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001章 同台飚戏谁怕谁 唐时锦醒来的同时,全靠着敏锐的直觉,迅速贴地一滚,避开了踹过来的一脚。 男人怒吼了一声:“你还敢躲!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他急追两步,又踹了过来。 有个软软的小身体,一下子扑到了她身上。 男童的声音嘶哑的哭叫着:“别打了!爹!你要打死阿姐了!” 下一刻,男人的脚毫不迟疑的踹了过来,连唐时锦都被他踹的向后一仰。 男孩哑叫出声,直痛的全身抽紧,却张开细细的小胳膊,死死的抱住了她的脖子。 什么情况?! 唐时锦急张开眼睛,一下子就触到了这孩子通红的眼。 他明明才五六岁大,可是眼中那深沉的绝望和悲怆……竟叫她心头一震,整个人都僵住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段陌生的记忆,闷棍一般打了过来,唐时锦下意识的闭了闭眼。 她成了一个叫唐二丫的古代小村姑。 今年才十岁, 亲娘已经死了。 怀里的孩子,是她的亲弟弟磊哥儿。 就在刚才,唐二丫被她的亲爹,一脚一脚的,活生生踹死了…… 所以,她就来了。 唐时锦搂紧了磊哥儿,手撑着地面,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坐了起来,透过滴着血的乱发,她看清了眼前的渣爹唐有德。 他犹满面愤怒,猛的一振衣襟:“我唐有德自幼读圣贤书,一生清清白白,怎么会养出你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 穿着绿色襦裙的妇人,她的好后娘朱氏,过来扶着他:“当家的,你消消气,快别打了,我看着心都疼了……二丫她还小呢,她不懂事,你就原谅她这一回……”她抽泣起来。 “十岁了还不懂事呢!”一个尖厉的娘子声音道:“二丫偷鸡摸狗也不是第一回了,你们也得好生教教了!” “就是啊!偷点菜什么的大家不跟她计较,偷人家嫁妆就过份了!” “要不是林娘子恰好看到了,岂不是丢了都不知道怎么找!” “说句不好听的,二丫这孩子啊,从根儿上就坏透了!” 很好。 看来原主的名声,真的是烂到家了。 趁着渣爹没动手,唐时锦迅速寻思破局之法。 她今天一天都没出门,这个银钗,绝对是她那个熊到家的继弟偷的! 熊孩子干什么都是她给背黑锅,她都数不清有多少回了! 可是因为她的好后娘演的好,她心甘情愿的把她当亲娘,从不辩解,名声当然烂大街。 更别说今天,是林娘子找上门之后,渣爹愤怒的把她拖出来质问,后娘搂抱阻止……然后从原主的袖中掉出了银钗。 所以才说啊,好后娘真的是机关算尽,演技绝佳。 真真正正的抓贼拿赃,百口莫辩! 这才是真·地狱开局! 这个年代没有监控,名声又差,辩解也没人信,她要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磊哥儿忽然抱住了她,声音直发抖:“阿姐,我们跑吧……” 唐时锦看了看他。 磊哥儿瘦的可怜,右脸上明显的一道疤,眼睛又大又黑,连长长的睫毛都被泪水打成一络一络的,看着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原主的影响,她一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就是一阵酸软,心疼极了。 她轻声道:“跑哪里去?” “哪里都好,”他的声音极小极小,有些飘忽,“怎么都比被人打死好。” 唐时锦微愕。 她搂紧他,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一边垂眼思忖。 一般的人,对于别人的记忆,哪怕接收了也如一个梦。 但是对唐时锦来说,她可以瞬间把一段信息在脑海中形成一个表格,人对于她来说,也是一段数据,优点、弱点、长板、短板……归纳总结,然后“对症下药”。 几秒之后,她双目一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于是亲了亲磊哥儿的小耳朵:“不怕,阿姐有办法。” 渣爹还在痛心疾首的喷粪:“这孩子从娘胎一出来就是个坏胚子,我耗费了诺大心血,也教不好她……竟让她成为村里的害群之马,是我教女无方,对不住你们!” 喷吧,喷吧,老子一定要叫你把喷出来的粪,一口一口的吃回去! 毕竟东西找着了,大家也不为已甚,说了几句就要散,唐时锦捏了捏磊哥儿小手,轻轻推开了他。 此时渣爹一声吼:“逆女!还不进来跪下!” “爹!”唐时锦一声长叫,声音含泪,满是不可置信:“女儿没有做过!您怎么就是不信呢!” 渣爹一瞪眼:“你还敢狡辩!” “我没有啊!”唐时锦大哭道:“爹爹!您自小教我克已重义、贫贱不移、松寒不改……我句句都记在心里,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啊!我敬仰爹爹君子端方,一心孝顺爹爹,我听闻爹爹要何首乌,我不要命的跑进深山里挖了来,我一心全为了孝顺爹爹,您怎么能不信我啊……” 她伏地大哭。 这番话,看似平常,实则句句都有门道。 村里人大字不识一个,一听几句文绉绉的,顿时就信了。 而渣爹,他极其爱面子,极其自私,在自己的利益面前,什么人都是可以牺牲的。 他一直在图谋里正的位子,一直在想方设法的与县丞大人交往,就在几天之前,他还曾提过,县丞想求一根二十年以上的何首乌,若是能找到,里正的位子就是他的了。 面子,老子给你! 利益,也给你!! 就不信你丫的不上钩!! 果然渣爹当时就瞪了眼:“你挖到了何首乌?真的?” “是!我挖到了,”唐时锦哭道:“好大的两个,一赤一白……” 唐有德眼睛都瞪大了。 何首乌生必相对,赤者雄,白者雌……难道是阴阳一对!那可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唐有德急道:“真的?在哪?” 唐时锦哭道:“女儿从来没撒过谎……” 磊哥儿一直偎在她肩头,忽然来了一句:“阿姐给我看过,有一个长了小鸟鸟。” 嗯??唐时锦的情绪都差点被打断。 这孩子这一句,真神来之笔!! 唐有德登时就信了,惊喜交集:“在哪儿!快拿来!” “不!我不会告诉你的,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唐时锦仰起了头。 她全身是土,满头是血,血泪从眼中不断滑下,伤心欲绝:“我永远不会再信你了……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不疼我,我不想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反正我做什么你都不喜欢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胡说什么!”巨大的利益面前,唐有德难得的露出了几分和颜悦色,急迫的道:“爹这是恨铁不成钢!你是爹的女儿,爹怎会不疼你!” “我不信!我不信!”唐时锦“用尽全力”大呼,却根本没有力气,声音仍旧嘶哑极了:“你不疼我,不相信我!爹!我今天一天都没出过门儿啊!我从来没偷过东西!可是你根本不相信我!” 唐有德皱了皱眉。 他是知道这个闺女的,其实真不会说谎。 他为了找何首乌都快疯魔了,今天才被县丞大人骂了一顿,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火气,下脚这么重!如今终于看到了曙光,绝对不甘心放弃。 他只权衡了一瞬,就转头冲着朱氏吼了出来:“怎么回事!为何二丫儿说她没出过门!” 第002章 天下后娘一般黑 朱氏张口结舌。 她倒也不是怀疑唐时锦说谎,可是事情这发展,仍旧叫她应接不暇:“我……我不知道啊!” 她深觉不妙,惊慌的看了一眼外头。 刚要散去的村民早又聚了起来。 她刚才觉得人多才好泼脏水,可是现在她又觉得,当着这么多人,说什么都不方便。 朱氏强笑着道:“不如我们回屋慢慢说,大家都散了吧!” 大家才不会散呢。 村里就这样,聚族而居,一大家子,谁家有事情,也得从头看到尾,顺便帮忙论论是非短长。 林娘子立刻道:“敢情偷我钗儿的不是二丫?那是谁?你们可别糊弄我!” “就是啊!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唐有德沉着脸。 他也发现当着人这事儿不好解决,他犹豫的向唐时锦看过去,想着要不命令她进屋说。 谁知道一别眼,竟看到唐时锦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悲声道:“我死了,你们是不是就信我了!”一边猛的向石头上撞了过去。 唐有德大吃一惊,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她接在了怀里,居然还被她带的身子一斜! 就看这力气,就知道她寻死的决心有多么大! 村民也都看到了,登时轰然一声。 啥事情都讲究个入乡随俗,在村里这种地方,寻死绝对是最最有效的方式,豁出去以死自证的,大家一下子就能信十成十。 有人急出声道:“二丫儿!你可别想不开哟!有什么事情咱说清楚就行了!” “我说了,可是没人信我啊!”唐时锦演技全开,声音悲凉:“我一次一次的说,可是从来没有人信过我,你放开我,我不想活了,让我死,让我死!!” 又有人道:“快别这样!乡亲们都给你做证!小小年纪万不要做这种糊涂事啊!” 事已至此,唐有德一咬牙,回身就吼了出来:“朱氏!到底怎么回事!你还不说!”他指着朱氏,凶神恶煞一般:“银钗到底是谁偷的!为何要赖给二丫儿!你快说!” 瞧,对渣爹这种人来说,利益就跟吊在驴子前头的胡萝卜一样,不怕他不听话。 而且,朱氏看重的“名声”,在唐有德心里还不如一个屁……对,他自己极其重视自己的名声,但别人的名声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 反正唐有德拍桌砸凳的发了半天火,朱氏终于哭了出来:“我也不知道啊,钗儿是我在路上捡的,我也不知是谁,一时贪心,就想昧下,没想到是林娘子的,我就……我就一时想左了,还以为是二丫儿偷的……” 这个说词,连淳朴的乡民都不信。 毕竟林娘子是亲眼看到一个小孩蹿进了他们家的。 可是不管怎么问,朱氏咬死了就是这样,他们也就没有再问。 但心里谁不心知肚明? 唐家几个孩子,老大珩哥儿十六了,已经算大人了,大丫虽只比二丫大一岁,却高出半个头,再刨开年幼的磊哥儿……只有瑞哥儿跟二丫儿个头相似,身量也像,二丫的衣服也都是捡他的穿。 所以这事儿肯定是唐时瑞干的! 这事儿是他干的,那之前那些事呢? 朱氏天天温温柔柔的,看着是个好的,没想到私底下这么阴毒!果然天下后娘一般黑! 大家看她的眼神儿都不对了。 朱氏心头暗恨! 她扯惯了顺风篷,这还是头一次翻船!她都不敢想大家背地里怎么嚼她的舌根子! 好歹等着人走了,唐有德亲自动手,把唐时锦抱回了屋。 门一关,朱氏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当家的,我受点委屈没什么,可是这么一闹,村里还不知道怎么说咱们呢……” 唐时锦懒的理她话里的机锋,只静静的坐着。 唐有德也觉得丢人现眼,黑着一张脸坐下,重重的咳了一声。 要是平时,他这架势一摆,原主早就吓哆嗦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现在壳子里换了人,唐时锦做为一个身家几百亿的大总裁,什么场面没见过? 渣爹这蛆一样的气场,她手底下最小的小喽啰都比他强一万倍。 唐有德不得已主动开口:“还不说?” 唐时锦全当这话不是跟她说的。 渣爹怒了,叫了她的大名:“唐时锦!你没听到我说话么!何首乌到底在哪!” “我不会说的。”唐时锦倔强道:“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打死我也不说!” 唐有德气的一瞪眼。 朱氏柔柔的道:“二丫儿呀,你就别惹你爹生气了!胳膊折在袖子里,不管怎么着咱都是一家人!你可别闹腾了!” 唐时锦道:“二娘,你没念过书,大概不懂,爹爹饱读诗书,才华满腹,一定明白我的……我要的是清白!我不怕死,可是‘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她看着唐有德:“爹爹,我是您的女儿,我想做像您一样的君子,您把清白给我好不好?!” 坐在角落里的唐时珩,她同父同母的亲兄长,抬头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察觉到了,但并没有回头。 她拽文并不崩人设。 因为家里有两个读书人,而这年头的读书人都是爱“读”书的,所以家里人个个都能背两句诗出来,只是有时弄不清意思,经常张冠李戴。 而这次因为用的恰当,登时就跟自命清高的唐有德拉进了距离。 唐有德沉声道:“没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威严的看向朱氏:“如今没有外人了,你必须给我一个交待!” 朱氏的面皮都抽了抽。 她不知道这个继女为什么忽然变的这么难缠。 唐大丫忍不住出声:“二丫儿!你就非得搅和的家宅不宁吗?你就不能体谅体谅爹娘吗?” 唐时锦道:“姐姐,这是文人的节操,你不明白的!” 这口吻,冠冕堂皇,活脱又一个唐有德。 唐大丫险些没叫她给噎死。 朱氏眼见抵赖不了,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是瑞哥儿顽皮……” “二娘!”唐时锦瞬间挂上了演技buff:“你这是往我爹心上捅刀子哇!瑞哥儿可是男丁!他代表着爹爹的脸面!爹爹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一个女儿家行差踏错,爹爹都恨不得把我打死,瑞哥儿……他怎么能这么做!” 她直接把渣爹高高的架了起来。 唐有德焦躁极了。 但他明白她心里有气! 看她这一头一脸的血,刚才都气的要自尽,此事必须给她一个说法! 必须赶紧处理完了,叫她满意了,才好叫她把何首乌拿回来! 不拿在手里,他怎么都不放心! 唐有德也没考虑多久,直接站了起来:“把瑞哥儿叫过来!” 朱氏这下是真的急了:“当家的!瑞哥儿他……” 唐有德一瞪眼:“叫过来!” 朱氏又慌又怕,又不敢多说,只得去东屋把孩子抱了过来,瑞哥儿睡的迷迷糊糊,打着哈欠:“阿娘,那些人走了没有?是不是要吃饭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有德一尺子就抽了下来。 第003章 人在做天在看 瑞哥儿当时就是嗷的一嗓子。 然后唐有德重重的,一下一下的抽他。 他性子本就凉薄,又急着想让唐时锦满意,下手极重。 瑞哥儿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打,一时疼的满地打滚,一边道:“爹!爹!你打我干啥!” 唐时锦淡定拱火:“爹不是在打你,是在教你呀!” 唐有德骂道:“偷鸡摸狗,没出息的东西!简直丢尽了我的脸!” 瑞哥儿哭叫道:“不就是个钗么!又不值钱!我偷了怎么了!嗷嗷!不是有那个死丫头么!啊……爹啊!你别打了!疼死我了!是阿娘!是阿娘说没事的,她说反正有死丫头顶缸我干啥都行……爹!你这个糟老头子!你敢打我!你连秀才都不是你才没出息!你敢打我我非弄死你不可!” 唐时锦的嘴角翘了翘。 瑞哥儿招出朱氏,唐有德其实根本不在意。 但是他骂他,尤其又骂他连秀才都不是……那绝对是直戳渣爹的雷点,唐有德能把他揍出屎。 朱氏哭叫着,一遍遍的扑上去,然后被渣爹一次次的踹开,最后唐大丫也扑了上去,一时间满屋婊飞狗跳,莲哭熊嚎。 唐时锦低头,跟怀里的磊哥儿交换了一个视线。 磊哥儿眼睛亮晶晶的,两人互相这么一看,他就搂住了她的脖子,把小脸儿埋在她身上。 等结束的时候熊孩子已经哭都哭不出来了,朱氏的眼里浑似长了刀子,要将她活剐了。 等朱氏把人一抱走,唐时锦就道:“爹!玉不琢不成器,您满腔爱子之心,瑞哥儿一定会明白的!” 唐有德冷冷的嗯了声,扔开尺子。 唐时锦主动道:“我把何首乌用草包了,放在了旧祠堂的东南角。” 一听这话,唐有德怒色全收,立刻叫了珩哥儿,两人就去了。 旧祠堂是一个倒塌了的老祠堂,因为还有一部分没有塌,村里孩子经常过去玩,但是很低矮,相当于要钻狗洞,两个自诩斯文的读书人,那场面,啧啧……不敢想。 唐时锦伤势极重,走路都困难,不过暴风雨还没结束,要做好准备。 她就把磊哥儿放下来,两人牵着手儿,扶着墙,慢慢的去了灶房。 磊哥儿见周围没人,小声道:“阿姐,何首乌……” “嘘!”唐时锦冲他眨了下眼睛:“我骗他们的……对了,你怎么知道何首乌长小鸟鸟,磊哥儿可真聪明,帮了阿姐的大忙!” 磊哥儿顿时就不好意思了,垂着眼忸怩的道:“听人家说的呀,一个长小鸟鸟一个长小馍馍。” 小家伙长的萌,一对黑黑的葡萄眼,睫毛长的跟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很少有人知道,唐总裁是个深度睫毛控,一看之下,就按捺不住洪荒之力,抱着他脑袋亲了一口。 小团子更不好意思了,耳朵都红了。 唐时锦蹲下来,艰难的拿着烧火棍,捅了一下灶膛。 她没用过这种土灶,幸好原身是个熟练工,很快就把火催旺了。 她也不淘米了,直接丢进去一大把熬粥,看旁边有和好的面,就在锅上架上笼屉,捏了一笼三合面窝头。 朱氏从屋里出来,指着她恶狠狠的道:“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没脸没皮的扫把星!就遂你那死了的娘!” “可不敢跟你比,”唐时锦轻笑道:“自己儿子偷了东西,顺手就栽赃给别人,塞人袖子的表演可真是棒棒的……” 她笑嘻嘻的看了她一眼:“一次又一次的,你自觉得手段高明,占足了便宜,岂不知人在做,天在看,这不就报应到你儿子身上了?” 朱氏当时就打了个哆嗦。 她又恨又慌,死死的盯着她,唐时锦全不在意。 朱氏是个身量娇小的小脚妇人,她一向动嘴不动手,走软刀子磋磨人的路线,而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只要不动手,她无所畏惧。 至于崩人设,她也不担心,毕竟她和原主可是无缝衔接的,不符合借尸还魂的条件。 而且原主本来也不是包子,而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嘴皮子溜的很,只是蠢了些,把朱氏当成了亲娘,天天为她冲锋陷阵。 还不兴她幡然醒悟了?所以这种差别,根本算不上小辫子。 最终朱氏愤愤的走了。 拜原主的愚蠢所赐,哪怕她刚吃了大亏,也不觉得她敢偷吃。 但她当然敢。 熬出粥来,她立刻跟小团子一人喝了半碗,又一人吃了半拉窝头,把余下的移了移,又摆成一笼,抹抹嘴儿出来等着。 两父子直到天黑才回来,一头一身的草灰,唐有德愤怒不已:“没有!没找着!你确定你放那了?” 唐时锦道:“我放了啊!我和磊哥儿一起去的!难道是叫别人摸走了?” 唐有德大怒道:“挖着东西不拿回家!塞外头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个值多少银子!” “就是啊!”朱氏凉凉的道:“都是一家人,难道你还防着谁不成!” “对啊!就是防着啊!”唐时锦哭道:“我防着瑞哥儿呢!我拿回什么来他都又踩又跺,我知道这个对爹很重要,我怕瑞哥儿给毁了,所以想先藏好,然后悄悄的跟爹说的……” 朱氏猛的一窒。 她万没想到,她居然在这儿等着她! 唐时瑞是个极其熊的熊孩子,而二丫儿是他的沙包,他向来以欺负她为乐,她挖野菜采蘑菇,哪一会不叫他踩的稀巴烂?不光家里人,外人也都知道! 唐有德也是脸色铁青,瞪着一双牛眼就想发作。 然后唐时锦淡定的又放下了一个饵:“爹爹,你别急,我还记得那个地方,等我伤好了,我带你再去找找,兴许还有呢?” 唐有德一顿,然后他转身怒骂道:“瑞哥儿简直不像话!太不像话了!看看你把他教成了什么样子!欺负幼妹!糟践东西,不知好歹的混世魔王……” 鸡飞狗跳之中,吃完了晚饭。 唐进锦两人提前吃过一顿,又在渣爹的关怀中吃了一顿,吃的饱饱的,然后被抱回房睡觉。 家里有三间正屋,正屋东边睡着两口子,西边本来是唐时珩睡的,后来因为东西放不开,就搬到了东屋,现在是大丫儿在睡,西屋是瑞哥儿和磊哥儿。 而她,唐二丫儿,睡!柴!房! 今天朱氏不放心瑞哥儿,过来跟他一起睡了,磊哥儿就直接陪着她睡柴房了。 唐时锦受的伤不轻,全身上下,到处都痛,尤其肺腑之间,疼的喘气都不匀实……但现在也没办法,他们不会给她请大夫,她又不懂医术,只能平心静气,努力睡着,徐徐图之。 才刚有了一丝睡意,耳边,忽然传来了潺潺的流水之声。 唐时锦张开眼,眼前一片黑暗,但是再闭上眼时,眼前却好像多了一汪小小的泉眼,只有脸盆那么大,边缘竟似乎白玉雕成,精致漂亮极了,清澈的泉水从下面不断的奔涌而出,泛着水花…… 唐时锦反复试了好几次,还试着取出一点来,这才发现,这眼泉水似乎是扎根在她的意识里的。 她旗下有娱乐公司,也是看过不少网文,拍过不少玄幻剧的,灵泉什么的她也听说过,不由得又惊又喜。 她对这眼泉水,有一种本能亲近的感觉,就想掬一口尝尝。 但她向来不是一个靠直觉做事的人,谨慎的那根弦儿崩了崩,她还是决定先做个试验再说。 第004章 男女七岁不同席 这时候没有小白鼠,她就把主意打到了鸡上。 唐家养了好几只下蛋鸡,平时都是原主在喂,原主还给每一只鸡都取了名字。 唐时锦去厨房抓了把小米,用灵泉水泡了泡,然后把黑翅子给抓了出来。 鸡夜里一般不吃食,但大概是因为跟她关系好,晃了半天之后,给面子哆了一口……然后它小眼睛一睁,瞬间精神起来,整只鸡扑进碗里,哆哆哆的全部吃光。 吃完还抬头看着她,一副“再来点儿”的样子。 唐时锦真的是目瞪口呆。 她第一反应是这鸡成精了?? 但她随即回过神来,心说看来这泉水,真的是好东西。 连鸡都知道!! 唐时锦把鸡放回去,犹豫了一下,就蹲在地上,先用泉水,洗干净了头上的伤口。 这是当务之急。 这泉水就算只是普通泉水,用水清洗伤口,在酒精没发明之前,也算是正常操作,应该不会出问题。 然后她艰难的挪回去,往稻草垫子上一躺,就睡死了过去。 早上时,她听到了外头的嘈杂,可是整个人昏昏沉沉,眼皮怎么都抬不起来。 一直到有人进来,晃了晃她:“二丫儿?二丫儿!?” 她张了张眼,眼前人影直晃,却看不清楚。 唐有德又在她头上摸了摸,然后提着袍子就跑了出去:“朱氏!赶紧请大夫!二丫儿发热了!” 等她再醒的时候,就是朱氏端着一碗滚烫的药,恶狠狠的往她嘴里灌,唐时锦被烫的一个激灵,呛咳起来。 磊哥儿急的抓着她膝盖:“二娘,我喂阿姐!你让我喂阿姐!” 唐时锦眼睫一垂。 她声音虚弱,低低的道:“二娘,你可悠着点儿!药洒了,可又是一份儿钱呐……” 朱氏怒瞪着她。 唐时锦眯眼靠在她怀里,甚至还腾出手来,安抚的拍了拍磊哥儿小手。 朱氏气的全身发抖。 可她是真不敢摔了碗或者烫死她,只咬牙切齿的道:“祸害还用吃药?祸害活千年!” 她轻笑道:“谢您吉言了!” 朱氏气的直打哆嗦,可最终,她还是只能把碗凑过来,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喝吧!怎么没喝死你!” 唐时锦慢慢的喝完,朱氏摔袖子就走了。 外头大夫的话陆陆续续传过来:“内脏蓄血,十分严重,定要好好调养……倒是头上的伤,并不太严重,我看着已是生了新肌,可是请甚么名医治了?” 唐有德道:“这孩子十分性急,日日催促,你有什么快些的治法……” 呵!这个渣爹,渣的程度真叫人叹为观止! 对他来说,她的存在意义只限于何首乌,所以等再上山之后,不管找到找不到,她的死活他就不在乎了。 这个饵,跟之前那个饵不一样。 它属于“明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的那种,这个度要把握好。 所以唐有德一进来,唐时锦就乖巧的道:“爹爹,我不用吃药……吃药花钱!等我缓缓,头不晕了,就让大哥背我上山找药……” 唐有德登时就十分满意,点了点头:“你是个好孩子。” 唐时锦期盼的道:“那爹爹以后就疼我了吗?” 唐有德雍容道:“你是爹的闺女,爹当然疼。” 这个全心全意只为讨爹爹喜欢的人设,正常来说能刷天下八成爹的好感度,但就算这样,渣爹也没正面回答。 他随即转身出去了。 她这会儿是躺在堂屋,平时爹娘睡的榻上。 唐时锦听了听屋里没人,就捋起碎发,低声问磊哥儿:“我头上的伤,真的好了?” 磊哥儿爬上来看了看:“有个坑坑,那么长,”他比了比:“旁边的肉白白的,一大道白白的,这么长。”他又比了比。 唐时锦缓缓点头。 从出血量来看,昨天的伤口应该不小,如果真的用泉水洗洗,一晚上就能愈合这么多,那这泉水,起码对外伤来说,是个顶级的好东西,剩下的就看鸡肉了。 她想了想,问磊哥儿:“帮阿姐办件事,敢不敢?” 磊哥儿点头,她就附了耳低声道:“咱们家的鸡,那个黑翅子……” 乡下鸡大多散养,白天就散到家附近,自己找草籽虫子吃,晚上再赶回窝。 以朱氏的抠门儿,就算瑞哥儿有伤,吃个鸡蛋顶天了,杀鸡那是过年才干的事儿,但要是鸡本来就死了呢? 两人正咬耳朵,就听到有人说着话走近,大丫儿撒娇的叫了一声:“哥~~” 然后两人就拉拉扯扯的,绕过顶箱柜进来了。 磊哥儿萌萌哒小脸儿,登时就皱了起来,怒瞪着他。 唐时锦伸手捂住了磊哥儿的眼睛,在他耳边道:“出去玩吧!” 磊哥儿低头从两人身边挤了过去。 唐时锦抬起头来。 唐时珩一身青衫,负手站着,神色不豫,大丫儿抱着他胳膊,示威似的冲她一抬下巴。 二丫儿平时最见不得她这样。 只要她一跟唐时珩亲近,她就会被刺激到,疯了似的大叫大闹,无数次扯着唐时珩的胳膊,哭的一脸眼泪鼻涕:“你是我哥啊!你是我的亲哥!你怎么能不理我……求求你看我一眼,你理理我啊!” 爹最不喜欢这种没规矩的样子,一见到,是必定要骂的。 大丫儿有些期待,又往唐时珩身上靠了靠。 唐时锦果然开口了,她微笑着道:“兄长,有句话我不大懂,请兄长帮我解一下。” 唐时珩正要说话,被她说的一愣:“什么话?” 她慢慢的道:“‘男女七岁不同席’,何解??” 唐时珩一怔,脸色微变,迅速从大丫儿手里抽回了手臂。 大丫儿也愣了愣,小脸儿憋的通红。 然后她眼圈儿一红,就掉下泪来:“二丫儿,我跟哥哥好心来看你,你为何如此羞辱我,我若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直说便是……” 唐时锦欣赏了两眼:“兄长啊,我伤病在榻,你们过来看望,长姐数次伸手触摸你身体,又双臂交缠,相偎相依,我身为幼妹,见此情形觉得不妥,委婉提醒两位,长姐却视之为羞辱,居然哭了起来……此事何解?” 她顿了一顿:“唯恼!羞!成!怒!可解!你们若不认同,我们现在就出门找人评评理!”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塌。 第005章 打死亲闺女累着他了 唐时珩脸都绿了,急上前按住她,一边回头道:“珍儿,你也大了,以后不可如此!”他习惯的伸手要摸摸她头,又迅速收住:“你先回去!我与二丫聊聊!” 大丫儿不傻,她只是没想到,那个平时一刺激就炸的蠢货,居然学会了含沙射影?? 她又急又气,挂着两滴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扭头就跑了。 唐时珩转回头,深思的看着她。 唐时锦一抖被子,把他的手抖开,躺回枕上,闭上了眼睛。 唐时珩愣了愣。 他习惯了这个妹妹对他的依赖与纠缠,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居然会露出这样嫌弃的神情。 他沉默了半晌,然后坐到床边,略俯身,声音极低的道:“二丫,你素来糊涂胡闹……如今终于能明白过来,为兄很欣慰。” 唐时锦一怔。 她张开眼晴,看着他。 说真的,唐家人都长的不丑,渣爹和便宜兄长,磊哥儿,甚至包括熊到家的瑞哥儿,都长的挺好的,尤其唐时珩,真真是眉清目秀,朗月清风一般的长相,尤其还簪着花,更显得古画中走出来一般的风雅。 他双眼盯着她,掏心掏肺似的:“既然明白了,就不要再闹腾了,你应该明白,这个家……是少不了阿娘的。” 阿娘,叫的好亲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亲娘! 唐时锦垂下眼,迅速搜罗了一遍原主的记忆。 她道:“我不懂。” 唐时珩道:“你无须懂。” 唐时锦:“……??” 他一脸严肃的道:“你只须记住,见好就收,不可再胡闹了,万不要得罪阿娘,让她寒了心,更不要欺负瑞哥儿,这是阿娘最不能容之事!你若再胡闹,出了什么事情,我可帮不了你。” 唐时锦笑出声:“你不是读书人么?” 他没明白,“嗯?” “脑子怎么这么不好使?说的就跟你帮过我似的?难道是在我落井的时候帮忙下过石??” 唐时珩脸色一整,他略直起腰,“我只当你清醒了,不想你还是如此糊涂!!我知你心中有怨气,但我所为,自然有我的道理!” 呵呵! 唐时锦哧笑一声:“兄长,事不辩不明,理不争不清,你倒是把你的道理说出来,咱掰扯掰扯?你说的出来,小妹我磕头给你道歉!” 外头有人跑了进来,唐时珩迅速起身,一边快速道:“我不与你争辩。二丫儿,不管你信不信,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保住我们兄妹!你……你也该体谅我的苦心!” 他拂袖走了。 磊哥儿跑了进来,跟他走了个对脸儿。 他随即小猴子一样利索的爬上榻,委屈的道:“阿姐,不要理他。” “放心,”唐时锦安抚的跟他顶了顶鼻尖儿:“阿姐只喜欢磊哥儿一个。” “我也是,”磊哥儿一对黑溜溜的葡萄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磊哥儿不喜欢所有人,只喜欢阿姐一个。” 他猛的抱住她。 他每一次抱她,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勒的她有点疼,好像抱着救命稻草。 其实原身待他也不算多好,顶多只是偷偷送了几回吃的……可是在这个六岁的小团子心里,大概就是全部的温暖了吧! 唐时锦是真的心酸,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 不大会儿,外头有人嚷嚷了一句:“老唐家的!我看着你家的鸡好像叫人打死了!” “什么?”朱氏赶紧迎出去:“在哪儿?” 两人说着话出去,不一会儿,朱氏就拎着鸡回来了,一边走一边骂:“是哪个丧良心的小崽子!打杀了我家的下蛋鸡!哎哟哟,老大一只老母鸡,一天一个鸡蛋没断过哟,黑心的小毛崽子,别叫我逮着你……” 唐时锦赞许的亲了一口小团子的脑门儿,静静的等着。 果然,过不了多大会儿,唐有德便道:“行了,既然死了,就炖了给大家补补身体!” 朱氏心疼的直骂,一边也就烧了水,退了毛,放了一把干蘑菇,做了蘑菇炖鸡,而唐时锦只需要在起锅的时候,扶着墙出去,惊喜的道:“爹爹!这是给我炖的吗?” 她充分利用了原主的身高,仰起小脸,满眼惊喜的看着他:“谢谢爹爹,爹爹你真好。” 她刚才已经试验过了,唐有德对于“女儿的爱和崇拜”都反应平平,所以这番表演,并不是为了刷唐有德的。 果然朱氏当时就忍不住了,她尖声道:“你闹够了没有!这是给……给你爹补身子的!” 给他补身子?呵……昨天活活打死亲闺女累着他了? 唐时锦转回头,“真的是给爹爹的?那别人都不吃?瑞哥儿也不吃?” 朱氏平时是走白莲花路线的,可是这一回,是真的被她气炸了:“你……你这个没人味儿的畜生!你弟弟病的下不来床,吃口鸡肉怎么了?你当姐姐的咋还攀他?你也不看看你一个丫头片子配不配!” “不在这个。”唐时锦一脸认真的道:“爹爹向来赏罚分明,昨日瑞哥儿犯了盗窃,辱骂父亲,构陷姐姐,不孝不悌……这是大过!故这鸡肉,谁吃瑞哥儿也不能吃!爹爹你说对吗?” 唐有德一双下三白眼,静静的看了看她,缓缓道:“二丫在念书上,倒有几分天份。” 他沉吟了一下,转向朱氏:“二丫说的没错,这鸡肉,谁吃瑞哥儿也不能吃!” 朱氏当时就爆哭起来,扑倒在地:“当家的!瑞哥儿疼的厉害,他才八岁啊,身子骨还没长好呢,这要是落下病怎么办,瑞哥儿可是男丁啊……” 再一次在鸡飞狗跳中吃了饭。 唐时锦和磊哥儿,都分到了半碗鸡肉。 晚上睡觉时,唐时锦被挪回柴房,两人又把留下的鸡汤倒出来一些,两人一人喝了一碗。 所以说原身真的是被朱氏洗脑了,不然她住在柴房,要偷吃个东西,是多么容易!何至于身子骨亏成这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两碗鸡汤喝下去,她就觉得胸腑的疼的轻了好些,问了问磊哥儿,小家伙傻乎乎的躺在地上,晾着小肚皮直点头儿:“舒服呀!真的,阿姐,吃饱了好舒服!” 唐时锦无奈的笑了一声,摸了摸他瘦的凸出来的肋巴骨儿,一边也放了心,拿了一碗水过来,兑进去五分之一的灵泉水,跟他一起喝了。 喝完两人舒舒服服的睡了,睡到半夜,却听到门吱哑一声。 唐时锦一下子张了眼。 第006章 深藏功与名 稻草垫铺在地上,听的格外清楚,有人从西屋出来,慢慢的往这边走了过来。 唐时锦急翻身坐起,从门缝里往外瞅了瞅。 虽然看不太清,但是从身量看,不是朱氏,是瑞哥儿! 看来朱氏肯定给她儿子偷鸡汤喝了,瑞哥儿看着动作居然还挺灵活!这是准备出来揍她? 唐时锦心思飞转。 她忽然轻声哼起歌来:“小呀郎呀不玩火,玩火尿了炕窝窝,小两口儿不玩火,青竹林烧成炭窝窝……” 这是一首当地的童谣,竹林村的小孩儿就没有不会唱的。 这童谣还跟着一个民间传说,也是竹林村从小听到大的。 传说两百多年之前,有小两口儿上山,不小心把整片山林都烧了,然后小两口也堵在山洞里出不来,被活活的烧死了,惨叫声几里外都听的到,至今山上还有个“火焰头”的石碑。 她唱歌,一是表示我还没睡,二是……会有两个结果。 如果瑞哥儿蠢,就会想起民间传说,吓哭,回去找妈妈。 如果他够聪明,或者够坏……那就正中她下怀! 瑞哥儿果然听到了,迅速往地上一蹲,唐时锦轻轻柔柔的唱了两遍,一边还道:“磊哥儿睡了睡了……” 下一刻,瑞哥儿就站起来,往灶房走了过去。 他长到八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没干过灶房的活儿,摸索着进去,去墙边摸火折子。 火折子其实是一种卷紧的纸筒,先用火把纸筒点燃,然后再吹灭,最后在用盖子把它盖起来,想用的时候,拿出来轻轻一吹,纸筒就会复燃。 虽然说起来不值钱,但是乡下人还真的很少用,都是在灶下直接留火种。 所以瑞哥儿摸了半天,一无所获,只能学着他阿娘的样子,用树枝伸进灶下,拨了半天才终于拨到了一点火星,他立刻拿着火星往旁边的稻草上戳去,戳了半天,稻草就缓缓的燃烧起来。 脚底下忽然一绊。 瑞哥儿猝不及防,嗷的一声叫,整个人一个狗吃屎,伏跌了出去,直接扑到了稻草堆上。 而且还不知怎么碰翻了豆油碗,豆油倒进了火堆里,轰的一下燃了起来,瑞哥儿尖叫了一声,想爬起来,可是脚下再一次踩到了棍子,一下子滑了脚,整张脸都栽进了火里。 黑暗之中,唐时锦迅速转身,回到了旁边的柴房里,深藏功与名。 下一刻,瑞哥儿尖声号哭起来。 不几声,屋里的朱氏就被惊醒,急奔了出来:“瑞哥儿!瑞哥儿,你在哪!” 连左近的邻居都被吵醒了,纷纷点亮了灯。 乡下人都热心,不一会儿,就有好几个人过来,在外头问道:“出啥事了?咋听着孩子哭的声儿不对呢?” “可是害了什么症候?要不要我跑一趟叫村医过来?” 唐有德和唐时珩也披衣从屋里出来,点亮了灯笼,瑞哥儿被朱氏从灶房抱出来,犹在尖声号哭,声音凄厉。 灯笼往他脸上这么一照……朱氏当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外头也有人失声叫了出来:“天爷啊!咋烧成这样了?” 瑞哥儿半张脸全是黑灰,都看不出长啥样了,一边的发髻都被烧散了,灯笼一打,活鬼一样。 连唐时锦都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会烧的这么重! 朱氏尖声道:“请大夫!快请大夫!” 早有人跑着去请了村医。 村医到了,大家也跟着忙活了大半夜,一直到巳时正(十点),上镇上买烫伤药的人,才驾着牛车回来:“来了来了!贺大夫,是这个不?” 村医接过瓷罐,闻了闻:“对,快些涂上!” 之前他已经把瑞哥儿的脸洗干净,半边头发也都剃了,这时候就轻轻的抹上了药膏。 瑞哥儿已经哭的昏睡了过去,倚在朱氏身上。 正所谓总角之年,唐时瑞今年八岁,头发就是两个包包,现在一边全剃光了,另一边也烧的七零八落,随便扎着,甚至连这一边的眉毛都剃了,脸上烧的又红又黑,看着实在可怖。 有人就道:“这烧的,怕要留疤了。” 村医道:“看着严重,其实只烧了一层浮皮……千万莫沾水,莫吃发物,更莫要用手抓,运气好可能不会太严重,也不会影响头发生长。” 大家都道:“那还好!” 就有人道:“老唐家的,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就是啊,大半夜的,瑞哥儿是咋烧着的?莫不是倒了蜡烛?” 朱氏的眼泪都快流干了,一听这话,她猛的转回头,声音都劈了:“唐二丫!你这个黑心肝烂舌头,不得不好死的下作东西!我跟你拼了!” 她乍着手就要冲出来,早被村里婶子一把抱住。 唐时锦今天一大早起来,就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全身都不疼了。 但她衣服没换,头上脸上又是土又是血,模样仍旧十分狼狈。 她茫然的摇头:“我不知道啊!” 朱氏都快气疯了,什么仪态都不顾了,牙咬的咯吱咯吱响:“就是你!你少跟老娘混赖!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狗杂种!没人心的混帐王八崽子!有什么你冲着老娘来,为啥要害老娘的心肝肝……” 唐时锦姐弟俩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大家顿时就看不下去了,仗义执言:“是不是弄错了?二丫儿这个样子,可打不过瑞哥儿啊!” 朱氏怒道:“就她住在柴房,不是她们还会是谁!” 大家都是一愣,然后眼神儿就有点微妙了。 二丫儿住柴房? 哪怕孩子多住不开,在屋里架个竹床也是那么回事儿啊……居然住柴房? 可是唐有德这会儿不在,而朱氏只顾了心疼儿子,哪里还能想到这个。 大家也觉着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就有人岔开话题道:“二丫儿,你昨晚可见瑞哥儿了?” 唐时锦摇摇头,茫然的样子十分可怜,“我全身都疼的很,爹爹把我抱过来,我跟磊哥儿就睡了,后来听着瑞哥儿哭,把我们吓醒了。” 朱氏大怒道:“你还敢装模作样!打量老娘是傻子呢!” 不想村医却道:“昨儿我才给二丫儿诊过脉,她伤的极重,命都未必能保全……慢慢挪几步还可,跑跑跳跳,那是做不了的。” 村医姓贺,七十来岁的人了,医术很好,人也十分和气慈善,在村里威望很高。 他这么一开口,大家登时就信了。 朱氏都快气疯了,可她一个小脚妇人,好几个村妇抱着她,她怎么都挣扎不开,怒道:“你们怎么不识好歹呢!就是她害我瑞哥儿!你们想包庇这个狗杂种么!” 有人顿时就不高兴了:“你怎么说话的?说谁不识好歹呢!” “我们帮了一夜的忙,还是我们当家的去请的大夫呢!” “就是啊!你非得把锅栽到二丫身上是不是,这一回一回的,栽顺手了是吧!” “后娘就是后娘!” 朱氏猛的一噎,脸色剧变。 有了之前那一出,她再说什么,人家心里也得掂量掂量了! 又有人道:“瑞哥儿不也在这儿?问问瑞哥儿不就是了!” 第007章 活生生的报应 朱氏气急败坏:“我的瑞哥儿命都烧没了半条,你们还要折腾他!” 立刻就有人反驳,“又不是我们要折腾他的,问清楚了对谁都好!不然还任凭你们栽赃不成!” 一边说着,就有人推他:“瑞哥儿!瑞哥儿你醒醒!” 瑞哥儿刚哭累了迷糊睡着,就被人推醒,顿时破口大骂:“推你娘啊推!” 这口吻,一听就知道是跟谁学的。 那村妇哧了一声,更推的狠了些:“瑞哥儿,你醒醒!有事儿问你!” 她们硬把他推醒,然后问他:“昨天是咋回事儿?你是咋烧着的?”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之下,瑞哥儿登时火气上头,瞪着眼道:“是那个死丫头!唐二丫!全都是那个死丫头!” 大家一静。 朱氏尖声道:“我就说是那个死丫头你们还不信!” 磊哥儿一把攥住了唐时锦的手。 唐时锦安抚的回握了一下,一边上前一步:“瑞哥儿!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瑞哥儿从小就是家里的霸王,哪里会怕她,瞪着眼道:“就是你!就是你!要不是你跟爹告状,爹能打我么?” 唐时锦道:“明明是你先偷了人家的钗,还偷放到我袖儿里,害我被爹爹打!” “你活该!你是个丫头片子,一个赔钱货!打死白饶!我可是家里的男丁!” 要知道,瑞哥儿才八岁,胖乎乎的,平时就算顽皮些,也还是个孩子样儿,可现在秃着半片头,药涂了半张脸,脸孔狰狞,说出这种话来,格外显的面目可憎。 朱氏一看情形不妙,连叫了几声,瑞哥儿都没听到。 她不得已强挣开手,推了他一把:“别扯前头!说昨晚的事!是谁烧的你!” “就是啊,瑞哥儿,你昨晚不睡觉出来干啥了?” “昨晚?”瑞哥儿一下子想起来,伸手就去摸头,然后嗷的一声喊,大家赶着拉开他手,再把浸出来的血水擦了,把药膏重新涂上……又是一番折腾。 瑞哥儿疼的嗷嗷的,一边怒道:“全怪她!她这么害我,我能饶她?我非弄死她不可!要不是她唱歌,我怎么会想着点火?” 大家听蒙了:“唱歌?唱啥歌?” “她唱不玩火!” 大家面面相觑。 再耐着性子问了半天,大家简直都无语了。 半夜想出来杀人,结果人家正在唱儿歌哄弟弟睡觉,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就起了歹心,居然想把亲姐姐亲弟弟活活烧死?结果操作不当,打翻了豆油碗,把自己烧的不轻……这不是老天有眼是什么?这就是报应啊!活生生的报应! 其实谁家都是看重男丁的,可也不能不把闺女当人看啊! 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叫谁想想都是脊背发凉! 再看他全然不知悔改,还在榻上蹦跶,骂骂咧咧的,几个村妇交换了个视线,纷纷道:“我想起来鸡还没喂,我得回去了。” “我家里也有事呢……” 大家就纷纷走了。 朱氏赶紧安抚儿子,一转头时,却瞥到了外头,几个人正指指点点,满脸厌恶。 朱氏猛的一惊。 平时,这副模样,都是在说唐二丫儿。 可现在,却是在说她儿子! 她一下子就慌了,落下了这样的名声,她儿子……这辈子要怎么办! 唐时锦早带着磊哥儿躲了出来,却见贺大夫走了过来,弯腰道:“孩子,我帮你把把脉吧?” 唐时锦这会儿不敢让他把,就假装害怕的摇头退了退,贺大夫也没坚持,就叹道:“你这孩子……”一边摸了摸她的头,手放下来时,却往她手里放了个东西,低声道:“每日早起空腹化水服!” 一边就转身走了。 唐时锦等人都散了,才悄悄张手,手心里是纸包的两丸药。 唐时锦倒是有些诧异,不想老人家竟有这样的慈心。 近晌午的时候,门口来了辆驴车,是唐有德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有人老远叫他:“唐大郎!” 然后就小跑着过来,跟他嘀咕起来。 不远处看到的人也都往这走,一听确实是在说这个事儿,顿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村里人就这样,说热心也是,八卦也没错,反正出点啥事儿,肯定有无数的人跟你说。 唐有德今儿是为啥出门呢? 他想了个好招儿,他想他丢了何首乌,他找不着,就让里正去找么! 里正找着了,是他的功劳,反正是他闺女挖的,里正找不着,是里正无能,那他想取而代之,不是就更加师出有名了? 结果去找里正,人家压根就不理他这个茬儿,唐有德一气之下就去找县丞了。 但县丞又不是个傻子,他是放出风声要何首乌,但就算你找着了,给他,他也不可能认啊……这种事情要的就是心照不宣,你让我大张旗鼓的替你找何首乌?莫不是想害死我? 于是县丞大骂了他一顿。 唐有德这会儿憋着一肚子火,结果家门儿还没进,就又听了一耳朵。 他最好面子,直气的面青唇白,一进门看到唐时锦,他气极冲上几步 ,扬手就要打下来。 唐时锦一声尖叫,拼命一躲,摔在了地上。 几乎是立刻的,就有不止一个人往这边走过来:“二丫儿,咋的了?” “唐大郎,你可不能再打二丫儿了……” “就是啊,这孩子也太可怜了,都成你们父子俩的出气筒了!” 唐有德脸色剧变。 他猛然发现,他被架起来了。 现在但凡唐时锦掉一根寒毛,在村民眼中,都是他们家在磋磨她! 唐有德恨的攥拳,却只能讪讪的道:“周二叔说哪里话,我又岂是不知好歹之人。” “谢谢周爷爷,”唐时锦也站起来,怯怯的道:“爹爹没有打我,谢谢您老,唐三叔,刘二婶儿,二丫谢谢你们一片慈心。” 几个人都连连摆手,一边还在门口伸头看着,随时准备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唐有德气无可泄,甩袖就进了屋,下一刻,就听朱氏和瑞哥儿哭叫起来,杂着唐有德义正辞严的怒斥:“世上竟有你这等狼心狼肺之人!我唐有德没你这样的儿子!” 直到饭点儿,大家才陆续散去。 唐时锦刚去了灶下要烧火,身后就是一阵风卷了过来,然后她整个人被提了起来,扔了出去。 第008章 毒蘑菇 唐时锦痛的闷哼了一声。 一抬头,就见朱氏站在门口,恨的两眼发红,像要当场生吃了她似的。 唐时锦垂了垂眼。 她今年十岁,这个身体又非常瘦弱,是肯定打不过大人的。 朱氏对他们刻薄伪善,对瑞哥儿,却真的是疼如心肝肉眼珠子,一片慈母之心,所以她现在就是头母狮子,完全没有理智,她暂时还是不宜跟她对上。 于是她一声不吭的站起来,慢慢的挪远了。 晌午饭没她们的份儿,唐有德也没开口,朱氏搬着个凳子坐在西屋门口,显然是跟她们杠上了。 这会儿,唐时锦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装做虚弱,拿竹篾子,慢慢的编着篮子。 这是原身的技能,竹林村多竹,村里的小孩儿都会编这个,原身的竹器个个编的精致无比,唐大丫怕伤了手儿,编的极少,都是学绣,也没见她绣出个啥来,但外头却天天说唐大丫心灵手巧。 这里头的事儿一望而知,也就原身想不明白。 磊哥儿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进了柴房,小声叫她:“阿姐!” 唐时锦问他:“怎么了?” 他看看外头,把怀里藏的东西拿出来:“你看!” 唐时锦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这是一个巨大的,盖面直径差不多有二十厘米的香菇。 唐时锦问:“哪来的?” 磊哥儿悄声道:“在那边儿,采的,还有好几个哪!” 他问她:“这个是香菇么?能吃吗?” 唐时锦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牵住他手:“过去看看。” 两人就过去看了看,就看柴房外墙那边,朽了的木头上,生着一丛香菇,磊哥儿采了一个最大的,但其它的也有巴掌大,足有七八个。 唐时锦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那天晚上自己的动作,确认这就是她用泉水洗头上伤口的地方。 所以这水流到地上,居然能催生出这么大的香菇? 这泉水简直万能啊! 她的财运一向超级无敌好,如今又有了这样的利器,她得好生想想!多做一点试验! 用好了这玩意儿绝对称的上神器!这就是老子富甲天下的小翅膀啊! 她脑子里哗啦啦的,跑过了无数个营销方案…… 唐·霸道总裁在意念中仰天大笑! 然后花了五秒钟,才从星辰大海里回来,重新回到了蘑菇的问题上。 她想了想,脑子里瞬间有了一二三四步:“你等等,我去问问爹爹。” 磊哥儿有点不高兴,撅起了小嘴:“阿姐!” 她点了他脑门儿一下:“傻小子,等我回来跟你说!” 她就拿着香菇进去了,一脸惊喜的:“爹!我找到一个大香菇!” 果然,唐有德不敢吃。 蘑菇有很多有毒的,山林里长的人都知道,长的异常的没有人敢吃。 而且这个香菇因为太大,所以上头的纹理就格外明显,显的有点可怕。唐有德连碰都不敢碰,瞪着眼晴斥责她:“还不快些丢掉!蠢材!这种东西都是有毒的!快快拿走!” 唐时锦就出来了。 然后她去厨房拿了一点盐,一点胡椒粉,又拿了一根柴,就走了。 朱氏眼睁睁的看着,满脸快意,没有阻止。 她知道唐有德这会儿用的着她,可她就是想让她死,赶紧死透了,好给她的瑞哥儿出口气! 所以她自己作死吃毒蘑菇,关她屁事?她为什么要管她? 于是唐时锦又采了一个大蘑菇,两人找了个背风头,生起一点火来,把大蘑菇切成片儿,洒上盐和胡椒粉,串起来烤。 才刚烤了一会儿,就有一股浓浓的香味儿溢了出来。 香菇慢慢的往下滴着水,连火里都似乎有股香味儿。 磊哥儿馋的直咽唾沫:“幸好没在家吃,不然他们闻到肯定就要吃的!我们把余下的也采了吧,不然他们看我们吃完没死,肯定要来抢的!” 唐时锦愣了一下,不由得一阵心酸。 他才六岁啊!这得是什么环境下长出来的,才能这么从容的说出“吃完没死”啊! 唐时锦轻声道:“傻小子,你听阿姐说。” 她搂过他,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磊哥儿的眼睛亮的不行:“我就知道!阿姐最聪明了!” 她摸了摸他的头。 磊哥儿早熟,所以有些事情可以教,要真是个傻小子,那她也不介意罩着他。 她把烤熟的香菇片递给他一串,一边给他讲解:“磊哥儿,在这个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但是大部分的爹娘,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像唐有德这种爹,非常少,但像朱红花这种后娘,其实并不稀奇。她对瑞哥儿疼进心坎坎,对唐时珍也有几分疼爱,不疼我们,是因为我们不是她的孩子,而且,家里的东西不多,资源有限,她压榨我们一分,她的儿女就多一分,你明白吗?” 他一边吃一边猛点头,好吃的眼睛都眯起来。 唐时锦看的馋了,自己也拿了一串儿吃。 香菇片被烧的微微卷边儿,明明没放油,可一咬,就跟要滋出油来似的,盐和胡椒粉在舌尖微微炸开,里头却是鲜美嫩滑,浓香满口,微微带点韧劲儿,比肉都好吃。 唐时锦连说话都忘了,两人你一串我一串,迅速把两个大香菇都吃光,全都吃的肚儿圆,意犹未尽的对视,眼里都是幸福的小泪光。 回味了半天,唐时锦才拣回刚才的话题:“还有,你要记住,讨厌一个人,不一定要横眉冷对,除非你打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尤其爹娘,你再讨厌他,脸上也不能带出来的。” 磊哥儿忽然一抬头,眼睛张的大大的。 她问:“怎么了?” 磊哥儿认真道:“阿姐你放心,我以后再见唐时珩时,就对他笑。” 唐时锦愣了愣,看小团子满脸决心,不由得一阵心虚……她是不是把小团子带到了奇奇怪怪的方向?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唐时锦把火灭了,把灰仔细的拌上土,挑了个地方洒匀,两人就回去了。 早上醒来,神清气爽,活着出去的时候,明显的看到了朱氏脸上失望的表情。 她仍是霸着灶房,不许她们进,然后唐时锦两个人,就又摘了三朵香菇,烤着吃了。 确认那木头上不会再发了,她就跟瑞哥儿一起,抱着仅余的两朵香菇,去找村医了。 第009章 抢药的大坏蛋 正是饭点儿,有不少人端着碗,蹲在各自的院子门口吃饭,一看到这么大的香菇,一个个都稀罕的不行。 