手足亲人的,脑子都长到脚地板上去了。” 李明英却道:“真的要说起来,最可恶是裴韵菘,这样利用别人家的姑娘,最后自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完全不去想范凝阳的下场,心够狠的。” 说到这里,想起下人来回的话,看着清仪就道:“裴韵菘前往惠康只怕去意不善。” 分明就是剑指皇叔啊。 顾清仪却是一点也不担心,笑着说道:“正好让她去试一试,若是皇叔真的见异思迁好美人的人,我也好早做打算。” 李明英本来忧思忡忡,听着小姑这话反而被逗笑了,皇叔听到这话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裴韵菘知道清清只把她当试金石只怕也得呕血。 “也不知道惠康现在怎么样了。”李明英叹息。 若是小皇帝能早些想明白,大家的日子都好过,内忧外困的,最后苦的是谁,既是小皇帝自己,也是这天下的百姓。 便是他们这些世家也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何苦呢。 若真是明君之相就罢了,偏偏小皇帝任人唯亲,偏听偏信,在他登基后屁股还没坐稳就对皇叔下杀手,真是够让人寒心的。 对先帝托孤的皇叔尚且这般无情,其他的朝臣又会怎么想? 除了那些奸佞小人,只怕也没人会希望小皇帝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 顾清仪听着嫂嫂这话一时也有些出神,千里迢迢的,传递信息也不容易,说的再轻松其实也是担心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好消息来的这样快,过了腊日之后,小皇帝自动提出禅让皇位,皇叔拒而不受。 惠康那边正在上演三拒禅让的戏码,消息从惠康传到并州时,三拒的戏码已经走完了流程,只等着新春之前皇叔受禅从此大晋就翻开新篇章,迈入新时代了。 在这样的形势下,最受关注的是谁? 居然是当年跟皇叔订了婚约的顾清仪! 这谁能想到啊,当年顾女郎被定北王退亲,当年多少人笑她没福气,哪想到人家不是没福气,是福气太大了。 顾清仪当初从惠康离开的时候,打着修养的名义,其实大家都猜测她是在惠康带着不舒服,这才避开的。 现在人家的福气到了。 皇叔受禅之后名正言顺做上皇帝的宝座,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派官员前往并州请婚期! 皇叔就这么中意顾清仪吗? 顾父再见王泠也有些唏嘘,王太尉真的是老多了,两鬓华发丛生,看上去整个人的精神也不是很好,千里迢迢赶到并州着实辛苦了。 王泠并不想接这个差事,但是陛下说了,一事不烦二主,当初这婚事是他做的媒人,自然还是请他善始善终。 王泠还能说什么? 他之前去劝慰皇叔不要逼小皇帝太紧,结果小皇帝自己禅让了,王泠枉做了小人,郁闷的小病一场。 小皇帝被新上任的陛下封为新乐王,翻过年就往封地新乐去了,王泠心中到底有些说不明白的思绪,还去送了一程。 新乐王稚幼的面容透着倔强,倔强中又有几分灰败,见到他前去相送脸上的神色也是漠然的。 这一刻王泠才算是有些想通了,其实骨子里新乐王肖似先帝,只是却没有学了先帝的几分手段,先帝虽然打压顾家这样的开国功臣,但是治理国家却也是功大于过。 可是新乐王只学会了先帝打压的手段,却没学会先帝治国的手段。 席太后没有跟着新乐王前往封地,而是要求回席家终老,陛下答应了。 这本来不合规矩,但是陛下应了,新君秉性与新乐王不同,可不是好说话的人,便是朝中谏官忍了忍也没敢上书弹劾。 大过年的,大家都消停些吧,项上人头要紧。 惠康城的风波暗涌远在惠康的顾家浑然不知,只是对着王太尉那张满布风霜的老脸,也没好意思拒绝请期的事情。 要是顾家拖一拖不同意,王太尉顶着高龄回惠康复命,然后再奉陛下旨意前来并州再次请期以表诚意,王太尉这身板怕是撑不住。 顾父看着王太尉怪可怜的,就捏着鼻子答应了,他甚至于觉得陛下是故意的,就是看中他不好意思折腾一把年纪的王太尉。 若是换个年轻的官员来试试? 顾清仪听了阿父的吐槽乐得不行,旁边李明英也抿唇浅笑。 顾逸疏看看妻子又看看阿妹,这才说道:“既然已经答应婚期,就在六月里,眼下就得从并州启程前往惠康。鹘州的事情你放心,交给我没问题的。” 顾清仪点头,“交给阿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都已经做熟了手,阿兄接过去有殷长史帮着也无需费多少心。殷长史的哥哥送来蒙书我瞧过了很不错,开春该推广全州才好。” 说打这里顿了顿,看着阿父与阿兄,“还有几处工坊我已经安排好了,阿兄多上心些洪茂的商队,其他的不用我多说阿兄也知道怎么做。” 顾逸疏哭笑不得的看着阿妹,“放心吧,等你有空就回来看看。” 话是这样说,但是大家都知道怕是不太容易了。 顾清仪还挺舍不得,她在这边做了这么多的实业,一下子撇开手怪不习惯的。 并州的事情顾父与顾逸疏暂时脱不开身,只能是顾母与儿媳带着女儿先一步前往惠康。 李明英还挺高兴的,正好去惠康看看茶英与岚英,俩人的婚事都定的差不多了,此时她们回惠康正好还能给二人张张声势呢。 护送他们前往惠康的是拓跋狄的火龙军,竟有一段时间的并肩作战,顾逸疏也摸清楚了火龙军的底细,又有鹘州的工坊在,所以拓跋狄走也不是大事。 再说一路上安全也是大事,有拓跋狄护送,顾家父子也能安心。 顾清仪挺高兴的,能带走拓跋狄挺好,毕竟这一位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人才。 临行前,顾清仪还问拓跋狄愿不愿意跟着她去惠康,若是他不想去,他也不会强求。 拓跋狄自然一口答应了,只是说当初跟着他出来的族人已经在鹘州落地扎根,就不让他们跟着一起走了,就连王保他都留下了。 拓跋狄一个人轻松自在,女郎去哪里他就跟着去哪里,手底下的兵有家小不愿走的就留下,愿意跟着走的就带上,整合之下,一大半愿意走的,这个数目也足够用了。 拓跋狄跟着顾清仪一走,顾逸疏接手火龙军剩下的人,不仅没有压制拓跋狄留下的人,反而把人提拔起来,军心也一下子稳了。 从并州前往惠康,翻过年就走,因为路上走得不是很快,等到抵达清河郡的时候,天气已经不那么冷了,远远望去草地探出一缕青色,杨柳展出嫩芽,春天的气息已经到了。 清河骆家现在的心情真的是万分复杂,但是还是早早地派出人探问消息,等到顾家的车队已进入清河的地界,就派人迎了上去。 顾清仪看着顾母不大好看的神色,轻轻笑道:“母亲若是想去便去,不想去也没什么,如今骆家可不敢给您使脸色了。” 顾母就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当年他们对她绝情就罢了,结果她女儿回鹘州的时候,还差点被他们卖了,若不是皇叔在,指不定骆家会做什么。 顾母沉着脸不说话,显然心情很不好。 李明英不太知道这里头的纠葛,此时也不好随意插嘴,只能看向清仪。 清仪眨眨眼,当着阿母的面,三言两语交代了骆家的行为。 李明英脸色也不大好看,骆家着实有些太势力了,“母亲若是不喜,咱们不见就是,直接穿过清河回惠康。” 顾母叹口气,“我若是不见,骆家只怕就要对外嚷嚷顾家得势便瞧不起娘家姻亲,这种事情他们肯定做得出来。” “那就见见也没什么,见一面还能少一块肉不成?”顾清仪笑着说道,“当初就算是看在皇叔的面子上,骆家也出了点血给我送了不少粮帛呢。” 顾母到底担忧顾家的名声,怕被骆家反咬一口,觉得女儿说的也对,见一面还能少一块肉不成。 这次前来迎接可不是当初迎接顾清仪一样,来的是骆敦,骆郡公的长子,规格真是不一样啊。 顾清仪倒也不气,她对阿母与嫂嫂说道:“骆敦娶得是齐王的幼女。” 那就是跟皇叔曾经不是一条船。 现在是不是也轮不到骆家做主了,皇都做了皇帝,哪里还有骆家挑选的余地。 骆敦这次前来态度真是特别的谦和,见到顾母特别热情的上前叙旧,“见过姑母,阿父本来要亲自过来的,只是年纪大了身体有疾不方便出门,还请姑母见谅。” 顾母淡淡的一笑,“你阿父过滤了,我带着俩孩子只是经过此处,本不想打扰他,阿兄的身体可还好?” 骆敦忙说道:“姑母是一家人,既然到了清河怎么也得上门小住几日才好。” 顾清仪嘴角抽了抽,她可记得这位表兄当初见她的时候,可是不怎么待见她的。 李明英瞧着清仪的神色,微微一笑,伸手戳戳她,别在外头露了行迹被人抓了把柄。 骆敦十分殷勤,顾母不好对着小辈使脸色,只好带着儿媳与女儿前往骆家。 再次见面,骆砀还真的是病了,上回是装病,这次是真病,人看着干瘦蜡黄,颇有些行将就木的意思。 骆夫人是最尴尬的,毕竟上次她对顾清仪的态度真算不上好。 顾清仪倒是没表现出什么,看着骆夫人拉着顾母的手热络的说话。 骆敦的妻子也在,清秀佳人,只是看上去眼神并不怎么温善,尤其是看着顾清仪的时候虽然是笑着的,但是总令人心里不大舒服。 李明英护着清仪,与骆敦媳妇交谈几个回合,好几次将她的话头挡了回去,导致对方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此时,那边骆砀已经对着顾母忆当年了,当然在骆砀口中骆家是不得已的,那都是先帝逼得,更展望皇叔做了皇帝,以后大家完全可以更加亲密的往来。 顾清仪:…… 论厚颜无耻,她甘拜下风。 顾母只是笑笑,没说行不行,骆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却还得尽心招待顾家人。 一顿宴席吃的不怎么舒坦,骆砀夫妻自然是十分热情留她们小住几日,但是顾母以回惠康准备顾清仪的婚事为由拒绝了。 就在这个时候,骆夫人忽然招出几个美婢出来,对着顾母笑着说道:“你们回去惠康我瞧着带着服侍的人也不多,让这几个奴婢跟着,也好伺候你们。” 顾清仪看着这几个美的各有特色的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家里服侍人的丫头,分明就是特意调教出来的伶人。 这回顾清仪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这意图不要太明显啊。 李明英也没想到骆家这么过分,看了婆母一眼,瞧着神色不大好,她轻轻一笑,看着骆夫人说道:“夫人好意实在是让人盛情难却,只是我们此次回惠康府中一应事务都有穆大人妥善安置好了,实在是无处安置她们。您看我们这次轻车简从,所带人手都是有定数的。” 穆埠这个长史升官了,毕竟主子都做了皇帝,他肯定要换个位置。 以前皇帝还是皇叔的时候就很看重穆埠,现在穆埠说出的话自然无人敢轻视。 尤其是李明英很是会说话,这话就是告诉骆夫人我们是奉皇命回惠康议亲事,出行人员有定数岂能随意塞人,不好交代啊。 就算是骆夫人知道这话可能是李明英托词,但是也没人敢去试探陛下的底线。 毕竟当今陛下可不是小皇帝也不是先帝,这性子当真是令人有些发憷。 骆夫人还能怎么办,就算是生气也不好表出来,只能暗地里咬牙。 就算是骆家盛情邀她们小住,顾母也以赶路为由拒绝了。 骆家自然不好相强,还得备了厚厚的礼物送她们离开。 等人一走,骆夫人就黑着脸说道:“真是不识抬举,以为攀上陛下就能耀武扬威,也不想想便是顾清仪进了宫,日后难说在后宫能不能一直获宠,人还没进宫,尾巴倒是甩起来了。” 骆敦媳妇听着婆婆这话,假装没听到,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轻声细语的说道:“族长那边可要去回一声?” 骆夫人喊得再凶,最后还是要族长下决断。 家公的身体每况愈下,郡公的位置虽照理说是自己丈夫继承,但是也未必不会出现变数。现在盯着顾家有什么用,还是得先把自己丈夫承继郡公之位的事情定下来才是最要紧的。 骆敦不傻,自然听懂了妻子的意思,就站起身来看着阿父说道:“儿子去见族长回一声。” 骆砀心情不怎么美妙,这会儿精神也不济,看着儿子就说道:“去吧,把话说清楚,现在顾家翻了身,若是顾清仪真的做了皇后,以后清河骆家少不得跟他们多打交道。” 骆敦知道阿父的意思,这是告诫他该低头时就低头,不能强撑着。 骆敦抿抿唇,这才点头往外走。 骆家想低头,只怕自己老丈人齐王也未必愿意,真是让人头疼。 嫁皇叔 第218章 这婚事沾了顾家的光 清河郡骆家怎么想顾清仪也并不在意,反正只要不让顾母为难,她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出了清河郡距离惠康就不远了,还未到惠康,没想到穆埠居然亲自带着人迎了上来。 顾清仪还挺惊讶的,掀开竹帘看着穆埠。 穆埠上前见过礼,这才说道:“陛下让微臣前来迎接夫人、少夫人与女郎。” 拓跋狄退到一旁看着穆埠,转瞬又转开头望向远方惠康的方向,从这里还不能看到惠康高大的城楼,但是他知道那里是女郎出生长大的地方。 惠康这两个字对于他们这些外族而言,曾经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从来只是听说过但是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们能抵达这个地方。 “辛苦穆大人。”顾清仪现在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官职,但是称一声大人总是没错的。 “微臣应该做的。”穆埠笑着开口,“现在赶路,天黑之前还能进城。” 顾清仪就道:“那就走吧。” 坐车是个辛苦活儿,尤其是做蹦蹦车的感觉真的不敢恭维,这一路走来她觉得再不到地方,她就真的不想坐车了。 坐回车内,顾清仪对着嫂嫂说道:“这位就是陛下在王府的长史,想来嫂嫂应该听说过。” 李明英笑道:“那是自然,穆长史的名号早些年在胡人中也是颇有名气的。只是现在看着穆大人的面容与传闻中很是不同,柔和多了。” 顾清仪就乐,“可不是,想当初我初见穆长史的时候,的确是倨傲的性子。” 顾母看着儿媳与女儿,“到了惠康这样的话再也休提,免得惹祸上身。” “知道啦。”顾清仪抱着阿母的胳膊撒娇。 李明英靠着软枕笑,她跟婆母的关系非常好,她嫁过来之前想过很多,就是没想到婆母这么好相处,小姑也好相处,家公也好相处,与丈夫的感情甚笃,她就觉得自己真的是上辈子积了福,这辈子才能得到这样一门婚事。 天黑之前果然进了惠康城,穆埠亮出腰牌畅通无阻。 车子在顾府门前停下,几人下了车,就看到门前洒扫的干干净净,门房的人颇为激动地迎出来,见到顾母与顾清仪那叫一个激动。 顾清仪侧头看着穆埠,“穆大人辛苦了,没想到府里这边你也知会过了。” 穆埠就道:“府中长期无人居住,微臣已经让人洒扫干净,暂回家休养的仆人也都叫了回来,若是还短缺什么女郎只管吩咐。” 当初顾家离开惠康是把家里的仆人都遣散了,因为当初走的时候小皇帝并不太乐意,顾父也生怕府里留下人再惹什么是非,索性把仆人都遣散回家。 这次回来距离遥远,顾清仪原想着等回来后再安置,没想到穆埠早已经安排好了。 这么细心周到,穆埠肯定是奉命行事。 看来皇叔还是依旧那么体贴,顾清仪心里很美,俩人虽然已经很久没见,通信也没那么勤快,但是皇叔的态度值得表扬。 穆埠要回去复命,顾清仪没有多留他,把人送走,就对着拓跋狄说道:“这就是咱们的地盘了里里外外都交给你了。” 拓跋狄:…… 顾母与李明英都乐了,拓跋狄上阵打仗还成,哪里会管这些事务。 正想着打个圆场,就听着拓跋狄说道:“属下遵命。” 穆埠都能做到的事情,他怎么就能做不到。 顾清仪还有话跟拓跋狄说,转身对着阿母与嫂嫂说道:“这一路奔波太辛苦了,我让拓跋狄去做点事情,嫂嫂先陪着阿母去休息吧。” 整个宅子打扫的十分干净,一点不像是长久未住人的样子,以前的仆从见到旧主十分高兴,顾家待下人一向宽和,旧主人回来,他们十分愿意再回来当差。 李明英扶着婆母先去休息,她也得整理下这次回来的行囊,还要准备拜帖,远处归家,亲朋好友总要知会一声方不失礼。 顾母显然跟儿媳想到一处去了,正好跟李明英说一说顾家在惠康为数不多的交好人家,也就不管女儿,带着儿媳回了后院。 俩人一走,顾清仪就对着拓跋狄说道:“这府里里里外外要不少人,你看咱们带回来的人怎么安置,还有你得派些人出去打探一下现在惠康的消息……” 俩人坐在前院的亭子里细细商议这些琐事,拓跋狄没有一点不耐烦的神色,静静的听着,偶尔才插一句嘴。 说到最后,顾清仪看着拓跋狄,“以后我们就要在惠康常驻了,但是天下还未平,匪寇肆虐,胡人还未归附,以后你出征的机会还多得很,我想着还要把鹘州的那一套班子建起来,你看怎么样?” 拓跋狄眼睛一亮,“陛下会同意吗?” 顾清仪想了想皇叔的性子,就道:“那肯定会同意的。” 再说,顾清仪在鹘州自在惯了,她是什么性子宋封禹一清二楚,她没打算嫁给他就窝在后宫不出门,当初俩人就这一点还是沟通过的,皇叔也没想着把她当金丝雀圈养起来。 所以,刚来惠康,顾清仪就得表明态度,提醒一下宋封禹别忘了俩人之前的约定。 拓跋狄:…… 他虽然不是晋人,但是也知道晋人对女子的约束还挺厉害的,在鹘州天高皇帝远的,又有顾家纵着,女郎自然是做什么都无妨。 但是到了惠康…… 不过,拓跋狄是不会替皇叔说话的,他听女郎的,女郎要做什么他就去为她出力奔走。 至于皇叔高不高兴喜不喜欢,跟他什么关系。 顾家在惠康还是有点产业的,因为顾清仪要出嫁,所以再惠康的产业就全都给了她,现在顾清仪有钱有地折腾起来一点不心虚。 她把自己在惠康城外的一处庄子圈出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舆图给拓跋狄看,“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大本营了,你明天先带人过去熟悉下地势,看看咱们的几个作坊怎么安排,若是地方不够,想想办法能不能把周遭的庄子买下来。” 根据地是不能撤掉的,鹘州的那一套已经做熟了,拓跋狄先给她把地基打起来,然后她再去挖人。 像是信陵公子啊,元九郎啊在鹘州呆了那么久,手下的徒弟也教出来了,完全可以回惠康继续发光发热嘛。 顾清仪把殷启留给父兄就真的是在割肉,殷长史太能干了,几乎全能啊,再找个这样的管家不容易。 有殷启在鹘州,那一摊子事儿运转起来毫无障碍,再说她这边的基地大早起来,跟鹘州完全可以互相辉映。 拓跋狄听女郎这样说心里就有数了,直接说道:“眼下招募工匠太显眼,属下先把作坊建起来,我手下的兵士可以先顶一阵。” 顾清仪觉得可行,“也好,等回头我跟陛下商量下再说工匠的事情。” 拓跋狄点头,没再说什么。 那庄子是顾父给她的她没去看过,只能让拓跋狄先去看看再说,这种秘密大事除了拓跋狄,顾清仪也不会轻易交给别人。 拓跋狄把舆图收起来,看着女郎,“我都记下了,女郎先去歇着吧,我去看看灶上开火没有。” “这些小事哪里需要你辛苦,咱们鹘州的厨娘都带来了,还能缺了吃的。你就住在外院吧,这府里空的院子还挺多的,随便你挑。”顾清仪可不能让拓跋狄这么辛苦,自己人得心疼。 拓跋狄就顿了顿脚步,然后说道:“那我先去布防。” 顾府的安危也是大事,拓跋狄自然十分看重。 “也行,别太辛苦。”顾清仪与拓跋狄商议这么久确实累了,叮嘱几句,就带着眠春往后院走。 拓跋狄等女郎的身影在长廊尽头消失不见,这才转身离开。 回了院子就有热水等着沐浴,顾清仪美美的洗了个澡,换了舒服的衣裳由着战夏与知秋为她擦干头发,听着信冬说府里的事情。 “就跟咱们当初没离开时一样,大部分的家奴都回来了,各司其职简直是太完美了。没想到陛下会这样用心,分明是怕女郎回来辛苦。”信冬出去转一圈基本上都是老熟人,便是有几个面生知道是陛下派来的服侍的,自然也是信得过的。 在鹘州的时候,她们几个丫头见陛下的日子太多了,知道陛下私下还挺好相处,因为也并不怎么紧张害怕。 听了信冬的话,顾清仪心里真的是特别的舒服,皇叔办事就是牢靠。 “女郎,夫人那边递话过来,您要忙完了过去用饭。”眠春进来说道。 顾清仪点点头,“你去回一声,我收拾完就过去。” 眠春转身去了,顾清仪让信冬给她换身衣裳,自己则摸一把差不多全干的头发让知秋给她梳起来。 一起吃了个饭,大家都挺辛苦的,就各自回院子休息。 顾清仪回来漱了口倒头就睡,连掌心的小玉树微微发热都没察觉。 宋封禹身穿便装站在顾府门外不远的地方,身形隐于夜色中,凝视半响也没上前敲门。 穆埠跟在陛下身后,难得见陛下这样踟蹰,但是他也不敢笑,只能硬憋着。 “陛下,该回宫了。”穆埠该劝还是要劝,谁让朝务太多了,等陛下被人围着议完事出来,人家顾府都熄灯了。 宋封禹面色沉沉的又看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等陛下与穆埠一走,墙内的拓跋狄也才转身离开。 还以为是什么宵小盯上顾府,拓跋狄嘴角抽了抽,大晚上的陛下不睡觉跑到门外站着去,真是古怪人办古怪事儿。 顾清仪这一觉睡的有些沉,等她睡醒才知道李茶英姐妹来了,顿时来了精神,忙换了衣裳就往大嫂那边去了。 顾母还有事情要忙,这满府上下的事儿都得收拾一遍,李茶英姐妹过去见了礼就来李明英这边说话了。 顾清仪一进去就到李茶英叽叽喳喳的声音,真是分外怀念啊。 “一进门就听着你说个没完,还是那么爱闹腾。”顾清仪笑着开口。 李茶英听到声音转过头,立刻怼了一句,“有些人日上三竿还不起,怎么好意思说别人。” 李明英跟李茶英顿时都笑了,招呼着顾清仪进去做下。 顾清仪打量着二人,气色都不错,便道:“我原想着今日给你们下帖子呢。” “那还用你下帖子,咱们可是实在亲戚,我们自己上门。”李茶英笑道。 李岚英嘴角抽了抽,不过她现在已经习惯了李茶英跟顾清仪在一起的时候,可不是外头人人夸赞的贤良淑惠的李女郎。 好久不见,四个人团团坐下说话。 “可真是想不到啊,皇叔能坐上那个位置,你们是不知道,那段日子我们连门都不敢出,陛下与皇叔之间的较量怪吓人,我听说还是太后出面不知道跟新乐王说了什么,这才顺利禅让。”李茶英轻声说道,提起那段日子脸色也不大好看。 李岚英闻言跟着点点头,“不只是我们,惠康城那段日子歌舞都停了,各家没事都不出门。有几天禁卫封街抓了不少人,人心惶惶的哪还敢出去。” 顾清仪知道禅让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小皇帝必然会挣扎一下。以小皇帝的性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果然是这样。 李明英此时就道:“总归是顺顺利利,不动干戈也是百姓之福。” “是啊,谁不怕打仗啊,之前还有少数朝臣支持新乐王对抗陛下,但是后来禁卫封街抄了不少人家,哪还有人敢说什么。”李茶英道。 顾清仪没想到还有这一折,看来当初顺利禅让宋封禹也是经过了磨难的。 但是,站在她的立场她当然是支持宋封禹,若是小皇帝是明君就罢了,偏偏这一位不是。 新皇登基新气象,自打皇叔登基后朝中就一直动作不断,李茶英三言两语的也说不完,索性就说起其他的事情,“我跟岚英的婚事都定下来了。” 李明英与顾清仪同时看向她。 李茶英叹口气,看着顾清仪说道:“你绝对想不到我定的哪家。” 李茶英这么一说,顾清仪就有点不太好的预感,李家伯父肯定不会坑女儿,卖女儿,那么定的人家必然不错,但是能让李茶英唉声叹气的…… 让她唉声叹气的人多了,这往哪儿猜去。 “定的哪家,你直说吧,我猜不到。”顾清仪说道。 李明英跟李岚英一乐,看着李茶英,总有人能治你。 李茶英幽怨的看着顾清仪,“钟湛。” 顾清仪:…… 钟七郎? 这可真是万万想不到。 看着好友惊愕无比的神色,李茶英就忍不住吐槽道:“你也想不到吧?这谁能想到呢。” 顾清仪看着李茶英,“我记得有一年你还对着钟湛仍荷包呢。” “我那是失手,失手知不知道?”李茶英立刻就炸毛了。 “钟七郎好歹是惠康四公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顾清仪吐槽,她还记得李茶英跟她吹嘘惠康四公子就属钟七郎好看。 顾清仪跟她意见不同,她觉得还是元朔最完美。 李茶英冷哼一声,“你知道什么,这婚事我还是沾了你的光呢。皇叔一登基,我们李家跟顾家有姻亲关系,你跟皇叔婚事板上钉钉,钟家还不是看上这层关系才这样殷勤。” 顾清仪怕李茶英钻牛角尖,立刻说道:“你这话说的,谁家定亲不是左右衡量再三思虑。当初我跟皇叔定亲不也是这样吗?钟家一直拖着钟湛的婚事,作为钟家最出色的儿郎,当然要给他找一门最好的婚事,这不就等到你了吗?” 李茶英:…… 李明英此时也说道:“清清说得对,婚事是结两姓之好,虽然这里头有李家跟顾家是姻亲的缘故,但是若是你不够出色,钟家也不会为难自己的儿子。” 李明英远在安定郡长大,这还是第一次来回康,对于惠康四公子虽有闻名但是从未见过,但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钟家此举虽然市侩了些,但是钟七郎的品行着实不错的话,确实是一门好婚事。 想到这里,李明英看着清清问道:“钟七郎此人如何?” 顾清仪就想起钟湛写往鹘州给元朔的信,想了想才说道:“我跟钟家人不熟,钟家在惠康一向深居简出的,只有一个钟七郎名声大噪。不过总体说风评不错,钟七郎这人武艺很好,百步穿杨,确实有本事在身。” 能评上四公子最先看脸,这四公子的颜值那就是惠康天花板,自然是挑不出毛病的。 “若是这般,这婚事就没什么好挑拣的。”李明英看着妹妹,“既然婚事已定,你就要好好对待,切不可被人背后非议。” 李茶英点头,“我知道,阿姐,我就是有点不舒服。” “以后不舒服的地方多了。”李明英看着妹妹教导,“等你嫁入钟家,如何平衡钟家与李家的关系,你与清仪的关系,这都是最要紧的,没事就少出门,跟着婶娘多学点东西。” 李茶英:…… “岚英,你定了哪一家?”李明英关切的问道。 李岚英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接说道:“清河张家第三子张英,嫡出。” 李明英跟顾清仪对视一眼,嫡出? “清河张家虽然不是大族,但是在清河也是小有名气,这婚事怎么来的?”李明英关切的问道,对于这个庶妹她还是很关切的,不想这婚事有什么差错。 李岚英是庶出,张英是嫡三子,照理说这婚事不该落在她的头上。 李岚英看了顾清仪一眼,“我也是沾了顾家的光。” 顾清仪:…… “现在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跟顾家攀上关系,但是当初顾家还在惠康的时候就不怎么在外走动,结好的人家更是不多。我们李家跟顾家成了姻亲,所以他们靠不上顾家就盯着我们李家了。”李岚英不好直说,李茶英却是没什么顾虑。 顾清仪眉心微蹙,看着李岚英问道:“这婚事你怎么看?” 李岚英抿唇一笑,“我觉得挺好的,不然以我的出身想要嫁个嫡出的小郎君太难了。而且我也见过张英,仪表堂堂,谈吐不俗,比那明恪不知道好多少,我是高攀的。” 李岚英想得很明白,她也不在乎是不是被人说靠顾家沾光,两家是姻亲也不是假的,没有张家也会有别人家来提亲。 而且张英确实很出色,她也的确是高攀,但是以她自己的才学她也不认为自己一无是处,这婚事对她来讲是极好的。 这还是因为她跟李茶英的关系不同,大伯母特意为她精心挑选的,她不能不识好歹。 顾清仪听着李岚英这话,就知道这一位才是把婚事看的最明白的人,这样也好,以后嫁到张家才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你也不用觉得出身是大问题,你的背后还有李家为你撑腰,只要你在张家行事妥当,其他的无需多虑。”顾清仪对她说道。 李岚英最大的短板便是庶出,但是若是她跟李明英与李茶英的关系极好,这庶出的短板也没那么厉害。 尤其是李岚英从安定郡千里迢迢来惠康,婚事又是李大夫人亲自出面,别人看李岚英也不会把她当普通庶女对待。 而且李岚英活得通透,将来嫁过去,想必小日子也会过好的。 “我知道。”李岚英笑着点头,她是因祸得福,自然要好好惜福。 若是没有明恪的事情,以她的身份也不会遇到这样的好婚事。 张家是祖籍清河郡,顾清仪不免想起清河郡的骆家来,好在张三郎常住惠康,不然骆家怕是要跟张家经常走动了。 若是这样的话,李岚英也会被麻烦。 中午留了饭,李茶英也不拒绝,她跟顾母也熟悉的很,在一起吃饭很自在,等吃完饭顾母自去午睡,顾清仪拉着顾清仪继续说话。 顾清仪只好把李岚英叫到她那里去,看着李明英说道:“嫂嫂下午怕是要跟着阿母出门,你若是累了便去歇着。” 李明英怎么能把娘家姐妹扔给小姑照料,就道:“没事,在一起说说话能累什么。” “我阿姐不能走,有事还得让她出出主意,就是那裴韵菘的事情。”李茶英忙说道,抓着阿姐一起去了顾清仪那里。 嫁皇叔 第219章 我们的女郎心思难猜 顾清仪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没想起来,李茶英这样一说她就记起来了。 “你说的对,我也想问问呢,偏之前没想起来。”顾清仪道,带着几个人进屋坐下,让丫头送些茶水瓜子之类的小食上来做消遣。 “裴韵菘抵达惠康,想来应该是住在傅家府上。”顾清仪看着李茶英问道。 李茶英嗤笑一声,“本来是的,后来跟傅兰韵闹了些不愉快,就买了个宅子搬出去了。” 顾清仪就道:“裴家果然是有钱人,宅子说买就买,想来以裴韵菘的眼界买的宅子肯定也是好的。” “可不是,裴韵菘的眼光极高,挑宅子就挑了小半月,整个惠康城就没不知道的。河东裴家女郎架势大得很,刚到惠康傅家就为她造势,说是给她接风,把惠康有名望的人家都请了,那叫一个气派。”李茶英气呼呼的说道。 裴韵菘想要挖顾清仪的墙角,在李茶英这里自然是是敌非友。 李岚英顺势插了一句,“也给李家递了帖子,但是我们都没去。” 这就是立场。 顾清仪哈哈一笑,“为什么不去?倒是可惜了,若是我反而要去看看。说起接风宴,裴韵菘还真是爱搞这个,当初在晋阳也搞了一次,只可惜被我狠狠地打了脸。” “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说看。”李茶英立刻来了兴趣追问道。 顾清仪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说,气的李茶英直拍桌子。 李岚英忙把茶盏按住,看着李茶英,“你倒是慢一点,在这里拍什么桌子,等有机会你当着裴韵菘的面拍。” 李茶英翻个白眼,“那可不行,我现在也是有婆家的人了,在外头得顾着脸面。真是可惜,要是早上一月,我还能出去给她好好宣扬宣扬。我就说跟裴韵菘不是一路人,见到她那张笑脸就觉得假的很。” 李岚英补了一句,“人家那叫名门礼仪。” 顾清仪看着这俩姐妹关系进展是真不错,笑着说道:“对,在外头可不能失礼,被人抓住一回,这辈子但凡有人失礼或者聊到这个话题,都能把你摆出来做例子,实在是太惨了。” 李茶英心有戚戚的点点头,“可不是,人言可畏啊。我以前是不怕的,但是现在不成。” 没定婚事之前是娘家人,出一点点差错也有娘家为你兜着,现在定了人家,但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婆家那边都会拿个小本本给你记着。 尤其是她们这样的女郎娘家家世好,婆家也不差,兄弟妯娌又多,自然是要行事谨慎别被人抓到把柄。 顾清仪乐得不行,转头对着大嫂说道:“嫂嫂你看,茶英也有怕的时候了。” “女孩子就得要进退有度,做事情的方法有的是,没必要非要走最不好的一条路。除了给别人添笑柄,给自己添堵之外,能有什么好处。”李明英借机教导几个小的。 顾清仪:…… 哎,她家嫂子说的也是,但是她这性子片就是那不能吃亏的,当场就要报仇的那种。 以后想来别人要给她吃排头也不大容易,毕竟她与皇叔的婚事不出问题的话,那就是皇后了,只有皇后给别人受委屈的,哪有皇后自己受委屈的道理。 想想还挺美。 “裴韵菘这一场接风宴想来无比风光,一下子就把名气打出去了是不是?”顾清仪又回到被扯偏的话题上。 “可不是,这人最会装模作样,哎,颇得好评,真是气死人。”李茶英恨不能把裴韵菘的面具撕下来摁在地上踩。 李岚英看着李茶英只顾生气也没说到点子上,立刻补了一句,“因为之前有新乐王欲要赐婚的事情,现在私下里也有不少人更看好裴韵菘,你可要当心些。” 顾清仪笑,“我一点都不担心。” 要是皇叔选了裴韵菘大不了一拍两散,但是她觉得皇叔不会这么干。 不管是俩人私下里相处不错,还是她自己的创造价值,便是皇叔要选秀,做什么非要选一个跟她作对的人进去。 她的性子皇叔是知道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真要把裴韵菘弄进宫,她指定不会踏进宫门半步。 顾清仪从没想过宋封禹为她守身如玉一辈子,做皇帝选后宫便是皇帝不选,大臣还得上折子催呢。 但是,顾清仪琢磨着以俩人目前的情分来看,她嫁过去后先生下嫡子,容颜尚在应该能甜甜蜜蜜的过个三五七八年的,等她花容不在,儿子也立住脚了,男人想要红袖添香她就守着儿子过。 皇后的位置安稳如山,儿子又是嫡长子,大半江山捏在手中,她干什么为了变心的男人争风吃醋,傻不傻。 毕竟,这婚事现在不是顾清仪想不要就不能要的,皇叔变皇帝,哎,顾清仪也没办法随心而为。 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呗。 李明英看着小姑,点点头说道:“是不用担心,咱们顾家在并州已经站稳脚跟,纸甲、弹丸皆是出自你手,要是这婚事真的让你受委屈,咱们大不了回并州。” 李明英说这话是有底气的,皇叔虽然做了皇帝,但是大晋并不安稳,不说南边郡县还尚未一统,便是境内盗匪丛生,诸胡蠢蠢欲动,哪里能少的顾家的武器。 以阿公与丈夫对小姑的疼爱,若是小姑真的要不嫁了,他们指定会同意的。 若是因此陛下对顾家打压,指不定顾家就能揭旗而起。 比如河东裴家,他们安定李家那都是一方大族根基深厚,以前便是先帝在的时候也是安抚居多,他们自成一国,郡县内的事情基本上是一家言。 真要揭旗而起,也不是不成。 李明英这些想法在心里一闪而过,但是嘴上却是一个字不说,若是以前她想都不会想的,实在是嫁进顾家后,顾家的这份亲情太深厚太奇特了,她现在居然会觉得这样做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只要你有本事,自然能做你想做的事情。 顾家现在的根基虽然还不是很深厚,但是以顾家手中的武器来看,一拼之力绝对有。 李茶英看着堂姐,总觉得堂姐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但是一时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倒也不至于就这样。”顾清仪笑着开口,“目前看应该没有问题的,裴家不管要做什么,只要陛下不搭理他们,他们也就没办法了。” 关键是她们谁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 裴氏世居河东,若是收了裴家女入后宫,河东以朝廷为首,那么并州就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 “听说裴韵菘想要开诗社,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要是真的话,这就等于是公然拉拢惠康闺秀,对清清自然不利。”李茶英说起正事人就严肃多了。 顾清仪嘴角抽了抽,“这些风花雪月的有什么用,归根结底还是要看谁的拳头硬。裴韵菘也就是能动动嘴皮子,其他的她也使不上力,我们若是顺着她的动作去走,必然会被她牵着鼻子走,不理会就是。” “清清说得对,这些不过是小道,你看哪家的名门世族真的把这些当做活命之道。难道敌人打上门来,你对着他念首诗就能退敌不成?”李明英想起并州那一战,现在还心有余悸。 经历过战事,才知道什么是战争。 几人说说笑笑,李茶英看着阿姐与清清都没放在心上,她也跟着宽了心,天色不早就起身告辞。 把茶英姐妹送走,顾清仪看着嫂嫂,“看来裴韵崧对入宫真的是颇为执拗。” 李明英点头,“回头我仔细打听下傅兰韵与她闹翻的原因。” 顾清仪就解释一句,“当初裴家这事儿还是傅兰韵牵的线,现在事情一波三折,而且新乐王败走皇位都禅让了,定北王贺润笙必然失势,傅兰韵这个时候就等于是落汤凤凰,裴韵菘因为婚事的一波三折迁怒她也是理所当然。” 傅家一向见风使舵,比起嫁出去又失了势的女儿,他们肯定更看重根基更深厚的裴韵菘扶持傅家。 毕竟傅家以前跟皇叔的关系真说不上好,尤其是傅兰韵与顾清仪交恶,连带着傅家在皇叔面前的名声都不好。 想要扭转这种情况,自然寄希望于裴韵菘身上,若是裴韵菘真能嫁入皇宫,就算是夺不了后位,但是以裴韵菘的姿容名声与手段,想要获宠也不是难事。 等到那种时候,有裴韵菘替傅家说项,说不定就能咸鱼翻身。 这样的情况下,傅兰韵还跟裴韵菘闹翻,也着实有些看不清楚形势。 不过,傅兰韵都能脑子坏掉当初私奔嫁了贺润笙,跟裴韵菘闹翻好像也不是多奇怪的事情。 俩人说了几句就各自回去了,顾清仪在惠康着实没几个交好的人,思来想去自己刚回惠康,不知道多少人盯着,现在闭门不出才是最妥当的。 至于婚事流程,自然有顾母与大嫂打理,她这个闺秀只需要安安稳稳的呆着就好了。 顾家回了惠康自然是备受瞩目,众人也没想到第二天陛下就召见了顾母商议婚事。 顾清仪也没想到宫里传旨这样快,还以为怎么也得是王太尉继续上门奔走,哪想到陛下就直接传召了。 顾母就带上儿媳与女儿进宫,本来不想带女儿的,但是来传旨的是穆埠,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摆着,顾母只得去把女儿叫来问她的意思。 顾清仪当然要去啊。 一家人坐上车进了皇城,顾清仪很少进宫,寥寥几次,一个巴掌都数的清,对于宫里的道路也不太熟悉,七拐八拐的看得人迷糊。 一路跟着穆埠进了宫,路上见到不少朝臣来回奔走,见到她们的人无不停下脚步远远地看一眼。 顾清仪:…… 有种被围观的看猴子的感觉。 许久不见宋封禹,没想到再见面会是在皇宫里。 宋封禹见她们的地方不是正殿,而是找了个看上去没那么严肃的偏殿。 三人待人通禀后进去,正经行礼拜见。 顾清仪也没抬头偷看,规规矩矩的站在顾母身后随着阿母一起行拜见礼。 “岳母不要多礼,快快请起。” 熟悉的声音传来,再听着这话,顾清仪难得沉默了。 显然顾夫人也下了一跳,没想到陛下会这样开口,李明英搀扶着婆母也是愣了一下。 宋封禹大步走过来,抬眼看着低头不语的顾清仪,抿抿唇,这才又看着顾夫人笑道:“这里没有别人,请您进宫是为了商议婚事,您不用多礼,请坐吧。” 顾夫人还是有点紧张,不过到底是谢了座坐下,这才开口说道:“王太尉前往并州已经转达陛下的意思,只是觉得婚期还是快了些。” 六月里也没几天了。 皇叔又看一眼顾清仪,见她依旧没有抬头的意思,轻咳一声,这才说道:“登基之后,立后便是大事,我知道当初说好两年为期,现在迎娶确实早了些。只是还请岳母见谅,登上帝位,立后迫在眉睫,朕也不想外人对后位诸多猜测。” 顾母听着这话心里一松,陛下对这门婚事倒是没生二意,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些,“既是如此,我们遵命就是。” 宋封禹心里微微松口气,笑着又说了些娶亲的流程,皇帝迎娶皇后规制礼仪自然不同。 定在六月还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也是为了方便皇室走流程。 现在宋封禹就跟后悔,就应该在未登上帝位前把人娶进门,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李明英从头到尾没有插嘴只是静静的听着,但是心里也是长舒一口气,陛下对婚事看重,就等于是对清清看重,自然是好事。 她就说当初陛下在鹘州养伤都是清清一力照顾,这份情谊一般人也比不了,婚事顺顺遂遂的,自然是一件大好事。 等到说的差不多了,皇帝这才请顾母与李明英去喝茶。 顾母自然知道陛下这意思,是想跟女儿说话,她犹豫一下,转头看向女儿。 顾清仪:…… 顾清仪还能怎么办,只得对着阿母微微颔首。 李明英扶着婆母出去,但是也并未走远,就在隔壁坐着喝茶等候。 人一走,宋封禹这才看着顾清仪,“昨晚我便去看你了,只是去的有些晚了,顾府的门都关了。” 顾清仪怎么也没想到宋封禹第一句会说这样的话,抬头惊讶的望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人不按常理出招,忒可耻。 宋封禹对上顾清仪惊讶的脸色,轻声说道:“做皇帝不容易,一上朝朝臣叽叽喳喳就跟菜市场一般,闹的人头疼。下了朝,他们还要对我围追堵截,比打仗还要累。” 顾清仪听着宋封禹诉苦,忽然就感觉好想回到了鹘州一样,两人那时候相处便是这样轻松。 她看着宋封禹听着他抱怨,没忍住浅浅一笑,“做皇帝当然不容易,江山百姓皆在肩上。” “所以我要赶紧把你娶进门,夫妻一体,你也能替我分忧些许。” 顾清仪:…… 宋封禹瞧着顾清仪的神色变缓,不似之前那般严肃,也不知自己为何就松了口气。 这种情况不太对劲,他何曾是看别人脸色的人。 之前他说的话也不全对,以他的性子自然不会在朝堂上由着那些朝臣说什么是什么,他自有自己的主张。 但是看着顾清仪之前的样子,分明是心里对他好似不满,他也只能曲线救国诉诉委屈了,果然有用! 俩人说起正事,气氛倒是缓和了很多,顾清仪把鹘州工坊照搬到惠康的事情说了一遍,看着宋封禹道:“陛下认为此事如何?” 宋封禹就道:“那自然是好,你在鹘州做的事情我一直是很支持,现在搬到惠康能继续自然是好事,只是鹘州那边怎么办?” 宋封禹这事儿是真的挺高兴,现在他虽然做了皇帝,但是这个大晋七漏风八漏雨的,需要修修补补的地方太多了。 对于做皇帝这件事情若不是小皇帝将他是做眼中钉非除去不可,他也并不喜欢坐在这个位置上,只坐这短短日子,听着朝臣上朝就要吵,吵他的头疼。 他还不能逮着一个就砍头,头都砍没了谁来做事? 宋封禹心里烦得很,在朝堂上,在人前人后还不能露出端倪,真是憋屈的要命。 毕竟他也是个驱马疆场,快意恩仇的人。 所以清清到了惠康他是真的很高兴,终于能有个人说说话了。 “鹘州那边的班子都已经稳当了,殷长史留在那里就能运转,我是想着把信陵公子与元九郎还有席道长请回惠康,有他们在惠康这边的工坊很快就能上手,只是工匠还得你帮着我寻找,要信得过的人。”顾清仪跟宋封禹商议道。 “工匠好说,我从惠康匠籍里拨一批挪到顾家名下即可。”宋封禹思量着说道。 顾清仪听到这话感觉有点复杂,宋封禹没说建皇家作坊,还是让她自己上手,这样一来就等于是宋封禹白送人手给她发展顾家的力量。 宋封禹肯定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他没提出异议,顾清仪摸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但是这件事情的确是一件好事。 至少目前对顾清仪来说是好事。 两人商议着匠坊的事情,说到最后,宋封禹看着顾清仪说道:“匠坊那边也得有个管事的人,你打算让谁顶替殷启的位置?” 顾清仪早就想好了,看着宋封禹说道:“眼下无战事,我打算让拓跋狄先管起来。” 宋封禹沉默一下,然后点点头,“你决定就好,就是他那性子,还是要收敛一二。” 管匠坊不同于练兵,太强硬也未必是好事。 “我会跟他说的,若是真的做不来,到时候再换人就是。”顾清仪思量着开口,她觉得拓跋狄应该可以,他虽然面冷但是处理事情也不是没有手段。 就是不太圆滑,这种性格虽然说不上好可也未必不好。 大方向两人达成一致,顾清仪就放松下来,她微微握紧拳头,自从见到宋封禹,掌心一直在微微发热,这热度有缓慢增长的趋势。 但是她暗中打量着宋封禹的气色不像是暴戾症复发的样子,也就没去管小玉树,反正它每次见到皇叔都特别的热情,她都习惯了。 一直到出宫,顾清仪都没提裴韵菘的事情。 把人送出宫后,宋封禹看着穆埠问道:“清清来到惠康可曾被人刁难?” 穆埠心想现在谁敢啊,巴结都来不及呢。 “属下所知并没有,要不我再去打听一下?” 宋封禹微微颔首,“最近傅家与裴家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裴家的意图他知道,但是裴家女抵达惠康后并没有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傅家也没被他抓到把柄,他总不能无缘无故打上门去吧? 穆埠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自从新乐王去了封地傅家就十分老实,只有在裴女郎抵达惠康后办了个接风宴,属下听闻好像裴女郎要起什么诗社,但是还未成,应该在筹备阶段。” 宋封禹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依旧抓不到什么把柄,就看着穆埠,“你多盯着点。” 穆埠点点头,随后又说道:“陛下,顾女郎回了惠康,要不要也办个接风宴?” 宋封禹看了穆埠一眼,“这种事情谁做主问谁。” 穆埠:…… 不是,陛下这种事情都不能做主吗? 看着穆埠顶着一张震惊脸退下去,宋封禹半响无语。 他倒是想要风风光光给清清办个接风宴,但是以她的性子肯定不同意。 那裴家女前脚般接风宴,她后脚也办一个,落在别人眼中算是什么? 这种给别人抬轿子的机会,清清怎么会去做,太蠢了。 宋封禹想的一点也不错,穆埠还真的去顾府问了,被顾清仪拒绝了。 穆埠不太懂这些女郎们的想法,难道办个接风宴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顶着一脸问号穆埠出了顾府,没想到正在门口遇上拓跋狄,一把把人拽住,“正好,有个事情问你一下。” 拓跋狄被穆埠拖到一边,听完他的话他的脸就黑了,面无表情的把当初晋阳接风宴的事情叙述一遍。 穆埠:…… 女郎们的心思太难猜了,他宁可去打仗! 嫁皇叔 第220章 嘴甜的皇叔 宋封禹独自坐在殿中,虽然穿着常服,常年征战的杀气却丝毫不减十分摄人,与之前见顾清仪时的温和截然相反。 “陛下。”穆埠进来行礼后,便恭敬的站在一旁。 宋封禹将手上的折子扔在一旁,抬头看着穆埠,“如何?” 穆埠就把晋阳接风宴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微臣已经打听过了,那范家女郎已对外宣布病逝,如今连范家们都进不去。裴女郎当初来惠康时,也并未安置好自己这位好友。” 穆埠提及好友这俩字,总给人一种讥讽的味道,皇帝扫他一眼,慢慢收回眼神,这才不疾不徐的说道:“不用去在意裴家人,这段日子你就跟在清清身边听她调遣。” 穆埠:…… 厉害,还是陛下厉害。 把自己扔给顾女郎差遣,在朝内朝外别人怎么看? 不是穆埠自夸,他跟了皇叔这么多年,当年王府做长史,王府内外的事情都是他掌管,如今主公做了皇帝,这后宫的事情还是他暂掌。 之所以说他是暂掌,是因为他又不是那些没根的小黄门,等陛下找到合适的内廷总管他才能卸任。 眼下陛下用他用的顺手,一时半会的瞧着没有换人的意思,穆埠也只能捏着鼻子继续干这活儿。 可现在陛下让他去顾女郎那里听差遣,别人自然明白陛下的心意了。 那裴女郎就算是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一场笑话。 穆埠答应的挺爽快,因为他知道陛下让顾女郎将鹘州的模式搬到惠康,这么好的事情他当然愿意出一份力,说实话,他真的好奇很久了。 就像是纸甲这种东西,纸怕水,但是纸甲不怕,相反遇到水之后纸甲反而更坚不可摧,这多有意思啊,他想去看看。 “微臣遵命。”穆埠十分爽快的答应了。 皇帝瞧着眉开眼笑的穆埠真是碍眼,可怜他还要批折子问朝政,宫门出去一步都不容易。 而且,现在清清那边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他这个皇帝自然不好众目睽睽之下去找她,不然别人背后怎么说她? 所以做皇帝就是麻烦,要不是小皇帝想要弄死他,他也不愿意坐在这里跟坐牢似的烦心。 只是他既然做了这个位置,自然就要担负起责任,这一国百姓与疆土他都要守好护好,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任性胡为,所以就更让他焦躁。 宋家的江山不能毁在小皇帝手中,如今落到他手里,自然也不能毁了。 他想起清清在鹘州做的一切,退居一地,她一个女子尚且知道为百姓奔走,难道他一个大男人还能治不好一国? 在鹘州住的那一段日子,是他最轻松的时候,他也想自己治下的百姓能有这样轻松的生活。 既然做到这个位置上,自然就要学着怎么做一个明君。 新朝初建,他这个皇帝忙的团团转,想起清清聪慧无双,把人娶进门多少也能帮他出出主意,再不济也能陪着他说说话。 皇帝为什么称孤道寡,他现在知道几分滋味了。 便是对着自己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有些话也是不能说的。 皇叔的烦躁顾清仪不知道,只是知道穆埠听她差遣的时候,沉默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穆埠神态自若,笑着开口说道:“陛下如今不方便前来见女郎,免得给女郎招惹麻烦,就让微臣过来听女郎差遣,您有事情直接吩咐就是,还有之前女郎说的工匠的问题这些都交给微臣就是。” 顾清仪:…… 她也不傻,宋封禹把穆埠给她使唤,不就是暗搓搓的告诉别人她是他罩着的吗? 不会给顾清仪招惹麻烦还能让别人知道她的分量,宋封禹这事儿办的顾清仪挺高兴。 皇叔这态度,可以。 顾清仪也就不客气了,把拓跋狄叫来跟穆埠汇合,然后直接说道:“让拓跋狄先带你去庄子上看看,具体的事情你们再商量,商量出章程再给我看就成。” 穆埠看了拓跋狄一眼点点头,“行,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俩人辞别女郎骑马出城,抵达地方后先围着庄子看了一圈,大体心中有数后,穆埠这才开口说起别的事情,“如今你要跟着女郎在惠康常住,就没想过改个汉姓的事情?” 拓跋狄看了穆埠一眼,黑沉沉的眸子探不到底,半天才说道:“想好了,改为元氏。” 拓跋氏音译过来改元氏倒是合理,穆埠没有意见,只是看着拓跋狄说道:“我们本就是异族人,一举一动受人瞩目,不想给女郎添麻烦,这些事情还是要做的。” 穆埠年纪大了些,就少了几分年少时的戾气,看着拓跋狄与他肖似,就难免劝几句。 “早些年我也是被族中驱逐活不下去才出来的,遇上陛下才有了今日。有些事情我们自己要知道怎么去做,顾女郎纵然是不在乎,但是你也得想想别人怎么看待,会不会给她惹来麻烦。” 拓跋狄嘴角抽了抽,想了想才说道:“当初跟着我出来的族人在鹘州落脚安家之后,基本上都已经改了汉姓。” “那你什么时候改?”穆埠直接问道。 “早就跟女郎说过了,只是一直没有正式更名。” “现在来惠康是个机会。” “我知道。” 穆埠说到这里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拓跋狄是聪明人,只问了一句,“你准备改什么姓?” “元。” 穆埠点头,“元,始也。我们都是被族人放弃的人,从大晋从头开始也不错。“ 拓跋狄看了穆埠一眼没说什么,带着他继续在庄子周围转查看地形。 穆埠一看也没多嘴就说起正事来,“要准备见几个工坊?” “都建。”拓跋狄言简意赅。 穆埠心想那可是大工程了,不管是选址还是招人都不是小事,于是跟拓跋狄细细商议细则。 俩人在庄子上四处转悠规划匠坊的位置,然后要核算出需要多少工匠,还有建工坊需要的其他东西一一记录下来。 砂石木材这些都不能少,丹坊怎么建没经验,要考虑是不是请个道士来指点一二,事务繁多复杂,穆埠忙的团团转,将自己在王府的那一套班子不得不挪过来支应起来。 如此一来,这边的阵势就有些大了,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这一关注不得了,这是顾家的庄子啊,穆大人在这里忙活什么? 顾清仪沉迷搞基建,她阿母与嫂嫂准备她大婚的事情,她自己则在屋子里画图纸,首先是庄子的整体规划图,这个是必须的。 因为建造的工坊多,还要考虑运输的问题,所以整体规划不能含糊。 因为她这庄子不临河道,还要挖沟渠引河水过来,不管是栽种粮食,还是供匠坊用水,用量都是极大地,所以挖沟渠势在必行。 而且,顾清仪也不知只看自家的庄子,等她的庄子建好,周围的田庄必然也会效仿,如此她就能慢慢引导别人将这一片土地完全把基础建设搞起来。 基建搞好了,还怕不赚钱吗? 那是不可能的。 等到惠康的道路四通八达,河道如蛛网严密,那么这座古城就会焕发出新的光彩。 大晋都城搞好了,其他的城市自然会效仿跟上,等到经济发展起来,百姓们吃饱穿暖还有谁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造反?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不能着急,但是基建一定要扎实。 秉着这样的想法,顾清仪这庄子真的是照着超规格在重建,引起各方关注是必然的。 顾清仪就是要别人关注,别人不关注,她怎么能忽悠别人跟着搞基建。 有钱赚,谁不愿意赚呢? 合法赚钱,为大晋贡献GDP,拉动经济增长,提高国民幸福度,枪口一致对外,恢复我大雄鸡的版图也不是不可能。 皇叔做了皇帝,新朝新气象,这也是好兆头。 外头穆埠带着已经改名为元狄的拓跋狄热火朝天搞基建,对内陛下趁着夜色翻了顾家的墙。 顾清仪掌灯画图,看到宋封禹走进来都惊住了。 元狄不在,果然就没人能拦得住这人了。 顾清仪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让穆埠拖着元狄的。 “这是画的什么?”宋封禹站在顾清仪桌前看着桌面上的图纸十分自来熟的问道。 顾清仪:…… “你怎么进来的?被人知道可怎么办?”顾清仪又气又笑的问道。 宋封禹抿抿唇,“你抵达惠康小半月,就上回借着谈婚事进宫见了一回,我来看看你不是正常吗?” 正常个鬼! 顾清仪扫了一眼退到门外的眠春几个,对着宋封禹说道:“哼,你倒是会收买人心。” 宋封禹打量着顾清仪,细细一看微微皱眉,“你最近就都在忙这个?那也要注意身体,我瞧着你都瘦了。” 顾清仪最近忙的确一直在熬夜,瘦也正常,扫了一眼宋封禹,“五十步笑百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宋封禹笑,“清清这是在关心我?” 顾清仪:…… 好像之前的生疏一下子就冲走了,看着这样的皇叔十分的熟悉,好似又回到了鹘州相处的时光。 顾清仪的面色就变得柔和起来,扬声让战夏送上夜宵,这才看着宋封禹道:“咱们去那边说话。” 宋封禹却没动,指着图纸,“你还没说这是什么?” 顾清仪把图纸卷起来拿着往外走,宋封禹眼下一片乌黑一看就是勤于国事没休息好,书房地方不大,原本是她一个人看书的地方,俩人在这里就有些窄了。 到了外厅,两人相对坐下,顾清仪这才把图纸展开铺在桌上,对着他说道:“我是打算在庄子上建庠序,你看如何?” 宋封禹自然知道并州推行庠序的事情,他岳父还跟他写信说过此事,这里头怎么运作的他一清二楚。 “惠康跟并州不同,想要推广不易。”宋封禹看着她说道。 “我知道,但是不去做也不知道结果,这庄子是顾家的,我在自己的地盘上做什么事情,别人也管不到,建好之后这里也不会公然叫庠序。”顾清仪开始跟宋封禹说自己的想法。 穆埠最可恶,总是拐着弯的跟她讲陛下的不容易,顾清仪想着宋封禹都把穆埠扔过来给她当牛做马,她当然得回报一二。 动摇士族的根基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建立庠序,培养自己的人才才是从根本上与士族对抗。 顾清仪目前的办法就是将宋封禹记到她名下的工匠的孩子还有顾家庄子上的孩子们先收进来读书,对外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冲击,毕竟只是针对顾家自己人。 等到顾家的匠坊正常运转起来,挑一批机灵的孩子送进工坊拿出点成果,就可以对外大肆宣扬了。 百姓们看到读书有出路,自然会心生向往,等到那时候士族便是有心阻挡也挡不住。只要宋封禹把握好时机推广,再有她暗中支持,想来阻力虽然有但是未必不能成功。 有了自己可用的人才之后,宋封禹这个皇帝能文能武,自然就能双拳握紧收拾那些剥削民脂民膏的士族。 宋封禹听了顾清仪的话,眼中带着笑凝视着她,“清清果然是贤内助。” 顾清仪:…… 跟你说正事,你来调戏我? 宋封禹既然做到皇位上,当然不想做个昏君,他心里也早有主张,但是没想到清清跟他想到一处去了。 他伸手握住顾清仪的手,不容她退缩,看着她说道:“我登基之后,便想到当初岳父写给我的信,便觉得推广庠序是个好办法。只是一直没能拿出章程,你知道朝中那些老顽固不会同意。只是没想到清清果然与我心有灵犀,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顾清仪看着宋封禹,心想若是外人见到宋封禹这样,不知道会不会跌破眼镜。 “我只是跟你说说我的想法,顾家的匠坊需要很多人才,不识字怎么行。”顾清仪有些不自在的说道。 这人不讲武德,哪有上来就这样甜言蜜语攻击的。 她要稳住,不能让宋封禹觉得自己特别好哄骗。 “你说的对,我也觉得大晋的子民千千万,不识字怎么行,出门便是睁眼瞎,有损我大晋国威。” 顾清仪:…… 她自以为自己脸皮很厚,但是现在觉得好像还是比某人薄了一点点。 幸好这时候夜宵送了上来,顾清仪松口气,对着宋封禹说道:“先吃点东西吧。” 这些天都在熬夜,顾清仪夜宵就吃的油水大了些,今晚上准备的是鱼肉馅的煎饺,皮色金黄,入口酥脆,再加上鱼肉的鲜嫩齿颊留香,最后喝上一口春笋汤,热乎乎的下肚,真是太舒服了。 “当初鹘州一别,很久没吃这样好吃的东西了,真是怀念。”宋封禹吃的十分满足,以前他真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行军打仗能吃饱肚子就成了,但是后来与顾清仪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难免受她影响。 顾清仪就道:“我写个食单,你让膳房的人给你做来吃。” “无你相伴,美味也如同嚼蜡。” 顾清仪脸一红,这人没完没了了。 真的,你这么嘴贫,你的臣子们,将士们,心腹们知道吗? 看着顾清仪要翻脸,宋封禹立刻见好就收,“庠序的事情我觉得大有可为,不止你的庄子,我的庄子也交给你打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嗯? 这节奏不太对。 顾清仪一脸戒备的看着宋封禹,“这可不行。” 皇帝的私产她接过来,被人知道还不得被朝上的那群不开化的老臣喷死。 “怎么会,你我板上钉钉的未婚夫妻,再过几月咱们就成亲了,那时候就是一家人,我的东西交给你管着谁敢说不对?” 顾清仪心想这要是后世娶媳妇上交工资卡没人会说三道四,但是在这个时空,哪有男人将自己的产业交给媳妇打理的? 像是她们家有钱,爸爸妈妈各有各的产业,俩人结婚前就签了财产协议,婚后上交工资卡这种事情,在豪门怎么可能会发生,太可笑了。 后世尚且如此,不要说现在。 “你现在是国君,一举一动天下人都盯着,这样做只怕会被谏官进谏。”顾清仪可不想太招摇。 “正好,我这个皇帝以身作则,给天下人做个示范。” 顾清仪捂脸,“我还想过清净日子,你是想我被人追着骂吗?” 只要想想那场景,简直不要太美啊。 “哎,你若是怕麻烦就罢了,那些只是我做皇帝前的私产,放在那里没人管着白白浪费,怪可惜的。”宋封禹叹口气,“与你的庄子相隔不远的地方就有我的皇庄,我原想着两处庄子连在一起方便你做事,没想到你竟不同意,委实可惜。” 顾清仪盯着宋封禹,“是不是穆埠跟你说什么了?” 顾清仪最近让元狄打探着顾家周围的庄子有没有卖的,顾家的庄子虽然不小,但是顾清仪要做的太多,还是有些不够用的,若是能把周围的庄子买一处下来自然是更好。 “穆埠到你这里做事后,我很久没见他了,怎么,是不是你遇到困难了?” 宋封禹的面色太真诚,顾清仪一时看不出真假,但是总觉得怪怪的。 可她没证据,也不好强行给宋封禹扣锅。 顾清仪又气又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了宋封禹半响,最后说道:“那行,交给我就交给我。” 她缺人也缺地,宋封禹自己送上门来,上赶着塞给她,他敢给,她就敢要! 再说这件事情最终对他是有极大地好处的,不要白不要。 宋封禹笑着开口,“明日我让人给你送账目过来,再让庄头来见你。” 顾清仪既然答应了,这次就说的痛快了,“不着急,我先去看看再说。” 私访下皇庄的真实情况,再决定怎么做。若是让庄头直接来见她,好多情况就摸不清楚了。 “也好,反正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宋封禹愉快的说道。 顾清仪看看沙漏,道:“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宫门这会儿也早关了,不知道他怎么回去才能不惊动人。 一个皇帝半夜三更偷跑出来见未婚妻,也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宋封禹没有搞小动作,立刻站起身辞别,看着顾清仪说道:“等我得空再来看你。” 还来? 顾清仪还没拒绝,宋封禹就飞速的走了。 脚底下长了翅膀不成? 顾清仪又气又笑,自己坐在那里半响也起身洗漱睡觉。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全是宋封禹的话,一时难以入眠,就是没想到这个皇帝这么接地气,还知道上交私房。 不收还不行这种节奏,顾清仪也是头一回遇到。 不过,总归也不是坏事,先收着吧。 顾清仪一觉到天亮精神不错,洗漱过后去找阿母与嫂嫂吃朝食。 李明英见到清清神色微妙,顾清仪一看到嫂子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 李明英拉着她到第一旁,“以后不能让陛下半夜三更闯你的门,传出去可怎么办?” 顾清仪知道嫂嫂是好意,但是也不能把皇帝无赖的一面跟她说,只能说道:“是有关庄子上的事情问我,时间赶得急,这才半夜来的。嫂子放心,没下回了。” 看看宋封禹干的这事儿,害得她跟着背锅。 从来只有她让别人背锅的,没想到现在她倒替别人背锅。 李明英松口气,生怕被婆母知道,低声说了一句,“那就好,母亲不知道,你别说漏了嘴。” “多谢嫂嫂。”顾清仪立刻道谢,若是被阿母知道,少不得要骂她一通。 吃了朝食,顾母看着女儿说道;“今日宫里的人要来给你量身做嫁衣,你不要出门。” 顾清仪点点头,“我知道了。” 李明英一顿,看着婆母说道:“裴韵菘的诗社今天是开社日,邀请了我与清清,正好可以拒绝了她。” 顾母微微皱眉,“怎么又给你们下帖子,这个裴女郎真是一点也不消停。” “不是她的帖子,是傅家邀请的。”李明英道。 “傅家那个裴姨娘?”顾母的脸色就冷了,要是一个姨娘敢给他们家这样下帖子,岂不是被人笑话? “不是,是傅夫人。”李明英也有些无奈,这个傅夫人做事也是让人看不明白。 顾清仪听到这里这才开口说道:“傅夫人这人最会审时度势,想来应该是裴姨娘许了她什么好处,不然她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就是不知道裴家拿了什么好处许傅夫人。” 不过,诗社开在今日,正好是宫里量嫁衣的日子,难道真的是巧合? 嫁皇叔 第221章 ? 揭了傅兰韵的底儿 “如今定北王府怎么样了?”顾清仪看着阿母问道。 她没怎么出门,也不曾打探贺润笙的消息,自然不知道对方现在如何。 顾母就不一样了,回来操持女儿的婚事,现在的顾家那是花团锦簇,不知道多少人上门来交好。 而且,李明英这个儿媳妇也是出身名门,在安定郡名气不小,有与李家交好的人家,此时自然也会趁机前来拜访。 顾清仪对外面的事情不太了解,直接问阿母与嫂子自然是没错。 果然,就听着顾母说道:“现在定北王府大不如从前,尤其是这次幽州一战贺润笙又吃了败仗,再加上新乐王禅位,势力自然大减。何况,当年他与你退了亲,结果现在皇叔登基为帝,你又要进宫为后,定北王府哪里还敢招摇,现在真是夹起尾巴过日子,就怕陛下找他的错处。” 李明英看着顾清仪笑着说道:“你想知道傅兰韵在做什么?” 顾清仪点点头,“傅兰韵一直跟我较量,不管是什么都要比一比,当初她成功让贺润笙与我退亲,只怕也没想到后头真的把自己搭给贺润笙。现在皇叔登基为帝,我又要入住中宫为后,想来傅兰韵真的是要后悔死了,早知道今日,只怕打死她都不会让贺润笙与我退亲。” 听着顾清仪这样说,顾母显然还对此时耿耿于怀,“傅兰韵瞧着倒是像模像样,哪知道背后竟是这样的小人。也是上天开眼,这样的人合该受到教训。她后悔又如何,后悔也拆不了你这门亲事。” 听到这话,李明英若有所思的看着顾清仪,“清清,你是担心傅兰韵跟裴韵菘联手?” 顾清仪摇摇头,“倒也不是,我就是觉得傅兰韵见不得我风光,怎么我回来后她竟然丝毫动作没有,这可不像她。” 顾母就道:“当初裴韵菘的事情就是他们夫妻搞的鬼,现在新乐王败走,裴韵菘却依旧不肯放弃,依我看傅兰韵此时蛰伏不动,只怕未必存了好心。” 说到这里顾母就有些坐不住,起身看着二人说道:“你们在家等着量身,我出门走一趟。” 顾母匆匆离开,顾清仪就看着嫂嫂说道:“阿母真是风风火火。” 李明英不赞同的看着她,“母亲为你的事情奔走,自然是不怕辛苦。” 顾清仪忙讨饶,现如今她嫂嫂跟阿母的关系真的是极好,“嫂嫂,你要是傅兰韵你现在会做什么?” 手里一把烂牌,想要翻身不易,尤其是皇叔做了皇帝,基本上定北王就凉凉了。 李明英认真的想了想,这才开口说道:“若是我的话,自然是闭紧门户小心翼翼的过日子,若是能说服定北王远离惠康最好,若是不能劝服他离开,自然也要低调一些尽量不要被陛下抓到把柄。” “若是我的话也会这样做,但是傅兰韵未必,她看着温柔如水实则争强好胜,这次怎么能安安静静的看着我风光无限。我总觉得她还会出手,但是现在摸不清楚她跟裴韵菘打什么主意,俩人之间有利益纠葛,不可能真的闹翻,莫不是演给我们看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还是要打探一二。这样我给伯母送个信,看看伯母那边能不能打探到些消息。”李明英直接说道。 傅兰韵也好,裴韵菘也好,对顾家肯定是十分防范,自然不会轻易让她们得了消息。 “这个诗社我觉得也不太寻常,嫂嫂也打听下都有谁参加了。”顾清仪道。 “行,有了消息我再告诉你。”李明英觉得三两句话说不清楚,“等你量完身我去李家走一趟。” “那就多谢嫂嫂了。”顾清仪现在身份特殊不好随意出门,就像是大熊猫一样容易被围观。 她并不太喜欢这样的风光,所以回来后就很少出门,基本上不出去。 宫里的人来的很快,派头极大,乌压压的得有几十号人。 皇后的谒庙服十分复杂,里里外外穿戴起来十几层,除了谒庙服之外,还有皇后常服之类的着装,足衣,鞋履这些都包括在内,在询问过顾清仪的喜好后,密密麻麻记了厚厚的一本册子,这些人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人一走,顾清仪这才长舒一口气,做皇后果然麻烦。 顾母刚回家就看到女儿一片疲惫的靠着软枕,没忍住就道:“量个身而已,这么辛苦?” 顾清仪真是掬一把辛酸泪,忍不住诉了诉苦把顾母乐坏了。 正说笑着李明英也回来了,听了一遍也乐得不行,笑着对顾清仪说道:“这也不算什么,等以后你进了宫自然就习惯了。也就是在家里爹娘都疼爱你,没怎么折腾过你,像是我们这些女郎自幼学的东西比你这多多了。说起来,宫里怎么没来人教导你大婚礼仪呢?” 顾清仪:…… “不会吧,这也要教?” “怎么能不教?难道你会吗?” 顾清仪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前面躺过的咸鱼,果然是都要一条一条补上的。 “我问过了,傅兰韵最近跟定北王好像闹了别扭都在傅家住着呢。”李明英说起正事来。 顾清仪一下子来了精神,“闹别扭?” “嗯,好像是因为子嗣的事情,傅兰韵嫁过去这么久一直未怀孕,贺家那边好像说要给定北王纳妾,傅兰韵因为这个一气之下回了娘家。”李明英把打听来的消息说给清清听。 顾清仪就道:“傅兰韵嫁给贺润笙还没两年呢,这么快催生?” 李明英嘴角抽了抽,“是还未足两年,但是成亲这么久肚子还未有动静,婆家催一下也是情理之中。” 李明英嫁给顾逸疏也半年多了,现在肚子也没动静,她心里有些忐忑,遇上这样的事情难免也能有几分带入。 换个位置想一想,若是婆母催她怀孕,李明英觉得还是催的对,但是能不能怀上又不是她说了算,着急也是真的无用。 而且他们小夫妻聚少离多,在并州的时候顾逸疏这个丈夫为了建庠序的事情四处奔走,一月里有大半不在家,剩下在家的日子还要随着公公处理公务,正因为这样婆母从不催她,但是她自己心里也是盼着能有孩子的。 顾清仪就道:“但是贺润笙大半时间都在外征战,傅兰韵便是想生一个人也生不来啊。” 顾清仪不是替傅兰韵说话,她这也说的是事实,怀孕生子又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这种事情有的时候真的是要讲一种机缘。 “但是并不是人人都能像你这样想,据说是贺家那边态度挺强硬的,把傅兰韵惹恼了。”李明英觉得贺家人挺糊涂的,贺润笙现在前途不明,傅家的状况却好得多,此时不跟傅兰韵交好反而把人激怒,着实不是良策。 顾清仪却是微微挑眉,看着嫂嫂说道:“傅兰韵这人一向自私自利,估摸着可能看着贺润笙翻身无望,所以私下里可能有和离的打算,贺家人大约是想着生下孩子傅兰韵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这才催生。至于纳妾的事情到底真相如何,傅家那边传出来的话未必就是真的,傅兰韵啊,最是会用这些手段败坏别人的名声。” 当初她跟贺润笙退亲,傅兰韵就是用坏人名声的这一招让贺润笙对她生厌。 好在,顾清仪也不爱跟贺润笙结连理,因此便顺水推舟。 李明英听明白了,嗤笑一声,“那可真够无耻的,当初她这样对你,现在有这样对贺润笙,与贺润笙和离还要给他扣一顶帽子,真是心狠。” 顾母也是不喜,“娶妻娶贤,傅兰韵这样的女郎,不管是嫁到哪一家都不是安生过日子的人。” “反正这事儿不能让傅兰韵得逞,当初她怎么对我的,现在我回报她一把。”顾清仪道,“再说让傅兰韵忙起来,免得她跟裴韵菘再狼狈为奸与我作对。” 虽然看陛下没有召裴韵菘入宫的想法,顾清仪也不把她放在心上,但是一直这么蹦跶也让人怪心烦的。 “你打算怎么做?”李明英笑着问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这点小事哪里需要嫂嫂出手,我让人假装一下好心人去给贺家递个话就成。”顾清仪乐呵呵的说道。 将傅兰韵那点小心思给她戳破了摆在贺家人面前,她就不信贺家真的能由着傅兰韵得逞。 现在贺家的情形不好,必然会扒着傅家不放手,怎么会让傅兰韵顺心如意的和离。 顾清仪虽然没有跟贺家人接触的太多,但是也是有过一两次见面,贺润笙的母亲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瞧着慈眉善目说话做事却很有些手段。 嗯,跟傅兰韵差不多是同样的人。 顾母想了想也没阻止,实在是对傅兰韵厌恶至极。 顾清仪这事儿做的十分顺手,让战夏去找了个街上的小乞丐,让他给贺夫人送一封信就可以了。 心里的内容顾清仪越是自己动手的写的,而是让丫头代笔,如此贺家人看到也就没什么危险。 战夏十分乐意去做,将信写好揣进兜里,走之前还说道:“那傅女郎想来也不会想到会有今日,这才是恶有恶报。” 眠春几个就乐了,推了她一把,“赶紧去忙你的。” 战夏这才回屋去换了身男装,乔装一下出府去了。 此时的傅兰韵心情很是不好,回娘家小住,免不了遇上未出嫁的姐妹,尤其她跟傅兰芷的关系最差,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每次见面她都要刺她几句,惹得她心烦不已。 傅兰芷现在真的是一点也不怕傅兰韵,若是以前傅兰韵是傅家的嫡长女,出身尊贵,而她的姨娘虽然受宠,外家又是裴家,可是依旧有些气弱,毕竟她是庶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傅兰韵虽然还是傅家女却是已经出嫁的傅家女,尤其是现在定北王被新帝厌恶,顶着个毫无实权的王爵之名不过是个空架子。 这个空架子也说不好哪天就塌了,傅兰芷就觉得心里舒服的紧,见到傅兰韵这个定北王妃自然是要戳她几句,算是回敬她早些年对自己的打压。 傅兰芷刚从她姨娘那边出来,没想到正迎头碰上面色不好的傅兰韵,也不着急走了,大喇喇的挡住她的路,笑着说道:“阿姐这么急匆匆的做什么去,阿父可是说了,阿姐借住在娘家要安分些,别惹事生非给娘家添麻烦。” “你……” “阿姐不要生气,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阿父说的,阿姐若是不满只管去找阿父讨个公道便是。”傅兰芷轻声笑道,看着傅兰韵乌黑的脸就觉得心里畅快,“阿姐,你在娘家住了这样久,不知道姐夫现在如何了,你可要回去看着,免得贺家人直接把妾室抬进门。” “阿妹今日这般说我,改日等你嫁出去,未必没有今日的光景。”傅兰韵压下火气,脸上浮上一丝笑意,“再如何我也是傅家的嫡长女,便是为了家里的颜面也不会让我丢脸,但是阿妹你就不一样了,你说是不是?” 一个庶女,还不值得傅家为你付出太大的代价。 傅兰芷若是以前必然会气的跳脚,但是现在不一样,她不动声色的看着傅兰韵,“阿姐这话放在以前是有道理的,只是如今还要多谢阿姐你为表姐的婚事铺路,若是表姐真的进了宫,我这个表妹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家里人肯定会更看重我,毕竟我还未出嫁呢。” 傅兰韵脸上的笑容都要维持不住了,但是想起回娘家的目的硬生生的咽下去,看着傅兰芷,“你说的倒是轻松,怎么你表姐的诗社没邀请你呢?” 傅兰芷嘴角笑容一僵。 傅兰韵扳回一局,昂起头转身走了。 傅兰芷气的将手里的帕子都要扯烂了,黑着脸去找她姨娘。 裴蕴秀正在头疼侄女的事情,看着女儿神色不善的进来,忙让她坐下,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傅兰芷看着姨娘问道:“为什么表姐的诗社不让我去?” 裴蕴秀以为是什么事儿,笑着说道:“不是跟你说过了,这个诗社不适合你去,这是你表姐特意用来做事情用的。” “表姐做的事不就是为了对付顾清仪吗?可是顾清仪回来这么久,表姐却什么都没做,您真的确定那诗社能有用?”傅兰芷还不太明白这里头的门道,忍不住开口质问。 裴蕴秀一向疼爱女儿,此时看着女儿委屈又倔强的样子,不免想起自己年轻时,便放缓声音跟她细细解释,“顾清仪与陛下的婚事板上钉钉,若是新乐王在的时候还有解除的可能,但是现在除非是陛下愿意与顾清仪解除婚约,不然这婚事不会有变化的。” 傅兰芷就不明白了,“那表姐还要做什么,这不是无用功吗?” “怎么会是无用功,陛下娶妻难道就不选妃了?你表姐这是结好惠康其他的贵女,就是为了选妃做准备。” 傅兰芷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裴蕴秀轻叹一声,拍拍女儿的手说道:“朝廷要开选秀也不是说开就开的,但是若是世家门集体上书,陛下也要掂量一二,懂了吗?” 傅兰芷懂了,“表姐能做成?” “这也没什么难得,你表姐背后站着的可是河东裴家,能与裴家交好也是不少人士族乐观其成。”裴蕴秀对女儿说道,女儿毕竟不是在裴家长大的,还不知道裴家祖上的威名。 看着女儿似懂非懂的样子,裴蕴秀也有些后悔把女儿养的娇了些,不过女儿素来聪慧,她现在教她这些事情也不晚。 “那表姐若是进宫,岂不是在顾清仪之下?”傅兰芷说道,很难去想心高气傲的表姐愿意屈居人下。 “不过是暂时的,以你表姐本事,早晚能得了陛下的恩宠,届时便是顾清仪是皇后又如何。先帝时,席太后倒是中宫皇后还不是一直坐冷板凳,便是后宫的大权都没在手上。” 傅兰芷有些懂了,“那表姐能成功吗?” 若是表姐真的进宫得宠,对她也是好事。 “自然能。”裴蕴秀十分得意的说道,她们裴家的女儿就没服输过,想要什么自然有什么。 “那就好。”傅兰芷也高兴,“不说这个,那傅兰韵什么时候回定北王府,整天在家见到我就没好脸色,真是让人不舒服。” 提起这个,裴蕴秀的脸色有些怪怪的,看着女儿说道:“可能还要住一阵子。” 傅兰芷的脸色就难看起来,“我不想见她,不如我去表姐那里小住些日子,正好也陪陪表姐。” 裴蕴秀迟疑一下,傅兰韵的那点心思她不是猜不到,只是她不想插手,而且傅兰韵母女的算计未必就能成,那贺家可不是那些真的要脸面的士族,若是知道傅兰韵想要和离,还不得扒她一层皮,这事儿能成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也不好说,万一要是傅家支持傅兰韵,也许就能成了。 想到这里,裴蕴秀看着女儿轻声说道:“你不要去你表姐那里了,没事多去你阿父那边尽孝,把你阿父哄高兴了再说。你若不想傅兰韵得意,就得让你阿父站在你这边更看重你。” 傅兰芷微微点头,“那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看看。” “今日你阿父在前边宴客你不要去打扰,让人以你的名义送些小食过去就好。”裴蕴秀拦住女儿说道。 “行,那我吩咐下去。”傅兰芷高高兴兴的走了,能给傅兰韵添堵是她最开心的事情。 看着女儿走后,裴蕴秀换了身衣裳,坐上车出了门直接去了侄女那里。 裴韵菘正在抚琴,听到姑姑来了,这才停下手起身迎上去。 “姑姑怎么忽然来了,也没让人提前知会一声。”裴韵菘笑着说道。 “你的诗社办得怎么样,我心里一直挂念着就想来看看你。”裴蕴秀说道。 “前来入社的贵女不少,粗略算下,也有惠康一半了。”裴韵菘还是很满意的。 裴蕴秀轻轻的点点头,“你初来惠康能有这样的规模就不错了,万事不能着急。我今日来还有件事情要问你,关于傅兰韵的事情你知道吗?” 裴韵菘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傅兰韵与我早已反目,她的事情我没兴趣知道。” “话不能这样说,凡事总要知己知彼。”裴蕴秀曾经也目下无尘,可跌了跟头就知道疼了。 “姑姑,傅兰韵如今也翻不起大风浪,定北王已经完了,他追随新乐王曾想将陛下拖死在幽州,也就是现在没有抓住真凭实据,不然定北王府只怕也没了。以后定北王府只能苟延残喘,傅兰韵再厉害还能让陛下改变心意重新重用定北王?”裴韵菘毫不客气的说道。 说起这件事情裴韵菘就十分生气,皇叔是她喜欢的人,自然不愿意他被人害了性命。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傅兰韵可能要与定北王和离。” 裴韵菘脚步一顿,侧头看向姑姑,“和离?” 裴蕴秀点点头,“这有什么奇怪的,当初傅兰韵为了对付顾清仪,四处散播顾清仪的谣言,还让人送进定北王的耳中信以为真,不然定北王怎么会退了与顾家的亲事?如今贺润笙再无利用价值,傅兰韵与他又没有孩子抽身而退是最好的选择。” 裴韵菘闻言若有所思,“如果傅兰韵与贺润笙和离,只怕对表妹不太好吧?” “自然。”裴蕴秀皱起眉头,“兰芷还未定亲,傅兰韵若是和离回家,人人都知道傅家女郎嫌贫爱富,你表妹的婚事自然会受影响。” “姑姑是想阻止这件事情?”裴韵菘听明白了。 “是,就算是和离,那也得等兰芷嫁人后再说。”裴蕴秀咬着牙说道,“总之这件事情你得帮你表妹一把。” “姑姑想要让我做什么?”裴韵菘问道。 “我这里有一封早年傅兰韵写给梁香凝的信,信中就是她杜撰顾清仪谣言的事情,你找个机会把这封信传播出去,这不为难吧?” “当然不为难。”裴韵菘满口答应下来,她办了诗社,开社时安排个小婢女假装别人投的诗稿送上来就成。 所以办诗社才是最便捷的途径,利用诗社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嫁皇叔 第222章 把领头的打服了就成 傅家内讧的事情顾清仪并不知道,但是从阿母与嫂嫂的消息中也能推测出几分,不过把消息递给贺夫人之后,顾清仪就没别的事情了,依旧专心自己的基建事业。 这位贺夫人并不是贺润笙的母亲,而是贺氏族长夫人,贺润笙生母去的早,生父前几年因病去世,不过因为贺润笙自己争气,所以在族中很有地位,又与族长一家往来亲密,贺夫人在定北王府是很说得上话的人,算是正经的长辈。 当初顾清仪与贺润笙定亲之后,逢年过节也会依礼给贺夫人备一份节礼,因为对贺夫人倒是了解几分。 因为贺润笙不是亲生的,贺家又靠着贺润笙在朝中的地位上升,因此贺家对贺润笙不只是看重,其实隐隐的是要掌控他,不让定北王府与贺家离心离德。 当年,顾清仪没见过早逝的贺母,但是跟贺夫人有过几面之缘,从言行举止中就知道这一位可不是好相与的人。 所以这次才选择给贺夫人送信,有贺夫人出面,相比傅兰韵要和离可不容易。 这日,顾清仪换了身男装,清早就骑马出城去了庄子上,就是怕被很多人看到,所以才城门一开就出去了。 她前脚刚到了庄子上,没想到后脚元朔就追来了。 顾清仪惊愕不已的看着元朔,“你这么快从鹘州回来了?” 年前元朔跟郑桓都回惠康过年,但是翻过年俩人就赶回去,正好跟来惠康的顾清仪错开。 顾清仪抵达惠康后就写信回去并州,给顾父与阿兄交代一声,然后希望郑桓与元朔带上席长年能够来惠康。 顾清仪也不知道三人愿不愿意,不过郑桓与元朔的家人都在惠康向来是愿意的,席长年就不知道了。 还没收到顾父的回信,哪想到元朔就出现在眼前,真是又惊又喜。 元朔一言难尽的看着顾清仪,“陛下宣召,我岂敢不回?” 嗯? 顾清仪觉得皇帝要搞事情,看着元朔问道:“怎么回事?你不是接到信来的?” “你的信?什么信?”元朔也是一头雾水。 顾清仪请元朔进了庄子坐下,把事情跟他一说。 元朔:…… “我没收到你的信就先收到了圣旨,陛下让我回来做太常丞。” 顾清仪就想起跟宋封禹商议过得推广庠序的事情,但是算一算元朔接到旨意的日子,分明就是在她与他商议之前,陛下就已经做好打算要推广庠序。 不然怎么会把元朔宣召回来,还让他做太常丞。 太常丞是太常卿的副手,太常卿是九卿之首,管理的东西又多又杂,权柄很大。 祭祀、朝会、丧葬啊,太常卿都要管一管,还监管文化教育事业,为国家伦才,早先大晋太学中授学的太学博士就是太常卿负责挑选的。 太常丞这个职位虽然是个七品官儿,但是确实太常卿的副手,等于是直属秘书权限还是很大的。 宋封禹这是挖她的墙角,难怪之前见面他一个字没说! 这人太狗了! 元朔瞧着顾清仪脸色不好看,他也跟着叹口气,“我原本是不想应下这个官职,但是家里人不同意。” 对上元朔颇有些幽怨的神色,顾清仪直觉接下来的话不太好听。 “家里人说当今陛下与先帝,与新乐王的秉性截然不同,若是他没有正当理由辞官,只怕脑袋落地不说,还要牵连家里人获罪。” 陛下这么凶,就问你怕不怕,要不就别嫁了! 顾清仪:…… “我觉得你家里吓唬你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陛下登基后还没要过人脑袋砍过头呢。” “那是因为该砍的登基前就砍了。” 元朔想起年前皇叔派人包围捉拿惠康城那几家跟小皇帝走的亲近,总是行奸佞之事的人家,手起刀落砍的那叫一个痛快。 不然小皇帝后来怎么那么痛快把皇位让了,那是吓得。 顾清仪沉默,她能说什么? 元朔看着顾清仪这别院,叹口气说道:“以后怕是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儿了。” 顾清仪立刻说道:“怎么不能,你可以兼职,朝中官员还能身兼数职,你也行,我相信你能做到。” 顾清仪极力劝说,笑话,元朔可是掌握很多技术的高级人才,就这么放走他的良心会痛的。 就算是可怜元朔的遭遇,该薅的羊毛还是要薅。 元朔觉得自己简直是衰神附体,看着顾清仪诉苦,“你以为我不想做,但是我怕是没时间。陛下要将太学重新整治一番再重开,我有些心里没底,来找你讨教一二。” 顾清仪一脸麻木的看着元朔,说什么讨教,不就是来跟他打听宋封禹打算怎么收拾太学,这个重开怎么开的章程。 顾清仪立刻就说道:“我一个内宅女子,哪里知道这些国家大事。” 元朔早就知道顾清仪是个脸皮厚的,好在他在鹘州这么久,别的没学会,脸皮厚倒是学了几分,立刻又说道:“我是想着朝中官员尸位素餐,身居其位不谋其政,我这不是新官上任心里没底,但是又想为百姓做点实事,心里深以为并州的庠序值得赞赏,值得学习,可借鉴一二经验。” 顾清仪看着元朔,哎,人心不古,学坏太容易了,在鹘州呆久了,连元朔这样的名门小郎君都学会虚与委蛇,口是心非。 但是,她喜欢! 推广庠序也是顾清仪想要做的事情,主要是当前社会形态太烦人了,技术学术人才要么掌握在士族手中,要么掌握在各地封王手中,朝廷当然也有,但是想要为自己所用太难了。 正因为最顶尖的资源都被瓜分,顾清仪无法从虎口夺肉,只能另辟蹊径自己培养人才了。 不只是她面临这样的困境,宋封禹更窘迫,整个大晋到处都是窟窿,士族联起手来是能跟朝廷掰手腕子的。 所以他也急着培养人才,培养属于自己的实力,俩人一拍即合。 但是没想到宋封禹居然想着把元朔给挖了来,但是细细一想这一招棋走的不错。 元朔是惠康四公子之首,元家在惠康的地位也不逞多让。 若是元朔做了这个官,少不得推行新政的时候,元家得捏着鼻子帮着儿子铺路。 陛下打仗不仅有一手,这搞政治也很懂啊。 顾清仪轻咳一声,看着元朔笑的十分的纯良,“重开太学为国举才乃是大事,当然要做好,不仅是忠君也是为民。这样重要的差事,我觉得文举兄可要好好找几个帮手才好。” 顾清仪慢条斯理的开始给惠康的小郎君们挖坑,元朔做了太常丞当然要配齐人马开路。 比如给自己配个能干的秘书,再比如做文书的,搞财务的,还有搞外交联络的,还有宣传、调研等人才,当然还要有搞督查的,监管大家,免得监守自盗。 “麻雀虽小,但是要五脏俱全,怎么能只让你自己这样辛苦,我看着惠康闲赋在家的小郎君不少,完全可以让大家为国尽力嘛。”顾清仪笑着说道。 元朔:…… 顾女郎太狠了,这是连惠康的纨绔都不放过! 但是听起来好爽,细细琢磨,可行。 元朔就知道自己来找顾清仪是对的,这人主意太多了。 “文举受教,今日不虚此行。”元朔觉得这事儿太好玩了,只要想想以陛下之命让这些纨绔做事,然后像他一样家里不得不为他这么个芝麻小官尽心尽力铺路…… 嗯,他明白顾女郎这一招最狠在什么地方了。 论无耻,果然甘拜下风。 元朔急匆匆的走了,带着一脸的兴奋。 顾清仪也有些兴奋,重开太学这股东风自己也能搭上啊。 只要办法想的妙,就没她不能走的路。 她得好好想想。 魏晋时文风大盛,学风浓厚,但是这种学风并不是学经世致用的文章,多是夸夸其谈的玄谈之风,动动嘴皮子讲几句所谓真理就想着能当官,在顾清仪看来真正有才学的人是有的,但是多数还是沽名钓誉之辈。 如此一来,不管是宋封禹重开太学,还是她想要建庠序,自然都要走实干的风格。 先踏踏实实的培养一批人才出来,送他们去实干的岗位上发光发热,把人才缺口补上,到时候才有力量跟尾大不掉的士族掰手腕子。 虽然他们顾家也是士族,但是顾家被先帝打压那么多年,祖产早就散的差不多了,现在置办下的产业,多数到手的利益也被顾清仪拿去搞基建。 再加上被打压久了,顾父与儿子的想法也与别家士族不同,不然顾清仪做哪些事情的时候,他们早就反对制止了。 可他们不仅不制止还跟着顾清仪一起往前走,所以顾清仪知道便是宋封禹将来真的要做什么,顾家也不会阻止或者反对的。 顺应历史潮流的发展,本就是一个大家族应该有的审时度势的魄力。 顾清仪一直在庄子里写写画画做计划书,拓跋狄回来的时候一身的泥土,看到女郎在还愣了一下。 顾清仪听到动静抬起头就看到一身泥土的拓跋狄,笑着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拓跋狄顿了顿说道:“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人掉河里了,我顺手拉了一把。” “坐下说话。”顾清仪道。 拓跋狄摇摇头,“属下先去换身衣裳。” 顾清仪知道他的性子,也没为难他,摆摆手,“你去吧。” 拓跋狄回来的很快,在女郎对面的位置坐下,这才开口说道:“女郎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顾清仪阁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拓跋狄,“这段日子你跟穆大人合作的怎么样?” 拓跋狄抿抿唇,“尚可。” 顾清仪笑,尚可,那就是还有些小摩擦,“你对这周遭查探的如何?” 说起这个拓跋狄就有话说了,“这边距离河流太远,浇灌土地是个麻烦事儿,但是挖沟开渠的话需要人力物力不说,耗费钱财也多。” 顾清仪看过地图,也是不凑巧,他们这庄子的位置正好在河道拐弯的最远处,就好比一个半圆,他们在圆形顶部的对立面。 “你跟穆大人意见不合?”顾清仪猜测的问道。 拓跋狄点头,“穆大人觉得陛下登基不久,若是他们在这里搞这么大的动作,会对陛下的声誉不利。但是既然要建工坊,染坊,纸坊这些都是用水量极大地工坊,只靠水井行不通。” 若是小作坊自然完全可以,但是照着女郎的规划这可不是小作坊,水源的问题当然是重中之重。 “穆大人的思虑也有道理。”顾清仪对拓跋狄说道,“若是引水过来开够挖渠不是小工程,需要的人自然多,人一多必然引人瞩目。” 拓跋狄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跟穆埠各为其主,自然是各自为各自的主子着想。 “但是也不是没办法调整。”顾清仪轻声说道,“你先去查一查惠康周遭的闲汉有多少,主要是靠官府救济的人群。”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总会有人吃救济粮,救济粮的发放也是朝廷安抚人心的一种手段。 但是救济粮这种东西,时间长了难免就会被人盯上,总有些人虚报瞒报顶替别人,而真正需要救济粮的人却依旧受苦挨冻。 顾清仪在鹘州就遇到这种情况,不过殷启厉害的很,遇到这种事情立刻就处置了。 在鹘州的雷霆手段在惠康行不通,惠康可比鹘州复杂多了,一着不慎可能就会惹来大麻烦。 顾清仪虽然不怕麻烦,但是现在基建才刚开始,还没搞出个名堂,她也没有力量与别人掰腕子,所以这种时候自然是闷声壮大力量才成。 “女郎是想征用他们?”拓跋狄问道。 “这些人懒惰成性,让他们去挖河怎么可能。”顾清仪摇摇头。 闲汉为什么叫闲汉? 就是一群不事生产的人,这种人懒惰成性,信奉有饼自天上来,让他们干活简直是要了老命。 这些人宁可做乞丐,那都是不愿意干活的人。 “那找他们做什么?”拓跋狄不太懂。 顾清仪笑了笑,“这些人不愿意干出力气的辛苦活儿,但是却因为整日闲着无事,于惠康的各种消息最是灵通,最愿意做钱来得快的轻松活计。你把这些人收拢了,编成一支专门收集散播消息的秘密队伍,发工钱管饱饭,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听话。” 拓跋狄点点头,这种事情不难,做混子的就是比谁的拳头大,当年他就是凭着拳头硬才能带着族人闯出来。 虽然不知道女郎要做什么,但是听上去就知道女郎肯定要有大动作,他自然是配合,“给我七天时间。” “七天?这么快?”顾清仪惊讶不已,惠康城大得很短短七日就能弄好了? 拓跋狄点头,“一群闲汉而已,很好收拾。” 顾清仪:…… 行吧,专业人才做专业事就是这么高效。 顾清仪心里有个想法,但是现在还没想好具体的章程,等她回头琢磨琢磨再说。 两人说了没多久的话穆埠也回来了,顾清仪又把他叫过来商议庄子上的事情,顺便问了宋封禹那个皇庄的事儿。 穆埠早就知得了陛下的吩咐,皇庄的账册以及名册都备好了,现在顾女郎问起来,他正好叫人东西拿来交到顾女郎手中。 顾清仪这回倒是没推辞,拿过去翻看一遍,这皇庄可比她这庄子大多了,两个庄子合为一处,基本上江这边的土地都能连成一片,少说也有了几十顷,这对她来说真是个好消息。 顾清仪于是就给了穆埠一个新的任务,把皇庄与她的庄子做一个统一的规划,面积大了就不止能做工坊,完全可以做成坊市嘛。 穆埠:…… 就很头疼,坊市是这么容易建的吗? 你要是建起了坊市,届时没人来光顾岂不是很丢人? 但是顾女郎要说先做个规划,穆埠也微微松口气,幸好不是一上手就直接造。 顾清仪跟他们二人商议完正事天色就不早了,就准备骑马回城。 拓跋狄也牵了自己的马来,这架势就是要护送的意思。 顾清仪也没拒绝,拓跋狄的性子拗,她要是板起脸下令他自然会听令,但是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把关系搞得那么紧张,就当是让拓跋狄松松筋骨跑跑马。 擦着城门要关闭的时辰进了城,拓跋狄在城外看着女郎的身影进了城门,也没直接会庄子,反而驱马去了附近的庄子。 既然是要收用那些闲汉,就从现在开始好了。 顾清仪回了顾府,一路上倒也没遇到熟人,平平安安进了家门。 她阿母不在家,出门做客还未归家。 嫂嫂刚从李家回来,见到顾清仪就把人叫过去,跟她说之前顾清仪要她打听的消息。 “裴韵菘那诗社现在在惠康还真的不少人参加,很是兴旺的样子。据说三五天就开一次社,还传出不少佳句来,名声很是不错。”李明英对着顾清仪说道。 顾清仪也不意外,看着嫂嫂一脸忧心的样子,笑着说道:“裴韵菘本身就学识出众,她的名声可不是假的,现在弄一个诗社罢了,若是再做不好,岂不是玷污了自己的名声。” “你还能笑得出来,我听说现在那诗社里的人对裴韵菘很是推崇呢。”李明英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论起拉拢人心裴韵菘显然做的不错。 难怪她抵达惠康后并未急着做什么,现在看来人家是早早地就想好了要走的路。 “嫂嫂不用担心,朝中要重开太学,等到消息传出去,整个大晋的学子都会蜂拥至惠康,届时惠康人才济济小小一个女子诗社还能翻起什么浪花。”顾清仪道。 倒不是她看不起女子诗社,而是男子本就傲气,岂能愿意自己头顶上压着一个女子诗社,岂不是被人笑话他们一群男子无能。 若是捧起单个的才女,这些文人就当是文雅之事不排斥,但是要他们捧着个女子诗社压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李明英心神一凛,看着顾清仪问道:“事情定下了?” 顾清仪点头,“我觉得嫂嫂还是要写信回安定,让族中有才学的人来试一试能不能考进去。” “考?难道不是抡才举荐吗?”李明英惊讶地说道。 顾清仪就道:“以前自然是这样做,但是陛下想要收一批真正有才学的人,能入世为百姓做实事,而不是做那些夸夸其谈却不能务实的人。” 李明英叹口气,“若是在这样的话,这个太学怕是重开不易。” “凡事都有头一遭,而且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顾清仪道。 李明英却很是忧虑,就好比她们李家在安定郡就算是一言堂,安定郡的人才抡举都要李家评定过目,若是李家不认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才学都没用。 而现在清清说的话分明就是取消各地士族对人才举荐的权利,这可是捅了马蜂窝啊。 李明英忧心忡忡,对上清清笑意盈盈的脸庞,那些煞风景的话到底没说出来。 她看出来了,清清必然知道不易做,但是她还是赞同陛下的决定,她还能说什么。 只能赶紧先写信回李家,让李家早准备,先送些年轻的李家子弟来惠康做准备。 李明英信是写了,但是李家会不会同意她就不知道了。 顾清仪这几日就在府中写计划书,一直到拓跋狄来跟她说事情办好了,她这才从屋子里走出来。 “还未到七日就办好了?”顾清仪那叫一个惊讶,这也太快了吧。 拓跋狄轻描淡写的说道:“这些人都是有领头的人,把领头的打服了就成。” 顾清仪:…… 行吧。 “既然这样先替我做一件事情。”顾清仪看着拓跋狄低声数语。 