有的说有毒,有的说没毒,一听说是要拿去给贺大夫看的,顿时就都跟着看,不少人端着碗边走边扒饭,还有人走着走着从旁边菜地里撸根葱,把皮一剥就去旁人碗里蘸菜汤。 一路嘻嘻哈哈的,到了贺大夫家。 贺大夫也是刚吃完饭,一看到这香菇,顿时吃了一惊,急拿出帕子垫着手,道:“给我看看!” 磊哥儿就给了他,贺大夫翻来覆去的看了很久,甚至还仔细的闻了闻,然后才道:“这就是香菇,无毒,只是不知为何,竟生的这么大!” 他和颜悦色的问他:“磊哥儿,这是从哪儿采来的?” 磊哥儿道:“这个卖给你行吗?” 贺大夫就笑了,“为何要卖?” 磊哥儿下意识的看了唐时锦一眼,然后道:“反正,反正你不买,我就不带你去看!” 贺大夫笑着摸摸他头:“好罢,那你要卖多少钱?” 磊哥儿举着两根小手指,道:“一个要卖两文钱!” 大家不由得轰笑起来,觉得这小子傻的可爱。 普通香菇当然不值这个价儿,可是这么大的香菇,是个稀罕物儿,只怕二百文都能卖得。 贺大夫笑着抓了两把铜钱,道:“那就沾你们便宜了。” 唐时锦只从他手中取了四文,在他耳边低声道:“谢药。” 贺大夫一愣,眼睫微跳,没有回答。 然后唐时锦才道:“说起来怪巧的,昨儿家中没饭,我着实饿的紧,又疼的厉害,后来磊哥儿找着这个,我拿去给爹爹看,爹爹说有毒,我与磊哥儿就烤着吃了,谁知道今早醒来,竟是没死,伤反倒好了许多,贺伯伯你把把看,我是不是好了?” 她伸出手,给贺大夫把脉。 贺大夫一把之下,顿时惊愕不已:“怎么可能?这也太离奇了!居然真的好了!” 大家愕然,七嘴八舌的道:“真的好了?” 要知道,之前贺大夫才把过,说她小命都难全,大家也都是亲眼看到的。 这才一天,就好了? 再回过头来琢磨一下,啥叫家里没饭?分明是不让她吃! 她爹说有毒,他们姐弟俩就吃了,分明是在求死!结果不但没死,还百病全消? 亲眼见证了奇迹,大家一个个瞪着眼,一肚子话简直不知道要先说哪句! 对,这就是唐时锦的目的之一。 不然病忽然好了,要掩饰也麻烦,她也不耐烦一直装病,正好有这样的神物,不如推到它头上。 然后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去了唐家。 唐家人正在吃饭呢,齐齐吓了一跳,然后磊哥儿带着他们去找了那一处朽木,上头的香菇都已经采没了,贺大夫撩袍蹲下,仔细的研究着。 唐有德迎出门来,没好气的道:“又有什么事?” 唐时锦就把事情说了。 唐有德一听之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你你……这样的神异之物,你不拿来孝敬长辈,居然自己偷偷吃了?” “我一采到就拿来给你了呀!”唐时锦一脸茫然的道:“你说有毒,叫我快快丢掉的。” 唐有德一噎。 旁人也七嘴八舌的驳他:“就是,孩子给你,你有眼不识金镶玉,还怪孩子!” “我看这是老天疼憨人,真要叫他吃了也未必有用!” “不给孩子饭吃,逼的孩子自己找东西吃,还好意思说!” 唐有德简直气的不行。 然后他强压着火气道:“好,就算是我眼拙不曾认出,那东西在何处?毕竟是在我的院中长出的,也该还给我了。” 唐时锦无辜的道:“可是我们已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呀!” 众人顿时:“就是啊!卖都卖了,你又赖帐!” “东西已经是贺大夫的了!你休想抢回去!” 贺大夫看了一眼唐时锦,微微沉吟。 他在想,他们非要“卖”给他,是不是就料到了这一着?怕唐有德要讨,所以提前把路给堵上了。 她一个小孩儿,真能有这样的心机? 可是再一想她那句“谢药”,他心里就有数了,到了嘴边的“还给你”就咽了回去,只道:“这木头极是寻常,我也不知为何竟会长出如此神异之物!” 大家顿时得到了确认似的:“还用说吗!这是老天爷给二丫儿送药!” “我早就说了,老天疼憨人!这是特意来救二丫儿一条小命呢!” 唐有德直气的面青唇白。 朱氏听明白了,也忍不住道:“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是哪个牌面儿上的人,动的着一句老天!” “那你说是咋回事儿!前日里险些把人打死,今儿就活蹦乱跳,这木头多少年没长出过半个蘑菇,这会儿突然长出蘑菇,还这么老大!别的不说,我就问你这么大的蘑菇有谁见过?而且居然还能治病!这不是老天送药是什么?你倒说说是什么!” 这么一说,连唐时锦自己都想点头! 这才叫有理有据!我真的无话可说! 却听唐有德沉声道:“你说的有道理。” 他慢慢的踱步出来,背着手,架势十足,“但不管是不是福气,都是长在我唐家院子里的,我才是一家之主,不管什么东西,是我说了才算!没得一个小丫头说卖就卖的,你们说是不是?” 渣爹不愧是念过书的人,考秀才虽然不够用,跟大字不识一个的村里人吵架倒是第一名。 磊哥儿有点坐不住,不住的回头看她,她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儿。 这个时候她不方便出手。 但她也不必出手,绝对会有人推动事情往她预想的方向走。 而且,村医选择把药偷偷给她,而不是明着给她,说明他也不是一个迂腐不通世事的人,相反他非常通透,她不信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不一会儿,贺氏族长就被人扶着,赶了过来,遥遥就道:“甘霖啊!出啥事了?” 竹林村有两个大姓,贺、周。 尤以姓贺的最多,占了五分之三,姓唐的只有三家,其它姓氏也都寥寥。 而村医姓贺名甘霖,是贺氏族长的亲弟弟。 就冲这个关系,贺氏族长怎么可能不帮他?同族人又怎么会把送上门来的神药,轻轻放过? 就算不姓贺,你就想想吧,这几乎能起死回生的神药,是放在唐家让唐家人自己吃,旁人连味儿也闻不着,还是放在村医那里,偶尔遇上事,说不定就能救命? 这世上谁没私心?谁又是傻子呢? 只要这药在人前一亮,药效一说,结果就已经确定了,唐有德气死也没用! 而且这样一来,情份全记到她们姐弟头上,而唐有德则是试图抢药的大坏蛋!村民公敌! 第010章 萌到深处自然黑 贺氏族长也是个人老成精的人物,被人搀扶着坐下,一脸的问了问事情。 然后他看了那木头,坐回来才道:“磊哥儿,你是什么时候看到这香菇的?” 磊哥儿眨了眨大眼睛。 不少人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唐有德,还有人和颜悦色道:“没事,磊哥儿,你照实说。” “小孩儿不能说谎!你照实说就成!” 磊哥儿就道:“昨日晌午,你们走了……阿姐要去做饭,二娘把阿姐扔了出来,阿姐疼的半天没爬起来,然后爬进了柴房编篮儿,我心里急,又饿,就想去找吃的,然后一看,就看到了大蘑菇!” 有人道:“你之前没看到?” “没有,”磊哥儿摇摇头:“我天天在这儿,昨儿还没看到呢!” 人群登时哗然,连贺氏族长都面露惊愕。 大家都激动极了,无数张嘴在互相说话,但啥也听不清。 好一阵嘈杂之后,才有人道:“那之后呢?” 磊哥儿道:“我就摘了一朵给阿姐,说想吃,然后阿姐说给爹爹吃……爹爹把阿姐骂了出来,阿姐就说,那我们吃了吧。” 有人道:“爹爹骂什么?” 磊哥儿学着唐有德的样子:“蠢材!这种东西是有毒的!快快拿走!” 众人:“……” 唐时锦是真的明白了啥叫萌到深处自然黑…… 反正这下是真没人怀疑,她们姐弟俩是一心求死的了……就算怀疑的,也是觉得俩人肯定是饿急了,不知道轻重。 连贺氏族长庄严的架势都收了收,然后他转头问:“二丫儿,你是真心把这卖给贺大夫的?” 人群后的唐有德,厉声叫了一声二丫,然而根本挤不进来。 唐时锦抬起眼,瘦小的脸上,似乎只有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然后大家眼睁睁的看着,那眼中溢出了泪,她轻声道:“其实,其实……” 旁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有人咳了一声想要阻止…… 小女孩儿猝然垂下眼,眼泪滚过脸颊,“其实我是想把这个送给贺伯伯的。” 众人一静。 她抽泣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两粒药:“贺伯伯昨儿给瑞哥儿治病,临走的时候,偷偷给了我两丸药,叫我吃了治伤……我从没吃过这样的药,不过应该很贵吧,贺伯伯是个好人,从来没人对我这样好过……” 她抽泣了一声,抱着那药,身影伶仃,“我没有银子,但我听人说,在大夫手上,纵是有毒的东西,也可治病,我就想着,在临死之前,就把这给了贺伯伯吧……但我又想,爹爹养我一场,难不成一文银子也落不下?故此,就同贺伯伯讨了几文钱……” 大家一时哑然。 只瞧着那小小的姑娘颤抖流泪。 有心软的妇人,忍不住抱住了她,轻声安慰。 虽然的确是孩子话,却是如此的无助凄凉,又是如此的天真纯善,这样的小姑娘,之前那一身恶名,到底是哪来的? 忽然有人大声道:“贺大夫是好人有好报!” “对啊!好人有好报!” “唐有德,你当真不配为人父!” “就是!你怎么有脸讨这药的!不配为人父!” 唐时锦被妇人抱着,低头垂泪,内心很冷静的想“对,就是这样。” 她是商人。 相比起情感,她更相信利益。 她很擅长操纵利益,在利益面前,他们就是天然的同盟军。 为了有可能存在的利益,唐有德必须“不配为人父”,说一句到底的话,哪怕他真的父爱如山,在利益面前,也很有可能“不配为人父”! 下头的事情,就是大人的事了。 唐时锦和磊哥儿,被贺氏族长的小儿媳窦氏带回了家,窦氏烧水给两人洗了澡,还换了一身衣服,细细的帮她梳了丱发。 这种发型跟瑞哥儿的总角有点像,但是两边都会垂下一小络儿,还挺好看的。 两人手牵手回去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贺氏族长扶着拐杖站起来,道:“那就这样!卖出之物,已经与你无关,那木头再生出什么,我们也绝不会贪你的,就这么两清了!” 他顿了顿拐杖,起身往外走,遇上唐时锦两人,还停下来道:“若有难处,尽管来寻我。” 窦氏撒开手,一边又小声道:“他若打你,你们就跑!” 唐时锦点头应了,他们这才走了。 古代的宗族族长,权势是很大的,反正唐有德是真惹不起,再怎么咬牙切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了。 门一关,唐有德就阴沉沉的看了过来。 他一字一句的道:“好!好!好!我竟是养了一对白眼狼出来!” 唐时锦两人一声不吭,唐有德恨怒交加,半晌才道:“既然好了,明日就上山!” 唐时锦点头应了。 这本来就在她计划之内,并不意外。 身体好了,就得想办法摆脱这一家子单飞,所以撕破脸在所难免。 她手伸进袖中,摸着唐有德不曾收走的四枚铜钱,心里有小小的满足…… 钱是人的胆儿啊! 她小时候,曾是个混街面的大姐大,受够了没钱的日子,所以到后来,哪怕身家几百亿,身上不揣点儿钱,就觉得不安心,而且特爱用现金支付,还曾经因为用一百多万现金买车,上过八卦新闻榜,被称为最接地气大总裁。 所以,起码得先实现出入自由,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那她就可以想办法赚钱了,一想到金元宝银元宝……这种真金白银握在手里,那感觉,得多爽啊! 想想她就耳热心跳! 磊哥儿扯她手臂:“阿姐!阿姐!” 唐总裁回神:“嗯?” 他仰着小脸儿问:“我们中午吃什么?” 对啊,吃啥? 唐时锦想了想:“走,我们出去看看!” 她先绕过去看了看烤香菇的灰堆,就见一堆村里的鸡聚在那里,还挤来挤去,远远看去简直就是一座鸡山。 这就是她的底气有木有? 不过以后要用,切记要稀释了才能用了!效果有点惊悚啊! 唐时锦就牵着磊哥儿,沿着山边边走了走,挖了一大堆灰灰菜,后来碰上一个姓贺的婶子,还送了她们一个竹篓子,背着竹篓子下山时,又被一个婶子塞了一个熟鸡蛋。 唐时锦一脸感激的谢了,然后直接找了个小旮旯,把鸡蛋敲开,一分两半。 然后她顺便教育磊哥儿:“情份这种东西,就得趁热,不能自己讨,要叫人家主动给你,而且不宜大事,顺手的最好……如果真的万不得已要求人,也要挑那些一直帮你的人。” 磊哥儿张着小嘴儿:“啊!”一边用力点头。 唐时锦被他萌的不行,把半个鸡蛋塞进他嘴里,想了想,又把另半个也给他。 磊哥儿一手捂着嘴,一手把那半个推过去,唐时锦失笑,也没坚持,就吃了下去。 贺大夫跟族长从旁边走,就看到了两姐弟分吃鸡蛋这一幕,两个人蹲在一起,一边吃一边对着脸儿笑,叫人看着,又觉得心酸又觉得暖。 贺大夫不由得摇了摇头。 第011章 第一桶金 第二天一早,唐有德便叫了唐时珩,三个人一起上山。 唐有德惜命的很,听她说在深山,还叫了一个村里的猎户跟着。 既然安全有保障,唐时锦当然就顺便把这边走了一圈儿,摸摸情况。 竹林村不愧是竹林村,一上山就到处都是竹子,山外围还有踩出来的小道,一路走过来,她看到了两眼泉子,流水潺潺而下,不时有各色鸟儿在林间飞过,仰天看时,无数青竹直指长空,景色真的是超级美。 唐时锦一边走一边依遁着原身的本能,割了两个竹笋,唐有德不耐烦的催她:“快点儿!磨蹭什么!” 唐时锦答应了一声,快走了几步。 就这么不时的表演一遭,直到走累了,她才指了一处,然后两个人来回找了一个多时辰,什么也没找到。 唐时锦和那个姓贺的大叔,就在旁边挖野菜采蘑菇,等他们终于放弃时,他们的竹篓子都满了。 然后唐有德气急败坏的过来:“没有!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没记错!”唐时锦一指前头:“我记的很清楚,两边各有三根竹子离的很近,就是这儿!” “那为何没有!” 贺大叔忍不住道:“何首乌这种东西,本来就少见,又不是一种种一亩,没有不才对?有了才是稀奇吧?” 唐有德气的直喘气,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我说了多少回了!”贺大叔不凉不热的道:“就上山之前我还说过一回,你倒是听啊!” 唐有德长吸了一口气。 唐时珩急向那猎户拱手:“贺大叔,我爹爹有些着急了,还请不要见怪。” 贺大叔道:“是啊,啥都不干,光想着天上掉馅饼,掉不下来肯定急啊!叫我我也急啊!” 唐时锦险些笑出声。 心说这大叔说话还挺有意思的。 唐时珩的脸色也有些不对,勉强笑道:“大叔说笑了。” 贺大叔道:“行了,找不着那就走吧!还磨矶啥啊!”一边转身就走。 唐有德虽然很想有气节的一拂袖,与他道不同不想为谋,可深山老林的,他还真没这个胆儿,只能提着袍子跟上。 贺大叔看到了,还叨叨了一句:“要进山还穿个大长袍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给山神唱戏。” 噗哈哈! 唐时锦艰难的忍笑。 唐家父子黑着脸在后头跟着,一下了山,唐有德抬腿就走,唐时珩急向贺大叔拱手:“对不住,我爹有事在身……今日多谢你陪我们跑这一趟了!” “不用谢,”贺大叔道:“我不差你这一声谢,我就是可怜二丫儿!” 唐时珩一窒,扫了唐时锦一眼。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多谢贺大叔啦!我觉着您就像书里写的那种大侠,特威风特讲义气。” 贺大叔本来叨着根草棍儿,被她给说笑了,一侧头吐掉草棍儿,反手抓了一枝竹笋,直接扔进她的竹篓里,笑道:“行了,别哄你叔了,快回家吧!” 唐时锦弯了眼睛冲他一笑,这才同着唐时珩走了。 看旁边没人,唐时珩冷笑道:“我着实不知你想干什么!敢是疯魔了么!?踩着亲生父亲的名头,妆你的机灵,你真以为能落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都不懂?” 唐时锦道:“你少管我的闲事儿,哄好你的珍儿就行!落井下石袖手旁观的,干了不知道多少遭了,又装个屁的好兄长呢?” 因为她口吻太平静了,完全没啥起伏,所以唐时珩愣了一愣,才醒悟她在骂人,登时气的一瞪眼,怒道:“不可理喻!” 他甩手就走了。 唐时锦摸了摸下巴。 嗯,村骂什么的,有时候也是可以用一用的…… 她就自己慢悠悠的往家走。 鼻端忽然闻到了一股臭气,她侧头看时,却是村里豆腐坊的人,正拿坏掉的豆腐往外走,应该是拿去给人喂猪。 唐时锦忽然心头一跳。 她属于那种不赚钱就坐不住的人,但现在一时半会儿,还只能在家跟渣爹后娘窝里斗,要是能足不出户赚点儿钱? 她就走了过去。 这家人也是姓贺的,之前也看过她们家的热闹。 所以一见她过来,那家的媳妇儿小周氏就招呼道:“二丫儿来了?柱子,切块豆腐叫二丫吃!” “不用不用,”唐时锦笑道:“婶儿在家吗?” 那家的婆婆就出来了,笑道:“二丫儿,你这是刚下山?” 唐时锦笑着跟她聊了两句,一边拉了拉她袖子,附耳道:“婶儿,我看你们倒豆腐,我就想起来,我听人说过一个豆腐菜,总比你们喂猪强。” 周婆子问:“啥菜啊?” 唐时锦就跟她说了说。 其实就是糟豆腐,这东西跟臭豆腐差不多,闻着臭吃着香。 一般这个菜立春前后才做,但是竹林村气候很凉爽,平时做也可以。 其实做法也很简单,豆腐切块,然后把豆腐块错落的摆碗里,中间留点儿空隙,方便发酵,当地方言叫“丝脑”。 然后盖上布放在阴凉的地方,一般来说,大约四五天,表面就会有一层黏黏的东西,再等个七八天,表面的粘液就会微微发红,甚至长出白毛,这个时候就可以了。 然后加盐、加花椒,加清水煮开。 放凉了之后,再倒进发酵好的豆腐碗,放点儿姜丝,泡一天就能吃了。吃的时候拿葱一蘸,味儿香极了。 周婆子问:“真么?” “当然真啦,”唐时锦笑道:“不信你们试试,反正也不费事儿,要能成,你们拿罐子装了卖这个,也是一门生意嘛!这东西配馒头面饼都是一绝,还可以打鸡蛋下油煎,你吃吃就知道了。” 周婆子半信半疑,但她说的也没错,家里经常剩豆腐,又不费劲。 周婆子就笑道:“闺女,那我试试,你放心,要能成,婶儿肯定不会忘了你的!” 唐时锦笑着应下了。 要知道,这年头的菜谱,是极其值钱的,除非周婆子真的不要脸,否则她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但是从原主的印象,以及她的观察来看,这家人还是比较厚道的。 她就走了。 然后周婆子回家就跟家里人说了。 没想到贺老爹当时就拍板了:“试试!做一板豆腐咱试试!” 周婆子吓了一跳:“也不用吧?剩多少先少做一点儿!” “没事儿!听着不麻烦!”贺老爹道:“这孩子身上,我瞅着有股子运气在,听我的没错!” 于是大家只能提心吊胆的试了,然后半个月之后端上来,贺老爹拿筷子搅了点儿,一尝……顿时连连点头:“嗯!不错不错!这个味儿行!” 他的大儿子贺十五被他带的好奇起来,立刻也拿了根葱沾了点儿。 入口一股浓烈的咸香。 那个味儿一沾舌头,立刻就刺激出人的口水来,鲜香中还带着花椒汁的微麻,香的人舌头都要咽下去。 爷俩儿话都不迭说了,只闷头吃。 那天晚上一家子干掉了整笼大馒头,要知道平时这笼馒头是要吃两顿的。 一家人都赞贺老爹有见识,要不是他拍板,他们哪能做这么多? 贺老爹也是十分的得意洋洋。家里立刻就去买了罐子,准备明天上县城时试卖。 隔了一天,周婆子悄悄来找了唐时锦,给了她二两银子。 周婆子有些不好意思:“闺女,东西真的是好东西,不过家里现银没这么多,等回头卖卖,婶儿再给你拿二两来。” 还没开始卖就给了银子,这真的是厚道人的做法了。 而且银子不给唐家人,而是悄悄给她,这更是聪明人的做法。 就冲这两点,这家人就可交。 唐时锦就笑道:“不用了婶儿,这银子已是解了我的急难,咱以后处的日子还长,我也不定哪会儿就要上门相求,您千万不用跟我计较,不然就是不把我当自己人了。” 最终周婆子感激的走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而此时,唐时锦背着竹篓,才刚刚回到家。 第012章 以莲对莲 这会儿,她的利用价值全没了,唐有德气头上把她关在外头也不奇怪,但是没想到,她一进院门儿,朱氏就迎了出来,展颜一笑,慈爱极了:“二丫儿回来了?” 她笑着上前接竹篓:“快放下!进屋喝口水歇歇!” 唐时锦:“……??” 虽然她有点不适应,可其实,这才是朱氏的正常画风啊! 朱氏的表面功夫一向做的好,所以原身才会把她当成亲娘! 唐时锦不动声色的进了门儿。 不一会儿,她的小耳报神就把消息递过来了:“二娘今天出门了,结果一出门就听见有人在骂她,一出门就听见有人在骂她,接连听见了两遭!回来就哭了两刻钟!” 明白了。 唐时锦也没多说,就出来做饭,朱氏立刻也出来帮忙。 其实唐家的日子算是不错的,朱氏有嫁妆,唐有德跟县丞结交也不是全无用处,起码他一个万年不中的生员,却能顶着廪膳生的名头一个月领廪米六斗,一年还给发四两银子。 所以还是能吃饱的。 朱氏发了二合面,然后把挖的荠菜摘了洗了,剁碎掺了一点粉丝肉丁,包了一笼大包。 包完馅儿不够,朱氏又把余下的荠菜也剁了,添了两个。 唐时锦暗暗点头。 心说白莲花就是白莲花啊! 看起来只是巧合,其实都是套路。 这大包一般都是渣爹渣兄一人俩,其它人一人一个……但是每回,总是馅儿不够,所以她和磊哥儿吃的,都是没油没肉的,她以前就觉得自己倒霉,现在看看……人家包子褶上那记号白做的? 于是唐时锦也公然放水,字面意义上的放水,给滴了一小滴灵泉水进去。 下头锅里扔了一把绿豆,上头放上蒸笼,大火蒸熟,二合面的包子皮儿不白,蒸出来却是一股荠菜香。 然后朱氏又把挖回来的鲜笋切了片,上锅拌炒,加了酱油辣椒,稍微一焖就出了锅,全程没用她伸手。 等东西摆上桌,唐时锦俩人不意外的分到了没肉的那俩包子,但是加了灵泉水,一入口就觉得鲜嫩爽滑,磊哥儿显然有点奇怪,偷眼看了看别人的,然后生怕谁抢一样,双手捧着,迅速吃光。 大家都很满意。 默不吭声的吃完了饭,收拾完了碗筷,朱氏就拉着她手儿,开始谈心了。 “二丫儿,这几日事情太多,我跟你爹爹,心里都闹腾的慌……我细细想来,归根到底,是瑞哥儿太顽皮,拿了人家的钗儿,你爹爹又一时心急,以至于闹腾了这么一场,叫大家都看咱们的笑话。” 她轻轻抽泣起来:“咱们才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外人看着一个个说的好听,真叫他们做些啥,你看看谁会伸手?一个人叫人笑,旁人站出去也是面上无光,你说是不是?” 唐时锦不动声色道:“二娘说的是。” 她续道:“二娘也是怕你年幼糊涂,叫人糊弄了。如今这样,瑞哥儿做了错事,却也遭了灾,纵有天大的仇怨,也该放下了罢!” 唐时锦笑而不语。 她又道:“但眼下说的不是瑞哥儿的事,说的是你爹爹,你自己想想,后头这香菇之事儿,你是不是做的不对?这么一来,人人都只当你爹不疼你,读书人都说了,百善孝当先,旁人笑你爹,其实更是笑你呢,人要不孝顺了,那还当个人么……” “那香菇你既已经给了贺家,叫你去要,你也为难,二娘与你爹爹也不忍逼你,但这态度也得摆出来才是,故此二娘想着,不如这样,你明日去向那贺大夫,讨要一些烫伤膏子,他沾了你这么大的便宜,却不过脸,是必然要给的,而这么一来,大家自然知道咱们家已经和乐融融,冰释前嫌……” 唐时锦听的十分佩服! 怪不得原主对她死心塌地,这位二娘的段数的确是高! 这番说辞,拿出去,能说服八成以上的人! 有的地方还颇有道理! 而且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还真能达到她说的效果,毕竟在这个年代,孝道绝对大过天,而一家人要是合好了,外头流言瞬间就能平息一大半! 到时候渣爹名声洗白,熊弟弟得了免费药膏,皆大欢喜,被人骂的就又成了唐二丫!! 为啥呢? 因为大家是真情实感的同情过她,为她骂过渣爹的。这种心情就类似于“我为你冲锋陷阵你却对我倒戈一击”,到那时,恶意瞬间就会反噬到她身上。 这就是人性。 而且! 这中间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她是绝对不能主动跟渣爹撕破脸的! 在当前的社会环境下,就算当爹的要杀了你,你也不能还手!不然,不孝之人,今后将寸步难行!所以她绝对不能主动! 唐时锦眨了眨眼睛。 她道:“二娘,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朱氏也不生气:“哪里不对?” 唐时锦道:“我之前当众说过,我将香菇给贺大夫,是因为贺大夫慈心,给了我两枚救命的丹丸,古有所谓不杀之恩,你可知晓?所以这两丸药,不论我服或不服,于我都是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大过天,故此,父亲他身为人父,当主动将香菇送上,才是君子之道。” 她顿了一下,“所以,你不该把眼神盯在这香菇上,你所说的,贺大夫欠我们情份,也不存在,反倒是我们欠他情份才是。” 朱氏一呆,一时竟不知要如何辩驳,毕竟她又不能说你的命算个屁?我们都不在乎! 然后唐时锦看向渣爹,眼带孺慕,“父亲是做大事的人,名声之重要,远超这些身外之物。要叫我说,父亲他应该置办礼物,正儿八经的去谢贺大夫救了我,这样一来,传扬出去,谁不得赞父亲一声重恩重义?这样彰显古礼之事,又杂着天赐神药,岂不立时便成一桩传奇?那父亲之美名,当记入县志,流传后人的。” 她不怕唐有德名气好,捧的越高,跌的越重! 唐有德显然被她说动了,眼都张大了,迅速思忖。 然后唐时锦转回头,莲里莲气的续道:“我明白二娘一片慈母之心,我身为姐姐,难道还能真跟弟弟计较?可是二娘,烫伤膏不过一两余银子,您不能为了这蝇头小利,就不顾父亲的名声啊!” 朱氏狠狠捏着袖角,勉强笑着道:“二丫儿,你这话就不对了……” “谁说不对了!”唐有德猛的站起来:“我觉得这话很对!” 朱氏的脸,当时就是一白。 然后唐有德极其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二丫儿着实慧质兰心!说的没错!是我想左了!咱们就这么办!明日我便去置礼!带你去……爹带你去认贺甘霖当干爹!” 唐时锦眼神微闪,垂头道:“全凭父亲做主。” 第013章 脱出控制 朱氏心眼儿再多,也当不了唐有德的家。 于是第二天,唐有德果然置办了四色礼,然后换了簇新的长袍,带着唐时锦去贺大夫家。 唐时锦乖巧的跟在后头,看着前头意气风发开屏孔雀一般的亲爹,默默无语。 所以说渣爹其实不够聪明。 就好像后世的明星街拍,其实谁都知道是摆拍,可你就是得拍出无意间抓拍的感觉…… 所以现在,你应该低调的、真诚的走过去,然后正儿八经的拜谢大恩……那才像个君子,像是真心感激的。 或者你真的担心人家不知道,你叫了族长族老来做个见证,那也行,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像他这样,一路夸夸其谈的炫耀过去……呵,跟村里人说有啥用?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意义,他们只记得你今儿这身衣裳四两半银子,哦哟哟就这一层布布抢钱哟! 但总之,就这么过去了。 贺大夫开了大门,然后唐有德指挥唐时锦:“还不拜谢贺大夫!” 唐时锦倒是正儿八经的行了大礼,一边抬头道:“家父看我身体全好了,心中十分感激,之前仓促,未能致谢,所以今日特意带我来与贺伯伯道谢!” 其实这么一来,说皆大欢喜是没错的。 因为贺家族人拿走香菇,虽然是利益驱动,但终归不好听,有种骗小孩子的感觉。 但这么一来,两边都把面子圆了过来,因为依循古礼,赠药,确实可以等同为救命之恩。 渣爹毕竟是读书人,面子话也是会说的。 他也一揖到地,道:“儿女都是唐某的心头肉,前日里承蒙赠药,救了小女一命,唐某感激不尽,故今日特备薄礼前来致谢。” 贺大夫连连谦逊,唐有德道:“唐某有一不情之请。” 贺大夫道:“唐大郎请讲。” “唐某听闻这山中素来的规矩,若有救命之恩,便应该结个缘亲,故唐某厚颜,愿意让锦儿与贺兄承欢膝下,将来为贺兄养老送终……” 他说的文绉绉的,大家都听不大懂,互相议论着: “缘啥的,啥意思啊?” “老规矩了!救了人家娃儿,就得让娃儿认干亲!” “哦,那意思是让二丫儿认贺大夫当干爹呗?” “对啊!” “那锦儿是谁?不是二丫儿么?” “你傻啊,二丫儿不是还有个大名么,叫啥……唐时锦!” 贺大夫有些犹豫。 唐时锦跪的端正,微垂着头,神情沉静的不像个小孩子。 贺大夫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昨日看到他们姐弟,对着脸儿嘻闹的一幕。 贺大夫点了点头:“锦儿这孩子我着实喜欢的紧,唐兄若舍得,那我可就应下了。” 唐时锦立刻磕头:“锦儿拜见干爹!” 贺大夫伸手把人扶了起来。 大家都很满意,除了朱氏。 闹了一大场,她什么都没得,却叫唐时锦得了大便宜! 贺家的日子一向不错,贺夫人吕氏也十分温和慈爱,两个儿子都是厚道人,以后唐时锦岂不是要享福了! 而且认了干亲就真是多了一门亲戚,朱氏有一种二丫脱出了控制的感觉……再看看她满头伤的儿子,简直叫她恨的不行。 大丫儿低声劝她:“阿娘,你别生气了,咱们也犯不着自己跟她对上!等我叫大哥骂她!” 朱氏阴着脸点了点头。 对朱氏母女来说,唐时珩就是她们养的一条狗,指哪儿打哪儿。 大丫儿过去抱着唐时珩的手臂,好一顿撒娇,唐时珩只得放下书,笑道:“大哥知道了,珍儿放心,大哥一定骂她!” 大丫儿爱娇的冲他一撅嘴儿,这才转身出去了。 唐时珩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他垂下眼思忖。 要是以前,对付唐时锦,他根本不用费半点精神,只一个冷眼她就要气急败坏,自己折腾起来。 可现在,他真有点看不透她。 自从偷钗之事,她整个人就跟脱胎换骨一般,之前与二娘的一番应对,连他都有些佩服。 但唐大丫让他做,肯定是朱氏的意思,他也不能不做。 再一想,他就悟了。 他真是傻了,他只需要让她安静些,别闹事,至于她对朱氏母女是真心是假意,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假意又有什么,他自己又何尝是真心了? 他径直盘算起来。 按理说,认干亲是要摆酒的,但一般认干亲的都是男娃,唐时锦只是一个丫头。 所以他们也不甚讲究,贺大夫直接把唐有德父女请进了门,然后中午就请了两个族老做陪,请唐有德吃了一场酒。 而吕氏也确实是个厚道人,她送了唐时锦两朵绢花,亲手绑在了她丱发的两个小发髻上。 这绢花显然放的久了,稍微有点褪色,但中间主花儿上还各缀了一枚小珍珠,最少值个二三两银子,在乡下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吕氏笑道:“这是干娘出嫁前戴的东西,干娘也没给你生个姐妹,便给了你罢。” 唐时锦连连谢了。 贺大夫两个儿子都四五十了,连最小的孙子都十六了,笑嘻嘻的进来叫了一声姑姑。 唐时锦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 好像占了人家的便宜。 直到过晌午,父女俩才回去,唐有德喝的醺醺然,走路都摇晃,贺大夫就叫大孙子送他们。 一路遇上的人都跟他们打招呼,连声道恭喜。 还有人笑着打趣:“没想到二丫儿生的这般好!” “是呢!长大了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大家轰然大笑。 唐时锦只能低头装羞涩。 乡下人就这样,哪怕你才三岁,打趣的时候也都是这个画风,不是“不知道便宜了哪个臭小子”,就是“将来找个啥样儿的媳妇!” 一路回了家。 三十多岁的壮汉,十分恭敬的跟唐时锦道:“姑姑,那我走了。” 朱氏招呼:“快进来喝杯水!” “不用了,朱奶奶,”他道:“我先走了!”一边就转身出去了。 朱氏赶紧上来扶唐有德,唐大丫瞪着唐时锦,嫉恨不已。 唐时锦一向不起眼,整天缩着身子,头也不敢抬,走到哪儿被人骂到哪儿,过街老鼠似的。 可如今,换了粉嫩嫩的襦裙,发上系着同色的珠花,昂首挺胸,瞧着竟是明眸皓齿,小小年纪,便能想见将来是如何的殊色。 唐时锦对小女孩儿的想法心知肚明,特意在她面前走了两遭,拉足了仇恨,这才出来。 其实唐大丫长的不丑,她们母女俩长的非常像,都是那种五官小巧精致的白莲系长相,可是,那句话咋说的来着? 清纯在性感面前,不值一提。 所以这种小家碧玉系的长相,在大眼浓眉翘鼻红唇的明艳系长相面前,确实会显的寡淡。 第014章 投名状 唐时锦来回找了一圈儿,才找着磊哥儿,小家伙藏在草垛后头,哭的红鼻子红眼睛的。 唐时锦一看就有点儿好笑,点了点他脑门儿:“哪里来的小哭包!” 磊哥儿哼了一声,别开了脸。 唐时锦笑着在旁边坐下:“怎么了?谁惹你了?” 他还是不吭声,她就从袖儿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油纸包:“哎,给人带的卷饼,也不知道小哭包爱不爱吃。” 他抽着小鼻子,眼神儿瞥过来,唐时锦笑着搂住他:“怎么了?跟阿姐说说?” 小家伙抽哒着,张开手臂抱住她:“阿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谁说的?”她认真的道:“阿姐走到哪儿,就把磊哥儿带到哪儿!” 他巨长的睫毛抖了抖,眼泪把睫毛都湿的一小络一小络的,然后抽哒着抬眼看她:“真,真的?” 这也太可爱了叭! 她心都要化了,叭叽叭叽亲了他好几口:“当然了,阿姐不会骗你的!磊哥儿是阿姐的心肝宝贝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阿姐都不会撇下你的。” 他看着她,好半天才破涕为笑,搂住她:“嗯。磊哥儿也永远不撇下阿姐!” 两姐弟于是言归于好,小家伙松鼠一样捧着卷饼慢慢吃,唐时锦伸手搂着他,一边垂着眼在心里复盘。 认亲贺家,其实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看起来是个退路,其实并不是。 不在于贺家人好不好,而是,就像她教磊哥儿的,人家给她是情份,不给是本份,她绝不可能指望贺家替她跟唐有德对抗,更不可能将来离开之后投奔贺家。 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用,起码这样一来,唐有德但凡要脸,就绝不能再打她了。 只要不动手,拼嘴皮子,没输过! 不过说起动手,她也曾拼死拼活的练到了跆拳道黑带四段,能开武馆的级别了,等到分了家,倒是得练起来才是,磊哥儿也可以教起来。 脚步声响起,有人道:“二丫儿!二丫儿!” 唐时锦一抬眼。 唐时珩?他来干什么? 磊哥儿啃饼的动作一停,小狗儿一样呲了呲牙,然后又想到什么,委屈的露出了一个笑。 唐时锦被这傻小孩儿萌了一脸,失笑着揉了揉他的呆毛。 她这一笑,唐时珩就听到了,绕了过来。 然后他道:“你们在这儿,怎不应我一声?”一边就走了过来。 唐时锦淡淡道:“兄长何事?” 唐时珩的动作一停。 她现在总是叫他“兄长”、叫唐有德“父亲”,如此疏离的一个称呼。 但他脸上并没带出什么,走过来,一撩袍子,在她们跟前蹲下:“二丫儿,我想与你谈谈。” 唐时锦道:“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二丫儿!”唐时珩喝斥了一声,又道:“我知你对我有许多误会,我也明白你受了罪,伤了心,如今连家里人都不信了,但你我可是亲兄妹,母亲故去,我们应当更亲近才是!二丫儿,你怪我之前对你们不好,可你扪心自问,你之前所为,是否有些糊涂?叫我拉你一把也难,我这边拉了,你转头把我卖了,你叫我怎么办?” 唐时锦挑了挑眉。 就从这一段话,就看的出他比唐有德段数高。 差别只在于,他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还是一个凉薄的唯利是图者。 反正检索记忆,她可从没记得他“拉”过她半次,他一直都是旗帜鲜明的站在朱氏母女那边,对他们不假辞色,甚至故意引原主大哭大闹,来取悦唐大丫儿。 就从他叫人,叫唐大丫“珍儿”,叫她“二丫”,就可见一斑。 当然渣爹更明显,单看名字,她是金,磊哥儿是石头,可其它人都是宝玉!仗着村人没文化毫不掩饰! 唐时锦安抚的按了按磊哥儿,一边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唐时珩道:“我上次便跟你说过了,这个家是少不了阿娘的,我为何这么说?爹爹不通俗务,这个家日常花用,其实是花的阿娘的嫁妆银子!我读书笔墨书本,花费不菲,这些都是阿娘的嫁妆!她为了爹爹的面子,平时从不拿出来说,可是你也该明白才是。” 唐时锦用崭新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如果她没弄错的话,在这个年代,花女人的嫁妆银子,这是最最没出息的男人干的事儿吧? 再说了,朱氏那么个极度抠门的性子,会拿嫁妆银子贴补家里?还供他读书?而且平时还从来不说,当无名英雄?? 她很怀疑。 唐时珩道:“我亦觉惭愧,但此时却是不得不然,二丫儿,你要明白,唯有我科举有成,出人头地,才能在这个家挺直腰板,我才能真正的为你们撑腰!除此之外,我们身为人子,孝道之下,我做什么都没用!” 他微微闭目,神情无奈又悲怆:“我又何尝不知,你们过的不好,但连我都在韬光养晦,又哪里顾的上你们。我纵然对你们做了些事,也是为了取信于她们,你细想想,就该明白我的为难之处!总之,二丫儿,我们如今能做的,只有忍!忍到我学有所成,情形立刻便会不同,到那时,之前她们如何对你,我自然为你们讨还公道!” 看他侃侃而谈,唐时锦的心情真的是…… 没有最渣,只有更渣啊! 唐时珩不光是为了劝她,他显然是真的这么想的! 他是真的认为他此时在韬光养晦!为了骗人家的嫁妆银子继续念书,就亲手欺负亲弟亲妹,当成给朱氏的投名状! 不管朱氏是不是被他哄住,不管朱氏是不是真心供他读书,可朱氏花了诺多的银子,他将来凭什么报复她? 而唐时锦是真的死了,唐时磊也快被磋磨死了,他都从来没有伸过手,所以? 连他们的命都活该为他的前途牺牲?如此的理所当然!没有半分愧疚! 这三观,真的,绝了!! 唐时锦定了定神。 她抬起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兄长……” 唐时珩摸了摸她的头:“你可明白了?大哥全都是为了你好。” 呕!你别说了,生理反应影响我表演啊! 唐时锦垂眼道:“你让我好好想想。” “嗯,”唐时珩道:“总之,你要乖,不要再惹事,忍一时之气,将来大哥自会帮你百倍讨还。” 他长叹了一声,又道:“既然你都懂了……二丫,我现在打你一巴掌,回去好跟珍儿交待。” 他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唐时锦都没来的及阻止!! 她眼睛都睁圆了,唐时珩又摸了摸她,轻声道:“你乖乖的,莫要生大哥的气,大哥也是心疼的很。” 他起身走了。 (!!!! 唐时锦简直特么的要气!炸!了!! 尤其他打的还很重!她半张脸当时就又辣又痛,耳朵嗡嗡的!! 唐时珩!老子特么的记住你了!这一茬咱过不去!老子不弄死你就不姓唐! 关键他那个理所当然的架势,怎么就这么叫人生气呢!!气死了!! 磊哥儿也急了,凑过来撅着小嘴给她吹。 唐时锦自己气了好半天,才缓过来,看小家伙紧张的样子,她拍了拍他小屁股:“没事儿,坐下吧。” 磊哥儿道:“阿姐,他说的,我听不大懂!可他是坏人!磊哥儿不喜欢他!” “嗯,”唐时锦垂着眼思忖,然后她想起来问他:“磊哥儿,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第015章 兄妹同心 磊哥儿抽哒了一下。 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就那时候,我站在那坡上,有人推了我一把,我就滚下去了……我说有人推我,但是他说他看着,说我自己掉下去的,说没人推,他怎么骗人呢!真的有人推我,推的可使劲了……” 唐时锦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磊哥儿受伤那时,她还有印象,当时据说是唐时珩、朱氏和磊哥儿在山坡上,然后磊哥儿从山上滚了下去,一头栽到了石堆里,磕的一头一脸的伤,小命都差点没了! 后来其它的伤渐渐的养好了,但右脸上这个伤太深了,就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 要知道,古代科举讲究的是“身、言、书、判”,“身”就是指长相,这样一来,就等于直接绝了磊哥儿科举之路! 这居然是朱氏推的? 她是绝对相信小家伙没说谎的,所以唐时珩这是给朱氏做了伪证?? 这真的是……渣的她都不敢相信了! 再倒回来一想,在那之前,磊哥儿背了一段三字经,展现出了远超瑞哥儿的记忆……这是不是就是朱氏下手的原因? 而唐时珩是恰逢其事,还是出于某种原因,推动以及放任了这种行为? 细思极恐有木有! 唐有德还真是言传身教的教出了一个好儿子!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胀痛的右颊,心说我得好好想想,最好能叫他们狗咬狗,还能片叶不沾身。 而这会儿,大丫儿正腻在唐时珩身上。 不怪唐时锦非得拿“男女七岁不同席”说事儿,朱氏就走这个路线,大丫儿不自觉的就在往这个方向走。 大丫儿撒娇道:“你真的打她了?” 唐时珩道:“她不听话,不尊敬母亲长姐,我自然要教训她。” 说着话,唐时锦就牵着磊哥儿的手,进来了。 她一手捂着脸,一进门就向朱氏道歉:“二娘,兄长方才打我了,说我对二娘不敬,我年纪小,不懂事,还请二娘不要与我计较。” 朱·大白莲在这个时候,当然要装好人,急起身道:“什么!珩哥儿你也是的!怎么能打妹妹呢!来来,快叫二娘瞧瞧,可打重了!这不是叫我心疼么!” 她急拉开她手,露出了通红的半张脸。 唐·小白莲毕竟段数还低,顿时就满脸得意开心,压都压不住。 朱氏却是手一僵。 她这半张脸红的古怪,却半点不肿,这哪里是打的,分明是用胭脂抹上的! 尤其唐时锦还悄悄拿眼去看唐时珩……朱氏简直气的不行,好啊,可真是兄妹同心!这分明是合起伙来糊弄她! 但她脸上半分不露,只道:“哎哟哟,怎么打的这么重!二娘浸了帕子给你敷敷!” 唐时锦“吓了一跳”,赶紧躲开:“不用了,不用劳烦二娘,我自己来就成!” 朱氏更是冷笑! 唐时珩做为一个尚未成亲的直男,完全就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还觉得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微笑看着。 唐时锦又看了唐时珩一眼,道:“那二娘,我去做饭了。” 她飞快的跑了出去。 唐时珩觉得事情很圆满,看着她出去,还亲昵的刮了一下大丫儿的鼻子:“满意了吧?” 他站起来:“那阿娘,我也去念书了。” 他就出门去了东屋。 隔了不大会儿,唐时锦就“悄悄”起身,去了东屋。 而这会儿,屋里的娘俩也刚好交流完毕。 大丫儿简直气的不行,一见唐时锦从门口溜过去,立刻便偷偷跟了上来。 唐时锦等了片刻,确认隔墙的那只“耳”到位了,才跟唐时珩道:“兄长,我装的可像?” “嗯,你乖,”唐时珩道:“也难为你了。” “没关系!”唐时锦道:“我知道你教我这些,都是为了我好!只要哥哥能念书,叫我干什么都成!之后我要怎么做?” 他道:“你乖乖的就好,需要做什么,大哥会私下找你的。” 唐时锦出来,不意外的看到了迅速退回的裙角。 她回进灶房,大丫儿也气冲冲的回了堂屋。 把话一学,朱氏简直气急败坏:“好啊!怪不得这些日子二丫儿跟变了个人似的,原来都是他背后撺掇的!倒是装的好!真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大丫儿气的直绞手:“阿娘,现在怎么办!” 朱氏冷笑道:“盘算老娘的银子,还跟老娘来这套!看老娘怎么收拾他!” 大丫儿迟疑道:“你不是说大哥不能动么?” “他自然不好动,要等阿娘好生想想!”朱氏道:“老娘先教他一个乖!” 朱氏的手段,很后宅。 唐时珩渣归渣,学问是真不错,上过近十年的村塾,现在小有所成,村塾先生是个秀才,很赏识他,自谦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也等于是送个顺水人情……故此不再收束脩,与他仍旧来往,只等来年下场。 所以现在唐时珩上课时间不严格,基本上是在家温书,然后时不时的出门去一趟村塾,或者请教唐有德。 但唐有德其实已经放弃了科举,几年都称病没考,大半的时候他都“不教”,所以村塾的先生就必不可少。 唐时珩会做人,既然先生不收束脩,他就每个月初,带些礼物过去,也是那么个意思。 但,礼物是要花银子的。 平时朱氏会提前帮他置办,或者唐时珩暗示一下,我要去看先生了……朱氏也就给他置办了,朱氏虽然抠门却很聪明,反正早晚都要给,她通常就会给的很漂亮,把情份给占住。 所以唐时珩自然可以不通俗务,清高的接受一下。 于是朱氏打算拿捏他,也拿捏的很容易,唐时珩已经忍不住提了两回了,朱氏都道:“珩哥儿,你也知道,家里最近花销大,瑞哥儿到现在还病着……日子艰难,不比二丫攀上了贵亲!” 她这话头,唐时珩自以为听明白了,但他也是要脸的,他怎么也不可能让妹妹找干爹要银子啊!传出去人家怎么说他? 唐时锦看在眼里,主动表示,“要不我去问问干爹?” 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不如这样,瑞哥儿的药膏也快用完了吧,我假装找干爹讨药膏!” 这个朱氏当然支持,之前她不就这么想的么:“二丫有心了!” 于是唐时锦就跑了去了。 这会儿豆腐坊刚私下把银子送来,唐时锦就取了一两银子,请贺大夫帮忙买那种药膏。 贺大夫父子经常去镇上,捎带手儿就买回来了。 但这罐药价值一两二钱,这二钱,唐时锦就一脸为难的没提,贺家自认为懂了,自然也就没提,以后也不会提。 于是唐时锦把药拿了回来,直接给了唐时珩:“兄长!快去当了,你就有银子了!” 朱氏的脸色,当时就不对劲儿了。 要知道,一两银子不是小钱,之前她跟唐有德说过一回,唐有德那意思,好的差不多了就不用再买了……可现在已经有了现成的药,却要当了给他买东西? 尤其看唐时珩居然就接了过来?也没有推辞?? 朱氏强笑道:“当了岂不是折损了诺多银钱,你弟弟还躺在床上呢!” 唐时锦轻声道:“二娘,兄长的前程……难道不重要吗?” 连她自己都被自己莲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丫儿急道:“瑞哥儿的药跟不上,留了疤咋办!” 唐时锦垂眼道:“可这银子是我跟干爹要的,就是为了兄长啊……” 朱氏顿时哑然。 第016章 最受宠的孩子 这叫什么呢? 这叫把冲突放在明面儿上,扯开所有的遮羞布,让两边儿,都深刻的认识到他们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最终,朱氏留下了药,另拿了银钱出来,给唐时珩置办东西。 但这巨大的划痕,却已经留下了。 唐时珩从这一天开始,时常在先生家一待一天,就可见他的想法了。 狼狈为奸,也是建立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的,他们两方,注定是敌对的。 就冲他们那个眼神儿,这一两银子就花的不亏! 唐时锦教育磊哥儿:“所以,你懂了吗?有时候对付敌人,不一定要亲自下场,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在可选的时候,我们要做可进可退的旁观者。” “懂哒!”小家伙一本正经的点头儿,“他们不闹脾气,二娘就说‘珩哥儿,多吃点儿!’” 他学了一下,然后又道:“他们闹脾气,二娘就叫我们‘二丫,磊哥儿吃饭啦!’,我们吃当然比他吃好啦!” 唐时锦险些没笑抽抽,抱着他脑袋啃了一口。 这小家伙也太可爱了叭! 不过越是小孩子,越是能无意间抓到重点。 这两天,朱氏确实是故意当着唐时珩对她们亲昵来着! 所以就说啊,唐时珩是有多渣? 渣到他想投效的那一方,都不敢相信他真能有这么渣,所以才会觉得他们之间,还有必要玩儿离间。 唐有德这几天,倒是过的意气风发。 拜天赐神药所赐,唐有德的认亲之举,确实显得十分高风亮节,十分知恩图报。 所以名声是难得的好了不少。 对唐有德这种利益至上的人来说,谁有用,他就对谁好。 所以,唐时锦在家中,立刻就成了最受宠的孩子。 当然了,唐时珩做为已经长成的长子,又是被先生看好,来年便要下场应试的人,在唐有德心中,同样属于有用之人。 这样一来,家中的形势立刻就变了。 以前家中是:朱氏和儿女一条心,而唐时珩确实就是她养的狗,指哪儿打哪儿……而她们要对付的,只是一个把朱氏当亲娘,又拼命争夺兄长疼爱的没脑子原主,和一个脸上有伤已经被唐有德无视的六岁孩子…… 这样的势力划分,朱氏真的是一点心思都不用用,就占尽上风。 可现在,三兄妹疑似合好了,其中两个正当宠……形势就大不一样了。 反正现在唐时锦自由极了,朱氏基本上管不着她,她天天带着磊哥儿,漫山遍野的转悠,明面上是挖野菜找吃的,其实是在变着法儿的试验灵泉。 她发现自从喝了灵泉水,她五感都似乎敏锐了好些,力气也似乎变大了些。 这灵泉,似乎有某种人类闻不到,但生灵能感觉到的味道,几乎百用百灵。 反正她试着把那天烤香菇的土给菜地施肥,菜一夜之间就长出来许多。她又悄悄拿稀释很多倍的水,养了些兔子喜欢吃的苜蓿草,在这种极少有兔子的竹林里,设套子也是一套一个准儿。 更别说竹林村景致颇佳,处处有竹,步步有水,抓鱼才是最方便的。 拿竹篾编一个笼子,笼口留一些好进不易出的倒刺,然后弄一点烤熟的糠,拿稀释过的泉水一和,搅成团,扔进笼里,系上绳子垂到水底下,一般一个时辰就有收获。 而且每次的收获都还不小! 只可惜没机会去县城卖,只混了个肚儿圆。 下山的时候,却见豆腐坊的小儿子贺元宵,正在山道口伸着脖子到处看,唐时锦打了声招呼:“元宵哥,你做什么呢?” “二丫儿!”他立刻奔了过来:“我就是要找你的。” 贺家豆腐坊的儿女,小名儿都是用生的日子起的,老大叫贺十五,老二叫贺十八,眼前这个是幺儿,生在元宵节,所以就叫贺元宵。 贺元宵跟做贼一样,看看左右,然后把她拉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包塞过去,小声道:“二丫儿,这个是我娘让我给你的,她说你那个糟豆腐卖的挺好,故此再给你拿二两银子过来。” 唐时锦挑了挑眉。 不怪人家发财,办事儿是真敞亮,这才叫童叟无欺。 她收起了手绢包,一边笑道:“元宵哥,咱打个商量行不?” 他问:“什么事啊?” 唐时锦笑道:“我发现了一个地方,鱼特别多,我带你过去,然后套到的鱼儿,你偷偷的帮我带去县城卖,卖到的银钱,咱俩平分,可好?” 贺元宵今年才十六,可是从小跟着跑县城,脑子很灵,他想了一下:“下篓套的?一篓能上几条?” 唐时锦没说死:“反正我去了这几回,一篓总能套个两三条,这么着吧,要是只有两三条,咱就不卖了,自家吃,要是多过五条,咱再商量。” “成,”贺元宵一口答应:“那就这么说定了。” 然后唐时锦先带他去认了认那个地方。 其实就是随便找了个地方。 贺元宵显然不怎么信,却仍是应下了:“我记着了,那我明日卖完豆腐,回来大约晌午,我就过来一趟,有我就拿,没有我就走。”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她晚上就悄悄的烤了些熟糠,准备了一些稀释过的灵泉水,第二天去了那边,她先下了两篓,然后就坐在河边编篓子,这边编好了,那边鱼儿也都进了篓。 等贺元宵过来时,就见树上拿竹枝儿串了四条鱼,那边火堆上还烧着几条,磊哥儿挺熟练的转着。 贺元宵都惊了:“不错啊妹儿!这么多!” “快坐下!”唐时锦笑道:“正好鱼也熟了,你也尝尝。” 贺元宵也不客气,就坐下了,两条鱼下肚,贺元宵打了声招呼,正要拿着鱼走人,唐时锦道:“等会儿。” 她过去走到河边,又提了两个篓子上来,一提进手就在手里直蹦,贺元宵一个箭步冲过去接了,随手捞了根竹枝儿,掏一条串一条,足足又掏出来五条! 加上吃的几条,这一趟足有十来条鱼!最小的还有一乍长! 贺元宵立刻就认真起来,凑到唐时锦跟前:“妹儿,这事儿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那伙猴孩子,能把河给掀了!” 唐时锦都听乐了,叫人家猴孩子,你自己又有多大了? 但她仍是应下:“元宵哥,你放心,我知道轻重的。” 贺元宵嗯了一声:“那你等会儿,我家去拿个篓子,这样太显眼儿了。” 唐时锦叫了声:“磊哥儿!” 磊哥儿立刻跑到旁边,拖了一个编的很密的大竹篓子过来,贺元宵比了个大拇指:“妹儿!厉害!” 第017章 无心插柳 三个人七手八脚的,把鱼放进了篓子,然后压上些草,又在上头单独放了一条鱼,贺元宵兴冲冲的下山,也等不及第二天,直接就跑到县城里,把鱼给卖了。 九条鱼,小的一斤多,大的近三斤,足足卖了一百三十多文钱。 这一下子,贺元宵就积极多了。 第二天卖完豆腐回来,他急急忙忙的就上了山。 唐时锦仍旧在原地等着,也仍旧烤好了鱼,贺元宵不怎么认识字,但脑子很好使,一边吃着鱼,一边就把斤两、钱数什么的,全都跟唐时锦说了。 唐时锦笑道:“铜钱占空儿,我拿着不方便,元宵哥,你先帮我攒着,等啥时候攒够了一两,你再给我。” 贺元宵一口答应:“成!” 吃完了鱼起笼时,这天除了吃的,却只抓了五条鱼,但乡下人腿脚不值钱,五条鱼贺元宵也不嫌,仍旧是当天就跑去县城卖了。 就这么过了四天。 唐时锦也差不多摸清楚合作伙伴的脾性儿了,是个嘴严心细能担事儿的,可以信任。 于是她就换了一个更隐蔽的地方,然后编了个椎型的大竹网,形似一个漏斗,网眼大,只抓大鱼,不抓小鱼。 因为竹林村的河都窄,这网几乎能拦住半个河道,就算不放诱饵都能网住鱼,更何况唐时锦这一回用了米饭,还滴了一滴香油遮掩。 然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就叫磊哥儿把人拦了过来,然后两人一起下水,把大竹网起了,一数之下,全都是两斤以上的,足有十四条!最后卖了三百多文钱! 贺元宵开心坏了。 饭桌上,贺老爹细细的叮嘱儿子媳妇:“这事儿,都记着!千万别碎嘴往外说!一说出去,这个财路就断了!还把人给得罪了!” 几个人都连连点头。 贺十五也道:“爹放心,我们都听爹的!上回要不是爹,咱们哪能赚这么些?” 贺老爹不由得带了点笑:“你爹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活的!看人还是准的!你想啊,人家换了地方也能抓,这能是地方的事儿?这是人家的本事!” 贺元宵连连点头:“爹说的对!二丫儿可聪明了!” 贺家大嫂子小周氏看在眼里,忍不住说了一句:“三叔也不小了。” “嗯,”周婆子道:“二丫这孩子,倒真是个漂亮孩子,就是那一大家子人……” 小周氏点了点头:“那后娘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两人隐晦的交流完了,周婆子看了看她小儿子,发现他正数钱数的眉开眼笑,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周婆子不由得长叹了一声,一巴掌呼在了他后脑上:“蠢啊……” 莫名被骂的贺元宵很委屈:“阿娘?” 唐时锦第二天上山,又有了新收获。 她抓到了五只竹鼠,每一只都有五六斤重。 其实她完全是无心插柳。 因为她正在反复试验灵泉水的一百种用法,其中一种,就是拿水浇了浇竹子,想看看会有什么改变。 头一天浇时没发现什么,第二天过来一看,就发现有几只竹鼠聚在这儿啃这棵竹子。 其实竹林山的竹鼠非常多。 但是这东西不好抓,他们的洞,都是用土封起来的,没点儿经验根本找不着,找着了吧,还得刨很深,然后找很多水灌,非常麻烦,耽误工夫。 但这东西比鱼肉可贵多了。 本草纲目中说了:竹鼠,肉味甘,补中益气,解毒……据说味道十分鲜美劲道,不少贵人高价收这东西来吃。 所以村里也有人专门逮这个的,两三天能逮一只就不错了,据说一斤就能卖个一二百文。 可是唐时锦毕竟生活在现代,观念一时改不过来,就觉着野生动物绝对不能吃,竹鼠应该是三有保护动物吧? 再说竹鼠长的跟老鼠实在太像了!那小眼睛,她一点都不觉得萌!更不想吃它! 但是贺元宵过来一看到,简直兴奋莫名,眼睛都锃亮:“二丫儿!你居然抓着了竹鼠?你太厉害了!” 他摩拳擦掌:“来来,咱们弄一个吃。” “别别!”唐时锦道:“鱼都烤好了,吃鱼吧!” 贺元宵恋恋不舍,拖着长腔撒娇:“二丫儿,好二丫儿,咱吃个竹鼠不行吗?我还从来没吃过呢,就光听人说好吃极了,就是贵……一背下山爹娘肯定就不让我吃了!” 贺元宵的个子很高,板着脸也挺少年老成的,不过混熟了就感觉他很孩子气。 而且他的长相,就是那种可爱的,少年感十足的单眼皮长相,还有两颗小虎牙,一卖萌,大姐大唐时锦就心软了,拍了拍他:“那这样吧,咱们一共有五只,你家留一只打打牙祭,剩下的四只拿去卖,好不好?只要不在我面前吃都成!” 贺元宵顿时就被哄好了:“行!二丫儿你真好!” 他一点都不觉得跟一个比他小的姑娘撒娇有啥不对的,喜滋滋的把鱼给吃了。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很快就凑够了一两银子,贺元宵换给了她。 所以她现在有四两银子了呢!抵的上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的花销了。 可是听起来,好像还是很穷啊…… 唐时锦提着一条鱼下了山。 她跟磊哥儿每天一去一上午,除了野菜之外,隔三差五的,也会带条鱼下去,好堵朱氏的嘴,有时也会给贺家带一条。 结果一下山,就见一个不认识的老头儿在家中,背着手站在柴房前头,唐有德一见她回来,就招呼:“来来,二丫儿,来见过周伯伯。” 唐时锦自然要乖巧的上前见礼。 等他走了,唐时锦才知道,这位居然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下了那段生出香菇的朽木。 其实那段木头再浇上水,没准儿还真能再长出几朵蘑菇来,唐有德卖亏了。 但他显然挺高兴的,大手一挥,就叫朱氏给她置办了两身新衣裳。 朱氏倒也给她置办了,当着唐有德的面儿,一脸慈爱的交给了她。 唐时锦当然就乖巧的接了过来,甜甜的谢过了她,然后一转头就把衣服拿去贺家,让吕氏帮忙改的可体合身了。 大丫儿比她高大半个头,人也丰腴,已经小有少女的曲线了。 朱氏买的衣服料子不错,但都偏大,打的什么主意,她一清二楚。虽然一件衣服她不稀罕,可这会儿她正要搞事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现成的机会。 等改完一回家,朱氏抬头一看,立刻就发现了不对。 她尖声道:“二丫儿!你衣服咋回事儿!” 第018章 到底图啥 “哦!”唐时锦笑眯眯的道:“我请干娘帮我改了改。” 朱氏气急败坏:“你咋能随便改呢?” “为啥不能改呢?我不但改了,多的长的我都请干娘直接裁去了。”唐时锦看着她道:“二娘呀,我不挑,有件衣裳就成……可是我不想跟以前那样,穿的衣裳跟旁人很像,旁人做的事情就要落我头上!” 朱氏脸色猛的一变。 她续道:“不管谁的锅,我都不想背了!所以我才要改衣裳,日后这衣裳就是我穿了,大的小的都别想穿,大家单看衣裳也不至于弄差了人……二娘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乡下人,衣服一向就是小的拣大的,她拣瑞哥儿的衣服穿,单这件事儿嚷嚷出去,朱氏并不算有错,可是有这个前情就不一样了,但凡嚷嚷开,丢人的就是朱氏! 朱氏气的直喘气:“好,好!二丫儿可真是长本事了!”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谢谢二娘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她直接就往里走,然后就叫大丫儿黑着脸拦住了。 大丫儿咬牙切齿的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当然啊!”唐时锦道:“这点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 大丫儿气的双眼喷火,直直的瞅着她。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把唐时锦放在眼里过。 她漂亮、乖巧、招人喜欢,出门人见人夸,家里爹娘都疼她,连唐时锦的亲兄长,疼的都是她! 而唐时锦,不过是个没脑子的蠢蛋,村里人人戳脊梁骨的东西,她闲的无聊逗着玩的玩意儿! 可现在……唐时锦整个人眼见着抽了条儿,头上系着贺家送的绢花,连衣服都比她的衣裳漂亮!她反倒叫她比的,像个烧火丫头! 娘亲明明说了,这衣服只让她穿一回走个过场,就扒下来给她穿的! 穿她沾过身儿的衣裳,她已经很不高兴了,可现在,她居然偷偷把衣服改了! 大丫儿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里的火头压都压不住:“你咋能这样?你还有没有良心?阿娘把你养到这么大,供你吃供你穿,你居然背着她算计两件衣裳?” “咦?”唐时锦稀奇的道:“什么叫算计两件衣裳?你这话我听不懂。昨儿当着爹爹的面,二娘已经说过了,这衣服是特地为我置办的。既然是为我置办的,又是为了爹爹和干爹的面子,那我把它改得合身一点儿,穿上好看一点儿,有什么不对吗??” 一边说着,她轻轻笑了一声,故意低头理了理袖子,那样子矜贵极了,活像是一个真正的千金大小姐。 然后她凑前一点儿,慢慢的道:“还是说,有人背地里,算计上了我这两件衣裳,我这边儿还没穿热乎呢,她就想着偷过去了?所以现在算盘落空,恼羞成怒了?” 大丫儿气的瞪了眼:“你!” “我如何?”唐时锦哧笑一声:“叫我说中了?” 大丫儿怒道:“我才不稀罕!” “是么?”唐时锦点点头:“一看你这样儿,就知道你不稀罕,特别不稀罕。” 大丫儿简直气的说不出话来。 唐时锦迎着她的视线,轻轻一笑:“其实呢,我也不在乎衣服。” 她冲她指指自己:“你看看我就明白了,我脸这么好看,就算披个麻布片儿也好看的要命。不像有些人长得清汤寡水儿,全靠两件衣裳撑场子,不然就连门儿也不敢出。” “唐二丫!”大丫儿最听不得这种话,简直气的七窃生烟,连声音都劈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有张好脸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偷鸡摸狗的扫把星!不招人待见!” “瞧你,”唐时锦啧了一声:“长得不好看就算了,脑子也不好使,这才几天你就忘了,之前瑞哥儿可是当众承认了,他才是那个偷鸡摸狗的扫把星。你怎么就忘了??” 大丫儿怒道:“你少拿鸡毛当令箭!瑞哥儿……他不过是一时顽皮拿了个钗儿,以前呢!整个竹林村,谁不知道你天天偷这个偷那个的!” “那就要问你家阿娘了啊!”她越是气到跳脚,她越是不紧不慢:“如今整个村子,这事儿,大家谁不是心知肚明?别的不说,你就想想吧,如果说我真是个偷鸡摸狗的坏种,老天爷怎么会赐神药给我?难道你是说老天无眼分不清善恶吗?劝你出言一定要小心哟,万一老天正好听到,一道雷劈下来就不好了。” 这种话,在这个年代,对谁说都是有效的。 大丫儿脸一白,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唐时锦微微冷笑。 就算她的衣服是拣瑞哥儿的,瑞哥儿一个没脑子的熊孩子,天天偷东西,却从来没叫人抓过现行,但凡找上门来的,都栽给了原主,这本来就是一件极其不合理的事情! 说跟朱氏无关,狗都不信! 朱氏这人,也是奇怪的很,说她不聪明吧,对付她们第一名,可要说她聪明吧,为了一点瓜菜就教儿子偷东西!?就算一直没揭穿,一个从小偷东西的孩子,能长成什么好东西? 这到底图啥? 唐时锦理了理袖子,继续拱火:“说真的,这衣服和我还真配。怪不得一出门儿,人家都夸我跟观音菩萨跟前的玉女儿似的,等回头我问问爹爹,姐姐那件绣荷花的襦裙,我穿可能比姐姐好看,不如你就送给我?” 大丫儿彻底气疯了:“你想的美!你休想!你休想!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朱氏听到声音进来了:“闹什么!” 唐时锦立刻向后一退,双眼含泪,娇怯怯道:“我正好好的跟姐姐说话呢,不知为何姐姐忽然发脾气……定是我说话不小心惹了姐姐生气……姐姐,妹妹给你赔个不是,你莫要如此,声音这么大,叫人听到就不好了。” 她仍是瘦伶伶的,小模样儿却如花树堆雪,双眼含泪的样子,又是可怜,又是可爱。 朱氏先是一呆,然后就是怒火熊熊,心说跟老娘玩儿这套,这都是老娘玩剩下的! 却见下一刻,唐时锦展颜一笑,怯懦全收:“你说,要是爹爹进来时,我这么说,他会信谁?” 朱氏的心,猛的一沉,直直的瞪着她! 他们有什么争执,唐有德根本不在乎!谁有用,他就偏着谁! 第019章 娶最美的老婆 唐时锦却像是能读懂她心一样,摇了摇手指:“不止哟,同样的招数,也要看什么人来施展,反正一个老一个丑,”她手指从朱氏和大丫儿身上一划而过:“劝这些人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别玩儿这样的招数来恶心我,不然我一定会恶心回去的哟!” 她哧笑一声,摔帘子走了。 下一刻,后头就传来了大丫儿的号哭:“你看她!阿娘,你看看她啊!我要叫她欺负死了,阿娘你管不管啊!” 唐时锦嘴角微弯。 她不能明着跟唐有德撕破脸,但是偷着跟朱氏撕破脸却是必须的。 朱氏不会往外说,说了也没人信。 她要叫她明白,少玩那些哩个儿啷了,没用!她再也不是那个任她忽悠的唐二丫了!有什么大招儿,赶紧放吧! 毕竟,她等不及的要跟他们拆伙了! 下午风平浪静,只有大丫儿看她的眼神儿,活像是长了毒针。 唐有德喝到酩酊大醉回来,第二天早饭都没起来吃。 于是唐时锦就收拾收拾,换了一身旧衣服,照例带着磊哥儿上山,临走之前,把两件新衣服,端端正正的摆在了稻草堆上。 磊哥儿回了两次头,直到出了门儿,仍是忧心忡忡:“阿姐,你不把衣裳藏起来吗?” 唐时锦笑道:“藏起来做甚?” 磊哥儿回手指着:“要是叫大丫儿看到,她肯定要……”他说了一半,忽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唐时锦反倒奇怪了:“你明白什么了?” 磊哥儿仰着小脸儿,眼睛亮晶晶:“我也讨厌他们,我也不稀罕他们的东西!二娘说,你与你阿姐日日一起走,为何她买了新衣服,你却没有……” 嗯?像朱氏的手段,这是要故意离间她们? 唐时锦挑了挑眉,看着他,小家伙很严肃的续道:“她根本就不懂!我们都不稀罕她的臭东西!” 他又仰脸儿看了看她,不好意思的笑了,露出一个小酒涡:“我心里偷偷想来着,但我没有说出来。” 大眼睛,小酒涡,唐时锦被他萌的心颤颤。 这小睫毛精也太可爱了吧!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世上会有“妈妈粉”这种生物了,她为数不多的老母亲心,全都被他给萌出来了。 她也不解释了,撸了撸他的呆毛:“嗯,磊哥儿说的对!” 两人手牵着手儿,去了老地方。 先下水看了看,大竹网里头,一晚上捡漏了四五条鱼,然后把新饵放上,两人就在附近转着,挖了些野菜,一个多时辰之后,回来生火烤鱼。 两人天天吃,东西带的挺全,唐时锦利利索索把鱼收拾干净,背上划了几道,肚子里头塞点儿野葱,刷层油,然后把准备好的酱汁儿,是她拿酱油、蜂蜜、盐和胡椒粉和茱萸调成的,还加了一点点灵泉水,抹在上头,然后就生了火烤。 一斤多的鱼,不一会儿就烤的皮焦肉嫩,鳞片微微卷起,咬一口,焦酥的鳞片就在齿间爆开,热气喷出来,舌尖尝到了调料的咸香和鱼肉的鲜味儿,香的两个人摇头晃脑。 一人一条鲜鱼下肚,两人都满足的舔着嘴唇。 磊哥儿忽然道:“阿姐,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天天有鱼吃!” “男儿志在天下,一条鱼算什么!”唐时锦道:“等阿姐将来有了银子,就把这座山买下来,送给磊哥儿,山上的东西全是你的!” 她一时豪兴大发,朗声道:“人生在世,就要赚最多的钱,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老婆……” 有人轻轻咳了一声,听声音像是在忍笑。 唐时锦猛然收住,抬头看去,看清他的时候,唐时锦险些吹声流氓哨。 这人站在不远处的青竹下,疏密相间的竹枝半遮了脸,一身标准的猎户装扮,短衫长弓,腰间兽皮束起,双腿都缠着绑腿,衬得整个人肩宽背窄,劲腰长腿,啧啧……这身段儿,绝了! 他声音带笑:“人儿不大,口气不小。” 唐时锦迅速扫眼周围,这地方虽然人不多,但离村里很近,他暴起伤人的可能性非常低。 于是她还了一句嘴:“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对我一无所知,你又怎知我做不到?” 他倒是一愣。 然后他一手拂开竹枝,走了过来。 说真的,一手拂开竹枝这个动作,本来应该是风雅的,可是竹枝不是柳枝,竹枝是很脆硬的,于是他这个动作,硬生生带出了一种果断和杀伐。 看清他脸的同时,唐时锦再次在脑子里吹了声流氓哨。 这小样儿,真是爷们极了,这漆黑英俊的眉眼,这刚毅硬朗的线条,这气质,这眼神儿……就这一瞬间,她连他出道给他定什么路线拍什么剧都给想好了。 可惜并没有什么用。 她如今只是一个小村姑,不再是那个手下美男女如云的大总裁了! 这无形的资产不能变现,真跟从她口袋里偷钱一样。 她遗憾的叹了口气。 然后他挑眉一笑:“小姑娘,别的我纵不知,老婆你能娶么?”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娶?”唐时锦小手一挥:“等我将来富甲天下,想娶几个娶几个!” 一边说着,她还打量了他一眼,顺嘴撩了一句:“看在你又威武又英俊的份上,等我长大了,我允许你插个队。” 他愣了愣,失笑出声。 这话要是女人对男人说,大概算是侮辱,可是这小孩儿,压根还不算女人。 而且,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的是“又威武又英俊”,很阳刚的形容,所以就叫人生不起气来。 他笑着道:“志向可真是远大……那我就先多谢赏识了!” 他在河边洗了洗手,把身上带着的水囊灌满,就准备走了。 然后唐时锦叫住他:“喂!” 他略停步,一挑眉:“嗯?” 唐时锦道:“这鱼请你吃。” 他扫了火堆一眼:“为何要请我吃鱼?” 其实她只是觉得,这个人气度非凡,绝非常人,所以拉一个顺手的人情,将来不定哪会儿,就用着了。 她就笑嘻嘻的道:“定金?” 他轻笑了一声,又瞥了一眼火上的烤鱼,眼中忽然掠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但他什么也没说,就真的走了过来,唐时锦就把烤熟的鱼儿递了一条给他。 他把鱼举到唇边,闭眼深深的嗅了嗅,又嗅了嗅。 唐时锦道:“放心,没毒。” 男人斜眉一笑,眼中隐含锋芒:“你这小孩儿,真是好大的胆子。” “倒也不是?”唐时锦道:“主要看你长的像好人。” 他嘴角微勾。 就是那种看穿了一切却懒的同她计较的神情。 然后他才张开嘴,轻轻的咬了一口,然后微微一震。 抬眼时,就见小姐俩儿四只大眼睛都盯着他,一副“是不是超好吃”的期待赞同表情。 男人迅速收敛了神色,点点头:“好吃。” 唐时锦满意的收回了视线。 然后她和磊哥儿又各吃了大半条鱼,算着时间差不多,起了小笼,又给贺元宵烤了两条。 第020章 供养杀子仇人 那边男人也吃完了,站起来,从腰后解下了一只兔子:“还你的鱼!” “不用了,”唐时锦道:“都说了请你吃了,两条鱼我还是请的起的!” 男人轻笑一声,也没拣回兔子,就道:“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她指了指两人:“唐时锦、唐时磊。” “嗯,”男人道:“我姓炎,双火炎,你们可以叫我炎叔。” 小姑娘一挥手儿:“噢!炎叔后会有期!” 呵,一见面就说要娶他,叫叔不也叫的挺溜的? 男人嘴角微弯,加快步子走了。 等贺元宵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他的鱼还没熟:“怎么了?今天收获不好?你们又去抓兔子了?” “不是,”唐时锦道:“碰到一个不认识的人,拿兔子跟我们换了两条鱼。” “哟!?”贺元宵道:“那他亏了啊!这兔子得有十来斤了吧?” 他过去拎了拎:“挺长时间没吃兔子了,要不这兔子我们不卖了,一家半只?” “我不要,”唐时锦道:“你想吃就拿回去吃,我家这两天不太平,我姐跟我吵架呢,拿了兔子回家也不落好。” 贺元宵摸了摸脑袋,也没多问,等鱼熟了,吃了鱼,两人起了大竹网,就各自下山走了。 唐时锦姐弟俩回了家。 一进柴房,就发现一地都是碎布条儿。 不枉她昨天拉满了仇恨,两件衣服全被大丫儿给剪了。 唐时锦做了一个深呼吸,嗯,表演前的准备工作,然后她抱着碎布条儿就进屋找唐有德了:“爹爹!你看!” 朱氏一看就知道不好,狠狠的剜了大丫儿一眼,急道:“二丫儿,你……” 她哪能给她说话的机会,早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爹爹!我上山挖野菜,回来衣裳就成了这样……大丫儿为何要剪我的衣裳,这可是爹爹才叫二娘帮我置办的,我也是爹的女儿,难不成爹给我买件衣裳也不行?只许给她买?” “我时常要去干娘家,难道穿旧衣裳去……万一再来县城的客,岂不是要笑我们……” 句句戳中红心。 朱氏脸都绿了。 果然唐有德大发雷霆,问都不问,直接叫唐大丫把她的衣裳都给她。 然后唐时锦偏拣了那件绣荷花的襦裙,大丫儿最贵最好,又自认为穿着最美的衣裳。 她换上身,笑眯眯的冲她一笑……然后打发乞丐一样关上了箱子,低声耳语:“余下的就赏你了,丑!八!怪!” 大丫儿不过一个十一岁的小屁孩儿,哪里忍的住,尖叫一声就扑了上来,好一番撕打。 于是成功的激怒了唐有德。 唐有德拿家法……戒尺啪啪的抽了她一顿。 大丫儿生平头一遭挨打,哭叫的跟要死过去一样,但唐有德是熟练工,自然不会手软,一顿抽累了才停手,拂袖出去了。 谁知道就有这么巧,第二天,唐时珩回来,向朱氏拿银子,要给先生过寿。 这下子正赶在火头上,朱氏恨的连慈母都不装了,尖声道:“凭啥!凭啥问我要钱!我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兄妹俩合起伙来磋磨我的心肝儿,还想问我要钱,休想!我的大丫和瑞哥儿还在床上躺着呢,我没钱给你祸祸!” 唐时珩阴着脸出来,找唐时锦问了问。 唐时锦自然要红着眼圈儿把事情说了,只隐瞒了改衣服这一着。 毕竟这件事从明面上来说,她一点错也没有,朱氏母女的反应也完全符合唐时珩的认知,他一点都没怀疑。 然后唐时锦淡定的往火头上浇油,“二娘她怎么能这样!哥哥十年寒窗,为的是我们这一家人!读书已经如此辛苦,家人不全力支持,竟还要这样拖后腿……哥哥来年就要下场,这个时候如此关键,她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要这时发作,也太坏了吧……” 唐时珩被她一语点醒。 他一时恨极了:“怪不得!她多年不作妖,我还当她是个脑子清楚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她居然一直等到这个时候,才开始拿捏我!当真蛇蝎毒妇!” 他气的咬牙切齿,许久,他忽然转正了脸,看着她道:“二丫儿,哥哥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唐时锦问:“什么事?” 唐时珩一字一句的道:“毁了瑞哥儿。”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让他断腿或者毁了脸,或者没命都可以,在这个家里,真正与我有矛盾的,其实只有瑞哥儿一人,有他在,阿娘就会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以为那蠢货还能有什么出息……”他哧笑了一声,续道,“只有这希望彻底消失,那她不管怎么想,都只能一心一意的供着我!” 即便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唐时锦仍是遍体生寒。 他如此自然而然的就要除掉瑞哥儿,那当年的磊哥儿呢? 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与他争夺资源的拦路石? 而且他居然真的以为,他杀了瑞哥儿,朱氏就会供着他念书? 是的,理论上,到那时,他就成了家里唯一的希望……可是朱氏对他们再怎么狠,对瑞哥儿却是真正的慈母,身为一个母亲,她真的能为了前程就供养杀子仇人? 唐时锦声音打颤:“我,我不敢,我怕……” 唐时珩的眼神儿冷幽幽的:“二丫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如今这样,我将来唯一的亲人,只有你,我会为你撑腰,让你嫁得如意郎君,但你,也不能坐享其成啊,你说是不是?” 唐时锦内心冷笑了一声。 她一把抱住他胳膊,把脸贴过去:“我不,我只要跟兄长在一起。” 唐时珩眼神中闪过了一丝不耐。 但他也明白,这么大的姑娘,大概还没开窍,根本不懂啥叫如意郎君。 于是耐着性子道:“自然,我们兄妹将来要相依为命……所以你才要帮我。” 唐时锦的声音怯怯的,其实表情十分轻松:“你要我怎么做?” 唐时珩道:“想办法带他上山。” “不行啊!”她道:“二娘不让我和磊哥儿进西屋,也不让瑞哥儿出来,防我们跟防贼一样,除非等他好了,可是……”她抬起头:“可是你的先生不是后日就做寿?根本来不及呀!” 的确是。唐时珩沉下了脸。 他静静的想了片刻:“那就这样,我去与阿娘说话,你去找瑞哥儿,然后跟他吵几句,之后我见机行事。” 屁的见机行事!这么简单粗暴,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他肯定是想让她明面上跟瑞哥儿冲突,然后再私下里去收拾他,让她顶包! 第021章 不在场证明 唐时锦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好的。” 然后唐时珩就进了屋,唐时锦继续悠闲的编竹子,动都没动过。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唐时珩气愤愤的进来:“二丫儿!你怎么回事!” 唐时锦道:“门锁了。” 唐时珩一愣,然后他的脸色变的黑沉沉的:“竟然锁门……看来她早有防备啊!呵呵,也是啊,这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宝贝疙瘩,怎么可能不上心……” 他来回的踱步,一边自言自语。 唐时锦静静的瞧着。 说真的,唐时锦从没打算对付瑞哥儿。 她一直要对付的就是渣爹渣兄后娘,然后捎带手儿对付一下大丫儿。 至于瑞哥儿,一个八岁了都不会自己穿衣服,不会自己吃饭,不会干任何活儿,不会写自己名字,不会背半句诗文……总之就是个干啥啥不行,口吐芬芳第一名的叉烧,留着他天长日久的折腾朱氏不好吗? 但他们狗咬狗,她也犯不着花心思去阻止。 唐时锦就静静的看着唐时珩,看他能想出个啥来。 然后唐时珩忽然停了下来,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我刚才太生气了,有点儿控制不住,二丫儿,你不用放在心上,就当这件事我没说过,不用跟任何人提起。” 唐时锦挑了挑眉:“好。” 唐时珩理了理衣裳,就出去了。 然后他就平静的回去看书了。 隔了一会儿,居然还去把受了伤的大丫儿抱出来,两人坐在篱笆墙那边,说了好一会儿话,大丫儿先还撅着嘴爱搭不理的,渐渐的,就被他哄的露了笑脸。 朱氏冷眼看着,也不阻止,反正就算二丫帮着说话,也休想从她手里掏钱! 没想到唐时珩像是放弃了。 过了晌午唐有德回来,唐时珩就直接跟他说,先生过寿,总得送寿礼,但家里日子本就不好,如今又接连出事,损了银钱,故此他想着,与同窗几人约起来,合写一幅字,或者合作一篇文章,虽不值钱,却也风雅。 唐有德颔首应了,还夸了他几句。 然后唐时珩就表示,那他现在就去邻村一趟,晚上及明日晚上都不回来了,直接过了寿日再回来,唐有德也答应下来,然后他就急匆匆走了。 这在唐有德看来,就是有眼色,聪明会取巧。 在朱氏看来,就是发现掏不出钱来,就隐晦告状,然后自找台阶。 但在唐时锦看来……这分明就是在制造不在场证明! 唐时锦不由心惊。 她是混混出身,必要的时候,很舍得对自己下狠手,于是上山的时候,一狠心踩在了断掉的竹茬子上,脚下戳了重重的一下,血当时就流了出来。 然后就被经过的村里人背到了贺家,晚上她和磊哥儿,就顺理成章的在贺家住了下来。 贺家地方挺大的,把孩子们移了移,给她和磊哥儿空了张床出来。 换了地方,有点儿睡不着,两人正翻来覆去呢,就听到后窗有人在说话。 “咳!咳!大嫂,咱明天早上吃什么?” “熬点儿粥,捏几个窝窝,二丫儿小姐俩在呢,多做点儿。” “二丫儿,以后就跟着贺家过了?” “瞧你说的,这怎么可能!人家有亲爹亲兄长,打断骨头连着筋!纵然是后娘过份了点儿,那也是长辈,哪家的后娘真能一碗水端平?能过的去就是好后娘了!至于这认干亲么,就是走个过场,面子上圆过来,大家好看而已,哪能跟亲爹娘比?” “还是大嫂见识高,说的在理!就算咱公爹好心,心疼这孩子,也得顾及人家父女的情份不是?这二丫儿抛下亲爹只奔着干爹,这可是不孝!两头都难做!” “就是这么个事啊!二丫儿是个灵透孩子,自然明白的……偶然过来一趟,谁也说不着什么,可是老往这头跑,好说不好听啊!” 唐时锦听到一半儿,就听笑了。 真是淳朴的乡村妇人,连使手段都使的这么直接,说的话更直接。 这大晚上的,外头又不是茅房,妯娌俩忽然跑这儿来说这么些话,摆明是说给她听的,这是怕她赖上他们家呢! 可是真要跟她们算算,贺家厉害的,只有贺老爷子一个人,俩儿子都没继承他的医术,不过是个庄稼汉。 而贺甘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村医! 因为她那两朵香菇,贺甘霖的医术始为人知,这些日子地位水涨船高,时常去县城、邻乡出诊,又与县城许多大夫交了朋友,那两朵香菇也切了几片出去了,连家里那段木头都卖了二十两银子,这香菇全都不给钱谁信? 要是贺大夫是个医痴的话她信,但他并不是。 所以,即便她并非真的为贺甘霖,只是借了借他的由头,可是这么一借,她回报的人脉财富也足够了,起码,养她一个唐二丫绰绰有余! 但她也并不生气。 其实这样挺好的,她向来财运加身,将来必定能富甲天下,更何况现在有了金手指? 做为一个无良奸商,她也不喜欢拖着一大家子人奋斗,所以,她们先关起门来不要她,挺好的。 她只需要顺水推舟一下下就好。 她就直接跪坐起来,伸手推开了窗子,微笑道:“大嫂,二嫂。” 两人说的差不多正要走,没防备她忽然开窗,还吓了一跳,然后就有些讪讪的。 唐时锦若无其事的笑道:“换了地方睡不着,就听着外头有人说话,不想竟是大嫂二嫂。夜晚天凉,快回去歇着吧,我跟磊哥儿明儿就走了,占了你们的床榻也怪不好意思的。” 她倒也不想说这么直白,可是不说这么直白,她们听不懂啊! 反正她说完了,两人就放心了,然后就走了。 磊哥儿也没睡着,也都听到了,似懂非懂,直到她们走了,才问:“阿姐,她们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吗?” 唐时锦嗯了一声。 “为什么呢?”磊哥儿道:“为什么她们要晚上过来,在这说呢?为什么白天不说呢?” 唐时锦想了一下:“这个问题很复杂,等你再长大一点儿,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小家伙乖乖的点头,又道:“为什么爹爹不喜欢我们,他们也不喜欢我们?是磊哥儿不好吗?” “不是,”唐时锦道:“怎么说呢,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任何人都是如此,例如说我现在有两个包子,你与瑞哥儿站我面前,我把两个包子都给你,都不想给瑞哥儿半个,那我就是坏人吗?不是的,我只是更喜欢磊哥儿,你明白吗?” 磊哥儿恍然:“明白了!他们不是不喜欢我们,只是更喜欢白芨和白果他们,而贺家的包子也没那么多,不够所有人吃饱,所以他们只能赶我们走!” 唐时锦笑了:“对,磊哥儿真是聪明!” 她亲了他一口:“好了,睡吧!” 第022章 莫要后悔 良久,门外头那一双脚,慢慢的移开了。 吕氏本来是听着这边说话,所以过来看看的,她先听了几句外头妯娌俩的话,还没来的及阻止,唐时锦就开窗说话了,等她再关上窗,她想进来解释两句,却又听到了唐时锦教弟弟。 这个时候,她再进去也不方便了,吕氏犹豫了半天,只能先回去告诉了贺甘霖。 贺甘霖当时就有些冒火,一大早就把儿孙们都叫来,把昨天的事情问了出来。 贺甘霖冷冷的问儿子:“石韦、石耳,这事儿你们知道么?” 他的儿子是石字辈,取了个中药名,孙子、重孙子也都是用中药名取的。 两人都低垂着头不说话。 贺甘霖怒道:“你们怎么这么糊涂!锦儿给我们的这神药,万金莫换,这情份,养十个唐时锦都够了!这些日子来往的人,都是为这而来的,你们怎么有脸跟她斤斤计较!” 两人垂头听训不说话。 倒是二儿媳妇小声道:“来往的人这么多,酒菜不也得花银钱置办?咱又没沾光!” 贺甘霖气急。 可是这个年代的公爹,一般不能直接跟儿媳妇发火,怒瞪她一眼,又问儿子:“你们也是这么想?说话!” 石韦被逼不过,只得小声道:“爹,咱也没不让她来啊!” “对啊!”石耳也道:“来了就给吃给喝的,谁也没敢给她冷脸不是?但人家确实有爹有娘,天天来咱们家蹭吃蹭喝的,这算咋回事儿?” 这个二儿子,向来奸滑些。 贺甘霖冷冷的道:“看来这事儿,你是知道的了!” 二儿媳妇于氏,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昨儿下午统共就蒸了三个大肉包子,本是白芨白果白芷一人一个的,她们一来,就分了两个去……” 贺甘霖怒瞪她道:“你眼里就只看的见包子是不是!” 于氏立刻哭了起来:“我就是眼皮子浅,我就是只看见包子怎么了,你是不知道,白果白芷饿的直哭……” 贺甘霖气的连连冷笑。 家里点心什么的虽不能说既着吃,也肯定是有的,再说除了包子还有旁的吃食,重孙子辈就这么三个金疙瘩,饿着谁也不会饿着他们! 不过是挑事儿罢了! 可是看两个儿子,几个孙子都默不吭声,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一个个鼠目寸光,根本就没看清楚形势! 贺甘霖一时心灰意冷,坐了回去:“我只说一句,锦儿这孩子,虽是个女娃儿,但将来必成大器……她家人不慈,本来与我们有缘,好生处着就有情份,你们硬要把人往外推,将来可莫要后悔。” 于氏不由得撇了撇嘴,心说这不是当初满村儿骂她的时候了!一个丫头还必成大器,唬谁呢? 于氏就道:“咱们自然不会后悔,只忘公爹莫要太过心软,叫旁人赖上了身,甩不脱!” 贺甘霖大怒:“我如何行事,不用你教!这诺大庭院都是我赚的,不愿待,你就滚回娘家去!” 于氏吓的退了一步。 石耳急上前道:“爹,别生气,于氏,你还不滚回院子去!爷们商量事儿,妇道人家多什么话!” 于氏哭着走了,走到一半儿,见唐时锦扶着墙出来,还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唐时锦笑眯眯的,就像没看到一样。 然后贺家几个人鱼贯而出,最后贺甘霖也出来了,唐时锦打了声招呼:“干爹,早啊。” 贺甘霖嗯了一声,走过来,道:“快坐下,我看看伤。” 唐时锦顺从的坐下,由着他看了看伤,换了药,然后才道:“干爹,一会儿劳烦干爹叫哥哥或侄儿送我回去,我一晚上没回,怕家中挂念。” 贺甘霖苦笑一声:“锦儿,干爹教儿子没教好,你受委屈了。” “干爹,您千万别这么说,哪有什么委屈?”唐时锦笑道:“我数次得干爹照应,若为了这点子小事,跟哥哥嫂子们计较,那就是不识好歹了,谁家日子好过,谁家又不盘算呢?这都是人之常情,哥哥们性情天真,是因为干爹您慈祥博大,我羡慕还来不及呢!又岂会怪他们。” 贺甘霖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唐时锦这话说的十分漂亮周全,也十分亲昵,可是其中的通透从容之意,却叫他听的口中发苦。 她非常明白,这不是他的授意,也感恩他的照顾。 但她更明白,若两边有冲突,他肯定是向着儿孙的。 所以这就算不是他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 所以……还有什么好说的? 贺甘霖也就不说了,只道:“干爹惭愧,但锦儿,你这伤的十分严重,还得……”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忽然嚷嚷起来。 然后有人冲进门来,道:“贺大夫!贺大夫!快快!唐大郎家的瑞哥儿砸断了腿!你快去看看!” 贺甘霖吃了一惊:“瑞哥儿?” 他看了唐时锦一眼,唐时锦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然后她道:“干爹,你先去!”一边又向屋里道:“干娘,烦您叫哪个哥哥或者侄儿送我回去!” 又叫磊哥儿:“你在这儿等着我!不许跟来!听话!” 大家一路小跑着,去了唐家。 路上,报信的村民才说了,说是瑞哥儿住的西屋,屋梁忽然倒了一条下来,砸断了瑞哥儿的腿,瑞哥儿疼的叫了两声,就昏死了过去,但现在朱氏不陪他睡了,隔着门户,家里人竟没听到,一直到天亮才发现。 等回了家,一看那个位置,唐时锦也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唐家原本只有一间正屋,这东屋西屋都是后加的,是一个尖顶木梁的结构,檩条是硬竹所制,而掉下来的檩条,连着屋顶大片的稻草,就砸在了床榻上,枕头的位置…… 这绝对是唐时珩做的! 看来他是想要他的命啊!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关于葬礼的恐怖推理段子。 所以唐时珩为何没有坚持要银子置办贺礼?为何要跟她说这件事当没发生过?因为如果“家中幼弟意外去世”,那他就根本不用上门贺寿了,而且也不会显得失礼! 真的是……叫人背上发凉! 朱氏已经哭的歇斯底里一般,唐有德也是焦急的来回打转,就在这时,大丫儿忽然冲了出来,指着唐时锦,尖声道:“是不是你!这是不是你做的!” 唐时锦坐在院中的水井沿子上,抬头道:“姐姐?” 第023章 斗狠 大丫儿不管不顾的冲了上来,掐着她脖子就要往下按,唐时锦“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后一仰,一把抓住了绳架子。 人群轰的一声,好几个人上前来拉,才把两人给拉住了。 唐时锦被她掐的直咳嗽:“你,你是不是疯了!” 有人道:“唐大郎,你快过来看看!你们大丫要把二丫按到井里去!” 唐有德简直焦头烂额,冲过来二话不说,就甩了大丫儿一耳刮子:“好好的,你又发什么疯!!” “爹!”大丫儿哭道:“我是心疼瑞哥儿!好好的竹檩条,怎么会忽然掉下来……她是想要瑞哥儿的命啊!” 唐时锦一脸的不可置信:“这种事情你也能栽给我?” “不是你是谁!”大丫儿这会儿恢复了几分理智,又把那个娇娇弱弱的劲儿拿了出来,抽噎着道:“你恨瑞哥儿偷东西栽赃给你,你就想害她……” 唐时锦愕然打量她:“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讨厌瑞哥儿偷了东西赖给我,可是上次爹爹已经主持公道了啊!他是我亲弟弟,他还是个小孩子,我……我又不是个畜生,怎么可能为了这点事就害人性命?你这个想法也太可怕了吧!” 大丫儿哭声一停,心中暗恨,叫她这么一说,反倒显得她好像蛇蝎心肠,不在乎姐妹情谊。 旁人也都纷纷道:“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 “就是!二丫儿就是个专门顶缸的是吧?啥事儿也往她头上栽?” 唐有德黑着脸骂她:“还不滚进去!丢人现眼!” 这要是朱氏,看出形势不对,再不甘心也只能暂时认怂了。 但大丫儿才十一,即便天赋莲禀,城府毕竟不深,气的大哭:“爹!不雨不雪的,好好的竹檩条咋会掉下来,这是想砸死瑞哥儿啊!要不是瑞哥儿睡觉不老实,这会儿砸的可就是脑袋!她是想杀人啊!” 这倒是真的。 众人都是一静,大丫儿哭道:“二丫儿住在柴房,离的这么近,进出都惊动不了人,肯定是她做的!” 唐时锦喃喃的道:“可是我没在家啊……” 心头却是暗暗吃惊。 要知道,正常来说,竹檩条掉下来,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个意外。 就算大丫儿再恨她,也不可能想到用这种事情栽赃,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找她,还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再想想唐时珩临走之前,抱着她出来说话,她简直不寒而粟。 唐时珩从不做没意义的事情,那个时候,朱氏怎么都不可能给她银子,他还对大丫儿这么好? 现在看来,唐时珩那时候肯定给了她某种心理暗示。 他不在家,她又住柴房,这事儿就说不清了! 唐时珩其人,够狠够毒,有心机有决断,在没把握对付他之前,不宜与他为敌。 看来这个好妹妹的面具,得先戴几天了。 心里思忖,嘴上却接的溜:“我在干爹家里,我脚受了伤……” “对啊!二丫儿受伤了!” “我知道!昨儿她上山踩着了竹茬子,还是我把人背回来的呢,流了那老多的血。” 大家这才看到,唐二丫右脚,穿了大人的鞋子,里头确实厚厚的包扎着,还隐约沁着血。 大丫儿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之前说话的村民,当时就不乐意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亲眼看到的,也是我送贺大夫那儿去的,老大的一个血坑坑,二丫儿疼的脸都白了,咋滴?你觉着我还帮着做假?” “我也见了,一路走一路滴答血,这还能有假?你这孩子咋这么孤拐呢?” 又有人道:“再说了,二丫儿这点小人儿,竹檩条她连够都够不着啊!” 大丫儿气的直哭:“她天天儿上山,闭着眼都能走,咋偏偏这时候伤了?” 唐时锦忽然心头一动,她喃喃的道:“其实,我也很奇怪,我明明挺小心看路的,结果不知道为啥竟没看着,一下子就踩竹茬子上了,还戳的老狠老狠的……” 大家一时还没回过味来。 大丫儿哭道:“你就是装模作样!肯定是你!肯定是你!” 唐时锦看向唐有德:“爹,你就看着她这么污蔑我?” “爹!”大丫儿也扑进他怀里:“瑞哥儿太可怜了,他才八岁啊!” 唐时锦一秒挂上了演技buff,她不可置信的摇着头,眼中的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所有的坏事,永远都是我做的,从来没有人信我……” 大家不由得一静。 下一秒,唐时锦脱掉鞋子,三把两把扯开了布条,猛的伸脚,几乎没踢到她脸上:“唐大丫!你告诉我这怎么装模作样!我路都走不了,你也能把黑锅甩给我,是不是我死了你也说是我的魂儿做的!” 她举着脚,本来敷上的药都掉了下来,就露出了一个深深的血洞,犹在往外涌着血。 大丫儿吓的一呆。 其它人也都看到了。 吕氏急上前道:“锦儿!你这孩子……”她急把她抱了起来,用袖子遮住她脚:“唐大郎,瑞哥儿出事,咱们也难受,但也不能啥都栽给锦儿吧!欺负锦儿没娘么?她还有我这个干娘呢!” 她抱着她就走了,路上还滴着血。 大家猛的一静。 有人忍不住就道:“偏心也偏的太过了些!” “大丫儿一个孩子,忒也狠毒!诬陷姐妹!不像话!” 其实唐时锦的行事作风,受少年经历的影响很大,很江湖气,很光棍,很流氓。 江湖气在很多时候是什么? 斗狠。 你比别人狠,你比别人气势足,就能最快速度,最大程度上影响舆论。 她这个作派,在商圈交际上,所谓的上流社会,有时候显得太草莽,没少叫人笑话,但在眼下这种环境,却很是先声夺人。 所以,她当机立断的给自己弄了个真伤,确实很有必要。 反正这么一来,所有人都站到了她这一边,纷纷指责唐大丫和唐有德。 然后有人忽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 大家被他吓了一跳:“想起什么来了?” 这个人就是起初背着唐时锦去贺家的那个人,他道:“二丫儿说,她明明看路了,却没看着那个竹茬子,而且她小小人儿,就算不小心踩上了,又哪能伤这么重?” 众人:“你啥意思?” 那人指着大丫儿,“就是为了这个啊!要不是大丫儿受了伤,碰上这种红口白牙诬陷好人的,她哪能说清楚!” “对啊对啊!”大家顿时也恍然了:“这孩子身上有福气!又能得老天爷赐药,这会儿受了伤,也是……那个词儿叫啥来?” “因祸得福!” “对对,因祸得福!” 第024章 不安全的是我 大丫儿已经哑口无言,只会哭了。 唐有德丢了面子,又怎会饶了她,肯定是要收拾她的。 而那边,贺甘霖真的是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把瑞哥儿的骨头给正过来,绑好了。 但伤成这样,瘸一辈子是肯定的了,一个照应不好,连命也是难全。 唐时锦被吕氏抱回了贺家。 两个嫂子有心眼儿,也是有好处的,反正唐时锦只稍微说了两句话,她们就回过味儿来,立刻毫不犹豫的指使着各自的男人,一点不打折扣的,跟唐有德要诊费药钱。 大嫂子一马当先,说的好不义愤填膺:“本来亲戚里道的,怎么也该让几个,可是你看看,我们家小姑子在你们这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偷个钗儿当贼打,如今房子塌了都能栽她头上,好好的小姑娘,叫你们欺负成啥样了?既然没把我们当亲戚,我们也犯不着上赶着,那就一着算一着吧!” 唐有德面子银钱两失,恨得又揍了大丫儿一顿。 但银子还是一文都不能少。 后续还得指望贺甘霖救命,他们也不敢不给。 也因为这个,唐时锦得已在贺家继续养伤,想走嫂子们还不叫她走了,不然这话就不好说了。 一直到第二天,唐时珩才得了信儿,急匆匆的赶回来。 大丫儿一见他,就扑进他怀里痛哭起来。 如今爹不疼,娘不管的,她也只有这个一直疼她的继兄了。 唐时珩轻拍着她背安慰,一边也就细细的把事情问了一遍。 即便大丫儿闹了这么一出,大家仍旧完全没有“此事是人为”的认知,就这么把事儿过去了。 但是唐时锦恰好不在,却也真的是出乎了唐时珩的意料。 他倒也不认为她能猜到她想干什么,只是觉得,难道她还真有几分得上天眷顾?居然就这么阴差阳错的避开了? 唐家也没人来接唐时锦,她就一直待在贺家。 正坐着编竹子呢,外头她大侄子叫了她一声,然后贺元宵就进来了,一本正经的道:“二丫儿,前儿咱们一起抓的那只兔子,我卖了接近八十文,咱两家一人一半儿,”他就给了她四小串钱儿,“这是四十文。” 唐时锦也一本正经的致谢:“劳元宵哥跑一趟了。” 趁贺家人不注意,贺元宵挤眉弄眼,用口型道:“没事吧?” 唐时锦小声道:“估计得躺几天了,这两天不能去抓鱼了。” “你这人!”贺元宵不满的道:“我又不是来催你这个的,我是不放心你!那天我们家的人都不在家,不然肯定不能让唐大丫这么欺负你!” 唐时锦笑道:“我知道。” 贺元宵挠头:“那我先走了,你好生养着。” 她点了点头,给了磊哥儿两小串钱:“你送元宵哥出去,顺便回家一趟,把钱给兄长,然后……” 她使了个眼色。 磊哥儿猛点头,然后就跳下榻,拉住了贺元宵的手,两人就出去了。 唐时锦提前就用煮好的饭和香油,灵泉水什么的,配了一竹筒的饵料,估摸着能用三天,让磊哥儿带着他去拿。 等他们走了,她隔着窗子,把重孙子辈的三个小孩儿,白芨白果和白芷叫了进来,逗了几句,一人分了几个大钱儿,怕白芷年纪小不知道,还给她系到了手腕子上。 就连贺二嫂子都不由得佩服,心说这小姑娘确实会做人。 磊哥儿这两天叫她耳提面命的,说了不少,虽然小家伙仍旧讨厌唐时珩,却很听她的话,就把铜钱给了唐时珩。 二十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唐时珩问清楚了,摸了摸他的头:“跟阿姐说,大哥谢谢她。” 一恍就是半个多月。 唐时锦的脚伤好的差不多了,瑞叉烧的小命,也算是保了下来。 等唐时锦再回家时,就发现家里的气氛,简直称的上剑拔弩张了。 瑞哥儿的药治的了腿,止不了疼,熊孩子时不时哭喊叫骂,简直就是十级噪音,别说唐时珩不回家,连唐有德都经常不回家了,邻居听着都瘆的慌。 朱氏一天到晚,熬的心力交瘁,本来还算娟秀的脸,一下子老了十岁。 但是照面的第一眼,就让唐时锦心头一个激灵。 这是一种,怎么说呢……被彻底激怒的母豹的眼神儿,就等着时机到了,马上把你大卸八块! 唐时锦脸上不动声色,甚至还坐在墙角下,屏声息气的听了个遥远的墙角。 朱氏哄着瑞哥儿吃饭,间隙中,她一直在发狠,“没人心的畜生!”、“我不会放过他们的”、“娘给你报仇”、“我要叫她们给你偿命!” 唐时锦做了一个深呼吸。 她确认她已经知道了,竹檩条是人为的。 而且她很可能也知道了,这事儿就是唐时珩干的。 但是唐时珩,她够不着,也不敢放开手对付他。 所以她的目标,肯定是她。 因为她认为,他们是一伙的,这是在断唐时珩的手脚! 现在的问题是,她会用什么方式。 现在就属于六十四拜都拜了,就差最后那一哆嗦了,所以唐时锦非常的小心,嘱咐了磊哥儿,两人一天都在轮班听着朱氏的动静。 朱氏的注意力都在唐时锦身上,没注意磊哥儿,磊哥儿绕到后头,就听到了她跟大丫儿说话,仔仔细细的叮嘱她要怎么照顾瑞哥儿,还恶狠狠道:“过了这天,以后就利索了!” 唐时锦仔细琢磨了一会儿。 然后她趁着天还没黑,悄悄的去了山上,设了一个套竹鼠的索子,然后悄悄的给竹子滴了几滴灵泉水。 第二天天不亮就上山,果然抓到了几只竹鼠。 竹鼠这东西,就跟送鹿肉一样,属于山里人的高档礼品,唐时锦只带了两只,其它的都给了贺元宵,然后搭着他们的车到了镇上,用的理由是来找唐有德,还顺便跟他们兑了些铜钱。 本来盘算的挺好的,没想到周婆子一听说她头一次来县城,怎么都不放心,硬说要贺元宵跟着她。 唐时锦推也推不过,周婆子直接收了贺元宵的豆腐挑子,推着他:“你赶紧的!”一边使了个眼色。 贺元宵迷惘的眨了眨眼睛,没有领会到他娘的意思。 驴车一走,唐时锦嫌弃的看了贺元宵一眼,正想着找个啥借口把他打发掉,没想到这小子很自觉,俩人眼神儿一对,他秒懂,主动道:“那我自己去逛逛?” “嗯,对。”唐时锦道:“你乖,自己逛,到时候城门口见。” “我就知道,”贺元宵道:“我早跟阿娘说了,你那心眼儿啊,足够卖了我我还帮你数钱,跟你在一起不安全的是我!那我去玩儿啦!”一边嘀咕着就欢脱的跑了。 唐时锦都被他给气乐了。 第025章 乞丐衙内 趁着朱氏还没来,她先观察了一下镇上的叫花子。 她了解江湖,尤其在这种生产力低下的环境中,叫花子、混混这种穷人,有可能有不止一伙势力,但绝对是有势力的。 因为这种人不抱团儿,没法生存。 她来回走了大半圈儿,就看到了一个小叫花子。 大约有十三四岁,破草帽半遮了脸,看起来很平常,但是其它小叫花子的眼神,都在盯着经过的每一个人看,只有他连看都不看,坐着还有几分气定神闲的滋味儿,显然是这一小块的小老大……而且极有可能是个衙内,乞丐衙内,不然小小年纪,不会这么有底气。 