拓跋狄点点头,“现在朝中还未有消息传出,就这样传播出去好吗?” “就是因为政令未下,肯定是在朝中遇到了阻力,所以咱们才要推一把。这世上读书人可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能进太学,但是现在陛下既然提出可经考较进入,必然会引起那些出身低微的人赞同,就是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将此事推行起来,务必让这些人把消息传的远一些,最好是人尽皆知。”顾清仪道。 打舆论战,她熟。 嫁皇叔 第223章 皇帝的诚意 拓跋狄看了女郎一眼,然后点点头,“我知道了,不过,惠康城内读书人多出身士族之家,若是想要引得出身略低一些的人前来,还是要在城外多宣扬。” 士族也分三六九等,依附于士族的门客或者是其他的幕僚等人哪家没有孩子,这些孩子都会因此能获得读书的机会。 除此之外,家里略有薄产的人家,也会咬着牙供出个读书人来试图改换门庭,这些人才是女郎想要招揽的人。 就像是拓跋狄自己,他没跟随女郎之前不识的多少晋文,但是后来跟着女郎可学了不少的东西。 这天下像他这样有机遇的人又不知道有多少,能有进入太学的机会,谁不想为了前程拼一把。 顾清仪觉得拓跋狄说得有道理,就对他说道:“你说得对,还是要多往乡下或者是偏僻的地方多传播消息才好,正好让那些闲汉没事就出去转一转。你可以根据他们走过的地方多少,宣讲的力度给与一定的奖赏,多劳多得,才能激发大家的积极性。” 拓跋狄点头表示知道了,“若是女郎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就去做了。” “去吧,尽量不要让人查到你头上。”顾清仪笑的纯真。 拓跋狄点头转身离去。 没几日,宫里的宋封禹就从乌曲的口中知道了外头的传言。 这样的手笔不用去想都知道是清清做的,看看,俩人就是心有灵犀,他肯定知道自己的为难之处,所以在外为自己铺路。 皇帝心里美滋滋,看着堆积如山的公务就有了动力,早点处置完,今晚还能偷摸去看下未婚妻。 乌曲悄悄退到门外,他阿母去逝主公让他回乡守孝,可他不能真的守三年,他以月代年,守足三月就赶紧回来了。 幸亏他回来的及时,不然就赶不上陛下登基大典,等他真的三年回来,陛下身边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也只是三个月不在陛下身边,就没想到陛下已经这么看重顾女郎,这中间发生什么事情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陛下可不是随意就能接近的性子。 看来,顾女郎比他想象的更厉害,可惜穆大人是个嘴巴紧的问不出什么消息。 不过他谨记师父教导的话,一切以陛下为重就可以了。 顾清仪思来想去还是写信去了鹘州,问问殷长史愿不愿意让殷家的两位弟弟前来惠康读太学。 并州上下的庠序统一推广之后,教书的先生就不太缺了,因为是刺史府统一征辟,再加上待遇好福利高,还是有很多人愿意来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殷琰与殷祯留在鹘州教一群孩子就有点小材大用,倒不如到惠康来发光发热啊。 除此之外,顾清仪也会给阿父写信,请他在并州宣布惠康太学重开的消息,尽量的让学子们都来惠康考一考,家里困难的刺史府可以补助路费。 手里的信还在风干墨迹,听到有脚步声,她抬头,就看到宋封禹一身玄衣踏着灯光走了进来。 俩人四目相对,顾清仪默了默,又看了悄悄退出去的眠春等人,罢了,这群丫头都被皇叔收买了。 “在写信?”宋封禹靠近一些笑着问道。 顾清仪点头,“送回并州与湖州的信。” “邀岳父大人前来为你送嫁是不是早了些?” 顾清仪:…… 对上顾清仪无语的神色,宋封禹轻声一笑,“外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果然清清待我一片真心,如此为我铺路搭桥,真是辛苦你了。” 顾清仪脸一红,轻咳一声,“我只是想要借东风而已。” 宋封禹点头一脸我知道但是我不信的样子,顾清仪就知道自己解释不清了。 想想自己的做事情确实为他在铺路,囧了囧,然后说道:“我打算请殷祯与殷琰兄弟来惠康考进太学。” “陈郡殷家的人?”宋封禹看着顾清仪笑问,眸子里闪动着跳跃的火苗,就像是此时他的心也在微微发热。 清清果然很在乎他,他这里只是初步打算重开太学,她就为他做了这样多。 顾清仪可不知道宋封禹在脑补些什么,若是知道了只怕要掀桌。 “对,我想着若是殷家有子弟考入太学,这也是对士族的一个信号。而且殷家向学,族中子弟才学扎实,真的来了惠康入了太学,正好可以让他们在学中做些实事锻炼一下。”顾清仪徐徐说着自己的想法。 做学生总是一腔热血,但是真的踏上社会才知道残酷。 殷家的子弟偏于陈郡入仕的较少,从现在抓起也不晚,毕竟实在是太缺人,知根知底的用起来才放心。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殷恺去了幽州。” 顾清仪惊喜不已,“真的?那董将军高兴了,不对,应该称为董刺史了。” 殷恺那是比殷长史还厉害的人物,有他在幽州辅佐董大成,想必幽州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安定下来并休养生息。 “殷度明确实有才华,把他放在幽州锻炼一两年再把他调来惠康。” 顾清仪琢磨着把殷恺调来惠康最主要的用意只怕是为了牵制其他士族,惠康的士族与皇帝掰手腕子,但是皇帝也不是非用他们不可,像是陈郡的殷氏不是一家,天下这么大,皇帝可用的人不少,这就像是一个警告。 只是想要殷家这样的家族出仕也不容易,殷家这是凑巧了,逮住了一个殷启,这才拔萝卜一样,将殷家人一个个的吸引了出来。 “这也行得通。”顾清仪边说边带着宋封禹去外间说话,正好有些庄子上的事情要跟他商议。 知秋跟信冬端着托盘进来送上夜宵,俩人又悄悄退了下去。 今晚是鲜虾小混沌,虾子是河虾不算大,但是胜在无污染纯天然味道鲜美,加一点笋丁调味,顾清仪就爱吃这一口。 俩人边吃边聊,顾清仪把庄子上的规划图拿来,这是穆埠与拓跋狄仔细商议过后定下来给顾清仪看的。 宋封禹接过去低头扫视,边看边说道:“你这修的路不少,还要开沟挖渠引水过来?我记得庄子距离河道可不近。” “要想富,先修路。”顾清仪顺嘴说了一句后世名言。 “这话到有些意思。”宋封禹还是头一回听这样的言语,感觉很稀奇。 “道路不通,商人不至,你便是有再好的东西也卖不出去,白白在手里蒙尘。若是把路修好了,自然就能有人来。”顾清仪笑着说道。 “修路要费很多人力物力,朝廷穷。”宋封禹叹气,他接手做了皇帝,一看国库才知道穷的见底了。 “也未必就没有别的办法。”顾清仪看着宋封禹试探着开口。 宋封禹对上顾清仪探问的大眼睛,不由被逗笑了,“你有什么法子直说。” “天下钱财多数都在士族商贾手中,想要他们拿钱出来也不难。士族饱读诗书入仕容易,定力十分强,怕是不为所动,但是商贾不同,出身低微,想要翻身留名的心十分迫切,可以从这一点下手。” 宋封禹隐隐明白顾清仪的话,但是又有些不明白她要怎么做。 “可以建功德碑。” 宋封禹:…… “功德碑是能乱建的吗?” “怎么能是乱建,别人出钱出人修路,难道还不能留个名,若不是为了留名,凭什么要别人白白拿出钱来。商贾有钱,那也是在这乱世拼命赚来的。”顾清仪柔声说道,“现在朝廷困难,就应该冲破旧习出台新规,先让百姓吃上饱饭才是最要紧的。若有人反对,那也行,让他想别的办法修路安民,只要他能想出办法,这个办法就可以不用。” 宋封禹觉得胡闹,但是又觉得顾清仪这办法不错,“让我想想,若是真是这样做,阻力不小。” 士族哪里看得起商贾,让商贾留名,这是对他们的羞辱。 “我先来做,给你探探路。”顾清仪笑,“咱们那俩庄子正好要修路,我决定集资建碑来办,正好替你趟趟水。” “你别胡闹,这事儿你别管了,我找人去做。”宋封禹看着顾清仪说道,“事情不大,但是比较繁琐,章程也多,需要官府配合,你这里出面的话,难免被人抓到把柄。” 顾清仪抬头看着宋封禹,他有些意外他会这样讲,不过他这样为她着想她还是很高兴,就笑道:“为难是因为上不支持,我有你支持也就不算为难。不过你愿意去做的话,我也很愿意偷懒。” 宋封禹听着顾清仪的话笑了笑,“偷懒也没什么不好,正好在家备嫁。” 顾清仪:…… 这人总有一种本事,不管说什么话,最后总能拐到婚事上去。 俩人商量好事情,夜宵也吃完了,宋封禹就要起身告辞,临走前看着顾清仪。 顾清仪正要起身相送,被宋封禹压了下肩膀又坐了回去,她抬头看他。 有人说,有的人眼睛里装满一条星河,她不懂装满星河的眼睛是什么样子,但是现在看着宋封禹的眸子,忽然好像有些明白了。 就这么一愣的功夫,宋封禹松开她转身走了。 顾清仪莫名的拍着胸口,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了。 就寝后,顾清仪躺在帐子里一时半会的也想不明白,就把小玉树戳出来,对他说道:“小玉啊,我忽然觉得皇叔比元朔还好看。” 小玉树在她的掌心抖动,枝叶舒展,似乎有些高兴的样子。 顾清仪就乐了,戳戳它的小叶子。 小玉树立刻就把叶子收了起来,嗖的一声消失了。 顾清仪:…… 要不是你心心念念的皇叔要治病,我犯得着薅你的叶子? 不过,说起来宋封禹现在暴戾症好像没有发作的样子,小玉树每次见他也不像是以前那样激动,顶多就是在她的掌心微微发热表示存在而已。 所以,她穿越来多了个小玉树就是给皇叔治暴戾症的? 怎么总觉得这么玄乎呢。 顾清仪想这么多年也想不出所以然,索性也就不想了,爱咋咋地吧,对她又没什么坏处。 等第二天顾清仪醒了,才想起来他没问宋封禹挖她墙角把元朔征用的事情。 算了,下回再问。 “清清。” 顾清仪听到声音往外看,就看到嫂嫂来了,忙起身迎出去,“嫂嫂,这么早你怎么就过来了,有事啊?” “是有件事情。”李明英笑着说道,“阿母今日要出门做客,让我把嫁妆单子拿过来给你看看,你瞧一瞧还有没有什么想要添的。” 顾清仪现象这婆媳俩的感情是真的好,嫁妆单子她阿母都让嫂嫂拿过来了。 “这么厚一摞?”顾清仪颇有些惊讶的说道。 李明英就道:“你可是要做皇后的人,嫁妆自然不能寒酸。” “别把咱家底都掏空了吧,给我将来的侄子侄女留点。”顾清仪逗笑道。 李明英拉着顾清仪坐下,“你可放心吧,咱家家底还是有的。” 顾清仪打开嫁妆单子看了看,真的是衣食住行样样齐全,而且把惠康的几个庄子都给她了。 顾清仪皱皱眉头,“这可不行,庄子都给我你们怎么做?” “等你出嫁后我跟阿母就要回并州,庄子留着也没用。”李明英看着小姑,“以后你在惠康有点东西傍身好。” 顾清仪听到这话,终于才有点嫁人的感觉,她知道家里人是要回并州的,顾家的根基在那边,而且并州现在发展挺好,也离不开人掌舵。 只是,心里到底有些难过。 “等你们有空就来看我,我想去并州怕是不容易。”顾清仪笑着说道。 “行,有空我们就回来看你。”李明英答应的爽快,她跟清清相处的好,来看她也并不觉得山高路远辛苦。“宫里很快就要来送聘,等送聘过后阿父与你阿兄也要来惠康送你出嫁,这段日子你要少出门。” 顾清仪乖巧的答应下来,现在宋封禹把修路的事情揽过去,庄子那边也有拓跋狄与穆埠打理,确实不用她出门盯着。 李明英觉得气氛有些低落,就看着顾清仪说道:“贺家那边的事情有消息了,想不想听?” 顾清仪:…… 嫂嫂也学坏了! “听!” 李明英让人送上茶来,拉着顾清仪边喝茶边说话。 “贺夫人那边正在跟傅家打擂台呢,说是傅兰韵这个王妃在娘家待的够久了,谁家出嫁的女郎见天待在娘家扔下夫君与婆家不管不问的。” 顾清仪就知道贺夫人不是好相与的,笑着说道:“我猜这话肯定不是贺夫人私下说的。” 李明英一笑,“可不是,她是在参加裴韵菘诗社的时候当众诉苦,要知道当初贺润笙从幽州回来重伤,命差一点都搭上了,现在还不能下榻要好好养着,结果照料他的媳妇回娘家了。” 顾清仪听出一点乐趣来,“怎么贺夫人还会去参加裴韵菘的诗社,我记得裴韵菘的诗社邀请的都是些未出嫁的女郎吧?” “也不全是未出嫁的女郎参加,也有年纪轻一些的少夫人们参加的,诗社也会定期举办赏诗宴,邀请的人就多了,贺夫人是被邀请去的。”李明英说道。 顾清仪嘴角抽了抽,看着嫂嫂说道:“裴韵菘还怪能折腾的,这样的话,岂不是她就能笼络惠康上下所有女眷了?” “正是,所以你才要小心些,我看着裴韵菘行事有章法,不急不躁,稳中求进,是个劲敌。”李明英很是担心的说道。 顾清仪点点头,“嫂嫂放心,我心里有数,那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大家就听贺夫人诉苦,讲傅兰韵嫁进贺家后无所出,还不敬长辈瞧不起妯娌这些家务事,我看着贺夫人这是有意踩傅兰韵。” “估计是为了逼傅兰韵回去,走傅兰韵走的路,让傅兰韵无路可走啊。毕竟傅兰韵最喜欢用的一招就是毁了别人的名誉,再狠狠地往上踩一脚。”顾清仪说着就笑了,“应该有人给贺夫人支招,不然贺夫人怕是一时半会想不到这一招。” 李明英就道:“应该是裴韵菘了。” 顾清仪也是这样猜测,“不知道裴韵菘为什么这样做,毕竟当初裴韵菘与傅兰韵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俩人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闹翻了。” “没有查到这一点,俩人的性子都不是什么善人,应该是利益上出现了冲突。”李明英只能这样想。 “这下好玩了,不知道傅家会怎么做。现在裴韵菘在惠康城名声斐起,傅家本就想要巴着裴家,若是裴韵菘说句话,只怕傅家也不敢为了傅兰韵强撑腰吧?”顾清仪真的是好奇死了。 李明英看着她这看笑话的样子,没忍住轻笑一声,徐徐说道:“那也不好说,毕竟傅家也不是什么清正的人家。” “且看傅兰韵怎么绝地求生吧。”顾清仪笑着说道。 李明英对上顾清仪狡黠的目光,笑着说道:“只怕不易。” 两人想到了不容易,但是也没想到这么不容易。 很快事情又有了新的发展,因为这件事情牵涉到了顾清仪,就是当初裴姨娘交给裴韵菘的那封信。 这封信在裴韵菘举办的赏诗宴上不知道被谁贴在了赏诗的亭子里,据说裴韵菘大怒让人彻查,很快就把一个洒扫的婆子揪了出来。 这婆子原本是梁家的家奴,是为了给梁女郎鸣不平才把信贴出来的。 为什么鸣不平? 当然是因为当初傅兰韵利用了梁香凝,结果梁家给梁香凝定了那样以门亲事,梁香凝去找傅兰韵帮忙劝说家里不要给她定这门亲,结果傅兰韵拒绝了。 这婆子自称受过梁香凝的恩惠,要为女郎揭穿傅女郎的真面目,所以才把这心贴了出来。 不仅是这样,那婆子为表忠心,还说甘愿坐牢,不怕傅家报复。 正因为这婆子的态度让人觉得这事儿是真的,再仔细去看那封信,确实很像傅兰韵的笔迹,信中虽然没有明明白白说毁了顾清仪的名声,但是字里行间却是恶意很深。 再想起当初顾女郎好像一下子就被草包冠名的事情,再看看这封信,众人的神色自然微妙起来。 而且当初定北王可是亲口说顾女郎不如傅女郎,那么定北王又是怎么这么肯定的呢? 那必然有人在定北王跟前说过顾女郎的坏话啊,现在再看看这封信,大家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据说贺夫人也在,脸色一片惨白,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就算是晕倒了,贺夫人手里也紧紧抓着那封信,等人回贺家苏醒了,信也被她带回了贺家。 顾清仪:…… 就没想到这一场大戏还挺热闹的。 但是更让顾清仪想不到的是,紧跟着连她也被拖下了水。 没几日就传出定北王夫妻因为这封信闹翻了,还有人信誓蛋蛋的说定北王后悔跟顾女郎退亲的事情,还说当初先帝赐婚后,他对这婚事是十分有诚意的云云。 顾清仪:…… 原来裴韵菘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把傅兰韵钉死不过是假的,最终指向的还是她这个准皇后人选。 这就不能忍了。 顾清仪吃个瓜哪想到最后这瓜是她的。 李明英跟顾母得了消息,立刻找她商量怎么办。 顾清仪笑,“好办。” 幸好她早有准备啊,当初裴韵菘去晋阳找她的麻烦,她就让人私下里收集裴韵菘在河东的消息。 她拿出一叠表白信放在桌上,看着阿母与嫂嫂,“我还以为这些东西没有见天日的机会了。” 李明英不知所以,拿起一张纸一看脸色就怪怪的。 顾母瞧着儿媳的神色不太对,自己也拿起一张看,看了几眼就放下,看着女儿,“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些?” “裴韵菘去晋阳的时候。”顾清仪笑着开口,“当初她去鹘州找我示威,我觉得这人不能小看,但是没想到那么快又去晋阳找我麻烦,那我当然要找人抄她的老底。这些可都是河东有名的才子给她写的情诗,告白信啊,这么好的风流韵事,这么大的八卦足矣盖下贺家那点事儿了。” 压下一桩八卦的最好办法,那就是制造一场更大的八卦。 她跟贺润笙退婚那点事,都是陈年烂瓜有什么好吃的。 还是新出炉的,香喷喷的,河东大才女裴韵菘的往事更令人好奇啊。 毕竟现在裴韵菘在惠康闹出来的动静不少,不知道多少人对她好奇得紧。 才子佳人的韵事,才是大家最喜欢的。 裴韵菘故意拿出顾清仪与贺润笙退婚的事情法翻炒,尤其是贺润笙发现傅兰韵的真面目,当初退婚是傅兰韵一手设计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浪子回头,对前未婚妻念念不忘,多令人感慨啊。 别人口中的谈资,但是放在宋封禹这个皇帝的身上自然是不喜的,谁愿意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的名字紧紧放在一起。 尤其是傅兰韵这个恶毒女人出手破坏贺润笙与顾清仪的婚事,现在知道真相,定北王懊恼不已,被人自然会同情他,怜惜他,甚至于有人还说陛下应该还婚与定北王。 顾清仪气的恨不能骂一句脑子进水了吧。 操纵舆论的力量,不知裴韵菘回,顾清仪也会。 顾清仪让人连夜四处张贴河东诸位才子写给裴韵菘的告白诗,相思信,送你上青天再火一把。 一位才子与一位佳人传出佳话,必然是被人祝福的。 但是数位才子与一位佳人的话,这就不好说了。 裴韵菘想要给顾清仪来一个“旧情复燃”的戏码,顾清仪反手就给她来一个,一个才女与数个才子不得不说的故事。 惠康人民真幸福,吃瓜吃到爆。 不说定北王府鸡飞狗跳闹腾不休,就说宫里的陛下也是如坐针毡,一气之下让内廷准备下聘事宜,务必要风风光光,气势十足。 皇家下聘的队伍从皇城出门一直抵达顾府,头一抬聘礼进了门,最后一抬还没出皇城。 吹吹打打煊赫过街,惠康城的百姓们就没有不出来看热闹的。 往前数皇家下聘那还是在先帝娶席太后的时候,但是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小皇帝还没娶亲就成了新乐王,自然也没有下聘娶皇后的场面。 皇家卫队的小伙子们个个身姿挺拔,面貌俊朗,护送着皇家仪仗将聘礼送至顾家,领头的不是别人还是老熟人王太尉。 王泠心里苦,这差事推不掉啊。 前头才出了旧情复燃的戏码,现在就有皇家下聘的场面,老百姓们最会脑补,哎哟,是不是皇帝陛下吃醋啦? 咦? 好像是有一点点醋味啊。 之前定的下聘的日子是今日吗? 有心的人去查阅一番,回来四处宣扬下聘的日子提前了,本来不是今日的。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陛下真吃醋了吧? 陛下这么喜欢顾女郎的吗? 不然怎么会一声不吭改了下聘的日子不说,这下聘的规格是不是有些太高了? 下聘又不需要顾清仪出面,她现在看着坐在她面前黑着脸的皇帝陛下,真的,就不知道说什么好。 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就差没写上我不高兴,快来哄我几个字了。 幼不幼稚! 显然皇帝陛下不觉得幼稚,看着顾清仪安稳如山没有说话的意思,觉得自己这个皇帝真比黄连还苦。 “我觉得婚期有必要提前一下。” 顾清仪:? “我已经写信给岳父让他提前回惠康。” 顾清仪:! “清清不说话就是不反对,就这么定了。” 顾清仪又气又笑,你倒是给我个说话的机会啊! “会不会太急了?”顾清仪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 “急吗?当然急,我急着娶媳妇。”宋封禹道。 再不把人娶进门,是不是惠康的的这些人都忘了他才是顾清仪的未婚夫? 那贺润笙是个什么狗东西,居然还敢舔着脸弄什么旧情复燃,有个屁的旧情! 真是人在皇宫坐,祸从天上来。 这叫什么事儿。 顾清仪就抬头看着宋封禹,明明他一脸纯良的样子,她就是看出了几分恼火之意,她定定神,这才开口说道:“你知道,我就是嫁给了你,也不愿意整日待在深宫消磨度日。” “清清天赋出众,才思敏捷,又常常有奇思妙想,困于后宫着实委屈了。”宋封禹认真说道,“你出门我不阻止,不过尽量不要惊动别人。” 悄默声的出门,悄默声的回来。 顾清仪懂了。 她没忍住就笑了,看着宋封禹笑,“哪有人会像你这样纵容的。” 便是他们家爹娘感情好,顾母也是不会轻易出门抛头露面的。 顾清仪嫁人后没想着见天往外跑,就是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要出门去看看解决的。 但是听宋封禹的意思,便是寻常她想出门也是可以的。 这就有点太吓人了。 “若是别人有你这样的本事,自然也可以得到这样的优待。”宋封禹笑,“不过,别人没有我的运气好,能遇上这样的有才华的人。” 顾清仪:…… 皇叔这人设是彻底崩了吧? 夜止儿啼终究成为传说了吗? 看着顾清仪的神色,宋封禹叹口气,“你这一身才学困于后宫委实有些浪费了,这天下不平要做的事情很多,清清,你嫁给我以后辛苦奔波便是常事,与我而言娶你是幸事,但是我也希望以后等你回想的时候,也会觉得嫁我不枉此生。” 他认识的顾清仪本就不是寻常女子,在鹘州做的事情哪一件会是正常女郎做的? 她既然不是平常人,自然不走平常路。 他自己就是本性难驯之人,遇到顾清仪只会惺惺相惜,又岂会做折她翅膀的事情。 若不是自己坐在皇位上,需要做天下表率,他都不会要求清清出门注意伪装。 顾清仪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自己心跳的厉害。 她嫁给宋封禹早就给自己想好了退路,但是现在听着他一字一字说出的话,心里就有些难过起来。 这桩婚事,她心生堤防,而他却为她着想很多。 顾清仪心里有些愧疚,看着宋封禹说道:“不用等以后,现在我就觉得嫁给你是我人生幸事。宋封禹,与君相识,我不后悔。” 嫁皇叔 第224章 陛下没安好心 宋封禹一直到回了宫心情还好得很,乌曲瞧着陛下的神色心中纳罕不已,陛下出宫一趟怎么这样开心。 他拿出之前穆埠偷偷送进宫的两处庄子的规划图,这还是清清亲手画的呢,从上面就能看出她对这两处庄子的布置绝对是精心安排的。 想想也是,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在鹘州那种小地方她尚且全力以赴,只用年余就让鹘州旧貌换新颜,到了惠康自然也不会懒怠反倒输于在鹘州时。 且不说几处工坊的位置安排十分合理,庠序的位置却有些微妙,就安排在两处庄子的中间位置,绝对是最亮眼的存在。 不管是从东而来,还是从西而归,只要进入庄子地界必必然会第一眼看到这处庠序,由此可见清清推广庠序的决心。 读书开智,士族最怕这些百姓开了智慧与他们争夺权势,恨不能将这天下牢牢的掌控在他们的手中,所以才会以各种方法阻止百姓之子求学。 推广庠序自然会受阻,这毕竟关系到士族的利益,但是这有益于朝廷,宋封禹当然会大力推广。 所以,他才会把元朔从鹘州招来,主要让他负责太学的人员调配与招生等杂事,可正是这些杂事才是最要人命的。 元朔身为元家子,又有清清背后出谋划策,想来必然能胜任。 此时元朔正广发英雄帖,所有他认识不认识的士族子弟都送了一封言辞恳切,共谋大业的书信。 将太学重建与招生的事宜经过十分美化与宣扬,好似他们要做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业一样。 元朔以前肯定不屑与用这样的手段,但是跟顾女郎共事一久,脸皮锻炼厚了,开起空头支票来真是毫不手软。 几十封信送出去,前来应和的不足一半,但是元朔也很满意了,万事开头难,嘛,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就算是这半数的人,他用起来也是毫不手软,在太常给大家挂个虚职,工资不高,但是这群纨绔何曾领过朝廷官职在身,便是个虚职也觉得扬眉吐气,还觉得元朔很够义气,对于元朔拜托他们的事情自然是尽心尽力去做。 如此一来,惠康就出现了一股极其古怪的局面,老子跟儿子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亲爹阻止儿子来太常做个毫不起眼的小官,但是儿子却像是迷障了一样,不要命的跟着元朔屁股后面四处跑。 简直是气死个人。 最近大家上朝见面打招呼,“你家的臭小子回来没有?” “别提了,你家的呢?” “哎,一样一样。” 元朔他爹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生怕被打已经告病假多日躲在家里不出门。 在家里气的跳脚,要人把元朔逮回来请家法,元朔跑的不见人影,家里的资源却没见他少用。 元雍身为长子被弟弟们请来安抚阿父,他将一个锦盒捧上来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露出一对光彩琉璃的琉璃盏。 “你拿这个出来做什么?”元瞻没好气的看着长子怒道。 “阿父,这东西是九郎孝敬您的,当初您可是十分喜欢的。” “喜欢有什么用,你看那小子给我惹了多少祸事。”元瞻头疼的很,他对这个儿子一向疼爱,先是去年接了郑家那小子一封信就跑去了并州,现在好不容易回来,结果又替陛下做这种得罪人的差事。 “您别生气,我倒是觉得阿弟心里有主张,这段日子儿子让人去并州打听过了。”元雍不疾不徐的开口,温和有礼的面容上带着些严肃。 元瞻一向看重长子,听他这样讲就道:“查出了些什么?” “很多有趣的东西,我慢慢说给您听。”元瞻就把顾家在鹘州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尤其是赵王当年舍弃并州逃回惠康,惠康诸人都知道并州的情形不容易乐观。 但是现在呢? 现在的并州政通人和,当初逃难的百姓大半已经回归故乡,荒废的田地重新耕种起来,愣是在一个严冬挖沟开渠引水,建造翻车,打造农具,开春之后并州入目之处皆是迎风招展的秧苗。 还有鹘州…… 自己的弟弟在那里呆了那么久,他很想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听闻鹘州已然成为并州最富庶的地方,百姓安居乐业,孩童有书可读,工匠凭手艺谋生。 那可是并州治下,距离杂胡最近的地方,如今却是一片繁华。 元瞻一开始还漫不经心,听到最后已经是正襟危坐,神色严肃。 元雍看着阿父,“儿子听说陛下曾在鹘州养伤一段日子,也就是那段日子鹘州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您再看看陛下登基之后在惠康推行的政令,与鹘州的走向一脉相和。” 元瞻沉吟不语,脸色紧绷,额角的青筋跳动的厉害。 如果有鹘州成功在前,那么陛下在惠康推行的各种政令是绝对不会轻易罢手的。 “重开太学……”元瞻一下子明白过来了,“陛下这哪是重开太学,怕是想要做并州推广庠序之事啊。” 元雍点头,“儿子也只这样想的。” 元瞻气疯了,“陛下这是何意?将九郎推出去主管此事,以后等政令推行,岂不是人人都要骂我元家?” 元雍点头,“儿子也是这样想的,陛下深谋远虑,只怕早在鹘州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今日。九郎留在鹘州那么久,如今想来也不是偶然。” 元瞻气的几欲吐血,“陛下真是……” 太狠了! “你说,我把你弟弟腿打断辞官行不行得通?”元瞻发狠的说道。 元雍:…… 您舍得吗? “只怕无济于事,儿子看着九郎劲头十足的样子,怕是不会听您的抽身而出。”元雍看着阿父一脸的无奈,随即又正色开口,“儿子倒是觉得这也不是件坏事。” “你不用替他说话,我看他就是皮痒了。”元瞻气的心口疼,脚底疼,哪哪儿都疼。 这是养儿子吗? 这分明是养了个祖宗! “阿父,您想过没有,当今陛下不是新乐王年幼无能,也不是先帝心怀顾虑,这一位早年的赫赫威名您别忘了,若是他下定决心推行新政,您说世家若是非要阻止,结果会如何?两败俱伤亦或者一方获胜?哪一方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元瞻看了一眼长子,火气过后,此时慢慢的平息下来,正是因为他想到这里就头疼,所以才不愿意去面对。 “儿子认为陛下秉性强硬,行事一向霸道且有始有终。” 元瞻看了儿子一眼。 元雍盯着阿父的眼神继续说道:“不说其他,只说王太尉,当初陛下与顾女郎的婚事便是王太尉作为媒人促成的。后来,王太尉在朝中迎风倒,两不靠,再到陛下回惠康后,王太尉还敢去大司马府劝说陛下要仁善。就算是这样陛下都没杀了王泠,以儿子看陛下未必就是心存善意念着旧请,只怕是想王太尉有始有终,上次去并州请期,这次在惠康去顾府下聘,可都是王太尉的差事。您看,为了一桩婚事陛下尚且能这般意志坚定有始有终,何况是朝政大事。” 元瞻头疼不已,“你的意思竟是由着你弟弟胡闹?” “九郎既然已经做了,咱们要是硬把他叫回来必然会开罪陛下,倒不如由着九康去折腾,反正咱们家不出面就是。” “你的意思是不管事情成与不成,元家都能安然无恙?” “虽然会有点曲折,但是九郎站在陛下那边,阿父您只要默不作声不开罪士族,咱们元家自然能两边平衡。” 虽然无耻了些,但是总好过被陛下仍在油锅里煎。 元瞻又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然后轻咳一声,“为父身体不适,最近几个月府里待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元雍:…… 最后挖了个坑,他把自己给埋了。 看着桌子上的琉璃盏,元雍有句话藏在心里没说,这东西可不是陛下捣鼓出来的,而是顾家那位闷不吭声的顾女郎。 这一位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 听闻弹丸与神火箭与顾女郎也有些关系,只可惜从九郎嘴中问不出来,鹘州那边也是打听不到,襄垣的工坊更是把守严密。 如此一来,元雍反而觉得顾家这位女郎不能小看,若是她真有这种本事,九郎此番为陛下出力倒不是坏事。 只可惜,若是早些知道顾女郎你有如此才干,当初贺润笙退亲时,他们家就该替九郎求娶才是。 只是这些话,元雍知道万万不能跟阿父说,他带着完美的微笑起身告辞。 今日为九郎承担的一切,总有一日让这小子加倍还回来。 元瞻告病众人一开始还以为是托词,等到有人来元家做客,出来招待的是元雍,才知道元瞻是真的被小儿子给气病了,缠绵病榻都起不得身了。 如此一比较,大家好像觉得自己的儿子还好一点,至少不像是元朔那么招人恨。 同是给人当爹的,元瞻就忒惨了。 儿子被皇帝当刀使,元瞻拦不住儿子还把自己气病了,真是可怜啊。 元家的事情被人看了笑话,傅家现在也不消停。 贺家拿着信找上门,傅兰韵看到那封信时就知道事情不妙,但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思来想去只能认定是梁香凝做的。 只怕梁香凝还在记恨当初自己不帮她的事情,所以这才踩自己一脚,傅兰韵真的是气的两眼发黑。 贺润笙这次伤的很重,养了这么久才能勉强下榻,结果就遇上这种事情,气的两眼一黑摔了一跤,只能又回去躺着继续休养。 贺夫人自然要上傅家替贺家讨个公道,有了这个把柄在手,傅兰韵想要和离简直是做梦! 贺家跟傅兰韵闹得不可开交成为惠康的一大话题,另一边裴韵菘也并没有之前的惬意轻松观战的超然之态。 因为那些曾经让她引以为傲沾沾自喜的诗词,如今真是让她颇有些狼狈。 裴韵菘不傻,她在惠康并没与人结怨,这样对付她的还能是谁? 只能是之前借着退亲一事被她暗中拉踩的顾清仪了,这个顾清仪真的是一丁点亏都不肯吃。 这可是在惠康脚下,若是传到陛下耳中,陛下会怎么想她? 裴韵菘气的大发雷霆,命人四处去将这些东西撕下来销毁,怒极攻心,她还吐血小病了一场。 裴蕴秀来看侄女,只见她一脸病容消瘦了许多,不免心疼的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区区小事罢了,便是传出去别人也只赞美你才名远扬,才让一众才子倾心。” 裴韵菘靠着软枕坐着,听到姑姑这话不免眼眶一红,“姑姑,你明知道陛下的性子眼里不揉沙子,这在陛下眼中又怎么会是好事?” “那顾清仪还不是被退过亲,陛下这点都不在意,你这些事情又算什么大事。”裴蕴秀劝说道,“我已经写信回河东,家里还是有人来惠康主持大局才好。” 裴韵菘眼睛一亮,“阿父会来吗?” 裴蕴秀摇摇头,“大哥身体不好,长途跋涉只怕不易,估摸着不是你二叔便是三叔来。” 裴韵菘微微皱眉,“二叔倒是罢了,三叔一向不喜我,来惠康只会给我添堵。” “胡说,你三叔怎么会不喜你,不过是劝你慎重婚事。”裴蕴秀跟几个兄长的关系都不错,听到侄女这样说不免替哥哥分说几句。 裴韵菘脸色更难看了,定定神才说道:“来也好,现在陛下行事让人看不透,元九郎的事情姑姑听说了?” “惠康现在谁人不知。”裴蕴秀说起这个神色也不悦,“重开太学乃是大事,只看着陛下的意思怕是还有后招。如今惠康各家私下里没少商议,只可惜人心不齐,到如今也没拿出个章程来。” “傅家呢,就没什么举动?”裴韵菘问道。 裴蕴秀听着侄女有些质问的意思,面上就带了几分不悦,“傅家跟陛下早先便有些不睦,现在如何能出头?” 裴韵菘知道姑姑对傅家那个姑丈很是上心,她沉默一下,这才开口说道:“是我想的不周,姑姑莫生气。” 听着侄女这样说,裴蕴秀那点不悦便消了,又道:“现在傅家也顾不上这些事情,只傅兰韵跟贺家的事情就忙得焦头烂额。傅家现在真是多事之秋,若是能借此事打压下傅兰韵母女的气焰最好,最近我也可能忙一些,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裴韵菘听懂姑姑的意思,这是要在傅家夺权。 姑姑跟姑丈的正妻一向不和,能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是要趁机把对方死死压下去。 “需要我帮忙吗,姑姑?”裴韵菘关切的问道。 “不用,若是用你时我自会跟你说。”裴蕴秀笑着说道,“天不早了,你好好的歇着,我也该回去了。今日贺夫人又上门了,我特意避出来的,现在也该回去了。” “姑姑赶紧回去吧,正事要紧。”裴韵菘忙说道。 送走了裴蕴秀,裴韵菘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了起来,虽然是亲姑姑,显然在侄女与丈夫之间,姑姑还是更偏向姑丈。 裴韵菘认为凡事也不能全靠着姑姑,许是心里有了这股子气撑着,倒是觉得身体好了些,撑着下了榻去了书房写信回河东给阿父。 三叔与她不太合拍,还是请阿父让二叔来主持大局的好。 傅兰韵她并不放在心上,当初她私奔嫁给贺润笙的时候,就该知道名声就毁了,别人还敬着她不过是看在傅家与定北王府的面上。 现在傅家被新帝厌恶,定北王又失势,傅兰韵闹出这样的事情,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出门。 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裴韵菘自然是毫不在意。 她只是气顾清仪,实在是令人想不到顾清仪会这样阴险。 她不过就是让人说了说她当初与贺润笙定亲的事情,她倒是下手够狠的。 此事当然不能就这样揭过去,只是她现在暂时抓不到顾清仪的把柄,也只能蛰伏下来静待时机。 顾清仪可不知道裴韵菘姑侄为了对付她,要请裴家人来惠康的事情,她现在正忙着试嫁衣。 李明英在一旁陪着,宫人们团团围绕四周,仔仔细细的查看尺寸,务必要做到最完美。 等到试完嫁衣她都累得腿发软了,把宫里人送走,忙坐下歇歇脚,忍不住对嫂嫂说道:“这也太重了,顶着这么一身行头出嫁,可真是辛苦。” 李明英:…… “这样的话不可乱说,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好福气。”李明英真是怕了清清这张嘴。 顾清仪忙做了个捂住嘴的动作,又把李明英给逗笑了。 “阿父与你阿兄已经在来的路上,算算日子再有几日就到了。”李明英跟清清开口说道,“你看看还有什么没备好的,赶紧列个单子,婚期就快到了。” “没有了,东西都全了。”顾清仪忙说道,那么多嫁妆厚厚的一本册子,真的是什么都不缺了。 “还有带进宫的人,你有什么打算吗?”李明英悄声问道。 “就带战夏几个就好了,她们还能跟我几年,过几年我再放她们出宫嫁人,到时候还要嫂嫂帮着找好人家嫁了。”顾清仪笑着说道,对自己身边的人她还是很上心的。 “这你不用担心,未来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放出来,必然是不愁嫁的。”李明英就道,“我的意思是除了眠春几个年纪大的,你再带两个年纪小一些的,进了宫也好有个接续。” 顾清仪想了想才说道:“暂时不用吧,若是将来真的需要,我再跟家里要便是。” 顾清仪也有自己的想法,进了宫还不知道宫里情形如何,之前宫里的宫人都是太后与小皇帝留下的,至于怎么安置还要看陛下的。 而她身边的人,她打算进宫之后看看再说。眠春她们四个是自幼跟着她的,家里人也早就安排好了。 若是选几个年纪小的跟着她,等她嫁进了宫阿母与嫂嫂就要回并州,这些小丫头想要再见家人一面可不容易了。 顾清仪也并不愿意做恶人,让人家与家人数年难得见一面。 李明英知道清清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强求,就与她又说起傅家与贺家的事情来。 顾清仪听到贺夫人去傅家大闹的事儿,便道:“贺家肯定是不能松手这门亲事的,虽然傅家现在的情形也不是多好,但是还是比贺家底子厚,贺润笙想要东山再起,就得借助傅家的力量。” “他还能东山再起?”李明英嗤笑一声。 “嫂嫂说的也是,怕是没机会了。” 李明英就道:“对,没机会了,这样的小人,再给他出头的机会不知道又会祸害谁去。” 数日之后,顾父与儿子就抵达了惠康,还未进家门便被陛下宣召进宫去了。 顾家如此被看重,惠康上下皆沉默。 毕竟先帝时顾家真是挺惨的,现在真是借着女儿翻了身,眼看着要飞黄腾达了。 不对,是已经飞起来了,早在新乐王在位时,陛下就让顾家去了并州掌权。 现在想想还真是有种很奇怪的滋味,当初贺润笙与顾女郎退亲,人人都笑顾女郎福浅。 如今看来人家哪是福浅,这分明是有大造化,贺家那浅池,容不下这真凤凰。 顾家父子进了宫,顾清仪这里接待了两个老朋友。 席长年倒是一如既往,见了顾清仪挺高兴,虽然来惠康他不情愿,但是顾父答应给他建更好的丹炉,他就收拾小包袱来了。 郑桓就苦逼了,他前脚接了元朔诉苦的信,没想到后脚陛下把他也宣召回来。 他倒是不想回来,但是郑家一家子还在惠康呢。 捏着鼻子收拾了行囊跟着顾家的车一起回来,他就马不停蹄的拎着席长年一起来告状。 顾清仪看着郑桓与席长年半响,啧啧两声,这才开口说道:“席道长,席家把太后接回高平养老,陛下恩赏席家做了大司农卿,你在惠康也有家了。” 席长年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大司农卿?那不是管种地的吗?” 让席家人管种地,席长年就算是个官场小白,也察觉到了陛下没安好心啊。 嫁皇叔 第225章 皇叔撩妹技能升级 顾清仪听着席长年这话,就知道这一位也不是对世事一窍不通,多少还是懂一点的。 虽然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陛下让席玄做大司农卿,但是她知道肯定是有道理的。 “士农工商,天下农事最为重要,席大人任辞职当真是肩负重任。席道长应该高兴才是,席家被重用,席家子弟以后前程必然坦荡。”顾清仪笑道。 先帝也好,小皇帝也好对席家打压的厉害,席家子弟便是有做官的也只是不起眼的小官还是无足轻重的官位。 现在陛下重用席家,估摸着也有当初席太后劝说小皇帝禅让的情分,而且席家也算是世家中比较安分实干的家族。 只看席道长便可见一斑。 席长年还是很纠结的,他在鹘州跟陛下虽然接触不多,但是也接触过几次啊,多少知道陛下的性子几分。 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啊。 这咣当一声砸到席家头上,总让他觉得脚底发软。 郑桓看着席长年纠结的小神色,又看一眼一本正经糊弄人的顾女郎,心里啧啧两声,这两夫妻一个赛一个的脸皮厚。 但是他才不会跟席道长解释呢,这要是把席道长吓跑了,谁给他们当牛……呸,兢兢业业研制新武器呢。 良心这东西,只要没发黑,发霉,那都是能凑活的。 “丹坊就建在庄子里,比鹘州的还大一些,而且配备的人员更多,席道长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你想做的事情。”顾清仪笑着跟席长年画大饼,这不是吹牛,因为关系到武器的大事,宋封禹十分看重。 席长年是跟着顾清仪做事的,习惯了顾清仪的风格让他做事放松又舒适,所以还是把人依旧安排在顾清仪手下。 丹房里配的人,就全是宋封禹挑选出来的信得过的部下,毕竟庄子在惠康眼皮下,保密功夫顶顶重要。 席长年很高兴,挎着小包袱就要去庄子上报道,真真实实的看到丹坊他才能安下心来。 顾清仪一见,索性先让人把席长年送过去,瞧着他欢欢喜喜的走了,这才继续跟郑桓说道:“郑大哥这次回惠康,只怕不能像是在鹘州那么清闲了。” 郑桓:…… 对上郑桓一脸戒备的样子,顾清仪真是不知道该表出个什么神态。 “元朔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真是令人深表痛心。你说他好好一个铁匠,偏偏去做什么太常丞,哎,人心不古啊。” 顾清仪心想亏得皇帝不在这里,不然非得给他一脚醒醒神。 “元大人心怀天下学子,愿为天下学士的学途尽心尽力,此等高风亮节之举,当真是众人楷模,令人赞赏不已啊。”顾清仪看着郑桓情真意切的说道。 郑桓嘴角抽了抽,元家人可谢谢你跟你跟未婚夫呢。 想想元家现在被架上火烤的凄惨模样,想想信中元朔这个太常丞做的居然还觉得挺有意思,他就不知道顾清仪跟陛下怎么给他洗脑成功的。 这事儿,一般人真干不出来。 “你想让我做什么?”郑桓决定放弃挣扎,他就算是负隅顽抗,以这对未婚夫妻的无耻来看,肯定也不会放过他。 他还不如主动投降,还能刷点新君好感。 顾清仪笑着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希望郑大哥能带着人出游拜访四方有名望的大儒能来太学授课。重开太学意义重大,一干学子求学若渴,若无名师教导岂不是令人心酸。” 郑桓:…… 让你多嘴! 感情元朔这个被架起来的还能在惠康吃香喝辣,他这个主动投诚的还要出去四处奔波弯腰赔笑吗? 这是什么世道! 顾清仪也知道这事儿有点那个不太善良,就一本正经的忽悠,“这可是为了大晋的教育事业发光发热,虽然辛苦但是意义重大。郑大哥知识渊博,能言善辩,这差事当真是非你不可。” 郑桓现在听明白了,看着顾清仪问道:“元朔在惠康请人去太学授课是不是吃了闭门羹?” 顾清仪:…… 看看,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她认真的点点头,“是啊,元大哥不容易,吃了不知道多少闭门羹,也才请了几个人出山,但是太学需要的先生太多了,这远远不够,重开太学总不可能连个先生都没有,这岂不是成为天下最大的笑话。” 郑桓就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 陛下推行新政,虽然并未明火执仗在朝堂上提出,但是所做的一切都是告诉众人他的刀锋指向并不简单。 惠康士族众多,这些人自然会联起手来与陛下对抗。 这些名门学士不肯如太学授课,只怕就是他们想出来的对策。 但是,这谁能想到陛下与顾清仪居然会想到让人去惠康之外邀请名士出山啊。 郑桓神色复杂的看着顾清仪,“我以为你们会放弃。” 这么大的阻力,显然这次掰手腕子两边的力量都相当的强横。 这也是一次双向试探,陛下在试探世家的底线,但是世家也在试探陛下的底线。 但是谁又能想到顾清仪这个变数,她居然相处这么个歪招,但是真的要办成了,杀伤力极大啊。 至少,当初这些不肯出仕授课的疼,那张脸真的会啪啪的疼。 郑桓现在终于体会了一把被架在火上烤是什么滋味了。 要是他应下这差事,等他办成回惠康的日子,那就是被众人群殴的时刻。 读书人最讲风骨,陛下的皇位虽然是禅让来的,但是这禅让怎么来的大家心里门清,这些士族对陛下多有抵制也是情有可原。 最重要的,新帝手腕强横可不入小皇帝好拿捏。 郑桓幽幽的盯着顾清仪。 饶是顾清仪脸皮厚,也是真的没办法装傻,她站起身来,对着郑桓郑重一揖,“郑大哥,战火初熄,百废待兴,你在鹘州也看到了,百姓之子为什么不能读书?那些天真向学的孩童又有什么错?士族为何要剥夺他们读书的权利,归根究底还是怕,害怕家族的根基被撼动,但是古往今来纵观史志,王朝更迭,家族兴衰,尤其能是靠打压而长久的,最终也只会是压的越狠反抗越重,待到那时,士族又要如何自处?” 郑桓哑口无言。 “皇帝受命于天,乃是天下共主。士族把持朝政,限制皇权,宣称垂拱而治,但是真实目的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不过就是意图与皇帝共天下……” “不要再说了!”郑桓脸色发白,情绪也隐隐有些激动起来,他自幼生于士族,享受家族的供养,为家族谋利是他们这些家族子弟的责任。 但是随着渐渐长大,其实心里也隐隐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对的,不然他又怎么跑去鹘州? 但是心里知道归知道,真的被顾清仪这么血淋淋的指出来,他的脸上怎么挂得住? 顾清仪笑了笑,“郑大哥,事实总是令人难以接受,但是陛下的一道圣旨推行下去要经过尚书省,提拔臣子要经过世家考核,便是大晋的军队都要各州把持,先帝在位时已经忍耐不住,如今陛下的性子……” 郑桓脸色更难看了。 顾女郎说的没错,当今陛下的性子可不是好相与的,先帝在位时,便是他强行将各地军权收归朝廷所有,不然皇叔手下又怎么会有几十万大军。 如今这位手段强横又有本事的陛下亲政,眼中岂能揉的下沙子。 若是陛下单打独斗,结果如何不好说,但是偏偏选了顾女郎做妻子,顾女郎总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本事拿出手。 在鹘州她收容流民,修建坞堡,开荒田赏永业田,挖沟开渠修建水车,后来还修建庠序让孩子们去读书。 在鹘州顾女郎的话可比顾家父子还要好使,只要她振臂一挥,鹘州便有无数百姓甘愿被她驱使。 如今她重回惠康,照搬鹘州的基业重新打造,以她的手段与陛下强强联合,他相信不久以后,惠康只怕就真的变了天。 郑桓的心潮起伏不定,看着顾清仪苦笑一声,“你可真是害苦了我。” “再过五年郑大哥绝对不会再出此言。”顾清仪笑。 郑桓:…… 打一棍子再给甜枣,顾女郎这一招真的是百试不厌。 但是,郑桓无耻的心动了。 陛下对士族早晚会下手,若是郑家能抢先上岸,也未必就是坏事。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万一皇帝与士族掰手腕败了,郑家也会跟着倒霉。 不过,他看着蔫坏的顾女郎,总觉得这种可能不太大。 主要这人还会伪装了,她在鹘州干了那么多事,但是惠康的人全然不知,顾女郎丝毫不为自己扬名,甚至于这一位把自己的功劳推到父兄头上。 这样一个人躲在暗处为皇叔出口划策不说,她还是亲力亲为的实干人。 秀才造反一世不成,就是他们有所抗争,但又软弱胆小,摇摆不定,做不成大事。 只知道打嘴炮,眼高手低,自然大事不成。 但是顾女郎不一样,她不仅能说她还能干,能干不说,还能干出别人干不出的事儿。 这样的人,何愁大事不成。 这么一想,郑桓忽然就觉得好像这事儿也并不全是坏事。 “我真怕我爹打断我的腿。”郑桓叹口气。 顾清仪笑的特别纯良的支招,“不会,毕竟郑大哥的差事是在外奔波,等你把大晋转一圈回来,指不定惠康都变成什么样了。届时,郑家不仅不会打断你的腿,还会感谢你及早上岸,惠及家人。” 郑桓并没有被安慰道,但是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在外搞事儿,家里人想打也打不到他,不像是元朔,总要在惠康避着家里人走。 这么一想,忽然就觉得好像平衡多了。 “殷家的两个小郎君也会来惠康,要晚几日到。”郑桓不想再提那糟心的差事索性转开话题。 顾清仪眼睛一亮,“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为什么会晚几日到?” 郑桓面无表情的说道:“哦,殷长史让弟弟们回陈郡一趟。” “哎,还是殷长史善解人意,哎,只可惜鹘州离不开他,不然真该让他来惠康。” 郑桓心里呵呵两声,殷启才不会来呢,继续给你当牛做马吗? 顾清仪心里高兴,也没注意郑桓的眼神,只想着殷启让弟弟回陈郡,肯定不只是探望家里人这么简单,必然会让俩弟弟宣扬重开太学的事情。 殷家子弟要来惠康太学读书,陈郡其他的家族只怕也会动心,这可是活招牌。 殷长史真的是太棒了,大管家就是这么贴心。 郑桓看着顾女郎兴奋的样子,心太累,不想跟她说话了,索性起身告辞。 顾清仪也没留人,郑桓回了惠康总要回家探望家人,而且等到陛下的任命下来,郑桓就怕是不敢回家被打断腿,会直接带队出城了。 等到顾父与顾逸疏从宫里回家,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真的是特别的高兴。 顾父舍不得女儿,看着女儿说道:“原还想着多留你一年,哪知会有今日。” 是啊,谁能想到皇叔做了皇帝呢。 顾父絮絮叨叨的全是女儿小时候的事情,顾逸疏在一旁陪着,顾母也有几分伤感,只有李明英默不作声的照顾几人。 顾清仪也有些感伤啊,谁能想到她现在会有这样的造化。 她也想起自己穿来的时候因为适应不良大病了一场,那时候爹娘都陪在她身边,阿兄也是整日想尽办法逗她笑。 她之所以对顾家人有归属感,也是因为当初他们对她好。 一眨眼都这么多年了,自己眼看着要出嫁了,听着顾父说她小时候的趣事,看着他微红的眼眶,顾清仪一颗女汉子心也软了。 婚期只有几日了,顾府上下忙得很,顾父回了惠康接到了不少的请帖,但是以送女儿出嫁为由全都拒绝了。 顾家这样的态度,自然引起有些人不满,不过顾父也不在意。 当初顾家被先帝打压的时候,这些人可没有伸出援手,落井下石的也有,现在又做无事人交好,他还真的做不到既往不咎。 顾府上下这么一忙,顾清仪也难得跟着紧张起来,出嫁的前一日,顾母过来看望女儿,两母女说了半宿的话,临走前,顾母才把避火图塞给女儿,让她一个人好好看看。 顾清仪:…… 顾母与女儿虽然是亲母女,但是这种事情,顾母也很难对女儿启齿,只能把避火图一塞就跑了。 顾清仪哭笑不得,看着自己掌心巴掌大的画册,画是画在绢帛上的,折叠起来存放,封面上什么字都没有,猛一看绝对不知道这是避火图。 顾清仪虽然上辈子没嫁人,但是也并不是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谁还没跟舍友们有过帘子一拉,乌漆墨黑看片的经历。 想是这么想,但是掌心的避火图还是有几分热度的,顾清仪的脸微微发红。 犹豫来犹豫去,她还是躲进帐子里打开,扫了一眼就呆住了。 这画工也太精致了,必然是名家手笔啊。 这么好的画工画这个,真的是暴殄天物啊。 现在顾清仪知道自己手中这册子肯定价值不菲了,她强忍着羞意,这才细细瞄了一眼,咦,画中人衣衫半遮意境格外好,丝毫没有低俗的气息,竟还有点……赏心悦目。 主要是没露什么但是又会让人觉得学到了东西,这不简单啊。 顾清仪暗搓搓的想,画这画的人,相比实战经验相当丰富,才能画出这样的册子来。 好像画了又好像没画,好似露了但是细细一看什么也没露。 牛。 顾清仪欣赏了半天,才恋恋不舍的放进自己的小匣子里,这种东西顾母居然还不好意思给,太单纯了。 顾清仪闭眼入睡,明日就要出嫁了。 好快啊。 此时,惠康城外的庄子里,元狄坐在夜色下,双手捧着一只勋在轻轻地吹。 埙的音色朴拙,在这漆黑的夜色下吹来总有几分伤感的味道。 穆埠听到声音顺着田埂出来,一屁股坐在元狄的身边,也不开口,静静地听着他吹埙。 等到一曲完毕,元狄将埙收起来,这才侧头看着穆埠。 穆埠对上元狄的目光,这才开口说道:“明日我要回宫,陛下大婚,很多事情都需要我操持。庄子上只能拜托你照看,怎么样?” 元狄听着穆埠这话,沉默一瞬,这才说道:“好。” 穆埠心里轻轻松口气,脸上的神色也缓和几分,“庄子上的事情虽然很忙,但是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娶个媳妇成家了。” 元狄这次却没看穆埠,只是开口说道:“不急,等庄子上的事情忙完再说。你年纪比我大那么多,怎么没成家?” 穆埠:…… 元狄拍拍屁股起身,“穆大人还是先想想自己再说别人吧。” 穆埠又气又笑,好半天才回了庄子休息。 第二天一早,元狄换了一身新衣出了门,卡着城门开的时辰进了城。 顾府此时已经忙碌起来,府门大开,仆役往来穿梭不停,门外悬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分外的喜庆。 元狄的眼睛盯着红灯笼半响,刚收回眼神,就看到顾逸疏从门内走了出来。 一见到原地,顾逸疏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你不是在庄子上,怎么这么早来了?” 元狄神色不变的开口,“今日是女郎出嫁的日子,作为女郎的部曲,我想我应该来护送女郎出嫁。” 顾逸疏就高兴的拍了拍元狄的肩膀,“你能来阿妹肯定高兴,走,跟我进去。” 元狄听到这话眼睛里也有了笑意,随着顾逸疏进了府。 府里的护卫本就是元狄的手下,见到他回来大家伙都高兴不已,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顾逸疏找了妻子,把事情一说让她给阿妹递个话。 顾清仪这会儿要梳妆,他这个哥哥自然不好进去。 李明英笑着点头,“他也是有心了特意赶回来,昨日阿妹还说庄子上事情忙,就不让元狄跑一趟了。” “元狄是阿妹一手带起来的部曲,这样的好日子,没有大事他自然回来。”顾逸疏挺高兴,元狄这小子忠心阿妹有仁有意他当然开心。 李明英看着丈夫高兴的样子,就道:“你去外头照应吧,内院的事情交给我就成。” “辛苦了。”顾逸疏拍拍妻子的手才大步往外走,今日确实挺忙呢。 顾清仪天不亮就起来了,先洗了个花瓣澡,然后就开始绞脸梳妆,因为是皇后的妆发,所以格外的复杂。 宫里的人足有几十口子围着她转,看的她眼晕,没想到结个婚这么复杂。 等到她的发髻妆容弄好,都已经近中午了,饿的她前心贴后背的。 趁着还没涂红唇,李明英赶紧端着一口一个的小馄饨给清清吃,因为个头小,倒是不妨事,宫里的女官也没敢阻止,带着人站在一旁候着。 顾清仪让她们下去吃点东西,这些人却推辞了,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她这个即将上任的皇后的妆容。 顾清仪:…… 等她吃了个半饱,女官就忙过来制止,“女郎,大婚仪式持续很久,您不能吃太多东西,免得半途不方便。” 顾清仪只得停下,由着这些人开始一件件给她穿嫁衣,从里到外一件一件的上身,只能说幸亏不是夏天,不然这么多层上身,还不得捂一身痱子。 这要是新婚夜坦诚相见……一身痱子,那场面想一想,不要太美啊。 顾清仪越想越乐,还得憋着不能被人看出来,哎,不容易啊。 迎亲的队伍来了,外面喧嚣起来,屋子里的人忙拿过团扇给顾清仪遮面。 大红盖头是南北朝时才逐渐兴起,现在成亲用团扇遮面。 顾清仪其实心里不慌,毕竟他哥嫂成亲时她是亲自过了一遍流程的,唯一可惜的就是宋封禹是皇帝,因为身份尊贵是不可能亲自来迎亲的。 正想到这里,忽然外头有人惊呼一声,“陛下亲自来迎亲了,快,快点告知女郎。” 这么大的声音屋子里的人岂能听不到,人人脸上的神色不一。 顾清仪的眼睛一弯,哦,托人给她带信,说要给她个惊喜。 原来,他自己就是惊喜。 皇叔撩妹技能升级了啊。 说句题外话,解释一下文中称呼问题,有读者说我写错了,在这里解释一下。 在元代以前,称妻子为“娘子”是不对的。宋代之前,“娘子”专指未婚的少女,意同今天的姑娘。 女郎:是指“女中之郎“的意思,也是对年轻女人的代称、统称。寓有“女中之郎“的壮志之意,也是对年轻女子的代称。 千金一词,由来已久,从谢朏被称为“千金”开始,历史上近千年时间都用这两字比喻出类拔萃的少年男子。把少女称做千金或千金小姐,则是元明以后的事。 小姐,宋元时对地位低下女子的称呼(也有专指称呼妓女的);后转为对未婚女子的敬称(通常用来指大户人家的小姐,大小姐等),母家的人对已出嫁的女子的称呼。 因为本文仿魏晋时期,所以考据过魏晋时期的称呼问题,女子称女郎,小娘子,男子称郎君,合乎常理哈。 再有牛车问题,真的不是作者杜撰,魏晋时期牛车特别风行,士大夫标准座驾,而且你们搜一下史料,魏晋时期的牛车真的很奢华漂亮。 最后,因为很多读者不看作话,所以解释放在正文,正文字数6000字,后面这段解释大约五百字,不足千字不收费,所以这段文字不会收取大家的书币。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谢谢大家用心看文,认真态度令我汗颜,写文压力好大,这届读者太优秀! 嫁皇叔 第226章 皇帝就不能养成吗 顾清仪不记得婚礼流程,也没注意到周边的人忙碌又有序的样子,她只看到宋封禹身姿舒展的身影缓缓朝她走来。长袖随着他的脚步微微拂起然后又落在衣服上,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 清风吹过他的面颊,长发如墨,面如美玉,唇薄而淡,像远古战神般冷漠,又遥不可及。 但是当他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时,冰冷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刹那间好似百花盛开,冰雪消融,好看的彷如让人如坠梦境。 顾清仪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对上他的眼神,明明他什么也没做,但是她的脸颊却像是着了火。 美色惑人,大概就是现在顾清仪的感觉了。 宋封禹瞧着顾清仪那一瞬间的失神与微红的脸颊,眼中的笑意更深,他抬脚缓步走过来,站在他的面前,缓缓伸出手,“清清,我来接你共赴白首之约。” 顾清仪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今日来观礼的人极多,几乎惠康名门夫人们全都到了,但是她真的顾不上别人听到这话是什么神色,她的眼中此时此刻只有他。 听到这句话,就让她想起在鹘州时两人之间的那次对话。 她伸出手放在宋封禹的掌心,管它合不合规矩,没听到皇帝陛下接亲的台词都这么清新脱俗吗? 为着这句话,便是面前有刀山火海,她也会随他走。 何况没有刀山火海,只有盛大奢华的婚礼等着她。 周围人面面相觑,成亲皇帝亲自来迎亲已经是破了规矩,皇帝陛下成亲之前身边连个母苍蝇都没有,好不容易娶妻,亲自来迎亲便来吧。 但是,听听这话说的,什么叫共赴白首之约? 陛下什么时候许过承诺? 满院子的贵妇人交头接耳,眼睛却一直随着帝后的身影浮动。 顾清仪白嫩柔软的手落在宋封禹干燥温暖的掌心,立刻就被他五指紧紧的握住,这一刻顾清仪略有些紧张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她的眼里只有他,跟着他脚步前行,周遭的人这一刻仿佛都成了背景。 坐鸾轿,踏宫门,祭先祖……皇帝成亲的礼节极其繁复,顾清仪就这样跟着宋封禹一步一步走完,站在他的身边,接受朝臣恭贺完毕,这才被送进新房。 后宫历代皇后居住的寝宫此时早已经焕然一新,便是宫名也已经换过。 原本叫延福宫,但是在大婚之前陛下亲笔御书改为摇光宫。 此举自然引起不少人不满,摇光乃是北斗七星最东一颗星,而它还有一个别名叫做破军星。 北斗星的名字怎么能作为宫殿之名?作为宫殿名就罢了,却是皇后居住的宫殿,自然让人不悦。 只是陛下此举并未拿到朝堂上廷议,而是直接大手一挥就改了,这让朝臣们真是吐不出来吞不下去,很是憋闷不已。 顾清仪还不知道有这样的一折,等她进了摇光宫,又与陛下喝了合卺酒,这才算是礼成。 顾清仪长舒一口气,宋封禹摆摆手让人都退下,这才轻笑一声,“今日辛苦了,清清。” 顾清仪虽然平常大咧咧的,但是此时还是有些女儿家的娇羞,毕竟是人生大事,前世今生两辈子头一遭嫁人。 “你也辛苦了。”顾清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的样子。 宋封禹眼里带笑,缓声说道:“你先休息吃些东西,这身衣裳也换了吧,太沉重了。我还要去前殿,若是回来晚了,你便先睡。” 顾清仪:…… 大婚之日,这话虽然很体贴,但是总觉得怪怪的。 顾清仪却是觉得很辛苦,很累,忙说道:“你去忙你的。” 宋封禹确实还要忙,也没耽搁就抬脚走了。 他虽是天子,但是大婚群臣来贺,也是要去大殿与大家同乐,少不得也得被灌几杯酒。 宋封禹一走,眠春几个忙进来服侍,顾清仪坐在铜镜前让她们给她拆了发髻,将沉重华贵的凤冠小心翼翼的保管起来。 发髻打散重新梳了个松缓些的,顾清仪才觉得头皮是自己的了,又起身将凤袍脱下,换了轻便的常服。 “皇后娘娘,浴汤已备好,还请您移驾。”摇光宫里侍奉的宫人在门口回话。 大婚是个十分累人的过程,且出了一身的汗,顾清仪就先去沐浴。 她以为是大号的浴桶,没想到在后殿竟是有一间正经八百的浴池,看来是皇后专属的洗澡间。 白玉铺地,汤池中兽首吐水,袅袅白雾升腾,顾清仪被这意外的惊喜给震了一下,然后欢快的下去泡澡了。 水面上撒了一层大红的花瓣,花香馥郁,汤池旁边的黄花梨木做的架子上摆放着澡豆,香胰子,巾帕等物。 墙壁一角摆着一尊三脚白玉兽的香炉,香炉里有淡淡的香气溢出,清雅沁脾。 这个澡泡的顾清仪都不想起来了,真的是太舒服了。 等她由着婢女将头发擦干,再穿好衣服回了正殿,厅堂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膳食。 咦? 顾清仪闻着这香气怎么这么熟悉,上前一看,顿时愣了一下。 味道清甜,口感筋道带着几分酒香的芙蓉肉,清脆爽口的煨三笋,还有一碟精美养眼口感细腻的玉带糕,最后是一小碗与早上一样的小馄饨。 顾清仪坐在桌边吃饭,心头酸酸甜甜的,怎么也想不到宋封禹把顾家的厨娘都带进了宫。 他大概也是怕自己进了宫不习惯,所以才把人带来的吧。 家里人也没跟她说一声,真是让人惊喜的不得了。 吃着熟悉的饭菜,顾清仪那点紧张早就没了。 等她用完饭收拾妥当,宋封禹还没有回来,摇光宫的宫人守在门外,眠春几个在室内陪着她。 顾清仪总不能真的扔下宋封禹去睡,到底是他俩的新婚之夜,索性就把之前没做完的事情继续做完。 战夏一脸不赞同的看着自家女郎,到底是拗不过,去开了箱子将女郎之前的书册拿来。 大红的喜烛照的室内亮堂堂,顾清仪坐在灯下翻看之前拓跋狄与穆埠给她送回来的庄子的手册。 染坊,纸坊,丹坊,陶坊这些都好办,连夜开工建造,现在已经造的差不多了。 陶坊相对慢一些,染坊纸坊就快得多了,现在两坊已经试运营。 两坊的工匠有一小部分是从鹘州带来的,都是各坊的匠头带出来的徒弟,手艺不错能担起重任。 现在最令人担心的是庠序,学校的校舍已经建了一半,招收邑户与百姓孩子读书的消息也传了出去,但是没人相信! 这就尴尬了。 惠康到底不能跟鹘州比,鹘州顾清仪那就是最大的那个天,一言一行邑户们十分重视,但是在惠康不同。 惠康名门世族多了,而且这里关系复杂,百姓们迟疑观望不敢相信也是有的。 鹘州的百姓邑户对进学十分期盼,但是这里的百姓则相反,态度观望迟疑,且认为他们是骗子的居多。 顾清仪头疼的很,若是这般的话,推广庠序就阻力非常大,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惠康是大晋的政治中心,世家对这里的把控更为严密。 所以寻常百姓常被洗脑没有资格读书且也读不起书,要知道现在还没有推广印刷术的时代,想要读书全靠手抄,且书籍基本上被世家垄断。 想读书也没途径,年复一年,百姓自然就断了这想法,现在忽然有人跟他们说你们的孩子能读书了,好像把他们当骗子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顾清仪又气又笑,推广全民教育的担子不仅沉重,而且相当的有压力啊。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书籍太贵重,一买不起,二买不到。 雕版印刷这个念头没有比此时更为强烈的,顾清仪也知道,一旦雕版印刷推广,书籍能刊印成册售卖,如此一来读书的成本被极大地压缩,那时候百姓才能看到希望。 想的太认真了,顾清仪都没发现一道欣长的影子慢慢走了进来。 宋封禹洗漱完毕进来,以为这样晚了清清可能都睡了,也许没睡正在等他,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他的皇后在大婚的日子居然还在思考正事。 “在想什么?”宋封禹靠着顾清仪坐了下来。 俩人并肩坐在一处,宋封禹低头看顾清仪写的计划,俩人身上沐浴的香气如出一辙,顾清仪就有点不自在起来。 一低头,就看到宋封禹与她坐的太近,俩人衣袖交叠在一起,在晕黄的灯光下,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宋封禹没听到顾清仪的回答,一抬头,就看到顾清仪正在发呆,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俩人交叠的衣袖。 宋封禹将桌上的纸卷折起来,伸手将顾清仪拦腰抱起。 顾清仪被吓一跳,下意识的就抱住了他的脖颈。 灯光下的顾清仪面容如雪,红唇如朱,一双乌眸紧张地盯着他,当真是秀色秾艳,让人心神俱动。 随着宋封禹坚定有力的脚步声,眨眼间顾清仪就被他放进柔软的锦褥中。 眠春几人在陛下进殿的时候就已经退至殿外,此时殿内静悄悄的,只有喜烛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传来。 顾清仪看着自己上方凝视他的宋封禹,他的眉骨硬挺,眸子漆黑深邃,鼻梁又高又直,唇却很薄,不笑的时候给人凌厉疏离的感觉。但是此时他望着她眸光温暖,面容柔软,紧张的心慢慢的放松下来。 宋封禹看出顾清仪很紧张,这可跟她往日豪爽大方的性子截然不同,有心逗逗她,又怕新婚之夜把人逗恼了再把他赶出去,这可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了。 别人不敢做,但是他的清清可一定敢。 宋封禹握住清清的手,似是随意的往她身边一躺,靠着她缓声说道:“让我歇一歇,今晚喝的有点多,累。” 顾清仪可真没看出来,真的假的? 不过,还是很关切的问道:“我让人给你备着醒酒汤呢,让她们端上来吧。” “不用,我喝过了。咱们说说话,你之前皱着眉头在想什么?”宋封禹转移话题问道,那么点酒怎么可能会醉,醒酒汤的味道可不好喝,能不喝当然不喝。 顾清仪听着宋封禹问起这个,脑子里就全是正事了,立刻就把事情一说,随即叹道:“鹘州距离惠康千里之遥,哪里的百姓并没有受桎梏这么厉害,惠康这边真的是让人心惊。宋封禹,我打算印书了。” “印书?” 顾清仪颔首,“就是将字可在木板上,然后再拓印到纸张上,如此一来一本书不仅成本下降大半,而且成书速度极快,人工誊抄远远不及。” 顾清仪把雕版印刷跟宋封禹仔仔细细的解释一遍,宋封禹立刻就来了兴趣,“我记得你在鹘州好像提过一回。” “是,这不是后来来了惠康,那边也没时间弄这个。我是想着如果购书的价格能压低,百姓攒攒钱也能买得起,那么读书对他们就不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了。” “除了书籍,笔墨纸砚可也是不小的开销。”宋封禹提醒道。 “我这不是让人造廉价纸吗?就是那种成本最低但是又能书写的纸张,保证能买得起。至于笔墨就还得想想,我看看有没有人能帮着压缩成本……” “压缩成本……这倒是个新鲜词。” 顾清仪轻咳一声,“对,是挺新鲜的,在鹘州的时候听经商的商户们说的,你知道他们经商本就是低买高卖,对于成本是很看重的。” 宋封禹若是以前大概会被清清糊弄过去,但是方才清清分明有些紧张,俩人挨得很近,她一紧张就被他察觉了。 但是宋封禹下意识的就不想去追问,跟她认识这样久,她总能拿出别人拿不出的东西,这样的稀奇之处,他又怎么会不好奇。 只是,清清做的事情利国利民,他又何必追根究底。 这世上谁没点秘密。 如果有一天她想说的话,自然会跟他说了。 雕版印刷这个事情引起了宋封禹很大的兴趣,俩人谈到半夜,顾清仪撑不住睡着了,宋封禹才想起来今日是新婚夜! 宋封禹毫无睡意,侧过身看着顾清仪的睡颜,最终也没舍得把她叫醒,生怕自己安耐不住,索性也闭上眼睛。 天色未明,整座皇宫已经苏醒,往来穿梭的宫人各司其职,御膳房早已经灯火通明,炉灶打开。 摇光宫的宫人静静地伫立在外,个个垂头不语。 知秋与信冬昨晚在殿外守候,清晨是眠春与战夏来接班。 俩人此时距离正殿稍远一些,你看我,我看你,皆不知道说什么好。 知秋在她们接班的时候,低声告知二人,昨晚殿中没有动静。 俩人心里咯噔一声,这可是新婚夜,这怎么回事? 等到知秋与信冬愁眉苦脸的走了,眠春与战夏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听到殿中隐隐有声音传来…… 俩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昨晚陛下被那群朝臣给灌多了! 既然这样她们还担心什么,自然是往远处避了避。 好在这后宫也没个太后,不然哪能由着陛下这样胡闹,她们肯定要去敲门,服侍皇后起身给长辈请安见礼。 顾清仪清晨这一觉一直到晌午才起身,醒来睁开眼睛望着帐顶,掌心一阵阵的发热,她忍住没动,侧头去看身侧,宋封禹并不在,她猛地松口气。 大龄青年一开荤,真是……顾清仪觉得自己很不容易,浑身都痛。 借着帐子的遮掩,她抬起手展开,就看到小玉树摇头摆尾的钻了出来。 顾清仪:…… 总觉得小玉树虽然不能开口说话,但是这架势就是在笑话她! 她一气之下就摘了它一片叶子放进口中吃了,果然小玉树浑身一僵,紧跟着抱成一团跑了。 呵! 没良心的小东西,当初为了救宋封禹,把它薅秃了还是一棵树坚强,自己吃它一片叶子倒是扮柔弱了。 哼! 不知道是不是小玉树重新长出来的叶子比以前颜色更浓郁,一片叶子下肚,顾清仪就觉得浑身轻松许多,不像是之前那样不舒服了。 她慢慢的坐起身,腰间酸涩似有若无,她立刻穿了衣裳掀开帐子起身。 “怎么起来了?” 顾清仪猛地听到宋封禹的声音吓得脚下一滑,旁边坐着的人一个箭步窜过来一下子揽住她带进怀中护着。 “清清这是要投怀送抱吗?” 顾清仪:…… 人不能太无耻! 她气得脸都红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奈何宋封禹力气极大,她也挣不开,只能抬眼去看他。 宋封禹轻声一笑,“这就恼了?” 顾清仪哼了一声,“你快放开我,大白天的成什么样子。” “哦,那就是晚上可以了?” 顾清仪恨不能捂上自己的脸,听听这叫什么话!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的样子也不好闹得太过,把人扶好,笑着说道:“你先收拾一下,一会儿用膳。” 顾清仪懒得理他,自己去外头梳头更衣。 宋封禹握着手里的书卷慢腾腾的跟在后面,边走边说道:“你昨晚说的那个雕版的办法我让宫里的匠人去试着做了,回头看看成效如何。” 说起正事,顾清仪的脸色好看了些,坐在镜前,抬手梳理发髻,道:“手巧的工匠更容易些,最好有雕琢经验的。” 宋封禹点点头,看着顾清仪一头乌发在她手中慢慢的就变成了一个简单地发髻,十指欣长灵巧,乌发在她手中格外的顺从。 顾清仪对着镜中照了照,她手笨,这么多年也就学会这个简单的发髻,反正也不出门,就这么将就着吧。 整理妥当,俩人去外殿用膳。 顾府厨娘的手艺自然不用说,顾清仪真的是很饿,埋头吃饭都不爱搭理对面的人。 眠春几个倒是习惯了,但是乌曲这个内廷总管不习惯啊。 他没怎么跟皇后打过交道,此时看着皇后娘娘在陛下面前是不是太随意了些? 宋封禹给顾清仪夹了个她爱吃的红焖虾,也不管汤汁弄在手上舒不舒服,将壳剥掉放在顾清仪碗中。 顾清仪抬头看了宋封禹一眼,显然有点意外,立刻说道“我自己剥就成。” 宋封禹将第二只剥出来依旧放到顾清仪的碗中,笑着说道:“吃吧,不过是只虾。” 顾清仪瞧着宋封禹身后乌曲的神色,她决定多吃少说。 皇帝剥的虾怎么了? 他敢剥,她就敢吃! 两夫妻过日子,规矩那都是打头就立下的,现在习惯养成什么样,以后大约也不会改了,她现在太贤良指不定以后吃多少苦。 皇帝怎么了? 皇帝就不能养成吗? 乌曲:…… 就觉得今日的陛下非昨日的陛下,这一刻忽然就有点明白穆长史之前提起皇后娘娘时,为什么脸色会那么奇怪了。 吃完饭,顾清仪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问一句,“你不上朝吗?” 宋封禹笑的完美,“皇帝也有婚假,罢朝三日,普天同庆。” 顾清仪总觉得成亲后的皇帝不大一样了。 那接下来做什么? 虽然俩人成了夫妻,但是像是这样时时刻刻在一起顾清仪没经验,不知道要做什么。 但是总这样大眼瞪小眼的会很尴尬吧?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游移的眼神,眼中笑意更甚,开口说道:“不知皇后可愿意陪朕在后宫走一走?” 逛后宫啊,顾清仪心想与其呆坐着尴尬不如出去走走,立刻就答应了。 俩人出了摇光宫,也不带宫人,就信步顺着宫道慢慢的走着。 顾清仪走了一会儿发觉这后宫真的太安静了,“没人了吗?” 顾清仪问的莫名,宋封禹倒是听懂了,就道:“新乐王都去封地了,这宫里自然要清理出来。” 所以,他不仅把新乐王的人清理走了,怕是把席太后送去高平养老,连带着把先帝太后遗留的势力都清除了。 难怪之前宫里放出了一大批的宫人。 宋封禹停下脚,转头看着顾清仪,“这后宫只有你跟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会指手画脚。” 顾清仪的嘴巴动了动,看着宋封禹,将以后未必没有这句煞风景的话狠狠的咽了回去。 嫁皇叔 第227章 想把皇帝扔出去 新婚夫妻怎么相处顾清仪没经验,主要是这诺大的后宫就他们俩,上无太后下午嫔妃的,还怪不习惯的。 宋封禹瞧着顾清仪有些别扭的样子,不动声色的慢慢开口说道:“我打算将匠作署与太常寺整顿一二。” 匠作署顾清仪还能明白,但是整顿太常寺做什么? 这么说起正事,顾清仪那点尴尬瞬间就飞走了,立刻说道:“是为了庠序的事情?” “算是吧。”宋封禹道。 顾清仪当然是支持的,“这自然是好事,但若是在朝堂上提出来,怕是会被士族驳回阻挠。” “那也要做。”宋封禹坚定地说道,“士族把持朝政,意图与皇权兵力,屯私兵,收赋税,隐田无数,百姓苦不堪言,若是不加政治,这天下迟早会生乱。” 顾清仪深以为然,这就是历史发展历程。 看着顾清仪颔首认同的神色,宋封禹又道:“若动兵戈,最终苦的还是百姓。唯有分儿化之方是上策。” 顾清仪心口一跳,其实她现在干的就是这事儿,不管是怂恿元朔还是郑桓搞全国教育问题,还是支持宋封禹搞基建,提高全国人民的生活水平,某种程度上而言就是在挖士族的墙角地基。 宋封禹显然已经发她做事的意图,顾清仪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但是随即又想到她做的就是宋封禹想做的事,俩人目的一样,自然不用担心冲突。 “我知道你心怀天下,但是也不能操之过急,此事牵扯太大,还是要仔细斟酌。”顾清仪认真的说道。 “清清有什么好的建议?”宋封禹笑问。 顾清仪知道这件事情很难,但是就算这样宋封禹还要坚持去做,他的某些治国理念与她的观念契合,俩人说起这些事情分歧也少,谈话自然愉快。 “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但是看元家对待元朔的态度,我觉得此事也不是不可为。” 元家一开书极力反对,但是元朔坚持元家拿他没有办法。尤其是陛下态度坚定,元家似乎嗅到了某种味道,面上依旧要喊着打断元朔的狗腿,但是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这种态度的转化,不只是顾清仪察觉到了微妙,宋封禹作为皇帝,政治嗅觉比顾清仪还要灵敏,自然也察觉到了,不然不会此时说出整顿二司的话。 俩人四目相对有种难言的默契升腾起来,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宋封禹伸手握住顾清仪的手,轻轻一拽,把人拉到自己身边揽入怀中。 皇帝称孤道寡,但是他此刻却并不觉得孤寂,身边有了个她,反而让他难的有了些家的感觉。 顾清仪忽然就被宋封禹抱进怀中,顿时就有些不自在起来,微微挣扎一下,但是毫无成果,就听着宋封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是皇兄的影子,父皇待我与皇兄截然不同。” 顾清仪挣扎的动作慢了下来,面颊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但是开口说出的话却带着让人难过的气息。 “皇兄自幼就有大儒授课读经史子集,而我却要冒着酷暑寒霜习武。我心里不服气,我也想坐在宽敞舒适的屋子里读书,而不是顶风冒雪舞刀弄棒那么辛苦。父皇不许我多读书我就偷偷地读,有时候皇兄也会背着父皇给我送一些我喜欢的书籍,那时年纪小,我一直觉得皇兄待我真好。” 顾清仪听到这里,隐隐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先帝那是什么秉性,没有比她这个顾家人再清楚地,凉薄无情,生性多疑,为达到目的能一直坚持不懈努力。 就比如打压顾家这件事情,简直是贯彻了先帝作为皇帝一生的时间。 这样的人,要是说他真的有兄弟手足情,顾清仪是不太相信的。 “后来渐渐长大,父皇便把我扔去边关历练,我那时候才七八岁,就要跟着一群士兵同吃同住一同操练,遇到战事还要跟着守城的将军观战,后来年龄再大一些,我就跟着一起上战场,再后来我就成了守城门的将军。” 顾清仪听着心里揪心不已,众人只知道宋封禹战功赫赫,谁知道背后还有这样的凄惨。 她用力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现在好起来了。” 宋封禹低头看着顾清仪,没有忽略她脸上为他抱不平又心疼的神色,反握住她的手,又接着说道:“皇兄临终前将新乐王托付于我,不过是想用那点兄弟情困住我。本来我记着年少的情分倒也无所谓帝位,只可惜新乐王经不住别人挑拨。” 那点兄弟情……顾清仪从这话就知道这对兄弟后来肯定有过摩擦,但是显然先帝临终托付还是认为那点情分能让弟弟守承诺。 奈何先帝的儿子不争气,没有他爹的几分手腕,被小人怂恿便一错再错。 “我从不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于人手,所以只能让先帝失望了。” 顾清仪就道:“你做的没错,若是新乐王有明君之相也不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世家支持小皇帝,也不过是因为他年纪小易掌控,容易当摆设而已。” “朝政不清,吏治不明,天下英才困于乡野,我自然不能无动于衷。所以重开太学,推行新政,虽然阻力重重,但是我依旧希望清清能与我并肩同行。” 顾清仪抬头望着宋封禹认真严肃的目光,心中一阵阵激荡,立刻说道:“那是自然。” “我打算将元狄纳入廷尉,你觉得如何?” 顾清仪心头一惊,“这不太好吧,元狄他到底不是晋人,进了廷尉怕是不合适。” “正因为他不是晋人。” 顾清仪微微蹙眉,廷尉主管诏狱,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都不简单。 元狄是她的人,如果元狄出任廷尉一职,顾清仪都能想到外头会如何议论她。 “清清你怕吗?”宋封禹问道。 顾清仪默了默才说道:“你让我想想,廷尉一职事关重大,若是下了任命,只怕对你声誉也不利,免不了任人唯亲的非议。” “廷尉一职甚是重要,要秉性正直,性情坚定之人才可胜任,不能轻易被人左右,元狄的性子正适合。” “可他不通律法,便是接了官职也会成为笑话。” “我会安排人教他,还会给他安排一副手辅助他,你不用担心。” 话到这一步,顾清仪也知道宋封禹是下定了决心,她只是想不到他这么看重元狄。 廷尉就相当于后世最高人民检察院院长,但是廷尉可是集公检法权责一身,这么个位置确实烫手。 顾清仪也不傻,知道宋封禹现在提出这个问题,大概是他自己安排的人做到这个位置上不容易,必然会受排斥。 但是此时借着大婚,打着提拔皇后一系人的名义顺势安插人手,如此一来虽然还有阻力,但是总算能前进。 顾清仪幽幽的看着宋封禹,“我这皇后初上任就替你吸引火力,一个妖后的罪名怕是跑不了了。” 宋封禹被逗笑了,低头凝视着顾清仪,“知道你委屈,为夫全仰仗皇后了。” 顾清仪:…… 哎,美色真是一把刀啊。 “那城外的庄子怎么办?”顾清仪暂时也没合适的人选顶替元狄,总不能真的再把殷长史请来吧,那鹘州怎么办? “我将穆埠调往将作监任将作大匠,以后这一块都归他管。” “将作大匠管土木兴建,什么时候匠坊也归将作监了?”顾清仪看着宋封禹,就知道他没那么老实,这是要将将作监扩大,将基建与经济同时抓在掌心。 将作大匠这个官职主要是为皇室服务,穆埠初掌这个位置,别人肯定不会反对,但是宋封禹肯定会不动声色的慢慢的权柄转移给穆埠。 宋封禹知道瞒不过顾清仪,也没打算瞒她,就道:“有穆埠在,不管你想做什么都方便多了。” 顾清仪还真是无言以对,因为这话是事实。 这次回了惠康,外面庄子上的事情都是元狄与穆埠合作,俩人合作愉快,连带着顾清仪都省心不少。 两人说正事也没察觉到时间过得快,等到宫人来请他们去用夕食,才知道竟然在后宫消磨了一整天的时间。 宋封禹不是喜好奢靡的性子,顾清仪也是,夕食并不夸张,没有帝王几十道菜一盘只动一筷子的景象。 相反因为只有俩人用饭,晚上的菜色也简单,只有四菜一汤,再加一份粥汤。 用完饭,乌曲前来请人,有幽州的折子送来。 事关军情,宋封禹要去前殿,就看着顾清仪说道:“不用等我,你先休息。” 顾清仪心里松口气,嘴上说道:“正事要紧,你赶紧去吧。” 宋封禹一走,顾清仪美滋滋的泡了个澡,换了身松软的衣裳进了帐子,宽大的床榻只有她一个人在,真是轻松自在。 也不是她不想跟宋封禹做亲密的事情,主要是她还觉得有点不舒服,想起清晨时俩人圆房时的情景,顾清仪拽过被子捂住脸。 窗外天光朦胧,天边浅金色的光芒慢慢笼罩大地,宫人们轻手轻脚的来回走动。 殿内顾清仪慢慢的睁开眼睛,绣着金线的帐顶尽显奢华,她一动也不想动,后腰一阵阵泛酸。 侧过头,就看到宋封禹还在睡,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一抹漂亮的锁骨,清艳的眉目,凌厉的五官,真是赏心悦目。 这人与她相处时眉目清浅,笑意融融,偏偏坐起那种事情来如狼似虎,简直不堪回首。 她轻轻的坐起身,今日她想回顾家去看看,皇后没有回门的风俗,但是顾家人要回并州,她总要回去送送。 昨晚他回来得晚,顾清仪早已经入睡,偏他又把她闹起来,折腾半宿小衣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她随手抓过中衣披上身,准备去外面拿新衣穿上。 她这里一动,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往后倒去,她忙转身撑在他胸膛上。 乌黑的长发从肩膀上滑落,垂落胸前的几缕搭在宋封禹的胸口。半拢的中衣因着顾清仪半弯的身躯若隐若现一片白嫩的肌肤。 桑蚕丝做成的中衣柔软顺滑,白净无暇,轻薄的好似没有分量,宋封禹微微动手,便将半遮半掩的中衣抽走。 柔软丝滑的中衣从顾清仪身上滑过,如流水一般,她猛地对上宋封禹的眼睛,不由得轻轻颤了一下。 顾清仪慌忙用手挡胸,宋封禹却已经坐起来,双手恰在她纤细的腰肢上,薄唇擦过顾清仪的耳边,轻声笑道:“你跑什么?” 宋封禹的衣衫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只有一根腰带浅浅的系着,他一动,本就松垮的衣领瞬间滑落,隐隐露出胸膛与劲瘦的腰腹。 顾清仪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想要推开眼前这人,却不防被他用力一拉,他顺势往回一倒,顾清仪也被带着倒在他身上。 “天不早了,该起了。”顾清仪忙说道,这幅美男晨醒图诱惑太大,攻击力太强,她怕她自己撑不住。 “不急,早着呢。” 顾清仪还想说什么,却只觉得眼前一阵翻转便被宋封禹调转个压在身下,紧跟着柔软有力的唇压在她的唇间,将她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宋封禹常年征战,指腹掌心的薄茧滑过她柔软的身躯,让她忍不住一阵阵战栗,再也无暇去想其他的事情。 清风吹过窗,带动薄帐轻轻摇晃,墙角白玉香炉青烟袅袅,帐幔深处不时有细碎的声音飘来,转瞬又消失不见。 暖香四溢,软玉温香,顾清仪只觉得自己似是狂风巨浪里的一叶扁舟,她用力攀附着眼前的人,耳边好似有又好似没有细细想起一道笑声,轻缓温软的声音,挠的人心口泛软,尾椎骨都是麻麻酥酥的,彻底的沉沦进去,再也无心去想其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清仪又沉沉睡去,宋封禹将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嘴角带着舒心惬意的笑容。 都说美人乡,英雄冢,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顾清仪再次醒来的时候好在还不算太晚,瞪了始作俑者一眼,忙起身更衣梳妆。 宋封禹随着起了身,顾清仪一侧头,正看到他宽肩窄腰背对着自己,却是不着一物,听着宫人即将进来的脚步声,她一把抓过衣架上的衣裳给他披上。 宋封禹畅快的大笑起来,顺着顾清仪的心意将衣裳系好,“清清这么喜欢我,竟是不许别人瞧一眼吗?哦,我顺你的心意就是。” 顾清仪:……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床第间那些惹人脸红的亲密言语,等到下了床果然就全变了。 呸! 眼看着就要把人惹恼了,宋封禹就觉得逗逗自己的小媳妇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在军中素来亲力亲为,眨眼间就已经把衣裳穿好,走过来扶着顾清仪坐好,笑着问道:“我来给你画眉?” “不用了。”顾清仪想起宋封禹那杀人的手怎么能画眉,她怕他把自己画成个黑旋风。“你赶紧出去吧,在这里多碍事。” 乌曲正带着人走进来,恰好听到皇后娘娘嫌弃陛下的这句话,他的腿不由发软,陛下的脾气可不好,万一发怒怎么办? 乌曲忐忑间,就听着陛下温和的笑道:“好,我出去,你慢慢来,我谴人先去跟岳父知会一声,我们晚会儿到。” 乌曲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心口砰砰直跳,就听到皇后娘娘又说道:“都怪你,不然这会儿该到家了。” “从皇城到顾家可有些距离,清清这是在夸我吗?” 顾清仪真的想把这个人扔出去! 宋封禹大笑着出了门,顾清仪恨恨的盯着他的背影,男人成亲开荤后的变化这么大的吗? 眠春几个轻手轻脚的给皇后梳妆,外殿乌曲也带着一群小黄门服侍陛下洗漱。 顾清仪知道宋封禹身边不止没有通房妾室,就连贴身服侍的都是小黄门。 想起这个,忽然又觉得好想他粘着她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因为要回家,顾清仪特意穿了一身喜庆的衣裳,她走出去一看,宋封禹也穿了常服,不过那凌厉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俩人简单地吃了点迟到的朝食,顾清仪着急回家他们就出了宫。 顾家得了消息早就在等着了,顾母看到女儿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眼眶不由一红。 顾家等人先给陛下见礼,宋封禹笑着抬抬手,“岳父岳母不用多礼,今日我跟清清回来看看,一家人不用见外了。” 就算是陛下这样说了,顾家不可能真的当真,把人恭恭敬敬请进门。 顾父与儿子招待皇帝,顾清仪就跟着阿母与嫂子去了后院。 顾母打量着女儿,那张娇艳的脸看上去就十分的喜庆,拉着女儿坐下,关切的问道:“在宫里怎么样?” 李明英带人送上茶来,把侍女打发下去,笑着说道:“阿母不用担心,我看着阿妹气色极好,想来在宫里一切顺心。” 顾清仪忙点点头,把这几日的事情简单一说,又道:“席太后已回高平养老,宫里又无嫔妃,一切舒心的很,阿母不用担心。” 顾母也道:“我听说早先席太后本是想跟着新乐王去封地,哪知道新乐王不太乐意,席太后一看就直接决定回高平。哎,亲生母子这样生疏,也真是令人叹息。” 顾清仪就道:“新乐王自私成性,先帝在世时就与席太后不亲近,再加上这次席太后劝说新乐王禅让,新乐王心里肯定不舒服。” “席太后劝说他也是为了保住他的命。”李明英摇摇头说道,“只可惜他并不领情还因此记恨。” 若是小皇帝是个情商智商都在线的,现在宋封禹哪能这么顺利登基。 就因为他又蠢又毒,才给皇叔腾了地方。 小皇帝无力对抗宋封禹,便只能发泄情绪在席太后身上,也是窝囊。 说了几句宫里的情况让阿母与嫂嫂安心之后,顾清仪这才又说道:“你们明日就要走了吗?” 顾母也舍不得女儿,握着女儿的手说道:“并州离不开人,你阿父与兄长担心离开太久胡人作乱,你在惠康要照顾好自己,有事情就写信回去,阿母得了信一定会来。” 顾清仪点点头,“我知道了,您不用担心,陛下待我很好。” 顾母就看今日陛下特意带着女儿回来,就知道眼下他们处的不错,心里也微微松口气。 李明英不想说这些伤感的事情让婆母伤心,就笑着对顾清仪说道:“你猜不准这几日出了什么事情。” 顾清仪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裴韵菘身上,“什么事情?” “傅兰韵把裴韵菘打了。” 顾清仪:…… 这个消息真够劲爆的! “怎么回事?”顾清仪忙问道,这可真是喜大普奔的好消息。 “据说傅兰韵打骂贺夫人拿回去的那封信是裴韵菘泄露出去的。”李明英跟顾清仪细细解释,“早先出了这件事情的时候,傅兰韵以为是远嫁平定的梁香凝暗恨她出手所为,但是不知道谁给傅兰韵送了消息,说是裴韵菘做的,还有什么证据。再仔细的打听不到,但是听说傅家的那位裴姨娘也牵扯在内。” 顾清仪笑,“这下好了,本是一丘之貉,现在狗咬狗,我倒是能清净一段日子,这回裴韵菘大概暂时没时间去做的别的事情了。” “暂时应该顾不上了,我听闻河东裴家会有人来惠康主持大局,若是真的话,我们一走你可要当心些。”李明英很是担心的说道。 顾清仪颔首,“我记住了,嫂嫂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李明英怎么不担心,皱眉说道:“裴家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这么由着裴韵菘在惠康胡闹。” 顾清仪摇摇头,“裴家可不是只纵容裴韵菘胡闹,只怕是另有所图。” 顾母听女儿这样说,有些担忧的开口,“不然让你嫂嫂跟着回并州,阿母留在惠康陪你?” “不用,阿母回并州正好帮我做件事情,裴家想要来惠康行风作乱,正好给他们找点事儿做。”顾清仪冷笑一声。 嫁皇叔 第228章 瞎说什么大实话 “做什么事情?”顾母有些担心的看着女儿,“你不要因为裴氏而妄动,被人捉到把柄反而不妙。” “您想哪儿去了,我只是希望阿母与嫂嫂回了晋阳,没事的时候便可多开开宴会,将惠康现在的形势说与别人听。并州已推广庠序,其他州县自然也会效仿,尤其是河东自诩为耕读之地,想来百姓一定一心向学。” 顾母还有些不明白,但是李明英一下子懂了,拍手一笑,就道:“好主意,河东与并州相连,若是并州的孩子有书可读,但是河东没有,一日两日看不出如何,但是一月一年呢?” 人心不是不能撼动的,清清这是想要动河东的根基。 “只是以庠序为由怕是还不够。” “嫂嫂说的是,所以我想着将并州的工坊做大,不只是鹘州有,完全可以辐射全州。匠户们的手艺是祖传不轻易外教,但是我们可以请朝廷匠作署的官员下去给大家开课授艺。” 李明英眼睛一亮,“如此一来并州百姓蒸蒸日上,河东的百姓自然就心动了。” 百姓一旦齐心闹起来,河东裴必然根基受损。 民心这个东西端看握在谁手里,在裴家手里,那就是百姓官员一心,河东坚若磐石。 可要是河东的民心被并州带偏了呢?河东百姓与裴氏离心,裴氏要想在河东继续呼风唤雨,必然受到阻挠。 李明英比婆母懂政治,立刻明白这里头的关键之处,看着轻轻说道:“只并州还不行,我写信回李家,请李家与我们联手,如此便大有可为。” 顾清仪没想到嫂嫂会愿意请李家帮忙出手,就忙说道:“那就谢谢嫂嫂了。” 李明英笑,“一家人何必这样客气,前两天我收到家里的来信,族长知道并州推行的新政红红火火,问我能不能拿到安定用,我想着这总归不是坏事,阿父与你阿兄觉得可试一试,正商议此事呢。” 顾清仪没想到李家族长这样跟得上潮流,不仅政治嗅觉灵敏,人家还会做人。 “照搬怕是有误,凡事因地制宜,若是大家都同意,嫂嫂便可做主了。”顾清仪就道。 李明英深以为然,“我跟你阿兄回并州后打算去安定走一趟。” “那就辛苦嫂嫂了。”顾清仪其实听出来了,李家这是打算投靠新帝,借着她的口给宋封禹递个话。 不得不说李族长真的是聪明人,一早就看出宋封禹可不是小皇帝好说话,若是作为第一批跟着皇帝干的人,想来安定郡的动荡会是最小,获利自然最大。 人老成精,不外如是。 李明英听到清清这样赞同,心里松口气,她自然希望娘家越来越好,也希望娘家与婆家和睦相处,不然她这个做人女儿与媳妇的夹在中间真是要命了。 一家人吃了顿饭,前头顾父也给新上任的女婿兼直属上司汇报工作,以及问询并州接下来的安排。 顾逸疏在一旁陪坐,偶尔也会说一说自己的想法,宋封禹在并州待过一段时间,对那边也还算是了解,两边说起话来自然轻松的多。 如今并州不管是经济还是军事已经领先一步,照宋封禹的意思自然是把并州再提一步,实力再强劲一些,再加上陛下岳家这层身份,并州实力强横增长,自然就能替他震慑周围州郡。 并州强大兵强马壮,周遭司州、益州,以及诸郡自然不敢轻易闹事,毕竟并州顾家与陛下联姻,利益一致,枪口对外,没有绝对的实力能打得过并州,他们就不敢翻出大浪花来。 至于其他的小打小闹,宋封禹自然也不放在心上。 并州一带一旦安稳下来,宋封禹自然就能腾出手做别的。 顾家本就是开国郡公,先帝时贬谪将开国二字去掉,如今陛下娶了皇后之后,开国二字又重新落到了顾家的头上。 开国郡公已经是外姓封爵的顶层,再封无可封,立顾逸疏为世子,除此之外,并州军政大权落到顾家手里不说,连周遭郡县协助之权也到手,这才是令人惊讶之处。 如果有了这协助之权,岂不是顾家就能名正言顺插手其他州县政务,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重用外戚,也不能这样大方。 朝堂之上折子雪花般飞上皇帝的案头,顾清仪送走顾家之后,就带着人悄悄地去了庄子上两趟,没想到第二次就遇上在庄子里与郑桓把酒言欢(互相吐槽)的元朔。 这俩人也没想到顾清仪会来啊,这都当皇后了,还能随意出宫? 三人大眼瞪小眼。 顾清仪缓步走过去,轻声说道:“郑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郑桓在元朔手下做了个小官,专管招生请师,主要负责惠康之外的地方。 看到顾清仪郑桓就牙疼,立刻回了一句,“皇后娘娘欠微臣的图纸什么时候还?” 顾清仪:…… 做了皇后,还是要还债! 元朔看着俩人对峙的样子,又看着皇后一身利落的胡服,丝毫没有一国之母的高华,不知怎么一下子就笑了。 郑桓与顾清仪听到笑声齐齐看向元朔。 元朔:…… 三人围坐下来,郑桓先叹口气,“陛下实在是阴险,把元朔弄回来当苦力不够,还要把我也逮回来,我这条腿都差点被家里打断了。” “真的打了?”顾清仪有点惊了。 郑桓撸起袖子,顾清仪定睛一看,就看到胳膊上一道道紫黑的伤疤,一时沉默下来。 “我没想到你会挨打,对不住。”顾清仪愧疚的开口。 郑桓原本是唬一唬顾清仪,但是看她真的很愧疚的样子,就故做不在意的样子说道:“也没什么,你要是觉得对不住我,就赶紧把浑仪的图纸画给我,咱们就两清了。” 元朔看不下去了,瞪了郑桓一眼,这才看着皇后说道:“别听他瞎说,他家里打他是为了给世家一个交代,做给外人看的,真要打断他的腿他能跑得了?” 顾清仪:…… 郑桓被揭了老底也不恼,反而说道:“做给别人看的怎么了?那也是真情实意挨了两棍子。” “就这两棍子你能念叨一辈子不成?”元朔道。 顾清仪叹口气,“我知道你们会被家里责难,但是没想到会这样严重,我知道元大哥现在还不敢归家,那你们有什么打算没有?” “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元朔在鹘州跟着皇后喝惯了清茶,再回惠康那味道浓郁的茶汤是真的无法入口了,提起琉璃茶壶给二人斟了茶,“若是以前,我必然会站在家族的立场,但是鹘州的一切让我产生怀疑,我现在也不知道哪是对哪是错。” 元朔这话说的不清不楚,但是顾清仪跟郑桓都听懂了。 在鹘州他们跟百姓匠户经常在一起,体验了最底层老百姓的日子,看着他们辛苦劳作终年,所种粮食一大半要上缴做田赋,这些田赋没有落进朝廷的口袋,全都进了士族的口袋。 不管是元家还是郑家,他们这些豪门士族奢靡富贵的日子,就是盘剥这些百姓而来。 他们以前不接地气,活在半空中,所见所知所学就宛若空中漂亮的楼阁。 但是一旦跟百姓接了地气,看到他们辛苦生活,像是元朔与郑桓这样三观还算是正的有为青年自然受到了极大地打击。 因为在鹘州体验过,知道鹘州走的路子虽然未必是对的,但是百姓真的都过上了比鹘州之外的人更好的生活。 想起那里家家户户能入学的孩童天真的小脸,想起田中劳作的百姓因为日子有盼头更加勤奋耕种,想起往来贩货的小商贩因为鹘州境内无盗匪而大胆行商…… 可是再看看鹘州之外的地方,尤其是北方因为常年战乱乌烟瘴气,百姓流离失所,孩童面黄肌瘦,能吃饱都是天大的问题,更不要说读书进学。 百姓之痛,以前他们何曾放在心上。 但是,他们看到顾清仪一个女郎将鹘州治理的宛若世外桃源,越发让他们这些名门子弟羞愧不已。 他们饱读诗书,生活安定富足,出门呼奴唤婢,排场极大,可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有无数的百姓正在艰苦度日。 从未见过就罢了,但是一旦真的看到眼中,心中,再想视若无睹,他们过不了良心这一关。 朝廷给了士族足够的封地,为什么还要抢占民田作为自家的隐田? 朝廷制定赋税之后,世家还要盘剥一层加在百姓头上,本来能勉强饱腹度日的百姓苦不堪言。 以前他们关门读书,闭门造车,出门交友也是同等地位的世家子,有哪里能知道阳春白雪之下覆盖着的是什么? 若是没有亲眼所见百姓之苦,若是听闻几句大约也不会放在心上,这世上士族皆如此,他们也没做错什么。 但是当他们亲眼看到之后,就很难再坐到毫不在意。 读书是为了什么? 郑桓仰头看着天空,“路都是走出来的,也许我们会失败会被唾弃会被家族放弃,但是我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莫道儒冠误,诗书不负人。达而相天下,穷亦善其身。”顾清仪心中有感念出北宋汪洙《神童诗》。 “说得好!男子大丈夫,就该如此,人生区区数十载,又岂能贪欢享乐。”元朔大笑,“别人只是嘴上说说,我跟元洲却愿意披荆斩棘,这就是不同。” 就像是皇后娘娘在鹘州做的一切,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只怕也没想着邀功给谁看。 做自己想去做的事情,走自己想要走的路,就算是失败了亦无悔。 顾清仪看着俩人说着说着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她沉默了。 这年头书生热血总算是见识到了。 穆埠瞧着皇后娘娘跟郑、元两位公子相谈甚欢,心里很是担忧陛下的头顶,于是立刻叫人给宫里送了信。 果然到了后半晌陛下换了常服骑马来接皇后,穆埠总算是松了口气。 见到皇帝,郑桓与元朔起身见礼,宋封禹摆摆手,“在外不拘礼,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顾清仪见到宋封禹来接她,请他过去坐下,就把之前他们三人商议的事情说了说。 “郑大人说明日就要出发,延请各地名师来惠康执教,正商量路线呢。”顾清仪笑着说道。 宋封禹身上的气势太重,就算是他说不拘礼,郑桓与元朔面对陛下还是觉得有点压力。 此时说起正事,倒是松了口气。 宋封禹听完,看着郑桓道:“这次就有劳郑大人走这一趟,名师汇聚惠康,天下学子便会纷涌而来。为国举才,是一大功。” 郑桓忙道不敢。 元朔又说起太学修建一事,宋封禹认真倾听,听着听着就皱起眉头。 “太学学舍位于中城,位置虽好,但是地方却有些狭窄,若是广招学生进学,只怕学舍不足,陛下,扩建学舍也是头等大事。” 元朔这些事情早就在心里翻来覆去思考多时,此时说起来头头是道。 “若是扩建学舍,就要迁走周遭百姓,如此一来怕引起民怨。”郑桓在一旁说道。 顾清仪坐在宋封禹身边没开口,静静听着他们几人对话。 宋封禹微微颔首,“这的确是一件大事,不知你们可有好的办法?” 元朔听着陛下垂询,就立刻说道:“微臣愚见,与其迁走太学周遭百姓,倒不如将太学迁至更宽阔的地方重建。太学乃是大晋第一学府,日后广招天下英才,届时人才汇聚于惠康,太学学邸自然要修建的宽绰一些为好。” “元卿说的不错,只可惜你漏了一点,如今国库无钱。”宋封禹老神在在的开口说道。 顾清仪直觉陛下要搞事,她闭口不语。 郑桓跟元朔明显不信,怎么可能,诺大的国家怎么会没钱? 宋封禹一笑,“你们跟我一起走。” 说再多都是废话,不如带他们去看一看。 一行四人骑马离开,穆埠把人送走,靠着门槛对着远处的人笑道:“还没恭喜你高升,元大人。” 元朔面无表情的走出来,看着穆埠。“这么高兴,不然我与你换一换。” 穆埠立刻摆手,“那可不行,廷尉那种地方可不是谁都能胜任的。” 元狄嗤笑一声,“陛下身边的能臣,你若不行还能有谁行?” 穆埠觉得今日这小子阴阳怪气的,好在他年纪一把不跟他计较,反倒是劝道:“陛下重用你是好事,你别垂头丧气的。廷尉掌管刑狱,有你坐镇,陛下与皇后自然都安心。” 元狄抿抿唇,“我资历浅薄,读书不多,对大晋刑律更是一窍不通……” “皇后娘娘常夸赞你聪颖好学,想来大晋律法对你也不难,再说陛下会派人协助你。”穆埠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元狄,你不会不知道为什么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上吧?” 元狄就是知道才更气恼,陛下这是以皇后之名让他为朝廷效力。 “我毕竟是胡人。”元狄道。 “那晋人还有在胡人账下做高官的,再说上次一役你带领火龙军立下大功,谁还敢质疑你的出身?”穆埠劝道。 元狄沉默不语。 穆埠轻叹口气,“你这次去廷尉任职,又不是让你做光杆,陛下准许你从火龙军带一队人,这以后就是你最忠诚的班底,还怕什么。” 元狄冷笑,“怕不是为了让我捉拿人方便吧。” 穆埠:…… 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不说别的,顾家远在并州,皇后娘娘在朝中孤立无援,若是有你出任廷尉一职,对皇后娘娘也是好事。陛下这样做是深思熟虑的,你以为为什么皇后娘娘身边那么多人唯独选了你?正是因为秉性正直,做事公允。” “别再劝了,我知道了。”元狄以前想着他带兵打仗积累军功,就能好好护着女郎。 转头女郎做了皇后,又不用上阵杀敌,他这个领兵的自然就没用了。但是现在陛下却让他入仕为官,他自然是不习惯的。 但是,他知道穆埠说得对,女郎孤零零的坐在后位上,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现在有机会自然要继续为女郎护航。 他虽然不情愿做朝官,但是确也不会真的拒绝。 就是想想那一摞摞大晋律书他就觉得头疼不已,要背下来真的是太为难他了。 他总觉得陛下是故意整他,让带兵的去学律法,亏他想的出来。 穆埠瞧着拓跋狄神色不对,也不好多说了,转身悄默声的溜了。 廷尉那种地方,整天跟犯人打交道,而且惠康城里多少达官贵人,这里头的干系多了去了。 这个位置不管谁坐都烧屁股,放别人上去未必能压得住,但是元狄不同,他秉性耿直,做事有始有终,而且又是皇后娘娘亲手所救,皇后与陛下是夫妻,元狄忠心皇后就跟忠心陛下也没两样。 陛下这一招用人之术,别人以为陛下对皇后宠爱有加这才封赏元狄这个顾家战功赫赫的部曲,但是却不知道陛下与皇后娘娘虚晃一枪,将元狄定在这个位置上,以后惠康的世家门有的头疼了。 反正出门要小心,别被廷尉抓到小辫子,不然铁面无私牌大牢等着你。 童叟无欺,老少咸宜。 果然,元狄出任廷尉一职在朝阳上被激烈反对,甚至于有朝臣当面讽刺陛下任人唯亲。 奈何陛下不为所动,就任人唯亲这种事儿,还有比世家做得更绝的吗? 好啊,只要世家肯不任人唯亲,那么他就撤销元狄廷尉一职。 问题是,大晋奉行九品中正制,这选官制度从根本上就是任人唯亲。 这下子朝堂上沉默一片,要是陛下发起狠连坐,这十人里得有九个半跑不掉! 虽然元狄出身胡族,但是当初陛下在幽州与诸胡联盟大战,正是元狄带领火龙军支援并立下大功,只是当时元狄是顾家部曲因为并未封赏。 可现在不一样,陛下娶了顾女郎,元狄又是皇后娘娘的人,如此那也就算是陛下自己人吧? 此事虽然闹得动静不小,但是最后却还是如了陛下愿,从此朝堂上多了个胡人面容的廷尉,就感觉很奇怪,众人皆瞧不起他,朝中官员无人与之结交。 好在元狄并不在乎这些,他埋头苦读大晋律法,上任之后便是重理陈年旧案,带着手下一票人,外加陛下给他的副手兼智囊,正式开始他大晋官职生涯。 元狄坐任廷尉之后,众人再看皇后就不用了。 早年大家都知道这门亲事是陛下上门求来的,登基之后不管是请期还是迎娶,陛下都是尽心尽力。 原本大家以为陛下这也是做给人看的,毕竟这婚事早就定下,也确实不能无缘无故退亲。 但是,现在大家不这样想了。 只看陛下对皇后上心的程度,这不仅是喜欢了吧? 随着惠康因为重开太学的事情波折不断,皇帝的政务岳家繁忙,顾清仪也没闲着,因为田庄的庠序推广不力,正在为此努力。 因为庄上匠坊的工匠已全部到位,穆埠也将统计名册做好,匠户的孩子们叶族有几十个,这些孩子整日混迹乡野做粗活,要么跟着父兄学手艺,哪里敢肖想进学堂。 可现在庄子上见了庠序,他们的孩子都能进学还不要束修,这可是大家伙惊到了,不知道是真是假。 穆埠带着人挨家挨户前去登录孩子姓名年龄,识不识字等信息,然后同他们说只要在匠坊好好做工,尽心尽力,他们的孩子就能入学。 一开始大家自然不信,等到庠序建好,穆埠真的来安排各家的孩子进学时,整个庄子都轰动了。 消息一下子蔓延出去,宛若油锅里滴进了水,顿时将整个惠康也炸翻了。 与此同时,皇帝趁机让将作监推出早已经准备已久的印刷书籍,这些书籍制作精美,薄薄一册,就能抵达的上一车竹简,携带方便,便于阅读,关键是价格低廉。 第一批书籍便送入了顾清仪门下的庠序,让庠序的孩子们不仅能读书,还有自己的书本可用。 廉价便于携带传播的书籍一面世,士族们就坐不住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读书为传承进而授官的道路,被陛下一刀画出了另一条直达天听的康庄大道。 若是人人都能买得起书,读得起书,他们的优势自然就被斩断了。 嫁皇叔 第229章 顾清仪够狠 任何文化的传播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问题,世家之所以能一直占有优势,就是因为他们更方便快捷获取大量书籍进而阅读增长学识。 这对寻常百姓来说却是十分艰难的事情,书籍一旦价格落下来,传播范围广,寒门弟子都能有读书的权利与便利,这对世家的冲击可想而知。 顾清仪将鹘州改良过的造纸法交给了穆埠拿去将作监使用,因为将作监现在管理的范围比以前更广,像是这些制造的权限陛下也挪了过去。 穆埠以前拿兵器现在掌钱袋,跟元狄一样都需要一个适应期。 雕版印刷主要是刻板的功夫,再有就是纸张的供应。 穆埠知道鹘州那边的纸坊能出造价低质量好的纸张,但是没想到皇后娘娘直接拿出来给了,而且是白给,多大方啊。 印书最大的成本就是纸张,这最关键的地方能解决,其他的问题都不大。 雕版一开始不好掌握,但是有些经年做木雕的的师傅,钻研些日子就懂了,上手就很快,刻出来的版很漂亮。 然后就是裁纸、装订、成册,为了表示陛下推广书籍的决心,惠康城里开了第一家印刷书店,这里售卖的全都是雕版印刷出来的书籍。 开门第一天前来的人不多,大家多持观望态度,但是没等几天,售价低廉的书籍传播开来,前来购买的人一下子多了。 消息慢慢的辐射到周边,不少身穿简陋衣衫的学子前来购买,衣裳洗得发白,看上去就知道家里肯定不富裕,但是买到书籍的时候还是高兴地双颊泛红。 书店的火爆超乎了想象,惠康城里弥漫着一股凝重与欢悦交融的气息。 顾清仪最近花钱比较狠,庄子上的匠坊还有开沟挖渠一开始的投入都不小,现在颇有些捉襟见肘的意思。 当初在鹘州因为琉璃赚了一笔,但是她不可能把钱都带来惠康,只拿走一半,留了一半在鹘州周转。 除此之外,她倒是有不少的嫁妆,聘礼也给她带回来大半,但是这些东西上都要带着皇家的徽记,她要是敢拿出去换钱,只怕第二天惠康就全都知道了。 她急需要一个快速来钱的机会,不免就又想到了琉璃上去。 这个东西虽然在后世不值钱,满大街都是,百姓生活在平常不过的用品,谁家没几个玻璃器皿,但是在这里不是,在这里它是奢侈品。 顾清仪觉得自己做皇后也有一小段日子了,是时候举办个宫宴了。 她把事情跟宋封禹商量一下,宋封禹最近忙的脚不沾地,一来是因为推广廉价书籍,朝堂上简直是暴风雨来袭,这个指着他的鼻子骂有辱斯文,辱没先贤,那个唾沫横飞说他数典忘祖,看重庶民…… 宋封禹被骂的青筋直跳,忍了三天没忍住,就直接把带头骂他的郑弘下了大狱,这下子朝堂上消停了。 郑弘不是别人,正是郑桓的亲爹,儿子还在外给陛下奔波请良师来太学授课,这边陛下就把人亲爹下了大狱。 宋封禹对着顾清仪说道:“我要是不把郑弘关进牢里,等郑桓那小子回来只能给他爹哭丧了!” 顾清仪也是唏嘘不已,“没看出来郑司徒年纪不小了,身板还不错。” 宋封禹气的脸乌黑,若不是看在郑桓的份上,早就把人砍了头杀一儆百了。 “一群老家伙我看就是闲的。”宋封禹在朝堂上被气的恨不能掀桌,但是却还要憋着,史上但凡是贤良的君主,哪一个没被臣子指着鼻子骂过? 只是宋封禹的性子本就不好,能忍这么多天已经是极限,偏偏那些人仗着家世好资格老,非要跟陛下掰手腕,这下好了,去吃牢饭吧。 “利益冲突,奋起反抗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我倒觉得郑司徒很有可能是故意的,就盼着您把他下狱,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躲清闲了。” 宋封禹听到这话一愣,随即有些回过味来,这下好了,更生气了。 看着宋封禹想明白了,顾清仪也乐,“郑桓替您做事,为了太学授课的先生不惜四处奔走,其他世家肯定对郑家不满,郑司徒大概也是为了表一表立场。” 宋封禹知道这么回事,但是更生气了,感情他就是郑家刷世家好感的工具不成? 行,等着吧,等郑桓回来再算账。 顾清仪瞧着陛下不怎么好的神色,心里给郑桓点跟蜡。 正好,想让宋封禹换换心情,她就说了举办宫宴的事儿。 “你不是最不喜欢这些事情?”宋封禹缓了缓心情,坐在顾清仪身边闭着眼睛养神,抓着她的手握在掌心随口说道。 “是不喜欢,但是做了皇后,我还是要尽职尽责的。”顾清仪笑,“而且,这宫宴可不简单,可是我赚大钱的好机会。” 宋封禹哽了一下,“你缺多少钱,我给你。” 顾清仪理直气壮的说道:“这是咱们的私库,为国做事虽不及交这些,不过眼下又没到山穷水尽时,那些世家别的不多,家里的银钱肯定多,我也算是杀富济贫了。” 宋封禹:…… 道理对,但是这话听着这么不对味儿呢。 “你打算怎么做?”宋封禹还挺感兴趣的问道。 顾清仪对上他闪亮的眸子,乐滋滋的开口,“你忘了庄子上我那个琉璃作坊?我一月前就让他们烧制大量的宴会需要的碗盏杯壶各种器皿,等到宴会上拿出来一用,什么话都不要说,这东西肯定就抢手。” 宫里皇后第一次设宴就是用琉璃,而且这些器皿烧制的很是漂亮,色泽清透,花纹繁复,对着阳光一照更是美不胜收。 宋封禹:…… 行吧,难得他的皇后有这样的兴趣。 “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顾清仪尽职尽责的问道,作为皇后她不能丢了皇帝的脸。 “没有,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宋封禹道,难道他一个大男人还给自己媳妇兜不起底儿? 顾清仪愣了一下,眉眼一缓,就乐着说道:“你现在不说,回头我要是闯了祸,你不许生气。” “那就得看皇后的诚意了。” 顾清仪抬头,看着宋封禹不怎么正经的笑容,嘴角抽了抽,他们家这位陛下,那时成了亲后就放纵了。 尤其是前几日他还‘不小心’看到了顾母给她的小册子,更是兴致勃勃,她都觉得招架不住。 这要是放倒后世,肯定是撩妹子的高手。尤其他这款高冷又闷骚的劲儿,特别受小姑娘喜欢。 一来二去的,顾清仪也被迫脸皮变厚了,听到这话都有些无动于衷了。 没办法,你越是脸红,这人越是爱逗她,毫无做皇帝的威严持重。 顾清仪不搭理他这话,反而说道:“裴家我也打算下帖子,不管怎么说裴韵菘也是代表河东裴家,又是女眷,我若是不请她赴宴,惠康城那些长嘴的夫人们,指不定在背后说我怕了她。” 宋封禹就道:“随你,河东裴家这一辈也没什么良才,不过是吃老本罢了。” 偏偏还仗着祖上威名自视甚高,做王爷的时候,宋封禹就不爱搭理他们。 而且,裴家那个女郎还四处惹是生非,处处要把轻轻拖下水,简直是烦不胜烦。 薅羊毛薅到裴家头上,皇帝还挺乐见的。 顾清仪拟定名单拿给宋封禹看,宋封禹瞧了瞧,又说了几个人名,顾清仪拿笔记下来,都是最近宋封禹在朝堂上看重的人。 官职虽然不高,但是前途可期。 把名单定下来,顾清仪就让人派发请帖了。 宫宴的请帖也是她的纸坊做出来的洒金纸做成,只是作为宫廷用纸,顾清仪调了配方,撒的金粉多了一些,金光闪闪,一看就贵气十足。 帝后大婚也有一段日子了,这还是皇后第一次设宴,接到请帖的人家自然是欣喜不已。 听说裴韵菘也接到后,大家的反应自然不一。 不过,顾清仪是不在乎那些的。 宫宴的菜单是她用心拟定的,酒水瓜果内廷总管送上名册让她甄选。 设宴的地方,顾清仪就选在了地方宽阔风景又好的明光殿,宫殿临水,既清凉风景又好。 到了开宴那日,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绿波轻晃,粼粼水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顾清仪作为皇后,地位最高的人,自然不用早早地出场,她坐在高楼上俯视下面的场景,就看到裴韵菘身穿月白广袖衣,珍珠红褶裥长裙,外束腰彩,往水边一站,当真是十分耀眼。 慢慢的来人越来越多,裴韵菘的身边也围绕了不少人说话,看的时间长了,顾清仪就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 这些惠康的贵妇人们也是分派系啊,像是李家伯母那边说话的人中居然会有郑桓的母亲,这就有点意思了。 郑司徒虽然被下了狱,但是看着郑夫人的样子倒不像是很焦急,看来郑家心里应该有数才是。 而且今日有不少夫人都带了各家的适龄婚配的女郎进宫,虽然顾清仪下帖子说可携带家眷,但是未免大家太配合了点。 哎,皇帝果然是最抢手的,没有之一。 此时,临水岸边的夫人们三五成群也在交谈,话题中心自然离不开今日的宴会主人顾清仪。 都知道李夫人的女儿与皇后关系不错,今日李茶英没有来,是因为她婚期将至在家备嫁,自然不好再出来抛头露面,但是围着李夫人的人并不少。 与这边热闹相对应的,裴韵菘身边的人也不少。 大家也是没想到皇后居然还给裴韵菘下了帖子,自然有不少人过来打探到底怎么回事。 傅夫人自然不肯上前,傅兰韵如今在贺家受苦,全是裴韵菘一手导致,尤其是现在傅行空对裴姨娘越发的宠爱纵容,她现在看见裴家人真是厌恶至极,连个好脸都不给。 傅家不得新帝欢心,傅夫人虽然接了请帖进宫,但是周边并无人与她交谈,形单影只一人看上去倒是怪可怜的。 至于傅兰韵这个定北王妃,顾清仪自然也是下了提请帖的,免得别人说她肚量小不容人,只可惜傅兰韵告病并未前来赴宴。 想想也是,丢了那么大的人,当初她曾经最看不上的人做了皇后,而她自己却落魄不已,傅兰韵那样一个要脸面的人,怎么会愿意在顾清仪面前丢脸,必然是不来的。 今日前来赴宴的各家女郎着实不少,叽叽喳喳的,整个园子好像都热闹起来。 裴韵菘办的诗社,有不少人都参加了,此时与裴韵菘坐在一起说话,这么多美丽娇俏的女郎坐在一起,只看脸也是赏心悦目的。 郑夫人跟李夫人正在说话,听到那边笑闹声微微皱眉,轻轻一叹,“皇后娘娘倒是大度,请了这么多小娘子进宫,莫非娘娘有什么打算不成?” 总不至于嫁进来才两月余就给陛下纳妃吧? 李夫人跟顾清仪相熟,觉得肯定不是这么回事,但是她跟郑夫人的关系也没那样好,自然不能说实话,只笑着说道:“皇后娘娘性子柔和,第一次设宴,大约是想宫里热闹些。” 郑夫人一想这话也有几分道理,点点头,“也是,总是咱们这些人也没什么趣味。你看裴女郎那边真是热闹的很,我听说她的诗社办的也好,在惠康不少人推崇。” 李夫人就微微颔首,“我也听说过几分,不过女郎们倒也不用这样招摇,将来总是要嫁人的,想来也没哪个婆家喜欢这样折腾的儿媳妇。” 郑夫人心头一凛,听着李夫人这话显然是对裴家不满,果然李家与顾家有姻亲关系更进一层,自然会替顾皇后说话。 郑夫人想到这里,不免又想起自己的儿子对顾皇后也是满口赞誉,不能想,一想就脑仁疼。 这混账东西,不知道在鹘州学了些什么,回来就知道跟家里对着干。 这下好了,把他自己的亲爹也坑进了大狱。若不是夫君让探监的长子给她带话,让她不要着急,她真是要派人把那个小兔崽子抓回来不可。 郑夫人听长子郑循言语中吐露几句,知道这次的入狱事件大概是夫君有意为之,但是狱中岂是人呆的地方,想起来就叹气。 “李夫人说的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是希望儿媳能端庄懂事,做事循规蹈矩就好。裴女郎这样的性子,委实不是一般人家能消受得起的。”郑夫人笑道。 李夫人心里一笑,郑夫人这是跟她打探呢,不是一般人家能消受得起,那就是问皇家能不能消受的起。 这事儿李夫人哪里知道,但是却不能随口应付李夫人,想了想说道:“照朝中惯例,便是要选秀那也得陛下登基一年后,现在说还早得很呢。” “说起来一年期也没多久,一眨眼就过去了。”李夫人慢条斯理的说道,“你看今儿个这满园子的小娘子,个个花枝招展的,今儿个皇后娘娘的宴会,陛下都未必会露面,也不知道高兴什么。” 郑夫人现在的心态很微妙,她家儿子上了顾家的船,在鹘州乐不思蜀,回了惠康又为陛下效命,偏偏陛下只给了个小官,真是寒酸得很,可儿子自己高兴地不得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既是这样,郑夫人自然是盼着皇后好,皇后一切顺遂,对她儿子自然也好。 可是,又想起自己夫君被陛下投进大狱,她心里又岂能没有一丝埋怨。 帝后这对夫妻,真是不知道在想什么,郑夫人这颗心翻来覆去的就像是在油锅里煎。 李夫人正要说话,就听着有道声音传过来,“李夫人这话说的,莫不是你家女儿婚事已定,却见不得别人家的小娘子好?” 李夫人闻言看向来人,面色淡淡的开口,“我道是谁,原来是纪夫人,听闻前两日纪大人这个中书令被陛下申斥,不知道如今差事可办好了?” 中书令就相当于皇帝的秘书,负责在皇帝书房整理宫内文库档案,与皇帝有频繁接触的机会,其主官称中书令。 前朝时中书令主要是宦官担任,但是到了本朝却改了,多是选取有才华的臣子任命。 纪瞻这官职是先帝在位时任命,到了新乐王时他善于逢迎倒也没出错,还多次受褒奖。 但是到了现在却大为不同,纪瞻本性擅逢迎,但是陛下却并不喜这样的官员,因此前两日纪瞻一时嘴瓢就挨了陛下的申斥,可谓是丢脸。 中书令虽然是天子近臣,但是也得看陛下看不看重这位近臣,很明显纪中书令便是被嫌弃的那个。 李夫人听说纪家想要走裴家的路子,想要从中书令的位置上挪个窝,原本以为是谣传,但是看着今日纪夫人对裴韵菘的热络,看来谣言不假。 裴家虽在河东,但是对朝中诸事也有能力指点一二,纪家要走裴家的路子未必不能如愿。 纪夫人听着李夫人毫不客气反驳回来的话,脸色变了又变,到底没敢直接翻脸,毕竟李家跟皇后可有姻亲关系,眼下陛下对皇后正是兴趣正浓时,她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只是,纪夫人虽不好翻脸,却不想吃这口闷气,便阴阳怪气的说道:“李夫人说的也是,到底旁人也没李家会挑女婿,结了一门可心意的亲事,如今可不是事事遂心。” 李夫人闻言却不当回事,轻笑一声,“真是百样米养百样人,若是照李夫人这样说,以后这谁家的女郎还敢结高亲,谁还敢把女儿往宫里送。毕竟这要是送进宫,照纪夫人的意思都是结了可心意的婚事,都要事事遂心了。” 今日带着家中女儿来的人可不少,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大家门清,但是谁好说出口。 李夫人故意把纪夫人这话搡回去,就足够大家对纪夫人不满了。 纪夫人脸色果然不好看,这话真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总归是把大家都给得罪了。 顾清仪在楼上看热闹,回头对着战夏说道:“李伯母到底是心疼我的,这话说的进我心坎了。” 战夏也乐,“李夫人说得对,这些夫人们真是按不住性子,您只是在帖子上写那么一句,就真的迫不及待的把女儿带进来,总不会以为进宫赴宴就真的能留下人了吧。” 顾清仪一乐,看着远处裴韵菘那边的景象,笑眯眯的开口,“裴家的女郎可真是让人惊喜不已,只看裴韵菘现在的神色,好似前段日子的事情对她毫无影响。” “裴女郎要真是要脸面的人,当初就不会去鹘州找您示威,也不会去晋阳试图踩您的脸面。”战夏心里是真的看不上裴女郎的做派,也好意思说是名门闺秀世家女郎,她这样的奴婢都会不做这样无耻的事情。 “是啊,所以别人不是她。”顾清仪唇角微勾,“好了,咱们也该下去了。” 顾清仪带着战夏几人下了楼,众人见到她忙过来见礼。 顾清仪笑着说道:“诸位夫人请起,本宫今日设宴,只是请大家来说说话,赏赏景,都坐下吧。” 正对着湖面的明光殿此时正门大开,顾清仪当先一步进了殿,在主位坐下,其余诸人这才落座。 各家的座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比照各家官职论座最是恰当。 如此一来,裴韵菘的作为自然就往后了,毕竟裴家现在在朝当官的都是裴家小辈,官职并不高。 裴韵菘的父亲曾几次推辞授官,一心一意在河东扎根,所以朝中高位裴家还真无人坐上。 众人自然看到了裴韵菘的位置,但是谁也挑不错,轮官职排序,若是有人不服,前面座位上坐着的诸位夫人,哪一位愿意将位置与裴女郎换一换? 就算是有人想,也绝对不会提出来,毕竟这样坐岂不是得罪了皇后? 毕竟皇后娘娘这样排序并无不妥,有人贸然出头,置皇后娘娘的脸面于不顾,要是皇后在陛下耳边吹吹枕头风,岂不是给自家夫君惹麻烦?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静默下来,脸上带着得体端庄的笑容,不见之前跟裴韵菘热络说话的样子。 裴韵菘就没想到,行,顾清仪够狠,肯定是记着之前的仇,故意落她的面子! 嫁皇叔 第230章 以授官进宫 主持宫宴虽然是第一次,但是顾清仪以前也曾参加过席太后的宫宴,那时席太后还是皇后,虽然参加的次数不多,但是也知道流程。 顾清仪看着众人说了一番冠冕堂皇又情真意切的开头致词,与诸位夫人亲切友好的对话,主要是问问家里的长辈好不好,叙一叙陛下与皇后对他们的关怀。 这种事情顾清仪驾轻就熟,毕竟在惠康长大的,别的不说,各家的族谱那是倒背如流,这是每个世家女的必做功课。 背族谱这种事情,曾经是顾清仪最讨厌的功课,但是却是每一个世家女生存不能缺少的技能。 就好比现在,她跟每一家夫人说起话,都能云淡风轻信手拈来的赞扬人家祖上哪一位大人物曾立下什么功劳,提及家里的小辈,她也能及时接上话,说一说各家小郎君与女郎的优秀之处,不管提到哪一家哪个人物,除非是特别没存在感的,基本上顾清仪都能接上来。 如此一来,众人对她这个皇后倒是有些认同了,以前大家对顾家女郎没多少了解,最出名的事情就是被定北王退亲,尤其是被定北王冠上草包之名,以至于很多人认为顾清仪真的是不学无术之辈。 但是现在看来分明不是这样,顾皇后言辞妥当,带人亲切,对各家的长辈也是尊敬有加,说起各家的荣耀之事更是赞不绝口。 这样的人你跟我说是草包? 那他们家的女郎也愿意做这样的草包。 除了李夫人低头喝茶不与众人眼神对视之外,其他人此时真是看着傅夫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善。 毕竟这草包之名的来源可是傅兰韵一手推波助澜,真是好样的,把大家都糊弄了! 傅夫人就很憋屈,这种事情她怎么解释? 她没办法解释。 当年傅兰韵跟顾清仪较真她是知道的,早些年谁会把顾家看在眼里。顾家祖上是有威名,但是先帝一直打压顾家,顾家却缩起脖子做乌龟,这样的家族谁会高看一眼? 她就想着顾家也就这样了,女儿不喜顾清仪出手教训一下又怎么样,但是谁知道顾家能有今日的造化,谁又知道顾家父子藏得这样深。 而且,因为当年的事情女儿已经收到了教训,现在困在贺家挣脱不掉,她已经无力再把女儿捞出来,这些人还这样看着她做什么? 傅夫人满心怨气,但是此时也不敢表露出来。 新帝登基后对傅家一直不冷不热,好在丈夫坐在度支尚书的位置上好算是稳固,傅夫人现在也不能惹是生非,万一被人抓到把柄攻击丈夫,裴姨娘在府中已经十分嚣张,自己若是出现错处,裴姨娘一定会抓住不放将她狠狠地压下去。 傅夫人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所以就算是所有人都用不善的眼神望着她,她依旧不动如风。 顾清仪坐在上方扫过傅夫人,心里也是佩服,这样的抗打击能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至于更远一些的裴韵菘,顾清仪若不与她说话,她在这宴会上连主动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打脸只怕裴韵菘更觉得羞辱吧,也算是还了她当初几次对自己出手不善的教训了。 话题谈到一个段落,顾清仪这才让人开宴,各色琉璃器皿盛着的美味佳肴在身子袅袅的宫娥手中送入殿中。 大晋盛行分桌而食,因此每人面前都有自己的食案,看着宫娥送上来的佳肴美食,再看着流光溢彩的琉璃碗盏,众人颇有些惊讶。 琉璃做成的物件她们自然知道,这种价格昂贵又珍惜的东西,哪家能入手几件也是觉得颇为体面的事情。 但是现在看着满桌都是琉璃湾站作为食器,这就很令人惊讶了。 皇后这样的奢靡的吗? 这其中最镇定的只有李夫人与元夫人,郑夫人当然也不是很惊讶。 当初鹘州的琉璃作坊运转后,李家与顾家不说姻亲的关系,只顾清仪跟李茶英的友谊,她就让人给李大夫人送了一整套的琉璃器皿。 而元家与郑家更不用说,元朔主管琉璃作坊,郑桓作为鹘州基石万能砖,好东西自然也不会少了他们,因为郑家与元家自然不缺这些。 别人不知道,她们可是知道这些东西出自哪里,她们这位皇后娘娘本事大着呢。 要不然,郑弘怎么兴高采烈去暂时躲进牢里避风头了,郑家现在在郑桓长久洗脑下,现在对着新帝与新后,与别的世家抵制的心态还是略有不同的。 郑夫人抬头看了一眼元夫人,元夫人与旁人一样低头看着食案上的精美琉璃,好似也是被惊到了一般。 郑夫人一看,也跟着低下头。罢了,多想无益。 唯有李夫人浅浅一笑,开口徐徐说道:“臣妇曾听闻琉璃来自海外,也有人说来自西域,极为稀有,臣妇家中以前也曾有个琉璃小碗,当宝贝似的放着,只是跟娘娘所用的琉璃用起来不管是色泽还是样式都差远了,不知道娘娘这琉璃从何而来,臣妇也想买几件拿回家中使用,只看着就令人心情愉悦。” 郑夫人:…… 元夫人:…… 俩人瞬间明白了什么,皇后今日设宴只怕就是为了这琉璃吧! 皇后有琉璃作坊,今日用琉璃碗盏待客,只怕明日起使用琉璃就会成为惠康最时兴的事情。 李夫人这样为皇后抬轿子,果然两家情分不同。 一直默不作声的钟夫人此时抬头看向亲家母,她家七郎跟李茶英定了亲事,跟李家的关系自然不错,但是李夫人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钟夫人不太明白,但是她肯定李夫人可不是信口胡说的人,言出必然有打算。 李夫人首先开口,便有其他夫人附和,笑盈盈的赞美这琉璃碗盏,自然也询问这琉璃的来处。 虽然世家跟新帝多有摩擦,但是也并不是事事不睦,像是这些漂亮精致的小东西,谁不喜欢呢。 “琉璃始出西域,据说工艺复杂,成品很是难得,皇后娘娘能拿出这样多宴客,真是令人惊讶。自从战事一起,西域与大晋的商道就以断绝,不知道娘娘从哪里得来这些东西,小女也想买些回去用上一用。” 顾清仪闻言看向说话的裴韵菘,她就一直等着裴韵菘憋不住开口,此时终于等到了。 “工艺很复杂吗?那倒是不知道。” 听到这皇后这话,郑夫人与元夫人惊愕不已,抬头扫一眼皇后,就见皇后娘娘笑的情真意切,好像完全不知道鹘州那琉璃作坊是她的一样。 郑夫人这次也憋不住了,抬头看向元夫人,俩人四目一对,知道今日这宴会怕是另有图谋,皇后这是要搞事。 不管是郑桓还是元朔都在皇后这条船上,两位夫人也不能真的置儿子于不顾,再说琉璃就算死珍惜昂贵,也不过是寻常用的小物件,此时抬抬皇后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算是为儿子出把力吧。 郑夫人就先一步开口说道:“娘娘掌管宫务事务繁杂,这等小事又岂会让娘娘烦心。裴女郎要想知道这琉璃的事情,倒不如去将作监问一问。” “郑夫人说的是,将作监对这些事情肯定知之甚清。”元夫人跟着附和一句,“听闻最近风行惠康的雕版印刷就是将作监在做,可见将作监能人辈出。” 这什么情况? 郑夫人跟元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裴韵菘也没想到这二人会开口,愣了一下,才徐徐开口说道:“将作监那是朝廷管理内造的衙门,又岂是常人随意能去的。” 管理将作监的是穆埠,这一位可是陛下最为信重的左膀右臂,去找他问,只怕会碰一鼻子灰。 “裴女郎又怎么会是旁人,你若是前往询问,便是看在裴郡公的面上,穆大人也会告知一二。”李夫人轻轻一笑说道。 钟夫人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这种感觉很不妙。 郗夫人坐在钟夫人的身边,平日跟钟夫人关系不错,此时也有些摸不上头脑,侧头对着钟夫人轻轻问道:“钟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看不懂了呢?” 钟夫人面色沉沉轻轻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我们还是少说话吧。” 郗夫人深以为然,郗家现在在朝中可谓是步步谨慎,轻易不敢站队。 但是谨慎的结果便是,惠康四公子中元朔与郑桓为新帝奔走效忠,钟湛与李家接了亲,李家又是皇后嫂子的娘家,只有他们郗家与帝后没有丝毫的关系。 这就让人很焦灼了。 看看,像是现在这样,元家、李家与郑家显然是知道内情的,所以能轻轻松松的为皇后说话,但是她们这些两眼一抹黑的什么都不知道,自然心中无底,不敢轻易开口做事。 顾清仪显然早有打算,并不想就琉璃这个话题一直往下说,反而笑着说道:“陛下有意在秋日举办狩猎,届时惠康青年才俊都可参加。” 嗯? 这可真是个新消息,从未听说此事。 别人怎么想不知道,但是郗夫人却是心中大喜,她家小郎弓马娴熟,只可惜一直没机会入陛下的眼,若是这次狩猎能被陛下赏识,前程自然一片大好。 让她忧虑很久的事情,现在有了希望,郗夫人的面色都好了起来,这回再看顾皇后就朕看哪哪顺眼。 纪夫人听到这话眉眼也是一动,侧头看看身边的女儿,若是陛下大张旗鼓前往狩猎,肯定不能一日既回,必然会小住。 如此一来,朝中必然会有官员随行,他们这些家眷自然也有机会。 她的幼女姿容出色,若是能在御前露脸…… 纪夫人心口砰砰跳,知道此事一人不能得逞,便看向了裴韵菘,裴家的本事想来能促成此事。 只可惜今日的宴会陛下不会露面,皇后第一次办宫宴陛下便不赏脸,想来帝后的感情未必能有外面所传那般好。 纪夫人心中大定,之前难看的神色也慢慢地好了起来。 纪琳琅没发现母亲的变化,倒是跟邻座的裴韵菘相处愉快,偶尔也会聊几句。 之前几位夫人说话,纪琳琅不敢插嘴,此时听了狩猎的事情,看着裴韵菘说道:“裴姐姐,你说到时候咱们能去吗?” 裴韵菘的脸色很不好看,皇后踩她她能忍,但是想不到这些夫人们往日见到她也是笑容和煦,今日反倒是顺着皇后的话说,这让她着实有些难受。 此时听了纪琳琅的话,裴韵菘强压下不悦,侧头对着她浅浅一笑,“这可不知道,届时还要看皇后娘娘的意思。” 纪琳琅一想也是,若是皇后不喜欢她们这些世家女跟着,怕是陛下见到她们会生二心吧。 “这种大事,自然是陛下决断。”纪琳琅哼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裴姐姐,你说对不对?” “纪阿妹说的有理,若是陛下开了口,便是皇后也不能反对。”裴韵菘道,嘴里这样说,一双眼睛却看向正与众人谈笑风生的皇后。 纪琳琅大喜,“我也这样觉得。” 心里打定主意,回去后就要让阿母跟阿父说说,狩猎这样的事情,家眷怎么能不带上呢。只要像陛下谏言,这种小事陛下必然会答应的。 狩猎场那种地方没有那样多的规矩,她们这些世家女郎也是会骑马的,猎场上的美人,总是会惹人怜惜欣赏。 纪琳琅兴奋不已,满脸都是笑容,裴韵菘依旧身姿笔直的坐在那里,脸上带着毫无挑剔的笑容,好像之前被人怼了几句的不是她一般。 等到正式开席,众人入口宫宴的饭菜更是觉得美味,不免就饭菜又讨论起来。 裴韵菘吃了几口,虽然味道不多,但是太过浓郁,她还是更喜欢清淡的饮食,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一顿饭算是宾主尽欢,顾清仪十分满意,所有的目的都已经达到,请众人喝过了解腻茶,正要送众人出宫,就听着纪夫人忽然开口说道:“臣妇听闻皇后娘娘欲要推广女学,不知道可有此事?” 顾清仪眉头一挑,“纪夫人这话来的突然,本宫并未做过此事,不知纪夫人从何得来的消息?”顾清仪看着纪夫人要开口说话,在她之前张口,“不过纪夫人这话倒是不错,让本宫有了新的想法。男子能读书入学,想来女子自然也可以,在座诸位妇人家的女儿,又有哪个不会读书呢。纪夫人提议很棒,本宫会跟陛下回禀此事。” 纪夫人又不是真的想要办女学,她只是想要拿着此事为难皇后,看着皇后的神色竟然真的不知此事,她就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果然,皇后居然直接就要把此事定下,还以她的名义上禀陛下,大晋开朝以来便没有女学,陛下得知此事会有什么反应? 纪夫人可不想被陛下迁怒,心里暗恨皇后借题发挥,立刻说道:“只是臣妇随口一说,岂能往御前递话,皇后娘娘千万莫要如此。” 顾清仪虽然带着笑看着纪夫人,但是眼神却是冷冷的,“纪夫人如此说本宫真是伤心,夫人风闻奏事质问本宫倒是理直气壮,怎么一说往御前递话便立刻改了口风,难道说在夫人心中本宫便是可随意戏弄的人不成?” 纪夫人哪想到皇后会如此质问,即便是心中恼怒,也不得不起身告罪,“臣妇失宜,没有弄清楚便开口提及此事,的确是臣妇之错,还请娘娘恕罪。” “知道的是纪夫人无心之错,不知道还以为纪夫人故意为难本宫呢。” 纪夫人后背一凉,脸色都黑了,却还得弯腰赔罪。 顾清仪也没再搭理她,只看着众人说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诸位夫人散了吧。” 顾清仪说完就起身,扶着眠春的手先一步离开。 众人起身恭送皇后,等皇后一走,你看我我看你,尤其是纪夫人最为丢脸。 李夫人也不会替纪夫人圆场,走过她身边的时候特别真诚的说道:“惠康的女郎们都会记住夫人今日的谏言,的确是个好主意。” 纪夫人:…… 李夫人径自离开,纪夫人气的浑身发走,纪琳琅在一旁欲要上前,却被裴韵菘轻轻拽了一下。 “裴姐姐,你做什么拉住我?”纪琳琅很替阿母难过,真相分明不是这样的。 裴韵菘看着纪琳琅小声说道:“皇后娘娘欲要给纪夫人扣上这样一顶帽子,你看着这里的人跟红顶白奉承皇后讨皇后开心,便是你们不承认又怎么样?” 纪琳琅眼泪都要落下来了,“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她们颠倒是非不成?” 裴韵菘往四周看了一眼,道:“出了宫再说吧。” 纪琳琅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着裴韵菘往外走,走了几步,又追到阿母身后陪着她。 裴韵菘慢条斯理的跟在众人身后,瞧着这些身披彩帛,衣饰华贵的夫人们,顾清仪坐上了皇后的位置,她们还不是依旧弯腰奉承? 今日的事情裴韵菘思来想去,顾清仪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琉璃盏? 当初鹘州的琉璃往外售卖之后,裴韵菘已经启程前往惠康,自然不知道鹘州出琉璃一事。 但是她现在摸不清楚皇后到底要做什么,也知道顾清仪无事不起早,肯定另有所图。 而且今日女学的事情,裴韵菘反倒觉得是个好机会,若是能建一所女学,是不是能像前朝一样女学出身可考内宫女官? 若是这样的话,即便是顾清仪能挡住她选秀进宫,也挡不住她授官进宫。 只是这事儿要怎么操作,她还得回去细细想想。 既然顾清仪要把这件事情落在纪家的头上,只要能说服纪家出面促成此事,说不定真的能成功。 裴韵菘其实心里已经有些着急了,顾清仪进宫之后,朝堂上已经数次提及选秀的事情,但是陛下无一例外都拒绝了。 初次选秀要陛下登基一年才可,以这个为由倒也理直气壮。 但是若是真的有选秀之心,就该从此时操办起来,毕竟秀女抵达惠康也需要时间,更不要说各地还要筛选秀女仪容。 裴韵菘不妙的感觉加深,所以今日女学的事情,倒是让她看到了另一条路。 裴韵菘出宫之后直接回了住所,没想到惊喜正等着他,二叔居然到了。 裴韵菘衣裳都没换直接去拜见,裴宿见到侄女也很开心,“听闻你今日进宫赴宴,如何?” 裴韵菘坐在下首,正好心中迟疑,就把自己的疑惑说了一遍,“我实在是想不通皇后到底要做什么,叔父以为呢?” 裴宿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才看着侄女说道:“你来惠康早一些,怕是不知道你离开河东前往惠康,并州那边就有商队对外售卖琉璃。” 裴韵菘一愣,“什么?” 裴宿叹息,“听你这样说,如今看来并州的琉璃果然跟顾家有关系,若是这样的话,只凭借琉璃一物,顾家就能在短时间内积累大量的钱财。” 士族好奢,这样的东西拿出来,自然是人人喜欢,尤其是鹘州的琉璃要比西域流进来的更为精美。 裴宿很喜欢琉璃,自己私下里也买了几件赏玩,花费不菲。 但是一想起这东西是顾家的,自己给顾家送钱,就觉得气闷起来。 裴韵菘终于明白了,“难怪皇后今日设宴用琉璃碗盏上桌,果然是另有图谋。”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鹘州居然会有做琉璃的手艺,这可真是让她又恼又怒。 “叔父,你说陛下知不知道此事?若是顾家借此大肆敛财,会不会触怒陛下?”裴韵菘看着二叔问道。 裴宿想了想说道:“先不着急,看看顾皇后接下来要做什么再说,至于你说的女学一事不要掺和,女学其实能这么容易重设,便是前朝因为女学也闹过不少事情,这件事情廷议肯定不会通过。” 既然不能成的事情,裴家自然不用再这样的事情上费心费力。 裴韵菘有些失望,“真的不能吗?” 若是不能成,她以授官进宫的路子就要断了,她不甘心。 嫁皇叔 第231章 这主意不怎么样 裴宿看着侄女失望的神色,心里叹口气,嘴上却说道:“应该不能。” “叔父就不能想想办法?”裴韵菘还是不想放弃。 “裴家远居河东,远离惠康多年,便是有家族子弟任官官职也并不高,若是贸然开口做此事,摸不清楚深浅只怕对裴家也不利。”裴宿沉声说道,“这次我来惠康也有重新出仕的意思,照眼下形势看来只怕不易,在这种时候家里也希望你能安稳下来,不要着急。” 裴韵菘听着二叔的话心中微微一沉,道:“朝廷选官一向定品为先,以裴家的家世怎么也是灼然上品,岂能无官可做?” “你还没看出来吗?陛下重开太学,广推庠序,惠康这边众人还未察觉厉害,你可知道并州现在情形如何?” “如何?” “并州各州县的庠序人满为患,顾家纸坊的纸价格低廉耐用,而且还有印刷的书籍给入学的学子免费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裴韵菘当然知道,她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二叔,如今惠康也有了印刷的书籍还有书坊专门售卖,听您的意思这书籍在并州就有了,难道说这事儿跟顾家有关系?”裴韵菘想不通,顾家怎么能拿出那么多好东西。 先是琉璃再是印刷书籍,难怪陛下看中顾清仪,便是不喜她,只为这些东西,陛下都会让她坐上后位。 “应该是顾家所为。”裴宿看着侄女脸色难看,他的心里又岂能安稳,不然这次裴家也不会让他千里迢迢前来惠康主持大局。“不过这些终归只是小道,治理天下这些鬼蜮伎俩也只能图一时新鲜,长久之道自然不是这般。” “二叔奔波辛苦,您早些休息,我就先回去了。”裴韵菘需要好好想想,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去吧。”裴宿连夜赶路确实辛苦,他赶紧稍做休息,就得与昔日旧友好好联系一二。 裴韵菘从二叔的院子里出来,一路回了自己的地方,坐在长檐下的软席上,久久不语。 香堇跟嘉兰也不知道怎么劝慰,只能沉默的站在一旁陪着女郎。 另一边顾清仪正在跟宋封禹说宴会的情况,她自然不会提及裴韵菘如何,女人呢要学着聪明,不要在男人面前总提别的女人,不然次数一多,本来没什么也会生出好奇心。 一旦有了好奇之心,这以后怎么发展就不好说了。 最干脆的办法就是不要再男人面前提及任何一个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貌美女郎。 她只说宫宴上李夫人聪慧便是提前没有沟通过,也知道在宴席上跟她打配合,果然是多年情义做不得假。 宋封禹听完顾清仪的话,笑着开口,“若是顺利的话,想来穆埠那边的生意就要好起来了。” “那肯定。”顾清仪特别有信心,她就是将琉璃做成高奢路线,不然这么贵的东西卖给平民百姓,她良心都会不安,百姓的钱怎么能这样赚,再说那些标榜富奢的贵族知道后,怎么还会买她的东西? 只有珍稀的东西,难以轻易购买到的,且与别人不同的物件,才能彰显他们高逼格的身份。 奢侈品嘛,买的就是这个调调。 顾清仪就制定量少走精品的路线,要买可以,但是得排队,至于买到什么,得看琉璃工坊烧出来的是什么。 挑是不可能挑的,只有这种随机惊喜才能让这些贵族们满足。 “太学重开就在这几日了,你要去看看吗?”宋封禹看着顾清仪问道。 “这么快?”顾清仪很惊讶的开口,“不是说授课的先生还没到位吗?” “太学之前也有授课的先生,况且陈郡殷公答应重开太学之日他会亲临。” 顾清仪是真的意外了,陈郡殷公应该是陈郡殷家的老族长,老郡公啊,这位可是名满天下的大儒,门生遍布大晋,声望非常高。 这也就是为什么陈郡殷家虽然家族并不是很大,族中部曲不多,却能在大晋安然无恙的缘故。 若是殷公能来,无疑能替太学造势。 顾清仪是真没想到,宋封禹不声不响的倒是办大事的料,这可真是太好了。 顾清仪略有些心虚,把人家陈郡殷家的子弟挖了不少出来做事,也不知道人家殷公如何看待她。 她脸皮虽厚,但是面对令人敬仰的前辈,还是要点脸面的。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乱飞的眼神一下子就乐了,把人拽进怀里,在她唇上轻轻一啄,笑着说道:“不然,我先带你去拜访殷公?” 顾清仪惊得差点蹦起来,都顾不上方才宋封禹动手的事情,立刻说道:“那可不行,若是我一言不当把殷公气回陈郡怎么办?还是等太学顺顺利利重开之后再说吧。” 宋封禹闻言更是乐不可支,真的很少见顾清仪这样的,“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顾清仪:…… 别以为我不会打人! 宫宴过后不出所料,穆埠那边立刻繁忙起来,不少士族都谴人前往将作监询问琉璃的事情,穆埠自然按照皇后的部署将琉璃作坊的规矩摆了出来。 东西有,但是烧制极其不意,卖是会卖,但是要排队登录,且要交足货款,烧出来什么卖什么,不能挑。 当然,若是售卖的琉璃有任何的瑕疵都会有退货的优待。 这样奇葩的规矩真是头一回听说,但是穆埠的态度太强硬了,这些人反倒是激起了好胜心,尤其是在场这么多家的管家都在,谁家不买丢的起人吗? 穆埠没怎么做过生意,心中惴惴,不知道皇后这样做行不行得通,没听说卖东西还有这样的规矩的,但是显然结果比他预料的好极了。 各家争先恐后的交货款排队,简直是开门大吉。 穆埠立刻就将第一批出来的货物摆上来,是一整套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琉璃花瓶,琉璃在阳光下一照,真是熠熠生辉璀璨耀眼。 第一个排队的便是李家的管家,现在拿出来的第一套的琉璃自然是他们家的,立刻喜笑颜开的上前接过来,对着众人说道:“各位对不住,我们抢了个先,正好我们家夫人最是喜欢四君子,这等东西拿回去做花器,想来夫人一定十分满意。” “穆大人,就只这一套不成?”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众人闻言跟着附和,场面就有些激动起来。 仓库里自然还有,但是穆埠照皇后的意思做事,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大声说道:“诸位,琉璃烧制不易,瑕疵品多,东西一出来一旦有瑕疵立刻就会当场损毁,绝对不会流到外面。因此,每一套琉璃都是工匠反反复复烧制出来的,精工细作才能出精品,大家不要着急,下一次最快也得七天后,诸位在这里堵着也没用,做了登录记册的可以回去等消息了。” 穆埠喊的嗓子都要哑了,这才把登录完的劝回去,还有等着登录的排成队,将作监从没这样忙碌过。 顾清仪又过一日接到穆埠送来的账册,不由啧啧舌,看着上面的钱数心里十分满意,果然好东西就得卖给有钱人,这钱好赚。 制作流利的成本并不算高,至少比起卖价是这样,顾清仪这一大笔进账暂时缓解了她的经济危机。 有钱的顾清仪过了几日跟着宋封禹悄悄出了宫,俩人都是便装,顾清仪一身白底红边的窄袖胡服利落飒爽,宋封禹一身青衣身姿挺拔。 廷议完毕,宋封禹就回了摇光宫换了衣裳,带着顾清仪走了。 日头还不算烈,前往太学的路上有人骑马,有人乘牛车,也有人徒步前行,越靠近太学就越热闹,人也越来越多。 三五学子结伴同行,或者独自一人,有人带着书童,有人背着书箱,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大大的笑容,听他们言谈之间提及殷公,显然这些人多是因为殷公来而高兴。 顾清仪没想到殷公多年不在惠康名望依旧,可见天下读书人对真正有学识的人是敬佩推崇向往的。 重开太学让学子们就读,对于家底十分寒酸的皇帝而言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顾清仪知道宋封禹是动用了他自己私库的一部分银钱,才能将太学这么顺利的运转起来。 太学迁址,屋舍并不是全都重新建造,有一部分将原本的屋舍做了小部分的改动使用起来,前前后后经过几个月太学才算是完工。 再加上有元朔与郑桓四处奔走,如今太学重开,自然引得无数学子前来,这可是惠康的文教盛事,自然不会怠慢。 太学门前,元朔早就带着人等候,当看到殷家的马车抵达时,元朔快走一步上前,亲自搀扶着殷公下了马车,嘴里恭敬的说道:“殷公当心。” 殷鉴呵呵一笑,看了一眼元朔,这才说道:“无妨,今日重开太学,陛下兴学,广收学子,才是我等之愿。” 元朔忙道:“今日太学重开无数学子而至,皆是为您而来,有您在,今日才算是圆满。” 顾清仪隐在人群中,听着元朔的话,心里想着这一位换了新差事,这段日子磨砺下来,嘴皮子功夫都见长了。 殷鉴本来早已经颐养天年,但是他们陈郡殷家的子弟自殷启出山之后,就跟拔萝卜似的,一个个的都被带了出去。 连度明都前往幽州出仕,他这把老骨头趁着还能挪动,自然要为家族后背铺路。 再说重开太学乃是盛举,便是不为自家子弟,陛下诚心相邀,只为这天下学子他也会来的。 元朔搀扶着殷公,脚步有些发颤的走到太学门前,太学已经到位的讲师齐齐迎了出来,领先一步的便是太学祭酒华凌,他上前见礼一揖,“见过殷公,快快请进上座。” 华凌出身平原华氏,自幼好学,经籍杂学无所不览,先帝驾崩之后,华凌便辞官归隐乡中,这次也是被新帝征辟,他再三推辞,却被元朔这个厚脸皮的赖在他家吃了七日饭,最后被元朔说服,这才重新出仕。 因此,华凌见到搀扶着殷公的元朔着实没什么好脸色。 元朔:…… 他也是堂堂惠康四公子,如今过得什么日子哟。 重开太学之所以能一下子把名头打响,除了殷公之外,还有陛下在太学建了一所藏书楼。藏书楼中书籍无数,对于爱书之人来讲,简直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太学正门大开,殷公在前,华凌在后,元朔与诸位太学学官随后,再往后便是无数学子紧跟着众人身影踏进了这座新修的太学学宫。 正衣冠,拜师礼,在华凌的引导下,诸位学子恭敬行礼。 本来还有献束修的环节,但是太学不收束修,因此这一节就免去了。 正因为太学免束修,所以今日前来的学子才会这样多。 太学分出的科目极多,与以前大为不同,太学以前以五经为主,还有骑射六艺,如今却增加了玄学、算学、医学、乐学还有各项工学。 新增的学科让人好奇,元朔跟感兴趣的学子慢慢解释。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读书,就像是元朔不仅喜欢读书,他还喜欢打铁,但是打铁也是有讲究的,这也需要学习。 工学里又分很多科目,铁匠也算是其中一科,元朔觉得自己经验丰富,还担任了这一科的学官授课。 建立太学除了招揽人才之外,更为重要的便是安抚人心。 宋封禹以前常年征战,嗜杀之名名满天下,登上皇位之后,自然有很多人不满。 但是,若是一个重视学术,看重人才的陛下,自然能将人心慢慢的安抚下来,冲淡了嗜杀的恶名,尤其是对于那些门第低微的小士族与庶族,读书扬名才是他们最快晋升的通道。 重开太学,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里头宋封禹做的打算极多。 顾清仪看着太学热热闹闹的场面,侧头看向宋封禹,就见他神色认真的观看在场的人,黑黢黢的眼睛里望不到底,往日飞扬的眉峰此时带着几分柔缓的弧度,想来心里是高兴的。 “今日一切顺遂,太学必将重新兴盛起来。”顾清仪高兴的开口。 宋封禹闻言心里也高兴,牵着顾清仪的手顺着人群往前走,笑着说道:“但愿天下英才能汇聚于此,天下初平,处处都缺人才,就算是杂学学好了也能造福天下,但愿这些学子们能抛弃成见,选择学科时能顺应本心。” 顾清仪知道宋封禹的额担忧,笑着说道:“凡事不能急于一时,等过些日子,让穆埠带着将作监的人来太学转一圈,展示一下将作监的新事物,想来会有人动心的。” “也是。”宋封禹握着顾清仪的手边走边笑,“等郑桓回来,太学的学官更多,那时太学才算是真真正正的站稳了。” “说的是,想来年前就能看出几分成效,郑桓这一圈走下来费时不少,心急也没用,慢慢等着吧。”顾清仪也没办法,这个时代交通不便,全靠十一路自动发电,家底厚实的还能有牛车可坐,速度是快不起来的。 宋封禹又看了一圈,就带着顾清仪往外走。 顾清仪问道:“去哪儿?” “找个地儿吃饭。”宋封禹道。 顾清仪还真没有跟宋封禹在外吃过饭,一时也有些开心起来,道:“我已经很久没在惠康的食肆吃过东西了。” “以前在惠康的时候常出来?” “那怎么可能,顾家正低头做人,我哪能出来招摇。”顾清仪摇摇头,“只是偶尔出来透口气,跟李茶英我们两个说说话,若是运气好,还能看到惠康四公子坐着牛车招摇过市,不知道多少小娘子往他们车上掷绢帕荷包,热闹的很。” “你呢?”宋封禹看着顾清仪,“有没有掷过?” 顾清仪一听还真的认真的想了想。 宋封禹:…… “有一回踏春,四公子比试,好像是郗小郎射箭输给了元朔,于是便骑马绕着御街跑一圈,那会儿大姑娘小媳妇的疯了似的给他砸荷包。当时看着有趣,我好想也扔过一个。”顾清仪现在想想还觉挺有趣的,就像是粉丝追偶像,偶尔也会失了理智。 主要是那气氛一旦哄起来,真的是很难不上头。 宋封禹嘴角的笑容都僵硬了,但是一想惠康四公子中,好像清清跟郗峤一直没什么往来,这才轻轻松口气,似是不经意的说道:“郗家在惠康好似声誉一向不怎么好。” 顾清仪狐疑的问道:“是吗?” 她没听说啊。 “当然,你离开惠康之后,郗家在新乐王登基之后,曾把族中子弟的婚事退亲过,不过是因为那女郎家与梁家好像有些往来。” 梁丰被傅行空推出来顶了缸,因此梁家一落千丈,但是梁家归梁家,若是只因为与梁家交好,郗家就让家族子弟退亲,未免有些不讲道理。 “这倒是过了。”顾清仪叹口气,“女郎们本就活的不易,郗家未免有些凉薄了。” “正是,这样的人家以后你少搭理些。”宋封禹一本正经地说道。 顾清仪想起宫宴上话很少的郗夫人,她跟郗夫人没怎么打过交道,对她并不了解,倒是想不到郗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退亲对一个女子的杀伤力是很大的,像是她这样家世好的都免不了被人嘲笑,更何况不如她的,只怕处境也不算很好。 “那女郎后来怎么样了?”顾清仪随着宋封禹走进一家食肆坐下后问道。 “这倒是不知道,又不是你,我岂能关注这些小事。”宋封禹道。 顾清仪:…… 所以当初她被贺润笙退亲,因为那个人是她,所以他就让人上门提亲了吗? 顾清仪看着宋封禹,特别真心的问道:“当初你为什么上门提亲?” 宋封禹:…… 想起当初自己的打算,现在想想悔不当初,但是若不是他私心作祟,又岂能娶到这样的妻子? 这本身就是很矛盾的。 媳妇已经去进来了,没必要的矛盾还是不要增加了。 “当然是因为心悦与你。”宋封禹特别真诚的说道,若是时光能倒流,他当初提亲就不会让王泠上门,他会亲自带着媒人上门。 只可惜,凡是没有如果。 顾清仪奇怪的说道:“你这样说我也不明白,我们两个也没什么交集,你是怎么对我倾心的?” 宋封禹万分头疼,所以人就不能撒谎,撒一个谎就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填坑。 “我自然见过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宋封禹说道。 顾清仪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时候跟他有过交集,除了在寺里那一回。 不过,那时宋封禹是昏迷的,肯定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还有别的时候? 顾清仪问不出来也就不问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宋封禹却是松口气,再追问下去,他就不知道自己会说什么了。 食肆的饭菜并不怎么好吃,蒸煮为主,顾清仪还是更喜欢炒菜,点了碗八锦粥满满地喝着,望着窗外的行人,如今惠康稳定,天子虽然恶名在外,但是做事却并不凶恶。 如今惠康的百姓早已经重新恢复正常,坊市也热闹起来。 董大成镇守在幽州,诸胡联盟大败,一时半会也凑不齐大军再度攻打大晋,必然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秋狩的时间定了吗?”顾清仪问道。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你想去?” “也并不是很想去,不过举办秋狩也的确是与世家缓和关系的途径。我想到时候必然会有很多人前往,一定会很热闹。”顾清仪笑道。 就好比裴韵菘啊,傅兰韵啊,这些人肯定会去的。 傅兰韵被贺家困在府里,能有机会喘口气自然要去,只是凭借贺家现在的状况,陛下肯定不会带上他。 顾清仪不想跟裴韵菘直接开战,但是又不想被裴韵菘恶心,所以只能把傅兰韵放出去,让这俩人互撕去吧。 借刀杀人这一招,也不是只有她裴韵菘才会使。 她不仅使,还能使的正大光明。 想到这里,顾清仪就看着宋封禹笑着说道:“我想把傅兰韵带去,你说怎么样?” 宋封禹默了一下看着妻子,这主意不怎么样,这生怕是秋狩太无聊,想找点乐子吧。 嫁皇叔 第232章 皇帝很吃醋 对上宋封禹惊愕又无奈的眼神,顾清仪唇角微勾,“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小心眼,这俩人一个坏我清誉,一个抢我夫君,我左看也不顺眼,右看也不顺眼。如今做了皇后,一举一动备受瞩目我就更不能做被人非议之事,只能正大光明出个阳谋了。你不同意,莫非是对哪个美人心生怜惜?” 宋封禹都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应该摆出个什么神色才是正确的,天降大锅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还能说什么,当然是你高兴就好啊。 “你随意。”宋封禹瞬间妥协,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与事,随便她折腾去吧。 顾清仪满意了,陛下这点觉悟还是不错的。 “宴会上有人提出办女学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顾清仪问道,这件事情她是赞同的,只是现在时机不合适,只怕很难。 宋封禹又看媳妇一眼,脸上的神色都要兜不住了,“那个没脑子的开口说的?太学重开已经是困难重重,兴办女学,眼下时机不合。” “中书令纪瞻的夫人,也是有些意思,她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一言半语的,以为我有开女学的打算,主动提及此事,怕是想让我丢个脸的,只可惜被我反将回去。等明儿个朝会,陛下记得问问纪中书令此事。” 宋封禹最近看纪瞻是不大顺眼,但是他媳妇给他挖这么个坑,还是觉得纪瞻挺可怜的,娶了纪夫人这样没脑子的,真是太辛苦了。 “行,明早我问问。”宋封禹毫无负担的答应了,纪瞻做事很不合他的心意,不管什么事情都要表达一下他的意见,让宋封禹很是厌烦,正好想找个机会让他知道些轻重,管好自己的嘴巴,这个机会也不错。 “女学的事情我是有这个想法,但是现在说这个要是太早了。”顾清仪叹口气说道,“太学还未就绪,诸多事情都没验证,女学更是提都不用提。” 宋封禹对女学也不是很看重,但是他知道皇后很看重,也是,皇后自己就是女子,她一向心善又爱看书,这样想也是有的。 好在他的皇后做事情很有分寸,想到这里,宋封禹看着顾清仪说道:“你说得对,眼下时机不对,便是提出女学也会被驳回,依我看还是从小做起。” 顾清仪也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还没具体的思路,也没具体的计划,而且还得看太学选士顺不顺利。 进了太学读书的学子多,但是将来能从这里走出来真的做上官位的不知道有多少。 朝堂之上多是世家子弟,他们必然会竭尽全力阻拦出身低微的学子踏上仕途,这无疑是对他们的挑衅。 士族与寒士本就处境为妙,多少年来一直是对立面。 食肆里的饭菜并不怎么入口,顾清仪简单吃两口就放了筷子,送上来的茶汤她也没喝,实在是味道太足了。 宋封禹常年在外打仗,有什么吃什么习惯了,并不觉得难以下咽,看着顾清仪嫌弃的神色轻轻一笑。 这样挑剔的人,若是嫁到别人家,日子不定怎么难过呢。 顾清仪可不知道自己被宋封禹认定是贪图口腹之欲之辈,还暗搓搓的诋毁她不怎么被待见。 她只想着秋狩的事情,想要给定北王府下恩旨也是宋封禹的事情,又猜着傅兰韵接到旨意会是什么神色,裴韵菘知道后又会是什么神色,只要想想就觉得很好玩的样子。 哎,她真是学坏了。 俩人吃了饭便出了食肆,顺着都城的道路慢慢的走,瞧着往来的百姓熙熙攘攘,两边的店铺货物琳琅满目,边关安定下来,商事自然就兴盛起来。 转了大半天,顾清仪一手拿着新鲜出炉的胡饼,一手咬着甜脆可口的桃子,宋封禹手里还提着不少顾清仪买下的东西。 走出商街转弯上了另一条街,没走两步,俩人面对面的碰上了以王泠为首的一干大臣。 这群人身穿便衣,谈兴正浓,走着路也高谈阔论,不知道在说什么瞧着十分激动的样子。 顾清仪刚咬了一口胡饼,还未下肚,一抬头就看到王泠那张除了惊愕再无其他表情的脸。 顾清仪不认识别人,但是王泠她肯定认识,毕竟是她跟宋封禹的媒人。 能跟王泠走到一起的,自然也是在朝为官的大人们。 顾清仪看看自己,再转头看着手里提着大兜小兜的皇帝陛下,沉默了。 这画面太美了,她都不敢对面那群人的神色了。 王泠等人回过神来,就要上前见礼。 宋封禹一摆手,大家就听到一阵阵物件相撞的摩擦声传来,宋封禹胳膊一僵,不动声色的收回去,然后说道:“不用拘礼,我来陪夫人逛街,诸位大人随意。” 顾清仪脸上的笑容也撑不住了,实在是不知道宋封禹说出陪夫人逛街这几个字脸上是什么表情。 显然,表情失控的不只是顾清仪,对面那群朝臣也如此,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还不等他们有什么反应,顾清仪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牵了起来,然后就被宋封禹拽着走了。 临走前,顾清仪还看到王泠欲言又止,憋得通红的老脸上那一脸的绝望也不大美观。 陛下这英明神武的高华形象啊。 一群人就这么看着陛下牵着皇后的手面不改色,毫无窘迫的走了。 王泠面对同事们的目光,挺直腰背的淡淡的说道:“寻常夫妻都能出来逛个街,陛下带着皇后出来也没什么。” 谁让他是媒人,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众人:…… 一群人也逛不下去了,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带着略有些沉重的心情各回各家。 然后,不到半日陛下带着皇后逛街的消息就传遍了。 多新鲜啊,大晋立国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当皇帝的带着皇后出来逛街的。 肯定是顾氏女妖媚惑上,身为一国之母不仅不遵守宫规,居然还敢怂恿陛下,简直是不可饶恕。 顾清仪坐上皇后没多久,就收到了人生开创先河的被弹劾的折子。 居然还有人提议要废后的,说她不守宫规,肆意妄为,蛊惑陛下……这是把她当成什么祸国妖女了不成? 顾清仪嘴角抽了抽,这个消息真是令人不怎么高兴。 哎,人生太难了。 眠春几个知道了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生怕皇后心情不好,大家准备了很多劝说的话,结果发现皇后娘娘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得,白担心了。 顾清仪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她没当过妖后啊,这感觉挺新鲜。 就有点名不副实,她其实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这么大的帽子扣到她头上,她不干点出格的事儿,都对不起这天大的罪名。 正乐着,宋封禹就下朝回来了。 顾清仪特别积极的起身迎接,打量皇帝的神色,但是她家这位一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恨不能有三百六十六天都是棺材脸的,实在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名目张胆打量的样子,真是又气又笑又无奈。 “看什么?” “我还以为陛下会一脸怒容的回来。” “我岂是那种迁怒与人的人?” “是吧?毕竟没认识陛下之前,陛下在外的名声一向如此。” 宋封禹真是没脾气了,抓着顾清仪的手进了内殿坐下,“一群老古板,身为皇帝就不能带着自己的皇后享受百姓之乐不成?简直是笑话。” “就是,明明我什么也没干,掉下一顶妖后的帽子硬要给我戴上,我多委屈啊。” 宋封禹忽然就说不下去了,行吧,你说的都有理。 顾清仪越想越乐,倒在宋封禹怀里浑身发颤。 宋封禹满腔火气都被她笑没了,只得无奈的开口,“你笑什么?” “我决定把妖后的帽子戴稳戴实,不能辜负他们这些人绞尽脑汁为我想的罪名。” 宋封禹有中很不妙的感觉,立刻将顾清仪抱起来,还是做点别的转移下她的注意力,皇后跟朝臣硬扛起来,被架在火上烤不是他这个皇帝吗? 顾清仪吓了一跳,忙推了一下宋封禹,大白天的做什么? 宋封禹不为所动,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他脸皮厚。 宫里,陛下努力让皇后别胡思乱想把他架在火上,宫外也有人心情很不妙。 首先就是被陛下亲切问询了纪瞻纪中书令,下朝回了家,都顾不上高兴陛下被朝臣进言弹劾皇后的的事情,直接去纪夫人那里问罪。 纪夫人也才送走了来拜访的裴韵菘没多久,正想着裴韵菘所说的女学的事情,想想裴女郎说的也有道路,若是选秀皇后有心阻挠的话,其实办女学以授官的路子进宫也是不错的选择。 正想着怎么说动夫君试一试,结果就被迎头责骂一顿,还被禁了足。 纪夫人的天都要塌了,不明白丈夫为什么这样生气。 她抓着丈夫的袖子,眼眶红红的说道:“裴家女朗也说办女学是一件好事,怎么夫君这样恼火,若是办了女学,让琳琅去女学读上一年再去考女官,岂不是就能轻而易举的进宫,总比等到选秀时被皇后阻挠的好啊。” 纪瞻听着妻子这话额角青筋跳动,怒道:“郑司徒怎么入狱的?你就没好好想想?陛下重开太学,招收学子也不以家世论,本就触动了士族的利益,因此他们才极力阻止。一个太学已经是闹成这样,你居然还敢主动提及什么女学,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中书令做的太轻松了?” 纪瞻真是太闹心了,这些世家心里打什么主意大家都门清,他躲还躲不及,结果自己夫人还一头撞上去授人以柄,简直是要气死他。 纪家的家世在顶级的士族跟前不能比,能做到中书令的位置是他自己费尽心机才拿到的,结果就要被自家的蠢婆娘给毁了。 纪瞻气的连眼发黑,这些世家与强势的陛下对上觉得棘手,难道为难他一个中书令还觉得棘手不成,“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自作主张,我就送你一纸休书,你好自为之!” 纪瞻拂袖而去,他还要去拜访一直照拂自己的人,不管如何也得保住自己的官位,只要想想又要拿出一大笔钱财就觉得肉疼的很。 纪瞻一甩手,纪夫人猝不及防被摔倒地上,她狼狈的站起来,只觉得眼前发黑,完全不懂事情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子。 明明裴韵菘不是这样说的,她说这是好事,难道她是被裴韵菘算计了不成? 纪夫人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裴韵菘为什么算计自己,俩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只是为什么丈夫不同意此事? 纪夫人不懂不明白,收拾一下,决定回娘家问问。 若不弄清楚这里头的缘故,她真是饭吃不下觉睡不好。 纪夫人哭哭啼啼回了娘家,另一边被纪夫人惦记的裴韵菘此时的心情真是差到了谷底。 陛下会陪着顾清仪逛街,还给她提东西? 她真是想不出来那种场面,但是是她叔父亲眼所见,今日叔父便是拜会了早年的好友,正好与他们一起去观看太学今日的盛礼。 哪想到,居然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难道陛下就真的这样喜欢顾清仪? 她实在是不明白,满身市侩之气的顾清仪到底有什么地方让陛下这样倾心的。 莫说陛下乃是天子之躯,便是寻常人家的夫君,又有谁跟在妻子后面帮着提东西的? 裴韵菘想象不出那种画面,就觉得很离谱很堵心,令人非常的不舒服,陛下那样的人,怎能做这样的事情? 裴韵菘受了打击,再加上纪夫人那边女学的事情再无回信,而且她去拜访却说纪夫人在养病不见外客,等裴韵菘一查才知道纪夫人被纪中书令禁足了。 为何禁足? 裴韵菘心里其实是有些明白的,越是这样心里越是憋闷,秋狩之前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小病了一场。 等到秋狩来临即将启程前往皇家别苑的时候,裴韵菘总算是打起精神,身体也慢慢好了起来。 顾清仪在宫内一早就穿好皇后的正装,随着陛下见过群臣,这才上了御车。 顾清仪进了车,就让丫头帮着她把沉重的凤冠摘下来,将发髻重新绾了个简单地,这才轻轻松口气。 皇帝就没这样轻松了,他今日还要与众人同乐,骑马前行一段时日。果然没一会儿,陛下进来更衣,换了身轻便的衣裳,看着顾清仪道:“你在车里好好休息,会一直到露营地才停下,时间比较久。” 顾清仪点点头,虽然入了秋,但也只是一早一晚凉爽一些,白日里还是很热,她叮嘱宋封禹,“你注意些身体。” 宋封禹:…… “需不需我证实一下?” 顾清仪神色一顿,忙摆摆手,“陛下莫要误了时辰,诸位臣工都等着您呢。” 自从成了亲,这人说话就荤素不忌的,着实令人招架不来。 宋封禹轻轻一笑,这才转身下了车。 眠春跟战夏垂着头一声不吭,等陛下走了,俩人才赶紧服侍娘娘喝口茶缓一缓。 从皇宫到别苑的路程不算是很远,走了三日就到了,皇家别苑背靠青山,猎场一直蔓延到山中,远远望去一片葱茏的绿意。 这一路上,宋封禹基本没在车里待过,整日骑马前行,真是撒了欢。 顾清仪琢磨着他们陛下常年征战习惯了,好不容易能骑马,自然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的。 抵达行宫当天要宴请群臣及其家眷,这样的场合顾清仪不太喜欢,但是作为皇后她是一定要出席的。 基本上在朝中有些体面的朝臣都来了,所以阵势庞大,宴会的名单也非常多,顾清仪看了一眼尽量记住所有人,实在是记不住的,还有眠春她们在一旁提醒。 哎,做女郎时要记世家族谱,等做了皇后,还要记各位大臣的家谱,真是太辛苦了。 就连坐车来的路上,顾清仪没事都要拿着人名册子抓紧时间背诵,想当年她上学的时候都没这样勤奋过啊。 宋封禹忙的脚不沾地,来看了看顾清仪精神尚好,这才放了心。 别苑不比皇宫宽敞,即便是帝后居住的宫殿也要比宫内略小一些,顾清仪瞧着寝室内那比龙榻小很多的床榻就觉得很头疼。 她看了一眼,又看一眼,也不知道宋封禹愿不愿分床睡啊。 不用问,他肯定不愿意的。 大约是顾清仪的眼神实在是太明显了,宋封禹也跟着看过去,默了一下,然后说道:“别苑简陋一些,床榻不如宫内舒适,暂且委屈你几日。” 顾清仪:……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但是瞧着宋封禹的神色,她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总不能说真话她嫌弃这里小吧,她要是这样说了,她敢肯定,宋封禹那张嘴肯定吐不出正常话来。 她还是闭嘴吧。 顾清仪今日还要穿皇后服饰,虽然不是大朝的正装,但是分量也不轻,凤冠也选了一定看上去十分华贵,但是分量稍微轻一点的,这才觉得舒服些。 另一边屏风后宋封禹也换好了龙袍,走出来看了顾清仪一眼,笑着说道:“倒是没见你穿过这一身,颜色是不是素淡了些?” 顾清仪生怕宋封禹让她换上那些特别华丽但是沉重的衣裳,立刻说道:“到了别苑就别像是在宫里那样严肃了,这一身正好,我还挺喜欢的。” 宋封禹一听也就不再言语,牵着顾清仪的手就往外走。 顾清仪看着俩人交握的手,心想被那些人看到,又得说她是妖后,这要是说出去是皇帝主动的,谁信啊? 这么一口闪闪发亮,硬邦邦,无法摘下的锅砸在她的头顶上,她还得笑着接了。 别苑的宫人来来往往,瞧着帝后这么亲密的样子,个个都有些惊讶,看了一眼就忙垂下头。 顾清仪看着这一幕,就觉得自己妖后的帽子怕是摘不下来了。 一边走,宋封禹还特别有兴致的给她介绍别苑的风景,温声细语,细致周到,若是顾清仪哪里多看一眼,他都要停下来陪着她仔细解说一番。 顾清仪吓得哪里都不敢多看了,这样看下去,俩夫妻宫宴妥妥的要迟到了! 快到设宴的宫殿时,宋封禹笑着说道:“这里还有天然泉眼,回头清闲了我带你去泡温泉。” 顾清仪:…… 就很想拒绝,跟着皇帝去泡温泉,就能是正经的泡吗? 她敢打赌,她的确是泡温泉,她身边这个肯定是为了泡她!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阴晴不定的脸色,心里发笑,越想越觉得可乐,嘴角都忍不住扬了起来。 他这媳妇真是太好玩了。 顾清仪猜的没错,俩人到的时候果然已经晚了,殿中已经十分热闹,因为这次秋狩本就是与大家同乐,所以今晚设宴也没那么严肃。 再加上这些世家子都是会玩爱玩的,此时年轻一些的小郎君早已经摆了桌玩起了双陆,旁边还有人帮着摇骰子,记筹码。 俩人一到,殿中微微一静,纷纷见礼,宋封禹笑着说道:“你们继续,朕带着皇后也来看看,谁的局?” 就有人回道:“回陛下的话,是元大人与钟郎君。” 顾清仪听到这俩人的名字眼睛顿时一亮。 宋封禹正好微微侧头看个正着! 顾清仪侧头跟宋封禹低声说道:“元朔玩这个很厉害,当初在鹘州的时候,我听郑桓说他都玩不过他,你说钟湛能赢他吗?” 宋封禹瞧着顾清仪闪闪发亮的眼睛,慢腾腾的说道:“我虽不擅长这个,你说我能不能赢元朔?” 顾清仪就惊到了,“你不会还要比?” “我怎么就不能比?” 顾清仪终于后知后觉发现皇帝陛下的情绪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立刻说道:“对,陛下无所不能一学就会,等会你上场把元朔杀个片甲不留,我给你掷骰子,记筹码!这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两夫妻的对话即便是压低了声音,但是还是被周围的人听了去。 尤其是元朔脸上的神色真的是有些绷不住,呵,顾女郎做了皇后,这性子真是跟以前大为不同啊。 他倒是要看看,怎么让他片甲不留! 气死他了! 嫁皇叔 第233章 皇后对惠康四公子的执着 宋封禹面不改色的坐在桌前,坐之前还牵着顾清仪的手一起坐下。 殿中人里里外外几十人,不只是裴韵菘在,纪琳琅在,就连傅兰韵都随着贺润笙也在,还有其他朝臣与诸位夫人们,就这么看着陛下牵着皇后的手坐下。 现在大家似乎才想起来,之前帝后来时也是牵着手的。 傅兰韵消瘦了很多,本来她是不想来的,来了让别人看她的笑话吗? 但是她不来,她的母亲便跟她说,“你这点事情算什么,顾皇后曾被定北王退了亲,现在还不是依旧出现在人前。你跟贺家的事情别人也只是谣传,说是有证据,就凭那封信,你只要一口咬定是裴韵菘为了裴姨娘故意陷害你,别人自然就怀疑那封信是真是假,但是若是你一直不出门,这才是坐实了这件事情。” 傅兰韵本质上跟裴韵菘是一种人,她怎么可能就这样认输,她跟贺润笙虽然吵过闹过,但是贺润笙心里还是有她的,她只要稍微服软,只说她是因为贺家要为他纳妾的事情才闹,那封信她自然也不会承认,贺润笙自然就会多想一二。 好在贺润笙信了,两夫妻的感情也缓和了很多,这婚是想要和离是很难了,傅兰韵最近也在积极备孕准备生个孩子,等她生了贺润笙的孩子,俩人的关系自然能和好如初。 正因为这般,傅兰韵这次跟着来秋狩,除了瘦了些,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看上去倒是不差。 她心里恨死了裴韵菘,此时见帝后感情好,她自己都顾不上嫉妒,一双眼睛不时的去看裴韵菘,瞧着她神色难看,她心里就舒坦了。 贺润笙这次死里逃生身体差了很多,大病初愈看上去自然不如当初健硕时,他站在傅兰韵身边,见她一直看裴韵菘,不由捏捏她的手。 傅兰韵转头看向贺润笙,瞧着他眉心微蹙,踮起脚,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你看看裴韵菘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可笑?当初她陷害我的时候,我真是恨死她了,现在看着她这般模样,我心里就开心了。” 贺润笙听着妻子这样说,心口微微一松,他现在身体不好,再无上阵杀敌立功的可能,只盼着陛下不要再算旧账,他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想到这里,他就不免去看陛下身边的那人,她的姿容依旧艳冠群芳,只是当年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俗气,现在再望去观感大为不同,在一群女子中,她的这种娇艳反倒是最为耀眼。 那封信,傅兰韵虽然不肯承认,但是他心里却知道那的确是她的笔迹,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是她做的。 只是他现在也折腾不起了,若是真的和离,再续弦娶妻,娶到的妻子家世必然远远不及傅家,既是如此,这婚事当然要维持下去。 贺润笙压下心里百般的想法,一双眼睛看着傅兰韵,轻声说道:“不要管她,恶人总会自食恶果,万万不能因她得罪陛下。” 傅兰韵听到这话心里自然不高兴,但是面上却乖巧的点点头,“我知道。” 李夫人等人也在,瞧着帝后这般恩爱,心里自然替清仪高兴,这次本来要带着茶英,但是知道钟湛要来,她生怕闹出些不好的传闻,尤其是裴韵菘也在,就索性让女儿留在惠康备嫁。 毕竟自家女儿那张嘴她是知道的,就怕她给皇后招惹是非。 钟夫人跟李夫人是亲家,此时坐在一起,因为琉璃的事情她事后拜访了李家,自然得了李夫人的指点,现在两家关系亲近的很。 钟夫人悄声说道:“怎么没让茶英来,我还怪想她的。” 李夫人不好意思的说道:“在家练针线呢,也怪我从小惯得她,针线都做不好,她说等将来进门,怎么也得给婆母送一身衣裳鞋袜,到时候您别嫌弃她做的粗糙。” 钟夫人心里很满意,她们这样的人家,哪里需要儿媳做针线,再说她自己的女儿也不怎么会做针线呢,她自然不能挑这个,于是就道:“那我可等着了,这孩子就是实心,你回头劝着她些,将来嫁过门哪需要她做这个。” 李夫人听着钟夫人这样说心里也很满意,自己宝贝着的闺女,嫁过去自然不是给婆家做丫头使唤的。 俩人说话的功夫,顾清仪已经把双陆的规则说给了宋封禹听。 王太尉为了活络气氛,此时开口说道:“陛下执棋,皇后娘娘记筹码,摇骰子,夫妻同心必然所向披靡。元朔,孤家寡人一个,可要当心了,依我说你也得赶紧成个家,也好有人给你摇旗呐喊,临阵助威才是。” 王泠这样一调侃,陛下脸上都有了笑容,侧头看了一眼皇后,眼中笑意更深。 众人一看,自然就热闹起来,纷纷调侃元朔。 元朔:…… 单身狗就不配上堵桌吗? 气死他了! 元夫人在一旁对着郗夫人说道:“一天天的往外跑,晒得跟黑炭一样,哪家的小娘子喜欢一个碳头,真是要气死我。” 郗夫人闻言笑个不停,道:“秋狩来了不少的小娘子,到时候你好好看看,若是看好哪家,我替你做个媒。” 元夫人大喜,连忙道谢。 在一旁听得真真切切的元碳头,他真是太难了,来自亲娘的打击比谁都狠。 钟湛此时上前一步,笑呵呵的说道:“我来发筹码,保管元朔不能作弊。” 元朔:…… 尤其是钟湛面色白皙,五官俊朗,站在为了太学奔走晒黑的元朔身边,一黑一白,真的是映衬的太惨了。 元朔就怀疑钟湛这厮是故意的,还在记恨当年他射箭赢了他这个号称百步穿杨的人。 真是忒小心眼了! 什么叫四面楚歌?他现在就是! 宋封禹今日高兴,瞧着钟湛有些面生,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个,下意识的去看皇后。 顾清仪立刻说道:“钟郎君是李女郎的未婚夫婿。” 众目睽睽下,顾清仪自然不能说李茶英的闺名,但是宋封禹知道能让顾清仪记得这么清楚,连婚事都了如指掌的,只能是安定郡李家那个与她交好的李茶英了。 他微微颔首,看着钟湛,“原来是元常侍之子,朕听皇后提过你,惠康四公子,百步穿杨的神射手,这次秋狩,让朕看看你的本事。” 钟夫人被这惊喜砸晕了要,没想到只是未来儿媳跟皇后交好,陛下也能知道儿子的些许名声,若是这次秋狩表现好,指不定就能被陛下授官。 陛下授官,可要比定品之后授官更为荣耀。 钟夫人本就对婚事很满意,现在真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其他人的神色就很奇妙了,陛下这样听信皇后的话吗? 这……想想陛下以前还是大司马时的恶劣形状,那样的人怎么会听一个妇人之语。 但是,眼前的一幕却不得不令人相信一个事实,顾皇后在陛下面前的分量很重。 只因为顾皇后在陛下面前提过钟湛,现在钟湛就有了在御前露脸的机会,以钟湛的本事,只怕授官也是迟早的事情。 顾清仪不知道宋封禹为什么这样说,但是她隐隐感觉到这人在为她造势。 钟湛谢过陛下的圣恩,就开始给二人发筹码,这样淡然自若的神态,自然备受人欣赏肯定,就连皇帝都觉得不错,可以以观后用。 顾清仪拿过骰盅随手摇了摇,元朔那边摇骰盅的事情自然是钟湛代劳。 根据摇骰子掷出来的点数挪动棋子,宋封禹第一次玩双陆,就看着元朔一路高歌猛进,顾清仪瞧着瞧着就有点着急了。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赌徒存在,因为一旦上了堵桌,很少会有人不被这种气氛感染,胜负欲会空前地强大。 顾清仪心里紧张,一把抓着宋封禹的胳膊道:“他快赢了,你能不能行啊?” 宋封禹手里的棋子差点被摇下去,他侧头看着着急的清清,心里直乐,故意慢腾腾的说道:“你之前不是还跟我说随便下下就成了吗?” 顾清仪是这样说过,那不是宋封禹满口大话,她怕他被打脸,这才为他找补吗? 但是现在棋局过了大半,顾清仪着急了,这奇怪的胜负欲也是磨人。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你下棋倒是过过脑子啊。”顾清仪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众人都极其关注这对夫妻,自然都听了去。 众人:…… 皇后娘娘在陛下面前这么强势的吗? 陛下好像对着皇后很宠溺啊,皇后这样言出无状,陛下都不恼怒的吗? 就在大家胡思乱想的时候,听着陛下开口了,“知道了,你坐着等。” 顾清仪坐不住,她看着元朔得意的脸,胜负欲就更强了。 双陆走棋虽然有一定的运气成分,但是策略也是极其重要的,不然这种游戏也不会如此盛行。 宋封禹走了这大半盘棋,已经渐渐摸清楚规律,下双陆是需要技巧的。 顾清仪心里紧张,摇骰子时分外的虔诚,一定要摇一个好的点数。 不知道是不是顾清仪的虔诚感动了上天,几次摇出的数字都很不错,再加上宋封禹脑子聪明,硬是靠着小半的棋局将劣势扭转,先一步把元朔的棋子清空。 顾清仪一见愣了一下,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高兴傻了?” “我们赢了?” “赢了。” “我们赢了!”顾清仪眉眼立刻变的生动飞扬起来,眼中似是有繁星闪烁,看着元朔道,“我们赢了。” 元朔:…… 就好气! 陛下真的是现学的吗? 周围众人立刻拍掌叫好,恭喜陛下旗开得胜。 宋封禹脸上倒也看不出高兴与否依旧淡淡的,唯独看向皇后跟元朔示威的时候,眼中的笑意才浓了几分。 到了别苑果然大家都放松下来,元朔败北之后,宋封禹起身让出位置,看着顾清仪问道:“你要不要来?” 顾清仪可没有宋封禹变态的布局与计算能力,众目睽睽之下并不想丢脸,立刻摇摇头,“不要,下棋没有看棋好玩。” 帝后不玩了,立刻又有人上前挑战元朔。 元朔捏着鼻子答应了,他今日这是倒了什么霉! 宋封禹不打扰大家玩乐,就带着顾清仪坐到宫殿一角,棋局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宴席自然延后。 又不是什么正经的宫宴,宋封禹倒没那么古板守旧。 俩人在坐在窗前的垫子上,顾清仪想想之前的棋局还有些兴奋,“等回去了咱们俩人下棋。” “好。”宋封禹随口应了。 顾清仪又道:“你答应这么快,是不是算准一定能赢我?” 宋封禹笑着看着顾清仪,“你说呢?” 顾清仪愤愤,“你等着,我一定能赢你。” “若是赢不了呢?要不要来个赌注?” 顾清仪瞬间安全系统启动,盯着宋封禹说道:“不要。” 宋封禹这人有种奇怪的运气,每次打赌,顾清仪都是输的那个,想想自己付出的赌资…… 简直不堪回首。 “真的不要?”宋封禹问道。 “你这种天纵奇才,第一次学就能打败元朔,我是多不自量力跟你对赌。”顾清仪才不要。 她不是自诩蠢蛋,实在是宋封禹排兵布阵的能力有点变态,这种天才何必虐她这棵菜。 俩人在窗边斗嘴,落在别人眼中,皇后清姿瑰艳,陛下眉目俊朗,俩人俱都是姿容如画,四目相对说笑的样子,真是宛若神仙眷侣。 等众人玩过了瘾,这才开了宴席,宋封禹牵着顾清仪的手落座,此时的帝后倒是重新端起了仪态,宫娥们流水般送上菜肴至众人食案,宫乐响起,歌姬吟唱,舞姬飞舞,筹光交错间,真是一派和乐融融。 等到宴席散去,陛下依旧牵着皇后的手先一步离开,众人看着他们的背影,现在也没人会再说皇后只是个空架子了。 整个宴会上,陛下总是盯着皇后的食案,还会为皇后夹菜,且神色如常,自然娴熟,显然经常做这种事情。 这就让人的心情十分复杂了。 陛下就这么喜欢顾皇后? 真要说起来,顾皇后除了那张脸能看,父兄得力之外,又有什么出众的地方? 早先还被退过亲,这样有污点的女子不管是嫁入哪一家,都不会过得这样的轻松自在如意。 裴韵菘一场宴席下来都没怎么吃几口饭菜,简直是味同爵蜡。 纪琳琅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即便是傅兰韵瞧着裴韵菘难受而高兴,但是瞧着顾清仪过得这样的荣耀舒心,心里也有些不畅快。 晚上的别苑吹起了风,潮气顺着夜色弥漫下来,看样子似乎要下雨。 俩人的衣裳被吹得猎猎直响,还未回到寝宫,豆大的雨点已经砸落下来。 等进了殿更衣,顾清仪才发现宋封禹的外裳有一侧湿透了,回想起来一路走回来的时候,他将她护在里面,挡住了外头的风雨,衣裳自然被打湿了。 顾清仪忙让他去换衣裳,又让婢女去膳房要姜汤来。 她这才进了内室卸下钗环,换了大袖襦裙,顿时觉得身上一轻。 她走出来,就发现宋封禹已经收拾妥当,正坐在案前看折子,白日轻松了,晚上也得补工作。 顾清仪就不用了,她美滋滋的洗了个澡,然后就直接进了寝室睡了。 宋封禹:…… 没良心的。 可他还不能休息,还要加班批折子。 所以做皇帝有什么好。 第二天一早,顾清仪神清气爽的起来,身边的人还在睡,她翻身看他一眼,悄无声息的起来,怕吵醒他,准备慢慢的爬出去。 结果她一动,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拽了回去,俩人四目相对。 顾清仪忙坐直,宋封禹这人是有前科的,兴头上来才不管什么清晨晚上的。 今日还要骑马狩猎,顾清仪可不想脚底发软被人笑话。 宋封禹瞧着顾清仪的动作最后那点睡意都没了,他按按眉心坐起来,顾清仪忙说道:“今日还要骑马狩猎,天不早了,该起了。” 宋封禹应了一声,抬起的手臂放下,后衣领一松,就露出一节线条极美的锁骨来。 顾清仪立刻避开眼睛,总觉得再看下去,不想起床的就成她了。 她忙下床整理仪容,眠春几人围着她团团转,衣裳首饰发髻一套一套的往身上加。 宋封禹常年在军中从不用人服侍,即便是做了皇帝,这个习惯也不曾改,自己换好衣裳出来,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等着顾清仪。 一夜疾风骤雨,窗外入目所及之处,青色的石板都被洗的发亮,地上满是碎花,宫人们正在洒扫。 顾清仪梳好妆也走过来,看着外面问道:“地面湿滑还能出去狩猎吗?不如等两天,安全为上。” 宋封禹就笑,“这点雨算什么,不过是打湿地皮罢了,不妨事。” 顾清仪一想也是,宋封禹带兵打仗什么恶劣天气没遇到过,她也就不再拦着,反而说道:“咱们去水榭用饭吧,清爽自在。” 宋封禹点头,俩人一路去了水榭。 水榭连着一片池塘,水塘中还有不知名的花盛开,随着太阳升起,水光氤氲美不胜收。 早膳吃的很简单,就只有他们两个,也不讲究排场,顾清仪让厨房用豆子磨了豆浆出来,俩人喝豆浆吃了马蹄烧饼,还弄了油炸果子。 宋封禹第一次喝豆浆,味道怪怪的,但是加了糖霜时候,再入口就觉得美味多了。 顾清仪就跟宋封禹说道:“豆子做稀了就是豆浆,嫩一点就是豆腐脑,若是做老了那就是豆腐,而且豆子还能发成豆芽吃,我想着咱们回了惠康开个豆腐坊,肯定能赚钱。” 宋封禹听着顾清仪这样说就十分有兴趣,“豆子老百姓一般就用来做豆粥,豆饭、豆饼吃,你说的这些吃法倒是新鲜。若是能做这些东西的话,老百姓的餐桌就能丰富很多。” 顾清仪知道史上传说豆腐是淮南王发明的,但是这个时空并没有豆腐这种东西。豆子这种东西说真的,不管做豆饭,豆粥还是豆饼,没有一样味道是好吃的。 但是这种东西有个好处人容易饱腹,所以它才是百姓常吃的粮食。 