唐时锦就走了过去,轻声道:“嗨!” 他迅速把草帽一抓,露出了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看清了她,他熟练的一弯腰一举碗儿:“小姑娘,行行好,赏点儿吃的……” 她把碗推开,直接道:“帮我盯个人。” 一边就从袖中,取了两小串钱给他:“如何?” 他迅速的手指一勾,轻巧的抢过了钱,那架势一看就是专业的,一边笑道:“当然行了,要盯谁?” “马上就来了,”唐时锦道:“一会儿我会悄悄指给你。” 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唐时锦找了个地方猫着,果然不大会儿,就见到了村里的牛车。 从竹林村到县城,脚程快的也就不到半个时辰,但朱氏是小脚,她来肯定要坐牛车的。 唐时锦指给了小叫花子:“就是她,帮忙跟着,到哪儿说一声。” 小叫花子一口答应,然后就跟了上去。 唐时锦这才去找唐有德。 梧桐县不大,而村里人要过来,常走的其实也就这一条街,唐有德倒也没去拈花惹草,估计是没钱……反正他就住在一家客栈里,与同好“坐而论道”。 唐时锦被小二带进去,怯生生的叫了一声:“爹爹。” 唐有德一回头,就是一皱眉:“你来干什么?” 却听那个酸秀才道:“这难道就是你那个天赐神药的千金?” 唐有德立刻转了张笑脸出来:“正是!” 于是她被几个腐儒,看猴子一样看了一阵儿,唐有德这才道:“你来这儿做甚?” 其实唐时锦已经有点着急了。 她怕耽搁久了,跟丢了朱氏。 她耐着性子道:“爹爹,我抓到了两只竹鼠,据说这是真正的山珍,价值不菲,我一个人不敢做主,恰好元宵哥要进城,我就跟着过来,想请爹爹与我一起去,把这竹鼠卖了。” 唐有德一向走的是不司俗务的路线,顿时一皱眉:“为何不找你阿娘?” 唐时锦道,“此物如此稀罕,我还是想给爹爹。” 大家顿时就听出来了,看来这当闺女的不相信后娘啊……但是脸上却恭维了几句:“令千金纯孝之心,着实叫人感动。” 还有一人站了起来:“既如此,克己兄,也该成全小孩儿一番孝心!走走走,我们也一起去见识一下。” 一看他这架势,大家顿时悟了。 这一对竹鼠十分肥硕,只怕能卖个二两银子,到时候这银子自然是唐有德拿着,他们这些人一起过去,也算是帮了忙,自然就可以让他做东,请上一席。 于是四五个人一起站起来,就跟着去了。 一出了客栈的门,那小叫花子就状似无意的挨过来,小声道:“万年堂。” 然而原身根本没来过县城,不知道万年堂在哪儿。 她只能一边往前走,一边以目光询问,小叫花子倒是也很卖力,看出来她不认识路,就在前头引路。 不一会儿,他竹棍往右边一指,就缩到了一边。 唐时锦一眼就看清了招牌上的万年堂三个字,然后一行人从那边经过,她迅速往店堂里看去,脑子里连理由都准备好了。 但是压根儿没用上。 因为朱氏就在店堂里,正与一个中年男人说话,两人头对头挨的很近,根本就没看到他们。 唐时锦立刻扯了扯唐有德的袖子:“爹?那是?” 唐有德一看,顿时脸都绿了。 他的枕边人,哪怕是一个背影,他也认的出来!两人离的如此之近,这是要做甚! 他气极败坏的一扯前襟,就要冲进去。 另几个人已经走出了几步,察觉到什么,便回头道:“克己兄?可是有事?” 唐有德猛的停下了步子。 他最爱面子,哪能当着人出这么大的糗? 半晌,他咬了咬牙根,勉强的撑起了一个笑:“无,无事,走吧!” 于是一行人找了一家酒楼,把两只竹鼠卖了二两半钱银子,唐有德收起了二两,一脸大方的把那半钱扔给了唐时锦,一边道:“行了,没事就回去吧,方才你是看错了,莫要乱说。” 唐时锦乖乖的点头:“哦,知道了……那爹爹,我先走了。” 一边就往外走,犹听到身后唐有德高声道:“来来,诸位,今日小弟做东……” 唐时锦加快脚步出来,来回一转头,蹲在对面的小叫花子就站了起来,微一摆头。 唐时锦跟着他去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巷,他低声道:“还没走。”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问:“与她说话的是谁?” “姓傅,叫傅万年,”小叫花子道:“是万年堂的老板,也是坐堂大夫,表面上看着还好,一转背了人,那叫一个凶,我看着不大像好人。” 唐时锦缓缓点头。 她低声道:“你帮我盯着她,等她走了,看能不能打听出买了什么药?” 小叫花子低声应了。 然后足等了一刻多钟,小叫花子才过来说人走了,说是偷偷在袖子里藏了药,但是什么药,打听不出来。 唐时锦问:“是一个纸包么?” “对,就是店堂里常用的纸包,挺小的,应该是药粉。”他用手比了个大小。 唐时锦嗯了一声,她想了想,又取了两小串钱给他:“你帮我去店里买包巴豆粉。” 小叫花子点了点头,立刻就去了,然后不一会儿就回来,悄悄的把纸包递了过去,唐时锦藏在了袖中。 那小叫花子的眼神儿,就直往她袖中打转,还来回的看着两边儿,眼神游移不定。 唐时锦又不是没当过混混,哪能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随手就糊了他一巴掌:“看什么看!有点眼力价儿!我以后用你们的时候多着呢!抢两串钱断了我这个财主,你犯的着?” 那小叫花子被她说的讪讪。 但是她口吻颇有种自己人的轻松随意,他也没觉得受了侮辱,就涎脸笑道:“那我们可就等着了……我叫花狼,你可别忘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在这种小地方,乞丐真的非常有用,基本上能认识两三个乞丐,就能掌握小县城的大半消息。 两人头对头低声说话。 而此时,不远处,一身蓝色裋褐的男人正抱臂倚墙站着。 他身后,另一个穿着文士衫的人,强行把脑袋伸出墙边,想看看,然后被他按住脑袋,一把推了回去。 文士衫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你这是干什么?盯个小孩子的梢?” 第026章 翻脸不认人 男人道:“那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哪个?”文士衫先是一愣,然后就噗的一声,险些喷了:“这就是那个一见面就说要娶你的人?!哈哈哈不是吧?” 他忍笑忍的满脸通红,毫无形象的又伸出脑袋,往这边看了看:“这么点点大?我还以为是桃花运,原来是真挚的父女情!哈哈哈哈……” 男人压低声音:“闭嘴!” “不是,”文士衫笑的不行:“这孩子那眼是不是瞎的?还是个傻的?她是怎么对着你这张脸,说出娶你的啊?哈哈哈哈,这种话对着我这种美男子说,还勉强像那么回事儿,你这种糙脸……哈哈哈哈……” 他笑到捶地。 男人懒的理他抽风,拔步向那边走了过去。 唐时锦刚把花狼打发走,一转身,就见那天见过的男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唐时锦一愣。 然后她迅速绽放出了官方微笑:“炎叔,这么巧?” “嗯,”他漫不经心似的问了一句:“你在这儿做甚?” 她刚才在吩咐“手下”。 法制社会生活久了,做这种事本能的心虚,他这一问,唐老大顿时就有了一种被侵犯领地的不悦。 于是她淡淡的道:“这与你无关吧?” 她微笑着抬头,迎向他漆黑的眼睛,明明是仰视,气势却分毫不弱人:“炎叔,人少管闲事,会活的比较久……您说呢?” 某人:“……” 她随即转身,加快步子走了。 某人:“……” 这话真的是,又江湖又狠厉,说好的甜妹儿呢? 他再转头时,一身文士衫的桃成蹊,已经扶着墙笑抽抽了,一边无声狂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这真的是要娶你的人?咋看着还挺烦你的啊?哈哈哈哈……” 他简短的道:“滚!” 一边皱着眉头往前走,桃成蹊笑着跟上,一边问:“话说,你为什么对这小孩儿这么注意?这小孩儿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没理他。 桃成蹊抓着他手臂:“哎,哎!柏葳,你说句话啊!” 炎柏葳半晌才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她那天请我吃了一条鱼……我尝到了一种味道。” 桃成蹊吃了一惊,笑容全收:“真的?” 他点了点头。 那边唐时锦已经迅速的跑到了城门口。 等过去的时候,村里的牛车已经回去了,贺元宵倒是已经在等她了。 等回了村儿,唐时锦趁人不备下了驴车,迅速溜回了家。 她的小耳报神立刻过来汇报:“二娘一回来就去了西屋,这会儿还在西屋呢!” 那就好,还来的及。 唐时锦定了定神,在心里略一盘算。 然后她双手扶着磊哥儿的小肩膀,“唐时磊,我最后一次问你,你真的想好了,要一直跟着阿姐?” 磊哥儿猛点头:“我要一直跟着阿姐!” “那好。”她也不再问,把巴豆粉分成一大一小两包,在磊哥儿耳边小声叮嘱了几句。 两人等了一会儿,朱氏就从西屋出来了,唐时锦立刻迎过去,笑眯眯的道:“二娘。” 朱氏冷冷的看着她,连装都懒的装了。 唐时锦就道:“二娘,我就是想跟你商量商量,咱们要不要挑个时间去庙里拜拜?” 朱氏冷冷的道:“你又想干什么?” 唐时锦慢悠悠的道:“我就是在想,我这些日子过的还蛮好的,顺风顺水,爹疼我,干爹一家也对我好,比以前可好多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人都过的不大好,尤其瑞哥儿……还有姐姐……” 朱氏的眼睛慢慢的张大了。 对啊!村里骂了她这么多年的扫把星,她居然给忘了! 她就是个扫把星啊! 此时她早已经忘了,这个传言当年是她一手炮制的,这会儿她满脑子都是……怪不得瑞哥儿这么倒霉,全都是叫她给克的! 唐时锦顺势上前,拉住她袖子:“好不好嘛二娘……” 就在这时,磊哥儿忽然急急忙忙冲了进来:“阿姐!阿姐!” 正要甩开手的朱氏,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抬头看过去,唐时锦已经迅速伸手进了她袖袋,把她的纸包掏出来,把自己的纸包放了进去。 她当过混混,却没当过小偷,本来以为很难,没想到还挺简单的。 她整个交换,都是利用空间完成的,她发现她的空间居然还一直在慢慢的变大,起先只有一个泉眼儿,现在渐渐的,旁边有了空地,所以她只需要把手放到袖袋里,然后一来一回,神仙都察觉不到。 等换完她退开一步,前后也就两三秒钟,磊哥儿一边过来,这才说完:“我拣到了一文钱。” 他上前一步,就要把钱交给唐时锦,然后被朱氏劈手夺走,朱氏随即翻了个白眼儿,一把推开她:“都起开,一对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少在我面前晃悠!看见你们就碍眼!” 她转头就走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 等下午唐时珩回来,她立刻就唯恐天下不乱的,把去了镇上看到朱氏这件事,跟唐时珩说了。 然后把那半钱银子给了唐时珩。 果然唐时珩的想法,拐到了不怎么和谐的方向,拧着眉头径自盘算。 晚上朱氏做了味道很重的酸汤肉丝粉。 唐时锦一掀锅盖的空儿,把余下的一大包巴豆粉,直接洒到了锅里,勺子一搅,啥都看不出来。 等回头盛到碗里,她和磊哥儿的,朱氏肯定还要偷放,所以她等她放完了,又各自悄悄滴了一滴灵泉水进去。 这碗汤真材实料,重盐重醋,谁都没吃出什么来。 吃完饭,唐有德重重的把筷子拍到桌上,冷冷道:“朱氏,你跟我进来!” 朱氏大半的注意力都在唐时锦身上,闻言一愣,也不知道啥事儿,赶紧跟着他拐过顶箱柜,脚跟还没站稳,就听到啪的一声响,显然是唐有德甩了她一巴掌。 大丫儿惊的瞪圆了眼睛。 然后唐有德明显压着火头的声音道:“你们都滚出去!” 唐时锦收拾杯盘退了出来,然后唐时珩扶着大丫儿,也退了出来。 大家都站的远远的,只依稀听到唐有德似乎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是啪的一声响,朱氏大哭了起来。 大丫儿又急又慌,一把抱住了唐时珩的手臂:“哥哥!这是怎么了!” 唐时珩面沉如水,双眉皱紧,显然在盘算,如何在这件事中谋求最大收益,根本无心理她。 唐时锦洗完了碗,然后静静的听着,不到一刻钟,屋里的争吵猛的一停,然后唐有德捂着肚子冲了出来,直奔茅房。 大家还没震惊完,唐时珩也一把捂住小腹,露出了痛苦之色。 毕竟两人碗最大,药最多,反应也最强烈。 再之后瑞哥儿在房里叫了起来,朱氏正要跑过去,忽然呻吟了一声,一把捂住了肚子。 再再之后是大丫儿,最后才是唐时锦和磊哥儿……两人这些日子本来就常常服一点灵泉,体质已经好了许多,加上这次又加了灵泉,所以反应最轻。 而唐时锦,也没有掩饰这一点。 第027章 谋杀亲夫 一晚上一家人就没停过,茅房根本腾不出来,只能各自找地方解决。 包括躺在床上不能动的瑞哥儿,直接叫骂着拉了一床。 先两次唐有德还能瞪着眼骂人,后头整个人都虚脱了,腰都直不起来。 他是个惜命的人,叫嚣着叫朱氏去请大夫,可是朱氏一来自己也去不了,二来心里有鬼,惊疑不定,哪里敢去请。 唐时珩最先回过神来,惊怒交加,指着她道:“你……你居然想把我们全都毒死??” 他这一句话,点醒了唐有德。 唐有德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她,大怒道:“原来如此!你这毒妇,竟敢谋杀亲夫!?” “不是啊!我没有啊!”朱氏也是惊慌失措:“当家的,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还敢狡辩!”唐有德瞪着眼道:“我亲眼所见!你去了县城万年堂!与那大夫拉拉扯扯!定是有鬼!” 朱氏一时乱了主张。 她根本没想到她去县城会被人看到,而且偏偏在万年堂抓了个正着。 更没想到,明明药是下到唐时锦姐弟碗里的,为何他们,还有她自己,全都中了药? 她这个样子,看在旁人眼中,就是心虚。 唐有德恨的眼都红了,咬牙切齿道:“你这毒妇!竟如此蛇蝎心肠!你把我们都害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朱氏的泪流了满脸:“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指着唐时锦:“是二丫儿!是二丫儿做的!当家的,你要相信我,我害死你们,我自己也要赔命啊!我怎么可能这么做!这分明是二丫干的!” 唐有德其实是个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一听这话,他又猛的转头看向了唐时锦。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唐时锦哭道:“我都听不懂!我什么都没做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好难受啊……” 唐有德瞪着眼道:“二丫,今日我给你的半钱银子呢?” “嗯?”唐时锦指了一下唐时珩:“我给了兄长……” 唐有德看向他,唐时珩点头承认:“今天二丫给了我半钱银子。” 唐有德随即怒瞪向朱氏:“好啊!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二丫今日是去了镇上,手上却没有半文钱!而你!在万年堂与那大夫拉拉扯扯,我看你就是红杏出墙,与那大夫勾搭成奸!故此买了药,妄图谋杀亲夫!我定要报官!杀了你这个蛇蝎妇人!” 朱氏百口莫辩,大哭道:“我真的没有,当家的,你相信我,我纵是自己死了,也绝不敢动你啊,你是我的天啊……” 唐有德其实也真不相信她有这胆子:“那如今之事,你如何解释!” 朱氏哭道:“我当真不知……我,我要是想害人,为何我自己也这样了!我的瑞哥儿,大丫儿也这样了……”一句话还没说完,肚里又是一阵抽抽。 一伙人一边跑茅房,一边哭的哭,骂的骂,闹腾的不可开交,等终于歇气,几个人真的是一点力气也没了,各自咸鱼一样躺在了地上。 然后朱氏豁出去似的,大哭道:“当家的,我同你说句实话……我去万年堂,是要买些药,叫二丫受些罪的,她害了我的瑞哥儿,又害我的大丫,我心里恨的慌,故此买了药粉下进她碗里……” 唐有德并不相信:“呵,你说把药下给了二丫,那我们又是为何?” 朱氏猛的哭叫出声:“当家的,她是个扫把星啊!我下了这么多药,可是你看看她!你看她好端端的!当家的,不是我说,她好,我们一家子就不好……她不好,我们一家子才会好啊!” 唐有德沉默了。 唐时锦默默的给朱氏点了个赞。 她是真的佩服朱氏,别的不说,宅斗技能起码是个王者,居然真能沉住气,在这个时候才吼出这么一句话……正好是大家受尽折腾,憋足了火气,一定要找出罪魁祸首的时候。 果然唐有德的脸色都变了。 当初,在魏氏还怀着二丫的时候,他就遇上了一个神婆,说他家要添一个扫把星,克亲损运家宅不宁……结果他一回家,魏氏就生了二丫。 他本已经十分不喜欢,碍于魏氏护的紧,才没有掐死她。 谁知道,等他回到县城里朱氏这边,晚上竟莫名起了一把火,烧了他半匣子的书!自此之后,他便似遭了诅咒,一入考场便头昏难受,屡试不中! 他自此深信不疑,这扫把星,就是来克他的!他叫她害的连秀才都中不了! 她越好,他就越不好! 连唐时珩都信了。 毕竟,朱氏买药要害唐时锦,这非常符合她的性情,而她下药给全家,却完全不合理……所以,只有她克了他们,才合理! 他垂着眼,心想若她的命格当真这般硬,那以后,还是要离她远点才好。 唐时锦捂着脸哭了起来,大哭道:“爹爹,你别赶我走,不要赶我走,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朱氏都已经亲口承认了下药,哪里还敢把她留在家中! 如今她的性情她根本琢磨不透,万一再来害她的瑞哥儿怎么办! 她咬着牙根,火上浇油:“当家的,二丫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对她不敢说多慈母,可也有三分疼爱,可是我也真的怕啊!我心中最看重的,还是你和孩子们!这一次咱们只是受些罪,可下一次……” 她呜呜的哭了起来。 唐有德的眼神儿黑沉沉的。 唐时锦扑抱过去。 渣爹这会儿正倚坐在柜子边,被她一扑,整个人向后一倒,后背直接砸在了地上,痛的闷哼了一声。 然后唐时锦拿出了原身的本事,撕扯着他的衣裳,声声质问:“爹爹!你不能赶我走!我也是你闺女,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怎么对的起我死去的阿娘……” 句句戳中渣爹雷点。 眼见着唐有德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朱氏不失时机的开口:“当家的,儿女为爹娘尽孝,这是该当的啊,不如叫二丫去给姐姐守个坟……” 唐有德本来就难受,被唐时锦扑在地上哭,极不耐烦,一听这话,一把推开了她:“说的很是!就这么定了!” “不!”唐时锦道:“我不要!我不要离开家!” 唐有德大怒斥责:“由不得你要不要!爹娘说话,轮得到你张嘴么!” 唐时锦道:“就算你们把我赶出去,你们也是我的爹娘!是我的亲人!我们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不走!我一个十岁的小孩儿,你们要把我赶哪里去!” 第028章 断亲书 她后头的话,没有人注意。 但前头的话,唐有德和朱氏,全都听进去了。 对啊,就算赶出去了,他们也是亲人,未必就克不着! 再说了,赶出去,她要是天天跑回来纠缠,也是烦的很! 朱氏本来就是个小心眼儿多的,忽然灵机一动,道:“不如这样,咱们直接分家!把二丫儿分出去,再是扫把星,也克不着咱们了!” 欧耶! 唐时锦心说朱大娘啊!你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不枉老子演的这么卖力! 她收了收劲儿,一抬头时,却迎上了唐时珩的眼神儿。 他微微眯眼,正静静的看着她,显然看出了什么。 唐时锦心头一跳,急别开了眼。 唐有德已经把一晚上受的罪,全都算到了唐时锦头上,阴着脸一口答应:“对!早就该分家!” 就在此时,唐时珩也缓缓的道:“二丫儿是个好孩子,纵然克亲不是她的本意,可是,却叫爹娘受了这么大的罪……我想她也是不忍心的,既然这样,爹,不如今日就请了里正过来,把家分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唐时锦内心冷哼了一声。 看来唐时珩是想明白了。 分了家,对他来说,怎么都是个好事情。 克亲之事,他虽然半信半疑,但小心些总没错。 再说这样一来,家里起码省出了一份口粮,而他又认为她心向着他,万一赚点儿小钱,他还可以压榨压榨,而如果赚不到,对他也没有什么妨碍。 但此时,对她来说也是个神助攻了。 唐时锦对磊哥儿使了个眼色。 小豆丁刚才都听呆了,猛然回神,毫不犹豫的扑进了她怀里:“我要跟阿姐一起!我跟阿姐永远不分开!” 唐时锦搂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对,我跟磊哥儿永远不分开!要分家……可以,我们要分到一起!” 朱氏大喜。 一下子把两个碍眼的人都除了去,她简直压不住嘴角了,“当家的,不如就成全他们姐弟之情。” 唐有德大怒道:“不成!” 他指着磊哥儿:“你爹我还没死呢!你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朱氏急劝道:“磊哥儿年纪小,心眼实,一心只认二丫儿……” 唐时珩也道:“分了家,也该让二丫有个伴儿的,磊哥儿虽小,却是撑门立户的男丁……” 唐有德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只是觉得被挑战了权威,所以无能狂怒,如今被两个人这么劝着,很快就答应了。 但,之后里正被请过来时,却有些震惊了:“唐有德,你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把二丫儿分出去?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你让她怎么活!?” 唐有德觊觎里正位子已久,一见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抬着下巴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不劳里正大人多操心!” 里正气的指了指他:“我问你为什么!没个理由就要分家,我不同意!” 唐有德怒道:“你为何非要跟我过不去?” “我犯不着跟你过不去!”里正顶了回来:“我只是看不惯你这种当爹的!二丫儿与你,到底有何仇何怨,你要这般对她!” 唐时锦倒是有些稀奇。 原身只远远见过里正,没什么印象,没想到今日一见,居然是一个很正直的人物,他并不像是故意跟唐有德过不去,而真的是,担心她,为她出头。 两人言来语去的争辩。 有人忽然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唐时锦一回头,就见唐时珩静静的看着她。 她问:“嗯?” 唐时珩凑过来,声音极低:“你为何要如此?” 唐时锦迅速垂下了眼,亦低低道:“我偷听到了二娘说话,她把瑞哥儿的事……记到了我头上,一心想要我死,我好怕……” 唐时珩脸色微变,略直了直腰,然后又弯了下来,他缓缓道:“既是你要的,我自然会帮你。二丫儿,这个时候,你应该主动上前……” 用你瞎哔哔?老子这不是在等最合适的出场时机? 唐时锦只点了点头。 然后唐时珩默默的退开,她继续听着,眼神儿掠过了不远处。 她看到了贺家的大儿媳和二儿媳,不时的替她说句话,但眼珠乱转,显然担心她将来会赖上贺家。 她还看到了豆腐坊贺十五的妻子小周氏,她的神色,倒是真正的担心,也不时的帮她说话。 村里人七嘴八舌的指责唐有德。 唐有德很快就烦了,瞪着眼道:“好!好!你们不是问我为啥么!我告诉你们!二丫儿是个扫把星!她是个扫把星!当年她出生之时,我便路遇神婆,送了我一卦,说家中有扫把星下降,将克亲损运!家无宁日!” 这个,村里不少人都听说过,却是头一次听到唐有德亲口说出来,不由得一静。 唐有德续道:“我一片慈父之心,不忍对娇儿做什么,只当没发生过,谁知道当晚天降大火,将我书箱书籍,烧了个干净!” 众人轰的一声! 唐有德自觉得压倒了里正,眉间有些得意,续道:“自此之后,我次次上考场,都会犯晕眩之症,故此才屡试不中!” 屁咧! 你屡试不中是因为你丫的没文化没本事,居然把锅扣到个奶娃娃头上,真特么的拉不出屎怨茅坑、脚瘸却嫌地不平! 但大家显然不明觉厉,甚至有人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啊”的一声! 唐有德道:“但即便如此,我也仍旧好吃好喝的养着她!不曾亏待半分!但昨日,我们全家都无故发病,险些连命都没了!我生她养她,已是仁至义尽,我再不把这扫把星赶走,难不成要把命赔给她么!” 众人猛的一静。 大家面面相觑。 有人觉得此时的唐有德,这个理直气壮的样子,叫人看着很不舒服,毕竟就算真的儿女有问题,不得不放弃,也不该是这个样儿的,难道他心里就不难受? 可是要说指责他,却也说不出口,毕竟他“失去”了这么多。 此时,唐时锦才上前几步,恭敬的施下礼去:“爹爹所说之事,锦儿不懂,并不知是不是……若当真是我之过,锦儿身为人子,心中万分过意不去,今日当着里正大人,诸位乡亲的面儿,也不必谈什么分家了,只请爹爹赐下断亲书,锦儿与幼弟,自此与爹娘斩断亲缘,今后只求自生自灭,老死不相往来。” 话说的决绝,却是至情至孝。 唐时珩不知是不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也跟着上前施礼,拭泪道:“爹爹,我知道你一片慈父心肠,舍不得二丫儿,我身为长兄,亦心如刀割,可是将心比心,若是我命妨至亲,我也愿意退一步,只求爹娘福寿绵长,家人平安喜乐……还望爹爹成全二丫一片孝心。” 第029章 出入自由 渣爹正沉浸在压了里正一头的兴奋之中,被他一说,登时回神,赶紧又把痛心疾首的蛋疼脸拿了出来:“还是珩儿知我,锦儿是我的心头肉,我心里又怎会不难受……” 他一个踉跄,唐时珩急上前扶住,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好悬没把唐时锦给恶心死。 但淳朴的乡下人都信了,纷纷劝说,看着唐时锦的眼神儿,却有些复杂。 一方面觉得她天赐神药,不可能是什么扫把星,但另一方面又觉得,她若不是扫把星,唐家这些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但她既然这么说了,就连里正也不好阻止了。 于是唐有德大笔一挥,写下了断亲书,里正那里、唐时锦,唐有德各拿了一份。 唐时锦随即带着磊哥儿,向唐有德施了大礼,又向众人略施了一礼,然后她牵着磊哥儿小手,就往外走。 唐时珩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莫名不安,可是不论怎么想,这件事情都与他有益无害。 也许是他想多了吧! 而唐时锦此时,正努力抑着疯狂上扬的嘴角。 咩哈哈哈!终于自由啦!而且是超额完成了任务!断亲书甚么的,简直太美妙啦! 众人议论纷纷的跟在她身后。 贺家两个儿媳,犹豫了许久,还是追了几步:“锦儿,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唐时锦温和的道:“我先去找贺家的族长伯伯,讨一个住的地方,待晌午时干爹回来,我想过去拜谢干爹,这干亲之事,也做罢了吧!” 两人惊讶的对视了一眼。 她们其实不是坏人,只是有些爱算计,担心叫她给赖上,可她主动说出来,她们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 那大儿媳许氏,眼都有些红了,吱吱唔唔道:“倒,倒也不用这样。” “大嫂,”唐时锦不疾不徐的道:“我知道干爹疼我,两位嫂嫂和哥哥也一向待我好,但是谁家没有儿孙?这扫把星,我也不知真假,总归还是小心些好。” 这话,给足了他们面子,也递好了台阶。 二儿媳于氏听着,心情复杂,其它人也一时失语,不知道要怎么劝才好。 于是一行人就去了贺氏族长家里。 贺氏族长早就听报信的人说了前因后果,他之前承过她的情份,自然好说话,哪个村里都有几间无主的空屋,随意给她一个就是了。 大家正在商量,却有人道:“她娘亲魏氏当年的屋不还空着么?不如……” “胡说!”贺氏族长喝斥道:“那里怎么能住?” 唐时锦心中惊讶。 她迅速搜罗了一遍记忆,总算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点儿……好像是她亡母和外婆,当年住过的屋子,因为她外婆死在那里,就没有人再去住过。 她依稀记得那位置还挺清静的。 唐时锦立刻道:“族长伯伯,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就住外婆留下的屋子就好。” “那不行,”贺氏族长道:“那屋子本就偏,又……出过那样的事,你年纪又小,着实不妥。” 唐时锦的母亲魏氏是个外乡人,当年与魏母两人住在那里,后来魏氏嫁给了唐有德,那屋子就只有魏母住着。 魏母那时才三十许年纪,风韵犹存,晚上不知是哪个二流子偷偷上门,占了她的便宜,魏母就在大槐树上吊死了,穿着大凶的红衣,风一吹摇摇荡荡……那情形太过恐怖,见过的人也不知做了多久的噩梦,故此那屋子再也没人住过。 唐时锦却觉得无所谓,哪块地儿没埋过死人? 住自家的房子名正言顺,总比借别人的房子要好。 她就道:“没关系的,我本是个命硬的,而且,死的是我们的亲人,外婆在天有灵,总不会害我们,还会保佑我们的,我们真的很想住在那里,还请族长伯伯帮忙。” 贺氏族长叹了口气,半晌才道:“那屋子本就是你们的,说什么帮忙……也罢了,你这话也有道理,老人家在天有灵,总会眷顾后人的。” 他叫了儿子过来:“你带他们过去,谁有空的,搭把手,帮忙收拾收拾!” 大家就跟着过去了。 唐时锦一眼就相中了。 那个院子在一处矮坡上,单门独户,与邻居都有一小段距离,院里还有棵大柏树,屋子也不错,篱笆虽然破了,但桩子还在,而且最绝妙的是,上头刚好有一眼泉子流下,只要把篱笆稍微往外一扩,或者把流下来的小河道一改,不用出门就能洗菜洗手,超级方便。 毕竟是大白天,胆气壮,大家七手八脚的帮忙,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把草都除了,篱笆也扎了起来。 而且她人缘不错,陆续有村里人送些小物件儿过来,桌子凳子什么的,贺家两个儿媳,甚至还送来了一口铁锅。 唐时锦郑重的道了谢。 等送了他们出去,她就镂了一把草进来,编了两个草垫子。 这屋子虽然破,却不算小,比唐家的堂屋还大,到时候买两个顶箱柜隔开,她和磊哥儿,以后就可以一人一个铺,再也不用睡柴房了。 第一步,出入自由成就达成√ 唐时锦哼着歌儿,简直一身轻松。 这样的好心情,迅速影响了磊哥儿,傻乎乎的小豆丁也不由得开心起来。 两人正忙着呢,就听有人道:“二丫儿!二丫儿!” 然后贺元宵冲了进来,直跑的一头汗:“你们……你们!哎,可急死我了!” 他急的直跺脚:“你们怎么就这样了,你们怎么就搬出来了?你们也不等等我,明知道我们上午都出门帮不上忙,哎呀……你爹他也太过份了,出来一点东西都不给你,这是要叫你喝西北风吗!再说你住哪儿不好,住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万一来个野兽可咋办……” 他一边叨叨,一边迅速在院子转了一圈儿,扭头就跑:“等我拿些东西给你们!” 真·来去如风,唐时锦一句话都还没说呢,他人就跑了。 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给他们拿了两床褥子,一些碗筷,还提了个篮子,里头装了些干粮。 贺元宵是个勤快人,把东西一放就开始帮忙,不一会儿就乒乒乓乓的把两张床修好了,搭好了灶,还在院子里头垒了个桌子。 然后三人洗了洗手,就先吃饭,贺元宵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如今断亲书都拿到了,朱氏沉浸在喜悦中,都忘了叮嘱她不要乱说……当然说了她也不会听。 唐时锦就把事情说了一遍,贺元宵气的大骂:“倒打一耙!恶毒!不要脸!这后娘怎么能不要脸成这样!” “算了,”唐时锦道:“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我跟磊哥儿,从小挨打到大,命都快打没了,分开也好。” “对!”贺元宵道:“我们抓鱼卖钱,起码能混个肚儿圆!总比待家里受后娘磋磨要好!” 他大力拍了一把她的肩:“二丫儿!你放心,我们一家都不信什么扫把星的!你要是扫把星,那天底下都没福星了!” 唐时锦抿嘴儿一笑。 这话她信,贺老爹这个人,颇有几分老农民的智慧。 然后贺元宵道:“那我们明日开始抓鱼?” 第030章 考察市场 “不,”唐时锦道:“后日吧,但是以后,我只管给你们配饵料,你们自己去抓鱼,我还可以帮你们抓竹鼠和兔子,到时候卖了钱,仍是平分,你看如何?” 贺元宵想了想:“我觉得可以!我回家商量商量,给你个信儿!对了,明天下午,我叫我哥来,把你的门窗全都修好!还有这篱笆,” 他转身一指:“这篱笆也不行,挡不住什么,回头给你扎密了,不然你们住着,我们都不放心!” 唐时锦点了点头。 贺元宵吃了几口饭,又想起来:“等等,你说我们自己抓鱼,那你要干什么?” 唐时锦道:“我得好好想想,明儿先带着磊哥儿,上县城走一趟。” 说真的,渣兄有时候也是很有用的,断亲书比分家还方便!省了她不少事儿! 如今,真真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她终于可以放开手赚钱啦!先考察考察市场再说! 吃完饭,送走了贺元宵,唐时锦就过去找贺甘霖。 贺甘霖也是刚回来,听吕氏说了一遍事情。 见她过来,贺甘霖正色道:“锦儿,认干亲也是难得的缘份,那甚么扫把星的说词,我并不在意,如今你被赶出家门,你一个小孩儿要如何生活?你既叫我一声干爹,我自然会给你一口饭吃,你又何必如此倔强?” 唐时锦道:“干爹,我与您说句实话,我很怕。我亲爹亲兄长,偶然生病,就要栽到我头上,说是我克的。可人吃五谷杂粮,天有不测风云,很多事情不好说的……干爹,我不想将来你后悔,亦不愿干爹为了我与家人不睦,所以不如打从一开始,就断干净。” 贺甘霖的脸色有些差。 他见多识广,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而且,这种情况,也确实避免不了。 她现在顶着这么个扫把星的名头,将来贺家人但凡有点子头疼脑热,磕着碰着,都有可能会有人说,是她克的。甚至他们自己也会这么想。 所以唐时锦这么做,确实非常的聪明。 可是她却不曾为他想过。 她前脚被赶出家门,后脚他们也崩了,外人会怎么说他?无情无义? 他自认对这孩子也有几分真心,她就这么回报他? 是,他确实觉得她有几分小聪明,可是再聪明,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儿,连自保都做不到! 她如今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先找一个靠山,保证安全牢靠,为此受一些委屈,是难免的! 可她也忒自大了些,竟然认为,她可以不依靠任何人? 再聪明,连长成的机会都没有,谈甚么成就?实在天真的可笑! 贺甘霖有些生气,也没心思给她解释了,只冷冷道:“既然你想清楚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唐时锦施了大礼:“锦儿多谢干爹这些日子的照顾。” 她缓缓的退了出去。 早有不少村人在外头等着听信儿,唐时锦便站住脚,答了旁人的话:“是啊,我将干亲也辞了。” “干爹……不,贺伯伯他至仁至善,原不肯允我的,亦不在乎这扫把星的名头……但他可以不在意,我却不能害人,是我执意如此,却是对不起贺伯伯一片慈心了。” 贺甘霖听在耳中,神情渐渐变的复杂。 半晌,他长叹一声,叫吕氏:“她这会儿怎么也是艰难,你收拾些衣服什么的,送过去给她。” 于是唐时锦前脚回了小屋,后脚就收到了吕家二儿媳送来的衣服。 唐时锦坦然收了,送了她出去,关好了门。 花花轿子人抬人,说两句好听的,把场面圆过来,无所谓。 但她这个人,还是有些江湖气,不像生意人这么八面玲珑。 贺甘霖这个人,当然不是坏人,他是一个有点见识亦有点慈心的普通人。 他愿意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给她一点照顾,但是这照顾太浅薄了,而且在不久的将来,在“影响自己”之后,很快就会消失,会反噬。 做为陌生人,她很感激这份照顾,亦乐意回报。 但是这份照顾,并不足以让她回报他“自已人”的地位。 所以不如早些拆伙儿,免得将来闹成仇人。 这一着,连唐时珩都没想到。 他以为唐时锦被赶出家门,肯定是要巴紧贺家了。 没想到他还没来的及指点她怎么做,她就连干亲都不要了? 如此任性!不知天高地厚! 他有些烦躁,心说这条退路……看来也是指不上了。 而这会儿,朱氏也终于想起了她下药的事儿,想去叮嘱唐时锦一声,叫她别乱说,可又怕再生波折,她要是纠缠起来,非要跟她回来,她这话就不好说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已经晚了。 村里的八卦一向传的快,贺元宵一回家,把事儿一说,瞬间就传了出去。 大家简直大开眼界,后娘下药要药死孩子,结果不知道咋回事儿,一家人都中了药,然后就说是二丫儿克的,把人赶出来了? 一时间议论纷纷。 但现在朱氏叫瑞哥儿缠的紧,脱不开身,轻易不出门儿,也没有发现。 在这些人的纠结中,唐家姐弟度过了新家的第一夜。 第二天一早,唐时锦换了男装,带着磊哥儿,坐上了贺家的驴车,到了县城。 小家伙还是头一回进县城,感觉眼晴都不够用了,小脑袋转来转去,不时的发出哇!哇!的惊叹声。 而唐时锦也在细看两旁林立的店铺。 她上次来时,一心只在盯梢加躲避,这次才真正在考察市场。 花狼从墙边站起来,笑眯眯的冲她抬了抬竹杆儿。 唐时锦也是一笑,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晌午请你吃饭啊,你挑个地儿。” 花狼挑眉,点了点头。 然后姐弟两人继续逛,从街头逛到街尾,一遍下来,唐总裁脑子里就有街道平面图了…… 再逛回来的时候,唐时锦就开始给磊哥儿买东西,绿豆糕、桂花糕,芝麻团……什么都只买一点儿,一一的尝过来,不管什么铺子,全都进去转转。 眼看快到晌午了,花狼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冲她点了点头儿。 唐时锦就牵着磊哥儿小手,跟着他过去了。 路上渐渐清静。 唐时锦不慌不忙,磊哥儿吃的眼睛都弯了,压根儿就没管往哪走。 倒是楼上的桃成蹊一眼看到这一幕,险些连酒都喷了,赶紧叫了一个小厮,远远跟着,怕她出事。 花狼一直把她们带到了一处小店,唐时锦牵着磊哥儿小手进去,从口袋里掏出几小块碎银子,取了两块放在柜台上:“你尽着这两块银子上吧。” 这两小块碎银子,至少也有四钱,算是比较大手笔了,那掌柜的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眯眯的点点头:“好咧!” 唐时锦就牵着磊哥儿,找了个位子坐下了,示意花狼也坐。 花狼扶着竹杆儿,都已经摆好架势准备说话了,结果还没来的及说,人家就坐下了…… 此时再说,似乎有点不对? 花狼郁闷的看了掌柜的一眼。 掌柜的低头拨拉着算盘,眼皮都没抬,可能已经被他蠢哭了。 花狼划了两下竹杆,就直接过去坐下了。 那边唐时锦给磊哥儿倒了杯茶,一边拍了他背一下:“好了别吃了,回头该吃不上饭了。” 磊哥儿吃的两腮都鼓了,眼睛晶亮晶亮的:“阿姐,好好吃啊!每一个都好好吃……” 一边说着,却也真的不吃了,把纸包交给唐时锦。 唐时锦一打开,见还有两块桂花糕,就自己拿了一块,随手把另一块递给了花狼。 花狼一愣。 然后他慢慢的伸出脏兮兮的手,把桂花糕拈起来,送进了嘴里。 菜陆续上来,花狼嘻皮笑脸的道:“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唐时锦毫不犹豫的道:“你可以叫我阿姐,”她指了一下磊哥儿:“叫他小磊就成。” 其实花狼这种小乞丐,从来不计较称呼,别说阿姐了,阿奶奶阿爷爷都是张口就来,可是这一次,也许是因为平起平坐着?像个人一样坐在桌边拿着筷子? 花狼道:“可你……不大啊!” 唐时锦道:“那又怎样?” “行吧,”花狼笑道:“小阿姐,你先说要我干什么,不然你这菜,我可不敢下筷。” 第031章 拜山头 唐时锦笑了:“人儿不大,心眼儿不少啊!” 但说完了,她又道:“不过保持警惕之心是好的,富人出钱,穷人卖命,混江湖,就得经常给自己紧着弦儿……” 花狼垂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被“前辈”教导的感觉? 她又道:“不过你放心,我请你吃饭,不是为叫你干什么的,我与弟弟昨日被赶出家门,今后就要自己讨生活了,所以先拜个山头,将来若有需要的话,照应一下而已。” 花狼配合的问:“赶出家门?” “嗯,”唐时锦却压根没打算说,只道:“吃吧,一会儿凉了。” 磊哥儿已经在吸溜口水了,大眼睛眨巴眨巴:“阿姐,这些都给我们吃吗?我们随便吃吗?” “随便吃,”唐时锦摸摸他头:“你放心,以后阿姐一定会带你吃香喝辣的!” 磊哥儿猛点头,抓着筷子只等她一声令下就开吃,唐时锦被他逗乐了,叫花狼:“来呀,吃饭了!” 花狼看姐弟俩真就埋头吃了起来,不由隐晦的转头,看了掌柜一眼,掌柜的轻轻点头,他不太熟练的捏起筷子,也开始吃。 三人吃了个肚儿圆。 而吃人嘴软的小花狼,也自觉不自觉的,秃噜出了不少县城的消息,什么哪家店谁罩的,什么县丞大人有小老婆……种种。 对唐时锦来说,就光这些消息就值回饭价了。 吃完饭,唐时锦去了一家成衣铺子,待了一下午,足订了几十件东西,押了二两银子的订金。 出来又去了木匠铺子。然后她领着弟弟开始买东西,先把蒸锅、木盆、浴桶之类的大件儿解决了,然后又买了一些碗碟、粮食,肉之类的,又花了近一两银子。 这一下,又成了穷光蛋了。 贺元宵赶着驴车来接她们,顺便帮她把这些搬回了家,回家的时候,贺十五和贺十八,还在帮她加固篱笆。 贺元宵小声跟她道:“别担心,用了两层荆棘,拆都拆不动!” 唐时锦道:“真是麻烦你们了。” “客气什么!”贺元宵笑道:“咱们什么交情!” 唐时锦倒也早有准备,跟两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就进了新搭的灶房。 贺家兄弟几个都很勤快,灶房搭的很结实,土灶上泥还未干。 唐时锦生了火,然后把买来的米面都收拾好了,先挽起袖子合面,加了一点点稀释的灵泉水,利利索索的擀了两板面条。 然后又把肉拿出来,剁成肉末,锅里放了油,下肉末炒散。 自己过日子了,她买的调料还挺全的,加了点料酒把水份炒干,加盐,胡椒粉,然后加了甜面酱和一点酱油炒香,炒到微微吐油,就能起锅了。 这就是面臊子。 然后再调调料,她就完全凭着自己的口味,什么盐、酱油、醋、辣油、香油、白糖之类的,调出来一碗,要是她自己吃,更喜欢调微辣重酸的,但是乡下人大多口味重,喜欢肉味,所以她略微多加了一点酱油。 一边炒着,香味儿就飘了出来,外头干活的贺家三兄弟,不住咽着口水,磊哥儿已经偷偷沾了两筷臊子了。 然后唐时锦把面下锅煮了,端出来,就招呼他们:“三位贺哥哥,过来吃点东西。” 贺元宵欢呼一声就蹿了过来,贺十五有些不好意思:“你这会儿日子艰难,我们怎么能吃你的东西。” 唐时锦笑道:“贺大哥,我没同你们客气,你们怎么倒与我客气起来?” 她笑着把凳子摆正:“快坐吧,一会儿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贺家兄弟俩对视了一眼,看小弟已经吃上了,也就洗洗手过来了。 淡黄色的二合面条,盛在亮澄澄的茶色面汤里,鲜香味扑鼻而来。 然后唐时锦毫不吝惜的给他们舀了一勺臊子,撒了一点小野葱,红亮的肉末,绿色的葱丁,一看就让人口水泛滥。 贺家兄弟不约而同的抄起了筷子。 把面稍微一搅,往嘴里一送……香的两个人都发出了满足的哼唧声。 唐时锦做菜不吝惜材料,吃在口中,面条滑软,臊子酥香,咸鲜酸辣,汤鲜味足……四个大小男人吃的连头都来不及抬,起先还不好意思,最后四个人抢着把一盆面全都吃光,连汤都倒碗里,涮油星儿喝了。 吃完了,几个人都摸着肚子,意犹未尽。 贺十五道:“妹儿,你这手艺,真绝了!” “也没有,”唐时锦笑道:“你们这是干活儿饿了,才觉得格外好吃。” “不是,”贺元宵道:“主要是用的东西金贵,”他一脸忧愁的看她:“妹儿,虽然面我也吃了,不过我还是得劝你一句,过日子,银子你得省着点儿用。” “放心吧,”唐时锦笑道:“银子这东西,不是攒出来的,是赚出来的。” 贺元宵一想也是:“那你赶紧给我配饵,咱们好赚银子!” 唐时锦笑着应了。 贺家兄弟吃人嘴软,麻利的把她的篱笆加固了,又把门窗也都修好了,贺十五还帮她垒了个三脚小泥灶,形状像一个掏了洞的盆,到时候灶头占着的时候,这个也可以用,搬来搬去的比较方便。 送他们走了,唐时锦关好了门,一边跟磊哥儿道:“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卯时二刻(5点半)起床,然后我教你功夫。” 磊哥儿奇怪的瞪大眼睛:“阿姐还会功夫?” “对啊!”唐时锦随口道:“阿娘教的。” 魏氏是在生磊哥儿的时候去世的,磊哥儿也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没有怀疑,乖乖的点了点头。 她会跆拳道,现在先这么练着,回头找人帮忙打些设备,平衡木之类的,然后再灌个沙袋,就挂在树上就行。 但是第一天也就是压腿、开胯什么的,本来以为这个身体从头开始练,肯定不大容易,没想到比想像中还稍微容易点儿,这个身体现在很有力气,而且柔韧度也高。 磊哥儿天天跟着跑,身体也很好,练了一个来时辰,唐时锦仍旧煮了点面,就着昨天的臊子汤吃了,然后她就带着磊哥儿去山上砍竹子,劈竹篾子扎纸鸢。 现在她需要先赚些快钱,马上就是重阳节了,重阳节的风俗,登高、望远,放风筝…… 她找成衣铺子,就是做了一些风筝罩子,现在是在扎架子。 拜原身的竹编手艺所赐,编个竹架子真的很简单,连磊哥儿都是半个工,能帮上不少忙。 晌午时贺元宵过来了一趟,带过来一条鱼,一边兴奋的比了比:“抓了这个数!” 于是她晌午就做了鱼吃,两个多时辰之后,贺元宵卖了鱼回来,把铜钱给她送过来,一边随口问:“你这是干什么?” 唐时锦也没瞒着他:“扎纸鸢。” “不是吧?”贺元宵道:“你怎么整这个啊?满大街到处都是卖纸鸢儿的,你没看到啊?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多配点饵料,咱多逮点猎物才是正事儿!” 第032章 无权无势无财 唐时锦笑而不语。 满大街都是卖纸鸢儿的,她当然看到了,正因为看到了,摸清楚了,所以才会选这个做啊! 她问他:“你们一板豆腐能赚多少文?” 贺元宵也不瞒她:“大概十六七到二十文吧。”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然后她花了两天的工夫,编了足有近百个竹架子,拿绳儿套起来,早上放到驴车上,满满的一大车。 好在很轻,所以并不费事。 早上驴车是贺老爹、周氏、周家三个儿子都在的,分了四处卖豆腐,唐时锦笑道:“三位哥哥,你们晌午卖得了豆腐,下午来罗氏成衣铺子找我,我一人三十文的工钱雇你们一下午。” “真么?”贺元宵道:“一人三十文,一个下午?干啥?” “卖纸鸢儿,卖得卖不得都给你们钱。”唐时锦笑道:“或者你们也可以这样,你们陪我卖完,等卖完之后,我每人给你们一两银子。” 这要是普通的庄稼人,一听到一两银子,脑子转不过来,说不定就选后一个了。 但偏偏贺家人都是生意人,相对精明,才不信这种画大饼,贺元宵立刻就道:“你以为我傻!我早说了这纸鸢儿卖不得,你非要卖……肯定不好卖!我就要三十文了。” “成,”唐时锦笑道:“那两位哥哥呢!” 两人不好意思的表示:“其实帮你忙儿,不给银子也行……你要是非给银子,那我们就选三十文了。” 唐时锦笑着应下了。 然后她就去了罗氏的成衣铺子。 这家成衣铺子是县城老字号了,店面很大,店老板是个风姿绰约的美貌妇人,据说相公早亡,大家都叫她罗娘子。 贺家的驴车先到一步,把一大堆竹架子放在了店门前,唐时锦也下了车,叫过不远处的花狼,低声跟他交待了几句。 抬眼时,罗娘子就站在门边,遥遥看着她,眉梢微凝。 两人眼神儿一对,罗娘子便展颜笑了起来,冲她招了招手。 唐时锦几步过去,罗娘子笑着道:“小娘子,你来了。” 唐时锦施了一礼:“罗老板,可做得了?” “自然都做得了,”罗娘子掩口笑道:“你放心,按着你要的尺寸,一星儿都不会错呢!” 唐时锦点了点头:“多谢罗老板,东西在哪儿?” 罗娘子道:“都在后头。” “嗯,”唐时锦道:“上回跟你说了,在你们后院儿,把纸鸢都套起来。” 罗娘子笑道:“知道呢!你放心!”一边就招呼伙计们帮忙,把外头一大蓬架子扛到了后院。 然后唐时锦先挑了一个出来,套了上去,竹子本来就是柔且韧的,又细,稍微一按就能套进去,然后把边儿一缝,系上线滚儿就成,整体是一个筒子的感觉。 罗娘子站在廊下,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套起了一个寿桃纸鸢,或者也可以叫布鸢的。 等唐时锦再要套第二个的时候,罗娘子就走下来,笑眯眯的抬手挡住了:“小娘子,咱们先把余下的帐结一结吧,还差十四两六钱银子。” 唐时锦道:“下午再结吧!” 罗娘子笑容一收:“小娘子,你在同我玩笑么?” “没有,”唐时锦把手里的架子放下,她转回身,看着她:“罗老板,我这会儿没钱,要等卖出这批纸鸢才能给你结帐。” 罗娘子冷笑一声:“好你个小姑娘!你敢耍我?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罗娘子是什么人!” 她道,“打听过了。” 罗娘子气的一瞪眼,却又有一丝惊疑不定,上下打量她。 然后唐时锦缓缓的道:“我听说,这家店是捕头大人罩着的,捕头大人每天都会来这边转一两圈儿,真正的背靠大树……而我,不瞒你说,我只是一个乡下小娘子,无权无势无财,不认识半个贵人。” 这话说的坦然极了,连罗娘子都一时摸不准她的路数,眉头皱了起来。 唐时锦续道:“但是我也听说,罗老板仁心大义,店中收留了许多无依无靠的女子,平素亦是处事温和,童叟无欺……” “闭嘴!”罗娘子冷声喝道:“你不必跟我说这些废话!好听话我天天听,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现在只给我说说,余下的账要怎么办?老娘开店可不是为了做善事的!” 看她们针锋相对,旁人一声不敢吭,磊哥儿更是惊慌失措,瞪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她们。 唐时锦仍旧十分从容:“罗老板,你误会了,我这不是恭惟您,只是在陈述事实……我从不认为人善就该被人欺,更不会认为罗老板有善心就该被算计,我说这些,只是为了让罗老板相信,我绝对不是来耍罗老板的,我也没有这个胆子。” 罗娘子垂眼看她。 她瘦小伶仃,看人的时候还要仰头,但那个气定神闲的架势,却叫人无法轻视。 