麦子也是有,但是这里的麦子怎么吃呢?带着皮做麦饭,便是磨成粉外头那层皮也不会脱掉,所以磨出来的面粉很粗糙。 我们后世吃的白面那都是将外面的麦皮磨掉,只吃里面的麦芯,所以口感才会那么好。 外面那层磨掉的皮也不会浪费,农村叫麦麸,直接拿去喂家畜,对养殖家畜长膘很有好处。 顾清仪自己吃面粉做成的烧饼或者是面条也不会将外面那层皮全部磨掉,现在的技术做不到磨皮,只能是用石磨磨碎之后过筛,筛子的孔较大,所以不管怎么筛都不会出现后世的精白面。 顾清仪说到兴头上,跟宋封禹又讲怎么改善石磨,能将麦子磨得更细。还打了比方,鹘州后来修建的水锥磨其实就比传统的石磨更好用。 宋封禹还是很关注这些的,渐渐地就听了入神,还特意要带着顾清仪去御膳房看厨娘怎么将豆浆做成豆腐脑与豆腐。 顾清仪:…… 她不得不提醒一句,“今日还要秋狩。” 宋封禹立刻说道:“打猎哪天不能去,还是正事要紧,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乌曲,传朕的命令今日不狩猎,并宣王泠、钟绰、席玄、元瞻、蔡尚前来。” 顾清仪有些意外,看着宋封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宋封禹见顾清仪意外的神色,跟他解释道:“席玄掌管大司农,蔡尚是左民尚书,这二人于此事息息相关,日后这些事情如何广传天下被百姓之晓,还要让他们出力。” 顾清仪听懂了,这里是主力军,其他的是捎带的干杂活的。 皇帝陛下抓朝臣的壮丁真是毫不手软,她想了想说道:“钟湛与郗峤还没差事在身,年轻力壮,又是惠康四公子名声显着,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给几位大人打打下手也好。” 总比整日想着骑马涉猎有意思多了,这些贵公子,多去民间看看百姓们的日子,像是元朔与郑桓现在不就为了百姓在努力吗? 所以,有些事情说不如做,听不如看。 宋封禹看了顾清仪一眼,他算是发现了,他媳妇对惠康四公子不仅评价高,而且是念念不忘啊。 嫁皇叔 第234章 感觉天都塌了 不过,这办法也不错。 钟湛昨日才出了风头,今日给他派个差事做,自然就会让大家知道一件事情,在陛下面前露了脸,又有真才实学的话,便是不依仗家世也能出头。 何况钟湛家世还很不错,照清清的话说,做些推广的差事,既有人脉又有本事,可不是让他十分省心。 果然,用人就要摒弃成见,只要能为他所用就好。 至于元朔,太学已经步上正轨,他这样的人才在太学带着太屈才了,还是放出来干点别的。 想起在鹘州时,他媳妇能把郑桓,元朔、殷启还有席长年几个人使得团团转不说,被使唤的人还能特别高兴地去做差事,他觉得这一点也得跟媳妇学一学。 他虽然看世家不顺眼已久,但是眼下不宜大动干戈,那么从小事做起慢慢分化也可。 反正世家的人脉与力量可为他用,他为什么不用? 他自己不能直接用,完全可以走媳妇走过的路线,从小辈抓起,美名其曰被陛下看重,为陛下分忧嘛。 再想想郑桓他爹郑弘,这老头狡猾得很,掘不过自己儿子,又不想被世家围攻,索性自己去牢里呆着了。 他如此煞费苦心,他这个皇帝自然要顺其心愿,瞧瞧,他就是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好皇帝啊。 顾清仪可完全不知道宋封禹脑补了些什么,她一贯不想在人前显露本事,做箭靶子有什么好? 所以,她把做豆腐的细则跟宋封禹说清楚明白,又怕他一时记不清,还特意写在纸上给他。 宋封禹:…… 就没见过比她媳妇更愿意藏拙的人,这样也好,别人就发现不了皇后的厉害,进而针对她下手。 两夫妻的心思截然不同,好在结果达成一致,真是皆大欢喜。 人来的很快此时顾清仪站在皇帝身后,又是那个面容乖巧,循规蹈矩的好皇后了。 几位大人完全没把皇后放在心上,钟湛没跟皇后接触过自然也不知,只是有些忐忑不知道陛下召见他做什么,瞧着来的可都是朝中重臣,他一个官职都没有的好像很奇怪的样子。 当然,以前也是他玩心重,不想做官,不然以他的家世出仕很容易啊。 可是谁知道小皇帝成了新乐王,新帝性子桀骜,君臣才刚开始磨合,也没人敢轻易试探皇帝的态度,毕竟皇帝可是刚把诸胡联盟打的滚回了老家,一身杀气之重,便是这些世家心里也有些打鼓。 如此一来,钟湛定品授官的事情就这样延误下来。 这里头唯一清醒的只有元朔啊,他抬头看了一眼假装贤淑的皇后,总觉得这位肯定憋了坏。 可是看看在场的人,没有一人认为皇后有问题,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得……好像还不赖? 元朔嘴角抽了抽,正要收回目光,不想皇后正在此时转过头。 俩人四目相对,元朔就看到皇后对他眨眨眼。 元朔:…… 是让他闭嘴的意思吗? 想起在鹘州忙的脚不沾地的苦状,元朔决定闭嘴。 他要是敢揭了皇后的底儿,以她的小心眼,真的,他就怕自己这辈子都闲不下来了。 豆子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因为早上才做过豆浆,所以膳房里泡好的豆子还有不少,正好拿来做豆腐脑等东西。 卤水是加了石膏按照比例调配出来,将卤水慢慢的倒进豆浆中,轻轻搅拌,慢慢的大家就看到片原本的豆浆慢慢凝固起来。 豆浆的味道有些寡淡,微甜的口感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在场的诸位尝过豆浆后,虽然对这种新物品很好奇,但是也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喜欢的样子。 但是豆花就不一样了,这东西可咸可甜,想起后世因为甜咸口的南北大战就怪有意思的。 每一个地域的百姓的口味都是不一样的,拼死扞卫他们味觉盛宴。 顾清仪就不一样,她甜咸口都能吃,曾经她的朋友就说她就没不爱吃的东西。 每一样美食的来源都凝聚着老百姓的智慧,你怎么能嫌弃呢? 顾清仪让人调了两样卤子,一样甜,一样咸来配豆花,虽然她都喜欢,但是还是能分个十分喜欢以及就九分喜欢。 就比如现在,第一碗肯定要吃咸口的,第二碗再吃甜口的,这叫雨露均沾。 顾清仪亲手调配了一碗,先给了宋封禹。 宋封禹伸手接过去,然后看着众人,“诸位大人也尝尝看,不用拘礼。” 皇后都亲手调配了,难道他们还等着宫人上手? 你说皇后多什么事儿,等着吃不好吗? 难怪能得陛下欢心,瞧瞧这谄媚劲儿。 众人之好捏着鼻子自己端着豆花的小碗调配,顾清仪此时已经拿起第二晚,自己特别熟练地捡了花生碎,芝麻酱,咸菜碎,再加上一点点酱油,最后配上芫荽,真是好看又好吃。 甜口的豆花配料就不是很多,毕竟受限制,这里没有红糖,红糖据说最早出现在春秋时期,但是真正有记载在唐朝,所以她现在也是拿不出红糖,只好用饴糖代替。 这里的白糖也是没有的,叹气,物资匮乏,多少美食不能吃啊。 甜豆花只能配饴糖,再加上剁碎的蜜饯,其他的像是后世的葡萄干啊,各种芋圆啊,蜜豆啊,想都不要想。 即便是只加了饴糖与各种蜜饯果脯,甜豆花的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众人一吃便惊为天人,纷纷赞扬起来。 待听说还有豆腐可食用,只是豆腐要等的时间有些长,工艺略微复杂一点点,虽然有点失望,但是也不是等不了,明日再吃就是。 吃完了美食,自然就说起推广此物的事情来。 没想到在这些人第一念头居然想将技术归世家所有再往外售卖给百姓用,把宋封禹气的恨不能提刀将这些老东西给切瓜一样都砍了。 果然,皇后猜的没错,这些狗东西只想着为世家谋利。 顾清仪此时故作惊讶的说道:“诸位大人此言怎么这样奇怪,这东西是陛下拿出来的,便是往外售卖那也是陛下的权利,与世家何干?” 顾清仪早就知道这些世家骨子里头的自私,因此一点也不奇怪,也不动怒。 她这样装作天真的一问,就等于把这些人伪善的脸皮揭下来摁在地上踩。 元朔听到皇后一开口,下意识的就浑身绷紧了,没办法,在鹘州时皇后就是这样一步步把他扔进坑里的。 王泠老脸一红,这些老家伙口口声声说为陛下分忧,其实打的主意还是将此物据为己有牟取暴利,可他也不能与他们作对,真是墙头上的草,两边风一吹,觉得自己分外可怜。 “皇后娘娘不通庶务,自然不知道要将这种东西推出去,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陛下乃是天子,朝务已经是忙的无暇分身,这等小事岂能再让陛下烦心。” 顾清仪看着蔡尚心中冷笑不已,对于这位新上任不久的左民尚书她不了解,但是此刻他的嘴脸倒是显出了几分真性情。 顾清仪惊讶的说道:“是这样吗?可是陛下说钟小郎君一身才学闲赋在家委实可惜了,只能玩双陆这种玩意,时日一长岂不是玩物丧志,将好好一个有为的小郎君养废了。所以,陛下打算将此物的推广交给钟小郎君呢。” 顾清仪肯定不能跟蔡尚身后的世家硬扛,但是她可以借力打力,让世家内讧。 世家一致对外自然是团结一致,但是要是有了利益冲突呢? 这联盟自然也瞬间瓦解,人性本私,不外如是。 果然,听到顾清仪这话,元瞻的神色就不同了。 豆花这种东西固然有利可图,但是比起陛下看重自己的儿子,显然这点利益就分量没那么重了。 元瞻立刻就上前一步说道:“犬子一向贪玩,老臣劝说几次都无用,倒是昨日陛下一席话,让他回去后颇为兴奋。能得陛下看重,是他的福气,能为陛下分忧,自然尽心尽力。” 顾清仪就知道会这样。 元朔莫名觉得后背发凉,皇后这一招借刀杀人真是用得妙。 蔡尚不知道吗? 元瞻不知道吗? 他们心里清楚,但是利益面前,自然各有各的选择。 世家最看重传承,培养子嗣乃是重中之重,钟湛能被陛下看重,在钟家看来自然是最重要的。 有了钟家与蔡尚较量,陛下与皇后自然能高坐钓鱼台。 还是那么阴险。 幸好他早早上了船。 宋封禹跟顾清仪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此时他恰到好处的开口,“元爱卿这样通达,朕很欣慰。蔡尚书可还有异议,诸位可还有异议?” 蔡尚背后的蔡家自然抵不过元家厉害,此时吃了个闷亏,便是心里生气又能如何? 他再去看其他人,没一个人肯出来所句话,这些人与钟家的关系更亲密,又岂能站在他这边。 蔡尚气的脸都黑了,但是也不得不吞下这口气。 “既然无异议,此事变这样定了。”说到这里,宋封禹又看向元朔,“太学的事情元卿做的极好,既然那边已经无事,你便与钟湛一起推行此事,此前因为太学一事四处奔走,想来也略有些心得,正好带一带钟湛。” 元朔就知道,他肯定又是那个搬砖的。 钟湛虽然觉得事情不大,但是他跟元朔关系不错,正好跟他取取经,将这差事办得更漂亮,因此也不排斥。 钟湛觉得怪有意思,他原本想着自己便是做官,也得做个领兵或者是一方主宰,没想到自己头一次做官,居然会是接这样的差事,一时间还真是没有头绪要怎么上手,自然抓着元朔问个不停。 元朔:…… 深深叹气,已经放弃挣扎了。 大约这次皇后陛下捎带上他的作用就是这个。 这对夫妻真的是太无耻了。 “要不咱们先弄个豆坊?” 元朔的思维不知不觉就跟着顾清仪走,反正顾清仪不管做什么,都要把这个东西弄成个工坊来干。 干好了就能赚钱,干不好……你看着工坊都建起来了,花了这么多银钱,赔钱的买卖不心疼? 那肯定会,所以心疼后就会想着扭亏为盈。 不是自己经手的东西没感情,一旦是投入感情做的事情,不管大小,那是不一样的。 元朔不知不觉的也在给钟湛挖坑,等坑挖完了,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好像顾清仪第二无耻。 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顾清仪故意说动陛下让自己参与,只怕就是算准了自己这样干。 “建工坊?会不会小题大做了?”钟湛没做过生意,不懂这里头的门道,但是觉得不过是件小事,至于这么大张旗鼓的吗? 若是说朝廷的工坊,自然是穆埠的将作监最多。 不管大小,不分内外,那是要什么有什么,尤其是最近的琉璃坊不要太火热,真是赚了大钱了。 “事关民生,怎么算是小事?”元朔说到这里忽然发现钟湛没去过鹘州,没见过百姓之前过得苦日子,大概他这样的贵公子眼中,都不知道百姓饿肚子是什么样子。“这样,咱们化作商贾去民间访一访,反正豆坊要见起来也需要时间,正好给咱们时间去看看百姓们对这个东西兴趣大不大,将来怎么运转豆坊也好做到心中你有数。” 钟湛迟疑一下,还要出城去乡下,没必要吧? 看着钟湛这样的神色,元朔不给他犹豫的机会,立刻说道:“道坚,咱们就这么说好了,我先回去收拾一下,明早咱们俩骑马出门,也不用带随从,一日往来的功夫,带点吃喝就成了。” 钟湛迟疑的说道:“吃喝也不用吧,咱们直接去食肆吃就好。” 元朔闻言深吸口气,“乡下哪有食肆,老百姓可没钱进去吃饭。你信我。” “行吧。”钟湛答应下来,陛下给了他差事,他总得办好不是。 但是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总觉得元朔笑的有些诡异。 钟湛回了自己住的地方这才想起来,他只顾着追着元朔问事情,把他爹仍在后头了,又赶紧回去接人。 结果没接到人,他爹去了钟太常那里蹭饭去了,他只好又一个人回来,正好遇到阿母喜气洋洋的归家。 他还没看来得及开口,她阿母就特别开心的抓着他说道:“我就说我儿才学出众,只要能在陛下面前露脸,定然能前途似锦。被我说中了吧?哎哟,我一得了消息就赶紧赶了回来,七郎,这回的差事你可要好好地干,让那些嘴贱的人看看你的本事。” 钟湛:…… 被他阿母轰炸了足够小半个时辰,钟湛才得了机会说明日下乡的事情,以为阿母会心疼他吃苦,必然拦着他不许去,那他就能找到借口不去了。 哪知道,她阿母兴致勃勃的说道:“这可是好是,没想到元文举真不错,你这个朋友交对了。七郎,我可跟你说,我听人说了,元文举在鹘州呆了那么久,就是早早地就位陛下效力了。鹘州虽然是顾家的封地,但是顾家可是陛下的岳家,想要在鹘州做什么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 钟湛:…… 不会吧。 “之前文举分明说是为顾家做事,陛下那时正在四处征战,怎么会在鹘州布局?”钟湛觉得不可能。 钟夫人就道:“是不是你也不信?当初我也不信啊,但是你看看现在,陛下一登基就把元文举召回惠康,重开太学这样重要的事情都交给他做,虽然官职不高,但是那是磨练他,毕竟年纪轻轻不能身居高位,可你想想等他头顶上那些年纪大的致仕之后呢?我越想越觉得元家跟郑家真是狡猾,你现在追上去也不晚,我儿子本事大,必然能被陛下看重。这差事你好好干,给阿母争光。” 让她出门也能好好吹嘘,不能每次都看着别人吹。 钟湛就很尴尬,这是怎么回事,他阿母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受什么刺激了。 钟湛现在没娶媳妇,不知道嫁了人的小姑娘大媳妇坐在一起喝茶当然不是真的为了喝茶,而是为了炫耀。 炫耀夫君位高权重,炫耀头胎就生了儿子,炫耀当家管事,等年纪大一些,就开始炫耀子女了。 年轻时的夫妻恩爱是头等的事情,等到家里妻妾成了群,爱情那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最后这些夫人们能不能挺起腰一看娘家给不给力,二就看儿子给不给力。 惠康四公子里,郑桓与元朔被陛下看重,回了惠康就有差事做。 钟湛与郗峤稍微干尴尬一些,往日钟夫人也只能看着郑夫人与元夫人炫耀儿子,现在她终于可以在郗夫人面前炫耀了。 怎么能不开心,怎么能不催着儿子上进。 至于出去当差苦不苦,当然是苦的。 可人家郑桓与元朔早先还在鹘州那种小地方当差,也没见人家喊哭喊累,怎么自己儿子就不成了? 那必须得成。 不是要明日在外用膳吗? 她给准备! 一定不能让儿子当逃兵! 钟绰吃了酒席回来,就看到儿子愁眉苦脸的坐在廊檐下,一看就是在等他。 果然,瞧见他钟湛立刻起身迎了上来,“阿父,您回来了,与元常侍用膳可还愉快?” 钟绰看着儿子心里探口气,当然不怎么舒服,元瞻这狗贼请他吃饭就没安好心,话里话外都在炫耀儿子。 呸,谁没个儿子!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陛下交给你差事,你可要好好做,心里有主张没有?你与元文举一起做事,莫要被他压了风头,最后功劳全是他的。”钟绰训斥儿子,以前就是太惯着了,现在他得做个严父。 钟绰:…… 感觉天都压塌了。 这怎么回事,一个个的这么关注他的事业。 钟湛的心情很沉重,他就是接了个差事,搞得他好像要干什么大事一样,不就是推广个豆子吗? 这很难吗? 有好吃的难道百姓都不吃吗?那肯定不会吧,只要让他们看一看尝一尝,肯定会愿意买的。 钟湛的人生中没有缺过钱,所以他不会知道老百姓为了饱腹已经拼尽全力,又怎么会有闲钱拿出来吃吃喝喝。 这些都是他没有见过的世界,不过没关系,元朔将带着他立马开启一段现世之旅,非常震撼系列。 另一边元朔又去偷偷的求见了皇后,虽然陛下看他的眼神有点发凉,但是他总得问问皇后到底什么打算吧。 宋封禹没打算避嫌,就这么握着本书坐到一旁,一双眼睛盯着书册,聚精会神的样子。 但是元朔都觉得较低发凉,他觉得自己不该来这一趟,但是不问问心里又没底。 所以皇后为什么要嫁人,在鹘州干得多好啊。 顾清仪听了元朔的来意挺惊讶的,她以为元朔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俩人四目相对,都有点震惊。 想是这么久,都没摸清楚对方的底细吗? 宋封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将书册扔下走过来坐在顾清仪身边,看着元朔问道:“你在鹘州见到的事情,受到的启发,都可以让钟湛感受一下。” 能拯救就重用,不能拯救反手一掌打入泥潭,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元朔感觉到了陛下的杀气,想起自己在鹘州时的所知所见,隐隐察觉到这是陛下对钟湛的考验。 既然如此,他就没什么想问的了。 “微臣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行程。” 元朔起身告退,想想别苑周遭哪里最穷最苦就去哪里。 走到回住地的路上才反应过来,这是又让他去吃苦? 皇帝真是太高狡诈阴险了,一定是看他找皇后娘娘支招心中不高兴,这才借机报复他。 元朔一走,顾清仪就对着宋封禹说道:“你说钟湛此人如何?” 宋封禹凉凉的说道;“你不是很看好?” 顾清仪就道:“我没这样说,你别诬陷我,我只是觉得四公子有权有势有人脉,不用一下真是太可惜了。” 宋封禹被哄的心晴好了几分,道:“你又想说什么?” 顾清仪想起当初郑桓对钟湛的评价,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就跟宋封禹重复一遍,最后问道:“我也不知道钟湛能不能胜任,这才问你啊,你说呢?” 嫁皇叔 第235章 让皇后娘娘玩点有意思的 宋封禹难得见顾清仪也有没底气的时候,觉得挺稀奇,想了想才认真的说道:“钟家在世家中的口碑分两级,也算是两不靠。” 顾清仪就想起郑桓并不太愿意与钟湛相交的事情,微微颔首,“如此到是要慎重些。” “既是如此,你那好友与他订了婚约,到不见你紧张。”宋封禹笑道。 “两家结亲乃是大事,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虽然钟家口碑两极分化,但是也得看李家取舍哪一方。我与李女郎交好是我们私下情谊,她的婚姻大事又岂是我这个外人能置喙的。再说李伯父与伯母很是疼爱女儿,既然做了决定,那钟家必有可取之处。”顾清仪徐徐说道,而且李茶英对钟湛观感不错,这两日瞧她也觉得钟湛与外传不太相似。 再说她自己就是谣言的受害者,因此并不太相信传言。 宋封禹瞧着顾清仪,她总是这样理智,很难见她因什么事情情绪波动的厉害。 “先看看再说吧,世家盘踞百年,想要一下子连根拔起是不可能的。”宋封禹皱眉说道。 顾清仪颔首,的确是这样,历史上的进程也是世家慢慢的被削弱,话语权逐渐降低,要不动声色的慢慢分化,心太急,指定要翻船。 现在不管是宋封禹做的,还是顾清仪做的,其实都是在走这条路。 与其把世家逼得狗急跳墙与皇帝鱼死网破,倒不如慢慢的收紧口袋,让世家为皇帝所用。 这个过程不仅宋封禹要做出妥协,世家肯定也得做出妥协。 很多事情一旦妥协的次数多了,等到太学与全国各地的庠序培养出皇帝自己能用的人才,等到贫寒学子能进入朝堂,那时候才是陛下真的能做出强制压制世家的姿态。 这个过程也许只需要十年,但是也许宋封禹这一生都要为此事努力。 但是只要往前走,就有希望不是吗? 第二天,饭桌上就多了一道煎豆腐,两面煎的金黄,最后洒上些胡葱调味,味道不错。 宋封禹尝过之后对着顾清仪说道:“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研究这些吃食。” 顾清仪:…… 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她并不想知道为什么,只是说道:“我是为大晋美食文化做贡献。” 宋封禹笑,立刻点头附和,“确实如此。” 顾清仪总觉得宋封禹在笑她,简直是气死人。 “我决定做个豆腐宴广传天下,你看如何?” 听了宋封禹的话顾清仪愣了一下,随即眼前一亮,“这倒是好办法。” 皇帝若是弄个豆腐宴出来,这就等于是顶级明星亲自带货,影响力可想而知。 “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等到元朔与钟湛的差事办的差不多了,百姓们知道豆腐豆花豆浆是什么东西了,那时候再举办豆腐宴更好。” 宋封禹点头,“也好,让他们先准备起来,等从别苑回去就差不多了。” 顾清仪一想也是,琢磨着元朔二人也不知道会怎么推广这件事情,心里还挺好奇的。 昨日因为豆腐的事情耽搁,今日的秋狩便要开始了。 昨日下了一天的小雨,今日便是个大晴天,早上起来霞光万丈,天空如洗,一草一木都带着被雨水冲刷后的苍翠。 今日这样的日子,钟湛与元朔不在,俩人去搞调研去了,还是去了乡下,顾清仪觉得元朔真是个吃苦耐劳的世家子,特别值得表扬。 就像是顶级富二代下乡参加劳动一样,还是挺让人有好感的。 今日前来狩猎的人可不少,有男有女,分了五六队人,一看就是相互熟悉的组成一个队伍。 顾清仪对于骑射没多大的兴趣,但是为了符合今日的主题,还是穿了一身红色翻领胡服,腰上系着五彩革带,当真是明艳逼人。 她身边的宋封禹一身玄色龙纹窄袖劲装,他常年带兵因此四肢修长,宽肩窄腰,脚上踩着鹿皮靴,越发衬得腿长腰细。 “你不下场?”宋封禹笑着打趣,他知道她不喜爱这些。 顾清仪侧头看着宋封禹,“不去。” 若是遇上豺狼虎豹的,怕是不是她猎兽,而是兽猎她。 再加上她不善这些,若是一起去,宋封禹顾着她肯定不能尽兴。 宋封禹一乐,“行,朕的皇后等着朕给你送猎物来。” 顾清仪看着美得不行的宋封禹嘴角抽了抽,到底是还说叮嘱一句,“你可当心,这林深的很,怕有猛兽出没。” “好,我记住了。”宋封禹笑着点头应了,皇后对他的关心他很受用。 另一边一行人就看着帝后黏黏糊糊的告别,都不知道该摆出个什么表情好。 这边宋封禹终于扬鞭催马前行,早就准备好的人纷纷跟着进了林子。 顾清仪就骑着马在周遭慢慢的打转,反正回了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也没事。 她这边没走一会儿,就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传来,往后一看,倒是有些惊讶。 傅兰韵骑马追上皇后,被内侍拦下,顾清仪摆摆手,傅兰韵才被放了过来。 “臣妇拜见皇后娘娘。”傅兰韵声音干巴巴的行礼。 顾清仪打量傅兰韵一眼,便道:“定北王妃无须多礼,起来吧。” 傅兰韵站在一边,看着皇后翻身下马,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闯过来,明明告诉自己不该过来的。 傅兰韵不说话,顾清仪也没主动开口的意思。 她之前跟傅兰韵在宴席上见面,俩人距离甚远,也巧不太清楚,此时再见她,只见她眉宇间少了在闺中时淡定从容的模样,眉心带着浅浅的折印,一看便知道经常皱眉所致。 曾经饱满圆润的面颊此时也干瘦下来,更显得人有些刻薄寡淡。 一看这面相,便不是过得很好的样子。 顾清仪本就对贺润笙没感情,当初那婚事能退,也多亏傅兰韵从中作梗,只是俩人结梁子的根本原因还是傅兰韵拿着她的名声作伐子。 傅兰韵从往事的思绪中回过神,才发现自己面对皇后真的很难心平气和,之前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顾清仪不想跟她无聊的站在这里面对面发呆,瞧着她没有说话的意思,转身就要走。 傅兰韵一看脸色一僵,到口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难道要她求顾清仪在陛下面前为贺润笙说情,她是真的张不开嘴。 眼看着顾清仪越走越远,傅兰韵最终还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没有追上去。 顾清仪只觉得莫名其妙,傅兰韵这人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好,说她聪明的确聪明,只是从不往正路上走。 一肚子的歪门邪道,倒是跟鬼蜮心肠的裴韵菘能凑一对。 想起裴韵菘,不免想起之前她一身骑装带着一队高门女郎进了林子。 顾清仪不善射猎,而她也相信以宋封禹对裴韵菘的厌恶,也不会给裴韵菘接近他的机会,所以才不会进林子显出她的短板被人笑话。 顾清仪走了两步,没想到又被人拦下了。 抬头一看竟是钟夫人,神色缓了缓。 “臣妇拜年皇后娘娘,扰了娘娘清净,还请娘娘勿怪。” 听着钟夫人这话,跟之前的傅兰韵一比,真的是高低立见。 “钟夫人来见本宫可是有什么事情?”顾清仪笑着开口,“不若我们去那边坐一坐说话。” 钟夫人自然愿意,与皇后走到林边临时搭建的休息地坐下,这才笑着说道:“冒昧来打扰娘娘,是想感谢娘娘对小儿的引荐之恩。这次的事情呢,若没有娘娘引荐,只怕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顾清仪闻言就笑着说道:“陛下知人善用,便是我不说,那日钟小郎君表现出色,陛下也会用他,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钟夫人听着皇后这样说心情更好了,想了想又说道:“我听说小儿说这次推广豆子为百姓食用,最重要的还是为了让百姓能有更多的食物果腹,毕竟豆饭吃多了,真的很难下咽。” 顾清仪倒是没想到钟夫人会说这样的话,颇有些意外,“夫人此言极是,塞外诸族为何总是侵扰我大晋边境,便是因为游牧民族一旦遇上天灾便会遇到生死难关,为了渡过难关只能来抢大晋。陛下忧心大晋这些年战乱丛生,百姓苦不堪言这才想尽办法让百姓安居乐业,毕竟只有百姓安稳了,大晋才能安稳,我们这些人的日子才能安稳,夫人说是不是?” 钟夫人从来不关心这些,她们这些高门贵妇最关注的便是自家的夫君有没有抬个狐狸精进门,哪家的铺子出了新首饰新衣服,出门比一比排场谁更气派。 但是她此时听着皇后娘娘年纪轻轻却能对百姓民生娓娓道来,忽然就觉的以前自己过的日子好像也没什么趣味。 “娘娘说的是。”钟夫人叹息一声,“没想到娘娘年纪轻却能心怀百姓。” “夫人说笑了,是陛下忧心时常在内宫提及,我这才能知道些。”顾清仪笑,“夫人来找我,只怕不只是道声谢吧,不知道夫人还有什么事情?” 钟夫人本来只是来道声谢的,但是之前听了皇后那话,心里莫名的就生出些说不明白的思绪,想了想说道:“昨日小儿跟着元大人出门前跟我说,想要在惠康找一处地方开个豆坊,便让我帮着他找一找。” 顾清仪微微有些惊讶,“钟小郎君竟是托您帮他找铺子?照理说他为朝廷办差,只管去将作监找穆大人就是。” “可不是,我也是这样说的,可他说想要在闹市办个豆坊,不为赚钱,就收个本钱卖这些东西给百姓。” 钟夫人说到这里,又想起之前皇后的话,心里忽然就有了个主意,看着皇后娘娘道:“臣妇想着将作监会管着这一块,钟湛再做这个就有些多此一举,但是他有这样的善心,倒是让臣妇有了个主意。” 顾清仪立刻来了兴趣,“不知道夫人有什么主意?” 钟夫人也是刚才才有了想法,主要是受皇后之前那番话的影响,她琢磨一下,这才开口说道:“臣妇只是仓促间想起,并没有认真想过,我只是觉得既然要做善举,倒不如这豆坊由惠康各家的夫人们一人出一份力,您看如何?” 众筹开豆坊,为百姓提供廉价食物,这个想法好啊。 顾清仪是真没想到钟夫人还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真的是传言不能信啊。 “钟夫人这建议极好,若是夫人牵头办此事,本宫也来出一份,只是我深居内宫出入不便,豆坊其他的事情只能偏劳夫人尽心尽力了。”说到这里顾清仪有些开心的说道,“夫人如此善举,惠及惠康不知道多少百姓,我必然会回禀陛下。” 钟夫人被皇后这样一说,好像自己要做的是什么大事儿不成,不就是一个小小的豆坊,其实这个东西建起来,连她一身衣裳头面的钱都花不了。 钟夫人就有点不好意思了,皇后娘娘这样热心,她倒是真的要做出点样子来才成,想了想又道:“惠康这样大,一处豆坊怕是也不够用,不如便在东西南北四城各建一处,如此惠康各处百姓都能吃得上。” 顾清仪当然是一番极力赞美,最后叹息道:“若是人人都能像夫人这样大义,大晋何愁不兴,世家何愁无名。我在鹘州时,见百姓日子过得苦,一年到有大半年只能吃个半饱,孩子们饿的瘦骨伶仃,看着他们黑黝黝的眼神望着你,再看看一群孩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真的是让人难受不已。” 钟夫人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听着皇后提及也不免有些唏嘘。 “娘娘心善。”钟夫人说道,“只是这些事情又岂是我们这些内宅妇人能改变的了的。” 他们这样的士族全靠着田赋过活,一亩地能出多少粮食,若是给邑户留的多了,一年四季一家子都能饱腹,那么世家的田赋只怕一半都收不上来。 若是长此以往,一个士族要供养那么多的族人,花销怎么能够。 这就是一个死结,钟夫人便是听着皇后这样说,对邑户有几分怜悯,但是却也绝对不会轻易许诺什么。 建个豆坊倒是无所谓,开销不大,便是她自己从嫁妆中拿出些来也足够用了。 但是,若是触及到家族的产业,她要是说出什么,只怕回去了自家丈夫也得翻脸。 顾清仪说这话可没想着让钟夫人有什么承诺,她只是先把话头抛出来,让钟夫人心里有点印象,等到豆坊开起来了,善举做多了,只要计划得当,自然能慢慢的筹谋。 顾清仪就与钟夫人说起开豆坊的事儿,既然是要众筹自然就要借势,还有比在别苑秋狩更好的机会吗? 而且顾清仪也不是羊毛薅到底,虽然是做公益,但是这些贵夫人自然也是希望多少有点回报,说出去也有面子。 这种公益产业,顾清仪就觉得还是得将收入分为两半,一半拿来与投入善款的夫人们分,另一半拿来做善事。 如此一来又有名又有利,方便她下回忽悠她们为大晋慈善事业继续添砖加瓦,可持续性薅羊毛。 这些夫人们闲着在家就爱这家长那家短的,无事也生非。 若是给她们找点事儿做,光鲜亮丽有钱有名,想必她们很愿意发光发热。 顾清仪慢慢的引导钟夫人往这方面去想,等到一群人狩猎归来,俩人基本的慈善事业骨架也搭建起来。 顾清仪很满意,钟夫人也很满意。 原以为只是往外扔钱,没想到还能往回赚钱,皇后娘娘真是善心人啊。 有钱赚还能为家里扬名,这种好事便是回去与丈夫商议,他肯定也会同意的。 钟夫人底气一下子便足了,跟皇后保证很快就能将四城豆坊的银钱筹集好。 顾清仪再一次表达了钟夫人的真善美,瞧着人晕乎乎的走了,她这皇后当的,马屁皇后啊,太不容易了。 钟夫人边往回走边想着第一人选选谁好,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是郗夫人。 毕竟惠康四公子只有郗家郗峤没有被陛下所用,郗家现在肯定觉得丢脸,儿子没有入仕,但是若是郗夫人能有机会在皇后跟前露露脸,像是自己儿子一样得了皇后举荐就有了差事,想来郗夫人会很愿意啊。 钟夫人信心十足的去找郗夫人了,此时郗夫人正好跟一群夫人们在喝茶,钟夫人一见,哟,这感情好,不用她一家一家的去找了。 这边郗夫人热情洋溢的开始推销她的慈善大业,另一边顾清仪瞧着宋封禹一马当先从林中出来,马上挂满了猎物,像是乘风而来直奔她的跟前。 顾清仪瞧着挂的满满当当的山鸡,兔子,狐狸等猎物,真的是大丰收啊。 宋封禹对上顾清仪闪闪发亮带着崇拜的眼神,心里很是满意,不枉他出来就直接到她跟前来,为的就是这一刻。 宋封禹轻咳一声,故作淡定的开口,“大的猎物不好拿,后头人带回来,我猎了一头鹿,晚上烤鹿肉吃。” 顾清仪:…… 顾清仪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着宋封禹又说道:“这几头狐狸都只伤在了额头上,皮毛未损,正好冬日给你做衣裳穿。” 顾清仪说不清楚现在的心情是什么,但是她很高兴,拿出自己的帕子,踮起脚给宋封禹擦汗,“辛苦夫君了,我很喜欢。” 宋封禹第一次听顾清仪这样称呼他,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变了,低头凝视着她不语。 远远望去,陛下微微垂头深情的凝视着皇后,身后的马上挂满了猎物,像极了打猎满载而归的丈夫对着妻子在邀功。 众人可没不识趣的过来打扰,而裴韵菘好不容易驱马追出来,迎头就撞上这一幕,气的差点从马背上翻下来。 裴韵菘背后一起跟着出来的贵女们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难怪陛下也不管别人,急匆匆的就从林子出来,感情去找皇后了。 真的是不能比,顾皇后怎么就能有这样的好运气,能得了陛下的欢心,这样看重她。 今儿个跟着进林的女郎可不少,但是没一个能到陛下跟前去,陛下周遭的内侍简直是防贼一样防着她们,真是令人泄气。 这次回来,不少人心里都放弃了,再不想进宫的事情。 动了这样心思的人,也就不再跟着裴韵菘走,出了林子就回了自家那边去。 纪琳琅倒是依旧跟着裴韵菘,脸上的神色自然也不好看,眼睁睁的看着陛下执起皇后的手走了。 “裴姐姐。”纪琳琅心里很不舒服,转头看向裴韵菘,一看打破裴韵菘阴沉的脸被唬了一跳,剩下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裴韵菘听到纪琳琅开口回过神,等她转头去看她,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笑着说道:“怎么了?” 纪琳琅看着裴韵菘的依旧亲切的笑容,觉得自己方才可能看花眼了,心里松口气,轻声说道:“别人都走了,咱们也回去吧。” 裴韵菘点点头,“好啊,回去收拾一下,晚上还有晚宴呢。听说今晚要办篝火盛宴,挺期待的。” 纪琳琅也高兴起来,“是啊,想想就觉得很好玩,裴姐姐,我听说胡人举办篝火盛宴,男女都能牵着手跳舞呢,真的吗?” 裴韵菘点头,“是啊。今晚的篝火盛宴烹煮的都是今日的猎物,想来大家也会很开心兴奋。” 这样的宴会士族间也常举办,经常到了最后,酒足饭饱,往往便会生些别的事情。 裴韵菘心里微微一动,又侧头看着纪琳琅,缓声笑着说道:“今日这样的好日子,也不知道咱们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愿不愿意与咱们这些人同乐呢。” 纪琳琅一听,就道:“那我去找别人问问,晚上咱们玩点有意思的。” 裴韵菘微微一笑,“那可得想点好玩的,不能让皇后娘娘觉得无趣才好。” 纪琳琅你兴匆匆的走了,裴韵菘拍拍身上的尘土,这才慢慢的举步往回走。 今天晚上,一定会一个好日子。 她们一走,从阴影处傅兰韵慢慢踱步出来,凝视着二人的方向沉默不语。 嫁皇叔 第236章 用傅兰韵对付裴韵菘简直不要太妙 傅兰韵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一个人呆着,远处是喧嚣的人群,驻扎在山下的一堆堆帐篷处处都是交际的人们。 以前她非常热衷这些,更确切的说在没有书信暴露前她都非常热衷。 尤其是知道顾清仪要回惠康备嫁,她心里更是打定主意不能被她小看了去。 从小她就很嫉妒顾清仪,家里就只有她跟阿兄两个,顾国公与夫人对这个女儿比儿子还要疼爱。顾清仪自己姿容出众,尤其是小的时候每每与别人在一起,她会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抢过去。 而她恰恰相反,家里兄弟姐妹众多,阿母虽然是正妻,但是却有个裴姨娘这样家世足以匹敌的劲敌,尤其是阿父更喜裴姨娘,连带着裴姨娘生的孩子阿父都偏爱几分。 从很小的时候,她从阿父的目光中就知道,自己想要维护嫡长女的位置,她就得足够优秀,要将家里的姐妹都压下去。 渐渐地她的性子就变的争强好胜,而且她也知道阿父不喜子女太过争锋,所以她从容大方,待人接物宽和,为自己扬名。 她拼了命得来的东西,顾清仪不需要任何努力就能得到。 她嫉妒,所以她就想看看她是不是也会有伤心的一面,于是就有了退婚的事情。 她事事与她争锋,而是最后呢? 走到今天,傅兰韵发现她没能看了顾清仪的笑话,她自己才是最大的笑话。 如今她夫君被新君厌弃,娘家也将她放弃了,就连她阿母现在待她也只是敷衍。 瞧瞧,至近至亲的亲人都这样,再想想她与顾清仪之间的事情,终究还是她对不住她。 只是道歉这样的事情,她无法面对顾清仪说出来,太丢人了。 但是比起在顾清仪面前丢人,她更厌恶裴韵菘。 与其让裴韵菘得逞,然后对着她炫耀胜利,她宁可接受顾清仪的嘲讽。 只要想想那封信是裴姨娘交给裴韵菘,她们姑侄故意败坏自己的声誉,她就恨不能撕碎了她们。 可笑的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的好父亲完全站在裴姨娘那边,就连她的阿母都没为她主持公道。 傅兰韵就知道,自己这后半生若是不能翻身,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她怎么能甘心。 这次秋狩,她知道自己能来是顾清仪,开口,不管顾清仪是不是打算看她跟裴韵菘撕起来,总归是这次她能跟着随行,确实缓解了她现在的尴尬。 二选一的话…… 傅兰韵深吸口气站起身,朝着顾清仪的帐篷而去。 反正脸已经丢尽了,也不在乎这一回。 算是她弥补当初对顾清仪的诋毁吧,虽然退婚的事情最大的受益者是顾清仪,而她这个算计者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这就是报应。 顾清仪正在跟宋封禹说自己忽悠钟夫人做慈善的事情,听到傅兰韵求见还挺意外。 宋封禹微微皱眉,“这样的人见她做什么?” 宋封禹对傅兰韵的观感极差,并且心生厌恶。 虽然自己能娶到顾清仪有她的功劳,但是此女心术不正,手段也不大光明,自然不喜。 “之前她就来见我一回,我瞧着她不开口就直接走了,现在又来了,估计是真的有事情。”顾清仪又不是什么假好心的人,她只是有种预感事情可能跟裴韵菘有关系,毕竟这俩人现在的关系不说是死敌那也相差无几了。 宋封禹还是不赞同,但是瞧着顾清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就也没拦着,反正在自己眼皮下还能吃亏不成。 顾清仪就出去见傅兰韵,让人把她领到旁边小一些的帐篷,进去后,看着傅兰韵就道:“你今日两次要见我,这次要是在不开口,下回我就不见你了。” 傅兰韵闻言微微皱眉,想起顾清仪的性子,又把那口闷气压下去,索性豁出去了直接说道:“如今我到这一步也没什么更丢人的,说就说。之前找你是想跟你说声抱歉,但是见到你时没能说出口。” 顾清仪惊愕的看着傅兰韵,这可真是想不到,堪称活久见。 许是顾清仪的眼神太过于直白,傅兰韵的脸色更难看了,压下心里的躁意,道:“我知道我做过的事情无法改变,这次你登上后位多少人想要看我的笑话,想要看皇后娘娘会不会打压报复我。说实话,我也一直担心。” 顾清仪当初回来时就没想着打击报复,毕竟她已经那么惨了,自己要是再出手,不就得个落井下石的恶名,她才不能这样干。 只是这些话也就不用说了,她跟傅兰韵又不是多好的关系。 “我本来不想来,但是偶然得了个消息,想起我曾对不起你,这次就算是我弥补当年的过错。” 顾清仪这就很意外了,看着傅兰韵问道:“什么事情?” 傅兰韵就把之前听到裴韵菘与纪琳琅的话转述一遍,没有多加一个字,语气平淡,面容无波。 顾清仪微微皱眉,她没想到这二人这么大的胆子,随即嗤笑一声,“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以我现在的身份,便是篝火晚宴,难道她们还能指使我做什么不成?” “明着来自然不会,只是裴韵菘素来爱使手段,也许她不用出面,只需鼓动别人做便可。就像是当初那封信,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顾清仪就道:“那她可要失算了,就如同你当年算计我,贺润笙退婚我不仅没损失还白得了一个皇帝呢。” 傅兰韵:…… 顾清仪这话说出口,又看着傅兰韵乌黑的脸,心里那点郁气就散了,毕竟她过得好,傅兰韵过得实在是不好。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觉得舒心的。 想到这里,顾清仪看着傅兰韵,“你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吧?傅家有个裴姨娘,而傅夫人又是审时度势的人,便是你是她其女儿,只怕利益面前也会退步。” 傅兰韵沉默,自己知道是一回事,但是被顾清仪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既然觉得对不起我,只是说这件事情怎么能算是与我道歉?”顾清仪忽然觉得傅兰韵也不是一无是处,她现在缺人啊,只要有悔过之心,管它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 能为她所用的,统统都是有用之人。 用傅兰韵来对付裴韵菘简直不要太妙! 嫁皇叔 第237章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看着傅兰韵的神色并不太好,顾清仪轻轻一笑,“我记得以前你也算是个有抱负的人,本身才学出众,若是走正途又比裴韵菘能差到哪里去。” 傅兰韵脸更黑了,以前脑子里进的水,如今哭着也得喝下去。 人呢,总是要经过苦难,受过委屈,遇到磨砺,一头撞南墙知道疼了,才知道自己曾经是多么的智障。 但是,这些话从顾清仪的口中说出来,她总觉得自己更难堪了。 “还是你想以后就困在定北王府的后宅凄凄惨惨过一生?” 傅兰韵保证,自己从顾清仪的话中听出了些不寻常的东西,她抬头看着她不明所以,但是还是问道:“皇后娘娘什么意思?” 顾清仪笑,“其实你我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当初虽然你毁了我婚事,但是显然我得到了更好的,若是这样说起来还要感谢你。” 傅兰韵气的都要吐血了,真的,就没见过顾清仪这么网人心口戳刀子。 顾清仪对上傅兰韵的神色浅浅一笑,“我想你也不愿意这样碌碌无为吧?好歹你也是惠康曾经最有才名的女郎,如今被裴韵菘这个外来人泼了一身脏水不说,还被硬硬生生的压了一头,就没想过要重新站立起来让她看看你的本事吗?” 傅兰韵当然想,但是她现在处境艰难,娘家不支持,婆家很防备,她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我现在的处境皇后娘娘只怕最清楚不过,还能做什么?”傅兰韵已经丢脸到底了,索性直接把话说开了,还能更丢脸不成? “当人站在山顶时,每走一步都是在走下坡路,而当你站在谷底的时候,迈出一步都是走上坡路。你的一身才学不是假的,又何必这样一蹶不振。” 傅兰韵本就是心高气傲的人,听了皇后这话觉得很有些禅理,竟然被说的有些新动起来,“皇后娘娘需要我做什么?” 顾清仪满意了,这位果然是个聪明人。 她们做朋友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完全可以做互利互惠的生意伙伴。 “那今晚的篝火宴会就让本宫看看王妃的本事。” 傅兰韵听着顾清仪称呼的改变,心中莫名就安定下来,深吸口气才道:“臣妇知道了。” 傅兰韵从帐篷里出来,顾清仪称呼她王妃,那就是让她以定北王妃的身份为重。 也是,娘家已经站在了裴家的一方,她也只剩下王妃这个身份了。 想到这里不免就想起丈夫,两夫妻之间的状态确实不太好,既然以后要用这层身份,她必然要改变自己在贺家的处境。 那么,生下一个孩子,显然是最好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傅兰韵轻笑一声,这笑声里夹了几分苦涩,兜兜转转的,自己当初种下的因,果然就要受这样的果。 好在还不算太晚,她还有把握能扭转过来。 婚姻,除了爱情,还有很多种能继续下去的原因。 她不怕被利用,是怕连被利用的资格都没有,那她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晚上的篝火宴会显然有很多人在期待,顾清仪虽然厌恶裴韵菘还要搞事,但是有傅兰韵出马,想来就算是不能与她打个平手也应该相差无几。 如此,她就放心了,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她特意换了一身广袖长裙,衣袂飘飘,加点仙气就等飞升的那种,这衣裳虽然行走时不太方便,但是真的太衬人了。 她刚换好臭美一番,没想到宋封禹就进来了,眼睛落在她的身上就再也挪不开。 顾清仪一回头对上他的眸子,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连忙说道:“时辰已经到了吗?是不是该出去了?” 再不走,她就怕走不了了。 谁能想到这会儿他还回来,她就是打着艳压群芳,给裴韵菘添堵的心思,这才换了这么一身衣裳。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轻轻一笑。 这笑的……顾清仪浑身发毛,真的她都有点绷不住了。 “是该出去了。”宋封禹慢慢走上前,伸出手去。 顾清仪看他一眼,这才把手放在他的掌心,心里轻轻松口气。 璀璨的夜空下,诺大的篝火早已经点燃,欢声笑语隐隐传了过来,那边早已经围满了人,显然热闹的很。 顾清仪反手握住宋封禹的手,随着他的脚步往前走,待他们走近,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起身行礼。 宋封禹牵着顾清仪走到最上首的位置坐下后,这才说道:“今日夜宴不用拘束,随意就好。” 众人谢恩,这才各自归坐。 顾清仪就看到他们面前还有一个小的篝火堆,上面已经架了一支鹿腿在考,宋封禹带着她坐下后,就伸手转了转烤架,给鹿腿翻了个个儿。 顾清仪瞧着他动作娴熟,就笑着说道:“陛下以前考过?” 俩人的声音并不高,在这喧闹的环境里,也并不担心被人听了去。 宋封禹微微颔首,“以前在外打仗,遇到粮荒的时候,自然是打到什么就吃什么,点上一堆火,烤野兽肉也是常有的事情。” “大军出征怎么还会有粮荒?”顾清仪微微皱眉。 这种大的军事行动,肯定会有专人管运输粮草,保证军需,若是数万十几万的军队饿着肚子,这还打什么仗。 “这种事情多了,有的时候是敌人偷袭粮草,有的时候是粮草运输不济,有的是胡……也是人祸。” 顾清仪听明白了,看来宋封禹跟先帝的关系也很微妙,她轻轻说道:“真是辛苦你了,好在苦尽甘来。” 宋封禹轻笑一声,拿起匕首轻轻割下鹿腿上烤的金黄的一片肉,然后放在顾清仪眼前的白瓷小碗中,笑着开口,“你尝尝看。” 顾清仪夹起来放进口中,眼睛一亮,立刻点点头,“好吃,陛下的手艺是真的好。” 宋封禹不紧不慢的一片片的将鹿腿肉割下来,顾清仪就坐在他身边吃,这种分外和谐的场景,真的是看得众人都有些流口水了。 只有坐在人群中的裴韵菘脸色莫名的看着二人,火光之下,那张脸略显阴沉。 坐在她对面的傅兰韵瞧着这一幕,心里冷笑一声,自己割下一片肉放进口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嫁皇叔 第238章 借刀杀人 篝火晚宴少不了歌舞与酒水烤肉,热烈欢快的气息,能很大程度上缓解皇权与世家的紧绷的气氛。 尤其是胡人善舞,等一曲胡旋舞出来气氛更是热烈,此时就有身穿彩衣的世家女上场献舞。 重头戏来了。 顾清仪下意识的就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一旁的宋封禹侧头看了顾清仪一眼,对上她类似于某种看戏的眼神,不由的沉默了一下。 顾清仪完全没发现宋封禹在看她,她就在想裴韵菘想要她丢脸,到底是要做什么,现在她知道了。 原来是跳胡旋舞。 这倒是有点让人意外,没想到裴韵菘居然还会跳胡旋舞,这种舞对腰肢的要求很高,跳起来时不停地旋转,所以才叫胡旋舞。 哪个女子身上没一两项本事傍身,会跳舞的不在少数,裴韵菘能凑齐这么一支队伍跳舞,绝对不是兴趣忽质,必然是早有准备。 “你喜欢?”宋封禹瞧着顾清仪看的目不转睛开口问道,心里琢磨着宫里的乐坊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舞姬。 “喜欢啊,美人跳舞,婀娜多姿,多美啊。”顾清仪说实话真的跳的很不错,尤其是那宽幅的裙摆旋转起来时更是衬托的腰肢纤细。 宋封禹不免有些气闷,怎么她一个女子比他一个男子还爱看这些,是他烤的肉不好吃,还是他的脸不好看? 顾清仪满脑子的裴韵菘,哪里注意到宋封禹微妙的心态。 再说美人婀娜起舞,你看看在场哪个夫人像她这般。 “喝口茶。” 顾清仪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随手又放在食案上,心里琢磨着一曲舞毕,裴韵菘就该借机发难了。 “尝尝这烤乳鸽,膳房送来的新鲜鸽子,刚烤好的。” 顾清仪就又吃了口鸽子肉,果然味道不错,不油不腻,外皮烤的苏黄焦脆,里头的肉却又鲜嫩无比。 等到宋封禹再给她递一盏果子酒的时候,顾清仪再迟钝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宋封禹。 宋封禹对她的眼神毫不避讳,任由她打量。 顾清仪又气又笑,又觉得有点意思的开口,“你故意的?” 宋封禹嗤笑一声,“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这样目不转睛,她们有我好看吗?” 顾清仪都要被惊疯了,这是什么争风吃醋的诡异现场,皇帝陛下在说梦话吗? 许是顾清仪的脸色太直白了,宋封禹板着的脸都挂不住了,觉得自己也有些奇奇怪怪。 这莫名的情绪让他有些烦躁,他总觉得没成亲时不用日日相处尚好,自从成亲后,他就想时时刻刻与她黏在一起。 尤其是与她在一起时,他就能感觉到特别的舒心,因为朝务浮躁易怒的心也能冷静下来。 这种微妙的心态,让他对顾清仪那种独特的占有欲疯狂的滋长。 不要说顾清仪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惊讶,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要疯。 宋封禹想挽尊一下,挽救一下自己作为皇帝的尊严,正要开口,就听着顾清仪说道:“陛下在我心里是这世上最英俊的男子,无人能比。” 宋封禹握着顾清仪的手一紧,随即轻咳一声,“我就随口一说,皇后不用放在心上。” 难得见宋封禹这样别扭的样子,顾清仪心里就乐了,没看出来了,他们的皇帝陛下居然还有这样傲娇的一面。 这醋吃的……真是好没道理。 哎,皇后不已,赏美男不成,连看美人都要注意分寸了。 许是顾清仪戏谑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流连,宋封禹又不想被宴会上的人看出端倪,只得拿起酒杯与皇后对饮一杯。 顾清仪了解,男人的自尊心嘛。 这情景落在别人眼中的意味就不一样了,哎哟,皇后娘娘就多看了几眼美人跳舞,陛下这是不高兴了吧? 众人看到皇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哄了陛下,陛下的神色先是有些古怪,随即又有些高兴起来。 哎,果然顾皇后手段了得,瞧瞧人家这本事,陛下这样的性子都能让她哄得似绕水柔般了。 陛下对顾皇后的喜爱之深,让众人担忧不已,也不知道等选秀时又会出什么变故。 裴韵菘不惜抛却脸面在众人面前一舞,愿意为能得陛下青眼,哪知道陛下从头至尾一双眼睛都在顾清仪的身上,气的她舞都要跳不下去了。 等到一曲完毕,裴韵菘铁青的脸色收了收,看着坐在上首的皇后笑着开口,“臣女等人献艺完毕,很是期待娘娘的风姿。” 顾清仪心想这就来了,她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抿口茶,也不急着开口。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后是个什么意思,就在这时,听着定北王妃徐徐开口,“裴女郎真是有意思,你们是主动献艺,又无人逼迫,怎么听你话音的意思,竟是要逼着皇后娘娘献艺?” 众人:…… 这是什么状况? 裴韵菘与傅兰韵不睦大家都知道,毕竟因为那封不知真假的信,俩人早已经闹翻。 但是,傅兰韵跟皇后的关系更不好啊,这里头还掺杂着退亲之仇呢。 可现在傅兰韵这是做什么? 裴韵菘也没想到傅兰韵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替顾清仪说话,她以为就算是她们俩翻了脸,但是对于顾清仪那也是一条阵线上的。 “定北王妃这话好没道理,今日众人同乐,又不拘身份,皇后娘娘与大家同乐又有何妨?”裴韵菘端着笑容回了一句。 裴韵菘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但是大家谁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只是大家对顾皇后得宠也并不那么高兴,因此由着裴韵菘发难。 所以突然跳出来的傅兰韵自然更让人意外,众人的目光不免落在她的身上,想要看出她有什么企图来。 “是啊,上次裴女郎说这话还是在你的诗社上,结果就冒出一封针对我的信来。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裴女郎,让你这样践踏我的名声,离间我们夫妻感情。便是为了裴姨娘,我想裴姨娘在傅家已经呆了那么多年也不见裴女郎为她出头,这次忽然为她出头害我声誉,难道是裴姨娘人老珠黄反而更有魅力了不成。” 裴韵菘脸色一沉,“王妃说话还是要仔细思量才好,莫要逞一时之快。” 傅兰韵冷笑一声,“我还有什么可思量的,娘家被你搅和的亲生父母都与我生分,婆家因你离间之计让我们夫妻生隙。我已经被你害的这样凄惨,还有什么可怕的?裴韵菘,别人怕你河东裴家,我傅兰韵偏不怕。” 傅兰韵说这话时双眸含泪,语气悲愤,带着丝丝绝望,确实有跟裴韵菘不死不休的架势。 针对俩人之间的恩怨,惠康城的传说颇多,毕竟这二人哪一个底子也不干净,不过归根究底裴韵菘在河东长大,大家对她的底细也并不是很清楚。 只有上次情诗一事让大家议论一回,再多的也就没有了。 傅兰韵可不一样,她自幼在惠康长大,大家对她的事情知道的较多,正因为这样,傅兰韵这话才更令人相信。 毕竟傅兰韵现在的处境,的确是因为当初诗社的那封信开始造成的一系列后果。 听傅兰韵的意思,这事儿竟然真的是裴韵菘做的,这…… 这手段的确有点厉害,毕竟傅兰韵的下场不算是好。 裴韵菘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名声有瑕疵,若是这样将来她如何能去那人的身边? 心里焦急不已,早知道傅兰韵是这样咬着不放的鬣狗,她就应该早早地弄死她为好。 裴韵菘索性伏地一跪,对着上首扣头,“陛下,定北王妃对臣女口出诬陷之言,还请陛下为臣女做主。” 傅兰韵正要出列,贺润笙一把抓住她的手。 傅兰韵低头对上丈夫的还有那么一丝丝担忧的眼神,对着他展颜一笑,“你信我,我没有负你,我要为自己讨个公道,虽死不惧。” 贺润笙本不想来秋狩,他重伤初愈身体早不如当年,来这里不能上马弯弓,不过是成为众人的笑柄。 但是宫里传出旨意,他思来想去担心傅兰韵一人来不妥当,这才硬生生的来了,绝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对上妻子那坚决的目光,忽然他就有些迟疑自己当初的怀疑是不是对的? 若是她不喜自己,当初为了嫁给自己宁可背负上私奔的恶名…… 想到这里贺润笙就有了几分愧疚,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傅兰韵有对他笑了笑,这才出列,跪在裴韵菘身侧三尺远的地方,俯首行礼,这才开口说道:“臣妾以性命担保,臣妾所出之言无一字虚假,请陛下彻查,还臣妾一个公道。臣妾如今被裴女郎所害,娘家厌弃,婆家生怨,与丈夫感情也有了裂痕。臣妾经此一事对人世已无眷恋,恨不能一死证清白。但是若是臣妾不为自己洗清冤屈,便是死了,别人也只会说一句活该,只要想到这里,臣妾便咬着牙硬撑着活着,决不能遂了有些人的恶毒心思。” 顾清仪惊了,她知道傅兰韵很聪明,但是绝没想到她会利用今晚的形势一箭数雕。 好家伙,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只要能把傅兰韵拉到自己的船上,这么一把尖刀,果然是格外顺手,杀伤力极强。 宋封禹感觉到身边的人情绪有点兴奋了,他抿抿唇,都不用顾清仪给他暗示,他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家媳妇心胸宽广,认为便是坏人恶人,只要将他放到恰当的位置,也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当初是嗤之以鼻的,毕竟他这个人一向黑是黑,白是白。 但是现在看着当初跟媳妇势不两立的定北王妃,忽然变成一把刀刺向裴韵菘,怎么就感觉这么痛快呢。 上兵伐谋,他知道,但是他更认为绝对的实力碾压之下,什么阴谋诡计都是纸糊的,不堪一击。 只是,他做了皇帝,不能再那样任性而为,再捡起谋略就觉得烦躁,谁耐烦跟那群老东西跟拉大锯一样墨迹着扯皮。 现在嘛,他觉得有点意思了。 果然,跟着他媳妇学坏了。 “定北王当初在幽州一战重伤而被送回惠康,几乎命都保不住,朕记得他对幽州的奉献。原想着等定北王身体彻底康复之后再启用他为朝廷效力,没想到倒是让定北王妃因此受委屈了。” 众人:……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贺润笙也是一震,手中的酒杯都要拿不住。 当初他是怎么被重伤的,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自己还不知道?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贺润笙再看着跪在那里的妻子,忽然一下子明白了。 妻子这是以她自己为诱饵,为他铺路啊。 他还怀疑她对他的感情,冷落她,甚至于心里还厌弃她。 贺润笙不傻,相反他很聪明,不然以他的出身当年怎么会爬的那样快? 陛下已经给了暗示,妻子也为他豁出命去铺路,他要是想回到以前那样的风光,就只能成为陛下手中的一把刀。 做还是不做? 当然要做。 贺润笙不想再回到之前被人讥讽的日子,以前他是战功赫赫的定北王,后来他是战败重伤的又被陛下厌弃的定北王,经过这段日子的起伏他更加知道,只有手中有权才是最重要的。 “臣愧对陛下信任之恩,当初幽州一战重伤退回,实在是无颜见陛下。”贺润笙起身哽咽道,面上的愧疚之色简直是能溢出来。 顾清仪:…… 虽然知道这厮会演戏,但是演到这份上也是人才,真是一丁点的机会都能抓住,当年他能在先帝跟前乘风而上不是没道理的。 陛下要对付河东裴,唯有先撬出一个口子。 而这先锋,自然是跟裴家有仇的定北王夫妻最妙。 河东裴虽然做事谨慎不留把柄,奈何裴韵菘对宋封禹执着的几乎疯狂,做事情就没之前那样步步筹谋,小心翼翼,难免落了把柄。 啧,陛下真是学坏了,他以前眼里不揉沙,肯定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但是现在嘛,借刀杀人倒是越使越顺手了。 嫁皇叔 第239章 是钟湛自己有问题 顾清仪对贺润笙最大的不满就是这人退亲就退亲,非要踩她的名声,这就太小人了。 不过如今贺润笙过得不如意,要对他们夫妻低头,而且当初宋封禹上门提亲对她的名声有了很大的帮助,这一点顾清仪也就没有再放在心上。 如今她跟傅兰韵的恩怨不能算是了结,但是傅兰韵肯站在她这条船上对付河东裴,顾清仪就很愿意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今晚上不得不说傅兰韵给了她很大惊喜,这惊喜太足以抵消俩人之前的恩怨了。 宋封禹看着定北王问道:“定北王妃所提的事情,定北王认为如何?” 顾清仪知道,宋封禹这是要确定贺润笙的立场。 只有贺润笙支持傅兰韵,这才是他的承诺。 果然,贺润笙立刻面带怒气的说道:“微臣恳求陛下彻查此事,因为此事微臣与妻子误会丛生,以至于夫妻感情受损,若真是有人故意为之,微臣一定要讨个公道。” 宋封禹很满意,于是看了顾清仪一眼。 顾清仪:…… 这是为了避嫌连与裴韵菘说话都不肯了,但是这态度她喜欢。 “裴女郎,你认为呢?”顾清仪从善如流的开口询问裴韵菘,她也很愿意看到裴韵菘因为自己开口而憋闷的神色。 大约女人之间的那点微妙的感应是真的存在的,总之顾清仪开口之后,裴韵菘的脸色的确很难看,而且她还抬头看了宋封禹一眼。 奈何陛下敛眉垂眸,没发现她幽怨中带着些受伤的眼神。 顾清仪心里啧啧两声,这一位是真的没把她放在心上,当着她的面都这样大胆。 “裴女郎既然不说话,本宫就当你不同意,既是如此,我只能请陛下宣召裴大人前来别苑协助调查了。”顾清仪笑的特别的纯良。 这次前来别苑秋狩,陛下自然也传了旨意给裴宿伴驾,奈何裴宿自恃身份,想要陛下来个三顾茅庐的把戏请他出门,只可惜他预料错了陛下的脾性。 这里的三顾茅庐当然不是陛下亲自上门邀请,而是三下旨意请他的意思。 素来朝中征辟能人贤士,这些名士们为自抬身价,当然也有真君子不愿出仕,朝廷为了表达对人才的尊重,会多次征辟以示郑重。 裴宿大概以为以裴家的身份,陛下怎么也得给这个脸面,哪知道陛下还真就没给。 所以这次只有裴韵菘来了别苑,裴宿并未一起前来。 顾清仪此时还真是故意提起此事,裴韵菘多次将她的脸面置于不顾,她为何要给她脸? 除了篝火发出的噼啪声,在场这么多人愣是没有丝毫声响。 诸人的眼睛在帝后与裴韵菘还有定北王夫妻之间来回转,现在没有人会轻易插言,若是裴宿在这里自然不同,但是人不在这里,自然就没有见面的三分情。 帝后这意思分明是对裴家不满,欲要借着定北王夫妻的手给裴家点颜色看,裴家只有些小辈在惠康任职且职位并不高,这次秋狩自然不能前来随驾。 能来的,裴宿又拒绝了。 这下好了,这一场戏并不好看,皇帝的心思谁又不知道,只是也没有人会轻易替裴家出头,利益得失之间衡量,众人自然首先看中自己的利益。 裴韵菘饶是再有才学的女郎,也并未经过什么大事,此时被帝后步步逼入陷阱,饶是她很聪慧,此时也有些微微慌乱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答。 听着皇后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裴韵菘更是觉得难堪。 她二叔为何没来,在场的人只怕都心知肚明,若是因为他的事情逼迫二叔前来,那么之前二叔因身体不适推辞秋狩的事情自然就暴露了。 若是她不肯让二叔来,这样的场面她自己也不敢说能撑得住。 裴韵菘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但是她不能表露出来,拼命地去想自己有没有把柄遗落在外,事情当初是不是都办妥当了。 只是越是心急越是想不清楚,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裴女郎一向能言善辩,怎么这会儿倒是嘴拙起来?”顾清仪浅笑一声,随即幽幽一叹,“倒也不是本宫为难你,只是苦主在此求个公道,陛下与本宫总不能视而不见,你说是不是?” 裴韵菘气的眼前直发黑,却不得不开口回答皇后的话,不然她岂不是心虚? “臣女自然是不惧,娘娘只管去查即可。”裴韵菘想起当初自己安排人将那封信在诗会上拿出来,并不是她亲手交给那丫头的,而是转了弯儿让人给她,而且自己派的人忠心的很,就算是事情败露,也不敢将她扯出来。 随着她来的人,家人可都还在河东呢。 念及于此,裴韵菘又安定下来。 顾清仪就看着宋封禹道:“陛下,既然裴女郎认为是定北王夫妻诬告,那么此事就一定要查个清楚,还请陛下裁决。” 宋封禹这才开口说道:“此事就交由廷尉去查,尔等可有异议?” 廷尉? 那掌管廷尉的不正是元狄吗?那可是皇后娘娘的人。 这…… 不过陛下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廷尉本就是管这些事儿的。 傅兰韵心里松口气,让元狄查此事,必然是就不肯给裴家暗中做手脚的机会,这就好。 这要是换做别人审查,裴家必然会暗中调停,最后结果不一定会如何。但是元狄的话一定不会。 此事已定,宋封禹也不管裴韵菘脸色如何,只道:“天色不早了,就先散了吧。” 这一场篝火晚宴真的是没吃多少东西,倒是看了一场热闹,只是这热闹之下的较量,大家各自心思自然不同。 宋封禹牵着顾清仪的手先走一步,二人一走,众人这才抬步,只是看着帝后二人的背影,不少人心里都叹口气。 皇后毕竟是惠康第一美人,容貌自然是无可挑剔,重要的是行事进退有度,又能把握陛下的几分心思,且现在顾家佣兵一方,照眼下看来,只怕三五年内最好不要送自家的孩子进宫。 有那疼女儿的家族,自然就想着给孩子相看婚事,进宫一事暂且搁浅,等下头年纪小的长起来再说。 但是也有那不死心的等着选秀,就算是皇后得宠,难道新人进宫,皇后还能独宠不成? 自然是不会的,陛下便是看各家的颜面,也不能把送进去的女郎冷落起来。 这不是结仇吗? 顾清仪与宋封禹回了大帐,“还没吃饱呢,咱们叫个夜宵吧。” 宋封禹哽了一下,行,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总不能饿着他的皇后。 于是陛下让乌曲去膳房传夜宵,转头就看到顾清仪已经转到屏风后更衣,他抬脚跟了进去。 顾清仪:…… “你进来做什么?”顾清仪脸都红了,这人真是越来越不讲究,虽然俩人是夫妻,但是到底才成亲没几个月,她的脸皮还没那样厚,在她面前更衣都无所谓。 “我来帮你。” 顾清仪把人推了出来,隔着屏风听到宋封禹的笑声,顿时脸红得像虾子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宋封禹越来越粘人。 她下意识的伸出掌心,难道跟小玉树有关系? 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自从嫁给他,她已经很久没让小玉树出来了,就怕一不小心漏了馅儿。 赶紧换好衣裳出来,另一边宋封禹也换了常服坐在那里等她。 这边两夫妻吃夜宵正舒心,另一边傅兰韵跟贺润笙两夫妻回了帐子,坐下后气氛有些尴尬。 贺润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初他对傅兰韵是真心喜欢的,若不是之前的信,俩人的感情不会到今天这一步。 傅兰韵内心却是平静无波,她对贺润笙的感情很复杂,失望肯定比爱更多,但是现在她也知道自己跟贺润笙绝不可能和离了,自然就想好好地经营这段感情。 想到这里,傅兰韵抬起头看着贺润笙,“鹤安,等陛下查明真相你就会知道我是无辜的。当初若不是心仪与你,我又怎么会做出私奔的事情嫁给你。我对你的心一直没变,只是你却听信别人之言对我心生怀疑,委实令我伤心。” “阿韵,我知道自己错了,你再给我个机会,我们以后好好地过。”贺润笙抓住傅兰韵的手说道。 傅兰韵做样子挣扎一下,自然是挣脱不开,她眼眶一红,轻声细语的说道:“在贺家贺夫人的行事着实令我喘不过气来,当初也不是我不肯生孩子,而是你打仗在外我们聚少离多,后来你又重伤而归,我担忧你的身体自然胜过子嗣。待你身体康复,我们又怎能会没有孩子,偏你不信我只肯信贺夫人的话与我离心,我岂能不失望难过。” 贺润笙想起今晚妻子为了他的前程所做的一切,眼眶微微发红,“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以后再也不会了,等回到惠康我会跟亲自跟族长去说,王府的事情自然由你做主。” 傅兰韵心里松口气,总算是不用再看贺夫人的脸色,又不是嫡亲的婆婆,虽然是族长夫人,但是贺家还不是靠着贺润笙才有今日。 贺夫人不过就是想把她踩在脚下,让贺家族人知道族长与她这个族长夫人的分量。 傅兰韵轻轻靠着贺润笙的肩膀,柔声说道:“祸兮福所倚,虽然因为此事让我受了委屈,但是却柳暗花明能让你重归仕途。陛下的意思你我皆知,你心里可得做好准备才是。” 与河东裴作对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这后头还牵涉到世家,但是想起傅家对她的绝情,她又何必去在乎傅家的处境。 贺润笙闻言脸色自然不好看,抱着妻子的手臂微微一紧,“除此之外,也没别的法子翻身,只能这样了。我总不能窝在王府一辈子不出门,让你这个王妃无颜面,让咱们的孩子将来也没前程,总是要拼一拼的。” 傅兰韵浅浅一笑,“是啊,为了咱们的孩子总是要拼一把。我不怕辛苦,我知道你也不怕,只要咱们夫妻一心,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总一天,她会将裴韵菘,裴姨娘,还有放弃她的傅家踩在脚下。 她倒要看看,等到那一日,傅家的人又会是什么嘴脸。 贺润笙点头,“你说的是,只要咱们夫妻一心。” 他将妻子揽入怀中,眼睛透过帐子看向远处,黑漆漆的眸子里似有什么在闪动。 这一晚注定有很多人睡不着,但是那又如何,皇帝的旨意连夜就送去了惠康,元狄接旨后就会展开调查。 至于在惠康的裴宿会不会做手脚,顾清仪相信以元狄的本事不会轻易吃亏的。 第二日,陛下依旧带着人秋狩,顾清仪这个皇后就找了郗夫人询问一下慈善事业的进展,许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导致,事情不是很顺利。 郗夫人叹息一声,看着皇后有些为难的说道:“昨日相商时倒是有不少夫人感兴趣,但是昨晚过后,有准信的就不多了。” 顾清仪点点头,这也是能理解的,看着郗夫人笑着说道:“便是少几个人也无妨,做善事本也不在人多人少,我们先慢慢的筹备,等回了惠康指不定又会有变化。” 郗夫人听着皇后娘娘这胸有成竹的话,琢磨着裴家的事情只怕不是众人所想的那般,若是如此她心里倒是有几分底了。 “娘娘说的是,这要不是您想着带一带别人,就这点事情其实臣妇一人也能做。”郗夫人为了儿子的前程,还是很能拿出些银钱来的。 她也是世家女出身,虽然也不太懂朝廷的事情,但是也能知道当今陛下与先帝不同,只是世家到底是根基深厚,且联姻又形成巨网,尤其是能轻易拔根而起。 在她看来,丈夫就是忧心太甚,她自然还是以儿子的前程为主。 顾清仪笑着说道:“如此就辛苦夫人了,只是夫人做此事不好四处奔波抛头露面,倒不如让郗小郎替夫人奔走,您看如何?” 郗夫人等的就是这句话,若是儿子这差事办好了,以后自然就有出头的机会,当然是立刻答应下来,笑着说道:“那小子在家闲着无事,正好让他替我跑腿。” 俩人达成默契,郗夫人高高兴兴的走了。 顾清仪也很高兴,世家现在的掌权人与陛下之间的矛盾很深,毕竟牵涉到的利益太多。 但是到了下一辈又有多少不同,顾清仪边想着现在拉他们出来为陛下做事,多多少少让他们通庶务,能多去看看底层百姓,若是有良知的自然能知道世家盘踞给百姓带来的苦楚。 若是那没良心的,当然也就淘汰出去,将来宋封禹真动手,必然是捡着这些人下手。 不能说他们没给机会,就看你抓不抓得住。 抓住机会的,能在双方磨合下,慢慢做到攻守相合,互退一步,化兵戈为玉帛,自然是皆大欢喜。 若是还有那不识趣的错过机会,非要让宋封禹动刀兵,那时候可就不太好看了。 能体体面面退场,又何必伤筋动骨呢。 这边顾清仪跟诸位夫人相处愉快,谈天论地,品茶饮宴好不热闹,尤其是傅兰韵与皇后关系大为缓和,也是看的众人心中猜疑不少。 而裴韵菘就没那么好福气,以她现在的身份,除非是顾清仪宣召,不然她是见不到皇后的。再加上经过那晚的事情后,裴韵菘就告了病假,顾清仪索性成全她,派了太医去诊治,就对外宣扬裴韵菘果然病了需要静养,坐实了她的谎话。 既然需要静养了,自然就不用出来了。 裴韵菘气的暴跳如雷又如何,她自己以病为借口,就怪不得顾清仪借题发挥。 倒是纪琳琅被纪夫人管了起来,不许她去找裴韵菘,纪琳琅不听劝偷偷的跑了去被纪夫人发现,立刻就把她禁了足。 顾清仪知道后倒也没说什么,纪夫人这样做倒是比之前聪明多了,听说她秋狩前回了娘家一趟,看来娘家人给支了招。 等到秋狩大半时,元朔与钟七郎才回来了,元朔倒是看上去还算是精神,钟湛却是黑了瘦了,似乎精神看上去也有些萎靡。 顾清仪陪在宋封禹身边见了二人,听着元朔这一路上的所为,不由得也啧啧舌,难怪钟湛看上去这样没精神。 开豆坊,首先就是要看豆子收成怎么样,要观察豆子自然要去地里,他们这一路走一路看,记录了别苑周遭豆子种植的基本情况,包括产量,亩数以及豆种。 顾清仪估摸着元朔看豆种也是因为在鹘州的时候,她要求筛选种子的示例在前。 这才是真正的人才,别看平常不怎么上心,真是要做起来那是心中有数,胸有成竹。 摸清楚这些基本情况,他们每日往返别苑与村庄,拿着御膳房做出来的容易携带的豆腐去给百姓品尝,并询问他们什么样的价格他们会舍得买回家吃。 这最后一点顾清仪都没想到,没想到元朔会细致到这种地步。 元朔这样一询价,综合所有数据后取个平均值,这对将来在惠康开的豆坊也是一个可借鉴的数据。 钟湛听着元朔滔滔不绝,他没什么开口的心思,满脑子里还是见到的农户家里勉强能这风雨的草棚,身上穿的补丁衣裳,错过饭点从百姓家借饭吃时,人家给他们做的最好的饭就是能照见人影的豆饭汤。 这样的饭菜,他们家的下人都不会吃,他生平见都没见过。 当初那一口咽下去的时候,他现在还能回想起来是什么味道。 钟湛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但他记得元朔跟他说过的话,“知道郑桓为什么愿意出去辛苦奔波求各地博学之才进太学吗?” 钟湛摇头,若是早些时候问,他当然会说为了前程,为了博名声,除了这些郑桓还能为了什么。 但是现在他不确定了。 “因为在鹘州的时候,他已经努力让很多邑户的孩子们能读书,那种感觉你无法想象。那日我去鹘州做客,清晨起来顺着庄子走,走着走着就到了庠序之外,坐在青石上,听着孩子们琅琅读书声,那一刻我就觉得我得做点什么。不需要多伟大,尽力足矣。” 钟湛不太明白这种感情,若是以前他必然嗤之一笑,什么鬼东西,中邪了吧。 但是想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中邪了。 百姓邑户……以前在他心中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印象,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看不清面容的一群人,以前他从来不会关注他们。 可是自从跟着元朔走了这一圈,只要看到百姓,他就会下意识去观察他的穿着,他的面色,从而去推断他的生存情况。 他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郑桓与元朔从鹘州回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顾皇后这个人真的是太狠了。 他现在只想回家,也许睡上一觉醒来,只是做了一场梦。 看着钟湛飘飘忽忽的走了,顾清仪迟疑的看着元朔:“他没事吧?” 元朔就道:“能有什么事儿,有些人就是好日子过多了,没见过受苦的人。猛不丁的见到那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饥肠辘辘,面黄肌瘦,大约,良心上过不去了。” 顾清仪:…… 这还不严重? 别给孩子整出心理疾病来。 宋封禹皱眉,“且看看再说,元朔也去休息吧,这段日子辛苦了。回头你写份折子上来,让钟湛也写一份。” 元朔确实很辛苦,需要回去歇一歇,答应下来就起身告退。 顾清仪瞧着元朔临走前还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一眼,这啥意思? 这眼神明显有问题啊。 “在想什么?”宋封禹看着顾清仪在出神开口问道。 顾清仪面色凝重的开口,“我觉得元朔肯定在骂我。” 宋封禹:…… “他肯定觉得我特别阴险才让钟湛去干这差事,我哪想到钟湛这么不经打击。”顾清仪叹口气,别明儿个钟夫人就找上门来兴师问罪才好。 宋封禹立刻说道:“对,这不是你的问题,看看元朔与郑桓适应多好,是钟湛自己不中用!” 嫁皇叔 第240章 皇帝肯定怀疑了 顾清仪听了这话顿时乐得不行,若是钟湛知道了,只怕更受打击。 这次秋狩的时间已经接近尾声,顾清仪已经开始准备回惠康的事宜。 临行之前,傅兰韵求见。 顾清仪见了她,几日不见,瞧着她的气色可比来的时候好多了。 “王妃来见本宫,是为了何事?”顾清仪示意傅兰韵坐下说话。 傅兰韵见过礼后才安坐,看着皇后说道:“臣妇有件事情要跟娘娘回禀一声,是有关裴家的。” 顾清仪顿时来了精神,是裴家而不是单指裴韵菘,这才是关键之地。 傅兰韵没有看皇后的神色,一双眼睛盯着地面,好一会儿才说道:“当年裴姨娘守寡之后再嫁,娘娘可知道为何选了我父亲做妾?” 顾清仪想了想说道:“人人都说裴家对女儿疼爱,因为裴姨娘相中了傅大人,只是傅大人已娶妻,因此才只能委屈做妾。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傅兰韵嗤笑一声,“这是上哪来这么多的一见钟情,不是见色起意便是另有所图。” 顾清仪:…… 说真的,傅兰韵忽然这样清醒,还真有点怪吓人的。 “所以这个故事竟是假的?”顾清仪看着傅兰韵道。 “自然是假的,不过我阿父当年玉貌丰姿,又颇有才名,裴姨娘守寡前便名声不菲,当年不少人前往河东提亲,所以即便是裴姨娘守寡之后也颇为自得,回娘家之后几番挑拣,这才选中了我阿父。” 几番挑拣这个词儿就有点意思。 “所以呢?”顾清仪特别捧场的问道,想要知道些秘密,就得让讲故事的人有讲下去的欲望。 “裴家选中傅家是因为当年傅家正是走上坡路时,与裴家自然助力良多。皇后娘娘大概不知道,当年裴家曾出过一桩事,裴姨娘的阿父不禁喜爱吸食五石散,还特别喜欢美人。其中有一个美人乃是羌人,曾经河东与并州的城防图偷出去,差点导致那年并州大败。” 说到这里,傅兰韵抬头看着皇后,“皇后娘娘不知道有没有听顾国公听过此事,先帝将并州收回朝廷,顾家双手奉上,其中有一项罪名便是勾结羌胡致并州大败,朝廷损失严重。幸亏当时并州太守并非顾国公这才逃过一劫,不然……” 顾清仪从未听阿父提过此事,若是真的发生过,阿父必然不会一声不吭。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当年裴家出的这件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压了下来,当年阿父还在惠康并未前往并州,距离河东甚远,不知详情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怎么也令人想不到,这里头还有这样的秘密。 阴谋论一下,多年前裴家就对顾家下过黑手,为了什么? 为了并州? 但是当初顾家交出了并州,先帝也并未将并州交给裴家管辖啊。 那是为了什么? 傅兰韵看着皇后神色凝重,轻轻松口气,然后又说道:“裴姨娘当年愿意给我阿父做妾,最重要的原因也是我阿父能在惠康陛下面前为裴家周旋,将裴家的干系抹去。” 顾清仪是真的没想到,她看着傅兰韵,“定北王妃又怎么知道此事?说起来此事久远,那时你我只怕还是懵懂孩童。” “娘娘知道我阿母与裴姨娘一向不睦,这件事情我还是从阿母那边偷听到的。此举见不得光,若不是如今行事所迫,这件事情我也不好说出来。”傅兰韵当初得知此事就一直藏在心里,只想着等到要紧关头拿出来,哪里能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与皇后站在一条线上。 既然已经跟裴家撕破脸,这样重要的消息,自然得让皇后知道。 这消息在皇后手中,可比在自己手中更能发挥作用。 顾清仪微微颔首,“原来是这样,这件事情确实不好对人言。” 偷听长辈的话又不是什么光明的举动,传出去对傅兰韵的声誉可不是好事,她既然把这个都告诉自己,看来与她合作的心倒是真的。 “裴家胆大妄为,这样的事情都敢做出来,只可惜年数已久,想要取证恐非易事。”顾清仪觉得有点可惜。 “正是这样,若是此事容易,臣妾也不会犯愁了。”傅兰韵无奈的说道。 她要是能找到人证物证,早就将裴韵菘摁在地上看她求饶了。 “我会将此事禀与陛下,不过,这里头傅家也参与其中,若是将来有一日真的拿到证据,只怕傅家也会受牵连。定北王妃,你可知道?”顾清仪得要问清楚。 “臣妇知道。”傅兰韵现在对傅家真的是丝毫感情也无,她最难的时候,她的娘家站在她的仇敌那边与她作对,何曾想过她的处境多么难熬。 他们既然已经抛弃了她,就不要怪她无情了。 顾清仪微微颔首,“若无别的事情,你边去忙吧。明日就要回惠康,等回了惠康事情就多起来,到时定北王妃还要多多辛苦。” 傅兰韵不知道皇后要她做什么,但是只要她能有事情干,定北王府能重新启用,她的日子一定能好过起来。 娘家娘家靠不住,丈夫丈夫靠不住,这后半生她只能靠自己了。 “能为娘娘分忧,是臣妇的荣幸,娘娘若没有别的吩咐,臣妇便告退了。”傅兰韵躬身一礼便退了出去。 顾清仪望着她的背影,现在的傅兰韵跟以前的傅兰韵已经是完全两副面孔,不知道是该赞一声她勇于割舍,还是说一声薄情寡义。 不过,从女子的角度来看,顾清仪还是很欣赏她跌倒能爬起来的勇气,不是谁都能做到她这样,对着她这个曾经的敌人也能弯腰俯首。 正因为没有退路,顾清仪琢磨着指不定自己把傅兰韵拉到自己船上,还真是走了一步好棋。 这次秋狩不仅猎物收获颇丰,其他的地方顾清仪也觉得挺满意。 第二天一早就从别苑坐车回惠康,坐在车上,顾清仪看着难得没出去骑马的宋封禹笑着道:“也不知道元狄查的怎么样了。” 宋封禹闻言就看着顾清仪,“不好说,也许顺利,也许不顺利。你我皆不在惠康,元狄便是廷尉,他的出身到底被人诟病,想要顺利查案只怕难度不小。” 顾清仪轻笑一声,“这就要看陛下封的廷尉厉害,还是惠康的士族厉害。” 元狄一向不是个有勇无谋的人,当初她跟着自己学东西举一反三,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就算是他们不在惠康,想来元狄必然也有别的办法坐稳廷尉的位置。 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这个官以后就更做不了了。 宋封禹瞧着顾清仪笑的开心,微微垂眸,随意的开口,“你猜是谁能占上风?” 顾清仪还真不能一言断定,轻轻摇头,“不好说,不过我想元狄一定不会轻易吃亏的。他是廷尉,官职在身,行驶廷尉的职责便是。” 行使职责谁都知道,但是能不能做到也得看人。 不是哪一个当官的都敢硬闯世家门楣,也不是谁都不怕死与世家作对。 妙就妙在宋封禹选了元狄查案,元狄他本就不是晋人,在大晋没有亲族牵绊,没有后顾之忧,只要他有魄力,自然就能开辟出别人做不到的局面。 顾清仪想到这里就看着宋封禹,“当初你选元狄办此事,并不是随口而为吧。” 宋封禹浅笑,“那是自然,你这么看重他,他必然有过人之处。既然做了廷尉,自然就要承担起责任。” 做官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顾清仪总觉得宋封禹语气怪怪的,但是又找不出错处,想想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 做官本就不是简单的事情,史上做官的人多了,但是真正会做官做好官,并在青史留名的也并不多。 一路颠簸回了惠康,总觉得回来比去的时候要快一些,顾清仪先回后宫整顿,宋封禹是进了宫门就被请去处理政务了。 做皇帝也不容易啊。 战夏带着几个宫人忙里忙外把东西规整好,眠春就俯视着皇后更衣沐浴,等换了衣裳出来,顾清仪这才觉得舒服了,只穿了常服刚坐下,就有后宫女官前来回禀后宫事务。 得,顾清仪这个皇后也得忙起来了。 整个后宫也就俩主子,但是衣食住行,还有宫人的管理也不是小事,只出去了短短半个多月,这宫务的册子就有三指厚。 顾清仪打起精神,听着女官回事。 其中送到后宫求见的帖子就不少,顾清仪大体翻了翻,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就暂且搁置。 又翻看到庄子上送来的账册,顾清仪颇有兴趣的打开,这是穆埠送进来的,如今那庄子也是穆埠帮着管着。 顾清仪翻开庄子上的账目扫了一眼,就发现丹坊最近的开支不小,再细细一看,居然是在准备做烟花。 顾清仪转念一想,怕是为了年节准备的,烟花这个东西,惠康的人还没见过呢。 今年是宋封禹登基第一年,也是该弄些吉祥如意的事情来贺一贺喜。 古人信神,不管什么东西沾上神迹都会被人再三崇拜,烟花这个东西璀璨耀眼又能上天,夜空之上的美景,却是能让从未见过的人心生敬意。 顾清仪把这件事情记下来,穆埠可未见过并州放烟花的情景,却能现在开始准备烟花事宜,果然宋封禹跟前的人没一个简单的。 只怕席长年那么单纯的人,被穆埠早就把底细都掏干净了。 要不然这烟花是哪儿来的? 顾清仪轻笑一声继续往下看,庄子上的庠序最近倒是有匠人与邑户将孩子送去入学,还是沾了太学重开的光,主要还是因为不收费。 凡事不能急,慢慢来吧,顾清仪的庄子加上皇帝给的那个庄子,满打满算的庄户也就是几百户,能入学的孩童也不是家家都有。 其他几坊的运转一切如常,都已经上了轨道,因为有匠头管理,又有穆埠不时查账,自然也没大问题。 原本是想着元狄把这一块兜起来,但是他去做廷尉了。 穆埠又去了将作监,这一块的事儿暂时能监管,总不能一直让他辛苦,还是要找个自己的大管家。 哎,顾清仪不免又想起万能的殷长史。 把事情都滤了一遍,后宫各项事务分派下去,顾清仪这才喘口气。 闲下来就开始琢磨豆坊的事情,慈善这个东西,对于不缺钱的人来说,做着做着会真的做出感情来的。 顾清仪没打算做完一票就撤,而是想要真真正正的把这一块做成个产业出来。 她得认真想想,郗夫人的豆坊正好可以试探一下惠康城这些贵夫人们的态度。 东南西北四城都要开个小豆坊的话,倒不如一分为二,郗小郎管两处,其他两处给傅兰韵。 正好让他俩竞争一下,看看谁做的更好。 有竞争才有发展,这是更古不变的道理。 而且,傅兰韵脑子往正路走的话,其实是有些本事的与其我在后院搞宅斗,不如脱出那四角天空出来干点好事。 郗峤顾清仪不熟,见倒是见过几回,只是那时她们家在先帝的眼皮下,处处都要低调,因此跟这些公子们是没什么交集的。 不过看看其他三人都有些本事,想来郗峤不应该是徒有虚名之辈,在机上郗夫人这次出了力,顾清仪琢磨着正好让郗峤搞一搞商业,看看能不能发展称自己人给皇帝开拓一条赚钱的路子。 这年头,便是皇帝没钱腰杆也不硬。 没钱就养不起军队,没有军队在手,又如何震慑朝中这些盘踞的世家。 哎,又想起洪茂,其实洪茂真是个经商的人才,只可惜鹘州也离不开他,不然把他带来惠康倒是省了顾清仪重新培养人才的功夫了。 她边想边写,纸上乱七八糟这一句那一句的。 也是亏的如今将作监现在开始大批量生产廉价纸了,不然用纸写字还挺费钱的。 想起纸,顾清仪就觉得肉痛,廉价纸因为要贫寒学子们都能买的起书写的起字,因此没什么赚头,基本维持个平衡,稍微取一点点利润运转下去,薄利多销都算不上,基本就是不赔本就卖。 要不然再把洒金纸与花笺纸弄出来卖? 顾清仪又觉得不太好,这赚钱的目的太明显了,不大好看。 唯一能让她的小荷包有进益的只有琉璃坊,只可惜琉璃这个东西为了维持其奢侈品的地位,不能大量生产,这就意味着售卖量是有数的。 但是诸胡贵族效仿大晋世家,喜奢靡之风,也许她该把琉璃啊,白瓷啊,美酒啊卖给他们,既能赚取大量的钱财,还能消耗他们的财力。 这个可行。 可是没有商队,没有可靠的人选能担起这样的众人。 缺人才啊。 “在想什么?” 顾清仪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着宋封禹道:“猛不丁的出声,你故意的吧?” “这不能赖我,我可是正经走进来的,是你想事情太入神了。”宋封禹走过来挨着顾清仪坐下,就看到她眼前铺着的十几张纸上写的密密麻麻如鬼画符一般。“写什么呢?” “我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顾清仪捋一捋思路,就把自己向的事情跟宋封禹一说。 宋封禹先是有些惊讶,随即又说道:“这也好办,这事儿交给董大成就成。” 咦? “董大成不是在幽州做刺史吗?”顾清仪惊讶的说道。 “做刺史正好,正好货物从幽州出关。”宋封禹笑,“这种事情他们都熟。” 顾清仪:…… 明白了,难怪皇叔能养得起那么多人,感情他早就开始干这个勾当。 “那把东西送往幽州的人也得找靠得住的。”顾清仪说道。 “这个好办,穆埠手下有人,让他去管就是。”宋封禹随意的说道。 顾清仪也是觉得自己傻了,皇叔都已经有制赃运赃销赃一条龙,自然有可靠的人用。 “那我就不管了。”顾清仪就觉得轻松多了。 “你不管可不成,回头你有什么吩咐跟穆埠说,让他去做就成。”宋封禹道。 “倒还真有一桩事。”顾清仪笑着开口,“胡人喜烈酒,我觉得咱们要是能酿造出烈酒来卖给他们,这可是暴利。” “你还会酿酒?” “你不记得在鹘州喝过果酒?” “果酒跟烈酒怎么能一样,不过若是能酿造出来倒是好事。” “这得试,我试着写个酿酒方子,让酒坊的匠头得一步步的试。”顾清仪慢慢的开口,“鹘州的酒坊只酿造过口感没那么浓烈的酒,毕竟酿酒需要粮食,之前要打仗,粮食哪能浪费去酿酒,因此酒方一直没有改进。” 现在暂时不会打仗了,倒是可以酿造新酒出来,度数高的卖给胡人,低一些的可以卖给惠康的士族,这也是暴利。 要知道现在的人喝的酒那是真的浊酒,酒色发黄还有沉淀物,主要是酿酒的技术还不到位。 顾清仪这酿酒的方法虽然也不是顶级的,但是至少比现在的要好很多了。 可以搞一搞。 “那就试一试。”宋封禹笑道,他很好奇皇后哪里来那么多的方子,但是隐隐有种感觉告诉他不要问。 当初在鹘州他没问,现在也同样不会问。 她对他不藏私,他为什么要追根究底? 酿酒坊也归将作监,穆埠急匆匆的进了宫,听了皇后娘娘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个什么表情来。 这就是班底不熟,磨合不到位,要是换做郑桓与殷长史在,肯定二话不说就拿去搞研究了。 慢慢来吧。 “这个方子是我反复琢磨过的,你先带人试一试,主要是要熟手工匠,一看就能明白的人。”顾清仪叮嘱道。 酒曲酿酒是酿酒的精华所在。 《齐民要术》记载的制曲方法后世也只有少量的改进,可见技艺厉害。 制曲为首要步骤,所谓曲为酒之母,酒曲之良窳,对酒的质量以及产量,具有关键性地位酒曲好发酵必佳。 酒曲的原料以纯小麦为佳,若搀入大麦﹑黄豆等杂粮则次,将小麦研磨成粉,此为制曲第一步。 将研磨后之小麦粉,送入搅拌机加水搅,麦粉在搅拌机内加水搅和后,送入制曲机,压成方形曲块。 曲块制成后,接着送入曲室中,使其发酵,曲菌在曲块内部大量繁殖。培干后之曲块,呈土黄色,磨成曲粉,搀入粮食中酿酒至此制曲工作大功告成。 曲块质量,和制曲期中之温度控制息息相关,而温度控制是利用自然空气来完成,因此空气成为培制曲块的最大资源与关键。 酿酒的流程便是浸泡、蒸煮、冷却、拌曲、发酵、蒸馏(第一道酒)、再拌曲﹑再发酵、再蒸馏(第二道酒)。 第二道酒无杂味,较香,此时便可灌装售卖了。 顾清仪叮嘱几处要紧的地方,控温与通风,所以才要熟手的工匠来做这个。 这就类似于陶坊管温度的匠头一样重要。 听着顾皇后说的头头是道,但是看着方子很多地方都要经过试验之后才能得出结论。 穆埠皱着眉头走了,这差事不好干,但是要是真的能酿出好酒,辛苦点也无所谓。 穆埠走了之后,顾清仪这才松口气,年前能酿出来就很不错了,赶上年节正好能趁机做一波宣传。 想到这里,她侧头看着宋封禹,笑着开口说道:“若是赶到年前能酿出好酒来,陛下以御酒的名义赏给朝中重臣,正好能打出个名气来,开年就能赚大钱。” 宋封禹看着双眼贼亮恨不能钻到钱眼里去的顾清仪,没忍住轻笑一声,“清清如此为我着想,能娶你为妻,是我的福气。” 顾清仪对上宋封禹的笑脸,他从头至尾都没问自己怎么会这些。 她看着他,问道:“你不想知道我怎么得来的方子吗?” “不想。” 听着宋封禹斩钉截铁的回答,顾清仪一下子蒙了。 她的心跳一下子就加快了,正是因为他回答的太快太坚决,反而让顾清仪知道,他肯定是怀疑了,但是他却不打算追究。 嫁皇叔 第241章 皇帝的屠刀 顾清仪闻言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轻松还是愧疚,有些秘密藏在心里久了,难免想要找个人说。 但是你上来跟人家说,我手掌心里长了棵树,或者是我是前年后的人,这样的话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吗? 不管是哪一个秘密,顾清仪都没办法轻易出口。 宋封禹现在的态度对她而言,的确能让她觉得轻松些。 顾清仪近距离打量宋封禹的脸,他的眼瞳乌黑,凝视你的时候,那一团黑似乎连光都无法穿透。 但是他的眼神却十分清澈,似有无限深情,这两种极端的情绪让人总忍不住想要靠近他,了解他。 俩人对视良久,宋封禹先轻轻一笑,收回自己的目光,“看什么?” 顾清仪心里叹口气,宋封禹这张脸棱角分明,眼眸深邃,鼻梁挺直,嘴唇却又很薄,乍一看让人觉得此人冷漠凌厉又疏离。 但是当他展颜一笑的时候,又好似穿暖花开,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越看越喜欢。 “陛下真好看。”顾清仪实话实说。 宋封禹:…… 这一天天的,他的皇后脑子里总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这话真是让人舒心。 此时,身为廷尉的元狄却在城外的庄子上落脚,穆埠早就搬去了距离将作监不远的宅子里居住,庄子这边他也不能每天都盯着,而是派了心腹在这边管着。 元狄来这里见了一位故人,因为正在查案,且处处受阻,心情自然不会好,见到家乡的故人,便是他冷硬的信也平添几分乡愁。 等元狄看完了信,来认知这才说道:“与其在大晋为人做牛马,少主何不回到族中,以你现在的威势,想要王帐大权也未必不能做到。” 元狄将信折好放在桌上,这才看向来人,王帐派遣来劝说他离开大晋的。 也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知道消息,知道他是着皇后娘娘的部曲,知道鹘州那些厉害武器,这是想让他背叛皇后,带着那些火器回族中。 