然后唐时锦续道:“我现在没钱,但是我有办法赚到钱,”她一比地上的竹架子:“这就是我的办法。罗老板,做生意总有风险的,所以我们才要抓紧时机。我之所以之前不说,是怕你不答应,而现在……” 罗娘子截口道:“现在我也可以不答应!这点儿布料我还赔的起!” 唐时锦忽然笑了。 罗娘子一瞪眼:“你笑什么?” 唐时锦微笑道:“我笑,是笑罗老板真的是个好人。要是换了个人,他一定会说,我这些竹架子还抵不了一半儿布钱,大可以收了我的竹架子,还可以把我卖了抵债。” 罗娘子冷晒道:“你倒提醒我了?确实如此!” “是的。”唐时锦正色道:“而且罗老板如果真这么做的话,也无可厚非。” 罗娘子简直稀罕了,“那你不怕?” “我不怕。”唐时锦道:“我相信罗老板的人品。而且,罗老板,做生意终归是为了赚钱的,明日就是九月初九,大家都要放纸鸢,为长者祈福祈寿,街面儿上有的,全都是普通的纸鸢,七八成都是燕子。而我们这个,你只需瞧上一眼,便知高下……我们应时应景,奇货可居,根本不用担心卖不掉的问题。 而现在,架子罩子都是现成的,大家只需搭把手儿,趁着上午把这些套好,下午我把它卖出去,卖得了钱,我立刻给你结帐,不过是耽误一会儿工夫,并不会短了银钱,岂不是两便?” 罗娘子看着她,忽然冷笑一声:“凭你怎么舌灿莲花,老娘偏偏不要!老娘生平最恨做事奸滑之人,今天老娘就豁出去不做这个生意,也不会白白叫你算计了去!” 她叫人:“香巧!把这些破竹子都给老娘烧了!” 一个妇人应声站了出来,拿着火折子就去点那些竹枝,很快就噼哩啪啦的烧了起来。 唐时锦皱紧眉头,退了一步。 第033章 一事不烦二主 罗娘子气势汹汹。 见她没有阻止,不由得微讶,斜眼看她:“你还真沉的住气!” 唐时锦垂着眼,黯然神伤的样子:“我说了,做生意,总有风险的,大概是我与罗老板没有缘份吧!” 其实她内心非常的笃定。 谈判之中,撂狠话发脾气的,并不难对付,因为越是这种人,越是心里没底。 而罗娘子发脾气都不让人收拾她,而是去烧竹子,就证明她真的是个好人。 很大可能,她是在试探她的底牌。 因为她太笃定了,所以她认为她必有底牌。 可她真的没有底牌,她扮可怜,就是一种回答。 果然下一刻,罗娘子气哼哼的一挥手,那妇人就把烧着的竹枝踢开了。 罗娘子转回身,瞪着她:“别以为老娘是好惹的!等卖完了,不管卖了多少,除了欠我的银子,我要货款的三成!” 唐时锦一抬头,双眼锃亮:“成交!” 她抬起手要跟她击掌,罗娘子没好气的一把拍开:“赶紧干活儿!老娘可真是倒霉!让你给盯上了!” 她是个爽快人,嘴上虽然抱怨,却随即招呼人过来帮忙,吩咐完了,才转回来道:“你这小姑娘,胆子实在太大了!也就是遇上我,若是旁人……”她冷哼了一声。 唐时锦并没被她吓住,她笑眯眯的道,“我就是冲着您的金字招牌来的嘛!” 罗娘子翻了个白眼儿就想走,然后唐时锦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袖子。 罗娘子道:“还有什么事?” 唐时锦笑着道:“罗老板,你难道没发现,这纸鸢儿还少一样东西?” 罗娘子愣了愣,缓缓的转回头,看着那边。 唐大总裁无节操卖萌:“罗家阿姐,一事不烦二主,我还在另一家店订了八十八个线滚儿,还请阿姐给我做个担保,咱们一起去取了来。” 罗娘子:“……” 她都被她给气乐了,一抽袖子:“谁是你阿姐!谁要给你做担保!你放开手!这生意老娘不做了!你这不要脸的小混蛋,我把你卖青楼里你信不信!赶紧来人!把这孩子给我拖走!” 半刻钟之后,罗娘子和唐时锦一起去了街口的铺子。 罗娘子的金面非常值钱,掌柜的爽快答应下午结帐,等取了线滚儿出来,罗娘子狠狠的戳了她一指头:“你这小滑头!赶紧的!要是卖不了,我真把你卖青楼里!” 唐总裁多年不卖萌,如今仍旧驾轻就熟,笑眯眯的眨眨眼睛:“放心吧!” 她小跑着去了。 几个人忙了一上午,把所有的纸鸢儿都套了起来,烧了的两个也补齐了。 吃了晌饭,贺家三兄弟也过来了,同着罗氏成衣铺的一个小伙计,几个人就在铺面前头,把架子一摆,数个纸鸢儿一出,半高不低的飘在空中,登时就吸引了无数的视线,隔着好几条街都能看到。 要知道,现在市面上的风筝,绝大多数都是燕子,就是一个平板儿,而现在,唐时锦做的是立体的罩子,而且九月九毕竟是长寿节,所以她做了许多仙鹤形的纸鸢、寿桃形的纸鸢、甚至还有极其复杂的麻姑献寿,毕竟是绢布做的,看着就衣袂飘飘,特别高大上,特别显眼。 同时也做了很大众的重阳糕形状,这个时候的重阳糕,形如宝塔,上面有两只小羊,也是做的活灵活现。 花狼已经把小兄弟叫了来,一伙小叫花,跑来跑去的唱着莲花落:“九月九日上翠微,江涵秋影雁初飞,龟鹤遐寿送长者,麻姑仙桃祈寿归……” 一共就几句词儿,小叫花子不一会儿就记住了,贺家兄弟也是叫卖惯了的,很快就甩开膀子学了起来。 立刻就有人上来问价:“这个仙鹤多少钱?” “一两六钱六。” “什么?”那人当时就翻了个白眼儿:“你怎么不去抢?” 唐时锦笑嘻嘻的道:“一两六钱六,一路顺溜溜,这九月九,长寿节,兄弟同心,老人长寿,买的就是个好彩头,求的就是个好兆头,你放个燕儿当什么?燕儿衔泥还是燕儿报春?可你放个仙鹤,都不用你张嘴,神仙就知道你是个大孝子,求的是老人长寿,家族兴盛……” 她的声音又亮又甜,一句一句嘎嘣脆,真跟唱歌儿一样,不光问价儿的听愣了,其它人也都听的顺耳极了,那人也不好意思骂了,犹豫不决。 贺元宵一头叫卖,一边就回头看她,心说你这棒槌,陪笑脸儿没用!这一点竹枝子就敢卖一两多,你也太敢要了吧!太不知行情了吧! 他自觉得做生意的经验很足,忍不住拽了拽她,唐时锦没理他,他又拽她,低声道:“你这不行,卖的太贵了!忒离谱!没人买的!卖个五六十文就不错了!” 唐时锦瞥了他一眼,用眼神儿警告他别哔哔。 贺元宵摸了摸鼻子,只能缩了回去,心说这可不能怪我,亲兄弟明算帐,我的三十文不能少! 唐时锦笑眯眯的续道:“一年才一个九月九,错过又要等一年,不然您瞅瞅这寿桃儿,寿桃儿才六钱六,买了寿桃儿,也叫神仙甜甜嘴儿……” 有人遥遥嚷嚷了一句道:“麻姑献寿多少钱?” 唐时锦也嚷了回去:“九两九!麻姑献寿九两九,老人活到九十九!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重孙子娶媳妇儿还得给老人家敬酒呢!” 众人轰的一笑,有人笑道:“这小姑娘这甜嘴儿,听着就叫人心里舒坦!” “还真是!”有人下了决心:“给我来个仙鹤!” 唐时锦立刻答应:“好咧!” 她一手抓住贺元宵:“您跟着这位,进去交钱,咱挑个好的!” 这一卖开头,瞬间就有不少人伸手:“我也请一个回去!图个吉利!” “就是!图个吉利!我要个寿桃儿!” 人渐渐多了,却忙而不乱,罗娘子那边也没掉链子,一个个出出入入,井然有序,花了不到两个时辰,居然真的把风筝全卖出去了。 还有不少人赶过来却没买到的,有人老远嚷嚷:“小娘子!明天还来不来了?” “不来啦!”唐时锦也笑着嚷嚷回去:“要等明年啦!” 她抹着汗进去,罗娘子倚在旁边的柜子上,十分随意似的递了杯茶过来,唐时锦也就接过来,咕嘟咕嘟全喝光了。 罗娘子道:“坐着歇会儿吧,顺便咱也对对帐,你卖出去多少个来着?记的不?” 唐时锦把茶杯一放,脆生生的道:“合计卖出九两九的麻姑献寿8个、一两六钱六的仙鹤30个、一两一钱六的重阳糕20个、六钱六的寿桃儿、菊花合计30个……总计一百七十二两,刨除之前欠你的十四两六钱,还有一百五十七两四钱,你拿三成是四十七两多,合计要给你六十一两八钱,中间你肯定要给熟人让几个钱儿,所以我给你六十六两,你给我一百零六两,咱们两家都顺顺利利的,如何?” 不光罗娘子,连正在拨拉算盘的女帐房都不由得抬起头来,脸上带笑。 她说话真的是干脆麻利快,一番话听在耳中,简直行云流水一般。 罗娘子不由得笑出声,戳了她一指头:“你这孩子,虽然大胆的讨厌,但确实有几分本事!” 她笑眯眯的叫帐房:“不用算了,就按这个数儿,拿银子给她!” 唐时锦笑道:“这位婶儿,我要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两张十两的银票,其它的都折成碎银子,谢谢啦!” 那妇人看了看罗娘子,笑着应了。 罗娘子道:“怎么样,你晚上再做几个?明儿估计还能卖一批。” “罗家阿姐,”唐时锦道:“明儿我不做了,我劝你也不要再做了。” 第034章 借你东风 罗娘子微怔:“为何?” 唐时锦道:“这纸鸢儿卖的就是一个奇字,赚的是快钱,价儿本来就卖的高,高过成本,旁人要仿做太容易了,到明日,肯定就有不止十家卖,你信不信?而且他们卖的肯定便宜,到时候你卖高了没人买,卖低了,之前在你这儿高价买走的人如何处理?平白生事!” 罗娘子被她说的微微沉吟。 然后她笑眯眯的续道:“再说了,咱们吃肉,也得叫旁人喝口汤,对不对?” 不是她吹,她这一卖,最少解决了七八成的购买力,因为这个时间,本来就是大家都出门采买的时候,到明天必定会有人跟风,但跟风的卖不了多少,而且绝对会降价。 罗娘子不由讶异:“你这孩子,当真头脑清醒。” 她一个女子撑门立户,本来就有几分见识,很快回过味来:“你说的没错,明儿我们就不卖了!” 唐时锦道:“不过罗家阿姐,你若是想继续与我做生意,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罗娘子啐了她一口:“什么叫我想继续与你做生意?当我稀罕你这小滑头呢?只怕是你这小滑头,想巴着老娘不放!” 罗娘子看上去也就双十年华,生了一双雾蒙蒙的睡凤眼,菱角一样的红唇微翘,说话时微带鼻音,天生三分媚意,让她六分容貌也到了八分。 尤其这种风情,又是包裹在这个年代女子的贤淑之下,顾盼间步摇微动,乌发拂面……内味儿真挺迷人的。 唐总裁半开玩笑道:“我可是财神下界,要不是因为喜欢你,怎会不找别人偏来找你?再说阿姐你也不是傻子,生意能做咱们才做,不能做自然就不做了。” 她上前一步,笑眯眯的摸了摸美人玉手:“我借你东风,自然会还你财富,绝不会叫你吃亏的。罗家阿姐,要不咱借一步聊聊?” 贺家兄弟和磊哥儿缩在一边,简直叹为观止,万没想到她这么大胆。 最关键的,罗娘子居然就真被她拉进去了,这到底是谁的铺子啊! 两人这一聊,就是一个多时辰。 等唐时锦出来的时候,外头女帐房已经把银子都准备好了,唐早还跟罗娘子要了些碎布条。 等出了门,先把线滚子的帐结了,一共花了九两多,出来看到了花狼,又很慷慨的给了他二两银子。 贺家三兄弟跟在后头……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东西居然真的卖出去了,而且还卖的这么好! 虽然说30文钱半天工,已经非常划算了,可是想想这些东西卖了一百多两!他们就羡慕的嗷嗷的。 不过羡慕归羡慕,在唐时锦跟着罗娘子进去这会儿,他们可是听伙计绘声绘色的说了,唐时锦空手套白狼的经过的……简直听的惊心动魄。 后来看两人说话这么亲热熟稔,哪能想到之前的剑拔弩张? 反正要叫他们,他们是真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本事。 经过包子铺的时候,唐时锦买了两大包肉包子,给了他们一包,一边道:“身上带着银子,不方便在外头逗留,咱们还是尽快赶回村儿。” 几人当然没什么异议,然后唐早又一人给了他们二两银子,笑着道:“几位哥哥辛苦了。” 贺家三兄弟的表情,就像是过年被塞红包的孩子,一方面要礼貌的推一下,另一方面,又怕推厉害了,真不给了……脸红别扭的不行:“唉,不用不用,说好多少就多少,总不能白沾你便宜,真的不用啊……” 唐时锦的眼神儿,在几人脸上一掠而过,把他们的神情看在眼中,嘴角微弯:“几位哥哥别客气了,我以后没准儿要经常找你们帮忙。另外,还要麻烦你们帮忙保守秘密,有时候还要帮我打个掩护什么的。” “哦,明白明白!”贺元宵秒懂,立刻把银子收了起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贺家两兄弟对视了一眼,也红着脸把钱收了。 然后唐早才道:“其实我还想做一个小生意,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来……若是愿意,自明日起,每天下午都过来帮我忙,或者一下午30文,也或者刨除成本,再刨除分给罗娘子的,我赚到的钱,咱们二八分。” 她还没说完,贺元宵就道:“愿意!愿意!我这一次绝不要几十文了,我要二八分!” 唐早笑了笑:“总之,你们回去商量一下吧,明儿再给我信儿,我的要求不多,就一条……一切全听我的。” 贺十五讶然。 他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是嚣张。 可是看她的神情,再想想今天的事儿,又觉得好像这嚣张,十分理所当然。 进了村下了驴车,唐时锦牵着磊哥儿往家走。 这一趟,竹子完全不算成本,净赚八十多两,算是不错了。 她一路盘算,进了院儿生火烧水,两姐弟直接就着小河洗了脸,洗了脚,然后进了门,把门关好,磊哥儿已经拿着一根柴,小心的点高了油灯,然后把柴在地上蹭灭,随手放到了门边。 唐时锦问磊哥儿:“怎么了?累了?一路没听见你说话。” 磊哥儿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我想快点长大。” 唐时锦吹着水,一点一点嘘着喝,一边随手揉了他一把:“长这么快做什么?” 磊哥儿道:“我想帮阿姐,今天好吓人,我都急死了。” “吓人?”唐时锦笑了笑,给他解释,“磊哥儿,今天看起来,我好像是在冒险,其实并不是。 首先,我们之前跟花狼吃饭时,他提到过,罗娘子背靠大树,却为人仁义,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娘子……她是一个好人。 另外,她这家店,已经开了几十年,是一家老字号,这种老字号,做的就是本地人的生意,做事通常都会谨慎,讲究和气生财,不会轻易做出格的事,影响声誉。 而我们背着这么一大蓬竹枝,人人都看到了,那她之后如果真把我们打一顿,抢东西卖人什么的,很难说清楚。毕竟说白了,卖完再结帐并不算错,熟了都这么做。所以,对我们来说,最坏的结果就是东西被抢走,也不过是两日的工夫,我们输的起。” 唐时锦一边说着,看了看小家伙,磊哥儿双手托着腮,坐在桌边,听的十分认真。 她就继续道:“而她是一个商人,商人归根到底是为了赚钱的,我们这东西,稍有些眼光就知道能赚……最关键的,她都已经做了这么些罩子了,不赚,她不就赔了?所以为了避免赔,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帮着我们把东西卖出去。” 她摸了摸他的头:“你不懂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这件事情,我在开始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包括现在我要做的,也是在我准备做纸鸢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的,并不是在冒险。你也不用担心。” 磊哥儿懵懂点头。 唐时锦揉了他一把:“那早点睡吧,明儿还有得忙呢!” 第035章 打遍天下无敌手 这个时代没有钟表,家里也没有漏刻,只能估摸着时辰起床,仍旧晨练了一个时辰,然后吃了早饭,小姐俩就上了山。 唐时锦先去布了一个套兔子的陷阱,然后才带着磊哥儿去量竹子。 她做了一个类似卡尺的东西,两边用竹片卡着,看着差不多粗细的竹子就量一下,然后直径合适的,磊哥儿就过来系上布条,两人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系了几十根,算着就差不多够了。 竹林村到处都是竹子,两人从自家院子往上走,一路量过来,就到了矮坡上头,就见前头有一间小院儿,泉眼儿就在他家门前。 唐时锦去泉眼处洗了洗手,掬了一口水喝,结果站起来时,无意中往下瞥了一眼,居然正正好能看到她家院子,居高临下看的特别清楚! 她顿时有种背后站了个人的感觉……做为一个当过混混的人,这种感觉真的挺不舒服的。 她就带着磊哥儿过去叫门,想看看这地方是什么人住的。 结果一过去,就发现院门半开着。 乡下人,好多都像她现在住的,没有围墙,就是用荆棘竹枝围一下,然后门里弄个丫树杈,晚上挂住就行,主要是挡野兽,挡不住人。 而他这个,就普普通通一个门,院门半斜在地上,好像从来没关过。 唐时锦道:“有人在家吗?有人在家吗?” 一边说着,就进去了,结果叫了半天也没人应声,推开堂屋门,伸头看了看也没人。 唐时锦退出来,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住的。” 磊哥儿道:“怎么了阿姐?” 唐时锦把他提过来,让他站在旁边的石头上:“你看,从这儿能看到我们家对不对?那他平时要是偷看我们怎么办?” “偷看我们?”磊哥儿眨了眨葡萄眼,不觉得怎么样:“那就看呀!” “你这傻小子!怎么能随便看呢?”唐时锦找了个理由:“阿姐教你的都是绝世武功,你学会了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万一被这里的人学走了,那你就不是最厉害的了!” 磊哥儿不明觉厉:“哇!” 身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你放心,我不会偷学的!” 唐时锦:“……” 她憋了好几秒,跟磊哥儿面面相觑,然后她转回身,推门进屋,绕过屏风,就见一个男人枕着手,双腿交叠,躺在光光的床板儿上,见她进来,就冲他挑了挑眉。 唐时锦咳了一声:“原来是炎叔啊……你住在这儿?” “嗯对。”他问:“绝世武功?” 唐时锦只能呵呵:“我跟舍弟开个玩笑。” 他眯了眯眼:“确实是玩笑,前天早上看你们比量的,也不怎么绝世。” 唐时锦:“……” 她十分不爽!! 可是人家好好的住在这儿,她又不能因为自己不舒服,就求人家搬走!更没法让他不看!说了他肯定也不答应,就算答应了也肯定做不到……毕竟现成的小八卦谁能忍住不看呢? 她都想看! 所以最终她只能默默道:“打扰了,再见。” 她扭头走了。 榻上的炎柏葳,缓缓的收起了那个气定神闲的架势。 他身上薄薄的裋褐早已经汗湿了,头上也是一屋薄汗,英俊的面目带着浓浓的青气,身体都在抑不住的痉挛,他攥紧了手掌,无奈的苦笑:“绝世武功什么的……你当爷不会么……” 话音未落,窗子上传来了叩叩两声。 炎柏葳动作一凝。 下一刻,她十分镇定的声音道:“炎叔,你需要帮助吗?” 他一愣,她续道:“水,或者吃的?要不要?” 他垂下眼,一时未答。 唐时锦站在外头,在心里给自己记着数,准备数到十,他不回答,她就走了,毕竟帮忙这种事情,也不能一厢情愿是不? 其实她刚进来时,还真没察觉不对,因为他那个架势,实在太唬人了。 可是她人都出去了,一回味,就觉得不对了。 相比起之前,这会儿的他,显得很弱气,脸色好像白的过份,声音也发虚……而且这么一想,就觉得他眉毛睫毛也黑的异常,好像是汗湿了,看起来状况堪忧。 所以她一时大女人心发作,就回来多了一句嘴。 脑海中已经数到了十,她正要拔步离开,就听窗子里头,他低声道:“要。” 唐时锦一挑眉。 他用这个沉沉的嗓子,带着七分强装的镇定和三分不好意思……说出这么一个字儿来,还挺撩! 她就道:“好,你等等。” 她知道他可能是病的厉害,灵泉水肯定有用,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没敢往里加灵泉水。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种神物一旦暴露,会发生什么事情,很难预料。 所以她只是基于人道主义照顾他一下,她就直接在他家灶房生了火,烧上水。 然后叫磊哥儿看着火,她去陷阱里看了看,陷阱里套了两只兔子,一只山鸡。 她拿回来收拾了,结果一看他家啥调料都没有!连盐都没有! 只能打发磊哥儿回家拿了,然后先把山鸡和竹笋炖煮了,兔肉她准备做个麻辣的,嗯,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等贺元宵来了再剁就行…… 她打发磊哥儿站在石头上看着,一边就端着水进去,道:“先喝口水。” 她把水往榻边一放,然后转身。 他就这么看着她。 她问:“你这是……起不来?” 他看了她一眼,别开眼叹气:“我要是起的来,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么?” “折腾成哪样了?挺光鲜亮丽的啊!”她就过来,把他扶起来,扶到墙边倚着,一边道:“要不是我火眼金晴,都没看出你有啥不对!你既然会说话,就不能顺便求个救?” 他扬眉道:“上一回在街上碰到,你横眉冷脸的,让我怎么求?” 唐时锦:“……???” 她把碗递到他唇边,一边道:“所以?就算沦落到爬都爬不起来,也得别人主动开口?这位少爷,你脾气很大么!” 她虽然小小一只,但照顾人的动作,意外的周到,碗中的水不凉不热,他早就渴的狠了,一口气喝光,唐时锦一边扶他躺下,一边道:“还喝吗?” 他躺在榻上,睁眼看她,气弱的像在撒娇:“不喝了,有点饿。” “嗯,别急,”她道:“中午吃竹笋山鸡汤,再炒个麻辣兔子怎么样?” 他问:“麻辣的?” “你不能吃?”她道:“那你吃山鸡汤好了,反正我要吃麻辣兔肉!我好几天前就想吃了!” 他一张嘴,她指着他:“闭嘴!擎等着吃的人不许瞎提要求!”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第036章 倚帅行凶 外头,磊哥儿估计是看到了贺元宵,大声嚷了起来:“元宵哥!元宵哥!在这里!上来!上来!” 但是贺元宵在下头,根本看不清上面,嚷嚷了回来:“你在哪儿?” 唐时锦也站到石头上,挥着手:“这里!往上看!在屋子这里!” 然而她错估了她十岁的小个头儿,贺元宵还在跳哒着傻叫:“在哪里!你在哪里!我看不见!” 这么对着嚷嚷,感觉太傻了,唐老大就很机智的道:“从南边直线上山!屋子这里!” 其实这边是正南方不假,但因为她们的屋子坐向不正,所以方向其实是在院子的右前方的……结果贺元宵这个二缺,一出大门就往南边去了,足绕了快一个时辰才找过来。 唐时锦简直无语:“你是不是把脑子全炖豆腐吃了?看不见人跟着声音走也行啊!你就不想想,我们能嚷嚷,肯定是在看的到你的地方啊!哪里有屋子你都不知道?” 贺元宵委屈的道:“你说南边么!我就没多想。” 唐时锦没好气。 她本来想等贺元宵来了剁兔子的,这么一来她自己全干完了,想偷个懒都不行! 贺元宵瞅瞅她脸色,屁颠屁颠的过来帮忙:“二丫儿,那我还能干什么,这兔子你要做麻辣么,唉,你怎么还留了一盘儿,全炒了呗?” “闭嘴!”唐时锦道:“你先……” 她本来想打发贺元宵把她选好的竹子先砍着,然后中途一顿……她选的时候不知道这上头住着人,所以就近选的,现在知道有这么个人了,她再把竹子砍稀了,那不是更容易看到? 她就道:“你们去把我系了带子的,再解回来。” 贺元宵奇怪的道:“解了?那你当时为什么要系?” “不许多问!让你去你就去!”唐时锦挥了挥铲子:“不听话打死你!” 贺元宵缩了缩脖子,赶紧去了,磊哥儿自觉主动的跑出去给他带路。 唐时锦做了一个麻辣兔肉,辣椒大料炒的香气四溢,还特意加了豆瓣酱和冰糖,撒上小香葱和少许白芝麻……兔肉金黄、辣椒鲜红,白芝麻星星点点,一看就叫人馋的口水直流。 盛出来之后,洗了三遍锅去味,然后把留下的一盆兔肉切的极薄,用之前留的鸡汤当锅底,用涮火锅的法子涮熟,又调出一个料碗,就给他端了进去。 炎柏葳静静的躺在榻上,听着外头的动静。 灶房里不时的呲啦一声,热油下锅,又不时的一连串嚓嚓声,她十分熟练的翻炒……辣椒独有的香气飘了进来,然后是兔肉的鲜香,酱油的咸香,再之后,就是混合在一起的诱人味道,勾得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伸手按住了两天没吃的胃。 一个走神的空儿,她已经把饭菜端了进来。 一碗白米饭,一碗竹笋山鸡,一碗兔肉片。 他看了一眼,问:“不是有麻辣兔肉?” 唐时锦瞪大眼:“你刚不是说不吃?” 他真情实感的愣了愣,“我并没说不吃,我只是问了问。” 唐时锦:“……???” 她十分无语的看着他,所以你特么是不是有病? 她叉着小腰暴躁道:“你早说我直接一锅做了啊!我费半天事儿你又说你能吃??锅我都刷了三遍就怕留下辣味儿!” 他看着她 ,那眼神儿居然还十分无奈:“我只是问了一句,你不能加上自己的理解,然后非说是我说的……” 她瞪着他。 两人对视了几秒,他又无辜道:“我不知道你会单独给我做别的,你当时那个样子非常凶,更像是要毒死我,所以我没敢说话。” 唐时锦:“……???” 他又又道:“这只是我的想法,你看我就没有强加给你对不对?总之谢谢你帮我做饭,我饿了,你先让我吃两口等我有劲儿了再哄你?” 老子稀罕你哄? 她瞪他,他倚着墙,就这么看着她。 他内眼角很尖,眼睛狭长,五官俊朗,这么看人的时候,颇有几分倚帅行凶……其实她见惯了倚帅行凶的人,可是他直到此时,仍旧细汗一层层的往外冒,双手攥的紧紧的,显然仍旧非常难受。 可是外表却堪称平静。 真是够能撑的。 她长吸了一口气:“等着!” 她出去给他盛了一小碗麻辣兔肉,然后进来,又喂他喝了半杯水,挟了一片涮兔肉压在米饭上,拨了一筷给他吃。 外头贺元宵回来了,嚷嚷了一句:“二丫儿!解完了!我饿死了,吃饭吧?” 唐时锦隔窗应了一声:“你们先吃!” 贺元宵嘀咕了一句什么,就跟磊哥儿坐下开吃。 唐时锦继续喂他。 炎柏葳发现这小姑娘虽然凶巴巴,其实真的很会照顾人,山鸡居然都是剔了骨的,三个菜轮着挟,米饭拨过来时,从来没掉了半点,真跟他自己吃差不多。 不一会儿一大碗米饭吃了进去,菜也吃的七七八八,唐时锦道:“行了,你要是两三天没吃了,第一次不宜吃的过饱。” 一边说着,一边又端了水来,喂他喝了半杯水,然后一手托着他头,轻轻扶着他躺下。 他大睁着眼看她。 唐时锦道:“真的不能再吃了,你看我也没用!” “不是,”他笑了一下:“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还需要哄么,我这会儿有力气说话了。” “不用了!”她挑了挑眉:“看你病成这样,我懒的跟你计较。” 她收拾了杯盘就出去了,在桌边坐下。 贺元宵凑过来,小声道:“二丫儿,这个人是不是姓炎?” 唐时锦点了点头,贺元宵压低声音道:“听说这个人很可怕的!他……” 她指了指窗子,示意他有可能会听到,贺元宵会意,也就不再说了,改口说起了别的事:“二丫儿,我跟你说,还真叫你给说中了!今儿满大街都是卖我们这种纸鸢儿的,我还去瞧了两家,这些人真不要脸,全都是照着我们的学的,还有的学了我们的竹架子,然后拿纸糊的,才卖二十文……” 唐时锦道:“这种一放上去就得破,多厚的纸都没用!” “就是说啊!”贺元宵一拍大腿:“有不少破了回来找的,连摊子都给砸了……” 唐时锦道:“这样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所以咱们卖的贵,才不会有人来找,就算来找,也好处理。” 贺元宵十分佩服:“怪不得你说今天不卖了,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唐时锦坦然认下:“对,我就是这么厉害。” 屋里的炎柏葳,轻轻笑出声。 第037章 我的味道 那个贺元宵十分话唠,听他叨叨着,也把事情听了个差不多。 然后三人吃完了,唐时锦收拾了,过来敲了敲窗子,道:“炎叔,晚饭时需要我过来一趟吗?” 炎柏葳道:“不用了。” 她点了点头:“那成,灶下还给你留了一碗鸡汤,一碗兔肉,你记得吃。我们先走了。” 他嗯了一声,然后就听三人嘻嘻哈哈的闹腾着出去了,随手还把柴门给他带上了。 唐时锦换了个地方,重新量竹子,隔了一刻多钟,贺十五和贺十八也过来了,她一边量,他们就拿着锯子锯。 贺元宵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竹杯,”唐时锦道:“带盖的竹杯。” 其实大家长年住在竹窝里,竹杯子哪家都有几个,但是唐时锦想做的,是后世的保温杯那种,一咫多长的原竹杯,然后盒子也用竹子做成,不求像乐扣一样完全密封,但只要量好尺寸,直立时就不会漏水。 相应的,她也让罗娘子做了一批双肩包,杯子跟双肩包的侧兜是配套的,到时候一起卖。 因为八九月间,本来就是赏菊赏桂之期,就算过了九月九,也有不少出游的文人,肯定会有人买的,就算平时,那些书生肯定也会买,毕竟比起竹制的书箱,双肩包怎么也是轻巧漂亮的多。 贺元宵就道:“竹杯啊……” 他想说这玩意儿有啥好做的,又费事又卖不上价儿,可是想想之前……他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贺家两个哥哥,比他更沉的住气,更是一声不吭。 他们昨天回家,把事情一说,贺老爹整个人都亢奋了,他翻来覆去的,起码说了十来遍:“我早就看出来二丫儿是个有本事的!”“我算明白了!二丫儿就是我们贺家的贵人!”“以后她叫你们听她的,你们就听她的!万不可得罪了她!” 贺家三兄弟,一向孝顺,对老爹的眼光见识也是佩服的,更何况之前亲眼所见,感受更深……而且周婆子有一句话说的对,就算赔了,他们又没出本钱,不就是费了点力气么! 所以三人都很服贴。 唐时锦也很满意。 三个人忙了一下午,砍了三十来根竹子回去。 唐时锦第二天又上山一趟,重新量出来三十来根,以一根竹子同样粗细能做出约十个杯子算,这些能有六七百个了,差不多够了,毕竟这也属于赚快钱。 量完了看时辰还早,她又去老地方捞了两条鱼,然后站起来跟磊哥儿道:“走,我们去看看那个炎什么还活着没?” 下一刻,她抬起头,炎柏葳正大步走了过来,听到这话,脚下一停。 唐时锦都无语了! 所以他是开了什么莫名其妙的buff吗?每次她背后说点儿什么他都恰好听到? 四目相对,他也笑了,比了比自己:“炎棽,棽离之棽,字柏葳。”顿了一顿,又道:“还活着。” 他的长相,是那种棱角分明的俊朗,眉睫漆黑,五官深遂,不笑的显得刚毅严肃。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病过一场,这会儿他头发微乱,没背弓箭,没系兽皮束腰,不修边幅的样子,真的糙帅糙帅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好了?” “嗯,”他走过来:“要烤鱼么?分我一条吃。” 唐时锦也没追问,就点起火头,然后又下水摸了两条上来,熟练的处理。 炎柏葳笑道:“昨天谢谢你了,我突然病发,都没来的及备水,差点儿没渴死。” 唐时锦道:“可你家灶房还有水啊?” 炎柏葳一默,唐时锦点了点头:“我懂了,你不用解释了。” 所以即便是突发事件,你最后一点劲儿也要优雅的爬上榻,而不是保险的爬进灶房是不是? 还真是。 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的炎柏葳咳了一声,然后他道:“你怎么忽然搬这儿来了?” “哦,”唐时锦道:“我是扫把星,我克亲,所以被家里人赶出来了。” 炎柏葳挑了挑眉:“你的表情,还挺高兴的?” 唐时锦道:“我在强颜欢笑,其实我心里可难过了。” 口吻仍旧非常的轻松。 炎柏葳忍不住道:“为什么?你家人对你不好?你才多大点人儿,脱离父母要怎么生活?” 她抬头看他,那眼神儿……他还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她就一连串的道:“你得了什么病?为啥说犯就犯说好就好?你看起来也不像猎户为啥住在这儿?你家人呢?你也一把年纪了成亲了没有?有孩子没有?男的女的……” “停!停!好了……”炎柏葳扶额:“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我不问就是了。” 唐时锦哼了一声,没说话。 炎柏葳道:“我只不过是觉得,你还太小,你有……八岁没?” 她无语的道:“我十岁了!十岁了!” “行吧,”炎柏葳宽容的道:“就算你真的十岁了,一个十岁的小孩儿,还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弟弟,”他比了比磊哥儿:“要怎么活下去?” “这个就不劳挂心了,”唐时锦道:“你长了个英明神武的糙汉子样,怎么这么八婆?” 炎柏葳看了她几秒,摆了摆手没再说话。 两人默默的烤了会儿鱼,他又道:“你怎么说也帮了我一次,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叫我。只不过……我可能护不了你们多久。” 唐时锦没拒绝,更没打算寻根究底,“哦。” 鱼不一会儿就熟了,唐时锦先挑了一个烤的最好的给磊哥儿,然后又给了炎柏葳一个,炎柏葳一尝之下,就是眉头一跳。 不是错觉!她烤的鱼,真的有味道! 他失去味觉已经七年了,这中间,唯一的一次尝到味道,就是上一次吃她的烤鱼!他还以为是错觉,没想到今天又尝到了! 炎柏葳不动声色的道:“这烤鱼味儿不错啊!调料从哪买的?” 唐时锦一愣,然后她若无其事的道:“我自己做的。” “用什么调的?” 她道:“酱油、蜂蜜、盐、胡椒粉、茱萸粉什么的。” “还有呢?” “没有了啊!” 炎柏葳拿过旁边的调料竹筒,用手指沾了一点尝了尝,然后就道:“你能不能把这个给我?” “啊?”唐时锦脸上是货真价实的迷惘:“这都快用完了啊?你喜欢就拿去用吧!” 炎柏葳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多谢。” 然后他问她:“你能不能再帮我多配一些?或者教我怎么配?” “可以啊!”唐时锦一口答应:“等我有空就帮你配。” 炎柏葳就收进了怀里。 然后三个人继续吃烤鱼,吃完一条,他拍了拍手站起来:“行了,多谢你的鱼!那我先走了。” “好,”唐时锦道:“回见!” 第038章 晌马 转回身时,炎柏葳笑容微敛。 这小姑娘古灵精怪,聪明的不像个小孩儿,要是她不肯给或者打趣几句,他可能还不会多想,可是她太坦然了,反而显得刻意。 给了他之后,她的神情看起来也很自然……可之前她吃饭的时候,是很喜欢逗弟弟的,两人一边吃,一边对着脸儿摇头晃脑,表示很好吃,可是这一次,她弟弟看了她两眼,她才回过神来。 这差别十分微妙,他不注意当然发现不了,可是他正十分留意,当然就看在了眼中。 可是,会是什么原因呢? 又能是什么原因呢? 炎柏葳握了握手里的竹筒,微微垂眼。 大概是他想多了,可能小孩儿只是不舍得吧! 不管怎样,下次就知道了。 他前脚走,后脚贺家三兄弟就来了,三人合作,又砍了三十来根竹子,全都拖进了唐家院子,然后就开始做杯子了。 唐时锦过去和周婆子商量了一下,做杯子就用贺家的名义,之所以在唐家做,是图她家的地方僻静,而且由唐时锦承包伙食。 这个说词大家立刻就信了,毕竟谁也不觉得刚被赶出家门的唐时锦,有这个本事。 而且因为贺家一家子,上午要去县城,所以贺元宵还叫了四五个手巧的同乡帮忙,一天十文钱,管个晌午饭,到时候小周氏会过来帮忙做饭。 加上贺家人,十来口子人,而且十六七的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唐时锦早上一起来,就在忙活。 近晌午小周氏过来,两人合力,做了两大锅炖菜,三合面的馒头管饱,几个人都吃的心满意足。 收拾了杯盘,唐时锦和小周氏就坐在屋里说话。 小周氏跟她道:“我听人家说,这两天,你家又闹腾了,说是听见家里吵吵,还有人看见你兄长从家里出来,脸上不大高兴呢。” 唐时锦道:“嫂子,我跟那家人没关系了。” “也是啊,”小周氏就笑了:“妹儿,你别见怪,嫂子下回不说了!凭我妹儿的人品和这聪明劲儿,将来找个如意郎君,日子比蜜甜,管那家人做甚!” 唐时锦笑着没说话。 然后小周氏又道:“妹儿,我是真喜欢你个机灵劲儿,要你是我亲妹妹就好了……” 唐时锦道:“这会儿也就你们家不避着我了,我记着你们的情份呢!我也把你当亲嫂子。” 小周氏笑开来:“这话我爱听,说起来,我家三叔虽然人憨了点儿,不过心眼儿实诚,会疼人……” 等等!唐时锦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她不会是想撮合她和贺元宵吧?贺元宵可是她兄弟! 唐时锦立刻道:“对啊,元宵哥就跟我亲哥一样,我拿他当哥的。” 小周氏咳了一声:“妹儿……” “嫂子,”唐时锦直接道:“我还带着磊哥儿呢,日后还不知如何,我一时不会考虑这些事儿,再说我才多大,别耽误了元宵哥。” 她说的这么直接,小周氏就不好说什么了,只得道:“那行,你是个有主意的,我就不多劝你了。” 她又说了几句,这才起身走了。 唐时锦拿着小挫子,继续打磨做好的竹杯,把那些毛刺刺都磨平。 一抬眼间,却见有人大步走了进来,唐时锦放下杯子迎过去:“炎叔?” 炎柏葳扫眼院中,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做杯子去卖,”唐时锦笑道:“一天十文工钱,你要不要来?” “我就算了,”炎柏葳把手里的锦鸡递过来:“这个送你吃,我的调料啥时候能做出来?” 唐时锦接了过来:“要不你进来吧,我现在给你配,一会儿就成。” 炎柏葳应了一声,就跟了进来。 唐时锦就真的拿了个小盆儿,当着他的面儿,配了起来。 胡椒粉和茱萸粉她都下锅干炒过,放一点芝麻炒出香味儿,然后再加酱油蜂蜜之类的配料,配出来非常稠,她拿筷子沾了点尝了尝,就道:“你尝尝行不行?要不要再咸点儿?” 炎柏葳也拿筷子沾了一尝,“可以,就这样!要不你再加些辣椒粉?” 唐时锦应了一声,就加了几勺辣椒粉,然后搅匀了装进竹筒里,炎柏葳笑着收起来:“这样我出去打猎,就方便多了,你放心,我也不白要你的,我回头打着了野鸡兔子,就给你送几只过来。” 唐时锦笑着点头:“那就谢了。” 炎柏葳摆了摆手就走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眉头紧皱。 之前的调料,他确实能尝到味道。 但这次的,却又尝不到了。 是巧合?还是故意的?她故意当着他的面配,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同样,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唐时锦小松了一口气。 这调料,跟她之前的配比完全一样,唯一的差别就是没有灵泉水。 虽然他要调料,有可能只是凑巧……但这个世界无奇不有,说不定就有人长了个狗鼻子或者奇怪的舌头,尝出了灵泉味儿呢? 所以她一定要谨慎! 古代不比现代,穷人没人权,稍微有点儿小势力,就能把她抓回去严刑拷打……所以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捂好金手指! 毕竟没有金手指,她也未必不能发大财,但是暴露金手指,小命就危险了! 幸好,他的表现没什么异常,是她神经过敏想多了,原来他只是觉得好吃而已,她的手艺确实不错,毕竟她从来不亏待自己。 院里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追问:“二丫儿,你咋认识他呢?” “听说这人有点可怕!” “哦?”唐时锦问:“他怎么可怕了?” 几个人道:“听说他会点功夫!还仗着会功夫抢人家的猎物!还打人!” “对啊,听说他以前是晌马!可吓人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 晌马?不像,他没那个气质,他身上完全没有匪气,他给人的感觉,像是……怎么说呢,半个江湖人吧,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还有些放不下架子似的。 不过她也不在意,就当个八卦听听,还挺好玩儿的。 一伙人越做越熟练,花了四天,就把几百只杯子全做好了。 唐时锦仔细的挑过一圈儿,只挑出来六百多个,然后把余下的几十个不大好的,暂时放家里了。 然后趁着午后,唐时锦把磊哥儿放在贺家,与贺元宵一起赶着驴车去了县城,把杯子卸在了罗家的库房。 第039章 关键时刻掉链子 罗娘子倚在门边儿,手里拿着一把小团扇,一边摇着,一边笑问她:“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三四天也叫久么?”唐时锦笑道:“阿姐莫非是想我了?” 罗娘子轻轻啐了一口:“少跟老娘套近乎!你这小滑头儿,一套近乎就没好事!” 唐时锦笑道:“阿姐怎么能这么冤枉我,这一次,可是你压我的货,不是我压你的帐了……”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就进了房,唐时锦道:“做了多少了?” 罗娘子道:“你画的头一种,做了四十多个,两个色儿,第二种,也做了三十多个了。” 唐时锦一愣:“怎么这么少?” 罗娘子嗔了她一眼,“虽然我瞧着也是新奇有趣,但只怕不好卖呢!故此……后两天我就没叫她们做。” 唐时锦皱起了眉头,她道:“你怎知不好卖?” “我试过了啊!”罗娘子道:“我算了一下,头一种的布料,本钱有约摸九十到一百来文,一个熟手一天能做三四个,所以卖二百文就不赔,若能卖上三百文就有的赚……” 唐时锦有些无奈。 她还是高估了这位娘子的魄力,早知道这样,她中间应该过来一趟的。 这种背包,要的是结实耐用,目标客户并非什么富豪,而是平民到小富的书生们,所以用的是葛麻,成本不高,主要是人工,竹杯同样成本不高,但是按她说的,卖三百钱一个,竹杯一百文一个,赚头就太少了。 罗娘子摇着扇子,眼神在她脸上溜了一溜,明明店是她自己的布是她自己的本钱也是她自己的……但不知道为何,一看她这个样子,她心里就有点发虚。 罗娘子就道:“我当然也想多卖些银子嘛!可若是不好卖,做多赔多,新弄的东西,哪有一下子做几百上千的?总该稳妥些才好!” 唐时锦问她:“你刚才说试过了,是怎么试的?” 罗娘子道:“后头不是住着几个读书人么,隔壁有个小厮时常给他们跑腿,我就叫他拿去问了问,只要三百文,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就算加上竹杯子,也未必好卖的。” 唐时锦道:“隔壁?小饭馆儿?” 罗娘子点了点头。 唐时锦叹了口气。 所以这就是没钱的坏处了,又是刚刚开始,跟人合作,旁人出什么状况都有可能。 唐时锦道:“我问你,现在有一个癞子头乞丐,一身破破烂烂,头顶上流着脓,拿了一盒胭脂过来想卖给你,很便宜,你买不买?” 罗娘子一愣,她道:“哪怕这胭脂再漂亮再精致你都不会买,对不对?在许多酸文假醋的书生眼中,饭馆一身油腻的店小二,还不如你眼中的乞丐!而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店小二,居然敢对他们书生的事情指手划脚,还要卖给他们书包,你说他们会不会买?不给钱白送他们都未必要!” 罗娘子都愣住了。 分明是很简单的道理,可是她不说,她完全没察觉到任何不对! 唐时锦道:“自来做读书人的生意最讲究,士农工商,文人们不食嗟来之食不饮盗泉之水,很多在我们看来意义不大的事情,书生们都愿以死坚持,所以想做读书人的生意,最大的忌讳就是,万万不要求他们买。” 罗娘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时锦话锋一转:“不过你的顾虑也有道理,你守着这么大的铺子,这么多人跟着你吃饭,你考虑周全些也是应该的。” 罗娘子绞着袖角没说话。 唐时锦拍了拍她手背,又道:“别急,你先跟我说说,我之前要你打听的事情?” 她上次走的时候,就请她帮忙打听镇上读书人的事情,不管哪方面,不管是谁,沾点儿边的都要。 虽然按部就班的卖,她也自信能卖出去,但要是有捷径可以走,为什么不走呢? 罗娘子叹了口气,就徐徐的道:“县城最大的学堂,是程家学堂,据说里头足有学子一百余人,授业的先生中,有一个姓韩的举人,据说是因为父丧,所以暂时没有再考,就留下来教学生了,这一耽搁就是五年。还有一个姓程的秀才,祖上就是创办程家学堂的人,余下还有一个生员。就是因为有一个举人坐镇,听说还有一点才名,所以这程家学堂,才这么多人的,邻县也有不少来求学的。” “这程家学堂,最早是一个告老的官员创办的,后来家族败落,渐渐无力支撑,后来,大概在一年多以前吧,就有一个姓郑的出了一笔银子,接管了这个程家学堂,只是因为程秀才还在,所以一时没改名字……听说这姓郑的很是礼贤下士,经常亲自去学堂里见学子,送一些笔墨吃食,十分周到。” “对了,还有个小八卦,这韩举人,今年已过而立之年,还没成亲呢!据说他少年时订过亲,都已经议定婚期了,但女方不知为何毁了婚,然后就一直没成亲。” “但是这县城中,最出名的文人,却不在程家学堂,而是一个旅居在此的文人,姓桃,名叫桃成蹊,据说身上也有举人功名。他太阳宫有个桃花痣,样貌极为俊俏,所以旁人都叫他桃花公子,我还曾见过他一回,长的确实不错,而且脸上时常带笑,十分和善,诗文处我虽不懂,却听说是极好的。” “也因为有这个桃成蹊在此,所以这边还有几个旅居的文人,大多住在八步客栈,时常聚在一起,游个湖什么的。” “还有个画家算不算?姓廉,人称廉二爷,也有很多人叫他画疯子,据说很有名气,画的画一幅就能卖二三百两,可是又总是随手花了出去……” “还有……” 罗娘子虽不知她要干什么,仍旧把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了。 唐时锦静静的听着,直到她说完了,才道:“那姓郑的,是做什么的?” 罗娘子道:“姓郑的?他叫郑清源,崇文书局你可知道?听说就是他们家的生意,在茂州也算是大富之家了,家族都在府城……我还听说了一件事,说是他岳家是开酒楼的,而他在这方面也有几分本事,如今县城的三尺楼就是他夫人开的,正因为他做的事情有辱斯文,故此,才不招郑家家主待见,才会到咱们这穷乡僻壤来的。” 唐时锦细细的听了,就站起来道:“好,就是他了!” 罗娘子道:“什么就是他?” 唐时锦道:“阿姐,我叫你做几个盒子,你可做了?” 罗娘子道:“做了。” “好,”唐时锦道:“一样装一个书包,我去郑府拜访一下。” 罗娘子讶笑道:“你一个小孩儿去郑府?人家认得你是谁啊,你不怕叫人大棍子赶出来嘛……” 她说笑到一半儿,看她神情认真,不由得中途收住,半晌才道:“好!” 她就真的叫人把现在做出来的书包,一样装了一个盒子,唐时锦叫贺元宵跟着她,出来又叫过花狼来问了几句,然后就直接往郑府去了。 第040章 利欲熏心的铜臭商人 一听说要去什么富商老爷家,贺元宵的腿都抖了:“二丫儿,我不行,我真的不行,我就是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贩儿,从来没跟这些贵人打过交道!你找罗娘子讨个人不行吗?” “你担心什么?”唐时锦一边走一边道:“我一个小姑娘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谁还天生就什么都会了,不会就学啊!你也不用担心,你只管跟着我,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你都给我站直溜了,余下的事情交给我!” 贺元宵:“……” 可我腿软!我站不直溜! 很快就到了郑府。 门房倒是还客气,虽然她是个小孩子,衣裳破旧,也没有呵斥,只道:“你有什么事?可有名帖?” 唐时锦心里更定了三分。 下人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主人的态度,这个郑清源,看来就是走礼贤下士路线的。 唐时锦直接上前,塞了一锭碎银过去:“我姓唐,烦小哥儿通报一声,只说我有关于程家学堂的事情,要与贵府老爷叙谈叙谈。” 门房不想她一个小姑娘,居然这么上道,出手还挺大方,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再次打量了她几眼,道:“好。那你等着。” 他就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下头便把她请了进去,贺元宵惴惴不安的跟上。 花厅里,一个青年男子站了起来。 郑清源看上去约摸二十几岁,身量瘦长,一身锦袍,大概是平日里笑的多,两眼角嘴角都有些笑纹儿,但双眼犀利冷静,显然并不是真正好脾气的人。 他负手而立,并未上前相迎,却也未坐下,以面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态度算不错了。 唐时锦迎着他的视线,利利索索的行了个礼,道:“唐二见过郑老板。” 贺元宵捧着三个盒子,慌里慌张的跟着上前,一个礼行的乱七八糟,郑清源的眼神儿从他身上一掠而过,贺元宵脸都红了,只觉得给唐时锦丢了人。 但郑清源并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敷衍的还了个礼:“你是何人?” 唐时锦落落大方道:“我是附近村子的村民,姓唐。郑老板唤我一声小唐便好。今日冒昧打扰,是想请郑老板看一样东西。” 她直接回手,接过了贺元宵手里的盒子,放在桌上,然后一一打开给他看。 背包大略按着后世的双肩包样式,底子加厚,肩带也加宽,上头手提处,有可以拆卸的防雨油稠,平时系着,有雨可以拉下来,遮住背包,同时前头也有可系的胸带,腰间也有调整带,一侧的侧兜已经放了竹杯。 郑清源倒也有些眼光,一见之下,就很感兴趣,接过手仔细的看了看,道:“这是读书人用的?” “正是,”唐时锦又把下面的两个,也打开让他看了:“这个略为简易,下面的更精致更实用。” 郑清源细细看了,沉吟良久:“你叫我看这个,是何用意?” 唐时锦微微一笑,向他略一拱手:“唐某姑妄言之,若有说的不妥之处,还请郑老板不要见怪。” 他挑了挑眉:“自然。” 唐时锦便道:“本地程家学堂,乃程家祖上兴办的,这几十年来,也一直由程家养着,现如今程家虽然败落了,却仍旧留着文人的一份清名,而唯一成器的子孙,如今也仍在程家学堂任教,所以不管怎样,他都一心守住这‘程家’二字不肯让步。此事不宜强求,以至于,郑先生您出钱出力,却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郑清源直听的挑了挑眉,却没说话,只低头慢慢的喝着茶。 唐时锦续道:“从来文人最难讨好,远不得,近不得,想来郑老板也是为难,故此唐某此物,岂非解了郑老板的燃眉之急?据我所知,郑家也做文房四宝的生意,郑老板不如备一管墨锭,就放在这里,” 她提起书包,指了一下另外的侧兜,“书包竹杯,我们只求财,不求名,所以这现成的名儿,便是郑家的,看起来不起眼,却是日常所用之物,比起故示的风雅,岂不是显得一片赤诚?讨了文人的好?” 郑清源双眉微皱,半晌他才道:“未必!” 只说了两个字,他就没再说,只微微摇头。 这个人十分谨慎,不会在陌生人面前说这种话,落人口实。 唐时锦察颜观色,瞬间了然:“郑老板,恕我直言,你之前所为,太过直接,功利性太强,说句不好听的,给口饭吃就想以恩人自居,自然会叫这些文人讨厌排斥,而这些人,偏偏又确实承了你的情,不能不认,所以只能暗暗的斥一句铜臭,你戴上了这个帽子,故此做什么事都是铜臭的,是也不是?” 郑清源挑眉,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唐时锦迎着他的视线,连笑容都没变过。 然后他一言不发的垂了眼。 唐时锦也是微微敛睫。 因为传言毕竟不能尽信,所以她也曾想过,郑清源所为,也有可能是藏拙,但是看他的表现,显然并不是。 她下头的话就更顺溜了:“可是郑老板,要破此局,又有何难?我方才说了,你之前所为太过直接,故此这些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咳咳……” 她故意装做失言,透出了一点对文人的轻视,郑清源嘴角微勾,神情不由得松懈了几分。 