什么掌控王帐大权,不过是用来做诱饵的。 元狄冷冷的说道:“当年王帐弃我这一支于不顾,是皇后娘娘危难中救下我,我这人一向知恩图报,今日的对话看在同族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他日你再敢前来,休怪我不顾同族之情。” 来人面色大变,怒道:“晋人素来讲究同祖同宗,以你的身份不过是眼下看你有点用处用上一用,等你无用之后,必然会被舍弃,何不如回到族中共谋大事。” 元狄厉色更浓,“同祖同宗?那又如何?我与你们倒是同祖同宗又有何用?休要在说,你若再不走,别怪我将你拿下。” 看着元狄不像是开玩笑,来人也不敢再逼迫,黑着脸大步离开。 元狄坐在石凳上双拳紧握,心情真是糟糕透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些人现在还会来找自己。 看着桌上的那封信,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同祖同宗? 呵。 当年他被当猪羊一样被贩卖的时候,这些人同族的人可曾救过他? 并没有。 那么现在他已经变得足够强大,这些人再来寻自己又有何用。 元狄猛地站起身,将信抄在怀中大步离开。 等他一走,就有一人紧随其后去了将作监。 穆埠听了亲信的话,微微颔首,“此事我知道了不要声张,元廷尉既然已经拒绝,那就没什么了。” “属下知道了。” 穆埠看着人退下后,想了想,还是进了宫将此事禀与陛下。 宋封禹半响才看着穆埠问道:“你认为如何?” 穆埠认真想了想才说道:“皇后娘娘对元狄有救命教导知遇之恩,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属下认为元大人不会背叛皇后娘娘。” 宋封禹看了穆埠一眼,“你有没有想过要回去?” 穆埠摇头,“早些年的时候,属下还想着有朝一日回去,但是如今早已经绝了这个念头,属下回不去了,元大人与我一样也回不去了。” 他们手中的刀早已经对准了族人,这里头的恩恩怨怨又岂是一言半语能说清楚的。 隔着尸山血海,不管多漂亮的话,都无法将这些掩盖。 宋封禹看着穆埠的神色,顿了顿才说道:“现在不行,未必以后不行,等大晋一统天下,你与元狄总有风光回乡时。” 穆埠笑着道:“是,属下盼着那一日早些到来。” 宋封禹不在说这事儿,看着穆埠又道:“将作监的事情如何了?” “酿酒的事情已经开始准备,属下现在已经召集一批老工匠准备试试手,若是顺利的话,陛下年节就能喝上淳美的酒了。”穆埠笑着说道。 宋封禹微微颔首,“除此之外,还有件事情要你去做,当年董大成手下的那些商兵你召集起来,组建成一个新的商队。” 穆埠一愣,“皇上,您这是要……” 重操旧业? 宋封禹对着穆埠微微颔首,“如今国库空虚,世家咄咄逼人,朕手中无银,得先赚点银子花用。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做,组成商队之后,主要是将将作监最精美华贵的东西卖到诸胡手中。” 穆埠沉默下,这才说道:“是,属下知道了,回去后我就给董刺史还有其他几位将军写信。” “此事不要声张。” “是。” 穆埠懂,就跟当年他们干的一样,闷声发大财嘛。 穆埠退下后,宋封禹坐在殿中,透过窗子凝视着外面的天空,今日的天色并不算好,阴沉沉的,让人心中的烦躁也有些压不住。 朝中诸事不顺,但凡他推行新政,这些老顽固都要出来阻挠,君臣之间的关系很是紧张。 归根结底,还是他这个皇帝当的没底气,要想做什么,朝中无钱可用。 天下初定,休养生息为上,此时万万不能加赋税,而去年的税收,新乐王在位时,早就被那些蛀虫以种种名目瓜分。 朝中要职皆被世家把控,如今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要提拔一批自己的人才上来,如此不管他推行什么政令,朝堂之上才有附和之人。 重开太学,收容天下书生,如今想想真是最重要的一步。 宋封禹打定主意,等到明年开春就在太学擢选一批人上来,不能再等了。 而此时的傅元令正在见郗夫人,只是郗夫人带来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本来臣妇以为不过是几个铺子而已,但是找了几个地方,本来是答应得好好的,但是转头就给拒绝了。我细细一想便知道此事不简单,让人暗中一打听果然是有人从中作祟。”郗夫人轻叹口气,看着皇后欲言又止。 顾清仪看着郗夫人,面上的笑容不便,轻声细语的开口,“夫人为难之处,本宫知道了。只是这件事情,夫人是打算做还是放弃呢?” 郗夫人肯定是谁做的手脚,但是她没打算说出来。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故,怕是因为她与陛下让元狄彻查傅兰韵一事有关。 傅兰韵状告的可是裴韵菘,裴韵菘背后站着的是裴家,元狄一动,裴家不可能不动。 但是顾清仪也没想到裴家这样张狂,居然还敢在豆坊的事情上动手。 这件事情是她牵头,虽然不是她出面,但是不管是郗夫人还是傅兰韵都是听她的吩咐做事。 豆坊的事情受阻,顾清仪最看重的是郗夫人的态度,郗夫人的态度从某种程度上也能看出世家对待裴家与她较量的态度。 而且,裴家这样干,背后不好说这些世家有没有暗中联手。 郗夫人听了皇后的话,面上带着几分为难,最终还是说道:“臣妇才疏学浅,怕是辜负娘娘期待,还请娘娘恕罪。” 这就是推辞了。 顾清仪点点头,“既是如此,本宫不好让夫人为难,这件事情夫人便不要管了。无其他事的话,夫人便回去吧。” 郗夫人听了皇后的话心里松口气,虽然此举不厚道,但是她也是没办法,家里也并不赞成她这样做,而且现在裴家与皇后对上,这一场较量不好说谁输谁赢。 郗家到底是与裴家同样身份的士族,自然不好公然站在皇后这边。 郗夫人退下后,顾清仪心里是很失望的,原以为……罢了,他早就该知道,这些世家共进退,遇到这样的事情,这些人选择站在裴家那边也并不意外。 想到这里,顾清仪定定神让人去传傅兰韵进宫。 傅兰韵来得很快,想必已经知道郗夫人的事情,见到皇后之后,上前见礼问安。 “定北王妃起来吧,本宫宣你进宫,想来你也该猜到所为何事了。”顾清仪看着傅兰韵说道,若是傅兰韵也退缩的话,那她这个为她伸张正义的皇后可就真的成了笑话。 “是,臣妇已经知道了。”傅兰韵沉声说道,“臣妇进宫之前,我阿母已经训斥我一回,示意臣妇恳求皇后娘娘收回彻查的皇命,但是臣妇拒绝了。” 顾清仪眼睛一亮,“是吗?看来定北王妃果然是心志坚定之人,本宫没有看错人,本宫与陛下也没有枉做小人为你出头。” 傅兰韵听到这话就知道自己赌对了,但是心情一点也不轻松,皱眉说道:“如今裴家处处阻挠,臣妇听闻元大人办案所受困难极多,层层阻碍,处处绊脚,心中很是惶恐。” 顾清仪闻言就道:“元大人同王妃一样皆是心志坚定之人,遇到阻碍也只能更坚定元大人查清真相的决心。” “若是这样自然更好,臣妇也就安心了。因为此时阿母与我恶言相向,傅家更无我立锥之地,既是这样,他们越是逼迫我,臣妇越是要求个公道。” “好。”顾清仪点头,“强权即便逼人低头也只是暂时的,只要是裴韵菘做过的事情,朝廷自然会给王妃一个交代。除此之外,豆坊的事情只怕要辛苦夫人全盘接手,不知道你敢不敢?” 郗夫人这一退缩,就意味着四城的豆坊傅兰韵都要管起来,这里还要考虑到裴家的为难,这铺子能不能顺利开还未可知,这就要看傅兰韵的本事。 傅兰韵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认真的想了想,这才抬头看着皇后问道:“臣妇有件事情还要请娘娘明示,若是臣妇开铺子遇到人恶意挑衅寻事怎么办?” 顾清仪脸上就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自然是报官。” “若是官官相护?” “本宫就给特权前来告御状!” 傅兰韵瞬间就明白皇后的的意思了,“既是如此,臣妇还有什么可怕的,这件事情臣妇一定替娘娘办好。” “如此就辛苦王妃了,等到功成名就那日,王妃今日所付出的所有辛劳都不会白费的。”顾清仪笑道。 傅兰韵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相同的贺润笙也没有,若是他们夫妻退缩了,这以后不管是在世家面前还是帝后面前都没有容身之地。 与其这样倒不如拼一把,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无所有。 傅兰韵走后,顾清仪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事情会恶化成这样子,那元狄那边的差事有多艰难她已经能想到了。 顾清仪心思重重,一直等到宋封禹回来用夕食这才与他说起此事。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忧心不已,就握着她的手说道:“事情艰难才能显出元狄的本事,若是太简单,他这个廷尉如何震慑人心。” 顾清仪闻声知雅意,看来宋封禹是有意的,“你是不是当初就预料到了?” 宋封禹颔首,“裴家行事一向张狂,但是又不会轻易授人以柄,这次朕就是要逼着裴宿狗急跳墙。” “若是惠康的世家站在裴家那边,你面临的压力怕是很大。”顾清仪担忧的说道。 “该来的总是要来。”宋封禹冷笑一声,“他们不动,朕如何有机会抓他们的把柄,杀鸡给猴看,也得有只鸡自己跳出来给朕杀。” 顾清仪:…… 她就担心了个寂寞。 也是,宋封禹是什么人,许是他在她面前性情一直很温和,让她总是想不起早些年他名扬在外的恶名,但是现在听着他这话,就知道这人只怕磨刀霍霍已久。 “那我就不担心了。”顾清仪长舒一口气。 宋封禹笑了笑,“吃饭吧,这点事情不用担心。” 顾清仪点头。 直到后来想起此时此刻,顾清仪才知道自己放心的太早了。 宋封禹的屠刀一旦举起来,不见血怎么会收回去? 嫁皇叔 第242章 连窝都端了 被宋封禹抓典型,若是以前不是容易的事情。 当初他初坐皇位,惠康城的这些士族们虽然不太赞同,但是因为皇叔手中有重重兵压境,这些人也就妥协了。 宋封禹登基后,这些人没少做小动作,但是都很聪明,没有一个人会轻易去碰触他的底线,总是在他的底线之前反复的试探。 就好比把自己送进大牢的郑桓的阿父。 当然现在早就出来了,但是这人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他虽然碰触了皇帝的底线,但是他却没阻拦儿子为皇帝效忠。 但是这一回不一样,裴家做的事情,不只是触动皇帝的底线了。 顾清仪给了傅兰韵明示,傅兰韵也是铁了心的要表一下忠心,于是大张旗鼓的接过了郗夫人手中的差事,在四城寻找合适的铺子做豆坊。 不出预料,果然受了阻挠,铺子就算是找到了个合适的,但是不等她谈妥,就会被人半路劫走。 傅兰韵对外做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转头就跟丈夫仔细商量,“南城的事情你可有把握?” 贺润笙点头,“已经安排妥当,你决定了?” 傅兰韵嗤笑一声,“决定了,便是不为帝后效忠,只因当初裴韵菘对我的诬陷,这件事情我也非做不可,何况这还关系到你的前程。” 贺润笙拍拍妻子的手,“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以前也是我多心,以为你待我……如今我们夫妻间误会解开,这次的事情我必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贺家虽然比不上裴家傅家这样的大家族,但是也不是庸碌无为之辈。 “对付裴家这样的伪君子,不需要仁义的手段,他们既然再三阻拦我租铺子,那么就别怪我们用下策了。” 两夫妻仔细商议怎么给裴家下套,若是这次不将裴家彻底打压下去,那么等着他们的自然就是裴家疯狂的反击。 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出手自然就狠辣多了。 深秋的早晚已经十分寒凉,顾清仪穿上了夹衫,等了小半月,她压下了所有进宫求见的帖子,终于等到了定北王夫妻的出手。 傅兰韵状告裴家暗中使诈,接二连三强行抢夺他们定下契书的商铺,他们夫妻忍无可忍终于将裴宿告进了廷尉。 元狄早就等的不耐,原本是想着以廷尉的名义彻查裴家,但是皇后娘娘与陛下不许他与裴家硬碰硬,他只得暂且忍耐下来。 只是心里自然是憋屈的,裴宿如此嚣张,处处阻碍他查案,已经违背朝廷律条,将他抓捕入狱也是名正言顺。 只是皇后让他等一等,元狄不听别人的话,皇后的话是要听的,黑着脸,忍着外头的讥讽嘲笑一等就是月余。 如今定北王夫妻将裴宿告进廷尉,陛下示意他可以动手了,元狄哪里还能忍得住,立刻带着廷尉府的衙役冲进裴家的宅子将裴宿抓捕提审。 事情很突然,从定北王夫妻告状到裴宿被抓前后不到一个时辰。 简直是雷厉风行。 裴韵菘今日不在府中,她应邀出门做客,在纪家得知二叔被抓的消息,脸色大变,立刻从纪家告辞。 纪夫人看着要跟上去的女儿,立刻把人叫住了。 纪琳琅心里着急,“阿母,您拦着我做什么,现在裴姐姐遇到难事,我自然是要帮一帮。” 纪夫人头疼的很,之前她听从娘家的建议跟裴韵菘保持距离,哪知道从别苑回来后,虽然帝后让廷尉查当初的事情,但是有裴家出手阻挠,那元狄就如同困兽一样毫无进展。 再加上惠康的士族暗中多有支持裴家,纪夫人看着形势对裴家有利,自然也就不再拦着女儿跟裴韵菘交往,哪知道现在忽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裴家那样的家族比纪家不知道厉害多少,你现在跑过去不仅帮不上忙恐会添乱。你在家好好呆着,就是帮了大忙了。”纪夫人斥责女儿道,然后吩咐人将纪琳琅待下去,不许她出门。 纪琳琅又气又急,但是她拧不过阿母,只得气呼呼的走了。 纪夫人头疼的很,思来想去,还是换了衣裳出门打听消息去了。 纪夫人出门转了一圈,脸色凝重无比的回了府,没想到短短时间外面已经风声鹤唳,对于裴宿被抓的事情,各种传言喧嚣尘上,就算是她不太懂政事,现在也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只是纪夫人心中忐忑,这次元狄的雷霆行动简直是让惠康城内大小士族坐立难安。 若没有陛下授意,元狄岂敢做这样的事情? 陛下这是要动裴家! 陛下怎么就敢呢? 此时宫里顾清仪知道元狄动手之后,不知道是松口气还是更担心,元狄一动手,宋封禹那边请见的折子就雪花般飞向案头,一直到了天色黑透了,才见他回来。 顾清仪听到外面传来响动,抬头一看隔着珠帘瞧着宋封禹进来了,她忙起身迎上去,“回来了?” 宋封禹一抬头就对上顾清仪担忧的目光,对着她笑了笑,这才说道:“不是让你别等了。” “你不回来我哪睡得着。”顾清仪没经过这种大事,皇帝跟世家掰手腕子,还是这种强硬的手段,她能不担心吗?“事情怎么样了?” 宋封禹先换下了沉重的龙袍,这才随着顾清仪进了内殿说道:“等元狄审问过后才知道,人关在廷尉,口供还未出来。” 顾清仪打量着宋封禹淡淡的神色,说起审问裴宿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人的心态真的是超级稳啊,不愧是领兵征战多年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宋封禹这样安稳,顾清仪也跟着定下心,缓口气说道:“自从元狄一动手,我就有些不安,裴宿进了大狱,你说河东裴家会怎么做?” 宋封禹对着顾清仪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道:“裴家若是因此反了就真是太好了。” 他正好能名正言顺出兵将河东,将裴家连窝端了,他倒是要看看这天下的士族哪一个还比河东裴的头更硬! 嫁皇叔 第243章 顾皇后肯定不要陛下了 顾清仪听着宋封禹这话真是哭笑不得,“若是裴家知道陛下的想法,只怕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宋封禹看着皇后笑了,自己也跟着一笑,“河东之侧便是并州,如今并州兵强马壮粮草满仓,再加上冀州与幽州的井奉与董大成,河东裴便是要反也翻不出天去。” 若是之前新乐王在时,这件事情呢还真不好说。 新乐王一个幼主,没有带兵打过仗,不懂这些军事,若是河东起事,指不定就真的能逼着皇室退步。 但是宋封禹又不是新乐王那样无能的君主,当初让顾钧重掌并州,并同意他在并州推行新政,安民开田,重振经济,为的是什么? 顾清仪闻言若有所思,好半天才又开口说道:“若是河东不动呢?” “那裴宿就活不了了。” 顾清仪:…… 论狠,还是宋封禹狠。 也就是说河东裴便是装聋作哑,宋封禹也不会同意的,会逼着他们有动作。 要么举手投降,要么领兵反了。 要是河东裴降了,那么其他的士族必然会掂量一下以后的行径。 若是河东裴反了,陛下把河东裴一锅端了,那么其他的士族就更要想一想了。 不管怎么样,陛下杀鸡儆猴的心思十分坚定,也许他暂时做不到将所有的士族打压下去,但是他会告诉他们需要怎么做。 裴宿一下狱,裴韵菘在外四处奔走,傅家的裴姨娘自然出力相救。 但是定北王夫妻证据十足,目的就是要把裴家钉死在廷尉,怎么会给她们机会。 二人四处奔波,求见各士族掌家人,以陛下要动世家裴家不过是第一个为由,说服他们营救裴宿。 第二日朝堂上,果然有许多人给裴宿说好话,与裴家交好的官员更是据理力争,甚至于当着笔下的面辱骂元狄公报私仇,甚至诋毁他的出身,暗指他是杂胡的内应。 贺润笙早已经不上朝,但是今日却病愈回朝披挂上阵,听人为裴宿求情,立刻出列义正辞严的反驳,“若是裴大人心中无愧自然不怕廷尉审问,廷尉不仅掌管天下刑狱,惠康安危更是重中之重。裴宿扰乱朝纲,为了一己私利祸乱市井商道,几次截胡内人商铺的行为,简直是目无王法,如此行径若是朝廷视而不见,何以安天下百姓的心?在惠康行商的商户又岂能安心做事?” “你……不要大题小做,区区几家商铺罢了,许是裴大人并不知道与定北王府有关。谁不知道定北王妃与裴家有怨在先,定北王你说这番话,难道就没有私心作祟?” 贺润笙冷笑一声,“内人被裴女郎几次诬陷,声誉遭受极大的打击,因为此事我妻子几欲寻死以证清白。多亏陛下与娘娘明察秋毫,让元廷尉查清真相。再说商铺的事情,当初郗夫人接手没多久又求见皇后娘娘辞去这差事,本王就想问问在这朝堂上的诸位大人,难道真的不知道真相吗?尔等与裴家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又有何脸面说公道二字!” 贺润笙此言掷地有声,诺大的朝堂上一时鸦雀无声,看着如一把利刃一样面对他们的定北王,众人泛上一股寒意。 现在明白了,贺润笙如今已成了陛下手中的一把尖刀。 今日是要查裴家,明日又要查哪一家?有多少士族被牵连进来? 那掌管廷尉的乃是个油盐不进的胡人,想要打个感情牌都无处发挥。 一时间,满朝文武颇有种人人自危的感觉,大家神色各异。 宋封禹坐在龙椅之上,对于贺润笙十分满意,这把刀用的果然好,虽然这人品行不怎么样,但是办起差事倒是有模有样,不枉他当初捏着鼻子认了皇后提携他们。 郑弘感觉到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大概是希望他能出列为裴家求情。 郑弘一动不动,安稳如山。 自打上回他借机发挥把自己弄进大狱之后,他在狱中没干别的事情,就仔细分析陛下这个人了。 当初他的儿子郑桓前往鹘州,前后写了很多信回来,以至于郑弘比任何人都知道鹘州的情况到底为何,也比任何人都知道,站在皇帝身后,看着是需要被呵护的顾皇后,其实才是最凶猛的那个。 如果说陛下刚猛无双,勇往直前,那么顾皇后就是那个为他解决所有后顾之忧的人。 关键是,顾皇后做了这么多,却丝毫不为自己扬名,她默默无声的却给了陛下最强力的支持。 若不是并州如今兵强马壮,要钱有钱,要粮有粮,陛下能轻易敢动河东裴? 河东裴氏雄踞河东百年,论根基之深,朝堂上有几家能比? 郑弘心里叹息一声,想起儿子之前给他写回来的信,再过不久他就能带着一大批的人才回惠康。 这些人才名卓着,一旦进入太学授课,教授出来的第一批贫寒学子,那才会成为陛下手中第一批的刀锋。 等到那时候,这朝堂之上还有几家士族能位列其中? 郑弘一开始自然是不喜欢儿子这样做,但是当今陛下太强势,且性子桀骜,非明君之相,若是强行与陛下翻脸,就凭陛下手中强兵,再加上并州全力支持,世家的胜算能有多少? 郑弘最近头发都白了不少,殚精竭虑,也没能推测出世家全胜的希望。 既是如此,他就得为郑家多做打算。 郑弘有了自己的私心,当然就不愿意再掺和进这些事情里,甚至于有了辞官的心思。 现在朝中太乱了,他还是辞官明哲保身,护住族中老小,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陛下肃清朝纲大刀已经提起,他既然无力抵抗,自然要早做打算。 朝堂上其他人见郑弘垂着眼皮一副要睡着的样子,显然是不想管此事,其他有想要开口的人见此又闭上了自己的嘴。 郑弘这个老狐狸最是狡猾,之前把自己弄进大狱,他们这些人还可怜他一把年纪惹怒了陛下还要受罪。 哪知道转头他从狱中出来,郑家依旧风光,尤其是郑桓送折子回惠康,还被陛下在朝堂上点名称赞年轻有为,再想想因为他进了大狱,郑桓做的那点事儿,哪家还跟他们郑家计较? 郑弘这一招棋走的,既没能折了儿子的前程,还能让世家对他心生可怜,后来等大家回过味儿来还有什么用,郑家里外的好处都吃进嘴里了。 这才是个真真正正的老狐狸。 短暂的沉默之后,朝堂上的形势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众人就像是在暗中角力一般,竟是没一个愿意主动开口了。 宋封禹瞧着这一幕,又看了一眼郑弘,见此就直接退朝。 让这些老家伙们自己私下里扯皮去吧。 元狄在朝堂上就跟一颗钉子一样,除了陛下询问之外一言不赞,哪怕别人骂他,他也无动于衷。 下了朝有人试图跟他打探裴宿的消息,也被他一张冷脸给气的甩袖就走。 贺润笙不一样,他早先跟这些人关系也算说得过去,他们不愿意去看元狄的棺材脸就来堵了贺润笙,那铺子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不知道的是这两夫妻怎么做的局,自然想要打听清楚。 郑弘一看人都去堵贺润笙了,他立刻抬脚就溜,晚走一步,就怕走不了了。 等到了宫门口,就看到等着他的元瞻。 这老家伙在这里候着,真是防不胜防。 元瞻厚着脸皮上了郑弘的车,车帘一落下,他就直接问道:“裴家的事情,你真的不打算管?” 郑弘木着一张脸,“怎么管?” “难过当初裴宿为难定北王妃,你们郑家面都不露,感情你这老家伙心里早有打算了。”元瞻怒气勃勃。 “你还想提着一族老小的头给裴家做垫脚石?”郑弘反讽一句问道。 元瞻:…… 他叹口气,“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今惠康城里,再也没比他们二人更知道并州底细的人,正因为这样元瞻这颗心最近真是七上八下在油锅里煎。 “去喝一杯?” “走。” 俩人到了郑弘的别院,关上门温了一壶酒,这才接上之前的话头。 “去年廷尉累计的世家所犯案件足有百余起,无法查证,无法结案,元狄为什么坐在这个位置上,你我心中都清楚。”郑弘喝了一口酒暖暖身,这才慢腾腾的开口。 元瞻皱眉,“竟有这样多?” “多吗?其实与往年比起来不多。” 元瞻眉头皱的更紧了,案件并没多,但是陛下却出手了,自从让元狄坐在廷尉的位置上时,其实他们就该出手阻挠,只是那时候大家心存侥幸,想着不过是个杂胡出身的胡人,怎么能坐得稳大晋的官位。 但是谁知道元狄那小子年纪不大,但是做事情颇有一套,短短时日就将廷尉拢在手中。 廷尉被元狄掌控后,陛下就立刻出手,要说陛下不是早有预谋,谁会信? 只可惜惠康城那些士族自大,混不当一回事,再看看今日的结果,不知道后不后悔。 元瞻更想叹气了,看着郑弘道:“若是陛下……你有什么打算?” 郑弘知道元瞻未尽之意,他头也没抬,自顾自的喝酒,半响才回了一句,“年纪大了,也该颐养天年了。” 元瞻:…… 元瞻从郑弘那里回了家,迎头正撞上从将作监回来的儿子。 元朔翻身下马扶着阿父下了马车,闻着一身的酒气,就道:“你这是去哪儿了,这档口还有闲情雅致去喝酒?” 元瞻瞧着神色轻松的儿子,好像一点没把裴家的事情放在心上,他把人带去书房,直接问道:“裴家的事情你怎么看?” 元朔看着父亲的神色,思量一下才说道:“虽然这话不中听,但是阿父,朝中官员无能者居多,尸位素餐,不谋其政,反倒是横征暴敛颇有心得。您问儿子怎么想,我只觉得能者上无能者下,天经地义。” 元瞻觉得打儿子的力气都没了,板着脸说道:“你要知道,若没有世家的庇佑,将来你要是有了儿子,没有官职在身,又如何谈论前程?” 定品为官的制度,本就是为了保护世家的利益而来,若是被庶族以及寒门学子分薄,那再过几十年,世家又岂能还有立足之地? “男子汉大丈夫,想要前程不会自己挣吗?”元朔皱眉,“锦衣华服,山珍海味的供养着,若是还比不过寒门朝不保夕的学子,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元瞻:…… 他觉得自己这儿子在鹘州真的是被带偏了,一颗心歪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看着阿父不赞同的神色,元朔就道:“阿父,早先您也教导儿子,学而有成方能立身,儿子一直听您的话,怎么到了您自己这里倒是不一样了?便是不说这个,您只看看朝堂上站着的那些人,个顶个的都是世家,这些人言出一致与陛下分庭抗礼。当今陛下可不是先帝,更不是新乐王那个不懂政事的幼帝。” 说到这里元朔轻叹口气,“阿父,世家与皇权共天下,以前能行得通,是因为先帝能忍耐,但是当今陛下眼里不揉沙,而你们若是还不知道分寸,裴家之祸早晚会蔓延。” “放肆!”元瞻要被自己这个儿子气死了,岂能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阿父,我早跟您说过鹘州的事情,儿子以前从不觉得世家有错,甚至于以出身世家为荣。但是当我在鹘州生活了那么久,看到顾皇后为百姓为邑户所做的一切,再看看世家横征暴敛,吸取民脂民膏的所为,谁才是真正为百姓做事,以天下为公。” 元瞻沉默以对他没想到自己早些年教导儿子的话,会给他带来这样的改变。 “阿父,若没有其他的吩咐儿子就先回去了。” “……去吧。”元瞻摆摆手。 元朔从书房出去后心情也并不怎么好,他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找了大哥。 没想到在长兄那里还见到了五哥与七哥,四兄弟分坐一旁,还是元雍先开口说道:“九郎,你的差事办得如何了?” “一切都好,将作监那边已经将豆坊的事宜准备妥当。若不是有裴家插手,现在豆坊已经在四城红火起来了。“ 听了元说的话,元雍看着弟弟,“看来这件事情你是站在陛下那边。” “站在哪边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做的对谁做的错。百姓之需,便是我等尽力之时。” 元五郎元固嘴角抽了抽,自从这个弟弟从鹘州回来就不对劲,不对,在鹘州的时候说话就有些不对,听了他这话,他就说道:“你要知道,若没有家族供养,你岂能有今日舒服的日子。” 元朔看了一眼五哥,“五哥说得对,所以我正在做拯救家族的事情。” 元七郎元统被气乐了,“说你你还有理了?若是陛下真的将世家除了根,你能落到什么好处?” “我有一身才学,自然能立足时间,七哥,我们堂堂七尺男儿,难道凭自己的本事不能混口饭吃吗?那这么多年家族培养你,你学无所成怕是才愧对家族吧?只有那些不学无术,无真才实学之辈才怕陛下此举呢。” 元雍:…… 元固:…… 元统:…… 完蛋了,这个弟弟被皇帝洗脑太厉害了。 “阿兄,天下大势不可逆,我劝你们好好想想,三思而后行。”元朔跟家里哥哥们的关系都很好,不忍心他们被陛下当了垫脚石啊。 三人:…… “行了,快滚吧。”元雍摆摆手把弟弟撵走了,真是气人。 等元朔一走,只剩下三兄弟,元雍看着五弟与七弟,“你们有什么打算?” 他们三兄弟当年都是灼然上品,都有官职在身,虽然这些官职不是什么要紧的职位,但是毕竟是官身。 他们三人早已经成亲生子,元雍的长子再过五六年也能定品入官,可要是这官制一改,他们的利益首当其冲被湮没了。 事关子孙后代,怎么能不慎重? 也就是元朔这样的陛下脑残粉才不在乎。 “大哥,你说九郎真的就这么认定陛下一定会赢吗?”元固皱眉说道。 “九郎做事一向随心所欲,我觉的此事咱们还需要慎重。”元统有些烦躁,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 好好地又闹什么呢? 就像是以前一样不好吗? 陛下真是太能折腾了。 元雍看着两个弟弟,神色端肃的问道:“裴家有人找你们了?” “没有。”元固回道。 元统迟疑一下,才开口说道:“裴家那位女郎昨日拦了我的马车,与我说了几句话。” 元雍皱眉,“裴家那个女郎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离她远一些,好好一个女郎,到处追着陛下跑,你难道忘了当初九郎还曾提过,她曾去并州闹事的事情?” “当初这婚事还是小……新乐王允许的,裴女郎自然是当了真,依我说若是陛下将裴女郎接进宫不就好了,哪里还有这许多的事情。”元统道,若是裴女郎进了宫,陛下指不定就不会这样针对士族,大家的日子就安稳下来了。 “胡闹。”元雍看着弟弟,“当初这婚事陛下从头至尾都不曾应过,这话你在外头没说过吧?” 元统略有些心虚的摇头。 元雍岂能看不出弟弟的心虚,“以后这话休要再提,不然小心我回禀阿父请家法治你。” “不至于吧?”元统真是觉得倒了霉,“你们一个个的真是……难道顾皇后就真的能一枝独秀,陛下的后宫就能一直不进人?” 开什么玩笑呢。 便是没有裴韵菘,难道其他的世家就不往宫里塞人了? 纵观前朝,哪一任陛下的后宫没有几个世家女的? 小皇……新乐王的生母还出身高平席家呢。 “那也不是你能置喙的事情,你记住以后这样的事情再也不要提。”元雍头疼的很,那顾皇后是好招惹的吗? 当初就是这个顾皇后将九郎留在鹘州,当初九郎写给家里的家书,字字句句都是顾皇后如何如何,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头疼。 当初他还想着若是他们家早些下手……现在真是想都不敢想。 顾皇后这样的女子,注定就不是他们家九郎能降伏的人。 这样智多近妖的女子,还是留给陛下吧。 家里对于顾皇后的聪慧,只有他跟阿父知道的清楚些,七弟真是不知者无畏,惹怒了顾皇后,谁知道哪一位能想出什么法子治人。 想想都头疼。 元统被大哥训了一顿,觉得好生委屈,“这种事情外面谈论的多得是,怎么我就不能说?再说选秀又不是顾皇后能掌控的,难道她不喜陛下便不选了吗?” 寻常男子都不能拒绝三妻四妾,何况是富有天下的陛下。 大哥真是越来越古板。 元雍闻言头疼不已,真是…… 元固看了一眼长兄又看着七弟,道:“你若不想与其他人一样回老家,只管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元统:…… 他们九兄弟,只剩下四个还在惠康,就是因为其他的犯错都被送回老家了。 这一招够狠,元统只得闭了嘴。 元固又看着兄长说道:“阿兄,裴家最后会如何?” “不好说,裴宿入狱事小,只怕陛下以此为诱饵,就看河东裴家如何应对了。”元雍说完看着俩弟弟,“最近你们少出门,别惹事,裴家人能不见便不要见,尤其是七郎,你若是再见裴女郎,我就把你送回老家去。” 元统:…… 元统越想越不服气,从长兄那里出来,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索性又去找九郎。 “九弟,你倒是说说我说的哪里不对,你是不是也这样想的?” 元朔只想送他一句凉凉,哪边凉快哪边歇着去吧。 就顾皇后那种阴险狡诈……呸,足智多谋的人,智商爆表,技能出众,且做事一向有耐力,只有她想做没有她做不到的人。 不想陛下选秀,她肯定有办法阻止。 但是以顾皇后的性子,肯定不会阻止啊。 她那样傲气的人,大概要是陛下负了她,她肯定也不会要他了。 嫁皇叔 第244章 风水轮流转 裴韵菘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担忧过,她已经接连写了三封信送回河东,她不希望二叔在惠康出事。 二叔若是保不住,那她这个裴女郎又怎么能保得住? 她这几日四处登门拜访,然而这些以前亲亲密密交好的人家,哪一个不是带着为难的神色说着推辞的话语,她又不傻自然能看出来为何。 这些人简直是无耻。 二叔初来惠康的时候,这些人个个上赶着交好,如今出了事,却很不能立刻把关系撇得清清楚楚。 裴韵菘此时真是恨死了傅兰韵,她是真没想到傅兰韵为了报复她,居然愿意做顾清仪的走狗! 只是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她得想办法把二叔捞出来,只是掌管廷尉的是顾清仪的人,煞神一样,她耐着性子,豁出脸面去求见他,那胡人竟是见都不见她,简直是可恶至极。 狗仗人势的东西,一朝得势便原形毕露。 裴韵菘在家里急得团团转,却又不能干坐着什么都不做,短短数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还能有什么办法,裴韵菘毕竟是个女郎,又是个晚辈,真要拜访各家的家主也不够分量,此时此刻,即便是她不承认,她这个名声斐然才华出众的女郎,也只是一个女郎而已。 若是她是男儿身,这些家主又怎么会这么忽视她。 惠康名声卓着的四公子,那郑桓与元朔还有钟湛现在还不是给皇帝做事,怎么也不见这几家出来喝止。 这些人分明就是站在墙头上看戏,哪边风强哪边倒,裴韵菘越想越气,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她如今唯一盼着的就是阿父或者是三叔赶紧来惠康主持大局。 她倒是要看看,等家里长辈抵达,这些人的嘴脸还会不会再变个样子。 而此时,元狄已经抓到了当初在诗社上将信抖出来的婢女,正顺着线摸瓜。 而另一边,顾清仪跟宋封禹悄悄出了宫去了庄子上的丹坊,宋封禹昨日才把黄门侍郎给撸了,今日前来求情的人不在少数,他看着心烦,又不能挨个的杀了,只得带着顾清仪出门散心。 席长年还是老样子,忙起来的时候不怎么注重仪容,不过到底是在惠康比在鹘州的时候还是要稍好一点,至少不再披头散发。 见到二人来了,席长年愣了愣,起身见个礼又坐了回去,拿着笔写写画画的,就连旁边的丹炉上都是鬼画符,密密麻麻的,跟天书一样。 反正那笔字,顾清仪认不出来写的什么。 俩人早就习惯了席长年这神神叨叨的样子,一旦他陷入这种情绪里,必然是再思考正事,搞科研的就怕被打扰思路。 顾清仪跟宋封禹自顾自的看地上摆着的一摞手稿,看了几页,顾清仪颇为惊讶,这个……这是当初自己拿来糊弄元朔的百子连珠炮。席长年现在搞得是铅弹啊。 元朔现在哪里还有功夫弄这些,所以席长年这是不仅自己搞铅弹,还把元朔的活儿一起干了? 席道长还会做炮? 因为元朔与席长年一向是合作研究火器,一个搞炮,一个研究弹药,俩人强强联合。 现在席长年这是连元朔的活儿都给做了,这么厉害的吗? 席道长还有隐藏属性自己以前居然不知道的? 她侧头看着宋封禹。 宋封禹不知道顾清仪的震撼,瞧着她神色不对,就牵着她的手悄悄到了门外,这才问道:“怎么了?” 顾清仪神色颇为复杂的说道:“你没看到席道长做的是元朔以前的活儿吗?” 宋封禹闻言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席长年以前不会做这些?” 顾清仪者才想起来她没跟宋封禹仔细说过分工,就跟他简单解释一下。 宋封禹听完之后才说道:“这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本事。” “我去问问。”顾清仪决定问个明白,转身走了进去。 席长年抬起头看着去而复返的二人,黑白分明的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顾清仪笑着看着席长年,轻声细语的问道:“席道长来惠康这么久对这里可还习惯?” 席长年挠挠头,憨憨的笑道:“挺好的,这里比在鹘州的要方便些,需要什么东西送来的也快。” 顾清仪笑着点头,“惠康是大晋的都城,全天下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富庶,东西更齐全的地方,道长需要什么只管开口就好。” 席长年一本正经的回道:“我会的。” 对上席长年认真的神色,顾清仪就知道这人这会儿说的绝对是真心话。 “我瞧着道长这图纸上写写画画的像是百子连珠炮,莫非道长对造炮身也有涉猎?”顾清仪问道。 席长年随手抓起几张纸扫了一眼,又随手扔回去,道:“没多大的兴趣,但是元朔说他最近很忙顾不上这些,我又想试试铅弹成不成功,就随手试一试能不能成。” 听听人家说的这话,只有真有才华的人才能这样云淡风轻的说我就试一试,这要是什么都不懂,两眼一抹黑,这样的话敢说吗? “炮是用精铜铸造的,不知道哪里不对,将作监那边做出来的炮筒总是差点意思,元朔不在,我只好自己上了。” 听着席长年话里的无奈,顾清仪嘴角抽了抽,又问,“那席道长可找到不对之处了?” “还没。”席长年干脆的说道。 宋封禹在一旁听着就笑了,“需不需要找个人来帮你?” “元朔能来?” “大概不能。” “那算了。”席长年直接拒绝了,若是来个蠢的,那他不得更费心。 被拒绝的宋封禹也不生气,看着席长年,“你自己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席长年想了想,“不好说。” 精铜铸炮他没经验,得慢慢来。 顾清仪一听就知道席长年这是要一边学一边做,进入自然不会快,就道:“回头我跟元大人知会一声,若是有时间就让他来你这边多跑几趟。” 席长年的眼睛就亮了,别的不说,就元朔那一手打铁的手艺,真的是少有人能及。 同样是打铁,元朔做出来的炮身就格外合适,怎么别人做出来就总是有毛病,若是元朔能来,他正好能好好请教。 哎,以前在鹘州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多问几句,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技艺也是如此啊。 “我听穆大人说,年节用的烟花道长准备的差不多了?”顾清仪转开话题,说起轻松些的问道。 提起这个,席长年就没多少兴趣了,做烟花不是很困难的事情,点点头,“我已经把配比交给穆大人了,将作监那边会做这些。” 顾清仪:…… 行,真大佬就是不屑与小事。 烟花在他眼中那就是小事一桩。 席长年显然没什么兴趣与他们继续交谈,一双眼睛都要钉在图纸上,顾清仪就识趣的与宋封禹出去了,没在打扰他。 俩人一身常服出了庄子,顺着庄子外的路慢慢的行走,虽然天气已经渐冷,但是这里往来的车辆并不见少,尤其是远处纸坊与陶坊那边随侍火热。 最近顾家陶坊烧出了一种新瓷,比原来的白瓷更为洁白,轻薄,一亮相就备受欢迎。 南来北往的商户,只要知道的,就没有不想多买些回乡贩卖的。 因为商户往来频繁,往昔有些冷清的庄子已经见见繁华起来,还有些胆大的就在庄子之外的地方摆了茶棚,开了脚店,就连食肆都开了五六家。 宋封禹凝视着这里的变化,对着身边的人说道:“看到这里,我就想起鹘州来,这里很快就能变成第二个鹘州了。” 顾清仪闻言一笑,“是啊,只要人勤快一些,不怕吃苦,总是能赚到钱的。” 看看远处那些依附庄子的经济产链而出现的茶棚,脚店、食肆,这些都是辛苦的活计,可是只要有商户前来行商,这些人就会有生意上门。 等到这里变得越来越繁华,依附于庄子的这些人的收益会更客观。 只要肯动脑子,手脚勤快,日子自然越过越好。 而这些脑子转得快的人,都是附近的农户。 距离效应就是这样的人,圈子效应也是这样的,距离越近越在一个圈子的人,就越容易受影响,只要有点上进心就会观察别人需要什么,而自己能提供什么来获取利润。 天下百姓的农田有多少被士族强行以极低的价钱占有,让失去田地的百姓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成为士族的邑户,只能得到微薄的勉强能果腹的粮食。 土地兼并,强取豪夺,这些并不是画本子上的故事。 想要还田于民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虎口夺食,若是不当就容易造成自己受伤。 而宋封禹正做这样危险的事情,若是真的将裴家拿下,那么裴家名下的良田土地,陛下就会重新还与百姓。 等到那时候,这些道貌岸然的士族们才会露出真面目。 宋封禹重用元朔,钟湛,郑桓这些人,不仅是他巩固皇权的手段,也是他变相瓦解士族的手段。 一个家族,想要从外攻破不容易,但是从内瓦解便容易多了。 现在只是惠康四公子,那么以后呢?以后会有更多的人,被宋封禹以各种各样的名义聚拢到身边,然后再根据其所擅长分派官职。 尤其是那些心怀理想的年轻人,对着时间还有几分怜悯的人,都会是宋封禹争取的对象。 就像是贺润笙这样的人,以前宋封禹对这样的人只有不屑,但是现在也学会了利用其所长,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就好比上次在朝堂上与那些老臣对阵。 王泠的居所不算是惠康城中最为豪奢的宅邸,但是宅内布置却十分精美。 锦帐玉屏,浓香美婢环绕,室内坐着七八个人,刚刚争执过后,显然大家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王泠破有些头疼,现在很是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攒这个局,裴家的事情大家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如今裴济一封信送到,人还露面,就要驱使大家为裴家奔走? 只是傅行空还在这里,毕竟他纳了裴家女做妾,此时为裴家奔走合乎情理。 但是,在座的谁也不是傻子,又怎么会轻易的许诺什么。 王泠摆出一副温和无害的笑容,看着傅行空你说道:“傅尚书所言虽然有理,但是你确定能保证元廷尉拿不到证据?若是元廷尉拿到证据又如何?” 傅行空站在裴家的立场,对自己的女儿却不管不问,这样冷血之人,谁又愿意与之交往。 傅行空强忍着心里的恼火,对着王泠开口说道:“王太尉,便是不信我的话,也该相信裴家主为其女作保,裴女郎声誉卓着,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真要说起来,我那不争气的女儿却有些任性,睚眦必报,委实令人……叹气。” 傅行空这是要大义灭亲啊,亲生的都能为了裴家踩在脚底下,看来裴姨娘这些年在傅家真是得宠,外头的传言是真的。 如此一想,那定北王妃也是真的可怜,摊上这么个冷血无情的爹。 王泠心里不齿傅行空所为,却不得不与他周旋,毕竟王泠也不想与裴济交恶。 河东裴虽然已经没有祖上那样威名赫赫,但是根基依旧深厚,这次陛下与裴家交手,最后谁胜谁负还不好说。 “傅尚书所言极是,只是那元廷尉的为人你们都知道油盐不进,这事儿想要疏通怕是不易。”王泠无奈叹口气,“再说既然裴候愿意为女儿作保,想来元廷尉最后必然无功而返,所以傅尚书不用如此心急。” 傅行空知道王泠滑不溜手,但是没想到这么滴水不露,令人一点把柄也抓不到。 “纪大人,你说呢?”傅行空无奈,只得看向另一边的纪瞻。 纪瞻被点名心中不悦,但是面上却带着几分笑容说道:“尚书大人,太尉说得有理,那元廷尉非吾辈中人,且性情冷厉,极为不好接近,若是贸然行事,只怕反而会给对方抓住把柄的机会。” 纪瞻也是如此推脱,总之就是不沾手,傅行空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其他诸人此时更不会开口了,王太尉与纪中书令都拒绝了,他们这些人自然也不好出头。 “正因为此子毫无根基,只能依附帝后,所以才会尽力办差得陛下看重,这样的人不会是能轻易收买的。”王泠最后提醒傅行空一句,看在多年的情分上。 傅行空失望不已,站起身来,扫了一眼众人,道:“既是如此,我便不多打扰了,先走一步。” 傅行空黑脸而走,等他离开口,纪瞻这才不悦地说道:“傅尚书为了裴家倒是尽心尽力。” 这句话到底是赞赏还是讥讽,在场的众人各有思量。 王泠笑着说道:“难得今日一聚,不说那些扫兴的事,来,大家共饮此杯……” 宴席上复又热闹起来,似乎之前的不悦从未发生过。 元狄如今正在四处抓人,先是抓了当初在诗社上拿出信的婢女,随即又把傅兰韵状告违约的店铺掌柜等人押进廷尉审问。 掌柜自然老实交代授意与东家,于是元狄再派人去捉拿店铺东家,这就是一条藤上的瓜,一个挨一个的往下撸。 尤其是元狄抓人声势浩大,恨不能广而告之,毫不遮掩,傅兰韵虽然只告了最后违约的商铺,但是之前违约的也牵连其中,于是抓的人更多了。 一时间廷尉真是大出风头,如今看着皂衣的廷尉府衙役,便是街上的行人都退避三舍,没有人敢轻易招惹。 “大人,其中有一个招了,指认了指使他们的其中一人,这人这个是裴宿手下的一个管事。” 元狄轻轻松口气,总算是有点实质性的进展,“去抓。” “是。” 廷尉的衙役再次出行,这次元狄并未一同前往,而是孤身一人去了刑狱。 狱中关押的犯人可不少,此处不怎么通风,味道自然不太好闻。 裴宿被关押在已出单独的牢房,打扫的尚算干净,此时他身体笔直的勉强而坐,似乎并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元狄黑沉沉的眸子站在牢门之外,牢头殷勤的过来,笑着说道:“大人,小的为您开门。” 元狄摆摆手,“不用,都退下。” 牢头闻言立刻应了一声,带着牢中的差役干脆利落的退了出去,连个守门的都没有了。 裴宿头也不回,身姿依旧挺直,浑然不把元狄这个廷尉当回事儿。 元狄盯着裴宿的背影半响,忽然开口说道:“裴大人,别来无恙,想来你已经记不得见过我了?” 裴宿微微皱眉,他不记得以前跟元狄这样的小人打过交道,此时更是不屑与他对话。 一个胡奴而已。 “七年之前,裴家的部曲途径草原,曾放火烧了十几处营帐,裴大人可还记得吗?那一晚的火光冲天,我现在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裴宿听着元狄这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起身转过来,一双厉目盯着元狄,“是你?” 元狄微微颔首,“裴大人没想到吧?当年那个在你的铁蹄下没有反抗之力的少年竟会是我。” 裴宿的脸色何止是难看,他盯着元狄半响,这才开口说道:“竟然是你,你倒是命大。” “是啊,如今我活着倒是你们裴家的不幸了。当年死在裴家部曲下的人,现在我倒有机会给他们寻个公道,裴大人,是不是很有意思?” 风水轮流转,元狄嗤笑一声。 那时候,他年纪尚小,跟着族人四处流浪,有一回遇上了裴家的部曲,这些人抢了他们的牛羊尚且觉得不足,还把他们的营地一把火烧了。 那晚上的大火照亮了半边天,他被族人拖着逃命,赤红的火焰中,他记住了裴家的大旗。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时移世易,真是想不到裴宿也有落到他手中的一天。 “你想公报私仇?”裴宿一双厉目盯着元狄,“不知道陛下若是知道了会如何想。” “若相知到陛下如何想,至少裴大人得活着离开这里再说。”元狄道。 裴宿紧抿着唇盯着元狄,半响才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真相。” 裴宿:…… 这天没法聊了! 裴宿火气急升,怒道:“什么真相?家中侄女被人陷害便是真相,元大人尽管查便是。” “本官自然会查清,不过本官对别的事情更感兴趣,比如河东裴家侵占良田,将百姓私田据为己有,强征赋税,增加劳役。再比如裴家曾与羌胡联盟,听闻裴家曾私泄城防图与敌人不知是真是假。” “元大人慎言,没有真凭实据,你这是诬陷。”裴宿心口砰砰直跳,这一刻才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元狄一个胡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必然是有人授意。 是谁? 裴宿的脑海中就浮现顾皇后的那张脸,掌心隐隐有冷汗冒出来,他自然知道侄女对顾皇后几次挑衅,难道因此顾皇后便要对裴家下狠手? 不……顾皇后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 难道是皇帝? 当初皇帝便曾让人撤了河东的布防,对裴家的这门亲事一直并未点头,裴家一直以为陛下不过是想要抻一抻裴家,拿捏一下。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就算是之前陛下口中的所谓那封信,其实裴宿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便是查出来是韵崧做的又能如何,不过是一封无伤大雅的信,完全可以定义为小女儿家之间的争端。 但是……现在裴宿不这样想了。 陛下这是筹谋已久,有备而来。 元狄便是陛下手中那把刀,裴宿心中一寒,不免有些焦虑,不知道大哥与三弟会怎么应对。 千万不要出岔子才好。 裴宿忧心忡忡,生怕说得多错的多,反而被这胡奴抓住把柄,索性一言不发,背对着他,以表无视。 元狄盯着裴宿的身影,不疾不徐的慢慢开口说道:“裴大人似乎忘了一件事情,当初被裴女郎仍在河东的范女郎,她的下场可不怎么好,想来必然恨死了弃她于不顾的人。” 裴宿:…… 范凝阳? 嫁皇叔 第245章 上门求饶 对于范凝阳这个人,裴宿这样的身份自然是不怎么在意,甚至于对于晋阳范家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真正眼相看还是因为范羡被顾家父子重用,不过那也没多少关系,因为范羡与裴家并没什么往来。 但是,范羡的亲妹妹范凝阳却跟韵崧交好,后来韵崧来了惠康,那范凝阳自然是回了晋阳去,怎么元狄的意思竟是侄女所做不妥? 对上裴宿狐疑的目光,元狄身姿依旧笔直,不急不缓的说道:“裴女郎与范凝阳本来关系也并不是多亲密,但是自从皇后娘娘去了鹘州养病之后,裴女郎送与范凝阳的信件便多了起来。后来裴夫人与裴女郎在晋阳所做的事情,裴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裴宿面沉如水,大嫂替侄女出气前往晋阳的事情他自然知道,只是也没讨了什么好处,紧随着就是胡人攻城,母女俩匆匆的便回了河东。 听元狄的话,这里头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元狄瞧着裴宿的脸色逐渐有些压不住,这才把当初裴韵菘利用范凝阳的是和盘托出。 “范家为了保住家族声誉将范凝阳‘病逝’,但是到底是骨肉血亲,范夫人将女儿养在了别院,她落到如今的地步,皆是裴女郎所赐,当初两人往来信件之多,想来范凝阳很愿意交出来。” 裴宿不知道侄女于范凝阳写了多少封信,也不知道信中都说了什么,但是他能猜到当初侄女非陛下不肯嫁,自然会在信中多番诋毁顾皇后…… 这样的信若是落在元狄手中,被陛下与顾皇后看到…… 裴宿只觉得心头猛地落下一块巨石,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现在想一想,他不该冲动为了给侄女出口气,强行破坏豆坊的事情,再回头一看,指不定这就是皇帝给他挖好的坑,而他居然真的就跳了。 裴宿额角青筋跳动,心情难以平复下来,但是一句话都不肯再说了,说得越多,错的越多。 元狄见好就收,看着裴秀扔下最后一句话,“裴家祖上英明赫赫,世居河东,安民一方,河东裴所到之处无不受欢迎,可如今呢?河东百姓饥不果腹,赋税累累,裴大人自诩清傲不凡,不知道你那双不凡的眼睛,可曾看到这些?” 裴宿闭上了眼睛。 元狄转身离开。 元狄一走,裴宿面色灰暗的靠在墙壁上长吁短叹,当初在河东他几番劝阻兄长,但是效果甚微,如今落到这番田地,陛下政治士族之心坚不可移,只怕河东首当其冲…… 若是以前便罢了,偏偏如今他们裴家自己上赶着把把柄递到了皇帝手中。 那婚事……他早就在陛下第一次拒绝的时候就劝阻兄长作罢,偏偏他疼爱女儿,再加上有蕴秀这个妹妹支持…… 如今再想这婚事起初是谁牵的线? 是定北王夫妻啊。 如今掀翻裴家也是因为定北王夫妻! 裴宿脸色更难看了,难道更早的时候定北王就投靠了陛下? 不然的话这也太巧了。 若是定北王早早地就投靠了陛下,是不是说陛下还没登上帝位的时候,心里早就对裴家不满想着下手了? 越想裴宿越觉得事情就是这样,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窜上来。 定北王若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备了这个个大锅,必然也不敢喊冤。 谁让事情就是这么巧呢? 此时,裴韵菘碰了一圈壁,跟姑姑坐在一起商议接下来怎么办。 裴蕴秀现在的心情也很不好,她自然是说动了郎主帮着裴家说话,但是傅家现在也自身难保,能出多少力。 直到现在,这对姑侄才有些后悔了。 只是便是后悔了又怎么会承认,裴蕴秀保养得宜的面上今日也多了几分皱纹,最近因为两家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心思焦虑之下,两鬓居然隐隐有白发冒出来。 “韵崧,时至如今,大哥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二哥入狱,只有让傅兰韵车扯了诉状才能把二哥从狱中捞出来。你去见傅兰韵,让她把诉状扯了,不管什么条件让她开。”裴蕴秀咬着牙说道。 裴韵菘脸色铁青,姑姑这是让她对着傅兰韵低头,“姑姑,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现在的事情只怕傅兰韵已经掌控不了了,这是顾皇后要针对裴家,非要出了这口气不成。” “便是不成那也得试试看。”裴蕴秀沉声说道,“你二叔年纪大了,牢中阴冷潮湿,又不许人探望,他怎么能受得了。现在最要紧的,先让你二叔从牢中出来,傅兰韵不答应便求她,你要知道若是裴家倒了,你跟我就什么都不是,谁都能上来踩一脚。” 裴韵菘气的浑身发抖,但是又知道姑姑说的是对的,忍不住落下泪来,“必然是顾清仪怕我进宫对她造成威胁,这才出手对付裴家,姑姑,难道我们就真的一点办法没有吗?” 便是一年前,顾家在裴家面前又算什么东西! 裴蕴秀没想到到了这一步侄女还在纠结那点事情,她神色冷厉的说道:“韵崧,现在已经不是顾皇后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能执迷不悟,这是陛下要对裴家下手,你收起那些妄想,早知道陛下如此忌惮裴家,当初我就不该为了让你高兴支持这婚事。现在,你惹出的祸事,必须要你出面解决,你收拾一下就去见傅兰韵,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让她松口,只要她扯了诉状,我们就有办法将事情缓下来。” 裴韵菘浑身发抖,但是又没办法,只得咬着牙答应下来。 即便是姑姑戳破了她心中仅存的那点幻想,可她还要为了家族奔波。 傅兰韵得知裴韵菘上门求见,心情一下子美妙起来,呵,高高在上的裴家女朗,拿着鼻孔看她的裴韵菘,也会有今天这一日! “把人请去偏厅,我换身衣裳便去。”傅兰韵心情很好的开口。 菘蓝忙点头应下,转身去传话。 商枝上前一步,轻声说道:“夫人,奴婢给您更衣吧。” “不急。”傅兰韵安稳如山的坐在那里,曾经她为了见裴韵菘,不知道等过多少次,如今换她等自己一回又有什么不可以。 她就是那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怎么了。 商枝闻言轻声劝道:“到底是裴家的女郎,裴姨娘还在府中,夫人何必跟她置气。” “商枝,你忘了那一回你跟着去去见这位裴女郎,咱们在府里的花厅足足等了她半个时辰才见到一面。”傅兰韵说起那些往事依旧愤愤,“她为什么下我的脸,自然是瞧不上王爷,也为了给裴姨娘撑腰。如今她求到我的门上来,自然该尝一尝这些滋味。” 商枝知道自家王妃吃过苦的,柔声细语的说道:“奴婢知道王妃受了委屈,姿只是您这样做若是传出去,外头知真相的人也就罢了,不知道真相的人,难免要非议您心胸狭窄,裴家注定是要落魄的,何必让您的名声因他们染上瑕疵。” 傅兰韵侧头看了一眼商枝,“你如今倒是越发稳重了,往前一年说,遇到这种事情你比我还要着急上火呢。” 商枝闻言一乐,“奴婢就是看着王妃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才敢这样劝您。王妃,您的日子越来越好,自然要更注重名声才是。” “你说的也对。”傅兰韵站起身,她这辈子得到了很多,失去了很多,唯独菘蓝与商枝一直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商枝开口劝她,这个面子她自然是会给的,“走,去会会咱们那位裴女郎。” 商枝上前扶着王妃的手,“奴婢给您换件外衣吧,就穿新做的那件雀登枝的。” 喜鹊登门,好事来。 傅兰韵换了石榴红雀登枝的衣裳,扶着商枝的手去了偏厅。 穿过长长的游廊,傅兰韵的心情也并不平稳,她心中有太多的委屈不甘恼火,那些东西曾经烧的她彻夜难眠。 凭良心说,她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只有顾清仪,坏了顾清仪的婚事,可她得了报应了,自己嫁给了贺润笙。 曾经她是高高在上的傅女郎,贺润笙见了她也是小心哄着。 可经过这么多事情,夫妻之间就算是和好了,总归是留了裂痕。被哄着她,现在倒是要小心翼翼的哄着丈夫了,这不是报应吗? 可她跟裴韵菘之间虽然是因为利益相交,但是起初她可是真心实意的,哪知道裴韵菘这人薄情寡义不说,转头还要将她摁进臭水沟里一辈子不能翻身。 她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这偏厅临水而建,入目便是一片碧绿的荷花塘,只可惜现在荷叶凋零,满目枯黄,就像是日落西山的裴家一般。 真是应景。 裴韵菘等的不耐烦,她去别人家做客,什么时候被这样怠慢过。 这个傅兰韵果然与她八字不合! 此时听到脚步声传来,裴韵菘强忍着怒气转头,就看到傅兰韵走了进来,尤其是身上那一身鲜亮的衣裳看的她有些刺目。 “裴女郎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不知道哪股东风把你吹来了。”傅兰韵轻笑一声坐下开口说道。 裴韵菘听着傅兰韵这阴阳怪气的话,脸色本就不好看,此时更是雪上加霜难看起来。 “王妃素来聪慧,怎么会不知道我为何而来。”裴韵菘压着火气开口。 “裴女郎这话说的,咱们之间交往不多,见面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的出来,我怎么会猜得到。”傅兰韵瞧着裴韵菘脸色难看自己就高兴了。 想当初她压着火气去找裴韵菘,裴韵菘大概见自己的时候心情也是这样美妙的吧。 “你又何必急着撇清关系,我姑故进了裴家,你我之间也算沾亲带故,陛下对裴家下手,傅家又能讨了什么好处。”裴韵菘索性不兜圈子了直接说道。 “裴女郎这话说的,我只是一个出嫁女,家族涉罪不累及出嫁女。何况,别人不知道真相,难道裴女郎也不知道吗?裴家真是好厉害,不仅能让我阿父舍弃我这个女儿,便是你我阿母都能受你们蛊惑对我斩断母女之情,如今你再来跟我说什么家族岂不是笑话?”傅兰韵对傅家的感情十分复杂,说出这话的时候夹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大怨愤。 她以为自己放下了,其实并没有。 她是傅家的嫡长女,自幼在家里也是被捧着长大的,倾注到她身上的资源与疼爱并不少,只可惜随着她头昏脑涨与顾清仪较量,没能把顾清仪踩进泥潭,自己倒是深受其罪。 被任何人放弃她都不抱怨,便是贺润笙与她生隙她也没有怪他,夫妻本就是同林鸟。 但是,唯独家里人为了裴韵菘这么一个外人放弃她,就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 裴韵菘若是以前听到这些花不知道多高兴,但是现在却觉得不好,想了想说道:“不管如何,傅家总是你的娘家,若是傅家不好,你又怎么会好?” “傅家好了,我也没见好。”傅兰韵打断裴韵菘的话,“裴女郎不要再说这些无用的话,直接说你为何而来吧。” 裴韵菘心头一沉,瞧着傅兰韵毫不在意的目光,发现她对傅家竟是真的不在意了,一时间心中迟疑起来,她有种感觉,今日算是白来了。 “我就直接说了,我希望你能撤回诉状。” “不可能。” “有什么个条件你只管开,只要能做到裴家必然答应。” “真是好大方啊,当初裴女郎离间我们夫妻感情,让贺家对我心生不满,连带着我的娘家都放弃我,那时候裴女郎可想过我有什么下场?” 裴韵菘不语。 “裴女郎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我有什么下场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自然是瞧着我不顺眼就要出手教训下,是不是?”傅兰韵嗤笑一声,“裴女郎真是好生威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之前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但是若不是你动手在前,咱们也不至于交恶到那种地步。”裴韵菘板着脸说道,“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陛下要对世家下手,裴家不过是第一个而已,你以为躲在后面就能安然无忧?定北王重获重用,不过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等到鸟尽弓藏,你们夫妻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倒不如我们现在联手,这才是上策。” 傅兰韵嗤笑一声,“裴女郎不用说的这样的理直气壮,正大光明,满惠康成谁不知道是你追着陛下不成,数次挑衅皇后娘娘,惹得陛下心生不满,若是见好就收便罢了,偏你们裴家居然还想给陛下与娘娘脸色看,处处阻挠豆坊成立,暗下黑手,毫无慈悲之心,你可知道那豆坊是陛下惠及百姓所开,那是不赚钱的作坊。” 裴韵菘一怔,还有这种事情? 傅兰韵对上裴韵菘一无所知的眼神,嗤笑一声,又说道:“裴韵菘,我傅兰韵自认为没什么良心,但是这豆坊我也是赞同的,不仅如此我还出力,分文不收白忙活,我不是个好人,可我还有一点点良知,你们裴家有什么?” 这些世家从头到脚都烂透了,傅兰韵以前也是其中一个,但是当她被裴家算计被傅家舍弃的时候,她对这些士族,对自己的出身已经没有任何的感情了。 她只想好好活着,风风光光的活着,所以为陛下与皇后做事能得到这些,她为什么还要为那些不值得的人伤心难过。 “话不投机半句多,裴女郎请回吧,诉状我是不会撤的。”傅兰韵看都不想看裴韵菘一眼拂袖而去。 裴韵菘气的眼前直冒黑光,硬撑着站起来,却觉得脚底一阵阵发软。 傅兰韵不撤诉状怎么办? 二叔不能从牢里出来,阿父不知道何时才能赶到,裴韵菘早知道这样,方才就不该与傅兰韵较真…… 逞一时之快,有什么用。 而此时,宫中的顾清仪正在画浑仪的图纸,还债的皇后不好当。 郑桓马上就要回来了,她这图纸好歹得交一点,不然郑桓那张嘴真是太讨厌了。 只是她又不是复印机,真的是很多小细节想不太清楚了,绞尽脑汁说的就是她,用脑过度觉得脑仁都一阵阵的抽的发疼。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透着吃一片小玉树的叶子缓一缓,不然真的撑不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吃了小玉树的叶子的缘故,最近宋封禹就连折子都拿回来批,总爱跟她挤在一处,前头那么大宽敞又奢华的御书房不香吗? “娘娘,有并州的信。”战夏高兴地从外头快步走进来回禀。 顾清仪眼前一亮,好久没收到信了,立刻说道:“快给我看看。” 战夏双手递上来,顾清仪接过去就迫不及待的打开,娘家离得远了就这点不好,见一面太难了,写个信山高水远路上走得也久。 信的开头便是家里人问好,顾清仪满心喜悦,再往下看就看到阿母说嫂子怀孕了,这可真是喜事,这回不用担心了,她还记得上回嫂子走之前就怕自己肚子不争气呢。 说到这里,顾清仪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肚子,她都嫁给宋封禹好几个月了,肚子也没动静,太医诊脉说她身体康健。 能不康健吗? 小玉树的叶子随便吃,大概天下没有比她更健康的了。 算了,子嗣这种事情要随缘,强求不来的。 她接着往下看信,信中便是阿兄提及并州现在的状况,并州已经开始核查土地,当然是推行的并不顺利,很多大小士族庶族兼并土地非常严重,尤其是隐田之多令人发指,自然是不敢让人清查。 一刀切是不行的,所以他们父子就推行了缓一缓的策略,先让各家自查,然后上报官府,再由官府核查。 如此一来,就是给了这些人解决小辫子的机会,有那聪明的就知道赶紧把隐田还给百姓,将账目做平,如此只要大体过得去,官府也不会一点不给面子。 但是还有些强占土地的,这种不太好处置,因为强占土地就是以极低的价格买百姓的田地,这种有正经的官府文书。 这种怎么查,如何查都令人很头疼,除非是有百姓告官,不然官府不好直接插手…… 收回土地也是宋封禹准备做的,兼并土地太严重,百姓无天可种是很严重的事情。太平年间还好,等到灾荒年便是到处暴乱横生。 活都活不下去了,反正不反也是死,反也是死,倒不如反了至少还能吃几顿饱饭呢。 但是这种事情不能推行太急,就像是史上王莽一样,结果把士族豪绅逼急了,他这个皇帝被掀翻了。 他觉得父兄的做法不错,温水煮青蛙,给一部分人机会自己把小尾巴收拾干净,我不给定罪,但是你把土地还给百姓,大家和和气气的,挺好。 关键的地方在于在并州顾家有强军在手,这些并州的士族打不过顾家,才能乖乖的交出隐田。 所以,让别人乖的同时,军事力量是绝对的硬性指标。 顾清仪就想起席长年那边,等到今年年节烟花上天,再来个百炮齐鸣震慑一下,要是明年收回隐田不知道能不能顺利一些。 要不后世怎么总是搞军事演习,就是给别人看的,我很强,别来惹我,我不好惹,就是这个意思。 顾清仪就觉得这个军事演习他们也可以搞一搞嘛。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顾清仪猛不丁的听到宋封禹的话吓了一跳,转头看着他,“你这个人真是越来越不讲究,来,快坐,我想到个好主意跟你说一说。” “什么主意?”宋封禹顺着顾清仪拉他的力道坐下,抬眼就看到桌上的信,“岳父岳母的信?” “对,我父兄你在并州收回了隐田,我觉得可以借鉴一下。”顾清仪高兴地说道。 宋封禹一下子来了兴趣,“真的?这倒是好消息,我看看。” 宋封禹把信接过去细看一番,然后看着顾清仪,“在惠康推行怕是不易。” “我知道,所以咱们搞个军事演习吧。”顾清仪眼睛亮晶晶的说道。 军事演习? 这是什么? 嫁皇叔 第246章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 顾清仪定定神,看着宋封禹十分认真地说道:“我觉得阿父在并州收回隐田的做法很可取,手段温和,顾及两方颜面,兵不血刃达到目的是好事。” 宋封禹以前的性子自然是不喜这样温和的手段,但是如今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才知道很多事情不能任性而为。 就算是心里不高兴,但是也得忍下来。 “惠康士族众多,手下兵力不少,若是联合起来不容小觑。”宋封禹看着顾清仪,“所以,若是以这样的手段收回隐田,这些人自然不怕,肯定不会悄无声息的还回来。” 因为自觉有抵抗的力量,可以跟皇帝较量一下,所以就胆子大,不会乖乖的投降。 “若是以前咱们必然头疼,但是现在我有个办法可以震慑一下。”顾清仪笑着说道。 “什么办法?”宋封禹抓起顾清仪的手一下一下的揉捏问道。 顾清仪也不知道宋封禹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总爱抓她的手,幸好她的手保养的一向好。 “军事演习,就是在特定的情况下进行大规模的军中演练。”顾清仪绞尽脑汁的跟他解释,“就是在不想打仗的情况下,让敌人感受到我们军队的强大使他无法撼动的,这就是我们的目的。” 宋封禹一下子来了兴趣,“仔细说说,这个倒是有点意思。” 当然有意思啊,军事演习在后世常见,大家习以为常。 但是在这里没有,大家还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好处,但是有个先决条件,得军事力量上能有绝对优势才能起最大的作用。 现在时机正好是因为什么? 他们有热武器! 在这个别人还进行冷兵器博弈的时空,他们先一步掌握了热武器,这是什么概念? 打仗不是不能打,但是劳民又伤财,打完这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年的战役,只是战后的休养生息至少得两三年的功夫。 打一仗经济要倒退多少年? 本来就不富裕再倒退,更是雪上加霜,这也是宋封禹坐上皇位之后犹豫不决之处。 他本身打仗出身,打仗对他来讲就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但是打仗背后的东西就多了。 士兵,器械,粮草等等需要筹备的东西太多,若是内乱,大晋境内调兵遣将且不说,还有胡人虎视眈眈,若是内忧外患齐发,这才是最令人头疼的地方。 但是,如果他们能将弹丸,飞火箭,还有目前研制出来的简易版火炮拉出来溜溜,对于没见过热武器的人来说,震慑力那是相当的大。 顾清仪的话说完,宋封禹就觉得这个建议不错,真是不到她是怎么想到的。 “步兵,骑兵,火龙军完全可以单独上场,到时候怎么带队演练,这我就不知道了。”顾清仪笑着说道。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你总是能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法子,听起来很不错,相比等做出来更不错。” 顾清仪笑。 那是当然,这是咱们中华儿女智慧的结晶,她厚着脸皮搬过来的,只可惜她不能说出真相,就是听着宋封禹的赞美有些心虚。 “你觉得什么时候举行比较好?”宋封禹问道。 顾清仪想了想说道:“若是等到过年最好,若是不行的话就延迟到春日也成。” “过年好,举国欢庆的日子,扬我大晋国威真是再好不过。”宋封禹笑着说道,心中真是觉得意气风发。 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让这些士族们后退一步,这是最好的结果。 当然,宋封禹最后的期望是希望士族不能再把持朝廷官员选拔,能安分守己,不能仗着手中的权利为所欲为。 虽然这个期盼有点高,但是他有生之年必然能做到。 若不能以强硬的手段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计划,那么就只能分儿化之,慢慢图谋。 比起劳民伤财的强硬手段,分儿化之虽然时间多一些,但是对于休养生息的百姓而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这就要看帝王的耐性了。 宋封禹的性子一向是大刀阔斧直来直往,但是现在不得不收敛锋芒徐徐图之。 对他,也是一个极大地考验。 皇帝不好当啊。 说完这些,宋封禹兴奋过后,这才想起来自己来找顾清仪是为了什么事情。 拉着她俩人一起坐在软垫上躺下说话,顾清仪将竹帘落下来,她可不好意思让宫人们看到这样子。 宋封禹这种纯古人是完全不能理解她的这种行为的,就像是在这时空夫妻晚上同房还有婢女在一旁侍奉呢。 这属正常现象,他们习以为常。 但是顾清仪不习惯啊,她一个现代人的芯子,这对她绝对是大尺度,受不了。 好在宋封禹这人在外打仗行军习惯了一个人,对于顾清仪这种习惯倒也不觉得奇怪。 “裴济已经从河东起身前来惠康。” 顾清仪刚躺下,听到这话一下子坐起来,“真的?” 宋封禹侧眸看着她,轻轻点头。 顾清仪有点意外但是好像又觉得情理之中,微微叹口气,“这样也好,若是他们不来惠康盘踞河东的话,只怕就有别的打算,真要是打起来还不是百姓受苦。” 原本他们猜测若是裴济或者裴道不来惠康,那么他们在河东就很有可能起兵,如今看来在裴济心中裴宿这个弟弟与裴韵菘这个女儿的分量还是很重的。 “若是他抵达惠康为裴宿求情,你有什么打算?”顾清仪觉得有点头疼,裴济作为裴家主还是很有分量的,没有十足的证据是不能对他动手。 宋封禹黑黢黢的眸子看着顾清仪,半响才道:“他到不了惠康。” 顾清仪心头一跳。 这话的信息量可太大了。 到不了惠康是身体有恙还是人为病故? “我听说裴济喜爱五石散,这个东西说是能治伤寒,但是很容易令人上瘾,对身体的伤害很大,常年服用下,很容易让人变成废人。”顾清仪轻声说道。 “还有这样的说法?”宋封禹奇怪的问道。 士族服用五石散是常见之事,甚至于被广为推崇,定为雅事。 宋封禹并不喜欢这些,是因为他的性子所致,但是并不知道这个东西对身体有害。 但是常有五石散治疗伤寒的说法,所以才令人趋之若鹜。 要知道,人一旦染上伤寒,基本上就无药可治,所以五石散能治才会被世人推崇。 顾清仪看着宋封禹惊愕的神色,才想起来这个时空没有《伤寒杂病论》这本书,也还没有人质疑五石散的副作用。 她沉默一下才说道:“看看那些服食五石散年数多的人,哪一个不是身材消瘦,面色无光,这个东西吸食过后会令人觉得精神大振,飘飘欲仙,但是过后不久便会浑身乏力,切要行散,行散就要坦胸露腹,吃凉食,喝凉水,若是行散不当还会有生命危险,这样的东西怎么会是好东西。这就好比饮鸩止渴,最终害的还是自己。” 顾清仪这样一说,宋封禹觉得有些道理,“回头我问问樊和。” 顾清仪也不敢多说,就转开话题又问道:“万一要是裴济病逝在半途,你打算怎么办?” 宋封禹闻言面色沉沉的说道:“自然是从裴济的儿孙中挑选一个继承他的位子。” 顾清仪琢磨着这个挑选就很有灵性了,自古选嫡不选庶,选优不选劣,可要是宋封禹给了裴家那些庶子们希望呢? 嫡庶之争一旦烧起来,除非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做上裴家主的位置,不然裴家陷入内讧争权夺势,哪里还会有人顾得上惠康的裴韵菘以及裴宿、裴蕴秀等人。 这一招,不得不说,忒狠了。 但是顾清仪能同情裴家吗? 自然是不会。 方才还晴朗的天一下子就阴沉起来,顾清仪窝在宋封禹的怀中慢慢闭上眼睛。闻着熟悉的气息一下子就睡着了。 等她睡沉之后,宋封禹慢慢起身拿了薄被给她盖上,这才走到外面,看着案几上她画的图纸。 顾清仪画的图纸与别人不同很容易分辨,她画的线条总是很跳脱的,不像郑桓那样严谨,但是让人看上去不会觉得厌恶反而会觉得有几份可爱。 他的唇角微微弯起,不免就想起郑桓之前所说要债的话,看来他的皇后正在努力还债,毕竟郑桓很快要回来了。 将图纸重新压好,宋封禹大步走了出去,还有那么的朝务要忙,一桩接着一桩,实在是无法令人安逸的享乐。 元狄在惠康抓人搅得风声鹤唳,裴宿入狱就像是拔萝卜一样,一串一串的拔出不少人来。这些人有不少是裴家留在惠康的眼线,还有与裴家暗中交好的人,借着这次的事情元狄几乎是将裴家在惠康暗中的势力连根拔起。 就连李夫人进宫探望顾清仪,都忍不住的叹口气说道:“如今惠康世家怨气纷纷,娘娘可要当心些。” 当心什么? 当然是元狄出身顾家,这些人怕是对她这个皇后都有怨言了。 “伯母放心,我心里都有数。”顾清仪笑着说道,“茶英的婚期将至,可都准备好了?” 说起女儿的婚事李夫人脸上的笑容都少了些,“准备是准备好了,钟家那边似有延迟婚期的意思。” 顾清仪脸上的笑容一顿,“延迟婚期?” 李夫人微微点头,“如今我不知道拿什么主意好,家里也为了此事忧心。” “钟家想要悔婚?”顾清仪想起钟夫人与钟湛,看上去并不像是刻薄寡义的样子。 “因为裴家的事情惠康闹得沸沸扬扬,听闻裴济即将抵达回廊,就连我们家老爷子都被请去吃了几回酒。” 听着李夫人的暗示顾清仪明白了,这些人大约是想要暗中达成联盟,裴济的分量自然要比裴宿更重,他到了惠康之后,惠康的这些世家就算不已裴济马首是瞻,只怕也得看重几分他的话。 难怪宋封禹说要裴济“病逝”在路上,这人还没到惠康呢,李茶英的婚事都受了波及。 “若是这样,伯府倒不如上门问个清楚,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若是钟家瞻前顾后又岂是良配,倒不如把事情说清,免得茶英嫁过去也过不顺心。”顾清仪难免有些不高兴,不免又想起当初郑桓对钟家的评价,如今再看起来真是有几分道理。 “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是怕婚期都要到了婚事要是作罢,难免被人说嘴。”李夫人愁,女儿家的名声多重要啊。 “不会,惠康城这么多的事情,只是裴家一家就够受瞩目的,若是两家的婚事真的不成,悄悄地解除就是。”顾清仪想着若是裴济真的‘病逝’在路上,谁还顾得上茶英解除婚事的事情。 但是这话她当然不能告诉李夫人,只能委婉的提醒一下。 李夫人本来拿不定主意,现在听着皇后这样讲,她的夫君与公公一向赞赏皇后聪慧,她说的一定有道理,“那行,明日我便是拜访钟夫人让她给个准话,若是不成这婚事就作罢,总不能委屈了我的女儿。” “您放心,便是跟钟家婚事解除了,以后茶英一定能找到一门更好的婚事。”顾清仪笑着说道。等到裴家一倒,世家门被震慑,一旦陛下的皇权再一步加深,届时李茶英作为她这个皇后的好友,想要找一门好婚事还难吗? 只要她这个皇后做的稳稳当当,李茶英的婚事就差不了。 想起李茶英不免又想起李岚英婚事来,于是就问了一句,“岚英跟骆家的婚事可还顺利?” “顺利,岚英比茶英大一些,她的婚事要早一点,再过半月就出嫁了。”李夫人笑着说道。 顾清仪一愣,“这么快?” “对,骆家那边远在清河,要先送岚英去清河那边,就像当初明英去晋阳出嫁一样。”李夫人想的很周到,“家里在清河给她买了处宅子,有落脚的地方,以后就给她添到嫁妆里,她想出门散散心的时候也有地方去。” 顾清仪就笑着说道:“既是这样,我也给她添一份妆,伯母出宫的时候替我转交给她吧。” 李夫人替李岚英谢过,笑着开口,“有娘娘这份厚爱,岚英在清河的日子就过不差。” 顾清仪心想以李岚英的心性,再加上她的容貌与家世,其实嫁给谁日子都过不差的。 李夫人看着皇后,迟疑一下,开口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听说裴韵菘去找定北王妃求和,请她扯了诉状,不知道娘娘听说没有。” 顾清仪还真不知道此事,轻轻摇头,然后说道:“定北王妃不会撤的。” 傅兰韵要是敢撤了,她就没后路了。 “傅家那位姨娘在家里也是闹个不停,让傅尚书捞人,听说这两日傅夫人与那位裴姨娘没少起冲突。” “这也不奇怪,傅夫人一向唯利是图,连亲生女儿都能抛弃的人,她自然不会看着裴家如今大难临头,再让傅家花费心力。”顾清仪缓缓说道,“就是不知道裴姨娘能不能说动傅尚书了。” 这种事情自然很难说,李夫人摇摇头,“现在都知道裴济即将抵达惠康郎,说不定傅尚书会出手。” 裴济要来,他的面子自然要给。 只有顾清仪知道,裴济永远到不了惠康了。 “无妨,即便是裴济到了惠康,那也是铁证如山,难道他还能有本事把黑白颠倒过来不成。伯母安心,不会有事的。” 李夫人是个聪明人,听着皇后这话,就知道这事儿帝后肯定不会妥协,那些期待着裴济抵达惠康后,能让陛下改变主意的想法只怕要落空了。 如此一来,李夫人就放心了,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起身告退。 顾清仪让战夏去把自己给李岚英准备的添箱礼拿来,是一套百子千孙的白玉碗盏,一套十八件,玉质清透,雕工精湛。 李夫人挺意外的,没想到皇后挑选的礼物这样用心,替李岚英谢了恩,这才出了宫。 回了李府,李夫人先把李岚英叫来,把礼物给了她,“这是皇后娘娘特意给你的添箱礼,你且收好了吧。” 李岚英眼眶微微一红,对着皇宫的方向先口头行了礼,这才起身接过,又看着李夫人说道:“多谢伯母为岚英费心了。” “都是一家人,这是伯母应该做的。岚英,虽然你是远嫁,但是你要记住不管是在安定还是在惠康,你的身后都是有人为你撑腰的,你是李家女郎,不用怕。”李夫人很感激当初李岚英救她女儿的事情,因此待她是很尽心的。 “岚英记住了。”李岚英笑着答应了。 “安定郡那边你母亲与族人会直接赶往清河郡,咱们与她们在清河郡汇合。” 李岚英颇为惊讶的看着伯母,家里人竟然还会去清荷为她送嫁吗? 看着李岚英惊讶的眼神,李夫人脸色柔和了几分,“你是有情有义的孩子,家里自然看重你,你又记在了嫡母名下,如今也是嫡出的身份,这婚事千挑万选的,嫁过去好好过日子。” “……是。”李岚英何曾敢想过自己出嫁会有这样风光的场景,她以前不过是个庶女,又受自己姨娘牵连,若不是后来救了李茶英…… 不管如何,家里对她尽心尽力,她以后自然也会尽力护着娘家。 李夫人看着岚英的背影轻轻一叹,族中那边自然是不想大张旗鼓,是她说服族里这样做,她也算是对得起这孩子当初一救之恩。 还有女儿的婚事,李夫人越想越是焦心,索性让人把茶英叫来。 李茶英来得很快,见到阿母高兴的说道:“我看到皇后娘娘给四姐的添箱礼了,真漂亮,寓意也好,肯定是仔细挑选的。” 李夫人让女儿坐下,看着她欢快的笑颜,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李茶英瞧着母亲的神色不太好,脸上的笑容一收,“阿母,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茶英,是有事情,阿母思来想去还是要问问你的意思。” “与我有关?那您说。”李茶英坐直身子说道。 “是跟钟家的婚事,你的婚期将近,但是钟家那边有拖延的意思,这婚事阿母觉得还得再掂量掂量再说。”李夫人跟女儿开口说道。 李茶英一愣,“钟家想要悔婚?” “也并不是这意思,阿母看他们对这婚事并不是很上心的样子,你还未嫁过去便这样怠慢,若时间过去还不定怎么待你,我思来想去觉得这婚事若是钟家提出拖延的话,我就打算退了。” “阿父的意思呢?”李茶英知道这不是小事,面色有些严肃的问道。 “你阿父那边我会去说的,我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可愿意阿母这样做?”李傅仁看着女儿问道。 李茶英认真的想了想,其实对钟家这婚事她满意但是也并不是十分满意,满惠康的士族子弟扒拉一圈,钟湛还算是不错的。 只是现在钟家的态度让阿母不舒服,李茶英自己也不高兴,尤其是钟家不清不楚的态度最令人不满。 若是退亲或者是推迟婚事都可明说,偏扭捏作态不明白还要他们李家提出来,这不是恶心人吗? “我听阿母的,您说退那就退。”李茶英坚定的说道。 李夫人听到女儿这样说心里松口气,“也不一定就是这样,只是阿母自己猜测,等我问过钟家那边再说,你心中先有个数,能成自然最好,若是不成那也是你跟钟湛没有缘分。” 李茶英点点头,“我也没见钟湛几回,说不上有多少情分,您不用多想。” “行,那你去歇着吧。”李夫人笑着说道。 打发走了女儿,李夫人没有直接约钟夫人见面,而是请了当初的媒人前来,这种事情自然还是要媒人从中传话比较正式一些。 钟家这才若是不能说出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这婚事他们李家就不要了,真以为除了钟湛她家茶英就无人可嫁了不成。 媒人来得快,听了李夫人的话大吃一惊,又赶紧往钟家走,不知道钟家到底什么意思,这都要成亲了,闹什么呢。 嫁皇叔 第247章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钟湛与元朔回了惠康之后也并没有闲着,而是被元朔拉着继续在惠康周遭下乡,美其名曰探访民情。 钟湛晒得黑炭头一样,他总算是明白当初钟湛与元朔初回惠康时为什么那么黑了。 钟湛拿出水囊喝了一口,穿着束袖束脚的胡服随意的盘膝坐在地上,这要是搁以前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坐地的,简直是有辱风雅。 但是现在真的顾不上了。 “文举,这次回去你有什么打算?”钟湛又灌了一口水说道,虽然即将要入冬了,但是他们这一天天的跑下来,嗓子像是冒了烟一样。 元朔凝视着远方,听到这话伸手一指,“道坚,你看这周遭的土地十有六七在世家名下,这合理吗?” 钟湛知道自然不合理,便是世家的土地分封也是有数的,但是累计数代的资产,家家都会以购买或者是其他手段收拢土地。 元朔看着钟湛沉默的面容,“你看那些失去土地的百姓过得什么日子?没有土地只能给世家做邑户养家糊口,但是辛辛苦苦耕种一年,拿到手的粮食却少得可怜,勉强糊口都做不到。” 盘剥如此厉害,元朔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钟湛最后说了一句,“家里也许不知道,许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 元朔嗤笑一声,“这话从你自己口中说来可你信吗?田地归于世家名下,交于朝廷的税赋大为减少,朝政收入少自然就要加大赋税,最终苦的还是百姓。先帝时为何大晋四处不平,盗匪横生,流寇不绝,就是他们活不下去了。” 钟湛不语,面色却很是凝重,像他这样的世家小郎君,出生起就是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所见所识之人皆是与他们同等身份之辈。 他们的脚没有踏足过乡间土地,他们的眼睛从没有在那些辛苦奔走的本性身上注目。 不知民生疾苦,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现在亲眼所见,双脚一步步走过的土地,这土地上生活的百姓过得是那样的困苦生活,钟湛迷茫了。 这与他所读的书,所见识的人,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不符合的。 “别苑周遭的村庄为何会比这边要好?”钟湛反问元朔,在别苑时下乡,虽然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但是比现在他看到的还是要好一些。 “因为别苑周遭的土地属于皇庄,陛下心慈,皇庄下的邑户生活自然要好一些。”元朔开口说道,“道坚,赋税朝廷一重世家加一重,各地官府还要加一重,百姓负担之重,是你我之前不能所想。” 钟湛依旧沉默,往日笔直的肩颈此时也有些塌了。 他凝视着远方,就像是方才元朔那般远目极眺,落日的余晖铺洒在大地上,田地中依旧还有百姓在田中劳作。 施肥,除草,浇灌一年四季很少有休息的时候,让人心中很是有些酸楚。 “走吧。”元朔起身,“咱们也该回城复命了。” 钟湛跟着起身,此时才幽幽的长叹一声,“文举,你可知道你所做之事,对于元家也不是善事,此举一旦在朝廷上施展开来,元家名下的土地也要一一复查。”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世家夺百姓之利,便是元家该吐出来的也得吐出来。道坚,难道你我这样的家族,将多出的土地交还给百姓就不能生活了吗?” 钟湛摇头,自然是能,只是大概不会像如今这样舒服自在奢靡。 “你日日锦衣玉食时,想起那些田间地头的百姓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看着蹒跚学步的孩童面黄肌瘦……想想他们无所衣,无所食,不能进学,目不识丁,一辈子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活,同为人,何有异?” 元朔说道心里痛处,眼眶微微发红,仰头凝视着天空,半响才有说了一句,“道坚,我不过是天下苍生一员,一人力量渺小,但是我也愿意去做我想做的事情。纵使艰难,也想奋力一搏。你应该去鹘州看看,等你从鹘州回来,我想你会明白我此时的心情的。” 钟湛不知道鹘州有什么神秘之处,元朔对鹘州似乎有一种很别样的感情,思来想去,道:“好,我去。” 元朔展颜一笑,望着钟湛,“圣人曾说人人为公,天下大同,我做不到那样的地步,但是我愿意一试。望你从你鹘州回来后,还能与我并肩作战。” 钟湛:…… 就看着这样的元朔有点怕怕的,那种感觉很稀奇,你明知道你在做的事情会对你的家族不利,但是却不能忽视你心底深处的感受。 天下大同他不赞同,但是百姓如此困苦也并非他所愿。 鹘州,他更想去了。 钟湛还在为了以后的人生道路在烦恼,家里也在为他的婚事而吵闹。 钟夫人很喜欢李茶英,对这门亲事很赞同,但是由于李家铁板钉钉的皇后党,钟绰对这门亲事便有些不喜。 钟夫人得了媒人的传话,知道李家这是不满了,心里想着赶紧把事情平息下来这才找丈夫商议。 钟绰面色不佳,看着夫人说道:“那李涣不是个好相与的,便是成了亲家,依我看他也未必会与钟家一条心。” 钟夫人看着丈夫说道:“我知你担忧之处,但是正因为李家与皇后亲近,且与顾家有姻亲这才是这婚事最好的地方。如今陛下行事令人担忧不已,七郎与元家的九郎正在为陛下办差,我总想着万一有一天陛下真的对士家下手,咱们有这几重关系,总能让钟家平稳落地。” 钟绰冷哼一声,“难道我钟家还要靠着一个女子不成?” “自然不是这样,夫君一世英明,妾身自嫁给夫君,这一生不曾忧虑,安稳度日,心中常自得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便是嫁与了你。” 钟绰冷硬的脸上难得缓和几分。 “正因为如此,我便想着七郎的婚事若是能有我这个阿父这般幸运才好。俗语说妻贤夫祸少,那李家女郎素有贤名,且李家治家严谨,能得此佳妇,才是七郎的福气啊。”钟夫人轻声细语的劝慰,心中却是急的不行,生怕丈夫真的要退了此亲。 钟绰看着夫人眼中的焦急,没想到她这么喜欢李家女郎,想了想就道:“罢了,不过是一桩婚事,李家女嫁进来安分守己便可,你要好好教她。” 听着丈夫松了口,钟夫人心里松口气,笑着说道:“夫君放心,妾身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看看裴家女朗当初抵达惠康时多少人称赞,现在再看看也不过如此,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若是这样的女郎进了家门那才是不幸。” 提及裴家,钟绰的心情更不好了,没忍住跟夫人抱怨道:“陛下亲近顾皇后,那元狄不过是胡人出身,虽然归附于顾家,但是到底是胡人血脉。这等贼子做事毫无晋人风范,悄悄他最近把惠康弄成什么样子,好好一个廷尉府,现在成了虎狼地,人人避之不及。” 元狄抓人那是真抓,谁说情都没用,钟绰起初是想为裴宿说说情的,一下子被元狄撅了回来,心中岂能不恼火。 钟夫人看着丈夫说道:“裴家行事太过张狂,那裴宿还想跟顾皇后硬顶,明知道豆坊是顾皇后所为,他这一巴掌打到顾皇后的脸上,还不能让人顾皇后反击?你这话也好没道理。” 钟绰:…… “你到底站哪一边?”钟绰怒道。 “我自然是站在夫君这一边,但是冷眼瞧着顾皇后与裴家的事情,妾身也觉得裴家太张狂。我还听闻那裴女郎在顾皇后在鹘州养病时就曾上门示威,这等行径真是小人之举,令人唾弃。” 钟绰并不知道此事,看着妻子问道:“你听谁说的?” “李夫人说的,不止如此,后来顾皇后前往晋阳与家人团聚,那裴女郎居然还追到晋阳去,想要借着范家女郎的手给顾皇后难堪,结果被顾夫人给挡了回去。你猜那给裴女郎助力的范女郎如何了?” 钟绰一个大男人,哪里知道后宅的事情。 “我听说下场可惨了,那范女郎就跟猪油蒙了心一样,居然借着范夫人的名义给裴女郎行事,结果东窗事发之后范夫人将女儿禁足,你绝对想不到,范女郎偷跑去河东投靠裴女郎,结果裴女郎自己来惠康,将被家族放弃的范女郎扔到了河东不管不问,这等狠厉心肠,真是令人心冷。” 钟绰很是吃惊,“竟是这样?” 若是真的,这裴韵菘着实太狠毒了些。 “所以给儿子娶媳妇还是要看家风,所以我才看着李家好。” 李家一向不偏不倚,在惠康保持中立,正因为这样,李家在惠康一直安稳。 “裴宿之前来见我,处处说他那侄女委屈……”钟绰叹口气。 “裴女郎行事如此歹毒,由此可见如今的裴家可不是以前的裴家了。夫君以后待裴家还是要仔细些才好。”钟夫人很是担忧的说道。 “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婚事便这样定下吧。”钟绰道。 钟夫人忙答应下来,心里还想着这次他们钟家怠慢了李家,她得亲自上门赔个罪才好。 为了儿子,钟夫人这脸面还是能豁的出去的。 钟夫人正准备出门,没想到就遇上了回家的儿子,心里那个高兴,本来想着带着儿子一起去李家走一趟以显诚意,但是看到儿子晒的那张乌黑的脸…… 算了,就怕茶英捡到这张脸都不想嫁了。 钟湛就看着刚见到自己就满脸高兴地阿母,随即又是一脸嫌弃的推开他…… 不是,他就出门一段日子,发生什么了? 钟夫人没时间跟儿子细说,着急去李家,临走前只叮嘱他去见他父亲。 钟湛还得进宫,先去换了身衣裳给阿父请了安,父子俩没时间聊天,钟湛又赶着进宫去了。 钟湛进了宫就遇到了元朔,俩人一起等候陛下召见,瞧着他神色舒展喜气洋洋的样子,钟湛就问了一句,“怎么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儿?” 元朔轻笑一声,“的确是一件好事,元洲回来了。” 钟湛:…… 郑桓回来了? 这小子一直跟他不对付,没回瞧见他都要冷嘲热讽的,他就很头疼不想见他。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照理说不是还有段日子吗?”钟湛巴不得元朔在外多呆一段日子呢。 “事情进展的顺利,所以就回来的快一些。”元朔道。 钟湛心里直叹气,郑桓一回来就更热闹了。 后宫里顾清仪也知道郑桓回来了,又是高兴又是叹气,债主回来了,她只得又拿出自己的图纸继续画两笔。 入了冬天气更冷了,殿中点上了炭盆取暖,因为现在还没有后世的无烟煤,所以就算是最好的煤也稍微有点味道,所以殿中总是要开一扇小窗透气,难免就有些凉风进来。 顾清仪怕冷,就总爱去小书房坐着,小书房比外头的殿中暖和一些。 她对着图纸细细思考一番,又添了几笔,觉得是个样子了这才将图纸收起来,能交差了,画完这回剩下的事情她就再也不管了,余下的部分若是郑桓还捣鼓不出来,那才是气人。 无债一身轻的,顾清仪又是个闲不住的人,又开始动笔写写画画军事演习的事情。 她也不是专家,但是皮毛还是知道一点的,构造个框架不成问题,框架之内的东西,就让宋封禹去填充足矣。 军事演习也得要钱,尤其是弹丸,火炮等物造出来价值不菲,至少看上去得唬人,所以品种不多的情况下数量绝不能少。 顾清仪写着写着不免又想起太学的事情,郑桓这次回来得带回来不少有资历有名望的老师,朝廷急需人才,重要官职不能动的话,但是衙门的书吏小官完全可以用这些人填充进去。 先熬一熬资历,学一学经验,然后优中选优,过个几年人才练出来,朝堂上就不会是世家一家之言了。 几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顾清仪琢磨着得问一下穆埠那边商队营收怎么样,奢侈品出口古今中外都很受欢迎,应该收益不错。 有了钱要做的事情就多了,她知道宋封禹打算将惠康隶属于皇帝的亲卫重新打造一遍,武器配备要升级,人员要筛选,皇帝护卫队力量增强,这也是一种好现象。 毕竟宋封禹手下大军在大晋各地驻守,惠康留守的亲卫并不是很多…… 顾清仪想到哪里写到哪里,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写了厚厚一摞纸。 停下笔又不免去想裴家的事情,裴济现在还没穿来病逝的消息,估摸着时间来算距离抵达惠康没多久了,应该在这几日就会有消息传来。 等到裴济病逝的消息一传进惠康,元狄那边早已经准备妥当就会对裴家真的下手了。 河东那边有顾家看着,只剩一个裴道独木难支,河东裴的瓦解已经不远了。 “娘娘,定北王妃求见。”知秋掀起帘子进来回禀。 顾清仪先是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傅兰韵怎么这会儿来了? “宣。” 顾清仪说完就起身,换了一身外裳,这才去了侧殿见傅兰韵。 如今有了正事可坐的傅兰韵瞧着神色都好多了,见到顾清仪就上前恭敬见礼,“臣妇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王妃不用多多礼,坐。”顾清仪坐下后笑着说道,“王妃怎么今日进宫了,瞧着这天色可不大好。” 阴沉沉的,好像随时要下雨雪。 “臣妇是来跟娘娘回禀个好消息,四城的豆坊都已经顺利开张,磨出来的豆腐销路极好,因为物美价廉,如今已经成为惠康一景。臣妇将娘娘惠及百姓的恩德传扬出去,再过不久惠康城内外都会知道这豆坊是娘娘所为。” 顾清仪闻言一乐,没想到傅兰韵这么利索,仔细问了豆坊运转情况。 “因为娘娘不是以获利为目的,所以咱们豆坊只要平了账的价格就对外卖,每天天不亮就有人来排队,红火着呢。”傅兰韵现在忽然发现做好事也不是那么傻,瞧着百姓们对着皇城扣头感恩的样子,好像自己这段日子的辛苦都值得了。 这种感觉很新奇,换做以前,这种傻乎乎的事情只会被她嘲笑,她是万万不会做的。 “有没有人主动问做豆坊的事情?”顾清仪问道。 “有,还有不少呢,所以臣妇来问问娘娘有什么打算。”傅兰韵问道。 顾清仪也在迟疑,将手艺传出去她不吝啬,但是关键是穿出去后如何定价,还得保证百姓依旧能吃得起,但是开豆坊的人还能获利。 总是要官府办这种不获利的豆坊不现实,人力物力这些可不少,推广到各地少不得被人埋怨。 顾清仪就看着傅兰韵问道:“王妃可有什么好主意?” 傅兰韵笑着开口,“臣妇哪能有什么好主意,不臣妇倒是问了那些想要学手艺的人,他们说学了回去是想开个豆坊养家糊口,毕竟这也是个辛苦活儿。但是咱们这价格定得低,他们要自己做的话,怕是做不来。” 也就是说有这四坊在惠康城里,不管谁开豆坊都赚不了钱。 有便宜的谁买贵的啊? 顾清仪这四家豆坊本就不是为了赚钱才开的,最重要的是传手艺给人,想了想她就说道:“这样,凡事从四坊学了手艺出去开豆坊的,要有个统一售价,不许胡乱涨价,还要签订契书,违反契约的,就不能再开豆坊了。” 傅兰韵仔细一想倒是觉得这个主意妙,价格都定好了,这些人既能赚钱但是又不能胡乱开价,只要价格合理,老百姓就能吃得起。 说完豆坊的事儿,傅兰韵看着皇后又说道:“臣妇还无意中听说一件事情,跟裴家有些关系。前儿晚上,裴韵菘与傅家那位裴姨娘急匆匆的出了惠康城,听说是去迎接裴济前来惠康。” 顾清仪心里一顿,“前日?” 傅兰韵点头,“可不是,城门都要关了,听说他们套着马车急匆匆走的,看样子挺着急的样子。” 顾清仪心里就有数了,看来裴济的情况不好,这是加急送信到了惠康,让二人前去见他。 “不管怎么样,咱们等着就是,裴家主这次来惠康,想必是有备而来。”顾清仪说到这里看着傅兰韵,“定北王妃可要做好准备,你与裴韵菘之间的恩怨,这次就要分出个胜负来。” 傅兰韵神色凝重的点点头,“娘娘放心,臣妇是绝对不会认输的,便是裴济前来,难道裴宿做过的事情就能一笔勾销吗?我们认证物证齐全,绝对不会退缩的。” 这件事情拖了这么久,就是要等裴济的消息,现在终于要等到了,顾清仪心里也有些说不清的紧张。 “你可有回傅家?”顾清仪笑着问道。 “傅家倒是派人请了我几回,只可惜臣妇忙的紧,真是不凑巧。”傅兰韵道。 顾清仪微微点头,傅兰韵不回傅家,就是不想被傅家要挟撤回诉状,傅行空跟裴家牵连很深,这次未必能独善其身。 想到这里,顾清仪看着傅兰韵,“若是这次傅家牵连其中,你作为递诉状的人娘家怕是真的要与你断绝关系了。” 傅兰韵心里岂能不难过,但是就算是没有这件事情,傅家也已经对她这个女儿绝情到底,她没什么好留恋的。 “臣妇相信陛下与娘娘回秉公断案,若是傅家真的牵连太深,臣妇也无能为力。”傅兰韵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并不好受,但是又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傅家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复杂了,那是她的娘家,但是也是舍弃她的地方。 在她最需要娘家的时候,他们扔下了她,如今就不要怪她太绝情。 而且就算是时至今日,也没见她的阿父对裴姨娘放手,既然他们如此相爱,当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你心里有准备就好,等年下陛下会给定北王新的差事,让他早做准备,以后你们的日子自然是越过越好。”顾清仪笑着说道。 贺润笙这个人本事是有的,既然已经投靠陛下,宋封禹自然会给他该有的体面。 嫁皇叔 第248章 这是威胁 裴济病逝的消息传来时,顾清仪与宋封禹俩人正窝在书房忙里偷闲下棋。 顾清仪用帕子掩唇打了个哈欠,再看着对面精神奕奕的宋封禹,就觉得这事儿不太科学。 明明昨晚上她是不用出力的那个,结果她倒是比他还要累。 宋封禹落下一子,瞧着顾清仪眼角都有泪珠流出来,忍不住一笑。 对上他那意味深长略有些得意的笑容,顾清仪气的脸都黑了。 有什么好笑的。 “不然咱们出去转一圈?”宋封禹笑着问道,这屋子里烧了火盆,坐这里不动便令人犯困。 顾清仪摆摆手,大冬天的她就爱冬眠,一步都不想挪窝。 “不然你再睡个回笼觉?” 顾清仪:…… 大清早的睡回笼觉,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俩人昨晚干什么了吗? 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宋封禹瞧着顾清仪的神色不对劲,乐的肩膀都要发抖了。 顾清仪真想一脚把他踹出去。 “不下了。”她把棋盘一推,上面的棋子一下子就打乱了。 她棋艺一般般,但是宋封禹下棋真的是超级好,每次都被完虐。 她真是不想跟他下棋,这不是自讨苦头吗?偏大冬天的没什么别的娱乐活动,她要是不想自己活动的地界就在帐子之内,就只能与他下棋打发时间。 宋封禹看顾清仪耍赖也不生气,自己将棋子一颗一颗捡起来放在棋盒内,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说的那个军事演习,我打算让瞿坚回来领队,你看如何?” 顾清仪知道瞿坚,但是没有见过,这人也是宋封禹手下一员大将,比董大成几个稍逊一些而已。 “陛下看着办就好,这些我又不懂。”顾清仪说起正事有些精神了,托腮看着对面的人,“火龙军呢?也给瞿将军管?” 说起这个,果然宋封禹也迟疑一下。 顾清仪就道:“火龙军是当初董大成与元狄一手带起来的,如今一分为二,一半在幽州驻防,一半在惠康拱卫京师,若是军演的话,火龙军必然要上场,但是瞿将军接手火龙军,未必能顺心遂意。” 元狄带出来的人,顾清仪打心里也不愿意让瞿坚接手,这种感情很难说,毕竟比起瞿坚,顾清仪还是更相信元狄。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就道:“但是元狄现在管着廷尉,届时怕是无暇分身。” 顾清仪想了想就说道:“陛下是打算将火龙军从元狄手中拿走吗?” “那倒不是。”宋封禹看着顾清仪,“但是你得知道,元狄身兼廷尉一职,再监管火龙军也是不符朝律。” 廷尉属文官,火龙军直属武官系统。 顾清仪知道宋封禹重用元狄,是为了让元狄带着廷尉为他肃清朝堂秩序,就好比这次抓捕裴宿,别人谁敢下手,便是陛下下令,只怕也会阴奉阳违,指不定就能让裴宿逃出惠康回了河东。 但是元狄就不会,从裴宿作为嫌疑人开始,就已经被廷尉监管起来。别人在朝堂上弹劾了元狄多少次,他毫不畏惧,一般人做不到对皇帝这样忠诚,悍不畏死。 顾清仪沉默不语。 宋封禹知道元狄在清仪的心中与别人是不一样的分量,当初在鹘州的部曲,就是元狄替她一手一脚组建起来,这份信任无人能及。 宋封禹自然是有些不舒服的,任何一个做丈夫的,也不会愿意妻子心里对另一人,另一个男人这样信任。 但是他知道清仪对元狄是正常的,可是元狄看清仪的眼神却不一样,他是一个男人,自然能明白。 不过,就因为元狄太正大光明,宋封禹对他的观感相当复杂,当初他还星夜驰援自己,这份信任对宋封禹来讲,就算是比不上董大成井奉等人,也相差无几了。 理智归理智,但是情感之上总是有些别扭的。 顾清仪听着宋封禹的话也知道这话有道理,想了想才说道:“火龙军是元狄的心血,若是就这样交出去,我怕他心里会不开心。” 宋封禹:…… 倒是不见自己媳妇什么时候为他想的这样周到,思虑他开不开心。 “任何一件事情从无到有,是自己一手操办起来,那种感情很难被取代。就像是你当初建造自己的队伍,手下的人对你的忠诚,你对他们的信任,都不是别人能轻易取代的。” 宋封禹不语,他知道顾清仪说的没错。 “这样吧,我问问元狄是想继续待在火龙军还是留在廷尉。鹤安,别的事情我没让你为难过,我希望这件事情你能宽容一些。” 顾清仪这话出口心里也有些忐忑,宋封禹不是皇叔了,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对于官员的任免,他自然是有绝对权力。 但是,元狄对顾清仪也是不一样的,这是她真真正正一手带起来的人,她希望不管是做什么,都是元狄自己心里喜欢的。 这种偏爱,源自于当初在鹘州也算是共患难的情谊。 初到鹘州开荒时,真是穷的光脚行走,那时候元狄虽然是作为胡奴归附她,但是她打心里并没将他作为一个奴隶对待。 更多的,顾清仪是将他放在朋友的位置上,只是这一点她从未说出口。 宋封禹微垂着眼,笑了一声说道:“我发现你对元狄很宽容,是对别人没有的,为什么?” 顾清仪听到宋封禹这话,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宋封禹也不催促,就抬起头看着顾清仪,等她想好了再说。 许是宋封禹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于直白,顾清仪反倒是定下心来,直直的回望着他的眼神,道:“元狄与我,就好似董刺史、井将军对于你。当初在鹘州起步艰难,是元狄带着人不辞辛苦开荒,开拓出鹘州的新局面,少不了他的忠心与辛劳。” “你还亲自教他识字读书,对他的看重可比我对董大成他们认真多了。” 顾清仪:…… “那能一样吗?当初你手下可用之人无数,随便挑选便可,可我到鹘州之后举目无亲,手下可用之人寥寥,元狄是我救下的人,将他培养出来为我所用,这不是应该的吗?” 顾清仪说的坦坦荡荡,当初她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只不过这份情谊随着时间的流矢,从主仆之情变成了朋友之义。 “算了。”宋封禹也觉得自己有些失了理智,“你问问元狄吧,看他自己怎么想的。” 顾清仪盯着宋封禹,有点莫名其妙,这人今天的情绪不太对,好似对元狄有些敌意。 她想了想,认真地说道:“你若是为难元狄在惠康不好安置的话,我让他回并州去吧,我阿父那边还挺缺人的。” 宋封禹对上顾清仪认真的眼神,他难得不知道如何与她对话了。 她这是完全想岔了。 不过,听着她这样讲,宋封禹心里莫名的又舒服起来,看来在元狄与他之间,她还是更看重自己。 “不用,我只是担心若是他兼管火龙军会被弹劾。”宋封禹顺便又变回那个大公无私的皇帝。 顾清仪感觉到宋封禹好像一下子又开心了,一个大男人的心情比她这个小女子还要难测,真是……帝王心,海底针啊。 算了,他开心就好。 “问过他之后再说吧。”顾清仪很头疼,没有说武官兼职文官,也没有文官兼职武官的说法,本身文武分开就是陛下互相辖制的手段。 所以,元狄必然要选择一个站稳脚跟。 “也好。”宋封禹琢磨着从元狄选择站队在哪里,就能看出他对清仪的心思有多深。 若是掌管火龙军,就说明他还知道分寸。 若是他宁愿舍弃火龙军也要留在廷尉,那就……让人心烦了。 俩人没再说这个话题,沉默间乌曲快步走了进来,垂头回禀道:“陛下,有加急的折子送来。” 宋封禹不知道为何竟然觉得松了口气,忙道:“拿上来。” 顾清仪也松口气,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总觉得之前那个话题很危险。 宋封禹接过乌曲递上来的折子,打开一看,眼睛里就带了几分笑意。 顾清仪忽然灵光一闪,眼睛也是闪着火光。 俩人四目以对,稳了。 顾清仪长舒一口气,裴济死了! 乌曲悄悄的退到门外守着,陛下这样开心,折子里肯定是好消息。 宋封禹在站起身看着顾清仪,“我要召见群臣,商议裴济病逝一事。” 裴济一死,事关牢中裴宿还有河东安危,这可不能小觑。 顾清仪忙站起身,“好,正好我也得给定北王妃递个信儿。” 裴济死了,正是定北王夫妻上场唱大戏配合元狄行事的好机会。 俩人心意相通,欢悦从眼中毫无遮掩的溢出来。 宋封禹忽然就觉得畅快了,他就不该胡思乱想,看看他与清清心有灵犀,那元狄不过是单相思罢了。 他伸手把清清抱进怀里。 顾清仪被勒的差点喘不过气儿来,不至于这么高兴吧? 宋封禹心情大好,弯腰在顾清仪一脸懵逼的唇上轻轻一点,“等我回来。” 顾清仪看着宋封禹脚步轻快的离开,眉头都要打结了,陛下不会是更年期到了吧? 这么喜怒无常,精神不定的样子,还怪吓人的。 顾清仪可顾不上研究皇帝有没有更年期的事情,她让人宣召傅兰韵进宫。 傅兰韵来得很快,最近就因为裴家的事情一直憋着劲儿,皇后这边不说动手,她那里就只能按兵不动,现在皇后宣召,只怕是有消息了。 果然,傅兰韵听了皇后的话心底透出几分兴奋,终于等到了,可真是不容易。 裴济死了。 是不是病死的无所谓,结果只需要他死了! 傅兰韵看着皇后,激动地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怎么说好。 顾清仪看着傅兰韵,“裴济病逝虽然令人遗憾,但是裴家犯法之事也不能就此揭过,定北王妃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傅兰韵当然知道,她立刻点头,“娘娘放心,臣妇知晓。” 顾清仪点头,“那就去吧。” 傅兰韵恍恍惚惚出了宫,裴济啊,那可是裴济,竟然病死了! 在即将抵达惠康时病死了,怎么就这么巧呢? 现在消息还未传开,虽然皇后说是因为裴济吸食五石散过量又行散不当造成,但是太巧了。 看来陛下收拾河东之心十分坚定,傅兰韵急匆匆的回了王府,找到贺润笙与他细细商议。 贺润笙这里还没得了消息,听到妻子的话也是半天不语。 两夫妻对视一眼,贺润笙心里长叹一声,裴济吸食五石散多年,怎么就能在即将抵达惠康时突然发作人没了。 这里头肯定有疑点,只是这里头真相到底是什么,不需要他们去好奇,只要知道结果对他们是好的就可以了。 “裴济一死,河东只怕要生乱。”贺润笙有些蠢蠢欲动,他现在身体将养的还不错,若是陛下能让他出兵河东自然是最好。 但是这个可能非常低,因为紧邻河东的是并州,并州有顾家父子在,这样立功的好机会,陛下肯定会先想着顾家。 哎。 两夫妻分头去忙,傅兰韵还未出门,就被傅家的人找上门来。来的也不是别人,是她阿母身边跟了几十年的管事婆子,见到她就上前见礼,满脸的笑容。 “王妃,夫人请您回去一趟,有事情跟您商议。” 傅兰韵正站王府门口,被这个管事堵了个正着,进不得退不得,脸色很是不好看。 这管事婆子肯定是故意的,若是她直接求见,自己肯定不见她,她都跟傅家翻脸了,还见什么面。 但是她就藏起来,等自己出府的时候窜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她虽然跟娘家翻了脸,但是也不希望自己名声受损。 被人直接堵到脸上,傅兰韵气得发抖,但是还得脸上带着笑看着那管事婆子,“阿母可说有什么事情?” 这世道对女子十分苛刻,娘家对她苛刻便是有道理,她对娘家不敬,便是不孝。 “夫人只让老奴请王妃回去一趟,别的并未多言。” 傅兰韵心里琢磨着只怕是裴济病死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家里头这是见风向不对想要跟她示好不成? 傅兰韵既然躲不掉,索性直接上了车去傅家。 她倒要看看,他们现在还要她做什么。 定北王府距离傅家也不算是很远,坐着车一炷香的功夫也就到了。 门口的管事见到她十分殷勤的,傅兰韵却懒得搭理,直接进了门穿过抄手长廊进了后院。 府里安安静静的,少了几分以前的热闹喧嚣。 傅家人多,家里一项热闹的很,傅兰韵以前也喜欢热闹,后来自己被傅家厌弃每次回家都要被家里的兄弟姐妹讥讽嘲笑,她就讨厌死了那份热闹。 尤其是裴姨娘最令人厌恶,每次都能准确的踩到她的痛脚,仗着阿父对她的宠爱踩自己的脸面,而她还只能硬生生的吞下这口气,只要想起来,她就恨得心都酸了。 今日这般清净,看来家里跟她说的事情还真不是小事呢。 主院门口的小丫头一见到她就立刻撒丫子往院内跑,肯定是传消息去了。 菘蓝与商枝瞧着这架势都忍不住的皱眉,看着王妃的背影隐隐带着担忧。 等她一脚踏进主院,瞧着阿父跟前的长随也在时,她发现自己竟是一点也不意外。 进了门,果然就看到阿父阿母都在上座,她上前见礼,“女儿见过母亲,父亲。” 傅夫人听到女儿的称呼微微皱眉,面上微微带着不悦,侧头看了丈夫一眼,这才说道:“你倒是难请,如今做了王妃,架子越来越大了。” 傅兰韵闻言定睛看着自己的母亲,只觉得十分的陌生,眼前这个人,跟她幼时记忆中的阿母相去甚远。 “您这话说的我倒是不敢接了,就在两个月前,您还骂我滚出傅家,说我丢了傅家的脸。既是这样,我又怎么敢来惹您生气。”傅兰韵面无表情的开口,她现在伤心都觉得是浪费时间,她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哪有时间悲春伤秋。 “你……”傅夫人被女儿怼的脸色发青,气得浑身发抖。她要是肯听自己的话,何至于那样。 傅行空一见,看着女儿开口说道:“你阿母不过是气头上的话,你这个做女儿的也当真?你忘了小的时候,你阿母是怎么疼你的?要星星不给摘月亮,但凡你喜欢什么一定会送到你手心来。” 傅兰韵抿抿唇,若不是记得小时候的那些疼爱,今日她是不会再踏进这门槛的。 看着女儿不语,傅行空微微叹口气,“你阿母只是对定北王不满,当初这婚事家里是不同意的,你看你跟了他受了多少委屈。便是你后来想要和离,你阿母还不是由着你高兴。” 傅兰韵当初倒是真的不想嫁给贺润笙,但是家里给她安排的婚事她也不满意,挑选的几个人家世倒是好,但是不是年纪大便是给人做填房,傅家为了家族的利益,不过是把她几番衡量看卖给哪家更划算罢了。 只是这些话不能说,说了又能如何,他们只会说都是为了她好,然后再拿出贺润笙来与他们比。 是,她嫁给了贺润笙后日子过得确实不怎么好,主要还是因为先帝一死,当今陛下把持朝政,贺润笙与顾清仪退了亲,陛下又与她定了亲,贺润笙的位置可不是尴尬? 后来贺润笙为了谋个出路站在了小皇帝一边,结果……不说也罢。 可现在听听她娘家说的这话,难道这些事情是贺润笙自己愿意的吗? “你们叫我回来到底要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傅兰韵不想再想以前的事情,以前的事情想起来就堵心。 甜中夹着苦,苦中还要作乐。 傅夫人压下心头的火气,耐着性子说道:“裴济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裴济怎么了?”傅兰韵做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疑惑,“他不是快要到惠康了吗?我知道,你们肯定是又要劝说我撤回诉状,那是不可能的,便是我想,王爷也不会允许的。”傅兰韵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傅行空看着女儿笑的慈和,“阿父与你阿母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想问问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王府与裴家的这段恩怨,他想要个什么结果?” 傅兰韵闻言心里不免有些吃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傅家想要临阵倒戈? 这是知道裴济已死,裴家大厦将倾,所以想要重叙父女情? 她心里都要恶心死了,又难受又憋闷,强忍着不让自己面上露出异样。 哪怕在裴济死之前他们跟自己说这话,她都能咬着牙将之前的恩怨吞下去再也不提。 但是现在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做到视若无睹,这是她的亲爹娘,却要这样算计她, 只口不提裴济身死的消息,居然还想以慈父慈母的面孔来她这里刷一刷亲情。 傅兰韵强压下心里的厌恶,面上带着几分薄怒,“阿父你应该知道,当初裴韵菘用那封信离间贺家与我的情分,害的我差点被贺家逐出家门,与夫君反目。王爷对我情深,自从误会解开后,就对裴家厌恶至极,再加上后来裴家处处阻挠我办豆坊的事儿,新仇旧恨的,若是没个定论王爷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傅行空微微皱眉,抬眼看向妻子。 傅夫人抿抿唇,这才看向女儿柔声细语的开口,“阿父知道你们受委屈了,当初你阿父与我被裴姨娘蒙蔽了双眼,以为真的是你做了错事,如今裴姨娘说了真相,我与你阿父觉得愧对于你,这才把你叫回来,想要问问可需要家里帮你一把。” 傅兰韵低下头,眼睛蒙上一层湿意,她用力眨眨眼,将眼泪逼回去,这才抬起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不用了,王爷说这件事情他会替我找回公道。” 傅行空听到这话,就知道自己这女儿对家里还心存怨怼,不免微微皱眉沉声说道:“如今陛下有重新起复定北王的意思,但是贺家根基太浅到底还是需要扶持。” 傅兰韵面色微沉,什么意思? 这是威胁自己? 嫁皇叔 第249章 两害相权取其轻 她早就看清楚家里人只谈利益的嘴脸,但是前一句还说亲情,后一句就来威胁,还是让她心里特别的难过失望。 傅家就算是她恨的咬牙切齿,这里是生她养她的地方,感情还是有的。 傅兰韵不想再跟他们纠缠下去,就道:“这件事情回去后我会跟王爷说的,至于王爷怎么做决定,我就做不了主了。当初王爷失势盼着傅家拉一把,但是……总归女儿会尽力的。” 傅兰韵也不管这话会不会让他们难堪,扔下后就起身告辞。 傅夫人看着她道:“你阿父说的话没错,你要知道,有了傅家的扶持,定北王以后的路自然走的更顺畅。你是我们的女儿,打断骨头连着筋,阿父阿母还能害你不成。” “我知道了。”傅兰韵点头,“我会尽力的。” 当然是尽力让贺家远离傅家,她已经不想贺家与傅家再有什么牵连。 傅夫人这才面色微松,“你知道就好,回去吧,好好劝劝王爷。” 傅兰韵点头转身离开,等她走出傅家坐上车之后,掀起车帘望向傅家的匾额,曾经她以傅家女为傲…… “走吧,回府。” 以后,她以贺家妇为荣。 天色微垂,城门将关之时,郑桓的车队浩浩荡荡进了城,傅兰韵回府的路顿时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菘蓝让护卫去打听才知道是信陵公子回来了,立了上了车对着王妃笑道:“王妃,是信陵公子回来了,好大的气派,后头跟着的车辆足有几十辆,肯定请回来不少人。如此一来,太学岂不是更热闹了?” 傅兰韵一愣,真的是不信不行,先是裴济病死,紧跟着信陵公子回城带来了大批的名士,难道连上天都格外垂青当今陛下吗? 不然的话,怎么会好消息一个接一个。 当初重开太学闹出的纷争现在还有人提起,那些在惠康曾被邀请却拒不前往太学的名儒不知道现在后不后悔。 两旁百姓夹道欢呼声此起彼伏,她掀起车帘瞧着有些妇人捂脸痛哭,有人高兴的对着皇宫的方向跪地叩首,信陵公子车队经过的地方闻讯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众人夹道欢呼,垂髫小儿懵懂不知随着大人的喜悦而喜悦,白发老翁泪流满面…… 傅兰韵若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不经人间疾苦的傅女郎,哪里会看得上这样的场景,只怕还会嗤之以鼻。 可是现在,她的车跟着队伍慢慢的前行,看着一幕一幕,她也跟着红了眼眶。 她曾嗤笑帝后做无用功,如今看来是她浅薄无知,不懂这世上心存大义者比比皆是。 今晚的夜,注定是让世家难眠的夜晚。 宋封禹得了郑桓回城的消息果然大为高兴,不顾夜深亲自接见这些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文人学士,各地名儒。 当晚更是设宴为众人接风洗尘,陛下如此重视太学,让这些不辞辛苦千里奔波而来的人也感到了安心。 惠康人人向学,郑桓没有骗人。 顾清仪在后宫里得了消息也是开心的紧,让膳房做好了醒酒汤备着,果然宋封禹回来后酒意不浅,进了寝殿看着顾清仪一把把人抱了过去。 眠春等人一见,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弯腰退了出去。 顾清仪:…… 宋封禹的怀抱带着浓浓的酒气有些熏人,但是他开心的笑容温暖的怀抱,让她乖乖的被抱着没有动。 “很开心吗?”顾清仪笑着问。 宋封禹松开怀里的人,却拉着她一起倒在软榻上,仰头望着金丝织就的帐顶,“清清,我没想到郑桓真的能请来这么多人,如此多的名士前来,是不是就说明我坐在这皇位上是被人认可的?” 顾清仪一愣,没想到宋封禹心中居然还有这样不自信的时候,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这人平常霸道惯了,在她面前从没露出丝毫痕迹,直到今日郑桓荣耀归来,才吐露心声。 顾清仪半坐起身低头凝视着宋封禹,瞧着他黝黑的眼睛闪着璀璨的光芒,这是高兴的。 “当然,鹤安你登基之后广施仁政,削减赋税,让各地百姓休养生息。还重开太学,让寒门学子有书可读,触动世家利益而不后退,在我心里没有比你更好的皇帝了。” 宋封禹眼前一阵阵发晃,他很久没有喝这样多的酒了,晃得他眼晕,但是清清的话让他的心都跟着旋转起来。 真好啊。 顾清仪拿了帕子来给宋封禹擦脸,又端了醒酒汤给他灌下去,等她忙完宋封禹已经沉沉睡去。 她坐在塌边看着他,即便是睡着了眉宇间也是放松的,唇角微微勾起,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 自从登基后,这才是他第一回这样高兴。 顾清仪也高兴,忙活这样久,总算是得了些回报。 天下归心说的容易,但是做起来太难了。 能让各地名师千里迢迢来惠康授课,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些读书人对皇帝的认可,对朝政的认可,对这个风雨飘摇时登基的新君有了期待。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吧? 读书人一旦拥护宋封禹这个帝王,那么距离真正的天下归心也就不远了。 等到新一批的学子从太学出来踏上朝堂,那么宋封禹在朝堂上的政令推行下去才会立竿见影,世家的影响与阻挠也会慢慢地减弱。 哎呀,那今年的军事演习更得好好搞,务必给大家绝对的信心。 宋封禹是半夜渴醒的,伸手一摸,身边没人,先是一愣,紧跟着就坐了起来。 掀起帐子就往外走,穿过寝殿的门到了外殿,就看到书房的灯光透了过来,给这夜色染了一层暖意。 他抬脚走了过去,轻轻掀起棉帘,书房里温软的气息扑面而来。 灯光下顾清仪正在埋头画着什么,长发随意用一根玉簪绾起,有一缕发丝从鬓角垂落下来,擦过她的脸颊,时不时的被她用手拂一下甩开。 忽然,她猛地抬起头,随即面无表情的脸上就露出一抹惊讶,随即开口说道:“你醒了?” 宋封禹这才走过去,“醒来没看到你,就出来找你。” 顾清仪侧头看向窗台上的沙漏,“都这么晚了?” “在做什么?”宋封禹边走边问道,眨眼间就到了书案前,一低头,就看到长长的洁白的卷纸上,是顾清仪画的不怎么漂亮的军演图。 她的画技真是数年如一日的敷衍,但是画画的心却是最真诚的。 “这些东西白日画也不晚,你怎么熬夜来做?”宋封禹不高兴的抿唇说道。 顾清仪正要说话,一低头,眼睛扫过宋封禹赤着的脚…… 这人找她鞋袜都没来得及穿,她忙把人拽过来坐下,又打起帘子让守夜的宫人送鞋袜进来。 “不冷,别忙了,你坐下歇会儿。”宋封禹拉着顾清仪坐下,握着她微微发凉的手,便是屋子里点了火盆,长时间握着笔作画,手指也是凉的。 宫人弯腰进来送上鞋袜,宋封禹自己接过来穿上,又洗过手,这才看向顾清仪。 顾清仪这才说道:“就是一时没有睡意,今晚上你那么高兴,我就想做点什么,心里跟点了把火一样,于是就来画军演图了,只可惜画的不太好……” 顾清仪还未说完,就感觉眼前一黑,身边的人已经压了下来,唇上染了一抹凉,她忍不住轻轻推他一下,这可是书房! 宋封禹抓住顾清仪推他的手,把人抱了起来,转身往寝殿大步走去。 顾清仪:…… 你这一言不合就开车肿么回事? 灯光之下,顾清仪望着他的眼睛,那一瞬间像是看到了满天星辰,雪后月光让她的心跟着鼓动起来。 俩人衣袖交叠,呼吸夹着些急促,说不出的温柔缱绻在这夜色里蔓延。 夜风吹过帐子轻轻摆动,顾清仪的裙摆微微荡漾,披帛早已经垂落在地,一节莹白的锁骨染上一层绯红,夹着细碎的声音被落下的帐子掩住了一室风光…… 天光微亮,宋封禹睁开眼睛,掌下是顾清仪的杨柳细腰,入目便是她那张秾艳姝丽的脸庞,此时睡梦中的她脸颊上染了淡淡的晕红,软软的,像是抹了一层胭脂,动人心扉。 顾清仪只觉得脸上痒痒的,睁开眼睛就对上宋封禹那双深邃中夹着几分火热的黑眸,她伸手摸上对上微微起了些胡茬的下颌,硬硬的胡茬扫过她细嫩的指尖,摸的人心头一阵酥麻。 宋封禹捉住顾清仪作乱的手,眉眼间带上几分笑意,手指一钩,俯下身在顾清仪耳边说道:“看来清清尚有余力,我们做点别的好了……” 喃喃细语中,顾清仪来不及拒绝便被宋封禹压入锦褥间,俩人的身影渐渐叠在一起。 一直等到乌曲在外催促,顾清仪推了推还不想起身的人,“该上朝了。” 宋封禹喘口气,“让我缓缓。” 顾清仪真想给他一脚,缓什么缓,大清早的就搞运动,也不怕那什么。 “今天早朝应该会很热闹。”顾清仪转开话题说道,给他打打精神。 宋封禹:…… 皇帝也不容易,他坐起身,昨日的衣衫皱巴巴的滚成一团不能穿了,他就这么起身撩起帘子去外头穿衣。 顾清仪仰头望着帐子,这人真是放飞了,丝毫不在乎仪态问题。 她虽然觉得有些疲惫但是毫无睡意,跟着坐起身,探手从帐外的小几上拿过衣裳穿上,这才掀起帐子走出去。 宋封禹常年行军穿衣很快,等她穿好他早已经穿好了,洗脸净手后也来不及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看着顾清仪说道:“今日怕是下朝要晚一些,不用等我用早膳。” “裴济一死,朝堂上必然会起纷争,针对河东裴家还有这次裴宿涉案一事政见肯定不同。”顾清仪轻轻颔首说道。 古人常说死者为大,裴济死都死了,看在人没的份上,这些世家也会劝说陛下不要赶尽杀绝。 朝政之事错综复杂,若是没有裴家的铁证,这件事情因为裴济一死,反倒是裴家的转机,但是宋封禹谋划那么久怎么会让这些人借此翻身,所以今早的朝堂必然雷霆震震,腥风血雨。 顾清仪送走了宋封禹心情了有些沉重,裴家若是知道裴韵菘的追夫之举会给家族带来这样的危机,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拦着她。 用过早膳,顾清仪心情略有些焦急坐在殿中等候前面的消息,当年城防图泄露一事,她将这消息说给宋封禹之后,他便让人去查,不知道有没有证据到手。 裴家在河东圈地加赋,隐田极多,且恶意制造黑户,压榨百姓,减少送往朝廷的税赋,如此贪心才是宋封禹彻查裴家的原因。 世家积弊重重,所做之事多有利益重合,若是直接查处必然会引起公愤以及世家猛烈的反扑。 所以宋封禹才会从裴韵菘入手,紧跟着裴宿插手阻挠豆坊为引子,给出众人一个假象,陛下并非是针对世家,而是裴家行事不当。 这种行事不当主要是针对顾清仪这个皇后,而且是让元狄查清真相,也让大家有种错觉,陛下是想为皇后撑腰,重点被转移,这也是元狄先期工作还算是顺利的主要原因。 温水煮青蛙,大概就是宋封禹这样狡猾了。 顾清仪思来想去,觉得问题不大,自己也跟着松口气,但是今日早朝一切顺利。 这次裴家的事情解决之后,紧跟着在年前宋封禹还想开一次制科。 制科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为选拔“非常之才”而举行的不定期非常规考试。 就是国家缺人才了,要选拔人才,但是正常考试时间还早,就会举办制科。 真要照着历史上来说,科举拔才要等到隋朝才开始,制科这个概念现在还没出现呢。 但是顾清仪在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宋封禹重开太学,就是为了选拔人才做储备。 重开太学的事情随着郑桓出去邀请名士前来授课,于是就迅速的传播到各地,因此郑桓每经过一地,便会有读书人闻迅前来惠康求学。 可以说是自郑桓踏出惠康之后,太学前来求学的学子就没断过,陆陆续续的有人前来,因此现在太学的学生数量已经比当初重开时几乎要翻倍了。 郑桓这一趟出去的影响之大,比世家门之前预估的还要厉害的多。 本来前来求学的不乏有各地优秀的人才,现在汇聚太学,宋封禹缺人啊,顾清仪就提出了个制科的概念。 从察举制与征辟制之外挑选人才,凡从太学以及各地官学选拔出来的学子都要经过考试。 科举制,盖取分科目而举士人之义,是分科举拔人才的意思。 虽然随着朝代更迭,科举的含义已经不断地变化延伸,但是最初是分科取才之意。 顾清仪提出的这个建议,自然是得到宋封禹的赞赏,觉得很有些意思。最重要的便是这样的考试制度,掌控权完全在皇帝手中。 这是将人才区分于世家之外的办法,为了不激起世家的激烈反抗,察举制与征辟制下的九品中正制也不会废除,两项并行。 但是只要此举一旦在朝堂上通过,宋封禹便有了自己取才的直接通道,与世家分庭抗礼的时间会大大的缩短。 制科,便是类似于征辟,但是与征辟不同的是,制科也是要考试的。 顾清仪长舒一口气,科举要办各项规章制度要齐全,她也不是天才,只能打造一个大体的构架,然后让宋封禹自己去填细节。 这都要累得她直不起腰了,好在军演的事情已经交给连夜赶至惠康的瞿坚,至于火龙军…… 顾清仪想起上次见元狄,她将此事说与他听,让他自己做选择,他说愿意留在廷尉,顾清仪当然支持他。 再说,照长远来看,文官的发展比武官好得多,现在能有机会文转武,可不是谁都撞上这样的好运气。 既然元狄选择廷尉,他手下的班子还是要完善一下才好,现有的衙役多是元狄自己身边的人上任,这样做的好处便是听话好使,令行禁止。 但是不好的地方也有,就比如专业性上,这些兵勇当然比不上专业的刑律人才。 顾清仪就想起了殷祯,这人喜爱读书,想必对大晋的刑律应该十分熟悉,有他协助元狄就如虎添翼了。 将殷祯的名字写在元狄的身边画了个圈,除了懂刑律的,还要一个知晓惠康各世家脉络的人才,这个就比较好找了,让郑桓推荐个世家庶子,嫡子压在头上没什么前途,但是本人又特别上进的那种,必然能胜任这种职位。 左膀右臂搭建起来,元狄以后在惠康做事就轻松多了。 顾清仪又想起军演的事情,真是可惜了,若是元狄选择火龙军,今年军演必然大出风头,一举扬名。 瞿坚倒是好运气,一到惠康这么个金元宝就砸他怀里了。 等到日近中午的时候,宋封禹才沉着脸回来。 顾清仪听到声音忙走了出去,瞧着他神色不好,上前帮着他将外裳脱了,问道:“不顺利?” 宋封禹的怒火压了又压,此时对着顾清仪总算是破了个口子,怒道:“这群混账,真以为朕不敢杀他们。” 顾清仪瞧着宋封禹气的不轻,看来不是一般的不顺利,忙劝说道:“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咱们要有耐心,你忘了,当初还是你跟我说事缓则圆,怎么叮嘱我的时候像样,到你自己就压不住了。” 宋封禹听着顾清仪这样说,顺着她的力道将厚重的外衣脱下,换了轻便的常服,这才接着说道:“你是不知道,这些混账居然还想让朕给裴济死后哀荣,上个封号。” 顾清仪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只有那些立下大功的人,过世之后君主会念及往日情分才会给予死后恩荣。 但是像是裴家这样的,从根子上就把皇帝得罪死了,你还想死后恩荣,做什么美梦。 世家这样做,不过就是跟皇帝掰腕子,互相试探深浅。 这群人真是在皇帝底线踩雷的边缘为生命唱赞歌,真是有勇气。 “先让他们得意两天,等您的证据摆出来,这些人就偃旗息鼓了。”顾清仪安慰道。 话是这样说,宋封禹心里也清楚,但是这股火就是压不下去,忒气人。 这种事情顾清仪帮不上忙,但是她有个歪主意,看着宋封禹笑着说道:“这样,明日早朝陛下就跟他们说科举举才的事情,看不吓死他们,这种大事比起裴家的事情来,他们自然会更关心这个。” 两害相权取其轻嘛。 只有一个选择的时候,大家会集中火力,但是有了选择的时候火力就分散了。 对于世家来说,掌握着朝廷选才的通道,等于遏制住了皇帝的喉咙,这等大事自然是重中之重。 顾清仪便将自己一上午写出来的科举的框架递给宋封禹,“我就是异想天开随便想着玩,你随便看看,反正哪里不合适,你自己看着改。” 宋封禹拿过去仔细看。 各朝科举科目都是不断变化的,唐朝科举科目有秀才、明经、进士、明法(法律)、明字(文字)、明算(算学)等等科。宋朝王安石变法将科举改为只设进士一科,元、明、清时期的科举也只设进士一科。清还开过特制(特别科),如博学鸿词科、翻译科等。 科举除了特制科目外,明经,进士科考的内容主要是儒家经典。考试在各个朝代也有不同,唐朝主要有时务策(策问)、墨义、口试、贴经、诗赋等,宋朝主要是经义、策问、诗赋等,到明代只有经义一门了。 现在大晋人才太缺了,她主要借鉴的还是唐朝。 但是她记得只有个大概,所以细节还是要宋封禹召集人才自己填充。毕竟这种大事要因地制宜,步子快的太快容易翻船,所以这次跟世家就裴家的事情较量是个好机会啊。 顾清仪越想越觉得可行,两个选项选裴家还是科举,她敢肯定那些老狐狸肯定不愿意后院着火,必然会舍弃裴家选择集中火力攻击科举。 这样的话裴家的事情宋封禹能借机收拾,等裴家的事情落幕之后,科举暂时不能上,他们完全可以先把缩小版的制科弄出来,这也是二选一嘛。 底线就是不断试探的,只要你退了一步,就能有无数步。 嫁皇叔 第250章 死不悔改 顾清仪的想法给宋封禹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他做事向来粗暴直接,从没有想过也许可以用这样的迂回方式。 虽然有些不那么痛快,但是对上那些世家的老顽固,其实这个办法也不错。 强迫性进行二选一,宋封禹觉得可以试一试。 如果这些人还要反抗的话,他不介意刻意用外力给他们施压。 宋封禹越想越开心,一把将顾清仪抱进怀中狠狠地亲了一下,转身就往外大步离开。 顾清仪:…… 看着宋封禹有些轻快的脚步,顾清仪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给他出了个好主意,虽然有点损,但是有成效就成了。 宋封禹现在要做的事情那么多,不管是裴家的事情,还是科举的事情,亦或者将作监开通与胡人的商贸问题,不管哪一个放在朝堂上都能掀起风浪。 现在他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这种强迫做选择的方式,有点意思。 贺润笙急匆匆的被召进宫,与他一同进宫的还有穆埠,元狄以及新到惠康的瞿坚。 宋封禹先见的贺润笙,主要一个旨意,咬住裴家不松口,务必要撕下一口肉,皇帝还将当年裴家泄露城防图的证据给了贺润笙,明日早朝务必要发大招。 贺润笙脚步沉沉的进宫,浑身轻飘飘的出了宫。 下一个见得是元狄,任务有俩,一是与贺润笙一样,在裴家的事情上绝不松口,主要附和贺润笙造势,二来就是科举的事情上,元狄要承担起大力赞同煽风点火的重任。 元狄:? 他心情轻松的进宫,眉头紧皱的出宫。 皇帝不做人,他还能怎么办,当然是为了皇后也得做先锋,就很气人。 打发走了元狄,皇帝又把穆埠与瞿坚叫进去,这俩人都是他的心腹,说起话来也少了几分顾忌。 宋封禹看着穆埠询问,“董大成那边可将账册送来了?” 穆埠点头,“第一批暗中销往匈奴的货物账册已经做好,收益可观,董大成已经在催微臣抓紧扩大商队将前往幽州的商队分为两队,轮换运货,他还打算将货物穿过凉州销往乌孙去,野心不小。” 皇帝沉默一下,董大成在幽州看来呆的很欢快啊,果然有了殷恺助阵,这简直是插上了翅膀要上天。 从幽州到凉州,简直是要横跨大晋北方地域,这其中要经过匈奴,羌胡还有鲜卑,董大成不仅敢想他还敢做。 若是能打通这条商路,货物直接运往乌孙等地,便是宋封禹一向冷硬的心都隐隐发热,这能为他赚来更多的钱,而他能做更多的事了。 每年养军便是一笔巨大的支出,更不要说如今他打算减免税赋,休养生息,税赋一旦减少,他手下几十万将士的吃穿都是问题,更不要说还有战马与器械的更换。 皇帝不好当,还是太穷了。 现在想想,当初清清坚持在鹘州发展商路,回了惠康之后,又支持他扩建将作监,这条路他们走的是对的。 “行,让董大成放开手去做,你这边有问题没有?”宋封禹看着穆埠问道。 穆埠还真有点问题,看着陛下说道:“微臣手里缺人,听说鹘州的殷长史很能干……” 宋封禹:…… 穆埠好大胆子,居然还敢挖皇后的墙角! 不过,皇帝也很动心啊,殷启太能干了。 “让朕想想。” 穆埠听着陛下没有一口回绝心里就松口气,这就有希望了。 一旁的瞿坚听得云笼雾罩的,很多地方都听不懂,他也就年余没在陛下身边呆着,怎么就听不懂人话了? 不行,回头他得好好跟穆埠好好聊一聊。 说完穆埠的事情,宋封禹又看着瞿坚,思量一下才说道:“火龙军那边你接手后如何?” 说起这个瞿坚就有些牙疼,看着陛下说道:“陛下,这火龙军配备的很多东西属下都不太明白,您得给我派个明白人跟着。” 皇帝的脚步太快了,瞿坚去年还在外坚守,现在猛不丁的又是弹丸,又是飞火箭还有什么木人活马的,听说现在还在造什么连珠炮,他听着都头晕。 而且他去见那个什么席道长,这人说话他更是听不懂,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凉飕飕。 火龙军他知道啊,董大成当初手里握着一支火龙军多威风,不然幽州刺史能轮到他做。他就不说了,但是计明达、蒙清、栾琸他们,哪一个不比董大成资历更深更厉害? 瞿坚之前猛不丁的听说陛下让他兼领火龙军,高兴地差点蹦起来,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啊。 但是,接手之后就很头疼了,他一个大老粗只会打仗,你让他去研究什么硝石、木炭之类的,简直是要命。 他自从接管之后,每天都像是在烧红的烙铁上蹦跶,太心酸了。 当初多激动,现在就有多酸爽。 董大成不容易啊,当初他是怎么学的这些鬼东西。 宋封禹闻言看了一眼瞿坚,徐徐开口说道:“元狄当初组建火龙军,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瞿坚,朕相信你能做好的。” 瞿坚老脸一红,他还是土生土长的晋人,那元狄可是胡人! “微臣一定不辜负陛下期望。”瞿坚很心酸,陛下是不可能给他人了,他只能自力更生,年纪一把了还要重新学习,当年一群带兵的老伙计里谁有他艰难。 宋封禹之所以这么说不是不给瞿坚人,而是真的无人可用,郑桓、元朔哪一个不是差事加身,席长年那就更不可能给他了,现在席长年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是重中之重。 宋封禹当然不能让臣子知道自己无人可用,只能让他觉得自己还能更进一步。 科举选才,真是势在必行! “原本军演的事情是安排在开春之时,但是现在朕希望过年时能看到军演,瞿坚,能做到吗?” 瞿坚虎躯一震,这么快,手把手的算也没多久了啊。他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知道现在朝堂上形势复杂,陛下的处境有些不太好,军演的重要性他跟穆埠私下商议时是预算道的。 瞿坚一咬牙,“微臣一定做到,请陛下放心。” 宋封禹微微松口气,“可让元狄协助一二。” 瞿坚大喜,“多谢陛下。” 元狄别看是个胡人,年纪还小,这小子有点东西,当初交接火龙军的时候,瞿坚暗搓搓的还想试一试这小子,哪想到……不说也罢。 现在能把元狄借用些日子,他当然高兴啊,这可是好事。 宋封禹让瞿坚退下准备军演的事情,只留下穆埠,看着他说道:“明日早朝,科举的事情一定要进行廷议。此事,你去找王泠,让他来做。” “王太尉与这件事情不搭茬,未必肯愿意啊。”穆埠愣了一下,王泠是太尉,管兵的,科举那是吏部的事情,文武不搭界,这属越界啊。 皇帝看着穆埠,“王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你只管去找他。” 王泠虽然是太尉,但是他背后有王家。 王泠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怎么做,毕竟在世家眼中王泠已经是站在他这边的人,如今让王泠做此事,不过是把传言坐实了。 穆埠虽然不懂陛下为何让王太尉去做这件事情,但是陛下这样吩咐了,肯定就有陛下的用意,他自然是遵命。 穆埠从宫里出来,就直接去了太尉府。 王泠得了通报知道是穆埠来了,一点也不想见他,现在朝中局势这么紧张,穆埠来找他能有什么好事? 即便是王泠知道没好事,但是听了穆埠的话之后,还是很想把桌子掀了,把人一脚踹出去。 有这么做事的吗? 陛下这是逼着他一定要明明确确的站队,要么是站在陛下这边,要么是站在世家这边。 穆埠传达完陛下的旨意,瞧着王太尉脸色不好,他笑了笑说道:“太尉大人又何须这样犹豫不决,陛下正当年,手下强军几十万,不妨再跟您透个底儿,今年将作监可是赚了不少钱,陛下现在手里也不缺钱了。” 王泠猛地抬头看着穆埠。 穆埠笑的更加从容,“陛下一向公允,又不是要掀翻了世家的饭桌,陛下要做的不过是想让黎庶百姓的日子好过一些罢了。王太尉一向心慈,这些年来约束王家从不肆意妄为,正因为这样,陛下才将此事交给您,我想太尉是个聪明人,知道此时应该做什么选择才是。” 穆埠能说的都说了,虽说陛下要坑王太尉不太地道,但是陛下挖坑他还是要跟着填土。 穆埠离开后,王泠紧绷的身躯慢慢的佝偻下来,靠着软枕沉默不语。 太学开考选士,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叫什么科举,虽然听上去似模似样的,但是根子上这是要截断世家定品举荐人才的道路,这是一把尖刀啊。 王泠把两个儿子叫了来,长子王惔,次子王鉴。 他的长子喜欢修书,自从太学重开之后,就去了太学修书,清贵却没什么权柄。 次子在中书省下做都水使者的官儿,总领水官,掌管大晋水务,也算是有实权。 对于长子,王泠对他的希望不高,这个儿子一心扑在修书上,满脑子都是书,那些珍本古籍比他的性命都要重要。 次子才是他看重的,但是这次事关太学学子,所以王泠还是把长子也叫来了。 他把科举的事情一说,看着两个儿子,问道:“你们看此事如何?” 王惔先是一愣随即大喜,立刻说道:“这可是好事,太学有学识的学子不少,奈何出身低微,想要谋官千难万难,定品他们根本轮不上。阿父,这对天下学子是救命之举啊,若是能促成此事,太学数百学子必然对您感恩戴德。” 王惔醉心修书,又在太学兼授课,看着那些求学若渴的学子,常常是心有余力不足,以家世定品授官,家世不出众,就算是他也无能为力为他们举荐授官。 可要是阿父说的科举能推行,这……这不是有机会了吗? 王惔激动的脸都红了,大为赞赏此举,恨不能立时就能举办。 相比之下,王鉴就冷静多了,说道:“阿兄,你可知道阿父若是出头在朝堂上举荐此事,触动世家利益,以后王家便是世家的仇敌,若是这样你可曾想过王家以后怎么办?” 王惔一愣,他满心都是书籍,不太通庶务,听着弟弟这样讲不免愣了一下,道:“这样的好事为什么要结仇?便是举办科举,陛下又没说定品授官取消,两者同行不是皆大欢喜吗?” 王鉴:…… 知道阿兄单纯,但是现在不是单纯,简直是单蠢了。 哪有这样简单,若是这么轻松,陛下又怎么会把事情扔给他阿父去办,分明就是把王家架在了火上烤。 王鉴面色不大好,王惔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他脸上的激动慢慢的平息下来,转头看向阿父,问道:“阿父,您的意思呢?” “阿父正是不知道如何选择,这才问你们,你们兄弟俩这是一个支持一个反对了?”王泠问道。 王惔点点头,“我是赞同的,庶族百姓家的孩子读书不易,能有机会出人头地,为何要扼杀他们的希望。” 王泠又看向次子,“你呢?” 王鉴叹气,他现在的心情非常的复杂,他也是有儿子的人了,眼瞅着就要成亲入仕,做事情不能太冲动,“阿父,陛下这是逼着您做抉择,您要想好了,一旦下了决心就不能再反悔。” 王泠看着儿子,“陛下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且手下握有强军,一旦做了决定的事情必然会想尽办法做到,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认为阿父拒绝是好是坏?” 王鉴沉默,就是因为这般所以才让人烦躁。 若是先帝时,或者是新乐王不曾禅让,哪里有这样的烦恼。 陛下太强势,且不肯与世家共天下,矛盾必然重重,这次裴家的事情不过是陛下的试探之举…… 王鉴也有些无力,王家已经逐渐在没落,一大家子族人中只有他与阿父还在朝中苦苦支撑。 阿兄就是个书呆子,正事完全帮不上忙还拖后腿,其他王家子弟个个贪图享乐,压根就拿不出手。 若不是他与阿父压着,就那群不成器的族人,凭着家世也能在朝中谋几个官职坐坐。 想到这里,王鉴忽然也就明白陛下的用意了。 但是明白归明白,他看着阿父说道:“陛下虽有明君之相,但是未必能在这一场较量中最后获胜,若是陛下败了,咱们王家就首当其冲。” 因为他们是世家的叛徒,叛徒怎么会有好下场。 可要是不做,立刻就没好日子过了。 陛下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 “裴家的事情,只怕结果已经注定了。裴济一死,裴宿入狱,只留两个裴家女眷在惠康能有什么用。除非是在河东的裴道反了,不然裴家……翻身不易。” “顾家就在并州虎视眈眈,裴道未必能打得过。”王鉴说道。 两父子对视一眼,心里齐齐叹口气,陛下真是太阴险了。 “明日上朝见机行事吧。”王鉴开口有些无奈的说道,“您若是在前冲锋,儿子给您殿后。” 王泠就觉得很是沧桑,一把年纪了,还摊上这种事情。 王惔听着这意思王家要站在陛下这边,脸上一下子就露了笑容,真是太好了,太学的学子们有希望了。 王鉴一回头就看到阿兄笑的傻乎乎的,他真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罢了,退无可退,他们父子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但愿陛下能将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本事用在朝堂上,千万别让他们出师未捷。 王家父子既然要做,王鉴立刻出门去找穆埠询问科举的具体事宜,要做到心中有数,明日上朝提出此议才能有理有据心不慌。 王泠生怕长子走漏消息,就先让人在家呆两天不要出门。 王惔倒是乖乖答应了,但是他心里高兴啊,两天不出门不算什么,要是能换来那些学子们的前程,他一辈子不出门都行。 王泠安排好了长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事情不稳当,想了想又立刻让人去把郑桓请来,虽然郑桓是他的小辈,但是这小子先是在鹘州呆了那么久,后来陛下回了惠康就把他召回来了,肯定知道些什么,他得好好地打探打探。 既然要站队,王泠也不傻,当然要站的理直气壮,这头功怎么也得拿下来,不能白白的当一回靶子。 郑桓接到王太尉的帖子觉得莫名其妙,走之前还去见了他爹说了一句。 郑弘最近心情不好,从狱中出来后,他做官就谨慎多了,听说王泠要找自己儿子,就觉得没好事。 “你若不想去,便拒绝了。”郑弘说道,王泠那老狐狸以前是骑墙派,现在则是保皇党,跟大家的立场有些微妙,如今他跟王泠往来也极少。 “儿子还是去看看吧,我与王鉴还是有些交情的。”郑桓不知道什么事情,心里就有些好奇。 主要是王太尉这人吧,着实有些倒霉,从陛下这坑里跳都跳不出来,他总觉得王太尉找他肯定跟陛下有关系。 有热闹可看,当然要去看看。 郑弘就叮嘱儿子,“若是为了裴家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掺和。” 有他在朝堂上随着世家开口就足够了,儿子就不用再牵扯进来。 “知道了,您放心。”郑桓答应下来,转身就往外走。 郑弘现在哪里知道王泠给他儿子挖了个坑呢,要是早知道这会儿必然拦着郑桓去见他。 郑桓去了太尉府,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去不回。 第二天早朝,郑弘才知道王泠这老匹夫找他儿子做什么去了,气得他在朝堂上对着王泠破口大骂,怒气勃发太过于激动两眼一翻晕倒在地,巧妙地躲过了这一场朝堂风波。 宋封禹瞧着恰到好处晕倒的郑弘,跟上回入狱真是极为相似啊,这老东西,说他是狐狸精都小瞧他了。 王泠看着晕倒的郑弘脸都黑了,心里气得直骂娘,忒不要脸了。 上回郑弘把自己送进大牢躲过一劫就算了,那是他自己做的没妨碍别人。这回是踩着他的脸立牌坊呢,王泠真恨不能一个脚底板踩到他脸上,看这个老东西还装不装! 郑弘装晕,钟绰皱眉,元瞻环顾四周一遭到底没出列开口,席玄两手一抄万事不理,他们席家是先太后的娘家,说什么都不合适,还是闭嘴吧。 跳得厉害的是蔡尚还有纪瞻,贺润笙与穆埠与他们分庭抗礼,吵得不可开交时。 宋封禹瞧着火候差不多了,才开口问了一句,“裴家的事情诸位爱卿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是在说科举的事情,怎么陛下又提到裴家的事情? 宋封禹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无,扫了一眼众人,再度开口,“裴家的事情先议,科举的事情后议,事有先来后到,诸位爱卿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众人这才咂摸出味儿来,裴家的事情他们跳起脚来反对,科举的事情还要跳起脚来反对,陛下便是菩萨性子也得恼了。 这是要做什么? 陛下这是让他们选! 朝堂上诡异的沉默了。 宋封禹气定神闲稳坐龙椅,大有今日不吵出个结果来不下朝的架势。 众人:…… 此时顾清仪在后宫正在见李夫人,先是说了李茶英的婚事照旧,钟家表达诚意后,李家也没揪着不放,又欢欢喜喜的做亲家准备成亲事宜。 除此之外,李夫人这次进宫还有一件事情,她看着皇后说道:“昨日裴姨娘与我见面,说是想要带着裴济的尸身回河东安葬。本来这件事情是该由傅夫人进宫与您请命,只是傅夫人递了折子并未得到您的召见,傅夫人与裴姨娘这才求到我那里去,请我进宫替她们求告娘娘。” 顾清仪不喜傅家,傅夫人求见的帖子她一向是不理会的。 听了李夫人这话,顾清仪眉头紧皱,裴韵菘与裴姨娘这是见事不好想要从惠康离开,送裴济的尸身回河东的确是一个最好的借口。 只是,这件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宋封禹那边关于裴家的事情还没定论,她要是心软答应下来,岂不是置宋封禹于尴尬的位置。 没想到到了这一步,裴韵菘居然还想着算计自己,真是死不悔改。 嫁皇叔 第251章 拿来分化离间谈条件正好 李夫人看着皇后娘娘不悦的神色,其实她自己也是有些无奈。 别人都知道她们李家与皇后是姻亲,是能递上话的人,若是她不答应下来,难免落一个刻薄寡义的名声,可她答应了,皇后娘娘也是为难。 李夫人真是讨厌死了裴家人,但是又没办法,毕竟裴蕴秀故意带着裴韵菘大张旗鼓的前来求她,这样做的目的她如何不知道。 “这件事情是臣妇给娘娘添麻烦了。”李夫人很是有些愧疚的说道。 若是早几个月或者是晚几个月,家里岚英与茶英不是正好在备嫁与即将出嫁的关头,她自然是能狠下心直接拒绝的。 但是现在家里俩孩子的婚事正当头,她要是这样做了,对孩子们也不好。 毕竟,谁也不愿意亲家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家。 这一刀插的李夫人几欲吐血,却又不得不厚着脸皮进宫。 “伯母不要这样说。”顾清仪笑着说道,“裴蕴秀与裴韵菘本就不是良善之辈,如此算计人心,不过是仗着咱们都是善良人。” 李夫人被皇后这句话逗笑了,心里轻松几分,开口说道:“真是让人没有办法,挑着时间堵上门,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来求人,这哪是求人,分明是来结仇的。” “裴家的事情大概是不能翻身了,估摸着裴蕴秀得了些消息心里着急,这才想着以裴济回乡入土安葬为由离开惠康。”顾清仪道,“走是不能让她们走的,好在现在天气严寒,裴济的尸身存放几日不成问题。这样,伯母回去后就跟裴蕴秀说,您已经恳求我,我答应您在陛下面前说项,只是朝堂上事务繁多,尤其是科举一事闹得人心惶惶,若是没有个定论的话,陛下怕是没心去做别的事情。” 李夫人一下子明白过来,裴家姑侄想要拿捏自己甚至逼皇后表态,但是相反的,皇后娘娘也可以反过来拿捏她们。 裴蕴秀的背后还有傅行空呢,若是傅行空在裴姨娘的劝说下能支持科举一事,那么皇后娘娘自然也会说服陛下让裴济回乡安葬。 这是个交换。 李夫人长舒一口气,看着皇后说道:“臣妇这就回去传话给她们,想来她们会做出一个选择的。” 顾清仪笑着点头,看着李夫人说道:“这次科举的事情,李家……” 李夫人听着皇后未尽之意立刻说道:“父亲与夫君都说这是好事,虽对世家有些不利,但是大晋疆域广阔,百姓千千万,若是人人都能读书成材为国尽力,大晋何愁不兴。” 顾清仪对李家的观感一直很好,李章老先生就曾说她这颗明珠不会藏于污垢,早晚能发光发热。 想当年自己家还在先帝的猜疑下缩着脖子过日子,定了亲的贺润笙不做人指望不上,那时候自己哪里想到会嫁给宋封禹。 李茶英说自己的祖父会些岐黄之术,善观人面,顾清仪一直将信将疑的,一直到她做了皇后,回想起来觉得李章老先生真是神人。 现在李家又做这样的决定,顾清仪不免又去想会不会是李章老先生又看出什么来了。 李家在士族中一直素有清名,这种名声最是珍贵,因为不贪财不贪权族中子弟争气,全家都属欣欣向荣的属性,这种事情羡慕是没用的,靠的全是李家的自律与严谨的家规。 正因为这样,李家的支持就很珍贵了,这份珍贵是钱权不能给与的。 “李家的支持对于陛下是很珍贵的,这份情谊我与陛下都会记住,伯母回去后一定替我转达谢意。”顾清仪真诚地说道。 李夫人忙说道:“娘娘这样说就言重了,李家做了这样的决定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应该这样做。” 不邀功,不请赏,李家真的是当的起君子二字。 李夫人出宫之后坐车回府,心里还在想着皇后的话,其实李家现在的处境并不算好,因为一旦表态之后,必然会得罪其他反对的士族。 若是陛下此举一旦失败,李家也是首当其冲。 但是,想起丈夫对于科举一事从开始的怀疑到赞许,李夫人也许不懂这里头的厉害,但是她知道丈夫赞同的事情应该不是坏事。 回府之后,李夫人还没喘口气,就有人来回禀裴蕴秀与裴韵菘又来拜访。 饶是李夫人性子好,此时也动了真火气,感情这是盯着她呢,她从宫里刚回来,这就来堵她了? 李夫人面色渐冷,淡淡的说道:“把人请去偏厅,我换身衣裳便过去。” 丫头应了一声转身退下。 李夫人不疾不徐在丫头们的服侍下的更衣梳妆,把自己收拾妥当了,这才抬脚去了偏厅。 这次见她们都没在正院,而是换到了待客的厅堂,已经表现出她的不悦了。 此时坐在偏厅的裴蕴秀与裴韵菘这对姑侄心情自然不算好,她们这样的人家如何待客,怎么待客那都是有讲究的。 偏厅见她们,自然能看出李夫人的几分心思。 裴韵菘也知道自家做的不地道,人家刚回来就堵上门,但是这也是没办法了,若不是她们无法离开惠康城,哪里还用这样四处求人。 裴蕴秀倒是坐得住,脸色依旧如常,她在傅家的后宅生活这么多年,可比侄女能稳得住。 “姑姑……”裴韵菘心里着急,李夫人一直不来,她心里就有些忐忑了。 裴蕴秀看了一眼侄女,“急什么?惹了人生气总该让人出出气,咱们慢慢等,李夫人出了气自然会来的,不过是等一会儿算什么大事。” 若是裴家正盛时,这自然是大事。 但是如今裴家正危机当头,这口气咽不下去也得咽。 裴韵菘看着姑姑的神色,咬着牙没再说话。 送上的茶汤都已经泛凉,这才等来了迟迟而来的李夫人。 等人一进来,裴蕴秀就站起身,笑着说道:“冒昧来扰夫人,还请夫人见谅,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不然也不会如此让夫人为难。” 裴蕴秀这话说得好听,姿态放的也低,李夫人心里有些可惜,但凡她们态度差一些,她都能借题发挥把人逐出去。 从这一点便能看出裴蕴秀能在傅家的后宅与傅夫人平分秋色,这本事果然不是虚的。 又狠又能忍,还能弯得下腰放得下身段,莫说女子,便是男子又有几个能做到。 “裴姨娘请坐,客气的话便不用说了。”李夫人笑着开口,“这次进宫见皇后娘娘等了许久才能面见,你们也知皇后娘娘处置宫务十分繁忙,抽出时间才见了我。” 听到这话,裴蕴秀笑的一脸感激,裴韵菘比起自家姑姑还是差了些,面上不免带出少许的郁色。 李夫人扫过一眼似是没有看到一般,继续看着裴蕴秀说道:“朝堂上的事情想必裴姨娘也听说了吧?” 裴蕴秀正是听说了心里才着急,当着李夫人的面流出几分无奈的面容,“夫人说没错,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担心不已,家兄人已经离世,尸身一直停在寺庙也不是办法,总是要回乡安葬才好。” “是啊,落叶总要归根。只是,我们内宅妇人也不太懂外头的事情,今日进宫我才听皇后娘娘说陛下正因为朝堂上的事情大发雷霆,一时间怕是无暇他顾。娘娘答应会在陛下面前为裴家进言,但是陛下现在正忙科举的事情,只怕还要等等。” 等? 怎么还能等? 裴韵菘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一时没有忍住,便道:“这种事情怎么能等,我阿父人都没了,难道还不能回乡入殓吗?皇后娘娘怕不是公报私仇……” “裴女郎!”李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既然裴女郎本事这样大,连皇后都敢非议,想来也不需要我做什么说客,既是如此那便请回吧!” 李夫人正愁找不到借口发怒,裴韵菘自己送把柄,就别怪她无情! 李夫人甩袖离开,压根不理会裴蕴秀的挽留,该说的话都说了,再说也是浪费口水罢了。 李夫人一走,裴蕴秀反手就给了裴韵菘一巴掌。 裴韵菘捂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姑姑。 裴蕴秀气的脸色乌黑,“我一直疼你,看你比我自己的孩子还要重,如今看来倒是我太纵着你了。” 裴蕴秀气的心口发疼,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韵崧这性子这样尖酸,遇上顾皇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裴蕴秀厚着脸皮几次求肯才能让李夫人愿意帮忙,现在好了,被裴韵菘一下子给毁了。如此沉不住气,以后的事情还如何图谋? 她黑着脸出了李府,盛怒之下也不管裴韵菘自己直接回了傅家。 顾皇后的意思她怎么不懂,不过是在做交换,要想让阿兄的棺椁回河东,就要支持陛下科举,但是这种事情是她能做主的吗? 她还要回去想法子劝说傅行空,她这样艰难为裴家奔走,结果呢? 裴蕴秀这段日子的疲累一下子涌上心头,靠着车厢壁,越想越恼,眼眶发红,双手捧起帕子捂在脸上。 她后悔了,当初就不该支持裴韵菘谋夺皇后的位置,就不该让她从河东来了惠康。 若不是这样,是不是裴家依旧好好的,阿兄还活着,不像是现在只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低估了顾皇后的手段,低估了陛下现在对顾皇后的宠爱,想错了太多的东西,也太过纵容侄女,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她还有什么脸面面对裴家? 当初是她一力支持裴韵菘从河东到惠康,她以为事情不会艰难。 想起还在狱中的二哥,裴蕴秀擦干眼泪,不管如何,要送大哥回河东安葬,还要救出二哥保住一命,至于韵崧…… 她现在顾不上也不想顾了。 裴蕴秀在抵达傅家前,拿出镜子细细整理仪容,用粉扑一扑眼眶,看不出哭过的样子,这才微微松口气。 回了傅家,一进门才知道侄子裴容与裴锋连夜赶到了惠康,惊喜之下,她连忙去见二人。 见到两位侄子,就见他们形容消瘦,面带悲戚,见到她就上前见礼。 裴蕴秀哽咽的开口,“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一路上辛苦了。” 这么短的时间赶惠康,只怕是日夜兼程,对于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而言,这样辛苦很少能受得住。 “姑姑,三叔要留守河东不能前来,我与阿弟来惠康一是想要接阿父回河东安葬,二是要救二叔出狱。”裴容开口说道。 裴蕴秀听着裴容话中一句也没提及裴韵菘,就算是她恼了这个侄女,此时也有些为她担忧。 “此事姑姑正在想办法,但是眼下有些困难。”裴蕴秀无奈的说道。 裴锋担心自己的父亲,他与堂兄千里迢迢来到惠康,主要还是想要把父亲救出囹圄。 “姑姑,我阿父的事情到底如何?”裴锋忙问道。 裴蕴秀把事情简单地一说,满脸无奈的开口,“现在主要还是定北王夫妻不肯撤诉状,再加上陛下对裴家不满已久,只怕要借着事情发难。” 他们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与他们之前接到的消息不符,怎么个好像一下子事情就变得这样严重了? 裴容与裴锋对视一眼,俩人同时沉默下来。 他们在河东一直养尊处优,自打出生起,在河东他们裴家便一家独大,族中子弟的日子十分悠闲,他们长这么大都没遇上过这种事情,不免有些慌了手脚。 裴蕴秀望着俩侄子的神色,心中也有些发沉,想起惠康声名颇显的惠康四公子,且不说郑桓与元朔的优秀,便是钟湛与郗峤如今也在奋起直追。 可是再看看裴家的子弟,在河东太平日子过久了,个顶个的养成了纨绔,遇到大事竟是丝毫主意也没有。 明明以前她回河东时,并不觉得侄子们有什么不妥当,现在回想起来才猛然发现,以前在河东安稳无忧,富贵乡里自然底气足。 真遇到事情了,现在就能发现短处。 裴蕴秀强稳住心绪,看着俩侄子说道:“现在形势严峻,我们必须要做出选择。而且,这里面还涉及当年裴家泄露城防图一事,此事可大可小,二哥困于牢狱,三哥远在河东,你们两个要拿个主意出来。” 裴容闻言立刻说道:“姑姑,城防图的事情我们丝毫不知,这怎么回事?” 裴锋也皱起眉头,“是啊,姑姑,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们怎么会知道,这要拿主意怎么拿?只要能救出阿父,做什么都可以。” 裴容却皱眉说道:“阿弟,二叔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还是先送我阿父回乡安葬要紧。” 裴锋闻言就不高兴了,“阿兄你这是何意?来之前我们可是商量好了,我阿父是一定要救出来的。”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惠康的形势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当然是要一件一件的来。” 俩侄子为了各自的父亲吵得不可开交,裴蕴秀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外敌还没退,自己先内讧了。 “住嘴!”裴蕴秀大怒,“看看你们现在是什么样子,我以为你们来惠康为了家族的事情能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可是看看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裴容面带不悦,裴锋也有些不服气。 这些年大伯在惠康以吸食五石散为乐,族中的事情多是自己父亲与三叔处置,裴容这个堂兄更是在他们这些弟弟跟前趾高气昂,现在大伯人已经死了,当然是活着的人更重要不是吗? 裴蕴秀只觉得一地鸡毛,还以为俩侄子来惠康后能替自己分忧,如今看来不给自己惹祸已经是奢望了。 裴蕴秀将二人训斥一顿后让他们安顿下来,这才回了后院,让人去打听丈夫回来没有。 还没回来。 这两日上朝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回来丈夫的脸色都十分难看,这次为了裴家的事情,裴蕴秀还得想想怎么能让他松口帮忙。 她四处奔波,简直是心交力瘁。 裴蕴秀还在为了裴家的事情殚精竭虑,另一边下了朝的众人脸色也不好看。 傅行空脚步匆匆追上蔡尚的脚步,“蔡大人,留步。” 蔡尚与傅行空同级,俩人都在尚书省下做官,一个是度支尚书,一个是左民尚书,但是平常往来也不是很多。 “傅大人。”蔡尚拱拱手看着来人。 傅行空挤出一个笑容,“一起喝一杯?” 蔡尚摇摇头,“家中还有些事情,族人今日抵达惠康,我得回去看看。” 蔡尚这话半真半假,主要是他现在不太想跟傅家扯上关系。 他虽然极力反对科举,在朝堂上蹦得厉害,但是跟傅家还是不一样的,傅家跟帝后可是关系十分微妙。 傅行空岂能听不出这话的敷衍之意,心中有些恼怒,但是面上却还得笑着说道:“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蔡大人总该有吧?” 蔡尚一听也就痛快的说道:“走。” 俩人出了宫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喝茶,酒是不能喝了,喝碗茶还行。 “蔡大人,今日朝堂上陛下的用意已经十分明显,科举一事事关重大,对于世家更是如此,你说对不对?”傅行空当然不赞同科举,长此以往,这就是断世家的前程。 蔡尚立刻说道:“这是当然,此事决不能成,想必傅大人与我政见相同,既是如此,怎么不见傅大人在朝堂上直言不讳?” 傅行空听着蔡尚这略带讥讽的话,叹口气说道:“蔡大人莫要取笑我,满惠康谁不知道顾皇后与我家的恩怨,我若是在朝堂上直言岂不是更激怒陛下?” 蔡尚闻言轻轻一笑,“傅大人找我到底何事?” 傅行空微抬眼皮看着蔡尚轻声说道:“裴家的事情,蔡大人是如何打算?” 蔡尚立刻换上一副忧伤的面容,“裴郡公病逝委实令人遗憾,只是本官也万万没想到裴家暗中做了那么多事情,别的且不说,只是城防图一事就令人震惊心痛,陛下雷霆大怒也是情有可原。” 这就是要踩死裴家力拒科举了。 蔡尚喝完茶就起身告辞,“家中确实还有事,傅大人我先走一步。” 傅行空看着蔡尚匆匆离开,脸色真是五彩缤呈,裴家……他怕是救不了了。 后宫里顾清仪正在与刚下朝回去的宋封禹说话,说的便是李夫人来的事情。 宋封禹听完后面色不好看,“裴家这是还不死心。” “怎么能轻易放弃,裴蕴秀可比裴韵菘厉害,想必衡量厉害之后,为了保住裴家也会劝说傅行空支持科举一事。”顾清仪轻声说道。 “傅行空那老狐狸……”宋封禹冷笑一声。 “不止是裴济,还有牢中的裴宿呢,这一位可还活着,裴蕴秀肯定尽全力把他捞出来。”顾清仪看着宋封禹,“正好方便咱们开条件。” 现在这个敏感的时机,宋封禹不可能真的将裴家给连根拔起,若是这样做了,世家人人自危,肯定更会联起手来对抗皇帝。 所以,这种时候怎么讲条件才是最重要的,既能极大削弱裴家的力量,又能不引起世家反弹,还能给宋封禹刷一波厚道的光环。 宋封禹自然听懂了顾清仪的意思,他自己本身并不在乎这些,但是清清很在意,似乎很不愿意让他顶上个暴君的名头。 “所以你让李夫人给裴蕴秀传话,让她说服傅行空支持科举,届时你真的让裴济回河东安葬?” “裴济已死,留在惠康不过是一具尸首,又有何用,倒不如用来收买人心。再说,我答应让裴济回河东安葬,可没松口放裴宿回去。”顾清仪笑着说道。 “自然不能放虎归山。”宋封禹道,“一旦裴宿回了河东与裴道联手,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纵然他不怕河东真的起兵反了,但是注定是劳民伤财的事情,又何必呢。 他不心疼河东裴,只是忧心河东百姓。 想到这里,宋封禹看着顾清仪,“你想让我与裴家做交易?” 顾清仪点头,“裴家的子嗣阴盛阳衰,大概聪慧都集中在女郎身上,裴家下一辈的儿郎没什么出色的子弟。” 裴道要在河东不能前来,但是绝对会让家中子弟来惠康救人。 这种没什么本事的二世祖,拿来分化离间谈条件自然是最好了。 嫁皇叔 第252章 病死也是常事 宋封禹轻轻一笑,“你倒是想的周到,裴家后背确实没什么出众的,若是能引得河东内讧的确不战屈人之兵之计。只是,裴蕴秀却是个阻碍。” 裴蕴秀果敢胆大在裴家颇有些分量,裴家后辈就算是抵达惠康,大概也会以裴蕴秀为首。 顾清仪看着宋封禹不那么良善的笑容,忽然说道:“你有办法了?” “后宅的事情,自然还是要劳动朕的皇后辛苦了。”宋封禹弯腰在清清耳边轻声数语。 顾清仪眼睛一亮,她怎么没想到呢,还有傅兰韵啊。 用傅兰韵来对付裴蕴秀,可真是一个好办法。 离间计要的就是虚虚实实嘛。 诡诈还是宋封禹厉害,这人真是蔫坏蔫坏的。 “行,交给我了。”顾清仪爽快的答应了。 两夫妻相对一笑,心情微微松缓几分。 “科举的事情怎么样,能不能成?”顾清仪拉着宋封禹坐下问道。 宋封禹在朝堂上坐了一上午,此刻也不愿意正襟危坐,索性靠着软枕半靠着放松身躯,看着清清道:“不是很顺利,科举不能一举而成,但是制科一定要举办。” 宋封禹的话掷地有声,顾清仪就知道他必然是打定了主意,想了想说道:“先缓一缓,等裴家那边的事情有消息再说。” 现在的局面有些僵持,科举的事情大家极力反对,裴家的事情已经产生动摇,但是这种迹象还不是很明显。 裴蕴秀还在四处奔走,裴家在河东还有个裴道,想要这些人完全放弃裴家也没那么容易。 可要是等到傅兰韵能说动傅家放弃裴姨娘呢? 裴蕴秀一旦没有了傅家的支撑,她在惠康的地位就自然变得十分的尴尬。 等到那时候保裴家与科举之间,朝堂上的那些人再做选择就容易多了。 说着话,顾清仪就看到宋封禹有些困倦的样子,她柔声说道:“你去休息会儿吧,身体重要。” 宋封禹最近确实有些劳心费力精神不济,就起身进了寝殿,“半个时辰后便叫我起来,我传召了郑桓进宫。” “好。”顾清仪答应下来,看着宋封禹躺下后给他落下帐子,“时辰到了我便来叫你。” 宋封禹点头闭上了眼睛。 等他睡下顾清仪起身走了出去,到了外殿看着眠春说道:“去定北王府传定北王妃进宫。” “是。”眠春赶紧出去传话。 顾清仪换了身衣裳,整理下仪容,很快傅兰韵就到了。 顾清仪去了小偏殿见她,这地方不大,但是点了炭盆很暖和,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见过皇后娘娘。”傅兰韵忙上前见礼。 顾清仪笑着说道:“急匆匆的把你叫来是有件事情与你商议,这几日想必你的日子也过得很精彩吧?” 傅兰韵闻言一乐,“娘娘说的是,可不是热闹的很。裴姨娘还以为是在傅家趾高气昂呢,去定北王府求见我居然还摆架子,我见都没见她。” 傅兰韵真是恨死了裴蕴秀与裴韵菘,明知道裴蕴秀见她是为了什么,当然不会给她机会开口。 顾清仪让人送上茶来,笑着说道:“你尝尝宫里新出的清茶,与以往的茶汤大为不同,若是喜欢等你出宫时带上一些。” 傅兰韵就看着茶盏中清澈散着幽香的淡黄色茶汤,笑着说道:“臣妇还真没喝过这种清茶。”说着端起茶盏品了一口,然后才说道:“味道清雅,入口微涩却有回甘,茶汤清亮,确实不同。” 顾清仪就道:“我也很喜欢喝这清茶,茶汤清清亮亮,一眼便能望到底。” 听着皇后这话,傅兰韵微微一想,便笑着接口说道:“娘娘说的是,这做人就跟这茶汤一样清亮才好,裴姨娘为了裴家的事情四处奔走,借着傅家的名义行事,我心中不满已久,也该回家与家人说一说。” 顾清仪就喜欢傅兰韵这点聪明,当敌人的时候,这份聪明能给你添不少堵,但是作为盟友的话,真是省心的不得了啊。 “说起来本宫与傅家也没什么大的恩怨,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裴韵菘。”顾清仪表了一下态,让傅兰韵心中有底回娘家谈判。 想必能与她这个皇后和解,对于傅家来说至少现在是很重要的事情,毕竟现在在众人眼中皇帝对她这个皇后还是很迷恋的,她的分量还有点重。 傅兰韵明白了,“臣妇今日就回去一趟,进宫之前从傅家那边得了消息,裴家的裴容与裴锋从河东到了,现在就住在傅家。” 顾清仪之前还跟宋封禹猜测裴家肯定有人回来惠康,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她看着傅兰韵,“看来裴家很急迫啊。” “是啊,很急迫。”傅兰韵说完就起身,“臣妇这就告退回傅家走一趟。” 顾清仪微微颔首,看着傅兰韵说道:“想要辖制裴姨娘,还是要傅夫人出手才成。” 提及她的阿母,傅兰韵脸上的笑容都没了,半响才说道:“不怕娘娘笑话,我阿母心中只有利益,我这个女儿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个棋子罢了。” “那就利诱,只要能促成此事,你便立了一功。傅家能与裴家割断,在陛下那里傅家这一关也能过了。”顾清仪不知道傅夫人想要什么,看着傅兰韵开口,“只要要求不是太过分,你阿母的要求都可答应下来。” 傅兰韵有点意外,看了皇后一眼,抿抿唇才道:“那臣妇回去试探一下。” “可。”顾清仪允了。 傅兰韵告退出宫,一路没耽搁的去了傅家,没想到还没见阿母,倒是见到了裴姨娘正带着两个陌生的男子出门,想来应该就是裴家的后辈了。 几人正好在门口相遇,裴容与裴锋不认识傅兰韵,但是瞧见了姑姑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也知道来人怕是与姑姑关系不太好。 傅兰韵看了裴姨娘一眼,招呼都没打一个,直接昂起头直接进了傅家的大门。 裴容不免皱眉问道:“姑姑,这人是谁,好生无礼。” 裴蕴秀抿抿唇才道:“傅家嫁出去的女郎,你们应该知道,定北王妃。” 是她? 裴容与裴锋自然是知道的,说起来当初裴韵菘的婚事还是这对夫妻牵线的呢。 但是现在裴家所有的危机几乎都是因为这婚事而起,因此知道是她顿时心生厌恶,看都不想看一眼。 “姑姑,走吧,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裴锋强忍着怒火说道。 三人匆匆离开,傅兰韵也已经进了后院见阿母。 傅夫人正因为裴家的两个侄子头疼的很,看到女儿也没打招呼便直接回来了,忍不住皱皱眉头,“怎么忽然就来了?” 傅兰韵瞧着阿母一闪而过紧皱的眉峰,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意了,自顾自的坐下后,这才开口说道:“上回阿母与阿父大张旗鼓的找我,说了那么多,我思来想去觉得你们说的对,不管怎么说我姓傅,总不能因为裴家的事情与自己的娘家生分。” 傅夫人闻言面色一缓,“你这样想就对了,说起来这世上真心护着你的自然还是自家人。” 傅兰韵心里讥讽一笑,那还真的未必呢。 “阿母说的是,咱们到底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又岂是外姓人能比的。女儿听说了裴家的事情,知道怕是不太好,这才来找阿母商议一二。”傅兰韵说道。 傅夫人闻言看着女儿,“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是啊,女儿听说裴家这次的事情怕是有大麻烦,不知道阿父与您说了没有。”傅兰韵说了这句微微一叹,“以前我怪阿母,也是因为阿母凡事都为阿父着想,便是阿父为了裴家的事情委屈我,您也劝我低头,我心里委屈自然不高兴,可是阿母心里还惦记着我,我心里总归是高兴的。” 傅夫人听到女儿这样说,心头也微微发涩,道:“你现在的日子不是慢慢好起来了,之前的事情阿母虽然对你严苛了些,可要不是那般,你又怎么会有今日的柳暗花明。” 傅兰韵听到这话心中的失望已经跌到谷底,她阿母的话真是说得好听啊,好像她有今日都是她的功劳。 若不是顾清仪与她和解,她只怕早就不能翻身了,那时候傅家哪里还会多看一眼她。 “正因为女儿记着阿母的好,所以知道裴家的事情不乐观,这才来找阿母商议。”傅兰韵抬头看着母亲,“城防图的事情您知道吗?” 傅夫人微微皱眉,“什么城防图?” 傅兰韵幽幽一叹,“女儿就知道阿父一向偏宠裴姨娘肯定不会跟您说这件事情,早朝上有人拿出证据证明裴家早年泄露城防图给胡人的事情。” 傅夫人面色一下子就变了,难怪这几日丈夫对她说不用她出去奔走,他会看着办,感情这是怕她知道这些事情为难裴蕴秀吧。 看着阿母阴沉的面色傅兰韵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阿父果然不会跟阿母说这件事情。 “阿母,泄露军事秘密给敌人,这可是通敌的大罪,再加上裴宿之前所犯之事,而且裴家在河东增加赋税,抢掠土地,且隐田之多令人发指,桩桩件件浮出水面您以为是巧合吗?”傅兰韵加重语气,“这明显是早有图谋,陛下这是对裴家失望至极,裴家不知反省反而越发张狂,您说陛下怎么可能还会轻饶裴家。” 傅夫人面色变了又变,再抬头看着女儿的神色已经变了,不知不觉自己这个女儿如今已经成长到自己有些陌生的地步了。 她说的话很有道理,让傅夫人不免深思,“你能肯定陛下必然会处置裴家?” “我是听王爷说的,王爷猜测应该是这样,不然陛下不会放任别人将证据摆在朝堂上的。”傅兰韵幽幽一叹,“阿母,您想想若是真到了那一日,咱们府上有一位裴姨娘在,不知道会不会受牵连。” 傅夫人沉默不语。 傅兰韵也不着急,慢腾腾的带着几分担忧的语气又开口,“女儿是嫁出去的人倒无所谓,但是阿母您得为阿兄他们几个想一想啊。若是因为裴姨娘让傅家在陛下那里再记一笔,阿父且不说,但是阿兄与阿弟的前程了怎么办?您知道,现在陛下力推科举,很有可能过个几年要考试授官,届时……女儿不说您也能想到结果的。” 傅夫人之前还能稳得住,但是想起儿子的前程神色终于裂开了口子,“你有什么打算?” “女儿能有什么打算,只能听阿母的,您怎么做我帮您就是。”傅兰韵苦笑一声,“就如同阿母所言,女儿终归是要依靠娘家的,我当然希望阿兄与阿弟的前程更好。” “你让我想想。”傅夫人皱眉说道。 傅兰韵点头,“您慢慢想我是不着急,就是不知道陛下还能忍裴家几日了。裴姨娘这几日在惠康上蹿下跳,四处找人求情,借的可都是傅家的面子,别人也只会记在傅家的头上,女儿被皇后召见,皇后还问了一句呢。我还能怎么办,只能替家里极力开脱。” “皇后与裴韵菘有怨,自然会盯着裴家不放,但是记在傅家头上未免有迁怒之嫌。” “可是阿母,裴姨娘的确是以傅家的名义做事啊。”傅兰韵幽幽一叹,“裴道尚在河东,裴宿关进大牢,在外奔波的只有裴姨娘与裴韵菘。那裴韵菘不过一个未出嫁的女郎能有什么用,最终还是裴姨娘四处游说,别人肯见她自然是因为她是傅家的人。” 傅夫人看着女儿,“你倒是替皇后说起话来。” “您这话说的,这怎么能叫替皇后说话,便是我家王爷提及此事也是这样认为的,若无傅家在背后首肯,裴姨娘能以傅家的名义做事?” 傅夫人脸色更难看了。 傅兰韵就站起身,“阿母,该说的我都说了,您想怎么做女儿也不敢干涉,我这就告辞了。” 傅夫人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没有叫住她,等她走了,反而把自己信任的仆人叫来,让她去查裴姨娘的事情。 过了两个时辰人才回来,弯腰在傅夫人跟前回话,“夫人,王妃说的没错,裴家的确是泄露了城防图,现在朝堂上因此争执不休。奴婢还打听到郎主还为了此事替裴家在外行走,之前还约了蔡尚书喝茶。” 傅夫人脸色阴晴不定,“当真?” “是,绝对不会有错的。奴婢还打听到,蔡尚书之前还是力保裴家的人,城防图一事出来才没有再支持裴家,但是也并未落井下石。” “裴姨娘又出府了?”傅夫人又问道。 “是,带着裴家的两位小郎君一起出了门,说是要去郑家、元家等几家再去拜访。” 傅夫人只觉得头疼的很,脑子里一时是女儿的话,一时是丈夫与裴姨娘的话 “再去打听,看看裴姨娘今日能不能见到人。”傅夫人沉声说道,她倒是要看看,裴姨娘是不是真的以傅家的名义在做事,明明之前裴姨娘可是跟她保证是以裴家行事的。 “您放心,奴婢这就去。” 傅夫人思来想去觉得事情不太妥当,看来丈夫的话也不能全信了,立刻把儿子叫来商议。 而此时,傅兰韵早已经回了王府,换了一身衣裳后又出了门。这次,她让人去几家豆坊传话,务必要将河东裴家来人试图将裴宿救出来的事情散播出去。 裴宿当初极力阻挠平价豆坊建成,早就引起了众怒,现在裴家想把人捞出来,也得问问这些百姓同不同意。 傅兰韵从皇后那里知道别小看这这些百姓,他们能做的事情多着呢。 平价豆坊建立之后,老百姓能吃到物美价廉的各种豆制品,顾皇后的名声在民间一再高涨。人人都知道豆坊是顾皇后一力支持建起来的,更有人传言豆花、豆浆、豆腐都是顾皇后发明的呢。 顾皇后为百姓做了那么多事情,裴家四处使坏,现在还想把人捞出来,哪有这么容易。 傅兰韵让人去散布消息,自己一肚子郁气,打算去食肆用个夕食再回府。没想到一进入食肆居然看到了李锦怡。 李锦怡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上傅兰韵,一时间就很尴尬了。 想当初李锦怡也是跟在傅兰韵身后说顾皇后坏话的小伙伴啊,顾皇后去了鹘州之后大家关系还是很不错的,但是后来随着当今陛下登基之后,李锦怡也嫁了人,大家就很久没有联络了。 现在猛不丁的见面,可不是尴尬吗? “见过王妃,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王妃。”李锦怡丈夫的官职远远比不上定北王,她就算是嫁了人在傅兰韵面前也还是只能是个小跟班。 傅兰韵见到李锦怡也是微微发愣,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梁香凝,再看着李锦怡就顺眼多了,笑着说道:“我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既然遇到了,一起用个饭?” 李锦怡哪里能说不,自然是痛快答应,她也不敢不答应。 俩人到了楼上找了个清净的房间坐下,傅兰韵点了菜,又将菜单递给李锦怡,李锦怡也跟着点了几道,如今大街小巷都盛行宫宴上的菜色,炒锅出菜味道确实鲜美。 李锦怡的父亲依旧还是黄沙典事,管着监狱的事儿,傅兰韵有心打探消息,就对她笑着说道:“这一年多不见,你倒是丰腴了些,气色看上去比在闺中还要好,可见在夫家过得不错。” 李锦怡听着傅兰韵这样笑了笑,“夫家人口简单,我又是下嫁我阿父的学生,日子过得自然舒心,只是也只是舒心而已。” 丈夫的前程算不上多好,现在朝中形势复杂,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 饭菜上来,俩人边吃边聊。 傅兰韵慢慢的就把话题转到了狱中,“裴宿如今关押在狱中,想必你阿父的压力也很大。” 李锦怡知道傅兰韵与裴韵菘闹翻了,提起这件事情她也不敢随口就答,借着喝汤的功夫缓了缓,这才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上回回娘家时听我阿母说裴宿好像在狱中生病了,我阿父可不敢让他在狱中有闪失,还请了郎中给他看病。” 傅兰韵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微微垂眸叹道:“年纪大了,总是爱生病,你阿父也不用担心,这种事情便是报上去,上头也会谅解的。” 李锦怡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傅兰韵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她抬头看了傅兰韵一眼,只见她笑意盈盈,从脸上丝毫看不出想法,默了默,她才说道:“王妃说的是,这人生老病死都是常事。” 傅兰韵轻笑一声,“这话有道理,你阿父在黄沙典事的位置上也有些久了,若是遇到机会也该更进一步才是。” 李锦怡饭都吃不下去了,心口砰砰直跳,如今她也不是闺中不知轻重的女郎了,压着心跳笑着说道:“我阿父常说尽心尽力办差,心中无愧便是。” 傅兰韵笑着赞赏道:“正是该这样,如此好官可不能埋没了。” 李锦怡脸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等吃完这顿饭又返回了娘家,她阿母见她又回来以为出什么事情了,忙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李锦怡喘口气,进了屋才跟阿母把遇到傅兰韵的事情一说,有些忐忑的说道:“阿母,您说她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要害咱们家吧?” “你父亲不过是个七品官有什么好算计的,她这样说分明是要让你阿父表态。”李夫人心里也有些不安,看着女儿说道:“总之这件事情你不要对外说,便是女婿都不要说。” 李锦怡忙点头,“那咱们怎么办?傅兰韵字里行间都是生老病死的,我真是有点害怕。” “别急,等你阿父回来商议一下再说,天不早了你先回家去,明日再来……不,明天阿母去看你,你总回娘家也得顾及你婆母的想法。” 李锦怡点头,“我知道了,您放心吧,我这就回去。您与阿父好好说说,现在定北王已经完全投靠陛下,我这心里总是害怕。” 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疏远傅兰韵了,哪想到今日这么不走运,偏偏遇上她。 嫁皇叔 第253章 自己把自己坑了 李锦怡这辈子做的最恶毒的事情,大概就是当初逢迎着傅兰韵说过顾皇后的坏话,但是现在傅兰韵都能上岸从良,想来皇后娘娘也不会想起对付她这样的小人物。 李锦怡的丈夫叫梅堇,祖上也房曾封过亭侯,只可惜后人无能渐渐没落,到了梅堇这一代因其喜爱读书,文采出众,又善于经营因此一步步的爬了上来。 只是到底是底蕴还是浅了些,再加上家中助力几近于无,折腾几年才攀上官任黄沙典事的李沐,后来他又费尽心思拜师,进而娶了李锦怡。 梅堇瞧着妻子愁眉不展,虽然已经是尽力遮掩,但是他们做了夫妻,他又是个善于观察的性子,自然能发现端倪。 梅堇善于逢迎攀爬,对自己的妻子也格外的温柔,被他轻声细语的套问几句,李锦怡没憋住就给说了。 梅堇立刻就意识到机会来了,富贵险中求,这种好事怎么能放过。 别人怕河东裴氏,可他不怕,毕竟他也没什么好损失的,能成自然能更进一步,便是不能成,也不过是有些遗憾错失机会而已。 李锦怡看着丈夫熠熠生辉的双眼,一时有些害怕的抓着他的手,声音都有些发抖了,“夫君,你莫要冲动。” 梅堇虽然自认为是个小人,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但是唯独他这个媳妇不怎么聪明却从没瞧不起他,当初他费尽心思谋了这婚事,她还欢欢喜喜嫁给他,从没嫌弃他官职低微。 瞧着妻子担心惊惧生怕他出事的样子,他笑的更开心了,把人往怀里一带,笑着说道:“你怕什么,岳父管着我敢做什么?” 李锦怡一想也是,狱中阿父说了算,她松口气,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办,总觉得定北王妃没安好心要拖我们下水,我心里怕,我只希望咱们一家都好好的。” 李锦怡能不怕吗? 想当初她是嘲讽过皇后的人啊,恨不能皇后一辈子想不起她这么个人呢。 “我知道,你放心吧,便是不信我还能不信岳父?”梅堇笑着调侃道。 李锦怡想起她阿父做事谨慎的性子,又觉得丈夫的话有道理,整个人都松缓几分,“那你跟我父亲好好商量,千万不要冲动,莫要中了别人奸计。” “我知道,你休息吧,我去见岳父,听岳父的吩咐。”梅堇安抚妻子一番,这才整理衣衫起身出了门。 他并没有直接去见岳父,而是去求见了自己的顶头上司韩曙。 韩曙是谁呢? 他是赵王妃的亲弟弟,想当初赵王弃了并州逃回惠康,新乐王在的时候尚好,等到新君登基后,赵王一点也不敢惹是生非,在惠康呆的好像查无此人,窝囊成这样子也是非一般人能做到的。 但是赵王妃的弟弟韩曙却是个有野心又有本事的人,坐在司隶校尉的官职上安稳如山,便是陛下登基后也未曾迁怒将他撤职,但是想要更进一步也困难,有赵王这颗雷顶着,韩曙升官的脚步十分艰难。 梅堇作为韩曙的直属下官,自从借着岳父谋了这官职之后,便查清楚了这里头的干系。 现在这样的好事砸到自己跟前,以他现在的地位这口馅饼一个人绝对独吞不了,只能找个人带着他。 岳父当然不是不可以,但是万一要是走错一步,他虽然有些谋算,但是岳父一家待他情意深重,他不能拖他们下水。 思来想去,还是他的上司最合适。 就算是出点什么差错,有赵王在,韩曙便是被陛下训斥,想来官职性命还是能保住的。 可要是事情能成,他的岳父绝对能分一杯羹,虽然有危险,但是他会尽量做到最小……就算是自己被牵连,只要他岳父能安然无恙,他东山再起就非难事。 可以拼一把。 富贵险中求,不冒险哪能吃掉下来的馅饼呢。 梅堇这一路上脑子就没停下过,等见了韩曙,脸上的轻松的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韩曙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性子直爽中却透着精明,瞧着自己看重的下属这样的神色,就知道有事情。 “雨亭你匆匆而来可是有事情?”韩曙把人叫进书房说话。 梅堇脸上的神色更纠结了,闻言更是重重一叹,“大人,下官得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思来想去还是想来跟大人回禀一声,但是却又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是假,因此心中很是纠结。” 