然后她续道:“总之,这会儿你在这些人心中,便是一个利欲熏心的铜臭商人……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洗白。” 郑清源问:“洗白?” “正是。” “如何洗白?” “有很多办法,例如……”唐时锦整了整神色,粗着嗓子道:“不瞒诸位,郑某曾有一挚友,与郑某少年时便相识,郑某自小不学无术,我那友人,却是读书敏速,闻一知十,年少轻狂之时,也曾屡屡与我言道,若有一日蟾宫折桂……” 她露出一个带泪的笑,“却不想,壮志未成,却英年早逝,郑某每每想起,便觉摧心剖肝,想我不过一介商贾,铜臭满身,枉活于世,而他惊才绝绝,却早归黄土……” 郑清源先是惊讶,睁圆了眼睛,随即便是目光变幻,显然已经意动。 唐时锦也没再往下演,她转头道:“文人要示清高,你就捧他们一捧;过于殷勤会遭人轻视,你就给他们一个理由。总之,投其所好,先抑后扬,愈是骂过你的,知晓‘真相’之后,就愈是愧疚……郑老板,你说,我说的对吗?” 室中一静。 郑清源忽然站了起来,横眉斥道:“你这孩子好不晓事!我是真心敬重读书人的,岂能口坠天花欺骗他们!你这番话,未必太过小人了!” 第041章 她心头挚爱 贺元宵下意识的往后一仰,紧张的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哪里进过这样富丽堂皇的大院,又哪里见过这样锦衣华服的贵人? 听唐时锦侃侃而谈,他已经是听的两眼蚊香,如今郑清源翻脸怒斥,他更是吓的呼吸都屏住了。 唐时锦却是不慌不忙:“我本就是小人……郑老板不必担心,这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我图的只是赚钱,绝不会对外泄露一字半句。” 她顿了一顿:“我只是想跟郑老板做生意而已。” 郑清源道:“我却不想跟你做生意!” 唐时锦笑了笑,背着手儿上前一步,气定神闲:“郑老板,你是否觉得,你我还未商定任何事,我就哗哗哗的把底牌全亮没了?故此,你完全不用与我合作,直接借我之计翻身洗白,然后用你们郑家书局现有的东西,去做此事,既保密又省钱?” 郑清源是真的惊讶了。 的确,他刚才就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这小姑娘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只是太沉不住气…… 没想到,她居然是故意的? 唐时锦微笑道:“郑老板,我敢说,自然就有十全的把握。俗话说有志不在年高,话说到这时,你也该忘了我的年龄身份,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了……否则,我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找的。与我合作的人,不够聪明,我可是不要的。” “呵!”郑清源慢慢的道:“好大的口气!我倒要听听,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唐时锦笑了笑:“好,那我就来跟你说说,我这个东西好在哪里。” 她顿了一下:“我知道,一说起给文人送礼,你就会立刻想到文房四宝。恰好你们郑家的店铺就是做这个的,现成就有,是不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文房四宝,这是收在房中的东西,除非熟到同室而居,否则的话没有人会看到,就算看到了,若不是真的好极,也没有人会留意。” “这世上自然有诚心向善之人,以及一心崇文之人……但是我这个人比较俗气,我最看重的是钱财,我求名,最终也是为了钱,所以我希望能一举多得。我的意思是,我送出这份礼,并不止是为了在这一干学子心中,留下一份人情,同时还想对我的东西进行进一步的宣传,让更多的人知道,更多人来买。” “方才我说了,文房四宝是一个存在房中的东西,而我这书包,平时不会用,只有出门的时候才会用……而学子出远门,是为了什么?大多是为了应试,他们结识的也都是学子……满眼竹制藤制的笨重书箱中,出现一个如此轻便美观好用的书包,肯定会有很多人感兴趣。感兴趣,再询问一二,也许还会拜托什么人来买,这样一来,我们的口碑就打出去了,后续会有更多生意。这样岂不是比送文房四宝要划算的多?” 郑清源的目光中终于透出了些许赞赏之色。 他道:“有道理。只是晚了一些。” 他顿了一下:“若这个东西,能早一点出现,赶在府试、院试之前,倒是十分合适,如今已经是九月,今年又非乡试之期……岂不是有些时机不对?” 唐时锦道:“这话,我有些不好说。” 郑清源道:“你说了这么多,这会儿又不好说了?” “也是。”唐时锦不由得一笑:“其实郑老板说的有道理,这书包若能早一点有,自然就能早一点看到成果……但它偏偏是现在才有的,我觉得这也不失为一种藏拙。” 他慢慢的道:“藏拙?” 唐时锦道:“我方才说了,郑老板之前所为,邀买人心的意图太明显,但这个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可以随意找个由头,例如挚友生日,相识之日,等等,岂不是显得更加至情至性?不用你自己说半句,大家自然都会明白,不年不节不试的,送过来当然是不图什么的。” 郑清源道:“这话牵强了。” 唐时锦不接这话:“然后,就是我之前说的,不好说的地方了……我本意是听闻,郑老板身后有崇文书局,故此,这东西可以在崇文书局发卖……这中间,一是郑老板愿不愿,二是郑老板能不能,然后才是藏不藏拙的问题。” 她说的隐晦,郑清源的眼晴却渐渐的亮了起来。 这话他懂了。 把这东西放到郑家的店铺,当然可以,而如果从藏拙这方面来说,这个时间,反倒更合适,显得更随意,没有目的,才更加不引人注意。 他身为继承家业的长子嫡孙,却被他的好二弟设计,逼到这穷乡僻壤,别的没有,拜老爷子那点愧疚之心所赐,银钱却是不缺的。 花大价钱买一批“偏门”的东西,并不显眼,又不会显得无能,就算能成,也偏于险胜,不会让二弟警惕,就算不成……能恶心他一把也很不错,反正花的也不是他自己的银钱。 郑清源再次对唐时锦细细打量。 他问:“你倒是好口才!你到底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唐时锦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便含笑道:“竹林村,唐时锦。” 郑清源点了点头,又问:“你父亲是谁?师从何人?你今年几岁了?” 唐时锦笑道:“世上从来有生而知之,亦有天赐奇缘,郑老板不必多心……我不过一村姑,今年十岁,无父无师,我多说郑老板也未必信,不如郑老板自己去查。” 无父无师??郑清源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举了举茶杯。 他习惯了端茶送客,端起来才想起她未必懂。 不想唐时锦却懂了,站了起来,“今日打扰了,唐某先行告辞,若郑老板有意,可以去罗氏成衣铺子找罗娘子,我时常过去。” 罗氏?郑清源又点了点头。 唐时锦就拱手辞出。 贺元宵一出郑府大门儿,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整个人都瘫软了。 唐时锦也不催他,就背着手在旁边静静的等着。 其实她也有点累。 毕竟在这个过程之中,她一直在察颜观色,做出判断,及时修改战术等等。 她以前当混混的时候,察言观色为的是命;后来当了大总裁,察言观色为的是钱。 钱和命都是她心头挚爱,所以在超强的动力之下,她非常擅长察言观色。 郑清源谨慎冷静,更注重实际,不在意态度,也不会因为小孩子就轻视,所以她只要言之有物,大可以锋芒毕露。 她在脑子里快速复了一遍盘,再转回来时,贺元宵还没起来。 他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奈何腿就是软的不行,站不起来。 他讪讪陪笑:“对不住啊二丫儿,给你丢脸了。” 第042章 一捏就死的小村姑 唐时锦道:“没事儿,不丢脸,我们本来就是小老百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做什么都不丢脸。” 她顿了一下:“元宵哥,你要明白一件事,其实一个人的举止,在很多时候来说,真没什么要紧的。如果你足够厉害,你做什么都是真性情,如果你分量不够,你表现的再无懈可击,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在装模作样。” 一边说着,她摸了摸他的头。 她个子很小,摸他头的时候都不用弯腰:“所以,记住你现在的感觉,努力上进……也许两三个月之后,你就可以与他平起平坐,也许两三年之后,他仰望你,一如你此刻仰望他。” 在这个世界上,最会画大饼的就是混混头子。 因为混混这种生物,过了今天没明天,不做梦日子简直过不下去。 反正贺元宵被她这两碗鸡汤灌的满腔热血,腿也不软了,腰也不疼了,雄赳赳的跟着她就回去了。 而这一幕,也被门房悄悄的告知了郑清源。 “两三年之后,他仰望你,一如你此刻仰望他”??这小姑娘的口气,还真是大过天! 郑清源转头就打发人去查她的底细。 而那边,唐时锦也回了罗氏铺子,跟罗娘子简单的说了说。 罗娘子直听的目瞪口呆。 她万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能跟郑老板搭上话,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把生意给谈成了。 半晌她才神情复杂的道:“你,你说的这么不客气,就不怕他翻脸?” 唐时锦笑道:“这不是没翻脸么?” 罗娘子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的看着她,半天都不知道能说什么:“算了,算了……我,我叫人拿两件衣裳给你吧。” 唐时锦摆了摆手:“不用。” 罗娘子道,“不用你交银子,送你穿的!” “真不用,”唐时锦道:“我不是舍不得银子,我是故意的。” 罗娘子道:“那是何道理?我只知先敬衣衫再敬人!” “阿姐,”唐时锦很认真道:“我如今的年纪身份,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所以不如就这样,一照面儿,穷、小、女子,不起眼到了极点,之后我但凡说点什么,都很容易叫人惊艳。” 罗娘子呆了半晌,一扇子拍到了她脑门上:“我就知道你是个小滑头!当初你就是这么算计我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唐时锦笑了笑:“没办法,我如今之‘势’无可再弱,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我说话确实需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因为如果我的话中,只有一点或两点让人耳目一新,他们只会觉得是有人教的,或者凑巧了,未必会重视,所以我必须要有很多亮点,振聋发聩,才能让他们记住我。” “在这种时候,‘势’弱,是一个很好的保护,如果我的‘势’不是这么弱,会有很多话我不能说,但现在,就算我揭破他们的私心,他们一调查之下,发现我只是个一捏就死的小村姑,他们的警惕之心也会消掉,最起码不会生出杀人灭口之类的心思,因为他们会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罗娘子忍不住又拍了她一下:“你这小孩儿,脑子是怎么长的!什么人都叫你算计了去!”一边说着,她又问她:“那,郑老板,确定上钩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嗯,你放心,阿姐,他明日下午,可能会来你这儿找我,顺便试探你我的关系,你只同他说,我后日巳时之前,会到你这儿,生意到时我会同他谈,之前的事情他若是问,你也照实说就好。” 罗娘子点了点头:“好,你放心!” 她感叹了一声:“没想到啊,这郑老板一个老江湖了,居然这么老实。” 唐时锦看看她,含笑不语…… 阿姐啊,你可长点心吧,我忽悠的可不止是郑老板,我此时此刻仍旧在“语不惊人死不休”呐!毕竟我得让你知道,我不是运气好,我就是这么厉害这么靠谱,你才能好好的给我当小弟啊!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唐时锦才起身走了。 她买了好些种子,顺便还从旁边的崇文书局,买了《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就是儿童启蒙标准读物三百千,然后又买了一堆吃的,还买了几斤排骨。 贺元宵还在旁边叨叨,“你买书干什么啊?你认字吗?” 唐时锦在自己那一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学渣,不但学渣,还带头鄙视人家学霸,后来进了社会,吃到了没文化的亏,才又开始把书本拣起来,恶补了几年,自觉得也是个文化人儿了。 这个年代的文字,其实就是繁体字,认识繁体字,属于华人莫名其妙的天生技能之一,所以她还是认识的。 唐时锦道:“认识的不多,回去跟磊哥儿看看。” “磊哥儿?”贺元宵奇怪:“他脸都……我是说他那样了,不是不能考秀才了么?” 唐时锦不在意的道:“谁说不能考秀才就不念书了?读书可以明理。” 再说了,磊哥儿脸上的伤,灵泉水肯定能治好,这么一说,她又折回来,去药铺花了七两半银子,买了一罐去疤膏。 进了村,驴车在贺家门前停下,临下驴车的时候,她还跟贺元宵说了一声:“我觉得这杯子还是得做,看郑老板的意思,估计想玩儿的大一点,明儿下午你来找我,我跟你说说怎么挑竹材,正好天不冷不热的,回头你们从村里找片空地做吧,送饭让嫂子送。” 贺元宵道:“你又要去干什么啊!你怎么知道郑老板还要啊……” 她随手拍了他脑门一下:“你听话,另外,记住我刚才的话,不该说的不要说!” 贺元宵被她一拍,莫名就乖了:“好了,知道了。” 唐时锦下了驴车,却迎面碰上了唐有德。 她现在属于鱼归大海,怀揣着成为天下首富的梦想,大展拳脚,早把渣爹一家扔到了脑后,乍一碰见还愣了愣。 但她随即让开几步,一言不发的走了。 开玩笑,断亲书白写的?舆论白刷的?现在本朝律法上他都不是她爹了,她理他干嘛! 唐有德也是没想到。 当时他气头上写了断亲书,事后还是有几分后悔的。 毕竟“天赐神药”的事情,还没完全过去,他就跟天赐神药的闺女断了亲,怎么也是有点不好说。 而且再想想,那天晚上也不像是叫扫把星克的,更像是朱氏下错了药。 可断都断了,他当然也不会再去找回来。 但他真没想到,那逆女见了面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简直大逆不道!禽兽不如! 他气冲冲的回了家。 把事儿一说,朱氏就十分欣喜,趁机上了半天眼药。 唐时珩微微垂眼。 他是有脑子的,他当时就想清楚了,那件事情,分明就是朱氏自己整出来的幺蛾子! 是她下药害了全家,然后贼喊抓贼,赶走唐时锦和唐时磊,为的是警告他! 但就算想明白了,因为这件事情对他有益,所以他也就顺水推舟的推了一把。 唐时锦不理唐有德,并不奇怪,从偷钗之事后,她就对父亲没了情谊,但是……听说唐时锦最近跟豆腐坊贺家走的近,似乎是贺家小儿子看上了她,而贺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小有资财,所以,他还是应该找个机会,跟唐时锦暗中走动起来才好。 怎么都是一条退路。 第043章 还想跟爷玩儿 朱家人各怀心思,而唐时锦姐弟,正吃的满嘴流油。 唐时锦从县城买回来两只烤鸡,然后用早上发下的面,摊了几个三合面的饼子,两边烤的略微焦黄,把中间切开,鸡肉撕成条放进去,阿呜一口,这才叫外焦里嫩! 两人饭量都不大,本来吃一个也就饱了,但是实在太好吃了,所以两人又切开一个,一人吃了半个。 吃完撑的不行,唐时锦想起买回来的书,拿出来给磊哥儿看,磊哥儿有些惊喜:“阿姐,我还能念书吗?” “能啊!”一看这傻孩子居然喜欢念书,唐老大十分感动:“当然能!必须能啊!” 磊哥儿迟疑的道:“可是,我脸坏了,不能考秀才了,念书就光费钱了。” “没事儿!”唐时锦把罐子掏了出来:“阿姐给你买了药膏,涂上一阵子,疤就消了……” 小家伙惊喜的扑在她膝上:“真的?” “当然是真的!”唐时锦道:“你先自己看着,等回头阿姐给你请个先生……” 她激励他:“你看我们现在就是个小老百姓,什么人都能欺负,假如说有一天,磊哥儿成了秀才,考上状元,那阿姐就跟着飞黄腾达了!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小家伙连连点头:“嗯!磊哥儿给阿姐考状元!” 唐老大小小心虚,觉得自己有点不仗义,反正她生平最怵念书,出去打架都比念书强! 于是她无比殷勤的做后勤工作,烧了水,给小家伙洗了个澡,然后手指沾了药膏,又少少的掺了一点灵泉水,小心的涂在了他脸上。 油灯下,小家伙乖乖的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颤呀颤的,满是期待,唐时锦被萌的不行,涂完又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一口。 磊哥儿张开眼,小声道:“阿姐。” “嗯?” 他却没再说话,只乖乖的躺下,两只手分的开开的,在身体两边,生怕碰到药膏。 唐时锦也没再说,把罐子放在他枕边:“睡吧,傻小子。” 早上唐时锦一起来,先生了火,把竹笋粥熬上,昨天剩下的鸡肉和饼子,直接放在灶边煨热。 等两人练完功夫,竹笋粥也熬好了,两人盛上粥吃早饭,结果正吃着呢,就听有人吆喝了一声:“给我留一个……” 唐时锦:“……??” 她往上看了一眼,不到一分钟,炎柏葳就过来了,非常熟门熟路的自己开了柴门进来,就在桌边坐下:“芳邻,蹭个早饭。” 唐时锦道:“你是不是偷看我们练功夫了?” “没有。” “没有我这边刚练完你就看到我们吃饭了?” 炎柏葳道:“我只瞥了两眼,”一边说着,他看她没意思要请他吃早饭,就自己站起来去了灶房,自己盛粥,自己拿饼子夹肉……一咬进嘴里,舌尖就尝到了饼的香甜味道。 但他脸上不动声色,只道:“你给我做的那种调料还有没?” 唐时锦做人很江湖,请客吃饭上从来不小气,就真的进了灶房,把调料罐子端了出来。 调料里粥里都没有加灵泉水,只在面饼里加了一点点,看炎柏葳沾了调料在饼里,吃的津津有味,唐时锦倒是松了口气。 再次证明是她想多了,他纯粹就是喜欢那种调料而已。 她收回了视线,炎柏葳并没抬眼,却察觉到了,嘴角微勾。 小屁孩儿,还想跟爷玩儿! 他悠闲的喝了一口粥,一边随口问她:“今天不做杯子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他道:“你这是缺银子?我可以给你一些。” 唐时锦挑了挑眉:“炎叔,你是不是不习惯欠人家情份啊?所以必须得赶紧还回来?要不这么着吧,你要是真想感谢我,那你就帮我,把你家的泉眼儿分个流。” 炎柏葳愣了一下:“分个流?” “对啊,”唐时锦道:“我在你的下游,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在泉水里泡脚吐口水?用起来不放心!所以我们不如这样,把你家门口的泉眼儿,分成两股,一股你用,另一股,我找人用竹子合起来,连落叶什么的都不要有,那样我在家,想干嘛就干嘛,想喝水直接喝就成。” 炎柏葳扶额:“有这个必要吗?” “有啊!”她道:“你不是要感谢我吗?这就是我的要求。” 炎柏葳忽然灵机一动。 于是他笑道:“我的命,我自己觉得还挺值钱的,你确定这么点小事儿,就用了这个人情?” 唐时锦拿出了奸商的作风:“那要不,先用一半儿?” “别,”炎柏葳笑道:“那半个救命之恩,先搁着吧,今儿这点小事……你直接请我吃顿饭就成。” 唐时锦一口答应:“好。” 于是吃完饭,唐时锦去借了一个锄头,两人就上了山。 那泉眼儿,就在炎柏葳院子前头,是天然形成的,只有脸盆大小。 炎柏葳单手抓着锄头,仔仔细细的把泉眼儿拓宽,清除掉杂草碎石之后,泉水更是骨嘟骨嘟的冒了出来,溅起来的水花,足有膝盖这么高。 炎柏葳道:“你去拣些石子,我把这儿砌一砌。” 唐时锦哦了一声,就在周围转着拣石子,沿着小河一路走下去,拣到的石子全都是光滑的,等回来的时候,泉眼已经比井口都大了,炎柏葳横着分出来一股,往他院子走,然后把泉眼儿仔仔细细的砌了起来。 砌完了,看着顿时高大上了不少。 然后炎柏葳又挑着比水桶略粗的老竹,砍了几株,打通了,整整齐齐的摆进了河道里,把多出来的地方又用石头泥土盖结实了,中间有弯着的地方也都改直了。 这段路其实真的不算长,他动作又快,很快就到了她的院子,然后在院子贴近篱笆的地方,再一次拓宽,挖出了一个圆圆的水槽。 这一次不用他说,唐时锦就赶紧去找石子了,因为是在自己院子里,所以她对石子的要求也高了,走了一大圈儿,还顺便采了不少香菇和猴腿菜。 回来的时候,炎柏葳已经把河道改好了,这一道本来是斜在她院子里的,多少有点碍事儿,但一改之后,只余下了角上一个水池,两边分出一尺多宽的进出口,进口略短,出口略长,方便偶尔洗洗脚什么的……总之漂亮极了,而且又不占地方,连大缸都不用买了。 唐时锦美滋滋的夸他:“棒呆了!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接地气!” “什么?”他没听懂:“什么叫接地气?” “就是吧,我感觉你这种人,应该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那个风格的,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洗手做……洗手弄河道。” 炎柏葳失笑着没说话。 第044章 过目不忘 磊哥儿一直坐在门口看书,看两人闲聊,这才过来问她:“阿姐,‘百而千,千而万’后头是什么?你知不知道?” 唐时锦正要伸头看,就听炎柏葳道:“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他偏头看了磊哥儿一眼:“你在学三字经?” 磊哥儿点了点头,又问:“然后呢?” 他就继续道:“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时,运不穷……”然后就一直背完。 唐时锦哟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挺有学问的。” 炎柏葳被她给说乐了:“三百千也叫有学问?” 唐时锦挑了挑眉没说话。 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她就想起当年那些学霸们,一脸惊奇的问她“这种题你也不会?” 呵,想想就内伤。 有点想揍他。 然后磊哥儿把三字经从头读了两遍,问过他说没错,就又拿了那本百家姓来:“炎叔,你能不能把这个帮我念一遍?” 炎柏葳有点诧异:“可以倒是可以,你以前学过?” “没有,”磊哥儿摇了摇头:“我以前只学到‘百而千,千而万。’” 炎柏葳愕然:“你以前只学了一半,后头我念了一遍你就记住了?” 磊哥儿愣了愣,点点头:“对呀,我怕你明天不来,我就先记住了。” 炎柏葳惊奇的拍了他脑门一下:“当真?这百家姓,你之前可学过?” 磊哥儿诚实的摇头:“不曾。” “好,”炎柏葳就把百家姓从头到尾的背了一遍,他背的时候,磊哥儿就跟着念,等念完了,磊哥儿头一遍还有点磕巴,他再一路教过来,第二遍之后,磊哥儿就十分流畅的背了下来! 炎柏葳道:“过目不忘,小唐姑娘,你这个弟弟……厉害了。” 唐时锦也很惊喜:“真的?他背的是对的?太好啦!磊哥儿,等回头我请了先生教你,等先生走了你再悄悄的教我,这样就没人笑话我了咩哈哈哈~~” 炎柏葳:“……??” 这是重点么? 他又无奈又好笑,磊哥儿倒是眼睛亮亮的点头:“好。” 唐时锦忽然想起来:“对了对了,不早了,我该去做饭了,还得请你吃饭来着。” 这会儿,家里还有之前炎柏葳拿来的锦鸡,去县城时买回来的排骨,她就做了一个菌菇排骨汤,爆炒鸡丁,连采来的猴腿菜都用蒜泥拌了。 猴腿菜在现代都成贵族菜了,几十块一斤吃不起,可现在满山遍野都是,拿来炒肉也可以,或者直接开水一煮,切成小段儿,加点生抽、辣酱、蒜蓉拌拌,特别清香脆嫩,她还挺喜欢吃的。 这边菜刚出锅,贺元宵也过来了,提着一条鱼,老远就叫:“二丫儿……” 叫了半声,他踏进门,看到了炎柏葳,不由得一愣。 炎柏葳冲他点了点头,继续给磊哥儿讲书,贺元宵进了灶房,小声问道:“他怎么在这?” “把菜端过去,”唐时锦指挥他,一边又道:“我们趁上午把泉眼儿改了改,所以我请他吃饭。” 贺元宵哦了一声,就把菜端上去了,那头唐时锦一掀锅盖儿,贺元宵又是一惊:“白面馒头!你今儿咋直接吃上白面馒头了?” “家里只有白面了,没来的及买,”唐时锦道:“再说了,咱们又不是吃不起?” 贺元宵愤怒的压低声音:“那为啥我来的时候不吃,他来就吃白面馒头?” 唐时锦无语的道:“你是三岁小孩么?你眼里就只有馒头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贺元宵又是一声惊呼:“还有排骨汤!”他控诉的看着她,那眼神儿就跟看负心汉一样。 唐时锦扶额,指了指他:“别废话,听到没?端出去!” 贺元宵委委屈屈的出去了。 桌子小,唐时锦直接把排骨汤放在了一边,每人盛了一碗,然后把鸡丁和猴腿菜摆上了,拿竹簸箩盛了热腾腾的馒头,几个人在新砌的水池里洗了手,就在桌边坐下。 贺元宵还在那儿叨叨:“不就是水池么,你早说我早帮你砌了,还用麻烦别人么……” 他斜了炎柏葳一眼。 炎柏葳怎么说也是大人了,懒的理这种小屁孩儿,先下筷吃了一口鸡丁。 爆炒鸡丁放了青红辣椒和胡萝卜丁,还放了一点木耳,鸡丁切的只有枣子那么大,色渍鲜黄,一看就很入味,各种颜色汇在一起,有一种珠玉满盘的感觉。 炎柏葳满怀期待的放入口中,舌尖微刺,却没有别的味道。 他暗暗失望,却还是接连吃了两筷,这才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排骨汤。 汤色澄亮,微冒着油泡,一入口,菌菇的鲜香,排骨的肉香,汤料的咸香……全都汇在一起,便如烟花一般在口腔炸开!! 那一瞬间,炎柏葳几乎忍不住,要闭上眼晴,好好的体会这久违的味道! 如果说之前的调料,味道不过是若有若无,那此刻,简直是汤鲜味足,齿颊留香! 唐时锦和贺元宵一路拌嘴儿,炎柏葳长吸了一口气,忍住一口气喝光的冲动,若无其事的跟磊哥儿说话:“你先把三百千通读上几遍,等回头我有空,就给你讲讲。” “真的?”磊哥儿很高兴:“谢谢炎叔。” 贺元宵一脸要挑事儿的样子:“你不是晌马吗?居然还识字?” 炎柏葳诧异道:“晌马??我??” “难道不是?”贺元宵道:“人家都说你是晌马,仗着会功夫抢人家的猎物!” 炎柏葳挑眉,看他一脸嚣张,他笑了笑就低头喝汤了。 唐时锦无语的道:“你倒是说啊,八卦听一半儿多么难受!” 一边说着,就顺手又给他盛了一勺排骨汤。 看在这勺排骨汤的份上,炎柏葳就道:“说起抢猎物,倒确实有这么一次,大约是去年,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射杀了一头母鹿,发现小鹿跑了,这么小没了母亲根本活不下去,我就去把小鹿也抓了来,回来就发现有个人拖走了我的母鹿,我就过去拿了回来,他还与我争辩,说是他猎杀的……还说不给他母鹿,给他小鹿也可。” 他笑了笑:“本来给他一只也无不可,不过瞧他面目可憎,我不想给。” 实际上,当时的情形比这还要恶心,那人拖着母鹿就走,被他截下之后,还想跟他动手,杀人抢鹿,然后就被他给收拾了,当时还好心留了他一命,没想到这人事后还敢造他的谣。 唐时锦啧了一声,转头问贺元宵:“这谁?起初是谁说的?” 贺元宵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瞪了半天眼,小声道:“好像是贺大壮。” 唐时锦点了点头,她又问炎柏葳:“深山里头也是竹子么,我还没走出过竹林呢!” “不是,”炎柏葳道:“其实竹林也就这么一片,大概也就有个两三千亩的样子,过了这片,竹子就很少了。” 贺元宵刚怼完人家,又听着好奇起来,小声问:“你经常上深山打猎么?” 第045章 睫毛荡秋千 “不经常,”炎柏葳倒也没小气的不理他,只道:“闲着无聊就去逛逛。” 贺元宵问:“你真的会功夫?” 他垂眼喝汤,“会一点吧。” 贺元宵道,“那你既然不是晌马,为什么还会功夫?你不打架学功夫干什么?” 炎柏葳简短的道:“强身健体。” “哦!说起来,你是哪儿人啊?为什么要到我们这儿来?是来投亲的还是干什么啊?” 他低头喝汤不答。 贺元宵催他:“你倒是说啊!” “贺元宵!有点眼力价儿行不?”唐时锦无奈的按住他手臂,然后指着炎柏葳的脸,一下一下的点过来:“看看人家这儿,写着‘老子不想说’,你看到没?” 炎柏葳失笑抬头。 她的手指就从他鼻尖上划过。 他五官线条明朗刚毅,鼻子又挺又直,唐时锦在这一瞬间脑洞大开,想起了饭圈常说的一句话“想在哥哥鼻梁上滑滑梯”……然后他一眨眼睛,她又想起了另一句话“想在哥哥睫毛上荡秋千”。 离近了才发现,这家伙的睫毛也太长了吧!! 又长!又黑!又翘! 身为一个重度睫毛控,她对这么长的睫毛简直无法抵挡! 为什么在当年,她还是大总裁的时候,就没碰上一个这么糙帅糙帅的睫毛精呢?要是碰上了她肯定要潜他啊! 炎柏葳一手还端着碗,垂眼看了看她手指:“嗯??” 竟敢卖萌!! 于是唐大总裁毫不犹豫的,一脸正气的,手指头从他睫毛上一滑而过,过了过瘾,然后转回来,看着贺元宵。 贺元宵有点不爽,小声嘀咕:“有事不能直接说出来么?猜来猜去的多烦啊!” 唐时锦皱了一下眉,想说什么,但毕竟当着人,就暂时没说话。 等吃完饭,收拾了杯盘,唐时锦就指挥贺元宵给她开菜地。 当时为了把泉水的河道包进院子里,他们几个傻了一气儿,忘了可以改河道了,就把院子弄的挺大。 现在倒是误打误着,可以直接在院子里开出一小块菜地来,贴着篱笆开过来,足有五六十平那么大。 之前做杯子,余下了很多细细的竹子头,唐时锦直接叫贺元宵帮忙,砍掉了竹枝,扎出一片矮篱笆,然后把土也都翻了。 这才是她本来打算今天做的事情。 她昨天买了不少种子,因为她发现,灵泉空间真的越来越大了,而且因为是长在她意识里的,所以她试着集中精力,就能对空间进行改造,然后她就引出一股水来,建了一个水潭,丢了一大把莲子进去。 然后又在旁边的空地上,红薯土豆小麦玉米啥的,乱种了一气,还种了一些花椒和辣椒,结果早上一看,所有的都发芽了。 所以在这里头,根本不用在意时节,而且显然生长速度也更快,估计还有别的好处,大可以慢慢摸索。 为了掩饰,她才想起开菜地的事儿。 也因为这样,所以她不打算再叫这些人从她这儿做工了,人多眼杂的,不方便。 贺元宵很快就把篱笆扎好了,然后叫她:“来,你扶着我走一圈儿,把桩子踩实络。” 唐时锦正在挑种子,随口道:“我在忙,你叫磊哥儿扶。” “他不行,太矮了!”贺元宵忽然想到,双眼发亮的转头:“炎……咳,炎叔,你不是会功夫?要不你踩踩?” 炎柏葳就站起来:“可以。” 他也不用他扶,直接一个踏步就站了上去,然后就跟走铁索一样,唰唰唰飞快的来回走了两圈儿,大长腿,走动间动作还挺潇洒的。 而且就连贺元宵之前绑歪的,也顺手……不对,顺脚正了过来,总之两圈走下来,竹桩子下去一咫多深,感觉就像多了一面竹墙,能到她胸口这么高,整整齐齐。 贺元宵完全被震住了:“炎叔,你也太厉害了吧!”他屁颠屁颠的凑过去,“这功夫好学不?我能学不?” “不成,”炎柏葳摇头:“要学这个,三岁就该开始,最迟不能超过五岁,你如今筋骨已成,想学这个,费诺大功夫,却未必有成效。” 贺元宵有些失望:“哦……” 唐时锦瞥了他一眼,拿着种子过去,两人合力把能种的种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唐时锦才拿着卡尺跟贺元宵一起出去了。 出了门,她才问他:“元宵,我问你,你觉得什么都不学,爱咋咋滴,就这么过上一辈子好,还是一边往前走,一边学一些东西,付出一些努力,做人上人好?” 贺元宵一愣:“当然是做人上人了……” 他声音渐小,看着她。 唐时锦点了点他脑门:“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因为你要明白,如果你一辈子都生活在这个小山村,身边全都是族亲旧友,你大可以什么都不想,自由自在,随波逐流……但是你但凡要往外走,就肯定要学一些东西的,远的不说,你天天出去卖豆腐,不也一样要学着说好话陪笑脸?这一村、一县、一州、一国……每往上走一步,你所需要学的东西,都会多很多很多。” 贺元宵有点迷惘,想起了她昨天在郑府。 她说那些话不能说给别人听……可就算他想说给别人听,也没法说,因为他好多都听不懂,更记不住。 可是他却深深,深深的记得那种感觉。 记得她笔直昂扬,站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的贵人面前侃侃而谈的感觉。 好像就从那一刻起,很多东西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她再也不是他身边那个叫二丫儿的小村姑,而是一个……他不太明白的存在。 可就是这个存在,却让他全身发热,想跟在她后头,想听她的话,想被她带着走,走到一个他现在还不知道,却无比向往的地方。 贺元宵无比认真的道:“我想学,我不怕吃苦,我愿意学,要学什么,你教我。”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走远了。 仍旧坐在她家院中的炎柏葳,句句听在耳中,羽睫微垂,若有所思。 然后磊哥儿悄悄靠近:“炎叔,你能给我讲讲这一段么?” 炎柏葳定了定神,看了一眼:“三字经,其实十分浅显,这句话就是字面意思,三才指的是天、地、人,三光是太阳、月亮、星星……” 第046章 自己有本事 也就在此时,郑清源踏入了罗氏成衣铺子的大门。 罗娘子笑着迎了上来:“这位郎君,您要点什么?” 郑清源道:“罗娘子是不是?我姓郑,我想找那位唐小娘子聊聊。” “郑老板安,”罗娘子福了福身,笑道:“锦儿交待过了,说她明日巳时(9点)之前会过来,您看到时我叫她去贵府拜访,还是?” 郑清源犹豫了一下:“若罗娘子方便,我到时再过来。” “方便,怎么不方便!”罗娘子笑道:“郑老板可要进来喝杯茶?” 郑清源应下:“也好。” 他就随着罗娘子进去了,罗娘子这成衣铺子很大,后头还有一个院子,两人在花厅坐下,郑清源道:“你与唐小娘,是如何认识的?” 罗娘子眼波流转。 但唐时锦之前就交待过,可以照实说,所以她便笑道:“说起来,我当时还叫这小丫头摆了一道呢!” 一边就闲聊似的,把之前的事情说了。 郑清源听的微微点头。 唐时锦的过往,很好查。 唐有德这些人,身在其中,又智商有限,不容易勘破,但郑清源毕竟是大宅院儿里养出来的,从头查下来,很容易猜到她在这中间做过什么。 所以,看起来,她似乎确实是在服了“天赐神药”之后忽然开窍的,又或者只是想开了,不再顾念亲情,而这断亲书,更像是她一手推动的。 幼年断亲,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但在她的本事面前却显得十分合理。 毕竟这位,前脚刚拿到断亲书,后脚便利用风筝大赚了一笔,有这样的本事,断了亲才是好事,省得处处掣肘。 郑清源便道:“既然这样,这书包,罗娘子准备如何卖?” 罗娘子掩口娇笑:“这不是咱们两家的生意,是咱们三家的生意呢,不如还是等锦儿来了,咱们再细细商量。” 郑清源挑眉。 然后他笑了笑:“也好,明日巳时我再过来。” 他拱了拱手就走了。 罗娘子送了他出去,长吸了一口气,便交待手下的成衣娘:“继续做那书包,除了已经接了的生意,其它人都停了手里的活儿,专做这个!” 下头人齐声应了。 隔天唐时锦仍是跟着贺家的驴车过来,嘱咐贺元宵下午帮她买些米面粮食,她自己就往罗家铺子来了。 罗娘子把郑清源过来的事情跟她说了,唐时锦只点了点头,问:“书包在做了没有?” “在做了,在做了!”罗娘子道:“你说我们要做多少?郑家会买多少?” 唐时锦道:“我猜着,他能要个三四千。” “三四千??”罗娘子吃惊的道:“他们能要这么多吗?” “不奇怪。”唐时锦道,“郑家势大,茂州有二十来个县,大多都有郑家的铺子,大的县城要个三五百。小的县城也得一两百,府城更多,到处分分就没了。” 罗娘子道:“那也不用这么多吧?” 唐时锦笑道:“之前做纸鸢的时候,我就说过,这种东西卖新卖奇,但是要防备跟风……书包并不难做,咱们卖不到两三个月,旁人立刻就跟着仿做了,所以我们第一次铺货必须要多,之后的量就少了。” 而且,她感觉,郑清源好像有一些别的想法。 虽然她不知道郑家出了什么事,郑清源又为何要到梧桐县来,但是,在她说到藏拙的时候,郑清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兴奋了起来,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这种大宅门里的是非,大多跑不出一个嫡庶之争,所以他应该是想到了打击对手的方法。 不过,这些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反正不管他基于什么理由,买的多,他们就赚的多。 罗娘子问:“那一个书包,我们要卖多少银两?” 唐时锦道:“我们可以要价一两二钱和一两六钱,他肯定要还价的,我觉得第一种可以卖个七八钱银子,第二种约摸可以卖到一两。” 罗娘子都无语了。她道:“一两?” 她想说你还真敢要! 但是想想之前的纸鸢,她又悟了,对呀,她当然敢要了,她连个纸鸢都敢卖到九两九,这书包……用的布料虽然不值钱,但怎么也比纸鸢要费工夫,就算让她定价,也得四五钱银子的。 罗娘子斜眼看了看她:“行吧,我就看你怎么把这个卖出一两去!” 唐时锦笑而不语。 罗娘子道:“可需要我做什么?” 唐时锦随手掐了她脸一把,笑道:“美人儿,你什么都不用做,在旁边看着我做就行。” 唐大总裁做这种事情驾轻就熟。 不管男女,她心情好就会调戏两句,但是万万没料到,她拿出了最风流倜傥的仪态,罗娘子却表情诡异,微瞪了她半晌,居然噗的一声笑出了声,然后就一手扶着桌子笑的不行了。 唐时锦默默的收回了手。 行吧,顶着这个十岁的小身板儿,一时半会恐怕是没法撩妹汉了。 两人正聊着,外头人便道:“郑老板过来了。” 两人一起站起,郑清源大步进来,三人互执了礼,落了座。 郑清源开门见山的道:“唐小娘,这笔生意,可以做。” 罗娘子不由得一喜。 唐时锦却是眉头一挑。 正经谈生意,尤其是对于郑清源这种性情谨慎的人来说,先谈条件压价儿才是正常流程,一上来就答应,反倒意味着后头的话可能不好商量。 而她这微妙的表情,也落入了郑清源眼中,他倒是真的打消了她身后有高人这个判断……这小姑娘,的确是自己有本事。 郑清源不急不躁,继续抛出诱饵:“我要三千个。” 他原本以为这么大的数字,足可震惊四座,没想到,两人都反应平淡。 唐时锦是稳的住,而罗娘子,则是因为之前已经听唐时锦预言过了,所以心里还有微妙的“就不能要四千么”的小遗憾。 郑清源内心讶异,表面上不动声色的道:“价儿你们要多少,可以谈谈。” 唐时锦道:“第一种一两二钱、第二种一两六钱。” “好!”郑清源一口答应:“契书就按这个签,但是,事后你们要私底下返我五成。” 唐时锦道:“两成。” 郑清源笑了:“那就三成。” “成交。” 这样一算,还略高于她的心理价位呢! 然后唐时锦正色道:“你放心,此事我与阿姐,都会守口如瓶。” 罗娘子平时也是长袖善舞的人物,可是在两人这无形的气场中,总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她摇着扇子,也不说话,只来回的看着两人。 郑清源微笑道:“我既然与你们合作,自然是信你们的。” 一边说着,他向后一倚,缓缓的道:“但是,你们多久能给我呢?” 唐时锦道:“我这儿需十五日左右。” 罗娘子算了算:“我这儿十五日也差不多。” “不成!”郑清源道:“十日。” 唐时锦想了想:“也可。” 然后郑清源道:“只是,恕我直言,这书包的确是个新奇之物,可这竹杯,我着实瞧不出有何必要。” 唐时锦心说来了,就淡定的抬头,看着他。 第047章 旁人没有的本事 郑清源一脸认真,甚至还带了些不好意思:“虽然确实与那书包很搭,但是,旁处要做同样的,又有何难?有许多竹工坊,不出五日就能做得,且比这更好,更漂亮,你说是不是?” 唐时锦点了点头:“郑老板说的对。” 郑清源微笑道:“但唐小友虽然年纪轻轻,却当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郑某对小友极为欣赏,故此,纵是多等几日,郑某也仍愿与小友做这门生意。 唐时锦听明白了。 这人不差钱儿,买谁的都是买,甚至对那三成回扣也不甚在意。 但他觉得她是个人才,所以想顺便把她“收归已用”。 正常来说,一个小村姑,哪怕有几分聪明,终究是没根没蒂的浮萍,所以遇上这么个肯赏识她的“伯乐”,现成的靠山,哪有不答应的?必定会感激之极,甚至会为此忠心耿耿,尽心辅佐等等。 但,唐老大是谁? 小时候混街面儿就是扛把子,一个小州小县的富二代,就想收她当小弟? 门儿都没有! 你想当老子的小弟,老子还得考虑考虑呢! 唐时锦脸上神情不变,微笑道:“多谢郑老板赏识。我可以说句大话,郑老板选我合作,是绝不会后悔的,我自然有旁人没有的本事。” 郑清源挑眉:“哦?” 唐时锦道:“敢问郑老板,你做生意,是不是为了赚钱?” 郑清源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自然。” “今日咱们这个书包的生意,你是想他赚钱,还是想他不赚钱?” 郑清源还真的想了想。 虽然这批书包,不赚钱他也不在乎,但是若能赚到钱,自然更好,到时候他的好二弟那边,那母子俩人,必定寝食难安。 他便笑道:“当然也是赚钱才好。” “所以啊,所以郑老板,必须与我合作。” “这却是为何?” 唐时锦笑道:“我与两位同样是一见如故,便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她略倾前,声音极小:“我财运贯顶,与我合作,稳赚不赔。” 郑清源皱了下眉。 他道:“唐小友,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唐时锦比他还淡定,眉梢一挑:“如果这不是个笑话呢?” 郑清源皱起了眉头,看着她。 唐时锦笑道:“不然这样好了,今日我们就打个赌,阿姐,你这铺子里有没有压着的货?我去试着卖一卖。” 郑清源道:“我知你口才极佳,自然是能卖的。” “郑老板放心,”唐时锦笑道:“我今日炫的是财运,而非口才。” 罗娘子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两人三下两下已经说定了,她只好带着她过去了。 然后她随手挑了一件襦裙。 这件襦裙黄底红线,绣的是朱槿,其实十分精致华美,原本要价二十两,如今已经落到了十六两,仍旧卖不出去。 但布料好,绣工也好,卖十六两已经赔了,再落不下价儿来。 偏颜色鲜嫩,不适合夫人们穿,少女们又很少穿这么华贵的衣服,在这小县城里,已经压了大半年了,再压下去,颜色都要不光鲜了。 罗娘子解释了两句,就把这件衣裳给她了。 唐时锦拿了铜熨斗,放上炭,仔细的熨平了每一丝褶皱。 罗娘子这家店,是县城的老字号,熟客还是很多的,起先并没有人注意到唐时锦,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巧了,这会儿生意倒是不错,客人络绎不绝,而且进了店的店人,总会买些东西。 隔了大约一刻钟,有一对母女模样的人,急匆匆走了进来。 罗娘子显然认识她,上前笑道:“朱夫人,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嗯,”朱夫人道:“我过来看看,你们店里有没有……” 一句话说了一半,她忽然一眼看到了唐时锦手里的衣服,不由得眼睛一亮,立刻走了过来,细看了一番,越看越满意。 她道:“这件衣服多少钱? 唐时锦眼都不眨就翻了三倍,而且老老实实一个字废话都没说,“夫人,五十六两银子。” 罗娘子咽了咽唾沫,没说什么。 朱夫人用手丈量了一下,就是一喜:“槿儿快试试!” 于是那少女就进房换上,试了试,难得的是腰身极为合适,一点都不用改,而且很衬她的肤色,看上去娇俏又甜美。 周夫人笑道:“不错不错!这件衣服我要了!” 罗娘子咳了一声,笑道:“刚好我这儿有一条腰襴,配起来刚刚好,便送给夫人了。” 她急招呼人去拿,一边又闲聊似的问她:“怎么要这么急?” “别提了!”朱夫人道:“还不是我养的这个小混蛋,就是个不省心的!” 她轻轻拍了身边的少女,少女爱娇的扭了扭腰,周夫人笑道:“我这姑娘小名叫槿儿,明日便是及笄之礼,原本早就备好了衣裳。谁知道就是方才试的时候,不小心把一盒胭脂跌在了身上,染了一道,只怕洗不干净,如今赶着绣一件也来不及了,只能出来买,走了几家都没有绣朱槿花的,纵有,也不好,没想到你这儿恰好有,倒是帮了我的大忙。” 两人说笑了半天,朱夫人才走了。 送走了她,罗娘子转头看着唐时锦,一时失语,半晌才道:“你就按十六两给我,余下的,是你的。” “不必,也就是运气好,赶了个巧宗儿,”唐时锦道:“先平了店里的帐,余下的,就算我与阿姐请诸位的,大家平分了罢!” 几十两,一人能分不少了!众人全都欢喜不尽。 郑清源一直在后头看着,全都看在眼中,不由微微皱眉。 在他看来,世上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可是她与他打赌,应该是临时起意,罗娘子也没离开,哪有时间安排这么一场双簧?难道是她提前料到了,事先布置? 但他并没说这生意不做了,她唱这么一出,又有何意义? 他是个谨慎的人,虽然这什么财运,听起来完全像胡说八道,但他仍是没有直接否决,而是心中迅速权衡。 若这是手段,那这小姑娘确实聪明。 若这不是手段……那就有点可怕了。 必须查清楚! 于是郑清源把她带到一边,才道:“我店铺里有一方砚台,据说是个古物,也是压了半年的货了。不如就借唐小友的财运,帮我卖出去如何?” 唐时锦点了点头:“可以试试。” 他就带着她回了铺子。 然后拿了一方砚台给她,唐时锦小心的托着看了看。 她虽然也玩过一阵子古董,但纯粹是装逼,完全不懂这个。 看这方砚台,黑中透金,宛如铜制,而周围镂空,雕的似乎是鱼戏莲叶,极为精致,但砚池的部位并不是纯平的,而是微微凹下,感觉就像被人用过一样。 唐时锦问:“这是什么古物?” 郑清源坦然道:“只知是唐代的砚台,但具体有什么门道,我还真不知道。这是当时有人欠帐,以此抵债的。” 唐时锦也没多问,点了点头,道:“这砚台卖的多少银子?” 郑清源道:“我卖的是五十两。” 才五十两?这么说唐朝,距离这个所谓的大庆朝时间应该不算久。 唐时锦就掏出五十两银票:“那我买了。” 郑清源道:“你这是何意?” 第048章 炫妻 唐时锦道:“我虽然有信心能把它卖出去,但就怕耗费时间很长,我们总不能在店里待个一天半天的,所以我索性把它买下来,说不定可以缩短一下时间,也省得我们枯等。” 郑清源眉头紧皱,心说越来越玄乎了…… 唐时锦随即一笑,道:“郑老板不用担心,毕竟是在你的店里,等卖得了银两,刨除成本,我们五五分。” 郑清源也不多说,就在后头喝茶等着。 然后唐时锦这次也不进柜台了,直接在外头凳子上坐着。 隔了一会儿,有个穿着文士衫的书生,带着个小厮,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进来,买了几刀宣纸,就要往外走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什么似的一偏头,就看到了那方砚台。 然后老书生双眼猛然睁大,一把抓过了砚台,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 唐时锦也不阻止,由着他看,足过了一刻钟,他才颤声道:“你这……这砚台你是从何处得来?” 唐时锦道:“这是我刚刚买到的。” 老书生道:“是多少钱子买的?我翻倍买下!” 唐时锦:“我不卖。” “为何不卖?”老书生急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高价买下!” 她道:“你能出多少?” 老书生道:“二百两!” 唐时锦笑了一下:“老先生,有钱难买心头好……这么着吧,五百两,少一文都不成。” “五百两!五百两……”老书生掐着胡子来回转了转,然后一咬牙:“好,就五百两!” 他立刻就叫小厮回去取银票。 连郑清源都惊呆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老书生貌不惊人,居然一出手就是几百两银子!更没想到,唐时锦居然真的把这砚台给卖了? 等小厮取了银票过来,郑清源道:“还未请问老先生姓甚名谁?” 那老书生没理他,倒是小厮道:“我们老爷姓廉,人称廉二爷!” 什么?廉二爷?画疯子? 郑清源这回是真的惊呆了。 廉二爷才名远播,是绝不可能帮唐时锦做戏的,所以,她的“财运贯顶”居然是真的?? 唐时锦这会儿,正若无其事的与那廉二爷说话:“廉二爷,砚台我卖给你了,你倒是给我讲讲这砚台好在何处,也叫我长个见识。” 廉二爷正如获至宝般拿着那砚台摩挲,一边笑道:“告诉你也无不可,这叫蛤蟆砚,乃是画圣吴道子用过的宝砚!!” 唐时锦愣了愣:“蛤蟆砚?” 她心说这也太难听了吧? 然后廉二爷给她讲了个故事,说是吴道子幼年时,来到崆峒山中,向崆峒道人拜师学艺。 道人就把他领到影壁墙旁,指着一块牛槽般大的蛤蟆石,让他磨石为墨,在墙上描画世间万物。然后吴道子就画了三年,硬把蛤蟆石,给磨成了一个小小的蛤蟆砚。崆峒道人就把蛤蟆砚送给了他,他就下山了。 种种。 唐时锦诧异的道:“那你怎知,这就是蛤蟆砚?” 廉二爷一脸“无知的俗人啊”的表情,“这砚台拿在手中时,能隐约听到木鱼声声,你竟没听到?” 唐时锦:“……??” 老子是真没听到。 难道学渣不配听到?? 她默默的看着他兴致勃勃的走了。 一转头时,郑清源的神情,已经抑不住兴奋了:“唐小友,你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为何还要……如此辛苦?” 唐时锦定了定神。 她正色道:“郑老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所有上天赠送的礼物,早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郑清源一愣。 唐时锦神情认真:“我怕有一天上天要我还。所以我从来不依赖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我宁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板一眼的做生意。” 四目对视,郑清源良久无言。 直到这时,他才像她说的,忘掉了年龄身份,开始正视这个小姑娘,甚至莫名的生出一种……仰望之感。毕竟如果他拥有这样玄之又玄的本事,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持清醒。 然后唐时锦把手里的银票,分了二百两给他,然后又给了他二百两:“劳烦郑老板,帮我把这二百两,捐进善堂。” 郑清源更是惊愕。 但是在这一刻,他坚定了与她做生意的念头。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都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合作伙伴! 郑清源的态度,瞬间尊重了许多,然后他派人去请了罗娘子来,又叫小厮去请了夫人,去了郑夫人开的三尺楼。 郑清源给她们介绍:“内子的脾气有些古怪,专爱这烹饪之术,你瞧这三尺楼,还有旁边的大料坊、酱菜铺子,大多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回头带你们去认认门儿,也可送你们一些尝尝。” 郑清源平时说话,总有几分笑不达眼底的感觉,但是一说起他夫人来,整个人都有种微妙的炫妻感,倒是让唐时锦的好感度提升了几分。 她扫眼旁边的店铺,心里也在琢磨。 对她来说,纸鸢、书包,这些全都是在赚快钱,是初期积累成本的方式,但是之后呢?她要选什么做为一个阶段性的事业? 她的财运,她的空间,都算金手指了。 她从不依赖金手指,但更不会抱着金手指要饭,所以她应该怎么用,才能把灵泉安全的用起来? 她初步的想法有两个,一个是种药材,一个就是做调料。 这两种都是最不容易暴露的,在她无权无势的时候,不失为一个好门道。 等她回去看看种植情况,好好筹划筹划。 三人进了二楼雅间,不一会儿,就有人绕过屏风进来了。 郑清源笑着站起来,道:“夫人,来我与你介绍,这位便是成衣铺的罗老板,这位便是我与你提过的唐小友。” 郑夫人生的小巧娟秀,依依福礼:“罗娘子,唐小娘。” 郑清源笑道:“内子这家酒楼,菜品算得不错,两位好好尝尝。” 唐时锦两人都笑应了。 先上来的是一个布袋鸡,这是一种在鸡肚里填海味的菜,肉煮的酥松,一端上桌,拿筷子一划,内馅露出,肉鲜馅嫩,肥而不腻。 唐时锦吃的赞不绝口。 她本来就是个吃货,接连上了几道,都做的火候十足,各有特色。 唐时锦上一道赞一道,彩虹屁吹的十分真诚,郑夫人也不由眉开眼笑。 然后唐时锦指着道:“郑老板,请恕我厚脸皮,能不能把这道糖酱鸡块和蒸丸,再给我做一回,我带回去给舍弟尝尝?” 郑清源笑道:“自然可以!” 然后郑夫人就叫了小二进来,吩咐了下去。 郑清源叫夫人来,是一种亲近的表示。 而她不见外的开口要菜,又提起幼弟,同样是。 两人相谈甚欢。 吃过饭,郑清源亲拟了契书,第一种要了二千,第二种要了一千六,足足的三千多个,然后慷慨的约定,一个月内交货。 罗娘子不识字,唐时锦是会看不会写,然后她看了一遍,又改了一处,三人按了手印。 第049章 一辈子的噩梦 郑清源收起契书笑道:“锦儿你既要做生意,印章是常用的,你若不嫌弃,回头我找人帮你刻一枚,青田石的如何?” 唐时锦笑道:“当然不嫌弃,那我就先谢啦!” 然后郑清源要叫马车送她回村,唐时锦拒绝了,郑清源两口子这才走了,唐时锦自己提着两个罐子一个点心篮子,安步当车,慢悠悠的往城门口走。 走出几步,在街边看到一个小叫花子,就招了招手把他叫过来,问他:“花狼呢?” 小叫花子道:“你要找他?”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小叫花子就去了,不一会儿,花狼就过来了,唐时锦低声道:“你有没有办法弄到没什么味道的迷香?若有什么能让人闻到就头痛,或者怎样的毒烟毒粉也行。” 花狼愣了愣,表情就有点古怪,看着她。 唐时锦反倒放心,心说这小屁孩儿很知道什么事情能干什么事情不能干。 然后她道:“你别担心,我只是为防万一,若是有人害我,我用来反击而已,我不会无缘无故去害人的。” 花狼抬眼看她,她定定的与他对视。 他犹豫了一下,就道:“你等等。” 然后他就跑开了,不一会儿,就回来,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她:“纸包里是香块,味道很淡,小半个时辰就散,闻到就会昏迷,醒来还会头痛。瓶子里是一种毒粉,平时没事,遇水便融,嗅到会短暂昏厥,触到的皮肤还会起疹子。你小心。” 唐时锦道:“多谢。” 她把罐子随手分了一个给他:“请你吃晚饭吧。” 花狼没说什么,就接了,唐时锦这才慢悠悠的走了。 她确实只是以防万一,她做生意的事情,谁知道哪会儿就会传到唐家人耳朵里,到时候她总得有所应对。 回了家,贺元宵帮着把买的米面粮食,倒进买来的缸里,靠墙一排四个米缸,全都有大半缸,看着还挺富裕的。 磊哥儿自己在家念了一天书,一见她回来,就乐颠颠的迎上来,跟进跟出的叨叨:“阿姐,我把三百千全背过啦!炎叔把三字经全都教给我啦!他说以后再教我千字文!” 唐时锦看这孩子一脸喜滋滋,居然是真的喜欢念书,内心暗暗的给他掬了把同情泪……又有一点点,对,只是一点点微妙的羡慕,道:“磊哥儿好厉害!” 小睫毛精顿时笑弯了眼,那个欢喜劲儿都要溢出来了。 唐时锦亲了亲他脑门,把带回来的点心让他先吃着,看了看带回来的菜是糖酱鸡块,就叫贺元宵回家拿了块豆腐来,准备做草鱼炖豆腐。 贺元宵蹲在旁边帮忙清鱼,一边就汇报工作:“我把他们叫到北边空地上做杯子了,你那边商量好了没有?我们要做多少?” 唐时锦道:“商量好了,要三千多个,你把工钱提到20文一天,然后跟他们说,一定要往好了做,不好的可是白费工夫,人家不要的。你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检查。” “三千多个!”贺元宵惊讶出声,好半天才道:“你放心,我都跟他们说了,不好就换人,我一个个都会细看的。” “对了,”唐时锦道:“这会儿一共几个人?” “还是他们几个啊!”贺元宵道:“我没加人。” 唐时锦道:“若是碰上手巧的,加几个也可以,快一点儿交了,咱们还可以做别的。” “哦,行!”贺元宵点头:“正好这几天有不少人找我们呢,那我再挑几个。对了,我想着可以叫那些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帮忙打磨,五六文钱一个工就行,不然那些人自己磨,也不少费工夫,还费工钱。” 唐时锦夸他:“不错不错,能想到这个,元宵当真机灵。” “嘿嘿。”贺元宵很高兴,“也没什么,就不小心想到了。” 唐时锦又道:“还有个事儿,你们千万不要跟人家说,咱们是跟谁做生意,自古财帛动人心,虽然咱们不怕,但也要避免麻烦。” 贺元宵连连点头:“我明白的。” 两人一边聊着,也就把菜做好了,来不及蒸馒头,唐时锦直接焖了白米饭,然后端上桌之后,看到磊哥儿还抱着书念,她就想起来,双手合了个喇叭,向着上头大叫:“炎柏葳!炎柏葳!” 上头很快传来应声:“哎~” “下来吃饭~~” “好咧~~” 炎柏葳不一会儿就下来了,手里提着一只兔子,一只山鸡,随手扔在了灶房门前,笑道:“你怎知我没吃饭?”一边就洗了手坐下了。 估计是有功夫光环在,贺元宵态度大变,还冲他笑了笑。 唐时锦给他盛了饭,一边道:“吃过饭给磊哥儿讲讲书?” 炎柏葳笑道:“可以。” 他试着喝了一勺鱼汤,顿时就满意的弯了弯眼。 然后他自己去拿了碗来,盛了一碗鱼汤,道:“每顿饭没喝汤就跟没吃饭一样。” 贺元宵道:“我也是我也是!” 他跑去拿了三只碗,直接抱在怀里,给三人分别盛了,但是桌子太小,根本没处放,只能放在脚边。 炎柏葳道:“你这桌子也太小了,改天我帮你做个大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好。” 她想了想:“你们说我要不要现在就买点儿家具啊?” 贺元宵道:“你不怕你那个后娘知道了,闻腥就上?” 她道:“可是真的不大方便啊!” 贺元宵想了想:“要不这样,我大哥虽然手艺不咋好,但是也会打柜子什么的,我明儿跟他说,让他约两个会干木匠活儿的,悄悄的给你打两个柜子,一个八仙桌,先这么凑合用着,等过了这一阵子再说?” 唐时锦一想也是:“我看行。” 村里的标准陈设,就是迎门一张供桌,然后是大八仙桌,两边放太师椅,然后大多的人家,会在八仙桌下头放个矮桌,平时塞进去,吃饭的时候拖出来,一家人就在这上头吃饭。 然后两边摆两个顶箱柜,这是一种非常高的柜子,几乎顶着屋顶,分上下两层,把一个长方形的大间,给隔成三间,两边儿算是卧室,然后床头摆矮柜和箱子之类的。 富裕一点的人家,还会把两个柜子背对背放着,外头摆个博古架,里头放柜子这样。 她倒不用完全按村里的习惯来,不过用柜子隔出卧室来,还是必要的,不然总觉得跟睡操场一样,隔这么老远的睡个人。 唐时锦道:“再给磊哥儿打个书橱……对了炎柏葳,除了三百千,我还能给磊哥儿买什么书啊?” 炎柏葳道:“《论语》、《朱子家训》、《增广贤文》、《幼学琼林》都可,余外便是四书之类略深的了。” 唐时锦嘟囔了一遍:“论语朱子家训增广贤文幼学琼林……” 炎柏葳挑眉道:“你的记性也好的很!” “那是!”唐时锦随口道:“天生聪明没办法!” 心里却是一动,心说这不会也是因为喝了灵泉水吧?她以前脑子可没这么灵光!真一点不夸张的,同样的目标,要花别人双倍的努力才能做到。 数学是唯一不错的,但英语法语这种……那真的是一辈子的噩梦,考试的时候把卷子放她跟前儿她都抄不完,因为人家抄单词是一个词一个词的抄,她抄,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抄…… 后来恶补的时候,天天晚上学到凌晨两点,第二天还要云淡风轻的装逼:“哦,没什么,成年人总有点夜生活的。” 闹的人人都以为唐总潜过一个加强连,事实上她坐拥无数俊男美女还是个雏,这谁敢信?? 一想就是一把辛酸泪。 第050章 念书催学渣之眠 炎柏葳看她走神儿,也没再问,反而趁机又多盛了一碗鱼汤。 四个人心满意足的吃完了一顿饭,磊哥儿迫不及待的拿着书过来,让他给讲解,炎柏葳也不用看,就悠闲的坐着,对答如流。 唐时锦和贺元宵在屋里走来走去,商量着要打什么家俱比较好。 就在这时,暮色之中,有人快步走了过来,推开柴门,飞快的闪身进来,正要张口叫人,却猛然听到了炎柏葳的声音。 那人脚下一顿。 然后又听到了贺元宵的叽叽喳喳声,他在原地迟疑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出门走了。 炎柏葳挑了挑眉,嘴上没停,继续给磊哥儿讲解。 等唐时锦出来,天都黑了,炎柏葳跟她道:“刚才有个穿文士衫的年轻人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又走了。” 文士衫?年轻人?渣渣兄? 唐时锦挑了挑眉,“知道了。” 然后两人都起身告辞,唐时锦翻了翻贺家送来的旧衣,找了一块旧帕子出来,然后跑出去扔到地上,拿脚搓了半天,然后又抖干净,找出几块小碎银子和两枚当十的铜钱,两枚小平钱,统共凑了二两多银子,看起来特别真实。 然后她把花狼给的毒粉倒出来一半儿,跟土掺和掺和,小心的洒到了帕子里头,系起来,暂时先藏进了空间里。 进屋时,磊哥儿仍旧在小声背着诗文,见她进来,兴致勃勃的道:“阿姐,我教你三字经吧?” “三字经我会啊!”唐时锦一边拿棍子顶住门,一边大言不惭道:“三字经这种还用学?” 磊哥儿道:“那你背一遍吧?” “啊?”这么严格的么?? 唐时锦心虚的咳了一声,只好背道:“人之初,性本善……”一直背到了“夫妇顺”,下头就开始磕巴。 磊哥儿无比认真负责的教她:“曰春夏,曰秋冬……” 他背了一小段儿,道:“阿姐?” 他家阿姐已经秒睡了过去……念书催学渣之眠,诚不欺我也,临睡之前她甚至还在想,以后睡不着就叫小睫毛精给背段儿书,效果绝对好~ 第二天她仍旧跟着贺家马车进县城,然后跟罗娘子商议着,签了一份两人这边的契书。 罗娘子心中有数,这书包能卖到这个价儿,能卖这么多,完全是她的功劳,不在于东西。 于是在她的坚持之下,两人是按三七分的,她七,罗娘子三。 签完了,罗娘子还拎了一包衣服出来:“不几天就秋寒了,我给你和你弟弟,各收拾了两身衣裳,你一起带回去。” 她一张嘴,她就道:“别推,好好拿着就是了!我是开铺子的,还能少了衣裳?” “我不推,”唐时锦笑着道:“我自个儿拿太招眼儿,等回头元宵哥过来,我让他帮我拿。” 罗娘子愣了愣,点点头:“也成。” 然后唐时锦背着竹篓儿去了崇文书局,那掌柜还认识她,态度倒是十分殷勤。 唐时锦把炎柏葳说过的几本,和掌柜的推荐的几本,全都买了,还让他帮忙挑了笔墨纸砚,林林总总,买了一大包,算下来足足花了四十多两银子。 然后想着贺十五要帮忙打家俱,就又买了些吃的。 试了试份量还挺沉,于是就折回去,叫罗娘子派个马车送了她一程。 快到村口时就下了马车,然后背着竹篓往家走,走了一半儿,却见前头,唐时珩正在跟一个小娘子说话。 跟他说话的小娘子姓周,是里正的小女儿,名叫周玉儿,长的其实很漂亮,就是稍胖了点儿,一笑起来泪沟陷进去,就显得有点憨憨。 说真的,渣兄虽然渣,但在竹林村,绝对算是个村草。 长的好看,说话和气,天天穿着个文士袍子人模狗样的,不少姑娘看到他就脸红,尤其这个周玉儿,真的是头号迷妹,她爹和唐有德天天明争暗斗的,可这小姑娘就是天天追着唐时珩跑。 从这一点上来说,周里正确实是个疼孩子的,就算这样,也没动小姑娘一指头。 唐时锦心里思量,慢慢的走了过去。 唐时珩立刻看到了她,冲她一笑,唐时锦眼皮待抬不抬的顿了顿,然后就直接往前走了。 唐时珩不一会儿就追了上来,温文尔雅的道:“怎么了?二丫儿,竟连我也不理了?” 后头周玉儿恋恋不舍的看着他们,两人又走出了一段路,唐时珩续道:“二丫儿,这些日子,你过的可好?” 唐时锦道:“挺不错的,反正比在那女人手底下强。” 她顿了一下:“对了,你以后别叫我二丫儿了,断亲书都签了,还叫什么排行?” 唐时珩脸色微变。 但随即摇头一笑,道:“那我叫你锦儿罢。” 他叹了口气:“锦儿,我知道你心里有主意,想必觉得出来也有出来的好处……故此当时也没挡着你。只是这几日不见,心里也是十分挂念,听说你与豆腐坊走的近,有人照应着也好,那贺元宵倒是个活泼爽朗的好孩子……” 他叨叨不停。 唐时锦不接他的话茬儿,只闷头往前走。 唐时珩又道:“这些日子,听闻你时常上县城?这世道人心险恶,你小小年纪,还是要多加小心……” 然后又是好一番叨叨。 唐时锦听着都有点儿想乐。 怎么说呢,真好心和假好心,其实很容易区分。 真好心的,说的是“如何解决困难”,或者说“我要怎么才能帮你”。 但假好心,全都是轻飘飘的“你要小心”,实际问题半句没有!这跟多喝热水大概是异曲同工。 眼看着都要走到她家了,唐时锦看不远处就有村里人,这才站住脚,道:“多谢唐小郎,我先走了。” “锦儿,”唐时珩道:“我这些日子与你可能不能常见,自你走后,二娘她益发的捉摸不透,我想买些诗书她都要大骂一场,我的日子也十分艰难,故此也帮不到你什么,你也要小心……” 唐时锦感觉到不远处的妇人,已经注意到他们了,于是露出纠结的神色,然后从袖袋……其实是从空间里取出了手绢包,低声道:“这是我攒下的一点碎银子,你可用的着?” 唐时珩还真没想到她能有银子,这次只是来联络一下感情的。 但有银子,却是意外之喜! 唐时珩十分动情的道:“多谢锦儿了。” 一边伸手拿过了银子。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好自为之,以后就不要见面了。”一边就扭头跑了,小跑着爬上山坡,回了家。 唐时珩捏了捏手帕包,心里有些高兴,看不远处几个妇人,正目不转晴的看着他,不由得咳了一声,转身走了。 唐时锦回家卸下背篓,立刻跑着上了山,跑到炎柏葳院中,一见他居然在,她立刻道:“快快!扶我上树!” 炎柏葳:“……??” 第051章 病发等死 看她自己就要往上爬了,他就抓住她上臂,然后提着她上了房顶,唐时锦一手抓住他稳住身体,迫不及待的往下看去。 现在她发现这屋子的位置是真的好,俯瞰全村儿有木有! 她跑的快,能看到渣兄正慢慢的往回走。 她那个手绢包脏的不行,渣兄这种酸文假醋的人,绝对忍不了,肯定要洗一洗,而且为了避免叫后娘看到,肯定不会在家洗…… 果然,快要走到家的时候,他就中途折了出去,村里几乎处处有水,他找了一处小河道,然后就蹲了下去。 唐时锦眼睛张的贼大,目不转晴的看着,一二三四五……渣兄一头栽进了水里。 噗哈哈哈哈! 唐时锦简直要乐死了,让你拿老子的银子!老子的银子是这么好拿的? 炎柏葳被她的神情弄的好奇极了。 可是一个村儿这么大,顺着她的眼神儿望过去,一时也没看到有什么特别的啊? 这种小河道本身就很浅,而且周围全是人,危险倒没什么危险的,不一会儿就有人奔过来,把唐时珩扶了起来,然后渣兄似乎是还没恢复过来,被人扶着走了,没有回身拣银子。 然后隔了大约半刻钟,有人从那儿走,然后看到什么似的一停,一弯腰,然后快步走了。 唐时锦眯着眼,仔细分辩了半天:“哎,炎柏葳!你看那个是不是贺大壮?就是抢你鹿的那个?” 炎柏葳看了几眼,点了点头:“就是他。” 唐时锦嘴角一弯。 村里百只耳千双眼,贺大壮拣到银子,肯定会有人看到,但是他这个人孔武有力,向来蛮不讲理,这银子啊……唐时珩是要不回来了。 真棒! 唐时锦满意的点点头。 炎柏葳问她:“你到底在看什么?” “去,”唐时锦随口道:“别瞎打听!” 呵?炎柏葳直接把小屁孩儿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拉下来,然后他也不用回头看,直接整个人往下一飞……然后就站在院子里,抱臂看她。 唐时锦张大眼。 她无语的道:“你也太幼稚了吧!” 他道:“对,爷就是这么幼稚!” 唐时锦看了看周围,要爬下去,以她如今的身手,还真不大容易。 她想了想:“中午请你吃饭?” 炎柏葳老实不客气:“晚上也要。” “那算了,”她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着的,我在看唐时珩!” 炎柏葳一边跃上来一边问:“唐时珩是谁?”他顿了一下:“不会是你的兄弟姐妹吧?听说这村里姓唐的并不多?” 一边说一边伸手把她带了下来。 唐时锦道:“我不想提那家人,马上吃饭了,怪恶心的。” 炎柏葳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然后就溜达着跟她下去了。 贺大哥肯定是过了晌午才过来,所以中午就是他们三个加一个贺元宵,四个人吃饭。 家里还有炎柏葳昨天给的兔子山鸡,只是时间来不及了。 唐时锦想了想,先淘了大米小米煮上粥,然后拿一小瓢豆子,去跟同村人换了一把韭菜,然后又找了一家人,花了二十文买了一篓鸡蛋。 这会儿空间里种的菜好些都成熟了,她就把空间里种的韭菜掺了几根进去,直接摊菜饼子吃。 鸡蛋加一点点灵泉水,炒成鸡蛋朵儿,韭菜直接切了,肥肉切成比豆粒儿还小的小点儿,稍微下锅一炒,盛出来,然后搅成馅儿,只加盐,连五香粉什么的都没放,原汁原味儿。 乡下土灶,平底鏊子比现代大的多,足有脸盆口那么大,她喜欢摊圆形的菜饼,两张薄饼一合,边儿捏起来,在鏊子里摊的微微焦黄,香气四溢。 正忙着,就见有人进来了,唐时锦伸头一看不认识,就问:“你们找谁?” “是唐时锦吧?”那人一脸憨厚道:“我们是竹前村的石匠,一位姓炎的郎君从我们这儿定了一套桌凳。” “我订的!”炎柏葳已经听到了,从屋里出来,直接把院中间草成的桌子拆了,扔到一边:“放这儿。” 唐时锦挑了挑眉,就见石匠铺的人,已经把桌椅卸了下来。 在院子里露天放着,风吹日晒的,确实还是石桌方便,不过他订的这个石桌,可真够大的,足有平常的石桌两个那么大!而且石凳子足足订了八个,四个摆到桌子旁边,四个暂时堆在菜地篱笆旁,有客人来时可以用。 唐时锦一边飞快的擀面饼,一边道:“挺好!谢了!” 炎柏葳打发走了送货的,双手按着桌子,来回的转着按了半天,硬把桌子又按下去一寸,然后伸脚把下头的土踩实,问:“锦儿,今天中午吃什么?” 唐时锦道:“菜饼?其它来不及了,晚上做兔子吃。” 炎柏葳嗯了一声,抱肩倚在门口:“你还想吃什么?我回头抽空上趟山。” 唐时锦想了想:“我跟你上趟山行吗?” 炎柏葳问:“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唐时锦道:“我就想看看深山里是什么样子的。” 炎柏葳有点犹豫,唐时锦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不方便?” 炎柏葳皱着眉道:“怎么说呢……上次我病发你可还记得?我自己也不知道何时会病发,若是我自己上山,就算中途病发,也至多回不来,但若是与你一起,万一我病发,你一人只怕危险。” 唐时锦有点吃惊,对他上下打量。 他的样子不像骗人,可是听他这个意思,他要是在深山病发,那就是等死? 那他还上山?还这么淡定?她不是没见过对生死豁达的人,却真没见过这么豁达的人! 唐时锦默默的点了点头:“哦!” 炎柏葳挑了挑眉。 他以为她会问他生了什么病,又或者要劝他以后不要上山,可是她什么也没说。 他忍不住道:“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 她用“有什么好说的”的眼神儿看了看他,炎柏葳道:“你跟那个贺元宵倒是无话不谈。” “那怎么能一样?”唐时锦道:“元宵什么都不懂,我得教他,你……一看就是个腹中有成算的,我废这么多话干什么?” 炎柏葳有点好笑:“你这小孩儿,从哪儿学的这一肚子道理。” 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的闲聊,炎柏葳的眼神儿,不时的从她手上掠过。 她两只手按着擀面棍儿,薄薄的面饼自动在转,手非常小,又白又细又秀气,动作却意外的洗练有力,几下子就是一张。 这小孩儿力气真的很大。 当时她救他的时候,扶他坐起来就很轻松,后来用小手儿托着他脑袋,慢慢放下的动作,更是轻松自在,他当时就印象深刻。 第052章 莲别三日刮目相看 说着话,贺元宵也过来了,他直接把驴车赶到了她家院门口,随手系住缰绳,提着一个包袱下来:“二丫儿!” 唐时锦伸头一看就知道,“这是罗娘子叫捎来的?” “对,对,”贺元宵道:“我从她门前头走,叫她叫住了,然后让我给捎回来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让他放进屋,然后把一摞菜饼子十字切了,放进竹簸箩里,直接端上桌,盛了粥。 大家纷纷伸手拿了,一折就开始吃。 连贺元宵这种牛嚼牡丹的人都吃的直点头儿,接连吃了大半个,才空出嘴来夸道:“今儿这韭菜,味儿鲜极了!哪来的?” 唐时锦道:“跟周二家换的。” 贺元宵就是随口一问,也没再说,然后四个人把一大摞菜饼子全都吃完了,还意犹未尽。 其实唐时锦和磊哥儿饭量都小的很,一人也就吃一角,磊哥儿吃一角都撑的不行,但贺元宵和炎柏葳两个大男人,吃饭简直就是牲口,能吃她的七八倍,做多少都剩不下。 四个人吃完还没收拾呢,贺大哥就带着两个木匠过来了。 木匠都带着学徒,农闲的时候,村里人向来喜欢囤些木头,买下来也都不贵,直接拖过来就开始打家俱,贺元宵也是兴兴头头的两边儿跑,又忙着竹杯子,又帮忙锯木头,殷勤的很。 才忙了一个多时辰,就听村里闹了起来。 竹林村不算大,一嗓子能从村头嚷到村尾,唐时锦站在石凳上往下看,能依稀看到人好像聚在村东头。 不一会儿,贺元宵就带来了新鲜的八卦。 据说唐时珩上午在河边昏倒,头上跌的乌青一片,头发全湿透了,被人扶了回去。 回家没多大会儿,他就醒了,然后他就赶紧叫大丫儿去河边,说是要找丢了的银子。 大丫儿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小块碎银子,有一钱左右,然后唐时珩就说不对,就叫人打听是谁拣了去。 没多大会儿,就找到了贺大壮身上,然后朱氏就去他家要银子,贺大壮直接不承认,之前说看到了的半大小子,叫他一吓唬,也不敢做证了,吓的掉头跑了。 这不闹腾了半天,贺元宵过来的时候,朱氏正拍着大腿在贺大壮门口哭呢。 贺元宵问:“听说这银子是你给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贺元宵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你得心软!你家这些人,也就唐大哥人还不错,大丫儿我之前还觉得她好,但自从上回她冤枉你害人,我就再也没理过她了。” 炎柏葳留下来给磊哥儿讲书,句句听在耳中,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 就在这时,人声渐渐走近,贺元宵站上石凳子往下一张,顿时眼都瞪大了:“不好!你那个后娘朝你家来了!” 唐时锦并不意外,挑了挑眉。 不一会儿,唐大丫扶着朱氏,就到了门前。 这会儿贺十五带着两个木匠,加上学徒和贺元宵,好几口子人,正干的热火朝天。 朱氏的眼神儿迅速扫过院中,眼中全是算计,旁人也在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唐时锦迎了出去,道:“朱娘子,诸位乡亲,过来有什么事?” “唉!”一听这称呼,朱氏就长叹了一声,然后她轻声道:“二丫儿,我知道你心中必是怨我的……” “当然怨啊!”唐时锦朗声道:“我曾经一心把你当亲娘,可是你先是下药要药死我,一封断亲书叫我顶着扫把星的名头被赶出家门,如今又千方百计的磋磨唐时珩……我又不是傻子,当然要怨了!” 先声夺人嘎嘣脆! 朱氏还没回过神来,她就叭叭叭全说完了! 朱氏脸色一绿:“二丫儿,你胡说什么!” “朱娘子,”唐时锦道:“我句句都是大实话!绝没有半句胡说!而且如今断亲书都写了,我与弟弟单门独户,你叫的哪门子的二丫儿?直接叫我唐小娘就好。” 朱氏长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如今的唐时锦难缠,却没想到是这么难缠! 大丫儿急道:“你又何必如此!阿娘也就算了,当初你见了爹爹,也是这般无礼,连一声爹爹也不叫,不过是一封断亲书,你就连十年的生恩都忘了吗?” 哟?? 莲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长进了啊! 看大家都露出“也有道理”的神情,唐时锦朗声道:“你这话我听不懂!若还依着之前的称呼,那当初又为何要写断亲书?不是分家不是分户这是断亲!!自此两家再无干系,老死不相往来!当日特意请了里正大人和诸位乡亲做证,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难道是在耍着大家伙玩儿吗?” 大丫儿一噎。 磊哥儿正在房中念书,听到声音,赶紧往外跑,被炎柏葳随手提住,心说傻小子你急个什么劲儿?你阿姐一张嘴就能骂翻全场,根本用不着你! 唐时锦道:“闲话不用多说,我只问你们,来这儿有什么事?” 朱氏不敢恋战,急道:“二丫儿……唐小娘,今天的事情,你想必也听说了,我倒不是为自己,只是家里日子艰难,你既晓得接济你大哥,想必该说的,他也同你说了,你一片好心是不假,可现在这些银子,平白叫人冤了去,你大哥还为此摔了一跤,连大夫也没钱请的。你若有心,不如好人做到底,再接济他两个,我替你大哥谢谢你了……” 啥啥?这话啥意思? 她们的银子叫人抢走了,要不回来,听说她手里可能还有,所以柿子挑软的捏,让她再给补上? 朱氏现在是彻底不要脸了么? 唐时锦都叫她这个逻辑给气乐了。 唐时锦冷冷的道:“是,我是听唐时珩说了!我也正想问问你!家里日子艰难,为啥唐时瑞能天天儿的不断荤腥,唐大丫也是穿金戴银?” 她一指大丫儿头上的钗子,一副为兄长打抱不平的样子:“那会儿我们兄妹还在,艰难就只艰难在我们仨身上,如今我与磊哥儿已经被赶出来了,少了两张嘴吃饭,三份儿口粮还不够养唐时珩一人?又何至于只艰难到他一人头上?!你也偏心太过了些!唐时珩毕竟是撑门立户的长子男丁!” 她似乎气不过,停下来平了平呼吸,才又道:“我拼死拼活的赚了几两碎银,全给了他,却把他害的无故落水……如今,我还敢再去看他吗?朱娘子,你真的敢要我去看他吗?” 第053章 送上门来的戏搭子 场上忽然一静,大家面面相觑。 对啊,唐时珩向来身体壮健,怎么会忽然晕倒? 难道说……又是叫她给克的?但凡与她扯上关系,就要出事? 朱氏也愣住了,连之前她的挑拨都忘了,只想着,难道真是她克的? 可是终究不甘心,看这门口铺开的架势,这死丫头手里绝对还有几两银子!听说她要打小全套呢,不说木料了,光工钱就得有一两来的!她拿回去能顶多少事! 朱氏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不过是凑巧,谁还怪你不成?”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唐时锦转头道:“元宵哥,对不住,这打家什儿的钱,你们要帮我多垫一些了。” 贺元宵很机灵,飞快的道:“早就说都帮你垫上,你那几两银子,留着傍身就好。” 唐时锦正要说话,却见炎柏葳排众出来,沉声道:“唐小娘,前些日子承蒙相救,还不曾报答,既然恰好遇到这件事,那不如我替你把银子讨回来?” 咦咦? 唐时锦有些欣喜,这送上门来的戏搭子很给力么!不用再多掏当然好了! 于是她道:“那就有劳了。” 大家还没回过神来,她就一摆手:“那走吧。” 于是她就往贺大壮家走,大家迅速回神,赶紧跟上,磊哥儿也想跟过来,被贺十五拉住了。 大家对贺元宵很熟悉,对炎柏葳却一向敬而远之,不少人拽住贺元宵打听,也有人凑过来问她:“二丫儿……不是,锦儿,你跟这位炎郎君熟?” 唐时锦的声音不大不小:“也不算熟,只是有一回我跟磊哥儿上山,碰上他生病,就顺手帮他做了一顿吃食。” 大家恍然大悟。 唐时锦年纪小,还说不到男女大防上去,有这么个前因在,他站出来帮她一把,也是名正言顺。 很快到了贺大壮家。 炎柏葳直接上前一步,一脚把柴门踩到了地上,哗的一声响。 贺大壮听到声音,冲了出来,满脸的凶神恶煞:“谁他娘的敢……”却一眼见到了炎柏葳,迅速转为惊恐,退了一步。 炎柏葳淡声道:“贺大壮,你之前抢我猎物,还诬我为晌马,可有此事?” 贺大壮平时在村儿里横行霸道的,此时却双腿发软:“我……炎郎君,我也没,没说什么啊!” 唐时锦见别人都不敢声援,立刻投桃报李:“胡说!你明明就天天跟人家说他是晌马!还颠倒黑白,说别人抢你的猎物!人家不过是生病过来乡下休养,这些大家公子,从小骑马射箭的功夫人人都学,会功夫有甚么奇怪?你凭什么嘴巴一张就给人扣上个匪名!这种事情也能混说的?还不道歉!” 贺大壮怒瞪了双眼,指着她:“你这个小兔崽子,老子非打死你不可……” 炎柏葳抬手就把他胳膊一掌打开。 贺大壮这么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居然被打的一个趔趄。 炎柏葳随即移身,挡在了唐时锦面前,冷冷的道:“还敢不干不净!是不是真要我动手?” 贺大壮浑身一抖。 他立刻道:“是我错了,是我胡咧咧,你大人有大量,就饶我这一回!” 炎柏葳点点头:“好,这个先不说,你捡了旁人的三两半银子,还不赶紧交出来!” 贺大壮急了:“什么三两半,明明就是二两半!” 唐时锦立刻道:“你之前不是还说没捡着?这会儿又平空少了一两,你嘴里还有一句实话没!” 贺大壮怒道:“我这回真没扯谎,真的只有……” “闭嘴!”炎柏葳喝道:“我说多少就多少!赶紧还!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贺大壮气的双眼圆睁。 可是咬了半天牙,终究不敢多说,只能从怀里摸出银子,然后又到处掏掏摸摸,凑出来了三两半,恨恨的交到了唐时锦手里,唐时锦又从袖袋里掏了掏,掏出来一钱多一点银子,全都合到了一起。 一副掏空了家底的样子。 朱氏双眼放光,就要来接。 唐时锦道:“慢着!我把银子给了你,唐时珩只怕这辈子都见不着了!你若想要这银子,我就去你家,亲手交给唐时珩!不然,我直接拿回去,也好给木工交付工钱!” 朱氏道:“你又何必如此小心?防我跟防贼一样?我怎么说也是你娘!” 唐时锦冷然道,“还不是叫你给逼出来的!” 朱氏语塞。 她叫她怼的,着实没好气,再一想,银子交给唐时珩也好,克也是克他! 于是道:“你既这么说了,我也不挡着你,不然还真以为我贪你的银子!走吧!” 唐时锦道:“前脚哭艰难,后脚就说不贪银子,你打量大家都是傻子么!”一边白了她一眼,举步往唐家走。 朱氏捂着胸,瞪着她,险些没气死。 唐时锦昂然在前,一边走着,她扯了扯炎柏葳的袖子,略挨近些,声音极低:“帮我把这个扔进灶膛,别让人看到了。” 说真的,两人这个几乎1:2的个头儿差距,想咬耳朵是真咬不着,好在炎柏葳耳力好,眼神儿一垂,在袖中接过了小纸包,然后又用眼神儿问她“我有什么好处?” 唐总裁内心啧啧了一声。 大睫毛精这小眼神儿,真真的会!说!话! 妙在他这个人,本来是那种很硬朗很糙的风格,但是一离近了,眼神儿对视,就能准确的解读出他的眼语。 尤其这样垂着,就更显得睫毛巨密巨黑巨长……想揪…… 唐总裁也用眼神儿回复:“请你吃饭?” 他点点头,比了三根手指,意思是“三天。” 她点了点头。 到了唐家,唐时锦直接进去,把银子给了唐时珩,片刻也没逗留,甚至都没说话,就直接走了。 炎柏葳在前头等着她,背着手儿笑道:“幸不辱命。” 唐时锦觉得他这个戏搭子,还是非常不错的,主要是他能够理解她的意图,省不少话。 她摆明就是要收拾唐家的人,所以他就配合她,就好像朱氏不敢收拾贺大壮,就来找她一样……贺大壮不敢找炎柏葳的麻烦,肯定就会去找唐家人的麻烦。 而她那个迷香,等到他们生火做饭才会生效,到时候她走都走了,当然怀疑不到她头上。 炎柏葳问她:“有这么多办法,为什么非要用这个‘扫把星’?” 第054章 天然的对照组 看在刚才并肩做战的份上,她回答了:“不是我要用啊!是姓朱的栽给我的,我只是顺水推舟。” 炎柏葳道:“可是你要做生意,要赚钱,顶着这么个名头,未必是好事。” 唐时锦挑眉:“贺元宵一家子你没看见?” 炎柏葳一愣,然后恍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伸手,按了她脑袋一下:“真是一肚子心眼!怪不得不长个儿!” “喂!”她无语的举高手,去拍他手臂。 炎柏葳偏要逗她,手迅速向下,一把抓住她衣领子,提着就快步回去了。 唐时锦气的在空中扎手舞脚的挣扎。 后头正在八卦的妇人们:“……??” “贺娘子,你刚才说炎郎君打锦儿的主意??” “这可不像啊,这不就跟逗孩子一样么?” “锦儿才多大,有些人啊,嘴皮子一叭啦,净说些不干不净的……嘁!” 第二天一大早,小周氏特意跑来跟唐时锦八卦。 说是唐家又出事儿了。 朱氏昨儿直接在灶房里昏睡着,早上起来还直呕,唐有德和唐时珩也是头痛欲裂,请了贺甘霖过去,也没把出什么来。 挺好的。唐时锦暗暗点头。 一般来说,人要是觉得自己倒霉,干啥他都觉得倒霉。 所以,只要他们认定了是她克着他们了,那之后出点啥事儿,都会觉得跟这有关。 别人不信没关系,唐家人信就够了。 一时半会儿的,他们是绝不敢来找她了!银子什么的,以后她主动给他们,他们都未必敢要! 可是这一下子,不光把他们吓住了,村里人也是吓的不轻。 就回了一趟家,待了这么一小会儿,家里人就全遭灾了……那他们呢?一个村儿住着,会不会叫她给克着了?尤其是离的近的,更是惶惶的厉害。 可是都这样了,贺家人还天天往她那儿跑?他们就不害怕? 不止一个人,跑去跟周婆子打听:“你们元宵这是……要跟二丫儿议亲?” “没有没有!”周婆子摆摆手:“是我心里喜欢锦儿这孩子,所以打发孩子们帮她一把。” 这可不是帮一把的事儿,贺元宵都快长在她那院儿了! 再说家里都忙成这样了,花钱雇人做工,贺十五还抽出空去帮忙打家俱……二丫儿一个断了亲的孤女,手里的几个银钱全都给了唐家,打家什这么些银两,还不全都是贺家赔上?这到底图啥? 村里人实在是想不通。 贺家是做豆腐的,小有家业,贺元宵长的也是十分英俊,能说会道,讨人喜欢,在村里或者邻村说个媳妇儿,什么好姑娘说不得,为啥就瞧上一个孤女了? 再说足足差着六岁呢,等唐时锦及笄,贺元宵都多大了! 大家互看了几眼,有人就道:“我说句不好听的,这扫把星……也是宁可信其有。怪吓人的。” “那都是没影的事儿!”周婆子道:“你们别听她那后娘胡咧咧!我们家天天跟锦儿走动,你见我们有谁倒霉了?那唐家……呵呵,只怕是自己干了亏心事儿,老天罚他们,倒是一张嘴就栽在锦儿身上!” 众人一想也是啊,人家贺家都跟城里人做上生意了,哪里倒霉了,人家兴旺的不得了呢! 所以,唐家是咋回事儿?咋单单他们倒霉?还倒霉的这么厉害? 大家不由得思量起来。 这,就是唐时锦计划的一环。 贺家,什么都不用说,就是一个天然的对照组。 不止现在,她将来愈发达,大家就越会这么想……扫把星为啥越来越厉害?贺家天天跟她在一块儿,也没有叫她克着半点儿,反而也越来越发达,为啥就偏偏唐家出事呢? 该不是,这天大的福份他们担不住吧!! 接连几天,村里议论纷纷。 唐时锦压根儿没空管,忙着打家俱。 当初本来说先凑合,只打两个顶箱柜,一个桌子和一个书架。 但是两个顶箱柜打好了一摆,唐时锦顿时就觉得破桌子烂椅子一点都不顺眼了。 她忍不住就道:“要不再打个书桌??” “要不再打几个矮柜?箱子也得来两个吧?” 想想啥都需要,结果一来二去的,打了不少东西,连两张床都给换了。 这年头人力不值钱,身边都是竹林,能用竹子的都用竹子,全套打下来,连同工钱算上,才花了二十几两,真的好便宜。 等暂时送走了贺家人,唐时锦姐弟俩手拉手儿又观赏了一遍。 唐时锦没要供桌,反正她在这儿也没有祖宗好上香的。 所以迎门是一张罗汉榻,三面围起,中间放了一个炕几,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大八仙桌,两边儿放着条凳,做的比普通条凳要宽些。 磊哥儿住在门左,他的顶箱柜是挨着门边儿摆的,进去之后,空间很大,就像一个小书房,窗下一桌一椅一榻,桌上板板正正的摆了笔墨纸砚,然后对门墙上一个大书架,寥寥几本书。 而唐时锦这边,因为不用放桌案,所以顶箱柜放的比较靠里,留下的空间不算大,榻前只摆了一个小柜子,对面墙边是一个矮柜,上头压了一个箱子,还打了一个浴涌。 靠着门砌了一个小灶,米缸粮食也都放在灶边。 第二步,家园建设成就达成√ 接连好几天,磊哥儿都乐的合不扰嘴,再看多少遍也不厌,一直抓着她手:“阿姐!真好!我们家比他们家好多了!” “那是!”唐时锦也觉得很不错:“这才像那么回事儿么!先这么住着,等阿姐有了钱,咱们再换青砖大瓦房!我们盖四合院儿!给磊哥儿一个单独的大书房!” 磊哥儿猛点头:“好!我好好念书!等长大了考状元,带阿姐去都城!” 两人正兴奋莫名,东摸西摸,就听外头有人道:“锦儿?” 唐时锦转头一看,就见炎柏葳扛着一只鹿,大步进来了,把鹿往地上一扔,然后又去腰后解下了一只兔子。 唐时锦正想着这两天没见他,一见这架势,吓了一跳:“你上山了?” “嗯,”他随手把猎物卸下:“上了一趟山,你们家这是弄好了?” 他过去洗了洗手,先在门边张了张,道:“不错啊!” 磊哥儿与他很是亲近,抓住他手:“炎叔,你进来看我这边。” “一会儿再看,”炎柏葳点了点他脑袋:“我这一身脏,得先回去洗洗。”一边就大踏步走了。 唐时锦蹲下看那个鹿。 她还真不会做这个,毕竟都是保护动物,从没机会吃。 于是她就先把兔子收了起来,炎柏葳来时,她还蹲那儿看,一边仰头问:“这鹿你怎么打的啊?怎么没见有伤呢?” “傻小孩儿,这是麂子不是鹿,”炎柏葳笑道:“有外伤会有血腥气,我拿石头打的脑袋。” 唐时锦摸了摸:“它就站那儿给你打?” 她难得问出这么幼稚的话,炎柏葳笑了一声:“麂子这东西,还真是,这东西胆子小,你吓它一下,它就呆立在那儿不动了,所以碰到了就很好猎。” 第055章 白莲克星 麂子也是鹿吧? 长的完全就是个鹿样,脑门上还有一束长毛,看着应该有四五十斤的样子,他居然就这么扛回来了? 唐时锦问:“这东西怎么吃啊?” “没吃过?”炎柏葳道:“就跟吃牛肉鹿肉这么做就行!” 唐时锦想了想,索性过去找了周婆子,正好请贺家人一起过来吃一顿,也算是庆祝乔迁之喜了。 贺十五帮着剥了皮,把肉分开,贺家拿一些,还分了一多半,准备给郑夫人送去尝尝。 然后周婆子动手做,唐时锦就在旁边跟着学。 麂子切成片,因为麂子肉有筋,所以要切的细一点,再来点胡萝卜和蒜之类的配料。 起锅热油,放十三香和蒜,炒香之后下麂子肉片,大火爆炒到麂子肉微微变色,放点儿酱油,盖锅焖一下,放点辣椒胡萝卜,炒熟就能出锅了。 吃起来很劲道,很入味,越嚼越香。 唐时锦还打了酒,贺老爷子和贺十五、炎柏葳一起喝了几杯。 吃着饭,周婆子就悄悄跟她道:“你那个后娘啊,这两天,天天儿在外头胡说八道,可惜啊,没人理她!” “对啊!”贺元宵也道:“大丫儿还找我了,拉着我袖子说啥……说她不是要说你坏话的,就是担心我?我寻思着我跟她话都没说过几句,她担心我干啥?啥这么闲的慌呢?” 唐时锦噗的一声笑出声。 直男啊,真的是白莲克星。 贺十五的媳妇小周氏,是周婆子的亲侄女,相处起来跟母女一样,说话也自在,就道:“我听说,这事儿又是你那个后娘闹的呢!有人说,她为了怕你回去,就故意给家里人下药,结果手一抖下多了,好几天都没好!” 唐时锦奇怪的问:“现在还没好?” “说是呢!”小周氏道:“说是一起来就头晕,全身乏的厉害,使不上劲儿。” 唐时锦暗暗啧了一声,心说这迷香,也不知道花狼从哪儿弄的,效果居然这么好? 村里向来屁大点事儿满天飞,更何况唐时锦现在处于八卦焦点,家俱一件件打出来,就已经人人都知道了,炎柏葳打来了麂子,贺家一家人过来吃了顿饭,更是一大早全村都知道了。 早餐桌上,唐有德一家子的脸都黑沉沉的。 朱氏豁出脸面,从唐时锦手里讨来了三两多银子,可是这几天一家子请医喝药的,足足花了六两多! 不但没占着分毫便宜,还翻赔儿赔上了!更别提一家子还受了好几天的活罪! 唐有德冷冷的道:“说了叫你别招惹她!” 朱氏拭泪道:“我这不是想着,贴补贴补家里……” “糊涂!”唐有德瞪眼道:“明知道她是个扫把星,还敢要她的银子!现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 朱氏低垂着头,没敢说话。 心说当时我去的时候,你不也没说什么吗?这时候出了事,又来发脾气…… 可是这个唐时锦,也是真的邪门儿! 这病的忒蹊跷,连贺甘霖都把不出来!不是扫把星克的,要怎么解释? 前两天他们一家子喝苦药受罪,心里都憋着一肚子火,恨不得把那个扫把星叫过来打死。 然后她忽然想起来:“咱们害怕,村里人肯定也害怕啊!谁不怕生病,谁不怕死?放着这么个扫把星在村里,还住着凶宅,早晚咱村子里的人都要遭殃!” 当时就连唐有德也连连点头,还夸她聪明有见地:“有道理!确实应该把这个扫把星赶出去!” 于是她强撑着难受劲儿,出去跟人说话。 头一天还有不少人附和赞同,过了两天,不知道为啥……她就觉着这些人眼神儿不对,看她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嫌弃劲儿。有时候几个人正说话呢,她一凑过去,就立刻息了声,然后这个有事那个有事的,就都散了。 她当时就觉着不对。 再一打听,才知道是贺家护着她。 豆腐坊在村里,本来就属于富裕有地位的,再说这会儿还跟城里人做生意,村里人赚着他们的工钱,当然犯不着得罪他们。 可是豆腐坊是傻的么?护着这么个扫把星? 一边想着,就见门外蹄声得得,贺家的驴车过去了,朱氏狠狠的啐了一口,心里暗暗的诅咒:“早晚都叫扫把星给克死!!” 大丫儿也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嫉妒之色,叫她的小脸都有些扭曲。 她今年才将满十二,但在男女之情上十分早慧,小小年纪就晓得怎样才会讨人喜欢。 她倒不是喜欢贺元宵。 贺元宵在村里当然算好的,可她一心想嫁个城里少爷,又怎么会看上一个乡下少年。 但是一听说贺元宵要跟唐时锦议亲,她就不由得上心起来。 她自觉得不管模样性情,在村儿里都是拔尖儿的,那些村姑一个个傻呵呵的,只会编个竹枝子,她还会刺绣呢! 村里喜欢她的少年不知道有多少!她哪回拿着绣绷子去外头坐坐,多少人红着脸儿过来跟她说话?要勾搭一个贺元宵,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她跟贺元宵搭了两回话,他就跟个棒槌一样,说啥都不懂,护唐时锦护的什么似的! 想想就憋气! 驴车里,贺元宵连打了两个喷嚏,搓了搓鼻尖儿:“这是谁想我呢?” “不定谁暗地里骂你呢!”周婆子拍了他一巴掌:“你个棒槌!” 昨儿在唐时锦家吃了一顿饭,她算是看明白了,自家这傻儿子,是真一点都没往那儿想!跟唐时锦相处起来,别说是没那个意思了,简直就跟伺候爹一样,服服帖帖的! 这叫人家姑娘怎么看的上! 周婆子越想越觉得可惜,恨的又拍了儿子一巴掌:“唉!” “阿娘!”贺元宵十分不满:“你咋老打我呢?” 一边说着,他也看到了三尺楼的招牌,贺元宵就拎着桶下了车,桶里是半只麂子。 掌柜的过来招呼:“您这是……打了什么野味儿要卖?” “不是不是,”贺元宵道:“我是受唐小娘之托,送一些新鲜野味给郑夫人尝尝。” 掌柜的一愣,回身招呼了一声,郑夫人就过来了,贺元宵赶紧行了个礼,也不知道行的对不对。 郑夫人倒很是和善,笑道:“是锦儿叫来的吧?那就谢了!”一边招呼掌柜的接下,一边又道:“刚好外子昨儿有事,写了封信交到了罗家铺子,想要给锦儿的,你们可见到了?” 贺元宵一愣:“还不曾见,我马上去问问。” “成,”郑夫人叫人拿了两坛酱肉过来:“这是我这儿新做的,你们也尝尝。” 贺元宵犹豫了一下,还是称谢接过,然后跟贺老爹说了一声。 贺元爹立刻道:“那这么着,你赶紧去取了信,赶紧赶着车回去交给锦儿!别误了事!我们就从这儿下!” 一边说着,贺老爹和两个儿子,就各自把车子挑子卸下来,贺元宵过去一问,罗娘子就把信给他了,贺元宵也不多耽误,赶紧掉头回村儿。 一路上简直是提心吊胆,心说别是生意不做了吧? 可是想想郑夫人这么和善,又觉得不会……一路急颠颠把车赶回家,直接到了唐时锦门前头。 唐时锦正在菜地里试种东西。 她发现空间里的东西,长的快不说,品质也好,普通的种子种出来都好的不行。 她就把空间里的菜种子拿出来,又种到了菜地里。 才种了一半儿,贺元宵就回来了,唐时锦听他说了,就洗了手,接过信,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第056章 抱大腿的姿态 贺元宵担心的不行,巴巴的盯着她脸色看:“怎么回事?锦儿,到底怎么了?” 炎柏葳坐在屋檐下,正带着磊哥儿读书,见状挑了挑长眉,笑道:“拿过来我看看。” 唐时锦还真不认识这种草书,就拿过去让他看了。 好在郑清源是商人,也没多少文化,写的很直白,炎柏葳就直接念了出来:“唐小友,昨日贵村一名为贺水生的人过来找我,要取代你们做竹杯生意,我已拒之。望小友留心。” 唐时锦挑了挑眉。 贺元宵大怒:“贺水生!混蛋!我去找他!”他气冲冲转身就走。 “回来!”唐时锦叫了一声,一边又去菜地里,慢悠悠的种菜了。 贺元宵气了半天,还是听话的折回来,站在矮篱笆边儿,嘟着个脸生闷气。 唐时锦道:“元宵,你要明白,这件事情,错不在贺水生……你就想想吧,有一样东西,现在有人在做,还没你厉害,却能赚到钱,你眼红不眼红?想不想抢过来?这是人之常情,贺水生并没有做错。” 贺元宵气道:“可是……他明知道我们在做啊!” “明知道又怎么样?人家跟你有什么交情?亲兄弟亲父子为银子反目的都有,更何况只是族亲!”唐时锦道:“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不要跟人说起,我们跟谁做生意,这消息一传出去,闻风而动的,又何止贺水生一个?” 所以她才要冒险展露她的财运,这也是在为她的“无可取代”加重砝码。 她看了贺元宵一眼:“你明白了吗??” 贺元宵的好处是听话,他很快冷静下来:“明白了,我应该查查是家里谁说出去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而且这个时候,也犯不着去对付贺水生,惹急了他更会乱说。我们虽然不怕,但毕竟麻烦,谁会喜欢一个麻烦的合伙人?” “这我明白,”贺元宵道:“私塾先生都说过,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唐时锦笑了笑:“嗯。” 贺元宵就掉头走了。 唐时锦继续种菜,炎柏葳遥遥道:“唐先生,佩服佩服。” 唐时锦头也不抬的回道:“炎先生,共勉共勉。” “诶?”磊哥儿发现了新大陆:“炎叔,你跟我们的姓,是一对儿的啊……一个甜的一个咸的!” 炎柏葳失笑:“还真是。” 贺元宵中午也没过来吃饭,唐时锦用做红烧肉的做法,做了一点麂子肉,红亮劲道,居然还挺好吃的,三个人就着肉,吃了一大锅白米饭。 一直到未时末(15点),贺老爹和周婆子才过来了,后头跟着贺十五两口子和贺元宵。 炎柏葳起身避开,唐时锦把人请进屋,周婆子拉住她手:“锦儿,对不住,全都是咱们不小心!” 据说这事儿,是小周氏说漏了嘴。 其实也不能算是说漏嘴,周婆子和小周氏,本来就是竹林村的人,一家子都在这儿。 小周氏的嫂子过来跟她闲聊,问起这事儿。 小周氏没出嫁的时候,与哥嫂关系很好,就跟她说了,说是一个开书局的郑老板,整个茂州都有书局……她本意是想说郑老板势大,多少也有些压不住炫耀的心思,没想到,她嫂子回去之后,与人闲聊就说了,然后就叫贺水生听了去。 贺水生是一个挑担货郎,做些竹痒痒挠掏耳棒什么的,算是半个手艺人,也是常往县城跑,然后就生出这个念头,悄悄去找了郑老板。 唐时锦静静的听完,小周氏已经哭的眼睛都红了,向她福身:“对不住,是我没管住自己的嘴,锦儿,你莫要怪我……” 唐时锦拍了拍她手臂:“嫂子不用这样,我没有怪你。” 她向贺老爹道:“贺伯伯,这事,其实也是给咱们提了个醒儿,咱就是小老百姓,别说那些成器的竹工坊了,就是随便哪村哪个人,要顶咱们的活儿,都很容易,所以……旁处打听来的咱先不管,咱自己一定得注意嘴严,不然就等于是大把的银子拱手送人,大家可明白了?” 她小小年纪,却姿态俨然,态度从容笃定之极。 贺老爹也是后怕的不行……这生意,真要是叫贺水生抢了去,他们再气的慌,也只能是干看着!别说银子没了,这些已经做成的竹杯子,也白压在手里了! 周老爹连连点头:“咱们理会得,你放心就是!再不会有这些事了!” 唐时锦含笑点了点头。 她倒不是故意不解释契书,实在是契书这种东西,在这个年代,对有钱有势人的约束力,实在是小的很,不比后世,所以没办法做为倚仗。 不过说真的,她对贺家人的满意程度本来是六分,经过这么一件事,瞬间就到了十分! 别的不说,抱大腿的姿态摆的太端正了! 尤其在她自认还不算金大腿的情况下! 所以她倒是真的没生气,和颜悦色的安慰了小周氏半天,才把她们送走了。 贺元宵提了两个罐子进来:“这是郑夫人叫拿来的酱肉,我早上给忘了。” 唐时锦道:“你们自己怎么不留一罐儿?我也吃不了多少。” “不用留,”贺元宵道:“我天天跟着你吃,家里本来就省不少东西了。” 唐时锦也没狠让,就把罐子接过来,挂在了灶房里,一边道:“一会儿我跟你去打谷场看看。” 贺元宵答应了一声。 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就往打谷场走。 幸好这阵子没下雨,也不晒,大家就在打谷场中露天忙活。 现在干活的已经有八个后生,还有四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做小工,帮忙打磨杯子。 贺元宵一过去,就开始清点检查。 唐时锦来回溜达着看了看。 这一看,就有点皱眉了,这些人,咋感觉有点磨洋工? 再一想也是啊,这会儿正是农闲,大家闲着也是闲着,一天二十文的工钱,谁不想多赚几天,又不干活又能多拿几天钱,多好。 可是对她来说,虽然契书上定的日子是一个月,但她一直打算着,能赶在跟罗娘子一样,十五天左右交工最好,再说她也不能平白叫人这么糊弄啊! 她静静的盘算,有人张嘴打趣她:“二丫儿,还没嫁人呢就监上工了?” “哈哈哈,是啊!啥时候叫你贺三媳妇儿?” 第057章 不如教她一个乖 村里后生都这样,你越害臊他们越说。 唐时锦脸上连点笑也没有,直接道:“这跟嫁人有什么关系?这生意本就是我拉来的,我忙完了,当然要过来看看。” 