韩曙听到梅堇这话立刻说道:“哦?能让雨亭这样为难,我倒是有些兴趣了,你说来听听再说。” 梅堇认真组织语言,虽然来的路上已经认真的想过如何说出口,但是此时依旧有些紧张,掌心里也微微冒出汗来。 韩曙看着梅堇这般模样反倒是更认真了些,等他听完梅堇的话,心中震撼半响不语。 梅堇也没开口,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梅堇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才听着韩曙说道:“这消息是真是假你能不能确定?” 梅堇苦笑一声,“属下无能,实在是不能定论,不过能从定北王妃口中听到些风声,想来这事儿多少有些影子。” 梅堇不傻,没直接把定北王妃拉下水,而是用了怀疑的语气,他现在的官职太低,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他轻易能得罪的,而且越是这样似是而非的消息,反而会更令人信服。 果然,韩曙的神色凝重起来。 “你夫人跟定北王妃还有往来?”韩曙看着梅堇开口说道,虽是平淡的语气但是却有些质疑的口吻。 梅堇微微点头,“属下听内人说过,当初在闺中时常与定北王妃等人参宴相聚,倒是有几面之缘。” 韩曙轻轻一笑,“这倒是有些意思,雨亭,依你看这件事情如何?” 梅堇做出思考的样子,然后才认真说道:“大人,属下虽官职低微,但是也知道这段日子朝堂上因为裴家与科举的事情争执的厉害,且裴家与顾皇后素有龃龉,陛下又宠爱顾皇后,只怕这件事情怕是真的。” 韩曙当然比梅堇知道的更多,顾皇后与裴韵菘之间的关系可不是不睦,简直是势不两立。 从这一点来看的话,顾皇后肯定不会希望裴家有翻身的希望,想要裴秀“病”死狱中并非不可能。 裴家已经死了一个裴济,如果再死一个裴宿…… 韩曙这一刻立刻肯定这件事情只怕不是虚言,梅堇的岳父任黄沙典事,若是能从他下手,必然事倍功半。 韩曙在这个位置上呆的久了,一直不能挪动,其实若是不能升官的话,他还挺希望在这个位置上继续呆下去。 但是当今陛下可不是新乐王好糊弄,这一年多他做的是战战兢兢,因为姐夫的缘故,他生怕陛下想起当年他弃并州而逃的事情,所以做事也是不敢大出风头…… 可要是自己这次弃暗投明借此事能在陛下面前表忠心…… 韩曙的心一下子火热起来,但面上却依旧冷静,看着梅堇说道:“此时事关重大,涉及典狱,雨亭啊,你可要想好了。” 梅堇心里常松一口气,韩曙这是上钩了,愿意冒一冒风险,他立刻说道:“属下愿意为大人分忧,只是岳父那边我还得试一试口风,您知道我岳父这人一向正直。不过此举乃是为陛下分忧,裴家为祸一方,为人臣子自当为朝廷尽忠,想来岳父应该会明白的。” 韩曙很是满意,若是李沐答应做此事,自然是容易多了。至于裴家,他倒是真不怕。 梅堇从韩府出来,仰头望天长松口气,然后坐上车又直接去了岳父家。 梅堇正在四处奔走,宫里的顾清仪可不知道傅兰韵会搞这么一出神操作,她正在看将作监那边穆埠送来的账册。 这一看之下很是惊讶,销往胡人那边的各种琉璃器皿与瓷器占了大头,收益最好,这次穆埠给董大成透露了一点风声,说是有一批烈酒会酿造出来,董大成那边直接给陛下递了折子,让将作监给他留一半! 胃口还不小,开口就一半。 不过穆埠真是赚了钱飘了,酿酒的事情还没成功呢,这就先吹出去了。 其他的像是丝绸锦缎与各色纸张的销路要差一些,顾清仪认真做一下笔记,经济战争也是战争的一种嘛。 到了后世,经济战争甚至于比军事战争更为频繁与阴险,他们用美酒与精美的瓷器以及各种胡人喜爱的东西换取他们的牛羊马匹以及各种皮毛,这也等于变相的挖空他们的战斗力。 高筑墙,广积粮这才令人害怕呢,一个国家与民族当有意识的积蓄力量时,那就是必有图谋。 可是当这个民族与国家贪图享乐时,钱财都拿来挥霍了,军事力量与储备自然大为降低。 顾清仪看着酒这个字陷入沉思,之前让穆埠酿造的以麦酒为多,但是他们还能酿造高粱酒,除此之外酱香型白酒,浓香型白酒,清香型白酒,米香型白酒,芝麻香型白酒这么多的种类都可以尝试着试验一下。 力求做到各种规格,各种种类齐全,一定满足塞外民族的口味与喜好,将白酒事业做大做强,成为大晋对外贸易经济支柱。 顾清仪放空思绪,将自己想到的东西没什么条理的记录下来,然后再慢慢的填充细节,虽然很多类型白酒的酿造配方她不太清楚,但是可以先做个构架出来,让酿酒的匠人去研发。 有了这次在朝堂上宋封禹与世家的交手,可见军事力量只是其一,经济力量也很重要啊。 虽然谈钱很俗,但是没钱就真的挺憋屈的。 顾清仪拿着笔在纸上慢慢的写,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最后的最后,她发现自己竟然写到了粮种。 是啊,要酿酒就得有好粮食,好的粮食才能酿造出好酒,要种出更好的粮食就得改善粮种…… 顾清仪沉默了,怎么觉得最后转了一圈,好像她把自己坑进去了啊。 宋封禹脚步有些轻快的回来,今日议事虽然阻挠依旧有,但是比起之前弱了些,这也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虽然已经入了冬,但是他一路急行回来,后背上竟也隐隐出了汗。 进了殿,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更觉得有些热,随手将狐裘解下来扔到镂空雕花的衣架上,绕过四扇山水小屏风进了内殿,抬眼就看到殿中的火盆烧得正旺,顾清仪穿着夹衫坐在软垫上正低头写着什么。 他微微加重了脚步声,就看到清清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转瞬就露出一个笑容,“回来了?” 宋封禹瞧着她要起身,就加快脚步过去,挨着她坐下,“又在写什么?” 她总爱写写画画,天马行空的,有时候他拿起来都不知道她写的是什么。写个字都爱偷懒,缺胳膊少腿的。 顾清仪就把穆埠说的事情简单说一下,最终的最终顾清仪道:“粮种的改善才是最重要的,我在想着,今冬将鹘州收获的粮食运到惠康来作为粮种,你看如何?” 鹘州的粮种已经改善过几茬,至少比现在惠康种的粮种要好得多,顾清仪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小了,只靠着她与小玉树优化不了多少,费事费力不说,还容易暴露。 若是能将鹘州的粮食运来惠康作为粮种,那么顾清仪能操作的空间就比较大,不太会引人瞩目与怀疑。 粮食产量是一个很客观的现实,同样是一亩小麦,鹘州的产量能到三四百斤,惠康这边亩产二百余斤已是高产。 在这个没有化肥的时空,土地不能追肥,肥力不够,粮食产量自然增不上去。 沤农家肥也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但是关键顾清仪不太会这个。 宋封禹听到顾清仪这演讲,想了想说道:“也不是不行,如果现在启程的话,赶得上春种。” 顾清仪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粮食怎么置换,你也得好好想想。” 鹘州的粮食不可能不要钱就送来惠康,老百姓不吃饭啦? 这里头就有个置换或者是购买的过程,这些顾清仪不管了,宋封禹一向做事公允,不可能让鹘州吃亏就是。 “你能确定鹘州的粮种运来惠康可行?”宋封禹看着清清问道。 “稻米麦黍南北种植虽有差异,但是应该问题不大,总是要试一试。改善良种本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可能说一年就能完成,若是大晋各地推广需要三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种植一季粮食最少也得数月,因为种植的过程比较长,所以粮种的培育自然不可能很快。 顾清仪打算惠康运来的这一批她悄悄用小玉树优化一下,这样源头上将粮种做了置换,再推广的话,她就算是不插手粮种也会慢慢更优异。 只是这件事情到时候怎么具体操作,顾清仪还得再想想办法。 这件事情就得与蔡尚分说,蔡尚管左民事宜,还有大司农卿席玄…… 想到这里,宋封禹就有些不喜。 蔡尚最近蹦跶的很厉害,上蹿下跳的让人心心生厌烦。 左民尚书主要管天下计帐户籍等事,也监管一部分农事,不过宋封禹启用席玄做了大司农卿之后,农事上的事情基本上就交到他手里了。 顾清仪听着宋封禹说起蔡尚与席玄,才知道这里头的事情,她想了想说道:“蔡尚书这是管着朝廷的钱袋子啊。” 左民尚书就相当于后世的户部尚书,难怪蔡尚底气足,管着皇帝的钱袋子呢。 宋封禹头疼,“蔡尚做官虽无大功但是也无大错,无故将其调任必然引起非议。” 顾清仪就道:“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办法,蔡尚行事有些偏激,尤其是这次裴家与科举的事情他都不支持,虽然后来因为科举一事对裴家的事情没那么上心了,但是并不代表他真的放弃裴家。只要他肯动,这里头就有周旋的余地。” 要是能抓住蔡尚的把柄,将他调个职别人也就不会说什么了。 顾清仪想到这里,自己也觉得有些意思,曾经她对政事不怎么精通,如今嫁了宋封禹,翻来覆去的竟是跟他说朝堂上的事情,被宋封禹引着,她也能对政事谈论一二了。 宋封禹笑了笑,他是有这个打算,但是还没找到时机,除了等也没别的办法。 俩人都不会想到机会说来就来,当天夜里乌曲急匆匆的前来回禀,裴宿病逝! 顾清仪睡的迷迷糊糊听到这个消息也一下子清醒了,她猛地坐起身看着已经开始穿衣的宋封禹,忙拿过外套披上,撩起帐子帮着给宋封禹递衣裳。 “怎么会?”顾清仪轻声说道,“裴宿的身体不是很好吗?” 宋封禹系好腰带,低头看着清清,“你先回去睡吧,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裴宿病逝可不是小事,虽说皇帝巴不得他死,但是得死的得正大光明,尤其是现在陛下正厌恶裴家之际,很容易让人怀疑是陛下下的手。 顾清仪将人送出去,到了门口,冬日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宋封禹将清清推回室内,将厚重的锦帘落下,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东方微明透出几分薄亮,顾清仪哪里还有睡意,换了眠春与战夏进来,来人服侍着她更衣梳妆,忙完天色已经大亮。 “娘娘。”知秋在廊檐下抖落了一身雪花这才进殿,弯腰行礼过后,这才开口,“奴婢打探过了,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过听前头乌曲身边的小黄门说,“昨天有人去探望裴大人,那人走后半夜裴大人半夜就病逝了。” 顾清仪听着眉头皱的更紧了,“之前裴宿可有生病的病案?” “奴婢还未打探到。” 顾清仪知道急不得,就道:“罢了,你去休息吧。” 只能等了。 裴宿之死必然会引起重视,是病逝还是其他,都会有一个交代出来。 今日的朝堂注定十分热闹,顾清仪如同嚼蜡的用完朝食,正想着要不要写几张字静静心,信冬就进来回禀,“娘娘,定北王妃求见。” 顾清仪心想傅兰韵无利不起早,没有事情肯定不会进宫,立刻说道:“宣她进来。” 顾清仪想的没错,傅兰韵的确是有事,而且跟裴宿有关。 “李锦怡?”顾清仪听了傅兰韵的话从记忆的角落里将她拖出来,想起来了,就是当初被自己怼过的人,是了,她的父亲便是黄沙典事。 黄沙典事? 顾清仪心头一震,看着傅兰韵说道:“这倒是巧了,你若是不说,我倒是没想起李女郎来。” “如今可不是李女郎了,她嫁了其父的学生梅堇,说起梅堇娘娘肯定不认识,但是梅堇在韩曙手下做官,韩曙娘娘想必知道,他便是赵王妃的亲弟弟,现在官任司隶校尉。” 顾清仪:…… 这根线绕的,上面串起来的都是……一言难尽的敌人? 也不能算是敌人,就是立场不怎么清晰的那一类人。 但是,这么一群人串在了一起,而且其中李沐任职黄沙典事,偏这个时候裴宿病死了,要说没点什么顾清仪都不信。 但是心中猜疑是一回事,嘴上是万万不能说的,这一点想必傅兰韵也是心知肚明。 傅兰韵看着皇后了然的神色,笑着说道:“李大人尽忠职守,听说这小半月裴大人就身体不适,还请了郎中给他治病,只可惜裴大人病势凶猛,委实令人可惜。” 这是告诉顾清仪脉案是有的,病例也是有的,便是有人查也能交差。 顾清仪又看了傅兰韵一眼,这人真的是比她预料的还要…… 就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傅兰韵在其中起了多大的作用,但是能做到这样的结果,一般人真做不到。 “的确是令人可惜,虽说裴宿犯错在前,但是裴家一直为其奔走,想来一定不会就此罢休。”顾清仪看着傅兰韵说道。 傅兰韵知道皇后的担忧,笑着说道:“娘娘不用担心,赵王是韩大人的姐夫,且掌管并州多年,与河东裴家往来可不少。” 顾清仪眼睛一亮,这岂不是说赵王手中有裴家的把柄? 傅兰韵还真是让人惊讶啊。 这条线都能被她利用起来,厉害。 嫁皇叔 第254章 这是小看谁 赵王胆子小的很,凡遇到打仗的事情比谁跑的都快,当初并州只是被围,一仗没打,这一位就扔下并州百姓跑了。 胆子小就算了,他还有点妻管严,别的王爷家里彩旗飘飘,侧妃、夫人、侍妾少说也得五六七八个往上数,而赵王只有一个侍妾,侧妃都没一个。 而这个侍妾还是成亲前就在身边服侍的通房丫头,后来赵王妃嫁过去后,觉得这丫头挺安分就把人留下了,又过了几年才给了个侍妾的名分,到现在都没生下一子半女傍身,可见赵王妃厉害。 赵王妃能在赵王府这么稳得住,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自己的弟弟能干,赵王耳根软,赵王妃强势,俩人也算是天作之合。 韩曙从先帝时就受重用,后经新乐王,再到当今陛下,这人不仅能干还审时度势,能站的稳果然有道理。 顾清仪心里扫过赵王府的信息,再看着傅兰韵,瞧着她面上一派和乐的神色,心想当初自己选中她果然没错,这黑化的带智商的女配,真的与死对头撕咬起来,这战斗力何止是彪悍。 裴宿的死肯定不简单,但是相比起寻找真相,顾清仪更厌恶裴韵菘与裴蕴秀借着裴家的势在惠康搅风搅雨。 若是压她们低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裴家倒台。 这就形成一个食物链,不是顾清仪与宋封禹不高抬贵手放过裴家,而是他们放过裴家,裴韵菘与裴蕴秀会继续依靠着裴家惹事给他们添堵。 这样的一个恶性循环,便是顾清仪这样的人都很厌烦,唯有釜底抽薪。 “如此说来,赵王肯愿意出面?”顾清仪看着傅兰韵问道。 傅兰韵笑着说道:“臣妇愿意去见赵王妃一面,说清厉害,想来赵王妃会知道如何劝说赵王弃暗投明。” 好一个弃暗投明! 顾清仪点头,“如此就辛苦定北王妃了。” “承蒙娘娘不弃,臣妇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傅兰韵起身笑着开口,然后就告退离宫。 顾清仪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半响自己笑了笑,有些人骨子里透着坚韧与野心,即便是摔进泥塘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能爬起来。 傅兰韵便是这样的人。 这世上好人坏人哪能分的清清楚楚,只要照本事分类,发挥最大的用处就成了。 顾清仪想自己真是够用人不拘一格的,连仇人都能放下恩怨,像她这样人美心善的不多了。 想到这里自己先乐起来,别的不说,自打穿越后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没办法,脸皮薄是活不好的。 不用别人说,顾清仪都知道裴宿一死,河东的局势必然会发生变化,朝中的局势也会有变,这段日子宋封禹是闲不下来了。 正好她能腾出空来做点别的,要给并州送信,让阿父将鹘州粮仓的粮食运来惠康,至于如何置换后续朝廷肯定会出政令,若是等全都齐备再做,等到那时候从鹘州运粮来惠康春种就有点耽搁了。 顾清仪琢磨着怎么给阿父写信,顺便打听下河东的情形,还有她给家里人准备的新年的礼物要一起送回去,阿父阿母的,兄嫂的,还有李家那边亲近些的人都要有安排。 若是她只是出嫁到寻常士族的顾女郎,李家那边就不用她费心安排礼物了,大嫂自然会替她想周到。 但是现在自己是皇后那就不一样了,她送给李家的年礼也是给顾家给大嫂长脸,更是为这姻亲关系加固。 顾清仪将礼单写出来,审了一遍,又想起嫁到清河郡的李岚英,这个也不能忽略了,礼物也得备一份,又添上李岚英的名字。 李茶英出嫁了也还是在惠康,倒是不用急,等年关也一样。 李岚英那边正好前往并州的人路过清河郡,就去她那边走一趟刚刚好。 这一忙天都要黑了,顾清仪站起身活动一下,幸好她进宫之后就让木匠做了个小马扎,当然要比后世的做工精美,雕花嵌金的,她坐在上面读书写字可比跪坐着舒服多了。 如今这马扎被宋封禹瞧中了,顾清仪又做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只是上面的雕花不同,俩人没事的相对而坐,一个处理政务,一个处理商事,还挺搭。 而且这东西坐着的确舒服,宋封禹让将作监造了一批出来,赏给朝中大臣刷刷好感,大家常年跪坐,膝盖骨都不大好,能舒舒服服的坐着也挺好的。 这东西史上是从胡人那边传来的,叫做胡床,还有胡凳,照史上发展时间来看,这里应该出现这东西了,但是没有,大家还是跪坐为主。 顾清仪就觉得这东西对双腿的神经压迫真的很厉害,跪坐久了,你站起来都觉得腿不是你自己得了。 现在做了皇后嘛,推广一下这东西也就更方便,所为上行下效。 没办法,她跟宋封禹就处在食物链的顶端,属于上行那一拨,自然是效果极好。 她还准备弄上一对摇摇椅,大冬天的坐着摇椅隔窗晒着太阳,手里捧着一本书,旁边备着一盏茶,简直不要太舒服。 裴家的事情眼看着就要进入尾声,顾清仪压力一下子就变得极小,也有闲情逸致开始些不费钱的享受了。 她将摇椅的图案简单地画出来,这东西简单,木匠照着做就可以。画完之后,就让小黄门送去将作监了。 将作监里,穆埠正准备开第一坛酒,不知道成没成功,心理压力挺大,这时候接到了顾皇后的摇椅画像,他看了一眼,咦?这东西有点意思,跟前段日子做的胡床差不多,只有底座不同。 穆埠这么被一打扰,紧绷的心情就缓了下来,等他去了木匠那边把事情一说,知道这东西不难做之后,再回来看着酒坛子,就觉得好像不紧张了。 皇后做事一向宽容,便是第一次没成功也不会怪罪的,顶多就是在董大成面前吹牛出去了稍微丢点脸。 准备开坛的酿酒匠头也很紧张,深吸一口气,这才用力打开酒坛,坛开的那一瞬间,就有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成了!” 不用入口,只闻着这酒香,就知道成了。 一院子的人都欢呼起来,穆埠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扬起,命人将酒舀出一些尝尝味道,第一碗自然有试酒的匠头用,就见他一口下肚,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这酒的劲儿真大。 穆埠大手一挥,将这一坛酒给大家分了,自己抱起一坛小的进了宫。 这可是喜事啊。 宋封禹还在处理朝务,这种事情自然就到了顾清仪面前。 她对酒没什么喜好,尤其是这种烈酒简直是敬谢不敏,但是这还是第一回酿烈酒,她还是尝了一口,顿时就觉得嗓子像是着了火一样,火辣辣的。 这酒浓烈醇香,入喉辛辣却有回甘,尤其是酒液清澈如泉水,跟如今大晋酿造出来的浊酒天地之别。 别的不说,就看这色泽,就足够引人了。 顾清仪看着穆埠问道:“这一批酒若是送往幽州董刺史那边,那年前还能出一批给陛下过节赏人吗?” 穆埠立刻说道:“可以,属下一月前就已经酿了第二批,再过几日就能开了。” 顾清仪:…… 她低估了这些人爱酒之心。 顾清仪对着穆埠说道:“物以稀为贵,你跟董刺史说,不要一下子都放出去,要少放多宣扬。” 穆埠深深的看了顾皇后一眼,他就说一向本分的董大成一下子变得狡猾多端的,果然是在鹘州跟着顾皇后久了的缘故。 真是近墨者黑啊。 这样赚钱的好事,穆埠当然一口答应下来,胡人的钱自然要多赚。 紧跟着,她又听着顾皇后说道:“烈酒只供胡人,陛下赏人的算另一批,其他大晋内销的酒一定不要这么烈,烈酒不仅容易误事还容易酒后糊涂惹事端。” 穆埠一愣,没想到顾皇后会这样说,想了想说道:“属下会注意的。” 顾清仪留下那一小坛酒就让穆埠回去了,闻着酒香,就像是看到了钱财滚滚来。 一直等到天都黑透了,宋封禹才从前殿回来,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不由眼睛一亮,只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散去了。 “穆埠那边出酒了?” 顾清仪刚从内室听到声音出来,还没见到人,就听到宋封禹这话,笑着开口说道:“果然男子都喜酒,鼻子够灵敏的。是穆埠送来的,今日开坛,拿来一小坛给你尝尝,剩下的咱们要卖钱,不能多喝。” 宋封禹:…… 顾清仪让人摆上夕食,因为等着宋封禹,这顿夕食就晚了。 刚成亲的时候,俩人吃饭还是各自有自己的食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俩人用膳就一桌了,宋封禹很喜欢这样用膳,觉得亲密又透着温馨,不像是分桌而食那么生疏。 俩人相对坐下,顾清仪拿出窑炉新烧出来的酒壶,这时期的瓷器以青釉为主,瓷器胎体厚重坚硬,釉层凝厚,所以白瓷才会那么受欢迎。 这一套酒壶是顾家的窑炉烧出来的新品,胎体薄透,颜色堪比白玉,十分精美。 酒杯不大,倒满也只是一口的量,宋封禹有点不满意,但是这酒确实有些烈,入喉辛辣,让人觉得舒畅无比,的确是好酒。 顾清仪看着宋封禹说道:“怎么样?” “很好,匈奴一定很喜欢。”宋封禹笑着说道。 “酒虽好,也不可贪杯。”顾清仪给宋封禹续了一杯说道。 宋封禹嘴角抽了抽,“就这么一小壶哪能醉人?” 这是小看谁? 顾清仪才不会告诉他烈酒的后劲有多大,等明儿个自己就知道了。 宋封禹高兴,顾清仪也没拦着,一小壶酒下肚,不知不觉话都多了起来。 “裴宿真是死得好,重要的是医案齐全,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顾清仪很意外,没想到韩曙这些人做事情这么缜密,医案这种东西可以伪造,但是能伪造的毫无痕迹却也不易。 “那现在朝上可有人提出异议?”顾清仪端了杯给宋封禹问道。 “自然有,不过这次傅行空却没出头,其他人自然也掂量一二。傅行空这老滑头,最会捡便宜。” “傅行空纳了裴蕴秀,与裴家关系一向紧密,现在他都放弃了,想来别人自然也就不愿意花力气为裴家说话。”顾清仪说道。 看来傅兰韵还是成功劝说娘家倒戈了,想到这里,顾清仪对着宋封禹说道:“傅兰韵生为女子倒是有些可惜了,她这样的才干便是有些男子也不可及。” 宋封禹只觉得飘飘欲仙,头重脚轻,听到这话顺嘴就说了一句,“那比你也差远了,这世上的女子皆不如你。” 顾清仪愣了一下,看向忽然说起甜言蜜语的皇帝,果然这是醉了吧? 这人平常也爱逗她说些好听的话,但是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说。 等他明日醒了,就不知道想起来时心里怎么想了。 哈哈哈。 顾清仪特别高兴地扶着醉了的宋封禹就寝,大约喝醉的人都不讲道理,这人喝醉后不止不讲道理还特别粘人,顾清仪废了好大力气才给他换了寝衣,这样的天愣是出了一身汗。 沾床就老实了,倒头就睡的宋封禹,完全不知道顾清仪咬牙启齿,她让人送了水来,简单地擦洗一下这才就寝。 第二天一早,宋封禹睁开眼睛就感觉有些不对劲,揉着额头坐起身,昨晚的事儿慢慢的在脑海中回放,然后……就没然后了,宋封禹趁着顾清仪还在睡提脚就跑了。 昨天他还说什么,这么点酒怎么醉人,结果自己打脸了。 那么一小壶酒就连他都醉倒了,后劲儿够大的,看来销路一定好。 宋封禹努力将昨晚的事情都给忘了,让人传话给穆埠下朝后觐见。 今日早朝安静了许多,裴家的事情如今大势已定,裴济与裴宿先后离世,裴家在惠康也没有其他族人能占在朝堂上撑腰。 傅行空这个与裴家有姻亲关系的人都闭了嘴,其他人自然也就偃旗息鼓。 裴宿就算是死了,但是裴家泄露城防图的事情还是要查,还有韩曙送到廷尉的裴家与胡人勾结的证据,铁证如山,裴家这次要跌个大跟头。 韩曙这么一出手,朝堂上的众人何止是惊讶,简直是觉得后背发凉。 韩曙背后是谁,赵王! 赵王是谁? 最不中用的皇族,但是就是这个最不中用的皇族,他的手里居然握着裴家通敌的证据! 赵王自打陛下登基后就一直缩着脖子过日子,这些人都忘记了有这号人存在,现在猛不丁的扔了个炸雷出来,这才是最吓人的。 借着这一股东风,宋封禹趁机说了科举的事情,果然又遭到反对,他立刻退一步坚决要举办制科。 这下子朝堂上又沉默了,科举他们极力抵制,若是制科还要抗拒到底的话,他们怕就是下一个裴家。 谁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又会掌握哪家的证据,赵王的反水之前谁能想到? 科举虽然被否,但是制科通过,宋封禹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不甚高兴的样子。 早朝完毕,宋封禹一颗都不耽搁,让人立刻去太学传旨制科一事,整个太学都轰动了。 没多久,惠康城传遍了陛下要从太学选才举办制科的事情,那些家贫,家世不好的学子,简直是喜极而泣,听说他们齐齐对着皇宫的方向叩首,久久不愿起身。 制科就在半月后,时间虽然紧,但是大家的情绪非常的高涨,积极准备,整个太学沸腾了。 等到制科成功举办的消息传出惠康抵达各地,那么前来太学求学的学子会更多,各郡县举办的庠序也会有更多的孩子入学。 有了期盼,人才会有了动力与希望。 宫内宫外喜气洋洋,宋封禹这几日心情都极好,这就导致顾清仪这几日就分外的没精神,这人过剩的精力全都花费在她身上了。 好在终于等到了制科开考,宋封禹的注意力被转移,顾清仪总算松口气,虽说没有被耕坏的田,但是天天这么辛苦,也实在是受不住。 前段日子朝堂政务不顺,宋封禹没有精力做这些,现在事情一顺,这人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刹都刹不住。 制科开的仓促,且这距离重开太学不过半年,顾清仪琢磨着结果不会很好。 毕竟寒门世子就算是好学,不惜辛苦读书,条件毕竟有限,只说书籍种类以及能拜读的老师就制约了太多。 书籍受限,老师受限的情况下,全靠自己自学读出来的天才肯定不多。 好在这次制科只是宋封禹投石问路,等到事情传扬出去,能吸引更多的人来惠康,对寒门学子打开的这一道大门,才会逐渐兴旺起来。 而且,这次制科能举办,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制科选举出来的人才不会得高位,家世不及,再加上与士族的拔河中做出一定妥协,这些人多会做些浊吏的官职。 官职不怕小,只要有能力,在宋封禹有意识的培养下,肯定会逐渐晋升,就看他们这一批人的定力与能力如何了。 而且,不要小看浊吏,这些士族养尊处优惯了,就算是身居要职,其实真正办实事的还是下头的这些小官吏,只要这些位置逐渐换上宋封禹选拔出来的人,日复一日,就等于将朝中基层与中层的官员握在手中。 只要这些干实事的人忠心与宋封禹,那么将来朝政的推行就能有序的进行,不会出现太大的阻挠。 等到制科多举办几次,科举再慢慢的推行,那时候朝中的景象自然大不同,等到那时候世家反应过来也已经迟了,因为中下层官员已经被宋封禹掌控,届时要架空这些人就容易操作了。 顾清仪知道宋封禹一向是个有耐心的人,但是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让她钦佩不已。 制科选士正在火热进行,顾清仪这边也没闲着,年下军演也准备的差不多了,瞿坚简直是一日三回去堵元狄。 这次裴家的事情告一段落,瞿坚更是理由充分,拖着元狄前往帮忙。 顾清仪知道后也只是笑笑,元狄需要跟这些官员们好好相处,现在就是好机会。 她的书案上压着几封裴韵菘求见的折子,裴蕴秀不过是傅家的一个姨娘,裴家强盛时自然人人捧着她,现在裴家一倒,她一个姨娘自然没有求见她这个皇后的能力。 裴韵菘…… 顾清仪并不想见她,不见她都能想到裴韵菘会说什么,既然是都给她添堵的话,又何必见她给自己找不自在。 宫外的裴韵菘到处求人送了求见的折子进宫,但是顾清仪却理都不理她。 裴韵菘失魂落魄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到这一步。 明明不久之前裴家还如日中天,她抵达惠康如众星捧月。 可现在呢? 她知道二叔的死肯定有蹊跷,但是他们没有证据。 现在她的嫡亲兄长与堂兄都在怪她,口口声声若不是她非要招惹顾皇后,又怎么会给裴家招来再难。 她真是气的满脸发黑,这样的话他们怎么说得出口,便是没有她,难道陛下就会轻易放过河东? 当初为什么家里支持她联姻,不就是为了家族? 现在倒好,事情未成,他们就把罪名全都压在自己头上。 裴韵菘这段日子过得简直是地狱一般,如今就连姑姑她都见不到了,去傅家见人,那傅夫人话说的倒是好听,但是一口咬定姑姑病了不能见外客…… 裴韵菘自打出生就没遇到过这样多的挫折与打击,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还有赵王…… 当初那个在自己父亲面前都要弯着腰的人,现在反手就给了裴家一刀,这一刀才是最致命的,若不是赵王拿出那些东西,陛下又怎么敢这样对裴家。 裴韵菘猛地又咳了一声,她前日出门受了风,回来后就咳嗽不止,昨日还发了热,好在她一向运气好,郎中说吃几服药就没事了。 “女郎,定北王妃来了。”香堇快步进来面色凝重的开口。 傅兰韵? 裴韵菘抬起头,她知道,傅兰韵这时候来,必然是来看她的笑话的! 嫁皇叔 第255章 他本就是很聪明的人 裴韵菘压根就不想见她,但是又想知道裴家的事情到底会如何,心里忐忑焦躁不已,脸色黑黑白白半响,这才咬着牙说道:“把人请到前堂去。” 香堇应了下来,看着女郎神色不好,她也不知道怎么劝,只能先退下去招待客人。 这要是往一月前说,香堇对着傅兰韵这个定北王妃都不虚,甚至于都不用太过于恭敬。 但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她见到定北王妃规规矩矩的见了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放缓声音说道:“王妃请跟奴婢来,我们女郎请您先到前堂稍坐。” 傅兰韵还以为会吃个闭门羹,没想到还能见到人,这可就说明裴韵菘现在怕是坐不住了吧? 即便是她心里恨死了自己,也得对着自己虚与委蛇,就如同当初她被裴韵菘踩在脚下一般。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傅兰韵现在的心情真的是特别好,好到要上天。 这是世上谁不愿意挺直脊梁活着呢? 傅兰韵到了前堂坐下,裴家这宅子当初买的时候裴韵菘真的算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正面对着的便是一片湖石做成的假山,溪流从中穿过,隐隐还有撞击山石发出的流水声传来清脆悦耳。 香堇送上茶汤来,笑着说道:“这是最近惠康城颇为盛行的清茶,王妃可还喝的惯?” 顾清仪心想怎么能喝不惯呢,这茶还是皇后娘娘那边流出来的,如今惠康的士族们最爱的就是这一口清茶了。 因这茶汤色泽绿润,香气高鲜,滋味浓爽,汤色、叶底绿微黄发亮,初喝可能不太适应,但是喝惯之后就尤为喜爱。 惠康城里如今只有一家茶庄售卖这清茶,别人不知道,但是傅兰韵知道是皇后的铺子。 一盏茶喝了一半,裴韵菘这才到来,进了门傅兰韵就能发现她重新梳敷了粉,看来还挺重视她。 裴韵菘进来后在主位上坐下,这才看着傅兰韵说道:“定北王妃今日真是好兴致,突然来访,不知道为了何事。” 傅兰韵看着裴韵菘,细细打量她的神色,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裴韵菘真的是跟当初不一样了。 当初来惠康时裴韵菘是高傲的,矜贵的士族之女,所到之处前呼后拥奴仆成群,气势极壮。 但是现在的裴韵菘虽然看上去依旧高傲,但是细细一观,就能发现她眼底深处已不如当初底气足。 家世这种东西真是人的胆,裴家接连出事对裴韵菘的打击自然极重。 “裴女郎何必这样咄咄逼人,想当初我们也曾把酒言欢过不是吗?”傅兰韵轻笑一声,“如今知道裴女郎处境艰难,怕是心情不好,我特意前来探望,也算是对得起当初那份情谊。” 满口胡言,裴韵菘气的浑身发抖,傅兰韵这人她真是小看了她,原以为当初能捏死她,哪知道却被她反咬一口,如今倒来看她的笑话。 裴韵菘知道如今不复当初,强压着怒火道:“你看也看了,若没有别的事情,王妃便回去吧。” 她实在是不愿意看到她这张虚情假意的脸。 “我私以为裴女郎是愿意与我叙叙旧的,毕竟我们之间有那么多的过往,是不是?” 谁愿意与她叙旧! 傅兰韵像是没看到裴韵菘那张强行压抑的脸,依旧笑着开口,“裴女郎大概也不会想到会有今日吧?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呢。河东裴家声名卓着,祖上威名赫赫,雄踞河东何等威风。想当初裴女郎来惠康时多风光,人人争相宴请,说办诗社就办诗社,在自己的诗社上想要踩我毫无压力,当真是任性啊。” 裴韵菘听到这里到底是有些忍不住了,若是家里没出这样多的事情,这几句话对她来讲不算什么,但是现在裴家前途不明,此时她哪里还有往日的镇定从容。 “傅兰韵,你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当初还不是你们夫妻要利用裴家主动牵线提及我的婚事,若不是你们我又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说起来真是拜你所赐。”裴韵菘怒道。 傅兰韵对上裴韵菘燃着怒火的双眸,一点也不推辞自己的责任,点点头说道:“没错,这婚事的确是我们主动提及。只是你怎么不想想,我们夫妻怎么知道裴女郎你愿意这婚事呢?” 裴韵菘还真没想过这一点,听着傅兰韵这样一说不免一愣。 傅兰韵轻笑一声,“裴女郎远在河东,若不是知道底细,我又怎么会轻易提及你的婚姻大事,说起来要感谢裴姨娘,若不是她我就不会知道裴女郎爱慕陛下啊。” “姑姑与你说的?”裴韵菘看着傅兰韵问道,声音微微有些发沉。 傅兰韵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就是要裴韵菘怀疑裴蕴秀,让这对姑侄反目。 她想到这里看着裴韵菘缓缓说道:“这婚事若是裴家不愿意,难道我们夫妻还能拿刀逼着不成?归根结底是裴家自己也动了心,裴姨娘极力撮合想要你与陛下联姻,只不过结果不如意罢了。当初,陛下已经警告过裴家,将防卫河东的将士调走,若是那时候裴女郎能及时收手,现在裴家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危机,说起来归根结底还是裴女郎自己私心作祟。” 裴韵菘怒道:“胡说八道!” “是吗?我是不是胡说八道裴女郎应该是最清楚的,当初你可是去过鹘州示威,又追到晋阳设计,你做过的事情不会以为真的不会有人知道吧?这些事情可是被范凝阳亲自认证过的。” 提到范凝阳,裴韵菘的神色一紧,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傅兰韵瞧着她这样子,笑的更是厉害,道:“这还有个更蠢的,以为你真把她当朋友,为了帮助你,范凝阳不惜利用范家,利用自己的亲生母亲,利用自己的兄长,结果呢?只落得一个被你遗弃在河东,被范家病逝的下场。好在范凝阳总算是醒悟了,正是她痛定思痛,决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又为了能戴罪立功让范家重新接纳她,这才把当初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世人听。” 裴韵菘脸色透着几分青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头猛地看向傅兰韵,但是却不知道又该说什么反驳。 毕竟这些都是她做过的事情,当时为了拉拢范凝阳站在自己这边,她是说了这些事与她,只是那时候她为了让范凝阳觉得是顾清仪目中无人太过霸道,哪知道今日竟成为了刺向自己刀。 傅兰韵站起身,也不用裴韵菘大怒后撵她走,临走前扔下一句话,“裴韵菘,这世上的事情都是有定数的,不是不报,不过是时候未到。我还有洗脚上岸的机会,可你呢?” 傅兰韵扬长而去,堵在心中的那口气终于松缓了。 当初被裴韵菘害的这样惨,她都以为自己再无翻身之力。 她还能翻身,但是裴韵菘这辈子是翻不了了。 且不说因为她执意于要进宫,为了帮她先是裴蕴秀将她接到惠康为她打造前阵,紧跟着裴宿抵达惠康,河东裴家为了她的事情付出多少人力物力,结果呢? 裴济赶来惠康的路上病逝,裴宿在狱中身亡,裴蕴秀如今在傅家后宅也不得轻易出门,等于是被禁了足,裴容与裴锋先后丧父,对裴韵菘怕是要恨之入骨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婚事鸡飞蛋打,娘家对她心生嫌隙,只要她与贺润笙站得稳稳的,裴蕴秀在傅家就不会再轻易掀起风浪,只要压住裴蕴秀,裴韵菘最后一丝支持也断绝。 虽然裴韵菘不能被定罪,但是裴家因她落到这步田地,娘家有对她恨之入骨的兄长,在外她的名声也已经败尽,婚事也没着落,她的前程一片漆黑。 傅兰韵当然是心满意足,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样的结果可比杀了裴韵菘更可怕。 回王府的车上,傅兰韵捂着脸痛苦,压抑着不肯出声,整个人抖成一团。 没有人知道当初那段日子她深陷泥潭时,她曾几次想过了断此生,但是她不甘心,害她的人还没得到报应,她凭什么就要去死? 就算是死,她也得拖着仇人同归于尽。 幸好,顾皇后拉她一把,如今她成功上岸,裴韵菘却要永远跌入泥潭不得翻身。 真是太好了。 大仇得报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曾经的她也不是个好人,报复裴韵菘的自己更不是个好人,裴宿的死是她一手促成,但是她毫不后悔。 以后…… 以后的日子她想像顾皇后一样,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纵然艰辛,但是却是自己愿意去走的路。 她没有皇后那样宽阔的心胸,为了这天下苍生能襄助陛下殚精竭虑,可她愿意尽力助皇后一臂之力,算是报答她将自己拉出泥潭的恩情。 这一生还很漫长,她不急,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做。 傅兰韵哭着哭着又笑了,笑过之后,拿出镜子细细补妆,等到下车的时候,她又是仪态端庄的定北王妃。 谁不想做个好人呢,但是做好人哪里那么容易。 可是她看着顾清仪一路走来不改初衷,她忽然就很羡慕了,也许坚持走自己想走的道路,纵然是荆棘丛生却能一往直前,也是一件很……值得向往的事情。 很快,制科的结果就出来了,这次参考的学子足有几百人,但是最终选中的不过四十五人,根据个人所长,宋封禹将人分别塞进各衙门。 因为起始官职不高,世家这回倒是没有激烈反抗,此事刚落幕,紧跟着廷尉又拿出证据不仅证明裴家当年丢失城防图是有心为之,而且据赵王递上来的证据查证,裴家在河东所为桩桩件件属实。 铁证如山,不管是为逃赋税暗中隐田数目之多令人心惊,还是强行低价购买百姓土地逼良民为奴,亦或者与胡人做大晋明令禁止的盐铁生意…… 朝堂之上,陛下怒气勃发,下令廷尉捉拿裴容与裴锋归案,又命远在并州的顾钧父子捉拿留守河东的裴道。 顾清仪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最初她跟宋封禹预计也许只能打压裴家,折损他们实力,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这世上总有预料不到的事情,就比如赵王拿出那么多的证据。 这份证据实在是太吓人了,不管是钟绰或者是郑弘,就算是蹦的厉害的蔡尚都安静如鸡。 裴道若是乖乖就缚也就罢了,一旦反抗,并州兵马立刻就会开往河东平叛。除了并州兵马之外,不管是在燕郡的蒙清,还是常山郡的栾琸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支援。 裴家的下场已经能预料。 顾清仪是该高兴的,毕竟裴家纵容裴韵菘对她步步紧逼,但是眼看着裴家这大厦即将倾倒,心中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过很快顾清仪也顾不上裴家的事情,因为李茶英要出嫁了。 当初因为钟家的态度有些敷衍,后来虽然两家和好,但是李夫人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舒服,又怕仓促把女儿嫁过去日子过不好,于是就跟钟家提了将婚期延迟的事情。 钟家理亏在前,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顾清仪给李茶英准备了体面的贺礼,是一套万事如意的玉摆件,总共有十八件,其中最瞩目的便是那件足有一尺多长的嵌金玉如意。 李夫人因此还特意进宫谢恩,只要顾清仪在后宫地位稳固,陛下皇权在握,那么李茶英在钟家的地位就安稳如山,不会有人敢轻易欺负她。 李茶英出嫁的那天是个好日子,只可惜顾清仪不能亲自送她,她这身份要是去了李家送嫁,那岂不是抢了李茶英这个新娘的风头,这样的事情她自然是不能做的。 “娘娘,元大人求见。”战夏看着站在廊檐下的皇后轻声说道。 元狄? 顾清仪飘远的思绪一下子收了回来,“宣。” 说完,顾清仪就转身回了内殿换了身正式的衣裳,整理了仪容,这才去了前殿见他。 说起来俩人已经有数月不曾见面了,此时再一见面,顾清仪打量着元狄,笑着说道:“许久不见,瞧着你倒是比以前还要稳重了。” 以前只是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但是现在身上却多了几分朝中重臣的气势。 元狄听着皇后这话就有些微的不自在,微微一囧,这才开口说道:“属下前来是跟娘娘回禀军演的事情。” 顾清仪就乐了,“这件事情你应该去跟陛下说。” 元狄道:“是陛下让属下来的。” 顾清仪一听就有些奇怪地说道:“不是一切顺利吗?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元狄点头,“瞿将军觉得席道长现在弄得那个连珠炮很有些意思,想要军演前能做出来,但是席道长那边进展有些慢。” 顾清仪想了想说道:“当初在鹘州的时候,席道长只是负责其中一部分,其实还有一部分是元朔在做,现在到了惠康元朔有其他的差事,席道长那边自然就顾不上了。” 说到这里顾清仪也有些为难了,元朔现在做的事情虽然看上去并不起眼,但是后续却能关系到将来鹘州抵达惠康的粮种如何安置分发的大事。 元朔带着钟绰对惠康周围进行实地考察以及记录,各地田地开垦情况,每年亩产数量,以及地里种植农作物的具体事宜还有种植种类等等细微繁琐的事情。 这些事儿已经为豆坊推广的事情一直是元朔在做,忽然再交给别人,难免会引起别人的猜疑,所以宋封禹就一直让元朔在做。 元朔是不可能在去给席长年帮忙,席长年的进度慢也是能理解的。 现在想要找出一个可靠的,还有元朔的手艺的人还真是不太好找,顾清仪也有些为难了。 “元狄,你可有中意的人选举荐?”顾清仪看着元狄问道。 元狄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皇后,然后又垂下眸,轻轻摇头,“属下没有,不过属下听说穆大人跟皇上要了殷长史,不知道陛下有没有跟娘娘提及。” 顾清仪一怔,随即惊讶的说道:“殷启?” 元狄微微颔首。 顾清仪:…… 穆埠还真是……她都没舍得把他们家万能殷长史挪来惠康,他就惦记上了。 宋封禹还真的没跟她说这件事情,顾清仪又气又笑,随即叹口气说道:“咱们还是太缺人才了,你在廷尉有没有觉得人不够用?” 元狄神色木了木,然后说道:“陛下已经从陈郡征辟殷家子弟来惠康,别人尚且不知,但是殷祯是要去廷尉的。” 顾清仪扶额,陈郡殷氏殷殷教导出这么多优秀的子弟,如今全被宋封禹摘了果子。 最能干的殷恺去了幽州给董大成做副手,这次董大成敢把商路一直往前开,少不了殷恺的推波助澜。 殷启在鹘州就是定海针一样,鹘州能有序运转全依仗他。 现在陛下把投靠殷启的殷祯等人弄来惠康不说,还去陈郡殷家征辟人才…… 可着一只羊薅,这也太过分了吧? 不过,转念再想一想,殷家子弟蛰伏多年,如今有机会出仕能有番作为,也不忘他们埋头苦读。 “殷祯学识扎实,酷爱读书,让他去廷尉给你做副手,做些文书工作还是很好的,正好能补上你的短板。”顾清仪笑着说道。 元狄默了默才说道:“属下已经开始背大晋律。” 顾清仪想起比砖头还要厚的大晋律,默了默,对着元狄说道:“辛苦了,好好努力。” 作为廷尉,不懂大晋律那不是笑话吗? 元狄能这样上进,其实顾清仪不意外的,当初在鹘州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勤勉爱学,自己教他的东西,他都会死死地记住然后再融会贯通,之后还能举一反三。 他本就是很聪明的人。 顾清仪很欣慰,这样上进的人才是她发掘的,培养的。 “席道长那边……”顾清仪又想起之前的事情,看着元狄,“不知道席家那边有没有可靠的人能用。” 元狄想了想才说道:“可以问一问,让席道长写信回席家试探一下。” 眼下除此之外也没更好的办法,因为席道长那道观,不是能信任的人,他们也不敢轻易放人进去。 “席家……”顾清仪说到这里微微皱眉,“席太后归了席家荣养,也不好说席家现在有什么打算,还是要仔细些。” 元狄听着皇后迟疑的话,想了想说道:“属下去查一查?” 顾清仪闻言抬头看着元狄,神色严肃起来,道:“不可,你现在位居廷尉,多少人盯着你,巴不得你出错。暗中调查席氏,被人知道后少不得要对你口诛笔伐。” 皇后还是这样关心他,元狄紧绷的面容微微一缓,嘴角微微勾起,那锋锐的五官都柔和起来,“娘娘不用担心,属下知道怎么做,不会被人发现的。” “那也不行。”顾清仪知道元狄对她忠心,愿意为她分忧解难,但是她不能让他轻易置于险地,“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的,连珠炮的事情不用急,实在是不行就不用了。” 现在这种关头,世家巴不得陛下这里出差错,他们当然要步步谨慎。 “实在不行,不然从东海元家征召人来?”元狄开口说道。 东海元家,顾清仪觉得这也是个办法,就道:“此事我会与陛下商议的,席道长那边你还要去走一趟,跟他说不用着急,慢慢来就行。” “是,属下明日就去。”元狄起身回道,“娘娘若是没别的吩咐,属下就告退了。” 他是外臣,前来觐见皇后自然不宜时间过长。 顾清仪就道:“你去吧,若是有为难的事情,记得递话进来。” 元狄闻言微微抬头看了皇后一眼,然后又垂下头,“是,属下记住了。” 元狄说完就转身大步离开,不让自己再回头。 元狄走后,顾清仪想起他提起的东海元家,不知道宋封禹有什么打算,这些士族能用,但是用起来还要小心。 过于重用,就等于壮大他们的力量,但是不用,眼下人才青黄不接,无人可用也是尴尬。 顾清仪遇上这种事情也没办法,人才又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出来的。,所以从大晋境内招募贤才才是顶要紧的事情。 嫁皇叔 第256章 猥琐发育 裴家的后续持续了很长时间,裴道果然不肯甘心就缚在河东反了,身处第一线的顾家父子领命前往镇压。 河东与并州比邻,早在裴济一死,顾钧就已经暗中调兵盯着河东,现在有了陛下的旨意并州出兵十分迅速。 即便是这样这一仗也并不好打,裴家在河东经营数代,手下的部曲数量远超朝中定量,居然有五六万之众,且还训练扎实,因为裴家与胡人常年有交易,旗下骑兵配备的坐骑比朝廷的还要好。 并州原本在赵王的治理下就被裴家钻了不少空子,掏空了不少家底,后来顾钧父子接手后才算是好了一些,但是损失的元气不是一两年就能补上的。 好在当初鹘州的武器储备充实,弹丸、飞火箭还有木人活马天雷炮冲锋陷阵,一直到年前才算是将河东彻底拿下。 裴家的私兵数量令人心惊,只一个裴家就这般,那么其他士族呢? 便是顾清仪不多想,只怕宋封禹心里也会猜疑审视,打了一个裴家就耗费这么多钱粮,难道他还要一个一个的打过去? 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次军演的震慑已经成为重中之重,这次并州送来的折子上,不断提到的热武器的事情,这些士族不是第一次听到,但是听着顾钧父子拿着这些武器,短短两月就将河东拿下,心中震撼可想而已。 在宋封禹看来,打一个裴家用了两个月,真是费时又费力! 在世家看来,河东数代积累兵强马壮,居然两个月就被顾家父子掀翻了! 所以,鹘州那边出来的弹丸、神火箭还有那什么木人活马天雷炮就那么厉害? 这次军演,好像一下子就成为了最重要的事情。 顾清仪也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军事演习这种事情,尤其是热武器的演练,鉴于辐射的面积有点大,所以场地很重要。 而且,为了壮大皇室的威望,提高皇室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宋封禹决定这次军演允许百姓观看。 所以这个军演的地方就特别的重要,顾清仪就看着宋封禹拿着惠康周遭的舆图一连数日都在思考,最后才定下了城北玉山脚下。 玉山这名好听,是因为满山种满了树,便是到了冬季,也有松柏郁郁青青。玉山山势不复杂,山脚下便是一马平川的阔地,确实是一个好地方。 顾清仪拿到了宋封禹圈出来的地方,又想着如何布置场地,既然有百姓亦有士族前往观看,那么就要规划出观看区。 士族与百姓还要分开,这毕竟是个皇权社会,士族的座次还要根据家世地位官职分列…… 顾清仪为了给宋封禹做好贤内助,不得不承担起这一部分事宜,瞿坚与元狄都在为军演忙的脚不沾地,顾清仪这里需要一个帮手,元朔与郑桓都抽不开身,郗峤……郗家的立场一直摇摆不定,顾清仪虽然对郗峤观感不错,但是也不太想用他。 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钟湛,钟湛跟着元朔历练一段时间,整个人比以前变化不少,可谓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而且,她还是李茶英的夫君,有这么一层关系,人肯吃苦又踏实还是世家子弟,属于元朔这一波在皇权与世家立场中间的年轻人,完全是可以争取的人选。 于是顾清仪就跟宋封禹请命把钟湛叫来给她跑腿。 钟湛:…… 钟湛自打上回被打击过后垂头丧气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良心在热锅里翻来覆去的煎熬。 既不肯相信自己就是吃百姓骨血的无良世家子弟,又有未泯灭的良心让他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 好在成亲的事情让他忙了一段时间,转移了一下注意力,如今被皇后提溜出来做事,他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但是等过了几日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每日跑的飞快,家里人根本就摸不到他的影子。 才新婚就见不到丈夫的李茶英:…… 她是该哭呢还是该笑呢。 钟湛第一次接触军演这种事情,以前闻所未闻,一开始没放在心上,但是随着皇后给他不断地布置任务……他发现这件事情还挺辛苦挺有趣。 尤其是场地布置要花钱,皇后娘娘给了他一个艰巨的任务,募资。 募资他也是头一回听说,皇后美名其曰集众人之力为大晋军演添砖加瓦共赴盛世。 听起来真是激动人心,但是真做起来的时候,才知道有多难,从哪些比铁公鸡还抠门的世家手中拿出钱来,容易吗? 当然不容易。 钟湛好不容易等到元朔有点空,提着一壶将作监新出的酒去堵人诉苦。 没想到不仅堵到了元朔,还附赠一个郑桓。 郑桓跟钟湛的关系一般般,俩人观念不同,常常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关系能好才怪。 本来郑桓要走的,但是看着钟湛那脸跟苦瓜似的,有热闹不看王八蛋,脚底下就跟长了钉子似的,不仅不走,反而一屁股坐下不动了。 钟湛:…… 元朔夹在中间最为头疼,拉着钟湛一起坐下,心里为自己点蜡,他也是惠康鼎鼎大名风流潇洒的名门公子,怎么如今倒是沦落到做两头受气和事佬的事情了。 “道坚,我听闻你最近可忙的很,怎么今日有时间来找我?”元朔露出一个官方笑容开口问道。 钟湛满口诉苦的话顿时咽了回去,笑话,他能在郑桓面前丢脸吗? 那是绝对不能的。 再苦再难,也不能让郑桓看笑话! “这段日子一直在忙,今日有点时间,就来看看你。”钟湛回了一个得体的笑容开口说道。 郑桓一个字都不信。眉峰微微挑起,故作不经意的开口,“如今咱们的钟小郎君真是不得了,娶亲之后简直是飞黄腾达了。” 听听这话说的是人话吗? 钟湛的脸一下子就变了,怒气冲冲的看着钟湛,冷笑一声,强忍住掀桌的欲望,深吸口气,这才开口道:“比不得信陵公子,早几年就知道抱顾家大腿往上爬。” 元朔:…… 早知道今天他就不回家,随便找个地方窝一宿,也比现在强啊。 俩人你来我往互相讥讽半天,一个比一个嘴巴毒,元朔从一开始积极调停,到后来彻底放弃,等俩人骂够了,这才掀起眼皮看着二人说道:“你俩现在不都是为帝后做事吗?所以,骂人与骂己有何区别?” 郑桓:…… 钟湛:…… 骂了半天才发现好像这话是对的,他俩现在立场一样了啊。 沉默中弥漫着谜一样的尴尬。 元朔这才舒服了,笑着说道:“你们俩打小就不对付,以前立场不同,观念不同那就罢了,现在又为何?说起来,元洲这次为太学的事情立下大功,道坚东奔西走为豆坊出力,如今又为了军演辛苦奔波,大家最终的目的是一样的,又何必再吵呢?” 说起军演,大家的神色都正经起来,郑桓也很好奇,没了吵架的兴致,低头喝酒。 钟湛今日确实是来请元朔出主意的,虽然看郑桓不顺眼,但是想想俩人现在立场一致,这人又有些本事,指不定还能给他出个主意,于是没多思考就把事情简单地说了说。 钟湛边说,还用手沾了酒在桌上画了大体的图形,预算太多,收入太少,论如何集资。 军演就要在新年第一天,这眼看着没多久了啊。 郑桓虽然不喜钟湛,但是听着他对此事言之有物且条理分明,一听就知道是认真做事不是摆了花架子脸色也就好了些。 但是这件事情确实不容易,因为钟湛的资金缺口太大了。 元朔首先说道;“户部那边就给了那么点钱?” 钟湛木然点头,“户部没钱,当初……”说到这里叹口气,虽然没说下去,但是大家都知道,新乐王在位时小人当道,国库都被霍霍的差不多了。 那几年元朔与郑桓在鹘州跟着帝后搞事业,但是钟湛一直在惠康啊,他虽然不是掏空国库的人,但是他当时冷眼旁观也没做什么。 虽然当时他无官无职的的确插不上手,可是他冷眼旁观也是真的。 提及这一段,钟湛现在真是后悔死了。 当初的冷眼旁观造就了他今日卑躬屈膝求人求钱啊,今日吃的所有苦,都是当时脑子进的水。 看着钟湛现在痛心疾首后悔不已捶胸顿足的样子,郑桓心里那口恶气就出了一半,道:“当初你可不是这样想的,我劝你几句,你怎么骂我来着?” 钟湛抹一把脸,拱拱手,“我知道,我错了,元洲兄,如今咱们一条船上的,既往不咎行不行?” 郑桓:…… 这么痛快认错,你之前还跟我骂了一场? 感情骂过了出了气才肯认错? 这狗东西,气死他。 好在钟湛终于认错了,郑桓也不是小肚鸡肠,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道:“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办法,看在你诚心求问的份上,指点你一下。” 钟湛大喜,这头低的值了,立刻正色的说道:“多谢元洲兄。” 元朔:…… 他今天就是个背景板吧。 郑桓跟着顾皇后做事最久,从她那里学到了一个深刻的道理,做事情不要呆板,要不拘一格。 “皇后娘娘有没有说军演的坐席怎么安排的?”郑桓看着钟湛问道,“我看你规划出的几个区域应该是有准备的。” 钟湛点点头,“这次军演因为要百姓前来观看,所以坐席很紧张,便是咱们这样的人家每家分到的位置也不多。正因为如此我才头疼,哪一个也不能得罪,安排妥当还要皆大欢喜,重要的是还得有银钱做到。” 不仅要做到,还得做的好,不能看上去寒酸,有损皇家威仪。 元朔也有些皱眉,这事儿不好干,地方不大位置少,还要给百姓留出一部分位置,观赏的地方要建起高台,不然平地观看,后排的人看什么? 前面的人的后脑勺吗? 钟湛又在桌上简单的画了一下皇后娘娘说的可拆卸重复性使用的移动高台,“这种高台全部用木头做成,就好似上山的台阶一样,如此坐在后面的人因为位置高视线自然无碍。但是有一点,因为全部用厚实的木材做成,还要能拆卸重复用,所以造价也就高。” 这种高台跟后世那种简陋的台阶似的观赏台窄的只能容下一人坐不同,顾清仪知道这些士族喜好奢华爱享受,让他们做那种逼仄的小台阶,这不是等着他们掀桌吗? 所以这种台阶式的观赏台,每一层都是宽阔舒适的独立地域,能摆上几案,屏风,铺上软垫,香炉,舒舒服服的坐着观赏军演。 如此一来对于承重还有造价的要求自然就高,至于百姓那边就不用这么奢华,只要是简单的台阶式坐台就好。 把惠康上下大大小小的士族按照官职、家族分一下,这些高台也不够分的,所以就要压缩每一家的地盘不能太大,但是还得满足他们的面子,于是人数上就得有限制。 但是这样的盛事,每家几乎都是要倾巢而出,所以这种事情他们这些做事的人就特别的为难,谁也不能得罪,但是还得把皇后娘娘的吩咐做好,关键还缺钱,真是为难死了。 元朔听完也觉得头疼,难怪钟湛都愿意给郑桓低头,只希望他出个主意解决这难题。 郑桓对上元朔与钟湛的目光,嘴角抽了抽,故作高人姿态,云淡风轻的开口,“这算什么难事,每一家有官职在身的可携带至亲家属观看,按照管制高低规定携带家眷人数。其他想要观看的人,就要花钱买位置观看军演。” 钟湛:…… “花钱?谁会花钱啊。” 这种事情都是依靠身份就能解决,谁愿意花钱? “物以稀为贵,明不明白?” 钟湛每一个字都认识,但是组合起来怎么就不认识了呢? 物依稀为贵他知道啊,但是这跟位置有什么关系? 到是元朔在鹘州待过一下子就明白了郑桓的用意,眼睛也亮了起来,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郑桓想了想,对着钟湛循循诱导,“就像是现在惠康人喜欢喝的玉陵春,量少价高,就这还不容易买到,但是你看看酒坊外头每天排队的人有多少?” “酒坊是怎么做生意的?每次酒要售卖的前三天就会对外放消息,这个叫什么?预热。”郑桓想起皇后的话说道,“预热是什么意思,就是让别人知道有这个东西,是什么东西,东西好不好,要怎么买到。咱们军演的位置也是这样,能不花钱拿到手的,那都是凭的自己的官职与资历,但是没有官职在身想要看军演又想有好位置的人怎么办呢?咱们可以卖位置,位置有限,视线绝妙,价高者得,还要提前交钱预定,不预定?不好意思,任凭你是皇亲贵族那也没有,这不就来钱了吗?” 这一套是皇后当年在鹘州让洪茂那小子搞生意时用过的手段,现在拿来用到这里也是一样的。 当初鹘州的瓷器,纸张,染出的布料能卖的那样好,那都是有原因的。 这么奸诈的主意,一般人能想到吗? 但是顾皇后就想到了,高高吊起人的胃口,还要宣传东西量少质好独家出品全靠抢,抢不到,对不起,再多的钱也没有。 归根结底,全靠吹。 钟湛听了郑桓一席话,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事情还能这么干的吗? 这么……不要脸的吗? “这不属于欺骗吗?”钟湛恍恍惚惚的开口问道。 元朔就道:“等到军演时,你许诺他们的高台是假的吗?” “当然不是。” “位置优劣是假的吗?” “当然不是。” “根据位置价钱不一,难道是骗人的吗?” 钟湛一愣,道:“位置好花钱多当然是物有所值。” “那这怎么算是骗人?”元朔一本正经的说道,“咱们现在做的不过是让他们提前拿钱出来预定自己想要的位置而已,他们现在不抢,等到东西出来买不到,就没人怪你了,谁让他自己不舍得花钱抢呢?” 钟湛觉得这话没毛病,对啊,他们的高台是要给他们用的,不过就是延后一些,怎么能算是骗人呢? 你花了更多的钱买到最好的位置,就能看到最好最清晰最壮观的军演,这难道不对吗? 钟湛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原来事情还能这样做,郑桓果然最奸诈,白切黑。 等到宫里的顾清仪得了消息之后,沉默了很久,对上宋封禹带着玩味的笑容,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一套组合拳在后世太常见了,不管是楼市还是其他奢侈品或者是商业,这都是司空见惯的销售手段。 当初在鹘州的时候,因为着急赚钱,洪茂那边带着商队外出频繁,顾清仪为了将自家的东西卖出个好价格,就点播了他几句。 她以良心发誓,她真的说得不多,其他的都是洪茂自己走出来的路。 可见这些商业奇才,其实想法与思路都是一样的,只要开扇门,他们自己就能超常发挥走下去。 看着顾清仪目瞪口呆的样子,宋封禹轻笑一声,“这个办法好,提前拿到钱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既能减轻国库负担还能把军演的事情宣扬的人尽皆知,很有才。” 顾清仪:…… 虽然当初都是自己挖的坑,但是她明明挖的小坑,怎么等待自己掉进去的时候就是个无底洞似的深坑了呢? 顾清仪绝对不会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立刻说道:“你知道洪茂吗?就是在鹘州时坞堡的邑户,特别能干,聪明,对于经商很有自己的天赋,这些基本上都是他想出来的,我只是偶尔提一点建议。” 宋封禹眼中的笑意更深,微微颔首,“略有些印象。” 其实完全不记得了。 顾清仪很有些感慨,“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不一定就会点亮什么天赋点,洪茂经商有天赋,元朔喜爱打铁,谁能想到他一个名门公子对这个颇有研究呢,不只会打铁,他还能吃得苦,愿意用双脚去丈量大晋的每一寸土地。郑桓喜爱天文地理,对于各种仪器不仅喜爱还能自己搞创造,除了这个他还愿意为天下学子奔走,毫不相干的事情落在他身上,他们都能做得很好,这就是人才啊,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不管在哪个角落。”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这句话有点意思。 宋封禹看着顾清仪,心里想问那你呢? 可是最终这句话他没问出口。 军演的一大难题解决,只看钟湛执行力怎么样了,计划的很不错,但是只是计划是没用的,还要看具体执行人的能力。 不只是顾清仪等着看,就连宋封禹都在等着看,除此之外郑桓与元朔都在等着。 钟湛可不知道自己这么备受瞩目,他将计划仔细审查了几遍,确定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后,这才开始着手起来。 因为这些VIP至尊坐席,本就不是售卖给普通百姓的,这谁能买得起,目标客户一开始就定准有钱但是没有能力拿到位置的世家子弟。 钟湛开了一个宴席,请了惠康城最有名的几个纨绔,又请了一批太学成绩很好但是家世寻常的学子。 学渣与学霸的激烈碰撞,顾清仪都没想到钟湛这人看上去老老实实的,用起手段来居然也蔫坏蔫坏的,居然利用学霸的清高与不屑来激发学渣们的自尊,无形之中激着他们下单预定。 毕竟这些学霸无钱无势唯有一身傲骨才学笑傲群雄,这群学渣就算是家世再好,但是却不学无术全靠啃老自尊心那叫一个高涨。 被学霸们蔑视的小眼神扫一眼,即便人家没有示威的意思,但是落在他们眼中就是那么个意思,再加上钟湛在一旁煽风点火…… 总之因为这个宴席,军演尊贵坐席预定一下子火了。 顾清仪心思极为复杂,抓着处理完政务回来的宋封禹叹道:“人的潜力真的是无限啊,钟湛这办法虽然损但是真有用。” 宋封禹:…… 就很头疼,他就觉得自己身边这些看好的青年才俊,再跟着他的皇后混下去,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们这么猥琐,皇后真的不知道受谁的影响吗? 想当初,这些人全都是他的死对头啊。 嫁皇叔 第251章 选妃 预售这种操作最关键就是吹,一定要吹得高大上,吹得稀缺罕见,吹得伸手慢一秒你就没机会了。 顾清仪也没想到钟湛居然无师自通了这里面的精髓,不到半月的功夫,军演的全部预售座位一扫而光,某些特定黄金位置,居然还搞出了类似拍卖会的架势,价高者得。 顾清仪:…… 千万不要小看任何人,不要小看古人,不要以为自己有千余年后的经验就能洋洋自得。 瞧瞧这些人做的事情,何止是漂亮。 钟湛搞预售得到的钱,搞完军演的形象问题之后居然还有盈余。 赚钱了! 钟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可真是凭他自己的本事赚来的钱,没有依靠家里,没有依靠任何人,是他一嗓子一嗓子喊出来的,是他一桌酒一桌酒喝出来的,是他逢人就吹军演吹出来的…… 太心酸了,钟湛看着自己媳妇,“我真是太不容易了。” 李茶英正在帮着他做账册,她虽然也不是做账册的好手,但是钟湛这段日子忙的脚不沾地,作为妻子她不能坐视不管,而且钟湛还是给皇后做事。 她将最后一笔记好,这才抬起头,对着钟湛甜甜一笑,特别崇拜的说道:“当初没嫁你之前,别人都说你不及郑桓机敏聪颖,不及元朔吃苦耐劳,可我却觉得你谦虚受教,吸取别人所长弥补自己短处,如今看来我是对的。” 这话说的钟湛前半段脸发黑后半段脸发红,半响才说道:“我会让你以我为傲的。” 李茶英笑着点头,“那是自然。” 说完垂下头,李茶英的嘴角狠狠抽了抽,心里长长叹口气,清仪说钟湛这种性子得夸着哄着,不然就给你撂挑子不干。 清仪说的是对的,这段日子钟湛是很累,但是她更累,每天变着花样的拍马屁,给他打气鼓励,再这样下去,她穿上一身男装,一脚把钟湛踢开,自己都能顶起一片天了。 怪不得清清说贤内助不是好当的,哎,果然不容易。 再抬起头,李茶英依旧是那个善解人意的好妻子,柔声细语的说道:“等军演过后,夫君就能缓口气,现在军演就在跟前,你还是要坚持一下。军演中维持秩序也是很重要,娘娘说千万不能出现踩踏伤亡事故,你可要当心。万一要是出点意外,你这段日子的辛苦全都白废了,还给别人攻击你的机会,咱们一定要仔细谨慎些。” 钟湛:…… 什么叫当牛做马? 这就是。 “调动惠康守军我没有手令,让官府协助只怕也有些力有不及。”钟湛皱眉说道。 守军调动得有皇命,他现在没那个排面能做到。请官府协助倒是可以,但是军演时玉山脚下得忙成什么样,官府到时候只怕自己人都不够用的,拨给他用的只怕只有一小撮。 这个维持秩序主要是针对百姓而言,因为贵族有自己的部曲,倒是无需他多费心。 前往观看的百姓不会少,就怕到时候人一多容易生乱。 李茶英想了想说道:“官军指望不上,咱们自己的部曲怎么样?能不能前往维护秩序?” “这得问问。”钟湛倒是也想过,但是现在还不确定能不能用私人部曲。 “不然我进宫替你问一句?”李茶英问道。 虽然钟湛的官职不能让她有进宫求见的权利,但是她跟皇后私交甚好,所以她有便捷通道。 “不急,等我问过之后再说。”钟湛经过这么多事情可比当初成熟多了,遇到事情不会轻易跳脚,而会主动去想办法解决。 “也好。”李茶英这回心里满意的很,成亲这么久可看到他主动上进了。 李茶英将整理的账册递给钟湛,笑声轻快的开口,“就凭夫君这一份政绩,我想你在陛下面前也能有一分颜面了。” 钟湛:…… 就感觉很卑微的样子。 他用力抹一把脸,深吸口气,将账册揣进怀里,“行,我这就进宫求见陛下。” 钟湛大步离开,李茶英送他出门,曾经的钟七郎施朱敷粉,熏衣剃面,驾长檐车,穿高齿屐,名门世族小郎君的典范。 不知不觉的,如今他素衣出行,事必亲躬,言谈有物,白皙的脸也晒出了一层碳色,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跟过去的他简直是截然不同。 李茶英就觉得很奇妙,曾经她也喜欢风流潇洒文质彬彬衣着精致的小郎君,但是现在她看着每日一身臭汗回来的丈夫却更觉得心里踏实,瞧着他晒的乌黑的面庞不仅不觉得丑,反而觉得更有魅力。 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出了点小故障。 年前最后一场大雪过后,紧跟着就到了新年,新年第一天,众人携家带口前往玉山脚下,这一日惠康城大大小小的街道十分的热闹,百姓们或走路或坐着驴车,亦或租了牛车前往玉山脚下,接肩摩踵,一眼望去全是人。 天不亮,宋封禹就先一步前往玉山,顾清仪坐车随后启程,皇后的銮驾出行本是要清道鸣鞭,顾清仪不想惊扰百姓,因此早一个时辰出城,正好错开。 因为一直没有来过,所以顾清仪也不知道钟湛把场地建造的怎么样,等到车驾抵达之后,她没有坐车直接进去,而是下了车步行。 下车之后,入目之处就看到搭建的高台十分壮观,所用木料十分厚重结实,她抬脚走上去转了一圈,她们一行十几人踩上去,木板竟是毫不颤动,这质量真的可以。 站在最高处极目望去,整个场地成一个圆形,圆形中又修建出十字场地。 顾清仪知道那十字形的场地就是演戏的地域,整个圆形最外围一圈便是观赏的高台,这个距离望过去也许不会很清楚,但是绝对能感受到军演的气势。 虽然前几日刚下过雪,但是此时不管是高台还是场地中都清理的十分干净,十字通道上更是铺了窑烧出来的炉渣,踩在上面便不怕有泥泞的土地沾染鞋底。 大晋的旗帜插遍了每一个角落,随着北风猎猎飘扬。 巡视一半,就听到有马蹄声传来,她回头一望,就看到一身铠甲的宋封禹踏风而来。 铠甲之下,眉眼冷肃,眼底深处恍若收尽了山川美景,浩瀚星河,冷冽的五官在与她四目相对时却好似积雪融融,春暖花开,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瞬间融化于天地间。 顾清仪看着宋封禹对她伸出的手,她将自己的手搭上去,随即感觉到一股力量微微一拽,转瞬间她就坐到了马背上,依靠在宋封禹的怀前。 顾清仪头上的兜帽被宋封禹戴上,紧跟着策马扬鞭,他带着她兜了一圈,陈列在玉山脚下的士兵看到这一幕,顿时大声喝彩。 顾清仪:…… 宋封禹显然心情极好,但是天气寒冷,转了一圈就赶紧把顾清仪送到准备好的大帐中,账中烧着火盆,暖意融融,顾清仪这才觉得手脚有了暖意,整个人缓了过来。 “你先好好休息,等会儿我来接你。”宋封禹看着顾清仪说道。 顾清仪知道今日事多,就道:“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等你。” 宋封禹唇角一勾转身走了出去,顾清仪这才忙走到火盆前取暖,大冬天的骑马好看是好看,但是真的好冷。 就算是她穿着狐裘,依旧无法抵挡凛冽的寒风。 战夏几个早就到了账中,此时已经将水烧开,忙冲了一碗热茶端过来。 顾清仪抱着茶盏暖手,冰冷的手指这才有了知觉。 知秋此时拿了换了炭火的暖手炉进来,“娘娘,用这个暖手。” 现在的暖手炉比较笨重,远不如后来的轻巧方便携带,之前在宫里没想起来这东西出门携带不方便,等回去后得画几个样子,让将作监打制精巧的才好。 热茶下肚,顾清仪长舒一口气,这才把狐裘脱下来,看着信冬问道:“人来多少了?” “有一小半了。”信冬回道。 顾清仪一早就起来了,现在有点空档正好小小休息一下,今日注定是忙碌的一天。 钟湛今日忙的脚不沾地,前来维持秩序的人有一半官府的人,另外一半便是各家的部曲凑出来的一支队伍。 钟湛后来与郑桓元朔一碰头,商议一番后觉得只钟家出部曲不太合适,虽说钟家支持,但是落到旁人眼中只会猜疑他吃独食。 索性他们就直接跟各家借人,如此一来愿意借的就借,不愿意借的将来也不会找到理由攻击他。 而且借出来的部曲要听号令,万一不尊号令,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各家也得自己承担。 责任与好处平分,愿意来的就来,不愿意的也不强求,最后也集齐了一支千余人的队伍,如此人手足够用了。 所以现在各个路口都有人把守,前来的人回随着各家部曲的指引到各自的座位上落座。 正因为秩序井然,来到的人不管是士族还是百姓,油然生出一种保持安静听话的心态。 就很迷。 等时辰一到,宋封禹依旧一身甲胄,前来接顾清仪,顾清仪一身凤袍,头戴凤冠,这样正式亮相不好披着狐裘,一出帐子,就觉的寒风扑面,真冷。 宋封禹牵着顾清仪的手一步一步踏上御台,站在高高的御台之上,顾清仪看着群臣百姓山呼陛下叩拜行礼,那宛若海啸一般的声音层层激荡而来,瞧着那一张张或老或幼的面容上的神色,顾清仪的心情有些激动。 “起。”宋封禹沉声说道。 乌曲立刻高唱一声,众人谢恩起身,各自落座。 此时,军号声雷鼓声响起,一声比一声雄壮,听得顾清仪心潮澎湃,宛若擂鼓。 鼓声初歇,宋封禹面对群臣百姓讲今日军演事宜,字字句句入人心坎,顾清仪保持皇后仪态站的笔直,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从她这里看下去,其实并看不清楚大家的神色,但是她能感受到这种气氛下带来的不同。 这种不同与平日朝见不一样,那是心底深处带着怀疑与试探的姿态。 宋封禹讲完话,侧头看了顾清仪一眼。 顾清仪一时走神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心中有些懊恼,但是她很机灵的立刻转头与皇帝对视,露出一个得体大方的笑容。 宋封禹:……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顾清仪大约看出了宋封禹这眼神下的含义,轻轻地对他眨眨眼睛。 宋封禹还能怎么办,只能大声说了一句,“开始吧。” 说完,就牵着他的皇后走上御座,顾清仪的座位紧挨着宋封禹,但是比宋封禹的要稍微低一些。 是的,皇帝的威严不可亵渎,便是她是皇后,也得仰视陛下。 此时厚重的牛角号声再度响起,首先出场的是步兵与骑兵的方队,没错,顾清仪就是借鉴阅兵的依仗,但是与阅兵不同的还有后面真刀实枪的演习。 演习时最重要最精彩的就是各种热武器的出场。 整齐划一的仪仗队各兵方队依次走过,没经过这种阵势的人都看呆了眼。 顾清仪心想这种阅兵阵势,不要说古人,便是后世常见阅兵的网友,每见一次依旧热血沸腾一次。 现在的阅兵依仗当然没有后世那么整齐划一,但是这种新鲜的方式足以遮掩住他的缺点。 当他们沉重的脚步声齐刷刷的踏过脚下的土地,听着那一声声扬大晋国威,保山河家国的口号,百姓们齐声欢呼,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士族此时倒是沉默下来。 直到此时,顾清仪才轻轻缓口气。 许是她呼气的声音略大了一些,被旁边的宋封禹听个正着,就听着他轻笑一声,道:“这么紧张?” 这可真是难得。 “怎么不紧张?”顾清仪掌心里都是汗,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激动过了。“这可是陛下新的征程。” 宋封禹一怔。 顾清仪没看到此时宋封禹的神色,她看着远处欢呼的人群以及正有序走过的方队,又看着世家不一的神色,不战屈人之兵,不知道这次能做到几分。 但愿结果要对得住他们这几个月的辛苦,希望当初元朔与席长年做出来的东西,能让这些人心中真的被震慑住,也希望宋封禹因此能早一些实现他治国的理念与方针。 国无二主,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 赏心悦目的方阵过后便是军事演习,步兵、骑兵各分为两队,一队是用之前大晋常见的作战方式,另一队则有热武器助阵,此时多大的场地才有了它用武之地。 弹丸的杀伤力在周遭数米之内,所以提前这些人就做过演练,到达危险区域后就会扑倒,做出相对应的被炸伤的样子,还有飞火箭射向的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稻草人,并不是真的士兵。 现在的军演做不到后世电子模拟,只能用这种方式避免出现意外。 就算是这样,当弹丸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还有后面如飞蝗一样射向稻草人的飞火箭,“砰”的一声,飞火箭射进稻草人的瞬间就引燃了稻草发出巨大的火光,那几十个稻草人先后被点燃,场中出现了一片火海…… 这样壮观的情景是他们从没有见过的。 此时此刻,帝后心情愉悦,但是世家们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了,就算是亲手布置了这一切的钟湛也惊呆了。 他虽然布置了这个场地,但是没有亲眼见过演练的场景,他不知道有这样大的威力。 尤其是那一声声如雷震一般的爆炸,炸得他们神魂不安,几大世家面面相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若是世家的部曲对上陛下手中的强军…… 难怪顾家父子能那么快就收拾了裴家,不要说裴家,便是他们这些人谁能挡得住这样的强军,这样的武器? 之前听说过,但是听说归听说,他们一直以为那是陛下故意夸大其词祸乱人心,为他自己镀金。 哪想到…… 是真的! 这就吓人了。 从早上一直到下午,整整一天的时间,中间众人只简单地吃了点东西,等到军演完毕,百姓们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不少人喜极而泣,奔走跳跃。 大晋强大,百姓们岂能不高兴,强军护国,他们以后就能有安稳的日子了。 陛下说了,军强则国强。 陛下还说了,会减赋税建庠序,开荒田造水利,他们以后的日子会好过起来的。 只要肯下力气开荒,他们都会有永业田,他们曾经失去的土地,会慢慢的再挣回来的。 生活有盼头了…… 他们以后会有自己的田地,就算是交了税以后,也能有余钱送孩子读书,陛下说了,朝廷所建庠序不收束修,孩子们读书不用花钱,真是做梦都不敢想啊。 瞿坚坐在马上,元狄就在不远处,但是这次他没有穿铠甲骑骏马,他只是远远地看着。 他现在是文官,此次前来只是协助军演事宜。 他的眼睛看着御台上的陛下与皇后,不知道陛下侧头与娘娘说了什么,娘娘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元狄抿抿唇收回自己的视线,腰背挺直的站在那里,像是无惧风霜的松柏。 顾清仪随着宋封禹先走一步,现在耳朵里似乎还有轰鸣声,没想到这么成功,她现在若不是碍于身份,都很像跳起来庆祝欢呼一下。 宋封禹握着顾清仪的手,就能感觉到她的开心,她的掌心全是细密的汗珠,眉眼上浸染着浓浓的笑意,看着她这般样子,他也忍不住的跟着笑了。 开年第一天,真是好兆头。 军演成功带来的震撼还在延续,宋封禹已经将要重组两支队伍,一支飞火军,一支雷炮军。 在宋封禹登基的第二年,大晋军队第一次亮出了锋锐的爪牙。 而这一次,朝堂之上在无人反对。 顾清仪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现在她也不顾不上这些,因为从鹘州运来的粮食已经进了惠康,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她费尽心思,尽量不引起宋封禹怀疑提出将鹘州粮食先送到庄子上,美名其曰要挑选粮种,她得亲自去过目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宋封禹忙着组建新军,对这件事情没有丝毫的疑虑,直接交给了顾清仪去做。 顾清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一想也没什么可疑之处,如此一来她就能名正言顺出入庄子。 俩夫妻忙的脚不沾地,顾清仪这次又带走了钟湛,不过这回又加上了元朔。 皇帝那边把元狄、郑桓还有贺润笙都征用了,组建新军需要做的事情那很多,尤其是新军还牵涉到新式武器,不少世家都想着往里塞人。 此时此刻,顾清仪在庄子里的粮仓里悄悄的搞小动作,小玉树最近吃得饱,眼瞅着叶子翠绿似是能滴下油来。 小玉树精神矍铄,顾清仪也精神大振,便是连日奔波,都没有感觉到很疲惫。 元朔与钟湛之前就将惠康周遭的地域走了一遍,现在让他们来管理粮种分配事宜真是再合适不过。 这次军演席长年的连珠炮没赶上趟儿,造出来了但是发射有故障,所以他现在正在埋头琢磨怎么修改,这次元朔一来,席长年得了空就抓着他一起。 钟湛:…… 所以最终还是他一人扛起了所有! 赶在春种之前,顾清仪将粮种尽量优化,然后又组织人把粮种挑选一遍,等到粮种分配完毕她这才松口气。 春种时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另一件大事也提上了日程。 选妃。 顾清仪嫁给宋封禹也快一年了,但是肚子还没有动静,这让不少人心里就有了盘算。 就算是陛下再宠爱皇后但是子嗣更重要,选妃肯定是势在必行,尤其是经历了军演打击的世家们,现在武力与陛下无法抗衡,只能从联姻想办法,那么送女儿进宫自然是一条最便捷的路。 顾清仪擦刚缓口气儿,人还没休整过来,就得知众人上书陛下选妃的事情,该来的总是要来,她说实话真的不惊讶。 就是,她觉得,这些人怕是要白折腾了。 嫁皇叔 第258章 被嫌弃的顾清仪 顾清仪虽然不能肯定宋封禹能不能一辈子不选妃,但是她很肯定这几年他都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一心扑在事业上的皇帝,连跟她这个皇后相处的时间都十分的宝贵,还能抽出时间去看别的美人? 那是不可能的。 从感情上讲,俩人现在蜜里调油,第三个人不可能挤进来。 从现实上讲,顾清仪现在跟宋封禹的事业捆绑在一起,尤其是热武器这一块,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宋封禹不喜她这个皇后,都会想尽办法哄着骗着供着,何况俩人之间还是有感情的。 顾清仪对现状很满意,感情交融再加上事业捆绑,至少现在他们这艘婚姻的大船相当的稳固。 万一要是发生点漏水的事情,那至少也得宋封禹在朝堂上一言九鼎说一不二之后,保守估计的话最少也得三五年以后再说。 顾清仪一点也不担心,但是战夏几个却是忧心不已,瞧着皇后娘娘却还能悠闲的哼着小调,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娘娘,您就一点也不担心吗?”眠春没忍住问了一句。 顾清仪将手头上的书卷放下,抬头看这几个战战兢兢的丫头,恍然大悟说道:“也对,你们几个都要到婚配的年纪了,我也得给你们相看人家。” 几个丫头:…… “娘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再说奴婢才不着急嫁人,还得多服侍娘娘几年。”知秋红着脸说道。 顾清仪顿时就乐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平日里我多教你们看书识字做事,不就是为了你们以后做打算吗?” 几个丫头闻言也都笑了,是了娘娘一直在教导她们,没见过哪家的奴婢像她们这么有福气,从小能跟着娘娘一起读书识字的。 顾清仪浅浅一笑,又看着她们几个说道:“这世上靠谁都不如靠己,我教你们这些就是盼着将来你们自己能有立足的本事。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懂的吧,将来就算是你们出了这道宫门也得记住,只有自己强才是真的本事。” 几个丫头心头一凛,娘娘这话像是回答又像是没有回答,但是仔细一想心头越发明朗。 顾清仪瞧着几个丫头若有所悟的神色,浅浅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后世倒是保障了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法律条文字字分明,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有了钱就容易变心的男人比比皆是,法律保障了什么?只能保障能让女子体面离婚,若是遇上个有良心的家财分你一半,若是没良心的不仅不分你钱还让你欠一屁股债。 女子在婚姻中付出的青春年华,为了家庭孩子舍弃的事业全都成为一场笑话。 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女子都要保障自己的前程,因为只有才学与事业才是对你不离不弃的。 放在这古代就不要说了,三妻四妾那是合法的,你想要一夫一妻,莫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哪家的世家子敢娶你这样的女子。 顾清仪想的很清楚,一来她自己有足够的立足根基,当初壮大发展顾家就是要成为自己强大的后盾,二来她与宋封禹也算是感情和睦,彼此对这婚事都很有诚意,那就试着往前走。 若是俩人真的能一辈子白头到老走到最后,自然是皆大欢喜。 若是走到半路自己年纪渐长红颜老去时宋封禹有了二心,那时她也不怕。 娘家强盛,自己若是再有子嗣傍身,到时候她坐稳皇后位置,教养好自己的孩子,维持好夫妻表面情分,其他的就跟宋封禹交割清楚。 其实也挺好的。 顾清仪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很满意,进可攻,退可守,所以她现在才能安稳如山。 只是几个丫头自然不知道她的打算,当然为自己的主子着急。 春耕很快就要到来,在这之前要鞭牛,立春日或春节开年,造土牛以劝农耕,州县及农民鞭打土牛,象征春耕开始,以示丰兆,策励农耕。 鞭牛在古代是个很受重视的节日,若是这一日一切顺利,预兆着今年大丰收,鼓励人心的举措。 先帝在的时候只让下头官员出面,新乐王时更不用说,他年纪小不懂这些,也不会去做,而且在位时间短。 到了宋封禹这里,去年的时候他初登基事情又忙又乱,要稳固朝纲,理顺朝务,这些事情自然是顾不上。 但是到了今年有了顾清仪的提醒,再加上他们夫妻要试种鹘州运来的粮种,因此这件事情还真的是要重视一些。 鞭春牛一事传达下去,朝堂上并无人反对,因为本来鞭春牛也是各郡县一件重要的事情,当地官员要亲自主持仪式,属官办岁事活动。 只是作为皇帝,亲自参与鞭春牛的并不多,但是也不是没有,不算是令人惊讶。 这件事情也算是军演过后开朝第一件正事,世家无人反对,政令非常丝滑的传达。 皇帝亲自前去鞭春牛,但是大晋并无皇后随行的先例,这次宋封禹却要带上皇后同行,这就有人反对了。 奈何宋封禹意志坚定,毫不动摇,在朝堂上任凭朝官反对依旧不松口,此时贺润笙与元狄这个保皇党就彰显作用了,二人自然是鼎力支持。 元狄就罢了,本就是出自顾家部曲,对顾皇后忠心耿耿,又被皇帝器重,上次军演这人还去做了副手帮忙。 但是贺润笙…… 这一位跟顾皇后曾有过婚约后有悔婚,现在这么理直气壮地为顾皇后说话,就让朝堂上的气氛挺微妙。 贺润笙脸疼吗? 疼。 但是他受了帝后的恩惠,自然是要尽心尽力做事,比起帝后的面子,当然是他的面子不值钱。 后悔吗? 贺润笙拒绝去想这个问题。 因为二人力挺,且元狄扳倒裴家的事情近在眼前,在朝堂上给大家造成的阴影也未散去,一番唇枪舌剑之后,廷议通过。 谁来告诉他们,这个胡人的汉化这么深,虽然不能做到典籍熟读与心,但是居然也能引经据典不怯场。 再一次,大家对元狄的观感发生了变化。 之前一直以为元狄是个胡人,后来知道是个被顾皇后救了命投诚的胡人,再后来知道他打仗很有些本事,曾率领火龙军援助陛下打下幽州一战。 再后来这一位就坐到了廷尉的位置上,那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要看他的笑话,一个武夫也想坐稳文官,若是个晋人只怕不难,这可是个胡人啊,他看得懂大晋律令吗? 后来他们知道了,他不仅能看得懂,还利用律令扳倒了河东裴! 现在又听着他引经据典,大家的眼神从惊愕到木然,就很想问问,他真的是胡人吗? 若不是那张脸与晋人不同,就真的不会有人认为他是胡人。 不要说臣子们惊讶,便是宋封禹都有些意外,他从顾清仪那里知道元狄善学,不管学什么都很快,但是短短时日能学到这一步,还是很厉害的。 尤其是对于大晋律令,那么厚的一本书,以前用竹简书写,那得装满几辆车。现在用纸刊印成书,摞起来也是厚厚的一摞。 元狄学习的天分,真是令人惊喜啊。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顾清仪知道后倒是觉得寻常,这种事情仪式大于实际意义,但是就是这个仪式才是最重要的,毕竟能激励民心。 很快,帝后亲自鞭春牛的旨意传达下去,入了民间之后,有了军演的事情在前,这次更是引起了大家的轰动,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前去沾沾帝王之气。 惠康城的南门外被清出来一块空旷场地,大清早周围已是人山人海,人群的中央,一众文武官庄严肃立,中央拱卫着帝后,每人的两只手拿着五色丝缠成的彩杖,围着一头披红挂彩的土牛,土牛边上还有泥塑的农夫和农具。 这头泥土雕成的春牛甚为精致,与真牛大小相等,一个俯首拉犁的动作,连肩胛处鼓起的肌肉蓄满了力量,一看就是一头特别能干的牛。 鞭牛者站立的方位是有讲究的,立春在春节前就站在春牛前,立春在春节后则站在春牛后。 今年立春在节前,所以宋封禹与顾清仪站在春牛前,围着春牛转了一圈,又抽了三鞭,口中念念有词,“一打风调雨顺,二打地肥土暄,三打三阳开泰,四打四季平安,五打五谷丰登,六打六合同春。” 一个个官员依序上前,转一圈,抽三鞭。旁边还有两名小吏用着秦腔高声吼着劝农歌,声调婉转高昂,很是激动人心。 因为顾清仪的庄子开匠坊,往来商户频繁,连带着惠康城外的小商户都多了起来,因此陛下宣布鞭春之后,便有许多行脚商察觉到商机,此时在人群中窜来窜去,高声叫卖着一个个泥塑的五色小春牛,很多百姓为了图个吉利,多会买一个放在家中,预兆着有个丰收年。 当最后一名官员抽过鞭子,转身而回,锣鼓声便喧天而起。宋封禹带着顾清仪与群臣往后退,他们这一退,场中的气氛顿时一变,众人目光中似乎烧着火焰,千百人蓄势待发。 人群中央,一颗绣球带着条红绸往向空中腾起,顾清仪只觉得眼前一花,无数百姓拿出毕生的力气朝着春牛飞奔而去,眨眼的功夫,与真牛一般大小的春牛便不见踪影。 春牛身上的泥土是众人疯抢的源头,鞭过的春牛带着祝福的寓意,众人深信抢了一块牛身上的泥土埋在自家地头一定能丰收,所以每次鞭春之后,官员退后,就是给百姓抢牛空出场地。 顾清仪第一次见这种场面,这简直比得上后世抢楼花,大爷大妈超市大促销,春运抢车票啊,果然是牛。 鞭春用意是祈求丰年,整个大晋各地郡县,到了立春的这一天,都要鞭春,天子还有藉田之礼,就是下田推犁,推上九下,以示劝农之义。 宋封禹在前用力推犁,顾清仪在后相扶,真的是头一次见到宋封禹这样子,顾清仪心里都要乐翻了,还怪有意思的,尤其是俩人一下田,双脚都沾满了土,幸好俩人都穿了束袖窄衣才不显狼狈。 当然不用他们真的犁完一块地,做个样子就好。 但是顾清仪却非常懊恼的对宋封禹低声说道:“忘了改犁。” 她在鹘州修改过使用的犁,那真是相当的好用,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忙起来全给忘了,现在看到还是老旧的木犁才想起此事。 宋封禹说道:“现在立刻让将作监赶制,还能用得上。” 顾清仪立刻点头,“让元朔去,他知道这事儿,当初在鹘州他还跟我要过图纸给东海元家送去过。” 宋封禹记下,回头就先让元朔去做此事。 这样喜庆的日子,看着抢到春牛的百姓将土揣进怀中闷头就跑,生怕有人前来抢夺的样子,真是让人看的又高兴又唏嘘。 靠天吃饭的时空,百姓们种地真的是很难。 水利工程也得摆上日程,大的水利工程顾清仪可能做不到,但是像是鹘州那样的还是可以的。 大型水利工程,得宋封禹召集群臣研究山川地势才能做决策,顾清仪没那么大的本事,只能顺着河道挖沟引水做点文章。 鞭春这样的事情顾清仪在鹘州都没做过,现在想想还怪遗憾的。 宋封禹也是难得出来一趟,让官员就地解散之后,带着顾清仪俩人换了身衣裳,就顺着田埂慢慢的走动。 俩人换了一身素衣常服,顾清仪将繁复花哨的发髻拆开重编了一个简单的,只簪了一对银簪,看上去毫不起眼。 宋封禹有心察看民情,因此只带了两个侍卫与乌曲,元狄默不作声的跟上来,宋封禹瞧他一眼倒也没把人撵回去。 顾清仪却把元狄叫过去,对着宋封禹说道:“元狄对于开荒特别有经验,如今咱们大力推广开荒赏永业田的政令,我倒觉得这一块还是得专门管起来才好,到时候让元狄传授下经验挺好的。” 荒地也分很多种,难易程度不等,鹘州那种地方的荒地并不是很难开垦,没有过多的碎石树桩,顶多就是写野草,因此开荒不难,除草的同时就能把地顺便翻一遍,到时候再用牛拉犁过一遍就成。 但是其他的地方未必全都是这样,有些地方土中草根虬结,乱石横生,开起来难度不小。 宋封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好,回头这件事情在朝堂上提议时再说。” 元狄没有说话,跟在帝后身边慢慢的走。 听着皇后提及在鹘州的一切,元狄就感觉分外的思念,他很思念在鹘州的时候,只可惜以后很难再回去了,除非皇后娘娘回鹘州。 从惠康城外转了一圈,回宫时天都要黑了,元狄将帝后护送回宫,这才回了自己的住所。 他现在住的宅邸是陛下新赏赐的,作为天子近臣,他的府邸距离皇城不远,还带着一个花园,在寸土寸金的皇城周遭算是很不错的府邸了。 还未进家门,就看到门前站着的人影,待走近一看,是元朔。 “你怎么在这里?”元狄看着他问道,就很意外。 元朔一看到元狄立刻说道:“你怎么才回来,冻死了,赶紧进去再说。” 元狄带着元朔进了门,直接去了书房,元狄亲手点了火盆给元朔取暖。 元朔呲呲牙看着元狄说道:“你这也太简朴了,回头我送几个人给你使唤。” 回家还要自己生火盆,这是什么艰苦生活。 “不用。”元狄直接拒绝了,他喜欢清静,不喜欢人多,府里除了一个看门的,就是几个洒扫的。 元朔知道元狄不是个好打交道的,脾气又臭又硬,软硬不吃。 “我来找你是有件事情请你帮忙。”元朔也不绕弯子,他要是说废话,元朔肯定直接把他轰出去。 “什么事?”元狄又烧起了红泥小炉,铜壶里的水慢慢的发出咕咚的声音,在这冰冷的夜晚笼上一层暖意。 “我得盯着春种的事情,但是修改耕地的犁就顾不上了,穆大人忙得很也抽不出身,我想着廷尉最近没什么大事,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帮忙盯着?”元朔道。 元狄就道:“可以。” 壶开了,他拿出皇后赏的茶叶,汤杯,洗茶,冲泡,一套流程下来看的元朔的心都跟着静了下来。 “你跟皇后娘娘学的?”元朔笑着问道。 元狄轻轻应了一声,就不再开口。 元朔看了一眼元狄,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岁数也到了,如今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有没有想过成家的事情?” 元狄端着茶盏的手一僵,随即不动声色的说道:“不急。” “你倒是不着急,可有不少人来我这里询问,好歹咱们在鹘州也是一起共过事的,兄弟我也能替你参谋参谋如何?”元朔爽朗的笑道。 “等你先成家再说吧。”元狄看了元朔一眼,“毕竟你比我年长。” 元朔:…… 扎心了。 看着元朔乌黑的脸,元狄的眼中带了几分笑意,若不是有在鹘州的那几份情谊,早就把元朔撵出去了。 元朔心里直叹气,端起茶盏慢慢的喝着,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今年倒春寒,晚上比白日要冷,就算这样也比冬日暖和,火盆烧了没多久,俩人就冒了汗,元狄直接把火盆端出去灭了。 元朔瞧着他的背影,乌黑的眸子浮浮沉沉,最后还是起身告辞离开。 鞭春过后,选妃的事情正式在朝堂上提议,果然不出顾清仪所料宋封禹直接拒绝了,朝臣以顾清仪入宫进一载还未有所出为由攻击。 宋封禹嗤笑一声,“怀胎十月方能生子,皇后要是此时生了,岂不是笑话。” 众人:…… 他们不是这个意思,皇帝非要曲解,真是憋屈的不行。 宋封禹扔下这句话直接退了朝,临走前还扔下一句,“诸位爱卿如此关心朕后宫之事,可见日子悠闲,既是如此,春耕过后朝中需要一批吃苦耐劳的官员下方各地督察民情,就再开制科选才,诸位做准备吧。” 众人:……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挺疼。 把皇帝惹急了,皇帝直接开制科堵他们的嘴,他们理屈还不能硬扛,不能硬扛不说,还得为了制科的事情奔走,这叫什么事? 顾清仪知道后都乐翻了,看着宋封禹说道:“他们怕是要气的三天不吃饭。” 宋封禹瞧着顾清仪这样开心,盯着她半响才道:“你就不担心选妃的事情?” 许是顾清仪太镇定了,宋封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这是相信自己还是不在意?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顾清仪细声细语的开口,“咱们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每日忙的陀螺一般,你哪有心情选妃赏美人。” 话是这样说不假,但是这不是宋封禹想要的答案。 可他又不能逼着顾清仪去说他想要答案,真是头疼。 顾清仪垂眸并未看到宋封禹眼中的异样,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这个回答没错,得体大方,既不争风吃醋,又不狭隘善妒,完美。 宋封禹心里堵了半天,发现他的皇后压根就没发现他心情不好,喜滋滋的提笔在完善舆图。 这个舆图是粮种播种的地域,被顾清仪标了出来,这是为了跟其他地方的产量届时要做比较。 她做事一向认真,心无旁骛,沉浸于画图中,很快就把他扔一边了。 宋封禹瞧着她画的歪歪曲曲的眼睛就疼,这画工真是数年如一日的不能看。 “我来。”宋封禹将她手中的笔拿过来说道。 顾清仪惊讶的说道:“你今日没事了?” 宋封禹心里发酸,再不在自己的皇后面前刷刷好感,只怕别人来她这里进言,指不定选妃的事儿她一口就答应了。 怎么就能有这么没心没肺的人呢。 宋封禹心酸不已,做皇帝是挺成功的,但是做丈夫的话,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 宋封禹定定心,拿出纸提笔重画。 被嫌弃的顾清仪:…… 画画是讲天赋的好吗? 嫁皇叔 第259章 遇到世上最好的你 改善的耕犁很快就造了出来,将作监那边工匠齐全,要做点什么就很容易,不像是在鹘州时顾清仪要干点什么,就得先去找对口的工匠。 将作监真是个好地方,绝对是手工爱好者,发明狂人,制造狂人的舒服基地。 也就难怪宋封禹得让穆埠去管着,交给别人确实不太放心。 但是很快,顾清仪就见到了她的万能管家,殷长史殷启来惠康了。 殷启一路跋山涉水的,将鹘州的春种安排之后才启程,一路抵达惠康之后,惠康的春种也已经接近尾声。 殷启别看在鹘州名气不小,但是到了惠康那时滴水入大海,毫不起眼。 殷启在惠康高大的城墙之外仔细打量这座都城,深吸口气,这才撂下车帘让车夫进程。 在城门口照旧要拿出文书同行,殷启的侍从将程序走完,一行人才进了城门。 进城之后,殷启先去面见陛下,只是现在陛下正忙着,一时半会的轮不到他,殷启就在等候的空档见到了元狄。 哟,老熟人,殷启就来了精神。 “元大人,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元狄猛不丁的听到熟悉的声音,瞬间抬起头,看到殷启时一向严肃的脸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个笑容。 “殷长史。”元狄快步走了过来。 今日宫里多了个生面孔,不少人在暗中打量,但是没什么认识,现在瞧着陛下眼前的大红人这服激动的样子,明显是相熟的人,众人的眼神就不由得盯了过来。 元狄并不在乎这些,见到殷启一打量就道:“殷长史瞧着消减了。” 殷启重重叹口气,“没办法,急着赶路,我一路从鹘州就差长一对翅膀飞来了。” 元狄脸上的笑意更重,“若是知道殷长史抵达惠康,娘娘一定会很高兴。” 殷启:…… 其实也不用那么高兴。 元狄还挺挂念当初跟着自己来的族人,见到引起不免问了几句。 殷启就笑着说道:“挺好的,现在在鹘州安了家,不少都有孩子了,现在没有战事,他们在鹘州的日子不知道多自在。” 当初立了功的多少有个小官职在身,便是没有立功的,当初那一批起来的队伍中,现在最少都是个队正,日子自然过得舒心。 元狄听了后心里很开心,他们都能安安稳稳的他就放心了。 当初带他们出来,就是想要活下去,现在不止活着还能活得很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河东怎么样?”元狄又问道。 殷启想了想才说道:“树倒猢狲散,如今的裴家真是不提也罢,陛下施恩让裴道做郡守,但是裴家长房却闹得厉害。你知道的吧,那位裴女郎嫁人了,嫁的是河东的小士族,日子现在过得可不怎么好。” 元狄嗤笑一声,“那也是罪有应得。” 归根结底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裴韵菘想要嫁给陛下导致,当初就敢嚣张的去鹘州示威,示威不成,又跑去晋阳兴风作浪,在晋阳没得逞最后又跑到惠康来。 裴韵菘固然任性,但是这里头裴家的纵容也有很大的关系。 裴济宠女儿,他活着自然无人异议,但是裴济一死,裴宿也在狱中身亡。 裴宿怎么死的,裴家人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裴宿是因为帮裴韵菘猜到的惠康。 陛下只用一个郡守的位置,就让裴家三房反目成仇。 裴韵菘在惠康待不下去,年前就启程回了河东,但是回了河东她要面对的局势更恶劣,同父同母的兄长厌恶她,二房因为裴宿之死恨她,三房为了保住郡守的位置,更是将长房视为眼中钉,当然会极尽挑唆长房子女间的关系。 在这样的情况下,裴韵菘的日子怎么会好过。 殷启也是感慨万千,看着元狄说道:“裴家裴济一死,我也没想到回闹到这般地步,当初裴济活着的时候,裴家齐心合力,不能说是蒸蒸日上,却也是安稳无忧。” 元狄就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当初裴家能做与胡人暗中勾搭的事情,可见根子上就已经坏了。”说到这里嗤笑一声,“你别忘了,裴济后来喜好吸食五石散,身子早就败坏了,那么跟胡人往来的能是谁。” 殷启一愣,“难道是裴道?” 元狄点头,“裴道从一开始就不支持裴韵菘的婚事。” 殷启:……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殷启看着以前闷葫芦的元狄,改变不小啊。 元狄面不改色的说道:“我现在是廷尉。” 殷启一想也对,廷尉就是查案的,知道也不稀奇。 俩人说了没多久,就有小黄门前来传召殷启,殷启与元狄告别,“回头咱们再聚一聚,叫上元洲与文举。” 元狄颔首,殷启摆摆手大步走了。 顾清仪见到殷启的时候真的是非常的意外,殷启上前行礼。 顾清仪忙说道:“殷长史快快请起,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殷启笑眯眯的说道:“娘娘谬赞,许久不见娘娘,看着您身体康健,精神矍铄,微臣回头给顾刺史写信时也能交代了。” 顾清仪哭笑不得,精神矍铄能用在她身上吗?问了几句鹘州的事情,知道一切安好,就道:“我就知道将殷长史留在鹘州是对的,只可惜惠康缺少殷长史这样的能臣干将,只好将你与洪茂叫来惠康了。” 殷启在鹘州自在惯了,真的要到惠康来受拘束还挺不乐意的,但是熟悉的小伙伴们都在惠康,思来想去还是来了。 “能来惠康为陛下与娘娘效劳,也是微臣的荣幸。”殷启笑着说道,“将作监那里,娘娘觉得是个好去处吗?” 顾清仪想了想说道:“对于殷长史这样的人才来说,将作监会是你施展才能的地方。” 殷启看着皇后笑的这样温和,就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那微臣能换个地方吗?” 顾清仪笑的更慈悲,“估计不能。” 殷启就知道,一脸的生无可恋,现在只盼着洪茂赶紧来惠康。 “将作监的穆大人在鹘州时打过交道,是个非常能干的人,有他在哪里还用我?”殷启开口问道,就是因为穆埠是个能干的人,才不知道为何还要他掺和一脚。 顾清仪就给殷启解惑,“因为现在将作监的差事非常的多,其中送往胡人那边的东西就需要有人专门监管,为何让你与洪茂过来,就是想让你们把这条线管起来。洪茂带商队,正好你能监管起对胡人售卖的作坊。” “那穆大人做什么?” “穆埠的事情更多,将作监下的作坊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忙得脚不沾地,这一块分给你他也能松口气。幽州那边的董大成你也熟悉,与他接洽你这边也没问题。” 皇帝那边因为求见的人太多,也没空闲跟他仔细讲解,所以殷启就有些不太懂,要他来到底要做什么。 现在听着顾皇后这样一解说,殷启就懂了,内外分开嘛。 穆埠管内他管外,之所以要他来,一来是因为帝后知道他的本事,二来是因为洪茂行商强,三来掌管关口的是董大成。 他们三个人,他是代表世家,洪茂是皇后娘娘的人,董大成是陛下的人,三人能互相牵制,互相监督。 但是在牵制与监督的基础上,最重要的是他们三人早就十分熟悉,磨合起来相当的容易。 殷启心里长叹一声,万万想不到,皇后娘娘现在薅羊毛的本事更强了,这是连底裤都不给他留一条了,太过分了。 顾清仪看着殷启凝重的神色,心里就直乐,笑眯眯的说道:“殷长史的兄长就在幽州,若是你接管这一块,就能跟他搭上话了。” 殷启:…… 他实在是无法拒绝。 “我能带队去幽州吗?”殷启问道,好多年没见兄长了,还真的挺思念的。 “当然,殷长史上任之后,当然要掌握这一条线的任何事情,亲自走一趟也是应该的。” 殷启感动了,其实他在惠康当官,当人不用亲自走这一趟,皇后这是给他开了后门。 “多谢娘娘。”殷启郑重谢恩。 “殷长史初到惠康,居住的宅子……” “殷家在惠康有宅邸,娘娘不用费心了。”殷启已经麻烦皇后给他行方便,怎么还能让她为难。 惠康的房子不难买,但是靠着皇城的府邸有钱也买不到,殷家的宅邸当然不在最靠近皇城的那一圈,但是也不远,他住过去正好。 “那也行,眼下倒是不太方便,等以后殷长史有了功绩,陛下自然会论功行赏。”顾清仪道。 殷启嘴角抽了抽,问道:“不知道殷琰与殷祯在惠康呆的怎么样,这次来正好考较一二。” 顾清仪就道:“殷琰在太学呆的不错,今年第一轮制科即将开始,若是他愿意可参考。殷祯在廷尉那边给元狄做副手,我听说他还挺乐不思蜀的,你回头见了自己问问。” “俩小子在惠康没给娘娘惹麻烦吧?”殷启问道。 “没有,他们来惠康帮了不少忙,裴家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陛下虽然针对世家,但是只是因为世家贪婪过度,欺压百姓,殷家乃是书香门第,族中子嗣立身清正,这样的人才便是出自世家陛下也一定会用的。” 顾清仪这是给殷启一个信号,陛下打击世家并不是因为为了打击而打击,只要世家中愿意为朝廷效忠的人,他一定会重用。 比如元朔、郑桓还有钟湛这些人,现在在惠康年青一代的世家子弟中,已经是最出色最受重用的那一拨人了。 也正因为有这些人在,陛下与世家的矛盾虽然重重,但是彼此较量时的试探底线也会宽松很多。 张弛有道,才是任何变法或者是修正朝政策略的最好办法,一竿子打死,只会引起拼死反抗,温水煮青蛙才能不伤根基持续前行。 本来以宋封禹的性情,肯定会走大刀阔斧一刀切的路子,但是顾清仪却与元朔等人私交甚好,如此一来宋封禹就间接知道这些世家中也有能干之辈,且是他亲眼见过的,于是抵触的情绪自然就松缓几分。 想当初顾清仪只是想要薅羊毛,万万想不到怀会有这样的附属增益,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庆幸。 有时候你走的每一步,都不会知道后续还会有什么影响。 殷启倒是不担心,爽快的笑道:“微臣知道,陛下心胸广阔,凡是人才不拘一格。” 正事说完了,殷启不好久呆就起身告退。 顾清仪让眠春把人送出去,等殷启一走,顾清仪心里也是微微一叹,幸好殷长史聪明,在鹘州时就知道培养副手,如今他一来那边也能继续运转,只是她阿兄就要辛苦许多了。 毕竟殷启能被他们信任,不用时时刻刻监督,但是新上去的人,就没这样的信任度,还得长久观察才能下定论。 中午顾清仪吃了些点心就感觉到有些困意,宋封禹忙的无暇回来,她自己就去小睡了一觉。 没想到等睁开眼睛已经是后半晌了,这一觉睡的有点长。 她坐起身来,还有些睡过头后的发蒙的感觉,慢慢起身走出去,就看到战夏几个人正在外面调教小宫人,隔着窗子看了几眼,她坐在软榻上也没叫人进来。 她这宫里的人不多,主要是能信得过,现在添进来的人,都是她们几个先过目然后手把手地教。 等这些人教出来,顾清仪也该打发几个人出嫁了。 女子大好的年华就那么几年,她怎么能因为用着她们顺手,就耽搁她们的青春。 想起这个,顾清仪不免又想起子嗣的事情,也是奇怪,她的身体很强壮,宋封禹的身体也没问题,但是就是没有怀孕。 虽然宋封禹不着急,可是顾清仪现在却有些焦躁了。 若是嫁个寻常人,早一年晚一年也没什么,但是嫁了皇帝,没有子嗣那是绝对不成的。 正想着,听到有脚步声进来,抬头一看是宋封禹,不免有些意外,天还没黑就回来了,今日有点早啊。 宋封禹进门间看到顾清仪在发呆,脸上的神色也木木的,心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走过去弯腰看着她,“怎么了?” 顾清仪揉了一把脸,这才说道:“就睡蒙了。” 宋封禹:…… 惊讶过后便笑了出来,“很久没见你这样了,记得也就我们刚成亲时,你有时候闲得无聊便会多睡一会儿。” 明明俩人结婚也没多久,但是宋封禹这样一说,顾清仪却觉得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一样,自己也跟着一笑。 不知怎么,顾清仪看着宋封禹忽然开口说道:“咱们成亲也快一年了,我一直也没怀孕,若是万一我不能生呢?” 宋封禹被顾清仪这话给问住了,定定神才缓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她,虽然看上去如常,但是总觉得她今日有点别扭,原来实在担心这个。 他很认真的想了想,这才郑重其事的开口,“咱们都还年轻,一年不行,那就两年,三五年若是还不能生,那就是注定我这辈子不会有子嗣了。” 顾清仪:? “再过个几十年你我都老了,那就从宗族中选一个天资聪慧的孩子过继。” 顾清仪:…… 这节奏不对吧。 她不能生,他就不要亲生的了,想着过继? “也不用过继,你还可以选妃。我不能生,别人总能生。”顾清仪道。 她这话才是这个世界正统的做法,不要说现在,便是后世,若是妻子不能生的九成九男方要离婚,剩下一成可能要试管,领养的那都是极少数。 若是男子不能生的,多数女子还是会跟丈夫继续组成家庭,很少有离婚的。 这种婚姻观念,从古至今,其实路子基本上相同的。 那些曾信誓旦旦丁克的家庭,年轻时候夫妻感情浓厚,不想多个孩子,但是等到年纪大了,多数男方都会后悔,然后离婚娶个小娇妻生子,而女方就被放弃,因为那时候她已经没了生育能力。 婚姻观念相同不奇怪,但是重要的是婚姻之后的子嗣观念。 宋封禹心里恍然大悟,原来在这里等着他,看来清清心里也不是不担心的,只是她压在心里,时间久了,难免就有些忐忑。 宋封禹微微皱眉,他自己也曾想,若是他的妻子不是她,大概纳妾选妃对他而言没什么不同。 可是站在身边的人变成了她,不知道怎么他就觉得没意思。 顾清仪太知道分寸,心里太骄傲,她肯定不会阻止他选妃,但是在这之后大概她对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情深意笃,愿意与他相濡以沫。 “你就没想过,也许是我不能生。” 顾清仪:!!! 许是过于震惊,她的五官都有些失去掌控,一双眼睛惊讶的盯着他,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不像是说笑,她竟然哑口无言。 这种可能也是有的,但是他怎么会怎么敢说出口。 “所以,绝对不能给别人机会证明不能生的也许是我,所以选妃的事情再也不要提。” 顾清仪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现在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轻轻的笑出声来。 顾清仪其实觉得可能自己的问题要大一些,因为她身上有一棵树,不知道是不是小玉树的问题导致她怀孕艰难或者不孕。 但是,这种事儿也没办法查证。 看着清清终于笑了,宋封禹紧绷的心绪也缓和下来,把人轻轻一拽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这人很挑的,遇到世上最好的你,其他庸脂俗粉再也不能入眼。清清,我们顺其自然,若是能有幸得一孩子,那时我们的福气。若是不能,我们俩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 顾清仪很难讲清楚自己想在是个什么心情,又感动又堵心又有些说不明白的难过。 俗世夫妻,总有不如意处。 她其他地方处处如意了,所以子嗣就格外艰难。 “我怕你将来后悔。”顾清仪垂眸缓声说道,“我不想将来让你为难,这样我们做个约定,五年之后我们还是没有孩子,那么你可以重新选择。” 宋封禹皱眉欲要说话,顾清仪伸手轻轻挡住他的唇,眉眼柔和的凝视着他,“五年后你初心不改,那么十年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此,将来我没有遗憾,你亦没有遗憾。你若想要我安心,就答应下来。” 感情最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顾清仪心想五年、十年两个阶段,足以让他做出最真切的选择。 是给他机会,也是给她自己机会。 宋封禹心知自己作出决定就不会后悔,但是明显他不能让她完全放心,既是这样他就答应她,于是点点头,“好。” 顾清仪瞧着他答应下来,心想这样自己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给他一个交代。 大约是了了心事,顾清仪心里一下子放松了,就猛地想起之前的事情,拽着宋封禹起身,对着他说道:“走,带你去看个东西。” 宋封禹被顾清仪拽着起了身,“什么东西?” 顾清仪没有说话,而是将他带进书房,指着桌上的东西说道:“你看看。” 宋封禹上前一看不由怔了一下,“这是……楼船?” “是也不是。”顾清仪指着自己已经尽量画的精细的图画,“这种船可以远航,它做工相对简单,可以放置很多货物,而且吃水浅,水深水浅都能走,在海上阻力小、航速快,能走八面风。如果我们开通了海运,就能看到外面更多的世界,也许能找到更优异的粮种,这样就改善百姓吃不饱的问题。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现,但是只要能走出去,这对大晋来说就是好事。” 宋封禹的手掌微微蜷缩起来,侧头看着顾清仪,“怎么忽然想起弄这个?” 顾清仪就道:“其实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当时大晋内乱丛生,外敌环伺,如今慢慢平稳下来,所以就想着先把东西画出来,看看能不能造出来。毕竟这样的大船,想要造出来也得一两年的功夫。” “所以早早的你就让席长年做飞廉箭?” 飞廉箭,水战利器。 嫁皇叔 第260章 花开并蒂 “也不能说是早有准备,我就是想着对内属于内耗,对外才能有志一同。再说,当有内部矛盾的时候,枪口一致对外,也是一个解决的办法。”顾清仪笑着说道。 她是不懂政治,但是后世看到那么多的政治时态,有些事情听到耳朵里多少有些启发。 不想自我内耗,那就对外发展,航海事业是个远大征程,可以摸索着走出第一步,能不能带回来惊喜还不知道,但是肯定能转一下皇帝与世家尖锐的矛盾。 “造船的话,将作监倒是有船坊,只是海船的话还要问一下穆埠。”宋封禹还真是不太清楚这件事情。 “那就问问,海外的世界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派人出去看一看,也许会有惊喜呢。”顾清仪道,“只咱们大晋十里便不同俗,何况隔着茫茫大海,不知道海的另一边是什么样子的,我很好奇。” 顾清仪这么一描绘,宋封禹的心也有些热了起来,是啊,天地之大,除了大晋之外,北方有诸胡,西方有乌孙,乌孙之西又有谁? “常传闻海上有仙山,若是真有就好了。”宋封禹说着就哈哈一笑,若是真的有仙山,不知道仙人们吃的是什么粮食,能不能赐予凡人们更好的粮种,让百姓们都能过上饱腹不用忍受饥饿的日子。 这样想着宋封禹还真的有了兴趣,看着顾清仪说道:“这个想法不错,不过在这之前先造出船来吧。造这样的大船,花费可不小。” 顾清仪当然知道,就道:“将作监冬日卖给胡人的那一批烈酒就赚了不少钱,可以先拿来用。洪茂很快就到惠康,到时候让他带着商队带着大晋的丝绸,茶叶,美酒,精美的瓷器前往乌孙等地,想来会有更多的收获。” 若是能把棉花的种子带回来就好了,棉花产自印度和阿拉伯等国家,何止是万水千山,顾清仪现在也只敢想想,只有大晋的版图不断的开拓,这种事情才能继续做梦想一想。 宋封禹一乐,“难怪你同意让殷启与洪茂来惠康,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这倒是可行。不过往西走穿过乌孙之后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便是前去的话也得做好充足的准备,这些都是琐碎又繁杂的事情,想想都觉得头疼。” “所以这么多事情,各位世家闲的无事做,完全可以分派给他们。这样,咱们大晋的商队完全可以以入股的方式来组建嘛。” “入股?”宋封禹又听到一个陌生的词汇。 顾清仪想了想,简单地解释一下,“就好比十为满数,朝廷占七,其他士族瓜分剩下的数目。商队赚了钱,若是赚了一百两银子,朝廷可以得七十两,依此论推。同时,获取利益就得风险同担,如此西行经商一事,将世家绑在朝廷的大船上,大家目的想用,就不用反对了嘛。而且,为了商队能尽快组建早些赚钱,他们还得拿出真白金来加快进程,多好的事儿。” 宋封禹:…… 是挺不错,有点意思。 他得好好琢磨一下。 事情也并不像是清清说的那么轻松,就这一路护送商队的军队补给组建都是一个巨大的消耗,只是朝廷出力确实艰难。 至于清清说的比例分配的问题,宋封禹也没打算让世家占那么大的便宜,这个也得好好地琢磨一下。 宋封禹就觉得刚轻松几分怎么事情又多了起来,抬头看看清清……他沉默了。 这一位动嘴不动手,全靠他四处奔波劳心费力。 到了出暖花开时,顾清仪受到家里的来信,大嫂生了个可爱的小侄女,她不能回去庆贺,让人准备了礼物送往并州。 她怕因为头一胎生女大嫂会被晋阳的那些事说闲话,她准备送一份厚重的贺礼,宋封禹回来后知道此事于是也添了一份。 “先开花后结果也挺好的。”宋封禹笑着说道,若是他们能生个像是清清这样的女儿,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不过,这件事情只能想一想,提都不会提一句。 将礼物送走之后,一同送去的还有顾清仪给家里人写的信,许久不见真的是怪想念的。 海船的事情并不是很容易,因为顾清仪画的图纸外形十分到位,但是内里的构造却不是很清楚,这就需要造船的工匠费心费力的去研究。 顾清仪挺虚的,但是她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毕竟她也不是完人,能画个外形,简单地说一下构造已经很不错了。 哎,书到用时方恨少,若是能重来一回,她铁定从小学开始就努力读书,天天向上。 等到地里的秧苗长到尺许高时,顾清仪终于感觉到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发现小玉树正在跟地里的农时同步更新。 就比如之前小玉树十分懈怠,一年到头都很难见它长高一丁点,只有帮宋封禹治病那次叶子秃了一回,才奋力生长一次。 但是这一次她没看错,它在长,虽然长得速度很慢,但是真的在长,而且地里的秧苗抽穗的时候,小玉树居然开花了。 顾清仪第一次见小玉树开花,而且就在头顶上开了一朵并蒂花。 花开并蒂倒是好兆头,顾清仪琢磨着难道是造船或者西行的商队很顺利? 玉树的花并不是姹紫嫣红,是洁白的玉色,这样浓郁的白色开在绿油油的树顶上,看上去分外的美丽。 宋封禹一走进殿中就闻到一股清香的气息,不知道皇后最近换了什么熏香,这香气让他分外的舒适,现在他下朝就回后宫,就连政务都在书房批阅。 以至于现在外头都在传陛下为了子嗣拼尽全力,就连白日都流连后宫。 宋封禹:…… 谁传得这种谣言,把他拖出去斩了。 顾清仪却是浑然不觉,小玉树与她共生久了,香气已经侵入骨髓,她很难会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与众不同。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眼看着就要进入夏收,顾清仪今年特别不耐热,早早地就用上了冰盆这才觉得舒服几分。 嫁皇叔 第261章 皇后的悔恨 今年的夏收格外引人注目,就是因为从鹘州运来的粮种导致,这些粮种备受帝后看重,再听人说鹘州的产量,所以现在大家都想看看产量是不是真的要好。 顾清仪虽然觉得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粮种播种之后,元朔有时间也会去看一眼,尤其是今年天时不错,并未出现旱涝的现象,而且引水沟渠都水台那边一直在督察挖掘。 挖沟渠并不只是为了引水,天涝时还能有排水的作用,因此这沟渠的修建便是世家都没人反对,毕竟这是好事,而且是朝廷出钱。 朝廷将大渠挖开,也有利于他们将自己家的小沟渠连通,如此可省了不少的人力物力财力,真是傻了才会阻止。 眼瞅着夏收就要开始,这一茬的粮食入仓之后产量就会统计出来。 顾清仪其实也有点紧张,还跟着宋封禹俩人悄悄地微服出去走了一趟,看着地里的粮食迎风招展,颗颗饱满,长势喜人,心里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夏收眼看着就要开始,将作监那边也有了动静,洪茂终于要带着第一支商队离开惠康,顾清仪没有前去送行,实在是最近越来越怕热,而且总觉得特别的疲惫,一点也打不其精神。 她不想出宫,但是让宋封禹替她给洪茂那边带了句话,若是洪茂这次安然无恙回来,那么就给他一个机会将家人从鹘州带来惠康安居。 洪茂离了家人来惠康做事,肯定会惦念家人,顾清仪给他这么个许诺,对于洪茂来说必然是极大地惊喜了。 果然,洪茂喜气洋洋的离开了惠康,元狄、殷启与元朔还有郑桓都与他相识,还特意去送了他,让洪茂真是觉得自己无法承受。 他只是顾家的邑户,这些人个顶个都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朝中的官员,他何德何能……洪茂红着眼眶上了马一步三回首的走了。 洪茂也就是此时此刻才有种真切的感觉,自己这一趟意义重大,更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了几分。 诺大的商队足有千余人,洪茂也是第一次带领这么大的队伍,纵然有朝廷的兵马护送,他依旧不敢懈怠,日日夜夜提着心前行。 洪茂前脚走了,将作监那边的船坊就有不大好的消息,造船的事情再度遇到难题,因为陛下又征服大海的一向,元朔十分热衷与推崇,还特意在船坊那边从陛下哪里求了个副职,特别积极参与造船的事业。 如此一来,顾清仪这个甩手掌柜被逼的不得不再次营业。 就觉得自己特别苦逼,郑桓那边的债眼看着要还上了,自己这里居然又给自己找了个大事做。 她对海船的研究真的不多,有限的知识仅限于后世观看到的郑和下西洋的福船带来的震撼,但是福船怎么造出来的早就成了绝响,因为这一项手艺断代了。 后来造出来的海船也不少,大体构造她能略知,但是也仅限于略知。 顾清仪不得不挖空脑子去想细枝末节,尽量的给元朔提供一些思路,然后他带着工匠再一次次的实验、推翻、再来这样的循环。 搞研究真的太难了。 宋封禹几次都说让顾清仪不要这样辛苦,他已经下令从全国各地征召工匠前来惠康,共镶造船大业,让她放宽心。 顾清仪就很羡慕,皇帝的技能真是太爽了。 从征调工匠到遴选,再到抵达惠康没几个月是做不到的,趁着这个空闲宋封禹与顾清仪的精力就放在了夏收了。 这次的夏收是郑桓与钟湛亲自盯着,别人想要做手脚是不可能的,就是为了做出一个详实的数据,给接下来的夏种做准备。 热火朝天的夏收开始,顾清仪本来想要跟着去看看,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整日没什么精神,恨不能跟床榻来个十二个时辰的甜蜜约会。 宋封禹见她这样子很担心,“我让樊和来给你看看,你这样子我怎么能安心出宫。” 顾清仪摆摆手,“我就是没精神,有没有不舒服,就是很想多睡儿,入夏了么,苦夏也是很正常的。如果真的有哪里难受,我一定跟你说,你去忙你的,不用担心我。” 顾清仪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她真的就是嗜睡,不肯让樊和来诊脉,是因为她隐隐有种感觉,小玉树开花了,恐怕它要结果得耗费很大的能量,所以她这个宿主就被当成供给的养分了。 那回给宋封禹治病也是这样,顶多也就是一段日子没精神,只要她吃好喝好把自己养的壮壮的,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等小玉树接了果子她一定又能生龙活虎了,想起小玉树结果子,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不知道接了的果子能不能给宋封禹吃一个。 宋封禹虽然成亲后都没犯过暴戾症,但是他耐性一向很厉害,强行压制着自己也看不出来。 若是小玉树的果实给宋封禹吃了除掉他的病根就好了,但是小玉树是个哑巴,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因此顾清仪这段时间心里也是反复的思量,不免也有些焦躁。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情绪起伏有些厉害,她最近就不爱跟宋封禹长时间腻在一起,生怕自己会有压制不住的时候。 屋子里就算是放了冰盆,顾清仪睡着了依旧冒出了汉,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眠春几个守在外头,最近皇后娘娘的异样她们自然是察觉了,心里不免都有些担心,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信冬低声说道:“娘娘不会有事吧,最近娘娘的胃口真的特别好,饭量比以前大了一倍,但是丝毫没见长肉。” “对啊,最近吃的点心也多,御膳房那边供应的分量是以前的双倍,今儿个早上那边的总管还旁敲侧击的。” “娘娘最近还特别没精神。” “娘娘不会是有了吧?” “嘘!” “别乱说,这种事情传出去可不得了,外头现在就因为娘娘没有子嗣拿着做文章,你还在这里胡说八道。” 谁不盼着娘娘怀孕呢,但是前几日太医诊脉还没说什么好消息,总不能这两日就有了。 她们要是这样胡说,传到外头去,不知道别人怎么诋毁娘娘想要怀孕,她们这些贴身侍奉的人每一句话都是要谨慎的。 四人对视一眼,心里齐齐叹口气。 娘娘身体这么棒,太医说一点问题都没有,怎么就不容易怀孕呢。 没道理啊。 她们都要愁死了,但是当着娘娘的面还不能有丝毫端倪表现出来,生怕娘娘因此难过。 顾清仪这会儿可不知道她身边的人为她发愁,揪心,她现在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梦中又回到了前世。 她依旧坐在奶奶家的阳光房里,里面全是她喜爱的各种花花草草,她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睛轻轻摇晃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微微扬起,整个人都放松极了。 顾清仪感觉很奇怪,古代的自己看着现代的自己,她站在边沿从上往下望,还能看到奶奶正在摘自己种的黄瓜与番茄。 别人的大别墅里都种上赏心悦目的珍贵花草,只有奶奶不喜欢,将诺大的院子种满了各种蔬菜,全都是她喜欢吃的。 她最爱吃奶奶种的小番茄一口一个特别甜,她都是当水果吃,一个人一大盘一会儿就能造下去。 巴掌大的水果黄瓜也是她的最爱,还有葡萄,紫红紫红的,熟透的时候洗干净了轻轻一吸,甜甜的汁液入口,就只剩一张皮在手中。 她看到奶奶摘了满满一筐子瓜果蔬菜,洗干净了装到了她喜欢的水晶盘中,踩着楼梯给她送上来。 顾清仪好久没看到奶奶了,特别想念,就想着等奶奶上来她得好好看看她老人家,哪知道好不容易听着脚步声进了,只要推开那扇门她就能见到了,然后她就被热醒了。 顾清仪睁开眼睛,一眼望到头顶上熟悉的床帐,心里真是失望极了,就差一点就能见到奶奶了。 就算是在这里的家人对她特别好,但是她心里奶奶的位置也无人可以替代。 顾清仪慢慢的坐起身,心里的怅然让她的思绪特别的沮丧,下意识的伸开手,她点了点小玉树,不等它出来,她就轻声跟它说道:“小玉啊,你说要是有机会让我回去,我会回去吗?” 小玉树没出来,顾清仪也不奇怪,它虽然不说话,但是她总觉得它是能听懂自己的话,没看它有时候跑的比兔子还快,这是听不懂的树能明白的吗? 顾清仪又缓了一会儿,情绪好了些,她看了看依旧没有动静的掌心,顿时失笑一声,小玉树不出来,大概就是告诉自己别做梦了,就算是做了梦也回不去的。 顾清仪没有发现的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小玉树的花朵已经凋谢,枝头最顶端露出两个青涩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果子。 那一对青涩的果实虽然还小,但是通体碧玉隐隐泛着青色的光芒,而原本碧绿的玉树,反倒是有些看上去蔫蔫的,而且它的枝叶也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般,灰扑扑的。 如此过了七八天,每隔两三天,顾清仪总是能在睡梦中梦到前世的事情,有时候她是在玻璃花房,有时候是在她自己的房子里,有时候又像是回到了她原来的家,每次入梦地点都不同,唯一相同的是,她都会在这些地方看到奶奶的身影。 她自己的房子她只给了奶奶钥匙,因为奶奶担心她,拿了钥匙想她的时候就去看看她。 去原来的家是因为要过节,过节就要一家团聚,这种日子她爸爸是要把奶奶接过去共享天伦之乐的。 每当这一天家里都会特别的热闹,照理说这样的日子她应该能看到其他家人,但是她依旧只能看到奶奶。 顾清仪很迷惑,不知道是为什么,虽然她跟奶奶的感情最深,但是跟家里其他人的关系也不错,可她在梦里就是看不到他们。 一连几次都这样,便是顾清仪心里再强大,她的情绪也不免的更加低落。 本来她这段日子就不是很有活力,情绪一旦低落下来,宋封禹忙完夏收正要跟顾清仪说产量,这才发现清清有些不对劲。 这次他没让清清拒绝,直接宣召樊和来诊脉。 顾清仪打起精神看着宋封禹,“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真没事,就是有些想家里人了。” 宋封禹以为他说的是远在并州的顾家,却不知道顾清仪说的不是顾家。 “我让人去并州传旨,宣召岳父岳母来惠康小住好不好?”宋封禹觉得可能是因为子嗣的事情让清清压力很大,她虽然表现得并不怎么在意,但是到底是露了些端倪出来。 顾清仪:…… 忽然发现这个提议她无法拒绝,虽然不能见前世的亲人,但是能见一见阿父阿母也好啊。 顾清仪一瞬间的沉默,让宋封禹越发觉得自己猜对了,就道:“就这么定了,正好岳父来惠康我也有些关于胡人的事情跟他商议,算是一举两得。” 顾清仪正要说什么,偏这个时候樊和到了,她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樊和进来后行礼问安,然后才给皇后诊脉。 宋封禹坐在一旁看着樊和的眉头皱的紧紧地,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整个人都有些紧绷起来,又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让清清更有压力,尽量的让自己放松下来。 樊和好一会儿才收回自己的手,这才开口说道:“娘娘的脉象有些奇怪,微臣一时半会不好说,还得回去翻翻书,还请陛下娘娘恕罪。” 顾清仪:…… 宋封禹尽量放缓语气说道:“那就回去看看,最近皇后嗜睡,精神不振,你好好看看怎么回事。” 樊和应了一声,又仔细观察皇后的面容,虽然有些倦怠的样子,询问了几句作息以及饮食。 听到皇后的饭量时,樊太医沉默了。 顾清仪:…… 饭量大怎么了? 吃得好,吃得饱,身体才能棒! 宋封禹显然却不是想到这些,而是看着樊和问道:“皇后的饭量虽然增大,但是却并未有丝毫发胖的迹象。” 照理说,吃的比以前多,怎么也得胖一点才对。 樊和现在也不敢妄言,就道:“也并非是人人都这样,娘娘虽然进食多了,但是身体并未表现出不适便好。” 宋封禹松口气,“那就好。” 顾清仪倒是不觉得奇怪,毕竟她自己知道自己为啥吃不胖,之所以轻松下来,是因为樊和没有察觉小玉树的存在,这才是最要紧的。 樊和回去后果然是连夜翻阅典籍,但是丝毫没有结果,皇后的情况显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吃的多了又不胖,没有疾病却嗜睡,一般来说这应该是孕相,但是从脉象中根本就察觉不到喜脉的迹象。 顾清仪压根就不知道樊和的焦虑,反倒是因为此事精神好了些,居然还能因为在梦中见到前世的事情,让她对海船又有了些不一样的印象,精神好的时候她就提笔写写画画。 另一边宋封禹第二日得了空把樊和叫去询问,“皇后的身体到底如何,你要说实话。” 樊和苦笑,“陛下,微臣说的全是实话,娘娘至少看上去没有问题。唯一让微臣想不通的是吃得多睡得多,但是身体上没有任何异样。一般人若是饭量翻倍,睡眠翻倍,肯定是身体上出了问题,但是皇后娘娘的脉象没有丝毫问题。” 所以他才觉得奇怪,才想着查阅典籍确定后才能跟陛下回禀。 “真的没事?”宋封禹又问了一遍。 “至少目前看来是没事。”樊和回道。 宋封禹既高兴又有些担忧,没事当然是好事,但是清清知道后大概会失望,毕竟她虽然不在意子嗣,他知道她心里其实还是想有个孩子的。 因为只有有了孩子,她这个皇后才能理直气壮。 宋封禹也知道自己那日的话,虽然给了她保证,大概她心里还是会有些忐忑,不然也不会想念家人了。 清清那样的性子,嫁给他之后从来没说思念家人,最近却因为无孕念及家人,可见她心里是有不安的,只是不肯让他知道担忧罢了。 宋封禹心里又酸又涩,看着樊和问道:“我与皇后没有子嗣,你能确定不是因为真的原因?毕竟,我的身体你最清楚,前些年困于暴戾症,曾吃了不少的药,对身体有没有妨碍?” 樊和立刻说道:“陛下的身体很强壮,早些年配的药材对于生育没有丝毫的影响,而且微臣最近给陛下诊脉,还发现陛下的身体比以前还要好,而且有些战场上留下的宿疾也有消弭的趋势,微臣还想问问陛下最近吃了什么东西或者补品没有。” 樊和也是惊叹不已,要知道陛下早些年领兵也不是一帆风顺,作为皇子掌军权,若没有真本事怎么能压服住那些士兵。 陛下身上留下的宿疾,都是那时候落下的,甚至于陛下的暴戾症也有因为常年征战不得舒缓的原因。 他虽然已经极力为陛下保养身体,但是宿疾这个东西,之所以叫宿疾就是因为难以治愈。 可是现在他发现陛下的身体比以前真的要好很多,又想起当初陛下的暴戾症就是皇后娘娘医治好的,不免有些猜疑可能是皇后娘娘给陛下吃了什么东西,所以才有此一问。 宋封禹却是一怔,难怪最近他因为朝务忙翻天,却也没有感觉到熟悉的焦躁与疲惫,原来是宿疾减轻。 转瞬间之前遗忘的细节就想了起来,最近他在皇后这里问到的清香的味道,每次都让他特别的舒适。 这跟当初在鹘州皇后给他用的吃的那股味道很有些相似…… 宋封禹心里有了答案,但是却不会对樊和说什么,只道:“最近皇后总是让御膳房炖各种补身汤给朕喝,可能是因为这个。” 樊和觉得陛下说的有道理,皇后娘娘在鹘州时就是给陛下熬各种粥喝。 不管如何,总归是好事。 打发走了樊和,宋封禹坐在那里半响没有说话。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清清为他做了多少事情。 难怪她最近没精神,难道是因为这个? 宋封禹心里真的是又高兴又难过又觉得自己幸运,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清清。 等他见到人的时候,就看到她正拿着一本账册再看,再走近些就发现原来是他要给她看的,关于夏收产量的册子。 顾清仪一看到宋封禹进来,就高兴地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把东西往我这里一丢就忘了,这可真是好事,我瞧着册子上的数量对比,今年比去年要足足多了三分之一的产量。” 宋封禹对上顾清仪火热又开心的笑容,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啊,这还是因为春种没有是全准备下的产量,若是这次夏种地里追肥,想来等到收获时更为客观。” 为地里追肥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这年头的肥力全靠纯天然,真的是供不应求。 要知道现在惠康夜香这个行业都是能发财的,因为从各家各户收来的夜香,转手就能卖出去,虽然价格低但是不愁卖,种地的太多了。 而且,这些事情多数也被世家给垄断了,普通百姓的地里是不用想的,根本轮不到,高价买也买不起。 顾清仪此时却因为做梦的缘故记起了这个化学式:H2)。 尿素的化学反应方程式是H3=H2)2+H2O 作为一种中性肥料,尿素适用于各种土壤和植物。它易保存,使用方便,对土壤的破坏作用小,是使用量较大的一种化学氮肥,也是含氮量最高的氮肥。 只可惜合成尿素对后世的人很简单,但是在现在这个时空并不容易,因为需要高温高压。 顾清仪很挫败,无疑这一点她做不到。 除了尿素,还能有什么容易合成或者是做成的肥料呢? 再一次悔不当初学化学。 恨啊。 除此之外,应该还有人工简易沤肥的办法,她记得听去农学院跟着朋友蹭教授讲座课时好似提过一些,但是她当时走马观花的没用心听。 肠子都悔青了。 嫁皇叔 第262章 皆大欢喜 薄田不能粪者,以原蚕矢杂禾种种之,则禾不虫。 顾清仪睡着后梦中忽然就想起这么一句话,她一下子睁开眼睛猛地坐起来,是了,她记起来了,这是《汜胜之书》中溲种法的记载。 《泛胜之书》是西汉晚期泛胜之汇录的一部农学着作,认为是中国现存最早的一部农书。 西汉晚期啊,照着这个时空的记载,这本书应该已经存在了才是,但是为什么别人都不知道呢? 难道这个架空的时空并没有这本书? 顾清仪想起豆腐都能不出现,农书不出现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她现在真的很希望能有这么一部农书出来。 这本书中汇编黄河中游地区耕作原则、作物栽培技术和种子选育等农业生产知识,记述了耕作原则和作物栽培技术,是一本具有专业指导意义的书籍。 这可比顾清仪这个半吊子水平厉害多了,顾清仪心里像是着了火一样,这样的书怎么能没有呢。 要是能将这本书找出来,顾清仪想想都觉得很激动。 要知道普通百姓种地靠的是祖祖辈辈代代口口相传的经验,没有专业的人才指导,很多事情只能去听说,听长辈说,听别人说来做。 但是有了这本农书就不一样了,它记载的非常的详细。 梦中她梦到这么一段话:黍者暑也,种者必待暑。先夏至二十日,此时有雨,强土可种黍。一亩三升。黍心未生,雨灌其心,心伤无实。黍心初生,畏天露。令两人对持长索,搜去其露,日出乃止。凡种黍,覆土锄治,皆如禾法;欲疏于禾。 短短一段话,将种植黍的时令、栽种条件、粮种的用量、如何能将庄稼种的更好,什么节气,庄稼长到什么时期要做什么事情,都写得清清楚楚。 顾清仪梦里只有一小段,她趁着新鲜热乎的记忆赶紧拿笔记下来,自己看着都心热起来。 这要是一整本农书,记载的农作物会有多少,对于百姓种植粮食会有多大的帮助,真是一本好书。 但是这本书现在不知道在哪里,顾清仪挠心挖肝的难受。 想想也是,不说新乐王当政时只是个小孩子完全不懂这些,先帝在位时只想着打压顾家这样的家族,哪里用心去管这些事情,虽然他也算得上是勤政的君王,但是有他的技能点都点在了强权上。 所以,有这样的君王,下头干实事的官员或者是能写出这样的书籍的人才又怎么会受重视,进而推广呢。 而且之前还没有印刷术,书籍传阅全靠人工誊抄,如此这本书的下场顾清仪都能想得到多凄凉,太惨了。 写出来好东西,但是得不到君王重视,自己也没能力做推广,很有可能这世上只有手工誊抄少数几本存于家族中而已。 顾清仪心都痛了,汜胜之她只知道他是山东曹县人,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但是有了坐标就能继续往下查。 顾清仪决定让宋封禹去找人看看,万一这个世上没有汜胜之这个人,但是根据这个时空也有很多史书上记载的东西,兴许就能找到个替代的人物呢。 如果真的一无所获,顾清仪虽然失望,但是她尽力了,大不了她再费尽心思琢磨下人工沤肥的办法,正经路子没有,但是野路子她还是能想一点的。 顾清仪看着自己写的短短一段话,等到宋封禹上朝回来后,她就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做了个梦,梦里梦到一个人,你先看看这个。” 宋封禹心头一跳,他跟清清成亲这么久,她身上稀奇古怪的地方太多了,他不想去追究,但是心底深处知道她不寻常。 此时拿过她写的纸张低头一看,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抬头看着清清,“梦里梦到的?” 宋封禹自己都没发现他有点紧张,呼吸微微发紧,整个人略略有些紧绷。 因为他发现清清现在糊弄他已经越来越敷衍,是不是代表着在她心里,其实自己已经是一个非常值得信任的人。 所以,她已经不用费尽心机去想那些完美的借口说给自己听。 “对,梦里梦到的一个人写了这么一本农书,但是我脑子笨只记住了这么一段话,醒了后就赶紧誊抄下来。我还记得这人是曹县人,我想着要是真的有这么厉害的人写了这么一本农书,咱们是不是去找找看,要是真的有这个人就好了。”顾清仪笑着说道,“种田也不是简单的事情,若是有人能将种田的经验编汇成书,这真是造福子孙的大事。” 宋封禹当然知道要是真的有这么一本书,对于他而言真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立刻派人去找,曹县是哪里的曹县?” “青州那边吧,你让人去在那边多寻访问问,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顾清仪只知道他是曹县人,还真不知道是曹县哪里人。 宋封禹觉得此事非常重要,又立刻抬脚走出去派人去青州寻访。 能写出这本书的人,一定是喜欢农事,或者是本身的家族在当地有些偏好种地,一般要是有这样的人才,只要细细打听就能找到端倪的。 姓氏名字都不知道,宋封禹就让人去打听,接了差事的人脑门都要秃了。 这要怎么找人? 陛下真是异想天开,可他还得捏着鼻子高高兴兴接了差事。 丰收的喜悦在惠康城内城外宣扬开来,由此可见,粮种经过精挑细选之后,播种时拌种确实能提高育苗率,毕竟加了砒霜等药材拌过的种子,地里的虫子是不会吃的,粮种没有被虫子吃掉,自然就能破土而出。 于是穆埠那边的做出来的拌种机特别受欢迎,因为这个东西并不贵,乡下的百姓十几户人家凑一凑钱就能买到,拌种机这个东西不是每家每户必需品,所以可以拼着买,经济划算。 顾清仪知道后心里直感叹,老百姓的智慧不能小看,现在大家就知道拼单的快乐了。 穆埠最近心里苦,别人看将作监真是个红红火火蒸蒸日上的部门,在他看来费心劳力还不赚钱,像是这些农具,陛下基本上等于是保持个不亏本就给百姓用的意思,所以在这一块真是不赚钱,不然拌种机这种东西,要是黑心一点,一个村子也许只能买一个用用。 正因为陛下的这种不计成本的推广农具,反倒是激发了百姓对于种田的新的热情,每天将作监外头排队的人都能拐到大街上去,看着就特别的热闹。 有了这次的丰收,夏种的事情就特别容易推广,因为消息已经传到了别的郡县,因此不少人打听着消息来惠康买新出的耕犁与拌种机,这些人又成为了惠康新的景色。 宋封禹也在想这件事情,在朝堂上提议在大晋各地推广新式耕犁等物,力争在明春春种前各郡县普及此物。 这话是不错,但是想要全面推出去并不容易,至少不可能从惠康造好后送到全国各地,费事费力。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各地的郡县自己打造然后给百姓用,这就涉及到工匠的问题,最终还是决定从将作监派出人去各地传授技艺。 也不可能每个县镇都要走一趟,若是这样的话,明春之前根本做不完,唯一的办法就是惠康出去的工匠抵达每一州,然后由当地的州政长官召集当地工匠跟着学手艺,如此才是最有效最快速的办法。 穆埠:…… 就很心痛,每次受伤的总是他。 他这里一下子放出去这么多人,将作监肯定压力最大,补充人手也是当务之急,穆埠忙的脚不沾地,偶遇元狄就拉着他诉苦。 元狄听了半天才说道:“你若是觉得辛苦,可以请陛下给你派个助手协助一二。” 穆埠脸上的苦笑立刻收了起来,瞪了元狄一眼,这小子自大武转文之后心眼就越来越多,嘴巴越来越毒。 “不用,我还能坚持得住。”穆埠道,笑话,现在多少人盯着将作监,他是傻了才会找人来给自己添堵。 元狄看着穆埠嘴角微微一勾,这才开口说道:“今年秋天陛下准备开秋闱,这件事情你知道了吗?” 穆埠沉默一下然后才点点头,“你怎么想的?” “之前只是举办制科那些人就闹得厉害,这次正经的开秋闱怕是又要闹一场。”元狄看着穆埠,“但是这次秋闱一定要推行。” 穆埠觉得牙疼,“不是你我觉得可以就能行得通的,还是要人多附议才可。” 如何游说那些世家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之前陛下提及行商占股的事情,你这边做得怎么样了?”元狄轻声问道。 “这你也知道?”穆埠惊道。 元狄漫不经心的开口,“又不是什么绝密的事情。” 穆埠一口血差点喷出来,总觉得自己在陛下跟前第一红人的地位岌岌可危。 “你是想拿着这件事情跟那些人谈条件?” “对,这种事情陛下不可能亲自出面,别人陛下信不过,你在将作监,我在廷尉,若是有我出面游说,你在后面作支援,这件事情便可成。” 打通前往乌孙的商路这是一条会下蛋的金路,现在全握在陛下的手中,想要分一杯羹可不容易。 上回洪茂带领商队出行,为什么他们几个都要前往送行,就是为了今日的造势。 元狄喜欢读书,喜欢研究人心谋略,做事情缜密细致,当初布下的陷阱,现在就可以慢慢收网了。 穆埠瞧着元狄这幅样子,心里惊愕不已,他想若是自己做到元狄这个位置上,未必比他做得很好,他这网撒的够早够深的。 直接廷议举办秋闱,那些沽名钓誉的世家为了自身利益肯定会大力反对,但是若是能给他们多一个选择,在赚钱与选士之间,也许还会有坚持反对开秋闱,但是西行的商路太诱人,毕定会有人同意交换。 正想到这里,就听着元狄慢悠悠的又说道:“西行的商路这么赚钱,也不是谁都能参与的,目前只限制五个名额。” 穆埠呲牙,够狠! 五个名额正好能将惠康的世家一劈为二,支持与反对各占一半,但是要是再加上贺润笙、元狄与他大力支持,那么支持者占了多数,秋闱的事情必然能通过。 而世家那边因为只有五个名额,不知道又会有怎么样的纷争,这就等于在世家之间点了一把火,稍稍煽点风就能引起彼此间的猜疑与防备。 穆埠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跟元狄商议此事怎么“不经意”的放出风声出,这种事情不可能正大光明的拿出来谈条件,这要是传出去别人怎么非议陛下,就是要暗搓搓的做交换,越是这样反而越能吸引人。 “那元朔他们几个那边,你还要不要递个消息?”穆埠问道。 毕竟他们几个交好,不好背后插一刀。 元狄却道:“各凭本事,以他们的本事必然会早就嗅到风声,不需要我提醒。” 行,是干大事的料,不怕得罪人,又稳又狠。 俩人商议完毕,元狄从将作监出来,刚拐个弯就被堵了。 堵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殷启。 元狄看了对方一眼,翻身下马,“殷大人,之前在将作监不见你的影子,没想到在这里候着我。” 殷启嘴角抽了抽,看着元狄说道:“走吧,找个地方喝一杯。” 元狄没有拒绝,俩人之间有些情谊,若是别人肯定请不动他,但是这几个朋友他还是愿意给面子。 俩人找了个小酒肆,不起眼,但是这里的酒一绝,不知道东家是哪个能人,能从穆埠那里拿到好酒,所以这里的生意很火,想要来得提前预约。 殷启定的地方在二楼最尽头的小房间,他来得晚,只订到这么个小房间,有地方就不错了,还挑什么。 俩人点了一壶玉陵春,要了几样下酒菜,这里的卤猪头肉一绝,干切摆盘,下酒的好东西。 俩人对饮一杯,殷启这才开口,“太学那边因为秋闱的事情热闹的很,不知道廷议能不能通过。” 殷启现在的官职还没有到能上朝议事的品级,自然要找元狄打探消息。 “那些学子请你来打听的?”元狄开口反问一句。 “你知道,我堂弟在太学读书,我替他问一句。”殷启道。 元狄并不信,殷家的咨询要入仕只靠家世就能走出一条路,何须辛辛苦苦参考。 殷启必然是为了那些学子们问的,这人一向有博爱之心。 “应该差不多。”元狄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满,“还有变数,需要时间。” 殷启心里就有数了,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元狄正要说不用,忽然想起当年殷家用来坑明恪的事情,就道:“殷家的商队现在在哪?” 殷启一愣,“问这个做什么?” “借用一下。”元狄简单地把事情一说。 殷启眼睛一亮,这个办法指不定还真的能成,他仔细思虑一番,这才说道:“抢来的肉才香,不管怎么样,这名额得给殷家留一份。” 殷家愿意做个诱饵,这样帮忙名额肯定要留一个,元狄答应下来,“只是这件事情一定要做的真,不要被人看出咱们做戏。” “谁说是做戏?这不是真的吗?事情是真的,名额是真的,殷家参与也是真的。我们陈郡殷家虽然不如惠康士族张扬,但是论名气论声望,这些人全都得靠后站。”殷启霸气的说道,这是家族给他的底气,是殷家在陈郡几代人教书育人的名望。 元狄:…… 失敬! 俩人达成一致,皆大欢喜。 元狄有了做诱饵的极佳人选,殷启完成了家族托付的任务,为太学的学子开考尽一份力。 俩人分开后各自忙碌,为了秋闱的事情奔波。 夏种过后,因为秋闱的事情朝堂上正在争论不休,顾清仪却越发觉得自己不太对劲,不太嗜睡了,但是她却唤不出小玉树,以前一点就出来,现在戳的手心都红了也不见影子。 顾清仪心里有点发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自从发现小玉树之后,这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情。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不可能找任何人商议,只能一个人憋在心里。 恰好这段日子因为推广耕犁以及秋闱等事情,宋封禹忙的简直是团团转,顾清仪也不想让他担忧,因此并未表现出异样。 一直到中秋时,现在这里还不太流行过中秋节,但是月饼已经出现了简易版,只是这个时候的月饼不是烤出来的,而是整出来的,味道也不是很好,但是管饱。 顾清仪自从穿越来之后也不大喜欢中秋节,一到这个节日,不免就想起前世的亲人,而现在又多了顾家的亲人。 让顾清仪惊喜的是中秋之前顾父顾母赶到了惠康,顾逸疏要坐镇并州,李明英要照看年幼的孩子都不能前来,但是见到父母顾清仪已经是十分惊喜了。 宋封禹带着岳父岳母进了后宫,瞧着一家三口两眼泪汪汪的样子,他就觉得把人宣来惠康是对的,很久没见清清这么开心了。 顾钧瞧着女儿气色不错,身康体健的对陛下的观念就更好,正好还有政事要回禀,二人就先去前殿,留下顾夫人与女儿说话。 等陛下一走,顾母这才悄悄松口气,拉着女儿的手细细打量,开口说道:“陛下宣召我与你阿父来惠康,吓得我一夜没睡好,就怕你出了什么事情,好在你好好的。” “阿母,我好着呢,陛下待我也好,您不用担心。”顾清仪心情特别好的说道。 见到家人总是愉悦的事情,母女俩有说不完的话。 “你嫂嫂原本想要来看看你,但是孩子太小了,我就让他留下,等孩子大一些正好带来惠康给你这个姑姑看看。” “那倒是好,我等着。”顾清仪笑着答应了,“现在并州挺安稳的吧,河东那边如何了?” 顾母就道:“河东倒是稳了下来,就是裴家自己闹个不停。以前裴家家大业大的别人尚不敢说什么,如今裴家日落西山,在河东也曾结过几个仇家,如今日子可不好过。” 听着顾母的话,顾清仪才知道平裴家简直是乱成一锅粥,长房的裴容,二房的裴锋现在死咬着三房的裴道不放。 照理说,裴家的一切应该是裴容这个长房嫡子接手,但是裴道却仗着陛下之言接管了裴家,将裴家仅剩的那点根基都挖走了,如此一来裴家长房与二房的日子自然难过。 不然,裴容也不会强硬的把裴韵菘嫁了个小家族谋利。 这些人太平时风光霁月,一旦图穷匕见就见了真面目,顾清仪冷笑一声,也就不再问裴家的事情。 “明家那边没有再追问李岚英的事情吧?”顾清仪问道,当初李岚英为了避开明家随着李茶英到了惠康,如今人也出嫁了,在清河过得不错,明家那边就算是知道了,大概也不会不敢再闹了。 “怎么问?当初李族长给了明家半年的时间,但是明家一直没找到明恪,等明恪出现的时候李岚英都要出嫁了,明家还有什么脸来质问,婚事早就退了。”顾母说起这个还有些生气,“明家虽然不敢上门质问,但是暗中没少败坏岚英的名声,被李夫人抓个正着,俩人因此闹了一场,彻底算是闹崩了。” 看着女儿若有所思的样子,顾母笑着又说道:“明家现在可是后悔了,裴家一倒,想要跟李家重修旧好,李家才不搭理他们。” “明家人做事不分是非,早晚都要出事,早些分隔开也好。”顾清仪一直不喜明家,功利心太重,而且做事不择手段,对闺阁女子也能下那样的狠手,真是令人不齿。 “有件事情你还不知道,杨家嫁到裴家的那个杨婉和离归家了。” 顾清仪一愣,这倒是真的意外,“不是生了三个儿子了,怎么还能和离?” 这就真是太让人想不通了,毕竟裴家虽然倒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安稳过日子还是没问题的。 忽然就和离了,肯定有古怪。 嫁皇叔 第263章 这鱼有点腥 “杨家人一向善钻营,凡事利字为先。”顾母颇有些不屑的开口,“如今裴家现在的情形照理说是不用和离的,但是杨家生怕陛下还要对裴家斩尽杀绝,到时候牵连到杨家这个姻亲,所以就让杨婉和离了。” 顾清仪:…… 还能这样? 这样的一口大黑锅就这么扣头上了,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再说裴家这次何止是伤筋动骨,简直是要散了架了,既然裴家已经无用处,杨家自然不愿意再与裴家有什么往来。杨婉和离归家,再嫁是不可能,但是她的三个儿子还是有些用处的。” “儿子她带回了杨家?裴家愿意?”顾清仪眉头紧蹙,就算是裴家日落西山,也不至于连自家的孩子都要撵出去。 “裴家现在还能剩多少东西,少一个人分他们不知道多高兴呢。” 顾清仪轻轻叹口气,“裴家看来是真的完了,若是家族子弟齐心协力,过个十年八年苦心经营就能从河东东山再起。” 只可惜,裴家的子弟争家产倒是格外用心,用心做正事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河东裴家,那样的着姓望族,一旦家族的子嗣不争气,说倒就真的是顷刻间的事儿。 “可不是,裴济活着的时候威望重,手段狠,家里的人都敬着他,可他一死也就算了。” 就是因为裴济实在是太狠,不仅对外人狠,对裴家同族的子弟也并不宽容,打压太过的结果就是后辈没有太过于出色的,反倒是让裴韵菘这个女儿与裴蕴秀这个妹妹木秀于林。 可这样的结果是真的好吗? 看裴家现在的结果就知道了。 说完并州那边的事情,顾母这才看着女儿小心翼翼的开口,“你现在还没有动静吗?” 顾清仪愣一下,这才明白阿母的意思,就点点头,“还没有,您不用担心,陛下说了我们成亲时间尚短,孩子的事情不着急。” 顾母闻言心里松口气,立刻说道:“陛下说得对,你们成亲这才一年,哪里能着急,不急,不急。” 顾清仪去看着顾母虽然这样说,但是眼中的担忧却丝毫不减,可见子嗣这个问题古今皆同。 但是她与宋封禹的赌约也不能说,毕竟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并不好说出来让顾家也跟着忧心。, 她想了想就笑着说道:“我与陛下的身体都非常的康健,太医说了许是缘分未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好消息了。” “对,民间也有这样的说法,孩子是父母的缘分,今年不来明年说不定就到了。想当初我嫁给你父亲也是这样,成亲几年才生下你哥,不急,不急。” 顾母这样一说心里也有了底气,万一女儿像她晚开怀呢。 “您与阿父在惠康能住多久?”顾清仪关切的问道,她私心里还是希望父母能多住些日子,不然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少说也得两三月,你阿父这次来把并州的事务都安排好了,有你阿兄在,他就能多留些日子。”顾母开心地说道。 顾清仪闻言是真的开心了,笑着说道:“这下好了,我就能安心了。” 顾母慈爱的望着女儿,“你在家的时候也不觉得如何,如今你嫁出来我总觉得家里少了什么。” “您别这样说,当初我不也是在鹘州呆了那么久。” “那怎么一样,即便是在鹘州那也是自家,你在自家自己做主,当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顾母轻声说道,做人女儿跟做人媳妇如何相同,况且女儿还是皇后,别人看着风光,他们夫妻却是如履薄冰。 顾清仪听到这话心头暖暖的,别人的女儿若是当了皇后,家里头不知道多开心,想着利用这个为家里谋取多少利益,他们家却是为她担忧未来,为她担忧生活开心与否。 顾清仪心想自己这活了两辈子,最值钱的就是亲情了,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很幸运。 顾清仪抱着顾母不撒手,顾母哭笑不得,轻轻拍拍女儿的手臂,“今日我就先回去了,府里还没安排,我得回去先安置一下。” 顾清仪就道:“我让人随着您回去帮忙。” “不用,咱们从并州带来的人足够用。”顾母摇摇头,“等我忙完再来看你,家里收拾好了,你跟陛下禀一声,放你回娘家小住一日。” 顾清仪立刻答应下来,不舍得送阿母往外走,一直到人影都看不到了这才回来。 宋封禹本来要摆个家宴,等知道岳母回了家,岳父也立刻告辞,他回了后宫就看着清清说道:“怎么让岳母回去了,今日该吃个团圆宴才是。” 顾清仪见了家人心情特别好,听着这话就说道:“家里还没收拾妥当,虽然提前让人把屋舍都打扫过了,但是其他的还要阿母自己安置,等他们忙完咱们再清清静静的吃团圆宴多好。” 宋封禹一想也是,便笑着说道:“瞧着你心情极好。” “那是自然。”顾清仪靠着宋封禹的肩膀柔声开口,“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挺独立的人,但是现在我却发现实则不然。果然人活在这世上,亲情,爱情,友情缺一不可,缺哪一个都不完美。” 宋封禹:…… 就觉得这话听上去怪怪的,但是细细一想也有几分道理。 不管怎么样清清开心起来,宋封禹总算是松口气,前些日子看她那样子,他心里总是很担心。 难得今日俩人心情好又有时间,晚上小酌一杯,宋封禹喝的是顾清仪特意让穆埠给他酿的御酒,自己喝的则是酸酸甜甜的果子酒。 喝到兴致上来,俩人倒进帐子里继续酣战。 迷迷糊糊间,顾清仪总觉得好像掌心一阵一阵的发热,但是她当着宋封禹的面哪里敢去看,只能强忍着,过了小半刻掌心终于恢复如常,顾清仪也累得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她恍惚看到了小玉树,瞧着它生根发芽,又看着它开花结果…… 第二天一早,顾清仪猛地清醒过来,身边的位置早就没了人,宋封禹一直很忙,清早不见人影是常事。 顾清仪今早却有些心发慌,昨晚上的梦太真切了,小玉树结了果子,前段时间她怎么戳它它都不肯出来,难道是结果了? 顾清仪盘膝坐在床上,伸出手来,看着掌心干干净净的,她又伸手去戳它。 这一次不像是之前毫无动静,掌心慢慢的发热,只是这热度与以前不同,温温浅浅的。 眨眼间的功夫,小玉树依旧没有出来,但是掌心却浮出了一片叶子,通体碧绿,那颜色浓郁的似是能滴下油来。 顾清仪一怔,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掌心的温度恢复如常,除了这一片叶子,再无其他。 顾清仪心里失落落的,小玉树这是走了吧,留了一片叶子给她作纪念? 算它还有点良心,相识这么久,她一直以为它会一直陪着她,哪知道半路它就跑了。 所以,小玉树结了果子就自由了? 其实她早就该发现的,鹘州的粮食运到惠康之后,那段日子她经常去粮仓优化粮种,那时小玉树就不太一样,情绪不是很高涨,但是优化粮种的速度却比上一次更快,它的颜色也越深。 那时候小玉树大约就是在积攒能量,为了能开花结果吧。 这样也好,自打穿越以来,自己带着这么个秘密,虽然因此获利,但是着实寝食难安,尤其是成亲后,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漏了马脚。 如今小玉树重获自由,她也能放下这段过往。 算是皆大欢喜吧。 只是心里到底有些惆怅,相伴太久了,骤然失去,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很不适应。 顾清仪将小玉树留给她的礼物郑重的放起来,这一片叶子与它以前的叶子不同,质地坚硬,她捏一下都感觉不到身为叶子的柔软。 就是有种被强化过的感觉一样,她将它放在通风安全处,等它慢慢晾干她就收藏起来,想念小玉树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做好这一切,顾清仪的眼前又闪过梦中那两颗碧绿碧绿的果子,就像是两颗纯度极高的绿宝石,太美了。 只可惜,只给她看了一眼,那两颗果子就消失不见了。 顾清仪也没时间悲春伤秋,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海船的事情进展慢,她有时间也会接到殷启递进来的图纸,帮着看看哪里不对。 她虽然不是特别精通,但是大体看看还是没问题。 图纸画成稿,然后工匠做出模型,安装之后不合适又被推翻,如此反反复复,真是个磨人的过程。 顾清仪跟宋封禹吐槽,“你看着朝堂上哪个大臣不顺眼,就扔去官船坊,保管一个月就服服帖帖的。” 宋封禹闻言乐的不行,看着顾清仪说道:“这种事情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让船坊的人去做,你不用太费心,不然朝廷花费巨资养着他们做什么?” 顾清仪:…… 一眨眼就到了中秋,虽然并不盛行过节,但是顾清仪因为顾父顾母都在惠康,特意画了个烤炉的图纸,让御膳房的人建了个烤炉,然后烤月饼吃。 烤出来的月饼金黄软稣,可比蒸出来的美味太多了,现在蒸出来的月饼,在顾清仪看来那不能叫月饼,那就是蒸饼。 考出来第一炉,顾清仪就先给前头亲政的宋封禹送去一些让他品尝,自己又把第二炉出来的给顾父顾母送去。 然后接下来还有元狄啊,李家人啊,穆埠啊,郑桓啊,元朔啊,还有郑桓他们,以及万能砖的殷启与殷家的子弟都不能忘记。 御膳房瞧着皇后娘娘这用量,果断又让人连夜砌了俩烤炉,别说这东西真好用,皇后娘娘是真聪明,这种东西都能想得出来。 不过一想平常娘娘就喜欢捣鼓吃食,能想出这种东西奇怪吗? 他们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随着顾清仪送出去的月饼越来越多,月饼一下子火了,这东西大家没见过,要说月饼大家知道,但是他们见过的那都是蒸出来的软塌塌的,可不是这样带着图案,颜色金黄,闻上去就有一股特别香的味道的月饼。 皇后牌独家月饼,以出色的外表,鲜美的味道,瞬间就成为了惠康城最为瞩目的食物。 关键是别人只能听说,见到的人都很少,见过的人吃过的又寥寥无几。 这可一下子勾起了大家的馋虫,听说皇后这是为了中秋节特意准备的吃食,于是这个不怎么被人看重的节日也跟着火了。 顾清仪:…… 就没想到结局是这样。 傅兰韵看着皇后一脸无奈的神色,笑的很是愉快,轻声说道:“现在大家都在打听这月饼怎么做,或者是怎么才能让娘娘赏赐一回。臣妇觉得这是个赚钱的好机会,不知道娘娘愿不愿意。” 顾清仪看着画风已经严重走偏的傅兰韵,这一位当年可是惠康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啊,如今说起赚钱二字不仅面不改色,居然还特别热衷。 就怪有成就感的,瞧瞧她这个蝴蝶的大翅膀,改变了多少人的人生。 “当然愿意。”顾清仪一口答应下来,有钱不赚,那才是傻了。“不过,这件事不能一视同仁。” 傅兰韵听着这话,很快就明白皇后的意思。 以前若是她还是傅家女傅兰韵,必然会骂一句沽名钓誉顾清仪。 但是她现在跟着顾清仪干了这么久,那豆坊在惠康城极为红火,每天天不亮就有百姓去排队,多少人家的饭桌上能填一道不算太贵,一个月能吃得起几回的豆腐餐。 原来干这个只是想抱皇后这大腿,想要为以后谋个出路,但是现在傅兰韵许是跟丈夫的感情慢慢融洽,在王府的日子越来越轻松,再做起这差事后,她的心境又不一样了。 有时候,她闲来无事就会在豆坊的二楼隔着窗子看着下头排队的人,听着他们高高兴兴的聊天,说着惠康城的家长里短新鲜事儿,听着他们说隔壁家的小二妞因为吃了豆腐多高兴,前街的阿嬷牙齿都掉光了,以前只能喝稀粥,现在能吃豆腐了。 百姓们的话题都是市坊间百姓家寻常不过的事情,可就是这样以前她听一句都觉得污耳朵的事情,现在却能一壶茶,一叠点心坐在那里一听半天不挪窝儿。 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以前她最看不起的市侩的无知妇人,但是她很开心,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开心。 所以这次月饼的事情,皇后一开口她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皇后肯定不希望这种东西老百姓吃不上,但是这东西用料与工艺不同,若是完全不赚钱那成定不能长久维持。 豆坊是因为只要有豆子就能开工,豆子买来并不贵,因此本钱有限,她们不赚钱但是也不会亏钱,能正常维持。 可是月饼听说要用烤炉,而且又是面粉又是油,还有那馅料,哪一样的价钱都不低,所以定价也是个问题。 这东西不像是豆坊每天都会有很多人买,因为便宜。 月饼定价太便宜他们亏本,若是定价高百姓吃不起,他们做出来卖不出去纯赔本,肯定这铺子开不长。 傅兰韵也有些发愁,皇后上次赏赐她一盒月饼,她吃过后就觉得这生意能做,但是怎么做还没个章程。 “娘娘的意思是?”傅兰韵虚心求教,她觉得皇后肯定有办法。 顾清仪就笑着说道:“咱们做两种铺子,一种是给百姓吃得,平价维持收支平衡跟豆坊一样就成,另外一种就是专门卖给有钱人的贵价铺子。” 顾清仪的想法也简单,给百姓做的月饼扎实些,像是五仁、豆沙、黑芝麻馅的这类月饼均价低,原料价低,那么成品的价格也能压下来。 卖给贵族的当然不一样,什么蛋黄月饼啊,鲍鱼月饼啊,火腿月饼啊都可以安排上,包装,用料,味道全部拔尖,当然价格也拔尖。 尤其是有对比,贵族吃的跟百姓吃的那是天地之别,既能满足这些人虚荣心,又能满足百姓能吃上平价月饼的愿望。 搞宣传嘛,顾清仪立刻想到了钟湛,毕竟当初卖军演的位子,这一位业绩也别优秀,这次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他。 顾清仪跟傅兰韵一说,傅兰韵目瞪口呆,还能这样干? 细细一想,咦,好像真的能行。 “臣妾跟钟大人不好直接往来,不如娘娘让钟少夫人与我同做此事。”傅兰韵笑着说道。 她知道皇后跟李茶英关系好,这次借机让李茶英也能露面捞点功绩。算是她回报皇后的情谊。 皇后一想也是,钟湛是男子,确实不好跟傅兰韵一个女子常常接触,人言可畏,于是就道:“也好,等我问问茶英看她愿不愿意。” 傅兰韵就道:“娘娘事务繁忙,这点小事臣妇替娘娘分忧,我亲自去拜访钟少夫人,与她说明原委,以钟少夫人侠肝义胆的性子,必然会愿意的。” 顾清仪:…… 傅兰韵如今这张嘴吹起人来,真有点让人招架不住。 但是,傅兰韵这样说肯定不只是为了怕马屁,估计是想借此事与李茶英修复关系。 她略略一想就同意了,笑着说道:“等你们商议好了再来与我说就是。” 傅兰韵满口应下来,高高兴兴的出了宫。 眼看着就要到中秋节,宋封禹特意跟顾清仪商议,想要接顾父顾母进宫过节,也算是团聚一下。 顾清仪就高兴的答应了,宋封禹跟母族并不亲近,反正她嫁给他这么久,就没见过他外家的人,她这边父母在,还是能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热闹一下的。 顾清仪一高兴,就把开月饼坊的事情跟宋封禹说了。 宋封禹就道:“挺好,也是辛苦你能想出这种主意。” 既能惠民还能赚钱,不知道想了多久才想出这么个主意。 宋封禹看着清仪,“总觉得,自从你嫁给我反而更辛苦了。” 顾清仪一乐,“但是我也更开心了。” 宋封禹哈哈一笑,把人拥进怀中,“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顾清仪心想那是,姐这脑子了的主意都是汇集了上下五千年老百姓的智慧啊,可不是便宜他了。 李茶英那边果然没推辞,中秋之前,顾清仪从御膳房借出去两个专门砌烤炉的工匠给新开的月饼铺子砌烤炉,中秋节的前一天,香喷喷热乎乎的月饼摆上了货架开卖。 一个铺子分两半,一半是平价月饼,一半是贵价月饼,两边销售情况同样火爆。 到了中秋那日,宋封禹宴请朝臣共过佳节,这还是第一次中秋节在大晋成了个正经节日。 晚宴便是家宴了,没有别人,只有宋封禹、顾清仪还有顾家父母,酒宴摆在了水榭那边,正好抬头就能赏月,位置极佳。 顾父与陛下喝酒,顾清仪与顾母喝果子露,那边二人谈朝政,这边母女说月饼坊的事情。 顾母是真的没想到这生意这么好,笑着说道:“借着中秋节上门拜访的人极多,有些能推掉,有些亲朋故旧推不掉,多是在打探你的事情。” 她的事情能是什么事情,顾清仪轻笑一声,“大概是盼着下一届选秀呢。” 只要她不能生,选秀就不会停止,每到选秀年,看着吧朝堂上肯定吵成一锅粥。 顾清仪虽然心里已经想好了,但是听到这样的事情也难免有些堵心。 恰在这时,眠春送上来一道烤鱼,就是用烤炉做出来的新的美食,顾清仪夹了一筷子入口,只觉得鱼腥味让她难受不已,当下就没人住转头吐了出来。 宋封禹吓了一跳,忙拍着顾清仪的背问道:“怎么了?” 顾清仪忍过那股恶心劲儿,这才说道:“没事,这鱼是不是没处理好,怎么这么腥?” “不腥啊。”宋封禹才吃了一口,没吃一点腥味儿。 倒是顾母闻言眼睛一亮,立刻说道:“快请太医来看看。” 顾父瞧着顾母的神态,心中也有了些底儿,毕竟他可是陪着妻子生过俩孩子的人,顿时心也抖了起来。 嫁皇叔 第264章 大结局 皇后在中秋这天查出身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顾清仪琢磨着这里也没有头三月不能说的风俗,这样的好消息宋封禹恨不能发皇榜广而告之。 看看以后谁说皇后不能生! 就是没想到这么突然就有孕了。 顾清仪虽然不能说认定自己不能生,但是成亲一年多肚子没动静,总归是让人心里忐忑,这要是在后世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就好。 但是在这里不行,医疗设备与技术手段都没有,她心里当然是没底。 现在好了,不是她不能生。 虽然说生孩子不是人生目标,但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真的没有子嗣宋封禹的压力比她要大多了。 现在有了,不管是这一胎是男是女,总归是有个孩子了,能生一个,肯定就能有第二个嘛。 顾清仪很难讲那种情绪,那是一种掺杂了很多情绪的感受,一旦自己孕育了另外一个生命,升级为母亲这个角色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 当天晚上,宋封禹握着顾清仪的手,她都能感觉到他的掌心微微发潮。 抬头,她看着他,笑着说道:“很开心吧,我也很开心。” 宋封禹瞧着清清笑靥如花,那种笑容跟以前还不一样,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暖。 “我一直以为没有孩子也无所谓,但是真的有了那种感觉也很奇怪。”宋封禹轻声说道,他没做过父亲,人生第一次,难免有点紧张。 “对,我也是这样。”顾清仪看着宋封禹比她还要麻爪的样子,一下子就放松了。“我们都是第一次做父母,以后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不着急慢慢来。” 宋封禹低头看着清清依旧平坦的小腹,很难想象那里居然有了孩子。 “咱们的孩子一定会开开心心的长大。”宋封禹坚定的说道。 不能像他自幼就在防备与猜疑中长大,也不能像是清清时时刻刻担忧顾家的安危中长大。 真要说起来,他们夫妻年幼的日子其实都不好过,但是他们的孩子可以在他们的庇护下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顾清仪沉默一下,没有打击宋封禹这一刻的慈父心肠。 若是生个女儿这个愿望自然容易实现,但是儿子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作为继承人,尤其是一个国家的继承人,想要轻轻松过日子是不可能的,至少学业上那得比寻常孩子翻一倍的负重前行。 如果没有相应的能力接手这个国家,那么坐在皇位上的儿子又有什么快乐可言,不过是朝臣的傀儡罢了。 主弱臣强,主强臣弱,这是自古来的定理,反正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君臣之间也是要互相牵制衡的。 不过孩子还没出生,现在说这些太早了,至少得生出来看看智商再做决定如何培养吧。 顾清仪这一胎怀的特别的省心,吃嘛嘛香,没有丝毫孕期反应,除了对鱼类稍微有些腥味的不喜之外,其他的一切如常。 樊和很高兴,娘娘身体好,肚中的小皇子自然就越康健。 宋封禹一个大男人不知道怎么安胎,就亲自拜托岳母留在惠康照看妻子。 顾母也着实不放心女儿,于是就答应下来,顾父一个人回了并州,顾母留了下来。 因为顾母在,顾清仪吃得好心情好,眼看着气色越来越好。 高高兴兴过了一个多月,樊和再给皇后请平安脉的时候,神色就有些古怪起来。 顾清仪一见,就抬头看了一旁的宋封禹一眼。 宋封禹也跟着微微紧张,问道:“樊和,皇后的脉象如何?” 樊和额头上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微臣现在还不敢确定,过两日再来请脉。不过陛下与娘娘放心,娘娘的身体安然无恙。” 宋封禹就道:“那就好。”说完看着清清,“没事,只要身体好就成。” 顾清仪觉得樊和的神色可不像是有事情,但是她知道只怕是自己问不出什么来,就笑着说道:“既是无事,我就先进去歇息了。” 她得避开,樊和才能跟陛下说实话。 果然顾清仪进了寝殿之后,樊和这才有些哆嗦的看着陛下开口,“陛下,娘娘可能怀的双胎。” 怀双胎在民间那是大喜事,但是在皇家可未必。 皇帝只有一个,怎么能有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 宋封禹也是惊了,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情,他沉着脸看着樊和,“此事不得声张,若是走漏一点风声,朕唯你是问。” “微臣知道。”樊和当然知道事关重大,此事绝对不能走露一点风声。 唯一能盼着的就是希望娘娘怀的龙凤胎,这才吉兆呢。 “皇后那边你不用管,朕会去说。”宋封禹知道顾清仪是个什么性子,这样的大事不可能瞒着她,便是能瞒也瞒不了多久。 樊和走后,宋封禹一个人坐了好半响,这才抬脚进了内殿。 顾清仪靠着软枕坐着,瞧着他进来,对着他微微一笑。 宋封禹走过去,靠着她坐下,深吸口气,还是对她直接开口说道:“清清,你肚子里可能是双胎。” 顾清仪先是一喜,随即又想起什么神色微微一变。 她抬头看着宋封禹,“你有什么打算?” 双胞胎? 顾清仪没想到自己怀的是双胎,这在皇家真不是好事,她的心头微微发沉。 宋封禹瞧着清清眼眶一下子红了,伸手按住她的眼尾,对着她说道:“不要怕,樊太医说有可能是龙凤胎,也可能是一对公主,就算不是,朕的儿子朕一定能护得住。” 顾清仪随着宋封禹的安抚慢慢的安定下来,是了,一定会有办法的。 皇家有忌讳,绝对不会允许有双生子的皇子出现在皇室,如果真的生了,必然会溺死其中一个。 但是这是她的亲生骨肉,她怎么会舍得。 宋封禹舍不得,也绝对不会允许。 放在寻常人家的大喜事,落在他们夫妻头上就是一柄钢刀。 顾清仪沉默半响才说道:“若是真的是一对儿子,宫里留一个,另外一个就送往鹘州吧。” 杀是不可能杀的,只能养在宫外,保他一世富贵荣华,平安喜乐。 “不行。”宋封禹皱眉,他的儿子怎么能送往外地,这一送走,也许数年,十数年不得一见,若是情况严重些,也许送出去终生不能见,他绝对不允许。 “那怎么办?”顾清仪一时也没好的办法,留在惠康是绝对不行的,朝堂上的那些大臣肯定因此闹翻天。 “现在还早,我们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想办法,不要着急,总会有办法的,也许上天会让我们顺心如意生一对龙凤胎呢。”宋封禹压着声音说道。 顾清仪也希望是这样,生一对儿女最好了。 兄弟争权这样的事情,不要说一个皇位,便是后世只为了家财都能闹得兄弟失和,甚至于性命都丢掉了。 若是将来留在宫里的儿子,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的弟弟,他就真的能毫不介意? 顾清仪不知道,可她知道一件事情,皇权之下,任何事情都会发生。 这件事情瞒得了别人,但是瞒不过顾母,随着顾清仪的肚子大的超过寻常怀孕妇人,顾母不用说也明白了。 真的是日夜担心,看着女儿欲言又止。 不能问,但是又担心,瞧着陛下待女儿比以前更为亲厚,她心里高兴的同时越发的忧虑。 还是顾清仪主动开解了顾母,让她安心,说是陛下有办法。 顾母果然松口气,对着女儿说道:“这件事情千万不能往外传。” 顾清仪点头,“您放心,您看在我身边伺候的都是我自己带进宫的。” 顾母常叹口气,“怎么会这样。” 明明是好事,偏偏落在了皇家。 “最好是龙凤胎。”顾母双手合十拜菩萨,她决定今日回去就请观音娘娘回家,一天三炷香,请观音娘娘保佑女儿生一对龙凤胎。 哪怕生一对公主也好,皇子以后可以再生,千万不要是一对皇子。 顾母回去后就让人收拾出了小佛堂,她亲自去佛寺求了观音像回来供奉,每日都要去佛堂诵经祈福。 进入寒冬之后,顾清仪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走都不方便,而且她现在在控制饮食,肚子太大又是双胎,若是不节制,生的时候又不能剖腹产,真的会有危险。 她就算是行走艰难,每天也会在殿中来回走动,锻炼自己的体力与耐力。 她从不知道,怀孕原来是这样辛苦的事情。 宋封禹只要有时间回来就陪着她一起散步,尽量让顾清仪开心一些,有时间他就会翻阅典籍,看看能不能有好的办法。 还是樊和苦思数月之后,冒着杀头的危险进言,“陛下,微臣想到一个主意,若是娘娘真的生下一对皇子,那么其中一个小皇子的面上可刺青保命。” 宋封禹一愣,刺青? 樊和吞吞口水,“就在不显眼的地方,不会影响容貌,对外说是胎记便好。” 这是樊和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帝后的态度是一定要保住孩子的,但是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那天樊太医上街遇到被流放的犯人,看到他们脸上的刺青时,忽然就想到这个主意。 如果一个皇子脸上有“胎记”的话,自然就跟另一个皇子有了区别,性命就能保住了。 虽然可能不是很雅观,但是若是刺在耳旁,或者是鬓角不太显眼的地方,也并不怎么打紧。 “让朕想想。”宋封禹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打发樊和走后,他在殿中想了又想,最后才去了后宫。 刺青也并不是什么好的事情,但是如果能将孩子留在身边,不用远送终生不得相见,也不是不能忍受。 顾清仪听了宋封禹的话惊愕半响,对啊,可以刺青,但是绝对不是古人想的那种刺青,她可以给孩子设计一个漂亮雅致的不损伤容貌的花样。 就是纹身嘛,这个可以。 她长舒一口气,“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呢?这可真是个好办法。樊太医真的是用心了,得赏他。” 宋封禹瞧着清清是真的高兴了,没想到她对刺青的容忍度这样高,亏得他在前殿想了半天劝她的借口,真的是…… “你高兴就好。”宋封禹也松口气,“这样的话就算是生一对儿子,也不用与咱们分开了,就是委屈他了。” 出生就要被剥夺继承皇位的可能,而且面上还有瑕疵。 “咱们给他画的漂漂亮亮的,而且这个秘密要保一辈子不被他知道,免得兄弟失和。”顾清仪轻声说道,“不过,也许上天怜惜我们,让我生一对龙凤胎最好了。” “对,一定会的。”宋封禹也盼着,哪怕不是龙凤胎,是一对公主也行。 许是有了办法解决,顾清仪的神色真的是轻松多了,为了怕露出端倪,这次年宴她都不打算出席,只在过年的时候站在大点之前,裹了厚厚的披风,与皇帝一起赏了烟花。 今年的烟花比去年又多了很多花样,半空中炸开的火焰,灿烂夺目,他与她比肩而立,参加年宴的官员与家眷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道是该感叹帝后感情深厚,还是叹息自家女儿进宫的可能几乎被夭折了。 之前皇后无孕,大家自然可以理由十足的劝陛下选妃,但是现在皇后有孕了,只怕陛下更不愿意开选秀。 他们就想不明白,能广纳天下美人,不知道是多少男人做梦都要笑醒的事情,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居然就愿意为了皇后守身,简直是不可思议。 热热闹闹的新年过后,去岁秋闱选上的一批官员正式分派到各州府任职,官职一开始肯定不会很高,但是从基层历练上来,才能知道百姓疾苦。 紧跟着又传来好消息,洪茂的商队已经穿过乌孙即将抵达大晋的国界。 鉴于股份制的经商,这次的好消息满朝上下都很高兴,尤其是参股的世家更是期待不已。 顾清仪现在放下一块心事,又拿起船坊那边的图纸帮着研究一二,又一年的春种即将开始,今年的鞭春牛顾清仪无法参加,她的产期将近,顾母已经住进了宫中陪伴她,就怕她会提前发动,实在是肚子看上去特别的唬人。 顾清仪倒是没事,能吃能睡精神特别好。 今年的粮种是从去年种出的粮食中挑选出来的,而且顾清仪知道小玉树已经离开,粮种优化完全停摆。 去年经过优化种出来的粮食,朝廷全都从百姓手中收购来作为来年的粮种分发各地。 虽然辐射的地域还不是很多,但是只要这样一年一年的推广,总会慢慢的越来越好。 春种如火如荼的展开,因为去年的丰收,今年大家热情高涨,听说抢鞭春牛时真的是万人疯抢的场面,特别的热闹。 顾清仪很向往那种热闹,因为这是一个国家的希望。经历过战乱的百姓,最是渴求这种安定与充满希望的日子。 洪茂的商队浩浩荡荡抵达惠康那日,顾清仪提前发动了。 好在准备充分,产婆与太医很快就位,宋封禹得了消息哪里还顾得上洪茂等人,把顾清仪送进产房后就在外头焦急的等待。 生孩子这种痛,有后来人比喻为八级地震,顾清仪没见识过八级地震,但是她见识了生孩子的确很痛,那种痛与受伤的痛截然不同,是那种想要将你一分为二的痛。 随着产婆不停地喊吸气,用力,顾清仪慢慢的掌握了运气助产的节奏,即便是浑身已经汗湿了,可她依旧咬牙坚持,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一声嘹亮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 顾清仪感觉到剧痛一缓,脑子还很清明,看着顾母问道:“阿母,生了公主还是皇子?” 顾母还没开口,产婆高兴的回道:“娘娘,是个小公主。” 顾清仪觉得自己顿时就有了力气,脸上的笑容都真切了,是个女儿! 下一个不管什么都能保住了! 很快顾清仪有感觉到了熟悉的阵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了女儿有了更大的动力的,这一次很快就生了。 是个小皇子,龙凤胎! 顾清仪听着耳边众人的欢呼声,只觉得力竭时,她好像看到了小玉树对着她笑,一身的叶子晃得乱七八糟。 “清清,你还好吗?” 听到宋封禹焦急的声音传来,顾清仪从那种玄之又玄的情境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对上他担忧的眸子,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 “龙凤胎,都保住了。” 顾清仪高兴,她的孩子,每一个都是她拼命生下来的、 “你辛苦了。”宋封禹伸手抹去清清眼角的泪珠,“他们是有福气的孩子,以后会越来越好。你好好休息,我陪着你。” 顾清仪还记得洪茂今日朝见,她强撑着精神道:“你先去处理政事,今日真是个好日子,洪茂带商队满载而归,朝堂之上不知道多少人等着,你快去。我这里有阿母呢,再说我困了要睡会儿,等你回来我就睡醒了。” 宋封禹才不管屋子里有没有人,闻言在轻轻地唇上轻轻一点,轻声说道:“等你睡着我再走。” 顾清仪现在的情况不算好,生俩孩子耗尽了力气,几乎是闭上眼睛就睡着了,都没精力去看一眼俩孩子。 宋封禹等清清睡着了,给她盖好被子,这才出来又看了俩孩子一眼,皮肤红红的,微微发皱,哭过之后似乎累了,躺在大红的襁褓里睡的正香。 将孩子拜托给岳母,宋封禹这才急急赶往前殿。 然后,皇帝当着朝臣众人的面得意地宣布,皇后生了,龙凤胎。 朝堂上诡异的安静一瞬,然后众人才齐声恭贺。 龙凤胎,皇后真是好命啊。 元狄心里微微松口气,娘娘是个好人,是个善人,果然好人是有好报的。 龙凤胎,真好。 洪茂此时被召见走上朝堂,他一个顾家邑户,生平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女郎,他连家主见过的次数都极少,现在却能走上朝堂,激动之余,也不免挺起胸膛,不能给皇后娘娘丢脸,不能给顾家丢脸。 即使腿在颤抖,他也得稳住。 这次洪茂带回来的东西很多,有香料、乐器、波斯湾珍珠、奇禽异兽、药物更重要的是还有种子,有花的种子,有粮食的种子,蔬菜的种子。 别的东西都罢了,唯有各种种子是宋封禹最为关注的。 清清说过胡人那边有很多优异的种子,这其中有两个东西就是清清曾说过的,一个是棉花,一个是胡萝卜。 只是,此物胡人那边叫做白叠子,也不用来做棉衣取暖,而是用来观赏的花卉。 这样一朵朵洁白的花,很难想象怎么才能做成棉衣。 但是他不着急,因为有清清在,她一定知道怎么做。 顾清仪当然知道,谁小时候没听过弹棉花! 宋封禹瞧着朝堂上兴奋的百官,看着摆放的琳琅满目的货物,他相信不久的将来,大晋一定会更加强大。 洪茂的商队带回来的东西着实不少,尤其是帝后特意嘱咐的各类种子更是占了这次行囊的大半。 宋封禹让大司农卿主管,将这些种子种在特意圈出来的地里,一定要尽量保证种活,育种。 席玄突然压力倍增,怪不得陛下之前让他圈地,原来是为了今日。 但是这是好事啊,这么多大晋没有的种子,能种出很多新鲜的东西,这才最令人期待的。 朝堂之上一向泾渭分明的朝臣,此时毫无形象的蹲成一圈,看着摆在地上的各种东西,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以至于一重重地声音掺杂在一起,特别的热闹。 宋封禹凝视着这一幕,一向严肃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元狄从人群中慢慢的退到一旁,一抬头就看到陛下凝视外面天空坚定的眼神,又看着洪茂这次的满载而回的壮举,自己也跟着笑了。 他知道,陛下是个好皇帝。 女郎,也会是这天下最好的皇后。 作为一个胡奴,他从不想到他会有今日的风光,也不曾想他会跟在帝后的身后,为开拓大晋王朝供奉自己的力量。 现在看来,他没错。 女郎曾说过,天下一统,是历史的进程。 曾经他不懂什么叫历史的进程,但是现在他忽然就懂了。 陛下有雄心壮志,娘娘博学多才,而他只要跟着他们的脚步就好。 也许在他有生之年,能看到什么叫做天下一统。 余生还很长,陛下的宏图大业才刚刚开始,而他会做一个称职的马前卒。 此生足矣。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