这话一说,大家开玩笑的心思,登时就一点也没有了。 有人讶然道:“你拉来的?这话咋说?” 唐时锦笑道:“有些事不好说出来的,总之,是我运气好,赶上了个巧宗儿。不信你们问元宵哥!” 贺元宵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敢承认了,但是这本来就是实话,当然点头了:“对,全靠锦儿。” 大家面面相觑,惊讶不已。 倒是也没有不信的。村里顿时又是一场风波,人人都道:“我早就说贺家对她好的蹊跷吧!果然!” “就是!又不议亲,又走的这么近,我就猜着是有事!” “可是锦儿才多大,她咋拉来的?” “人家不是说了么?运气好,赶了个巧宗儿!” “你琢磨琢磨,锦儿运气这么好,都跟城里人做生意了,咋……偏偏唐家人说她是扫把星?” “就是呢?咋回事儿?不会是唐家人自己造孽吧?” 这话传到朱氏几个人耳中,简直要把她们气吐血! 朱氏恨不得跑出去跟人家说,她就是个扫把星!真的是!!看把我们都害成什么样了! 大丫儿那天拿了拿那银子,结果起了一片的红疹子,好几天了也没消,不由恨恨道:“她明明就是个扫把星!什么运气好!骗谁呢!” 朱氏哼道:“贺家旁的人可没这么说过!我猜么着,是贺元宵看上了她,给她撑场子呢!” 对!肯定是! 这个贺元宵,敢是中了她的蛊么!这么帮着她! 大丫儿站在门口,打定主意要等着贺元宵回来,再劝他几句。 才刚站了没多大会儿,倒是有个敦实少年过来,停步叫了一声:“大丫儿?” 大丫儿一回头,是住在不远处的贺满囤。 大丫儿便点点头,轻声轻气的道:“贺三哥。” 贺满囤脸一红。 他今年十五岁,初晓些事了,早就喜欢上了唐大丫儿。 村里的姑娘一个个又脏又土,只有大丫儿,总是穿着干干净净的衣裙,头发梳的精精致致,说话细声细气的,那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黑白分明,好看极了,叫他心里头热的不行。 贺满囤道:“你在这儿做啥呢?” 大丫儿当然不能说在等贺元宵,就弯了唇一笑,俏皮道:“贺三哥又是打哪儿来?” 贺满囤道:“这不是豆腐坊招人,叫我们在打谷场做杯子,恰好家中有事,我就趁中午回来一趟。” 其实是那边的饭食好,他偷偷藏下了一些,想叫他娘亲妹子也吃一口。 这么一想,他就从怀里掏出一个三合面饼子:“你可要吃?” 那帕子脏兮兮的,又是从怀里掏出来的,也不知有多少汗臭味儿,大丫儿怎么会吃这种东西,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道:“快收起来,我知道你家里日子艰难,怎能吃你家的粮食。” 贺满囤有些脸红,道:“也,也没什么,我还有,这个给你吧!” “当真不用,”大丫儿拿着帕子的手,在他手上虚虚一推:“快收起来,别叫人看到了!”一边眨了眨眼睛。 贺满囤本来觉得藏吃的有点丢人,可是她这么一眨眼晴,又娇俏又可爱,就叫他平生出一种分享秘密般的感觉,登时就不觉得丢人了,还有些脸红心跳,轻声道:“好。”一边才收了起来。 大丫儿道:“我听旁人说,二丫儿说这生意是她拉来的?” “嗯,”贺满囤道:“她是这么说的。” 大丫儿轻轻叹了口气:“二丫儿……她总是这样,不管不顾的!贺家人待她这般好,可她却说出这种话来,叫贺家人没脸。” 贺满囤一愣:“可是贺元宵也承认了。” 大丫儿摇了摇头:“大丫儿从小到大,扯过的谎还少么?她才多大,又是女儿家,去过几趟县城,要如何拉生意?难为元宵哥还帮她圆谎。” 贺满囤一想也是:“就是啊!贺元宵真昏头了!” “我实在是替她担心,”大丫儿娇娇的叹气:“女儿家本就该端庄些才好,她倒好,跑去跟一伙大男人厮混,还胡说八道的……我想想心里就难受,只可惜,她对我们误会太深,我也没法子当面劝她。” 贺满囤有些感动:“大丫儿,你真是心地好,她把你们害成这样,你还天天记挂着她。” 大丫儿眼皮待抬不抬的看了他一眼:“她毕竟是我妹妹。” 两人站着说了好一会儿话。 最后贺满囤赶回去时,大家都已经在忙了。 贺满囤一看唐时锦还在,就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心里有些烦,觉得她实在是不知羞,这种地方,也是她能来的? 贺元宵也在,吃完饭两人是一起过来的,唐时锦在吃上向来爱折腾,这都过来的这么早,他居然比她们还晚? 唐时锦就道:“贺三哥,你来的可是有些晚了。” 贺满囤眉头一皱,心说一个黄毛丫头,还真把自己当盘儿菜了! 他就毫不客气的还了一句:“不就是晚了点儿么!乡里乡亲的,以前也没这么多事事!” 唐时锦淡定的道:“可是他们都忙了小半时辰了,比你多干小半时辰,拿一样的工钱,你觉得合适不合适?” 贺满囤一愣。 她要是直接说他来晚了,大家都会觉得是她挑事儿。 可是她一跟旁人做对比,大家一想没错啊,我多干半个时辰呢!凭啥拿一样的钱? 场上一静,唐时锦就道:“今儿先扣你一文工钱吧!以后大家都注意点儿。” 贺满囤一瞪眼就想说话,又咽了回去,忿忿的坐下。 他想着方才,大丫儿眨着亮亮的眼睛,俏皮的跟他说“不如教她一个乖”,火气就下去了,翻了唐时锦一眼,手底下顿时就开始往一边儿斜。 唐时锦也帮着打磨。 贺元宵低声在她耳朵边说话:“要不,以后我不出去卖豆腐了?在这儿看着?” “不用,”唐时锦已经打算好给他们计件工资了,今天下午就宣布,正好拿贺满囤迟到当个引子。 忙了一天,约摸申时中(16点),贺元宵站起来开始检查。 贺元宵看起来粗放,其实做事很细致,检查的时候一个个都会细看,连杯盖儿都会拧开试试松紧。 结果这一检查,就发现不对了,平时也有不成的,一天最多就三五个,可是这一回,足足查出来近三十个锯短了锯斜了的。 贺元宵就站起来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故意捣乱呢?” 大家面面相觑。 大家做的全都是混放着的,谁知道是谁做的? 就有人和稀泥:“算了算了,下回注意点就行了。” “停!说了不算的别瞎张嘴!”唐时锦冷冷的喝斥道:“什么叫下回注意点?那这些怎么算?他这分明是故意的!” 有人张口就呛她:“你凭啥说是故意的?” 第058章 杀鸡给猴看 唐时锦冷笑了一声。 她既然过来了,就没打算再掩饰,直接上前一步,朗声道:“之前一天才三五个坏的,今天三五十个坏的,锯成这样……”她拿起一个竹杯子,直接上手,咔擦一声拧成了麻花:“你跟我说这不是故意的?当谁傻子呢?” 那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其它人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本来想说句话的贺十五,当场就缩了回去。 唐时锦把拧成麻花的竹杯子,往地上一扔:“就算真不是故意的,那也是手艺不行,我们是花钱找人做工,并不是要找人帮忙,手艺不行的来干什么?添乱么!?” 一时没人敢说话。 唐时锦道:“到底是谁,自己站出来!要不然今天所有人都没工钱!” 有人急了:“凭啥?” 唐时锦道:“就凭我是东家!” 那人脸色一变,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贺满囤也慌了。 他压根儿就没想到唐时锦敢这么刚,攥住了手,不敢吭声。 唐时锦冷冷的道:“真的没人要站出来?也没人知道是谁干的?那行吧,工钱都别拿了!” 有个做小工的孩子,一咬牙就站了出来:“我知道,是贺满囤!” 贺满囤道:“你别胡说!” 另一个孩子也站了出来:“就是他,我也看着了!我过去抱杯子的时候,他切的就是斜的!” 场中猛的一静。 贺满囤满脸红胀,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 唐时锦冷笑看了他一眼:“贺满囤是吧?敢做不敢当?” 贺满囤下意识的低头,避开她的视线:“不是……我就是……” 她懒的理他,“元宵,把贺满囤的工钱,平分给这两个孩子。” 贺元宵立刻过来分工钱。 另一个孩子急道:“我也看着了!” “晚了!”唐时锦道:“早干什么去了!” 她指着贺满囤:“我也懒的问你为什么,从今天开始,你就不用过来了,还有你那两个哥是吧……你们家的人,全都不用来了!我雇不起你这种瞎捣乱的工!” 贺满囤这一下子是真急了。 他家里日子并不好过,家里四个大男人,吃饭就像牲口,多少饭都不够吃的,这二十文钱对他们来说很重要……要不是一家子不能来好几个,他们恨不得一家子都来,十文钱都干! 他咬着牙,憋屈的道:“我明儿一定注意,你就……”他想说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却实在是说不出口。 唐时锦打断他,朗声道:“不用了,我说了你们不用来,就不用!没什么好商量的!” 她抬高声音,一字一句道:“我再说一遍,这杯子是要跟城里大老板做生意,必须要做好,错一星儿都不行!我们是花钱雇人做工,不是求人帮忙,不是稀里糊涂随便干干的!” “从今天开始,第一条,贺满囤家里不用来,找谁说情也没用!第二条,从明儿开始,咱们不按日子算工了,按杯子!做杯子的,两个杯子一文钱,打磨的,十个杯子一文钱!个人做个人的,谁都别混放!免得到头来说不清楚!” 她顿了一下:“但是,这只算做好的,若有做不好的,一个坏的倒扣一个杯子……也就是说,你要是做了五个好的,五个坏的,一天就一文钱没有!” 她知道乡下人算不过帐来,就仔细的给他们算了一下。 其实贺家挑的都是活儿好的人,只要不磨洋工,赶着做,一个大工一天能做五六十个杯子,两个杯子一文钱的话,比二十文还多! 打磨的孩子一天能磨一百二三十个,十个杯子一文钱,同样比六文钱多! 这样一来,压根儿就不用人看着,大家就会紧着做,还会注意质量,省心省力。 而且还可以两三大人一个孩子,自己商量着组一起,到时候检查好了,三个人一起算。 乡下人,其实还是很老实的,起初再是看不起一个小姑娘,但是真的真金白银说话了,就很服帖。 大家各自回了家。 贺元宵三兄弟把做好的杯子送回家,贺元宵又提着豆腐过来,唐时锦做着饭,他就在她身边叨叨:“你刚才那个样子,可真有气势,我大哥回去还一直说呢!我以后也得学着强硬点儿!” 唐时锦笑道:“有些事情,尤其是开头,就得强硬点儿,开头不强硬,就越做越不出活儿……我一个孤女,没亲没故的,我来当坏人很合适,你们贺家,毕竟阖家都在这儿,就不如我方便。” 贺元宵一想也是:“嗯。” 唐时锦道:“明儿的饭食,做的好些,这就是打一棍子给个甜枣。” “我知道我知道!”贺元宵道:“赶走贺满囤,这就叫杀鸡给猴看!” 唐时锦笑出声:“对,你可真聪明!把菜端出去。” 贺元宵把菜端了出去,招呼炎柏葳和磊哥儿吃饭,一边又问:“可是贺满囤到底是为啥呢?以前好好的啊!” “我也不知道,”唐时锦道:“不过他中午耽误了这么久,估计是谁跟他说啥了。” 炎柏葳问:“又出什么事儿了?” 贺元宵顿时把筷子一放,绘声绘色的给他学了一遍,一边又想起来问:“锦儿,你力气这么大?连竹子都能拧开?” 唐时锦嗯了一声:“其实那竹子有一个斜纹儿,不过我也确实力气挺大。” 于是贺元宵吃完饭,就蹲那儿拧竹子,嗨呀嗨呀的,简直二的不行。 唐时锦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她上辈子就力气大,从小就力气大,超会打架,现在只是更大了。 她是江湖人的习惯,爱藏底牌,就好像当年,财运是她最大的底牌,她就一直藏的严严实实。 但现在,灵泉和空间是她最大的底牌,所以她不介意把财运和其它的小本事展露一下,来谋求更多的便利。 炎柏葳闲聊似的,跟她说了一句:“我发现你把这利益二字,用的十分得心应手。” 唐时锦嘴角弯了弯:“过奖。” 内心咩哈哈哈!得意极了……对!老子就是这么聪明! 瞧,这就是区别了。 傻乎乎的贺元宵,永远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但是人家炎柏葳,一眼就瞧穿了。 唐时锦第二天一早过去,还把炎柏葳这个稻草人带过去,物尽其用了一下,人人都服服帖帖,而且干活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只是大人少孩子多,最好再加一两个大人。 唐时锦正跟炎柏葳说话,有人过来,在外头叫她:“唐小娘。” 是一个干瘦的老汉,见她不认识,就向她道:“我是满囤他爹。” 唐时锦点了点头:“原来是贺老爹。” 其实她已经听小周氏说了,昨儿他就上豆腐坊求了半天,贺老爹一直没松口,没想到今儿到这边来了。 他便道:“昨儿的事,是我们满囤儿糊涂,险些耽误了你的事儿!可是咱毕竟乡里乡亲的,就饶过他这一遭,咱们自然会记着你的情份!” 第059章 一箭好几雕 其实他就算涕泪交流的卖惨,或者玩儿道德绑架,唐时锦也不会改变主意,只是处理起来会稍微麻烦些。 但是现在,他走倚老卖老的路线……倒是叫她处理起来更方便了。 于是唐时锦立刻上前一步,热情的道:“还是贺老爹您有见识!深明大义!一句话就说在了点子上!” 贺老汉叫她说的一怔。 然后他就认下了:“也没啥,也就多活了几年,比你们这些小孩儿多些见识。” 呵呵! 他在说到“小孩儿”的时候,还瞥了她一眼,那个轻蔑劲儿,真跟他那个蠢儿子一模一样! 唐时锦朗声道:“你说的对!幸好还有你这么个明事理的老人家!否则我还真担心因为这件事,就影响了咱们‘乡里乡亲’的情份!你说的没错儿,这可不就是‘耽误了我的事’么!耽误大事了!!” 大家都不由得一静,唐时锦续道: “贺老爹,您年纪大,见识广,您不会不知道,咱们没权没势的乡下人,要赚几文银子,可有多难!更何况是跟城里的大老爷做生意,我与贺家人,全都日日的提着心呢!您想想,人家都是挑剔极了的仔细人,平素用的都是几十两银子一个的骨瓷杯,哪里是咱们乡下人能比的?一个竹刺对人家来说,就是大事儿!” “昨儿出了这事,不怕您笑话,我真是一晚上没睡着,我实在是后怕的很!你想啊,万一要是元宵哥没好生检查,把那些不好的杯子拉到了县城,人家一瞧之下,铁定是不收的!镇上那么些个竹工坊,人家都是专门的匠人,又不是非要与咱们做!到时候人家一翻脸,叫咱们把杯子全拉回来,生意做不成,杯子白做了,十几日的风吹日晒白熬了,还得罪了城里老爷。” “贺老爹,我们一心想着别叫大家吃亏,工钱都是一日一结的,可从来没耽误过半次,也没少给过一文钱,这风险,全都背在咱们身上了,若真的到了那一步,咱们撞墙的心都有了!” “所以说啊,贺老爹!我昨儿是真真的气极了,我实在是想不通,就想问问贺满囤,大家‘乡里乡亲’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们!?纵是我唐时锦与你没甚么交情,贺家与你们可是同宗!你于心何忍啊!你这是成心想让贺家赔的揭不开锅么?” 唐时锦这一番话说下来,极为流畅通透,又特别的设身处地,就连脑子转的慢的,也都听明白了。 贺老汉叫她说的脸红头胀,张着嘴巴,没脸说半个字。 就连前几天磨洋工的,也不由得暗暗后悔,贺家的确是做事厚道,工钱也高,不用出村就赚钱,他们还一个个偷奸耍滑,乡里乡亲的,确实不好意思的。 炎柏葳远远瞧着,嘴角带笑。 这个小姑娘,真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有意思的人,她的应对,他居然从来料不中! 看着老汉走了,唐时锦招招手,他也就跟着她往回走,一边赞她:“锦儿好口才。” 结果她还挺不满的:“我这一箭好几雕的精彩应对,你就光看出口才来了?枉我还以为你挺聪明。” 炎柏葳笑出声:“哪几雕,你倒是说说看。” “自己想!”她摆摆手,一边道:“其实对付这种糟老头儿,我有的是办法,但是,这种办法会让他最憋屈!” 对,不需要生气,就要他憋屈。 生气,他回去骂的是她! 但是憋屈,他当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回到家才能大发雷霆,贺满囤藏着啥事儿都能问出来。 到时候,那个让贺满囤迟到,又给他出主意的人……倒要看看她有没有好果子吃! 不到一个时辰,林婆子,也就是贺满囤的娘,和他大嫂赵氏,就去唐家门口骂街了。 彼时唐时锦和炎柏葳,并肩坐在他的房顶上,看的津津有味。 唐时锦现在耳朵很灵,可是离的实在太远了,还是听不到,不由得遗憾:“可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炎柏葳道:“说唐大丫丧良心,撺掇贺满囤,说主意是她出的,出了事必须她负责……” 唐时锦眼睛都瞪大了:“你能听到??” “嗯,”炎柏葳道:“声音大的能听到一点点,听不太清楚。” 不是吧!她开了挂的耳朵,居然都不如他??这么远都能听到??这是什么顺风耳啊? 她用崭新的目光打量了他几眼。 炎柏葳迎着她的眼神儿,眉梢一挑,嘴角带笑,从腰间解下酒囊,仰头喝了一口。 啧,大睫毛精喝酒的时候,样子还挺好看……而且说真的,仰头喝酒这种事情,就得古人来做,就得这种宽袍大袖,头上的发带被风吹起来,才会有那种潇洒不可方物的感觉! 唐时锦看他喉结滚动,不由得眼馋,就道:“给我喝一口。” 一边就伸手去拿。 他偏身躲开,随手拍了她一巴掌:“小屁孩儿喝什么酒?也不怕喝傻了?” 唐时锦:“……???” 她都愣住了! 唐老大两辈子没被人打过后脑勺!! 还是这么轻松随意的打法!! 这种事情平时都是她对别人做的!就是那种对小小小弟……对,还不是小弟,的亲昵和赞赏!!! 她万没想到她居然沦落到这一步了! 她当时就生气了,眼睛瞪的大大的,炎柏葳回头一看,当时就喷了酒:“嗯?还生气了?” 废话!老子被你当狗逗,你说生气不生气! 她凶狠的瞪着他。 炎柏葳笑的不行,伸手掐了掐她脸:“怎么这么可爱?多大点人儿,还会生气??” 唐时锦:“……” 她是真的气到不行,用力拍开他手,结果可能是太用力了,居然感觉到了某种力量的反弹,唐时锦嗷的一嗓子喊出来,疼的直甩手。 炎柏葳笑的停不下来,伸出手,帮她揉着小手手:“喝酒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不让你喝是为你好,还生上气了?” 唐老大冷冷的看着他,企图用目光震慑他! 他嘴角噙笑,细细的把她的小手儿揉了一遍,揉完不知道为啥就不大疼了…… 然后他晃了晃酒囊,一手抬起她下巴,颇随意的笑道:“那给你尝两滴吧,别生气了。”一边忍不住又偏头笑了一声。 他的手真的很大,所以她才恍然明白她有多么小。 她完全下意识的张开嘴巴,然后他就真的给她倒了几滴酒,生怕她抢一样,迅速收回,一边还按着她脑袋,脸对脸的笑道:“傻小孩儿,呛不呛?呛就吐出来。” 第060章 活不了那么久 不愧是大睫毛精,睫毛真的是巨长巨长的。 她一手糊在他脸上,把他的脸推到了一边,然后品了品:“这酒味道还不错诶?” 炎柏葳笑道:“说的跟行家一样,你喝过酒?” 唐时锦摇了摇头,她道:“我是在想要不要酿点儿竹酒卖……” 炎柏葳眼晴一亮:“竹酒?你还会酿酒?” “会一点儿,”唐时锦道:“不过真正的竹酒起码要三年,甚至七年、十年!你知不知道这种酿法?听说是用一种尖利之物,把酒打进竹子的内部,然后让竹子就这么长,长上三年,酒在里头自然发酵,然后取下来,一开启,就是极为清香的竹酒。” 在现代是用注射器,如今,是不是能用那种嘴儿极细的壶代替? 她说完了,才注意到他的神色:“怎么了?” 炎柏葳长出了一口气,把酒囊里的酒,全倒进了嘴里:“三年,我活不了那么久的。” 唐时锦一愣。 炎柏葳像是突发奇想,问她:“我死了,你会不会难受?” 她很老实的道:“应该不会吧?” 他咬着牙根拍了她一下:“没良心的小混蛋!爷白认识你了!” 仍旧是那种亲昵随意的拍法,但是她这一回,倒是大人大量,没有生气,就问他:“你这病没找过好大夫?” “找过,”炎柏葳摆摆手:“好了,不提这个了,反正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如今只希望在死之前,多吃几顿饱饭。” 他随手提住她后衣领子,跳下了房顶:“走,咱回家吃饭。” 什么回家吃饭,那是我家! 看他大步进了屋,然后就跟磊哥儿在罗汉榻上对坐了,盘膝讲书,唐时锦无声的叹了口气,有点犹豫。 她一向是个小人,想事情,总是先想到最坏的结果。 巨大的利益面前,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炎柏葳这个人,本来就看不透,再说了,他也不过是个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点的人罢了,没必要为了他,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对,就是这样。 就好比你邻居生了病,你愿意帮他,可你愿意为他冒家破人亡的危险吗?当然不。 但唐时锦还是从灵泉里摘了一小把莲子,给他炖了一个红枣莲子鸡汤。 煮出来汤色澄亮,微冒着黄油花花,鸡肉是浅金黄色的,肉质酥烂,莲子一咬下去,更是香溢满口,糯中带甜,炎柏葳尝了一口,连连点头:“不错!” 话音未落,门口人影一闪。 唐时锦还以为是贺元宵,正要招呼一声,结果一抬头,居然是唐时珩。 唐时锦不由一皱眉。 唐时珩很勉强的笑道:“锦儿……” 她应了一声,心里暗暗思量。 本来依她推测,出了那些事情,唐家人,包括唐时珩,得有好一段时间不敢来找她的,没想到这才几天,就敢再来? 看他满面急色,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唐时锦就道:“有事吗?” 唐时珩一个踌躇,往里看了看,唐时锦才不会让他进屋,就道:“那就出去说吧。” 他点了点头,两人站在门边,唐时珩道:“锦儿,我也不跟你废话,你手里可还有银子,借我一些。” 唐时锦道:“别说银子了,我连铜钱都给了你了,这些日子连米都没钱买,跟着元宵哥吃饭了。”一边说着,她试探了一句:“再说了,我这种扫把星的银子,你还敢用吗?” 唐时珩的手一攥。 他整个身体都微向后仰,脚尖更是向外斜,整个肢体语言,都在诉说着对她的排斥。 可是他嘴上却道:“那些事情都是无稽之谈,我是不信的……锦儿,我是真的急用,你能不能帮我跟贺元宵借几两,或者,跟那位郎君……”他示意炎柏葳:“借几两?” 唐时锦道:“我跟他借钱,那不就成挟恩求报了?我怎能做此小人行径?再说他也没什么银子,不信你同他借一借试试?” 然而唐时珩只道:“锦儿,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就帮我这一遭,待我高中,定会报答你。” 唐时锦垂了垂眼:“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需要多少?” 他道:“我……我是要买程文册子,这是科举要用的东西,你不懂,总之我真的急用,能不能帮我借个十两二十两的银子……” 谁说老子不懂? 怎么说也是有娱乐公司的人,古装剧不知道拍过多少好吧! 程文就是科举的范文,虽说每级考试都有,但通常过了府试才会成为刚需,你丫连县试都还没过,再说县试也要明年二月份才考,你买程文册子这么着急蒙谁啊! 但唐时锦还是道:“可我真的没银子了……元宵哥的银子,也都压在这次生意上了,我打家俱的银子还欠着他呢!我实在没办法的。” 唐时珩眼神一狠:“唐时锦!要不是你弄出来这什么竹杯子的事,还大言不惭的说生意是你拉来的,我怎会出这种事!你还有脸推三阻四!” 嗯?? 唐时锦故做疑惑:“我做杯子,跟你买程文册子有什么关系?” 他一顿,满面烦躁的原地兜了个圈子,又转回来,厉声道:“总之,我不管你怎么做,你要是还把我当兄长,就帮我借些银子来!现在就去!” 操?? 谁特么稀罕你这种人渣兄长??嫌命长? 唐时锦压了压火头,顿了一下:“你等等。” 她就走进来,向炎柏葳道:“炎郎君,你可有银子?” 一边狂使眼色。 炎柏葳眉梢一斜,懒洋洋的道:“我一个猎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来的银子?” 他从怀里掏了掏:“诺,只有这个了,这是我的棺材本儿,回头让借的人,打张欠条给我,一定要记得早点还我。” 唐时锦一看,居然是一个金瓜子。 这种碎金一般是三钱金一个,能抵三两银子的! 她手一收,瞬间换成了一个二两的银锞子,没办法除了铜钱她就这个最小了,然后出去给了唐时珩,道:“炎郎君说,你要给他打个欠条。” 唐时珩显然有些失望,“就这点?” 却仍是一把抢过,用命令的口吻道:“待会儿碰上贺元宵,你再帮我筹借两个!我回头来拿!” 唐时锦摇头道:“那真的不行。” 他眉宇间又涌上了一股烦躁,顿了一顿才道:“我先走了。” 提都没提欠条,一摔袖子就直接走了,还一副烦的不行的狗样子。 唐时锦冷笑一声,转身回去。 结果坐下一看,鸡肉已经被炎柏葳吃了个七七八八,连汤都快喝没了!米饭倒是一口没吃!也不怕齁着! 唐时锦气死了,站起来就去打他:“你是猪啊!磊哥儿还没吃呢!!我连尝都没尝……” 第061章 狼狈为奸的局面 他一边迅速躲开一边道:“那个金瓜子给你了。” 唐时锦一秒消火,收回了小爪子,坐下,“成交!” 她美滋滋的拿出金瓜子看了看。 这种小碎金,虽然叫金瓜子,其实形状真不像电视里那么像瓜子,而是一个长椭圆的小饼饼,金灿灿沉甸甸的,上头有“元盛”的年号,银号,和“足金三钱”的字样,非常精致漂亮,摸着就感觉心情特好。 有了金瓜子,一碗鸡肉什么的,那都不是事儿! 她就进厨房,切了点葱,用香油和醋什么的调了一碗鲜汁,把之前三尺楼捎来的酱肉拿出来,切了一盘儿拌了拌,然后快手炒了个青菜,这才进屋叫磊哥儿。 磊哥儿念书非常投入,两耳不闻窗外事那种,所以有时候在窗外叫他,他都听不见,得进屋叫。 然后炎柏葳这家伙,好像长了个黑洞胃,不要脸的又端起米饭陪他们吃,他们都快吃饱了,贺元宵才来。 唐时锦道:“你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嗨!”贺元宵道:“我这不是碰到你大哥了,耽误了一会儿。” 唐时锦顿觉不妙:“他跟你借钱了?” 贺元宵洗了洗手,一边坐下一边道:“嗯。” 唐时锦简直要气死了:“你借给他了??” 贺元宵终于听出来她不高兴了,小心的点头:“啊?” 她瞪着他。 贺元宵茫然片刻,赶紧道:“你别生气,我也没借给他多少,我驴车刚进村儿,迎见他,他就拦住我,说要问我借银子,还说刚从你这儿回来,说你应承了要借我的,我听他说的不像假的,可我身上也没多少银子啊,我银子都给我阿娘收着呢……” “我就把身上的一两银子,和今天卖得的二百多钱都给他了,然后他还想多借些,说到时候让你还……我一听要让你还,总觉得不大对劲儿,我就说家里最近找人做工,也艰难,只怕一时没银子,就这么把他打发了,还想着回来跟你商量来着。” 一两多不算多,唐时锦的神色这才缓了过来。 贺元宵小心翼翼的道:“你与他,关系不是还不错?” 唐时锦压低声音,很认真的道:“对我来说,唐有德和朱红花,他们是狼,凉薄狠毒,毫无人性,但是智谋不足……但是唐时珩却是狈,他不擅长生存技能,需要依附别人来生活,但是为人狡猾奸诈,察微知著,心机远超于狼。” 她顿了一下:“之前,唐时瑞的腿,你还记不记得……我怀疑那就是他做的,因为在那天之前,他就曾经说过,想要瑞哥儿死,好让朱红花全力支持他的学业。” 贺元宵倒抽了一口凉气,磊哥儿也是猛的抬头,瞪大了眼睛。 唐时锦的手放在磊哥儿背上,轻轻的拍着安慰,一边道:“磊哥儿的脸,与这个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所以,我暂时不会跟他撕破脸,一来,我不想面对狼狈为奸的局面,我希望他们能窝里斗,这样对我来说,才最省力,最省心、也最安全。二来,我暂时还没有找到对付他最有效的办法,所以只能暂时放放。” 贺元宵听的眼睛都瞪大了,看着她。 唐时锦道:“今儿这话,你也不用跟家里人说,你心里有数就成,以后见了他,也不要露出来,另外,你也跟你家里人说一声,不要借给他银子,我觉得,他缺银子缺的蹊跷,只怕是遇上了什么事。” 贺元宵本质上是个不算傻的傻白甜,乍然得知了这么恐怖的内幕,饭都吃不下去了。 只有炎柏葳完全没受影响,吃的美滋滋,吃完也没给磊哥儿讲课,抬身就走了。 而唐时珩,握着那些银两一路疾走,出了村外。 村口的柳树下,一个青衫书生正负手在外头等着,两人都是相貌端正丰神俊朗的人物,有人从旁边经过,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然而青衫书生眼神很冷,道:“为什么这么少?唐兄,你莫以为我不知,你妹子如今发达了,与城里人做生意呢!要个一二十两银子,又有何难?” 唐时珩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狰狞:“你不要听信那些流言!她哪有那个本事!不过是仗着与贺元宵关系好,所以才借那个场子装装相罢了!” 青衫书生冷冷的道:“这我不管,这些银子,我先收着,还望唐兄再帮我筹措几两……我改天再来拿。” 他顿了一下:“唐兄也莫要怪我,我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又怎么敢来为难唐兄?”他甚至还彬彬有礼的拱了拱手:“还望唐兄不要见怪。” 唐时珩缓缓的道:“我……尽力而为。” 那人作了一揖,看看左右,飞快的转身走了。 唐时珩握着拳头,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面上又是愤恨又是惶然,好一会儿,才咬牙转身,往村子里走去。 走着走着,路上不知为何,滚过来一粒石子,唐时珩脚下猛的一滑,整个人就从田埂掉了下去,痛的闷哼了一声。 不远处的树下,有人跃了下来,是炎柏葳。 他遥遥瞥了瞥这边,然后颇悠闲的跟在了青衫书生后头。 那田埂并不算高,可下头是水稻田,等唐时珩爬起来的时候,文士衫上已经全是泥汤子,就算洗,也未必能洗干净了。 唐时珩毫无办法,只能这么一身狼狈的往家走。 还没到,遥遥就见贺满囤家的林婆子和赵氏,正一左一右坐在唐家门口。 老远就听到她们拍着大腿骂街:“丧良心的东西啊,才多大的人就敢勾搭后生了,可怜我们满囤儿是个老实人,竟叫这丧良心的小蹄子糊弄了啊!” 朱氏急的直骂:“你们闹腾够了没有!这是贺满囤自己折腾的,关我们大丫儿什么事!” “放你娘的屁!”林婆子就怕她不搭茬,她一搭茬,她登时跳了起来,指着她骂道:“老娘我今天发个毒誓在这儿,这主意要是我们满囤儿自己想的,我们老贺家一家子都不得好死!” 她指着他:“你说你清白!你倒是也发个誓出来!” 朱氏哪敢发誓,这事儿她心里有数,就是大丫儿折腾的。 顿时就帕子一捂脸,哭了出来:“我们大丫儿就是开个玩笑,你们自己认了实,又冤到我们身上……” “我呸!脸都成橘子皮了,妆这个妖精样儿给谁看!”林婆子大骂道:“不要脸的下作小娼妇,起坏心撺掇了人,要是没出事儿,你们不定怎么背后笑呢!这出了事儿,你们就把王八脖子一缩,跟我们装疯卖傻……” “就是!”林氏也道:“哪村没几个后娘,就没见狠成你这样的!自己下药害了人,还把锦儿一个孤女赶出门,如今又天天儿冤人是扫把星,扫把星为啥不克别人单克你们?还不是因为老天都看不过眼!” 一时吵的沸反盈天。 第062章 土里刨食的命 唐时珩遥遥看着,直恨的眼都发红。 这个乱七八糟的家,他真真儿是受够了!一天,一时,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他如今一点都不怀疑,唐时锦真的是个扫把星! 可林氏说的没错!她不克别人,专克他们! 上次的事就不说了,这一次,他刚接了她的银子,又大平路上摔了一交,这不是扫把星克的,是什么? 可是除了唐时锦,他又能去哪儿找银子?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唐时珩急定了定神,一转头,就见周玉儿站在一旁,满脸担心的看着他:“唐大哥,你没事吧?” 唐时珩习惯的扯出了一个笑:“我无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交。” 周玉儿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唐家门口,“你是不是一时回不去?你等等,我拿我哥的衣服给你先换换!” 她扭头就跑了。 唐时珩倒是一愣。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恍然发现,他,好像也不是只有唐时锦这一条路的。 周玉儿不大会儿,就抱了一套衣服过来,偷偷向他招手,两人去了屋后,周玉儿把衣服给他:“唐大哥,快换上。” 唐时珩一看,居然还是一件长衫,质地也很不错,起码比他身上这件强多了。 不由得声音更温柔了三分:“多谢玉儿。” 周玉儿当时就红了脸。 之前唐时珩是一直叫她周小娘的,一叫玉儿,平生了几分亲昵。 然后唐时珩换上身,稍稍肥大了些,却也算合身,周玉儿抱着他那件衣裳:“我拿回家帮你洗洗,再……再给你送回来!” 少女心事,本来就细腻,再送衣服,不就又多见一回? 她羞答答的看着他,唐时珩点了点头:“有劳了。” 周玉儿大喜,羞看了他一眼,再也不好意思多说,小跑着离开了。 林婆子两人又闹了半个时辰,去菜地拔了几个萝卜,这才走了。 等人都散了,唐时珩才回了家,皱着眉头思忖。 朱氏和大丫儿,在屋里恨的又哭又骂,却是毫无办法。 但凡家里男人成器,她们也不会叫人欺负成这样!可是唐有德嫌烦,一出去几天不着家,唐时珩也是动不动一走一天,就算在家,也是闭门不出,她们只能擎等着挨骂! 头一天的时候,她们没防备,连米袋子都叫林婆子抱走了,如今好歹记着先把粮食藏起来,可是……林家人连桌子凳子都不嫌,逮什么抱什么! 朱氏骂大丫儿:“你说说你,为啥挑了这么个人!” 她并不觉得大丫儿这么做有错,只是觉得她做的不够好! 大丫儿哭道:“我哪能想到,唐时锦居然这么狠!” 朱氏也不由得抖了抖。 她如今,一想起唐时锦就觉得心尖子直打颤,是真的不敢惹她了。 唐时珩走过来,很平静的叫了一声:“二娘。” 朱氏恨恨的抬头,看着他。 连大丫儿也对这个不作为的兄长生出了怨恨,瞪了他一眼。 唐时珩平静的道:“咱们家如今这情形,什么人都能欺负,二娘可甘心?爹爹无心俗务,也不会再应试……而我,先生说过我必中的,只消等到明年二月我应试,哪怕考中了生员,我们家,也是无人敢欺,若中了秀才,甚至更进一步,自然人人羡慕景仰……二娘,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我如今是家中唯一的倚仗,你不该再耍什么心眼儿,合该好生供养我才是。” 他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我说句到底的话,你就算是继室,也是我娘,我们读书人极重规矩,到时,我一定会孝顺您的。珍儿、瑞哥儿,将来不也要靠我这个兄长?” 他不提瑞哥儿,朱氏还有三分意动。 可是她一提到瑞哥儿,朱氏登时勾起了前恨,咬牙切齿的道:“我不稀罕沾你的光!我也没银子供养你!你有本事,就去找你死去的娘去!找你那个扫把星妹妹去!” 唐时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起身走了。 他心存大志,又自负才华,原本并不想给自己留下什么污点,或者直接说的明白一点,不想在中举之前娶什么糟糠之妻。 再说周玉儿长的不好看,他觉得定下这样的妻房,哪怕是暂时的,也太委屈自己了。 但距离县试,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着实不算短。 反正要天天这么闹腾下去,他根本就没办法念书。 所以最好最名正言顺的办法,就是朱氏能想开点儿,好生供养于他。 可偏偏她是个蠢货,不知权衡,一意孤行,那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倒是要好生盘算盘算才是。 只是,最可惜的不是朱氏,而是唐时锦! 以他的眼光来看,他这个妹子,没准儿真能有些成就!只可惜偏生克他,叫他想沾都沾不上。 觉得可惜的,不止唐时珩一个。 此时,贺甘霖的两个孙子,贺木莲和贺木蓝,也正在商量着,要过去找找唐时锦。 这会儿农闲,他们也是找过豆腐坊贺家的,可是去的晚了,人家人手够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去。 但现在既然把贺满囤辞了,又传出风声说生意是唐时锦拉来的,那他们过去一趟,也不突兀,而且他们如今虽然不是干亲了,却也没得罪过她,她应该不会不答应吧? 贺甘霖一直静静的听着他们言来语去,不由得深深叹气。 末了他道:“锦儿是个会做人的,你们若去求他,她定会收下。” 贺木莲和贺木蓝,都不由得一喜。 贺甘霖续道:“但是,你们要明白,咱们两家,说到底,也只剩下一个脸面儿情了,用一回,少一回……如今竹杯子都做了快十日,还能再做几日?你们这时候去了,也不过赚个几天的工钱……依我之见,不如先攒着,将来有机会,讨个大的。” 几个人都有些不以为然。 贺石耳道:“爹,她请谁不是请?咱们的手艺又不差?” 于氏也道:“与县城的大老板做生意,这种事情,哪能有这么多?咱们趁热乎赶紧去讨才是。” 贺甘霖就没再说话。 看着两人吃完饭,欢天喜地的去了,他眼中全是疲惫。 他汲汲营营,忙忙碌碌的,又有何用? 儿孙没有一个成器的,这么简单的事情,他点了半天,都想不明白,吃了一堑都不长心,等他将来眼一闭……这些人,一辈子都是土里刨食的命! 贺木莲和贺木蓝去了打谷场,张口就叫:“姑姑,我们想过来讨个活儿干。” “千万别这么叫,”唐时锦笑道:“如今这么叫,我可真不敢应了,也再不敢跟你们说话了。” 第063章 炎娘子的小夫君 这话要是贺甘霖听到,自然能听出些意思来,可是贺木莲两人,就是普通的乡下人,见识有限,本来就觉得叫姑姑叫的有点委屈,她既然不应,他们也就笑嘻嘻的改了口:“唐小娘,听闻你如今管事了,我们来讨个活儿干。” “成,”唐时锦一口答应,“怎么说也曾经是亲戚,再说了,我知道你们的手艺也是好的,不过我这杯子,与旁的不一样,还是要先学学,不然做的不好,我可是不要的。” 她转身指了指:“你们看看找谁教你们,到时候拿到工钱,要各自拿出两文来,给教你的人,可成?” 贺木莲两人当然是满口答应:“好,好。” 如今是计件拿钱,其它人本来是不愿意的,但如果能有两文钱,那倒也合算,立刻就有人开口招呼。 正要张口说我来教的贺十五……又默默的咽了下去,回去坐好。 他是真的佩服这小姑娘。 你说说,人家的心眼儿是咋长的?咋就这么灵透呢?一张嘴就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贺木莲两人就乐颠颠的过去了,并没注意到旁边人的神色。 他们并不知道,盯上贺满囤这个“缺”的,不止他们一家。 就在刚才,村里一户姓周的,拿了一篓石榴过来,想拜托一个小工,唐时锦都没答应,而他们空着手过来,却张口就要两个大工,而唐时锦就偏偏应下了。 怎不叫人嫉妒呢?都不是干亲了,凭啥还这么气势? 唐时锦坐下正要继续磨杯子,就见不远处,炎柏葳冲她招了招手。 她就过去了:“怎么了?” 炎柏葳道:“那个唐时珩,有一个同窗姓章,叫章应问,就住在竹前村,他家境贫寒,父亲生病,没钱医治,所以才找唐时珩要钱,为父亲治病……” 他顿了一下:“听两人交谈的口吻,他手里好像捏着唐时珩的把柄,但具体是什么把柄,我就不知道了。” 唐时锦听的一挑眉,伸手想拍他肩……但是够不着。 是真的够不着,他最少有一米八几,她现在也就一米二三,就是个三寸丁……于是她只好拍了拍他的腰:“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棒呆了!” “过奖过奖。”炎柏葳笑着点了一下她脑袋:“跑跑腿换饭吃!” 唐时锦笑出声:“你可真直白!” 炎柏葳又道,“而且,不止如此,我还让唐时珩摔了一跤……” 只说了一半儿,她就听懂了,双眼锃亮:“呀?不错么~~”她慷慨的一挥手:“为了奖励你,我今天允许你点菜!只要我会做的,随便点!” 嗯?这一回轮到炎柏葳双眼发亮了:“那就不客气了!我想吃……”他想了想:“来个抓炒鱼片、砂锅白肉、菜包鸡!” 他一口气点了三个。 好在小姑娘没计较:“走,我们去找贺家借驴车!去县城买东西!明天就做!” 她回家交待了磊哥儿一声,背上竹篓,还去刚刚的周家,买了一篓石榴。 她不要他家的小工,是因为小工本来就多,一个小工差不多能磨三个人的杯子,所以就算加上贺家两个人,小工也够了,不过她家的石榴是真的不错,唐时锦特意多给了两文钱,然后拎着篓子,上了驴车。 去了县城,把驴车放在城门口,拜托花狼手下的一个小兄弟看着,她拎着篓子去了罗氏,把石榴送去给罗娘子尝个鲜,顺便也问了一句进度。 罗娘子这边也做了七成多了,与她的进度差不多。 聊了几句,她就出来了,炎柏葳的心情也挺美滋滋,负着手儿跟在她后头,东看看,西看看,悠闲极了,看她挑八角还想伸手拿一个,被她随手给拍开了。 炎柏葳只好缩回手,继续在旁边杵着。 有什么东西丢过来,炎柏葳迅速闪身避开,转头看时,就见桃成蹊在酒楼上冲他招手。 炎柏葳便道:“锦儿,我去见个朋友,回头去城门口等你,可成?” 唐时锦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炎柏葳这才转身,上了二楼,桃成蹊把窗户一关,瞬间收起了那个谪仙人一样的做派,嘻皮笑脸的道:“炎娘子,与你夫君上街呢?” 炎柏葳懒的理他,绕过他坐在桌边:“你嘴里真是吐不出象牙来。” “我哪一句不对了?”桃成蹊笑道:“人家娶了你,不就是你夫君?要不然是什么?妻君?” 他自己说着就笑喷了,扶着桌子笑了半天,然后猛然一击掌,一脸严肃的道:“不对不对!是我想错了!也许不是夫君也不是妻君……毕竟,人家说的是要你排队,未必会给你名!份!” 炎柏葳真是服了他了,长眉一挑:“有意思么?” “有意思啊!”桃成蹊笑着道:“很有意思啊!话说上次你夫君还这么不待见你,这一次就这么夫唱妇随的,你这是用了什么手段么?难不成是色诱?” 炎柏葳举筷吃了几口菜,一边道:“她才多大点儿,还色诱!” 桃成蹊一脸的痛心疾首:“难不成她大些,你就要色诱了?柏葳啊柏葳,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炎柏葳:“……” 他只道:“不过十几日不见,你疯的益发严重了。” 桃成蹊自己哈哈哈的笑了半天,也不知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 然后他才问:“最近几日可好?看你面色还不差。” 炎柏葳沉吟了一下:“说来也怪,这一阵子……就从我上次同你说过那回之后,再也没毒发过。” “哦?”桃成蹊也不由正经起来:“可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要说特别也算有?”炎柏葳道:“我这些日子,几乎每一日都吃锦儿做的菜……大多都能尝到味道。” 桃成蹊露了喜色:“也许你这是渐渐好些了?” “不是,”炎柏葳指了指桌上:“我刚尝了,你这儿的菜,我仍旧尝不到味道。” 桃成蹊这一下子,是彻底正经起来了:“也就是说,症结是在这小姑娘身上。” 炎柏葳默然点头。 桃成蹊沉吟了一下:“这小姑娘,你与她熟了?是个怎么样的人?” “嗯,”炎柏葳道:“她着实是聪明敏锐,才辩无双,绝不像个十岁小孩儿。虽不及我,但比你,至少要强个百倍。” 桃成蹊:“……???” 他朗声道:“果然一句话就能看出亲疏远近!你放心,你赞你夫君而贬我,我是绝不会同你计较的!” 炎柏葳嘴角微弯,起身就走。 桃成蹊追着道:“诶?你不在我这多住两日?” 第064章 赖帐 “不了,”炎柏葳得瑟的道:“我们家小孩儿,今儿要给我做抓炒鱼片、砂锅白肉、菜包鸡,我赶着回家吃。” 桃成蹊:“……”呵呵! 唐时锦来回的逛了很久。 别的都还好买些,只有做砂锅白肉要用的酸菜,这边很少有人卖,一直找到了郑夫人的酱菜铺子,才买到了一小坛。 她买的东西很多,幸好这年头的伙计都殷勤的很,一直给送到了城门口。 唐时锦还买了鸭子和酱肘子,准备今天晚上吃的,多买了一份儿,给了小叫花子,笑道:“多谢了,你拿去跟花狼一起吃吧。” 那小叫花子笑嘻嘻的应了。 不一会儿,花狼就过来了,笑道:“这些日子,怎么没见你进城?” “你说咧?”唐时锦也笑着道:“你一个梧桐县百事通,不知道我在忙啥?” 花狼也笑了,就道:“我是想问问你,你拿去那药,用了没?” 唐时锦内心其实是犹豫了一下的。 但是她了解江湖人,因为自卑就加倍敏感,你看他一句话说出来笑吟吟的,心里不定是鼓了多久的勇气,有可能你露出一点迟疑,他就会觉得你不相信他,防备他,之前的好感度就白刷了。 再说了,药都是他给的,也没什么好瞒的。 唐时锦脸上一点不对劲也没有,她露出了“我正想跟你说”的样子来,招招手叫他离近些,小声道:“也太厉害了吧!我当时是悄悄把迷香块儿扔进了灶膛,然后我听说我那个后娘,正烧着菜呢,就一头栽倒了,其它人也都昏睡了一夜,好几天都不舒服。所以我在想,这东西会不会太厉害了,我都担心邻居有没受连累,又不敢细打听。” 花狼很上心,问她:“你家是什么样子的?” 唐时锦草草的画了画格局,花狼点点头:“那是巧了,从这儿出烟,正好屋里人遭殃……不过要说这么厉害的话,也确实有点过了,药量还要再轻一些。” “对对!”唐时锦道:“我的理想状态,是闻的时候感觉不到,然后过上半个时辰左右,开始慢慢的觉出来,然后越来越严重,就是叫人感觉不出被下药这样的。” 花狼笑道:“我回去就……就叫人调调试试。” 两人正聊着,就见炎柏葳大步过来,提着一个包袱,唐时锦挥了挥手:“那我走了花狼,回见!” 花狼点了点头,炎柏葳就提了提缰绳,出了城门,他才问:“你认识这个孩子?” 唐时锦嗯了一声。 她正琢磨呢!她觉得花狼那句话有点奇怪,好像他本来想说的是“我回去就调调试试”,然后中途改了口。 所以她在想,会不会这东西,是他自己做的? 可是花狼看上去也就十四五,不太可能吧? 却听炎柏葳道:“怎么认识的?” 唐时锦无语的道:“炎柏葳,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爱操心,但凡你过了眼的事情,你就很想知道个前因后果。” 而且他完全不是热衷八卦那种操心,而是……怎么说呢,是那种习惯于掌控全局,所以连细枝末节都要了解一下的那种操心。 “还真是,”炎柏葳笑了:“一直就是这个脾气。” 唐时锦道:“可是我跟你恰好相反,我不爱人家打听我的事儿,也不爱打听人家的事儿。” 他道:“看出来了,防备心很重。” 他顿了一下:“说起来,你要不喜欢叫我叔,想与我平辈论交,叫我哥也行,或者直接叫我柏葳也行,为什么老叫我炎柏葳?听起来有些怪。” 这就纯粹是习惯不同了。唐时锦赶紧道:“那我以后叫你柏葳吧。” 他道:“虚长你几岁,叫不得一声哥么?” 她只好道:“柏葳哥~” 他点头应了一声。 唐时锦拍了拍他的包袱:“对了,你买的什么?” 炎柏葳道:“不是不喜欢打听别人的事么?” 唐时锦:“……” 她无语的道:“你真的好幼稚啊!!!你比磊哥儿幼稚多了你知不知道?你对的起你这么汉子的这张脸么?” 炎柏葳稀奇的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哪里幼稚了?” 她抓狂的道:“这两件事怎么能一样呢?” 他道:“有何不同?” 她沉默片刻,忽然一下子跳到了前面。 炎柏葳迅速回身时,她就看到了他微弯的嘴角,带着促狭。 唐时锦呵了一声:“装书呆子好玩么?” 炎柏葳失笑出声:“我还是头一次被人当面拆穿。” 她有点小得意,晃了晃脑袋:“不用太崇拜我,我就是这么明察秋毫!” 炎柏葳续道:“旁人都是看破不说破。” 唐时锦:“……” 她幽幽的道:“你知不知道,答应过的事情,也可以赖帐的?” 炎柏葳:“……” 他道:“你不会的罢?” “我会!” 炎柏葳沉默片刻:“你刚才问我买的什么,我是给磊哥儿买的书。” 唐时锦:“……” 她和颜悦色的道:“多谢了,花了多少银子,我还你。” “那就不用了,”炎柏葳道:“不赖帐就成了。” 然后交谈结束,她默默的缩回了车里。 晚上几个人随便吃了一点儿,第二天早上,唐时锦就依约给炎柏葳做菜。 她准备中午先做两道,就做抓炒鱼片和菜包鸡。 现在竹林村的河鱼,就跟他们家养的一样,想吃就直接去捞,唐时锦挑的刺少的草鱼,清了之后,斜着片成三指宽的鱼片,放一点黄酒和盐抓匀,再放鸡蛋和玉米粉进去抓浆。 起锅热油,先炸鱼片儿,一片片仔细的放进去,炸好装盘。 再调出一碗芡来,用黄酒、生抽、米醋、两勺糖,半勺盐,再加一点点淀粉,嗯,当然还加了一滴灵泉水,调匀了,就可以下锅了。 炒锅加油烧热,放进葱姜蒜粒,小火煸炒出香味儿,再把兑好的芡倒进去,把火摧旺,一下子就能闻到明显的糖醋味儿。 这会儿,再把炸熟的鱼片放进去熘制,大火翻炒,每一个鱼片都裹匀芡汁,然后再淋上明油,也就是熟制过的油,然后就可以装盘了。 盛出来色泽金黄,芡汁油亮,香气扑鼻。 屋里,正盘膝坐着的炎柏葳深吸了一口气,背着手就要出来先尝为快,然后磊哥儿抬起头,一本正经的跟他道:“炎叔,太重口腹之欲不好哒。” 炎柏葳:“……” 他无奈的勾勾唇,孩子啊,这味儿我好几年没吃过了……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退回去坐下了。 唐时锦倒是叫了一声:“炎柏葳!你先吃着,凉了就不好吃了。” 炎柏葳点了磊哥儿脑门一下,意思就是这可是你姐叫我的! 然后大步出了门,直接抄起筷子就吃。 第065章 不要脸了是吗 磊哥儿和贺元宵,都属于那种吃啥也行,凉点热点也无所谓的那种,也就是唐时锦和炎柏葳,比较注意口腹之欲。 唐时锦自己先挟了一片儿,尝了尝,点点头,然后就进去继续做菜包鸡。 炎柏葳拿着筷子,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 一咬之下,外裹的面皮焦酥香脆,芡汁儿甜酸爽口,一沾到舌头,口水都要涌出来了! 更别提咬到里头白生生的鱼肉,更是鲜美滑嫩,无骨无刺,炎柏葳吃的眼都眯了起来……真是久违的味道!就是这个味儿! 唐时锦在里头叫他:“你别都吃完了!这是两条鱼呢!” 炎柏葳唔了一声,又挟了一筷。 里头唐时锦开始调馅了。 鸡肉馅儿是提前剁好的,然后放一点姜末,加点盐、胡椒、料酒之类的……没有耗油,她就用灵泉水提鲜。 然后煮开水,加一点盐和油,把菘菜,也就是白菜下水烫软,切掉梗。 把肉馅包进菜里面,卷成菜卷儿,整齐的码在盘中,因为考虑到家里人多,所以蒸了两大盘。 蒸着的空儿,她又用小灶,放了点之前留下的鸡汤,然后把蒸白菜的汤汁儿也倒进去,加一点玉米粉勾芡,调成明亮澄透的玻璃芡汁儿。 然后把蒸好的菜卷儿端出来,把玻璃芡浇淋在上头,撒点儿火腿丁,小葱末就成了。 这边刚出了锅,贺元宵也回来了,唐时锦把盘子端上来,一看那鱼……果然八成都叫他给吃下去了。 幸好她早有准备,立刻从灶边把余下的小盘子端了上来。 炎柏葳道:“你这人,怎么还藏私呢?”一边就把盘里余下的,也都吃了。 唐时锦道:“我不藏私,光看你吃独食?”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炎柏葳把盘子放到一边:“这是我赢的彩头,怎么能叫吃独食?”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桌上,然后一愣:“这什么啊?” “菜包鸡啊!”唐时锦道:“其实这个菜还是包猪肉好吃,可是你要吃菜包鸡,我只好给你做鸡肉馅儿的。” 其实炎柏葳要的菜包鸡,是一个炒菜。 但是唐时锦做的这道菜,却是一个蒸菜,一端出来,盘中齐刷刷的三排,嫩绿的小枕头一样的菜卷儿,煞是可爱。 炎柏葳挟起来尝了尝,外头的白菜,微觉鲜甜,里头的肉馅,却是咸鲜的,一咬之下,有一种灌汤似的感觉,鲜香的芡汁瞬间溢了满口,炎柏葳点头道:“不错。” 不光他觉得不错,磊哥儿和贺元宵也觉得好吃,几个人很快把两大盘都吃光。 吃完饭贺元宵很勤快的帮忙洗碗,炎柏葳倒了水来喝,一边道:“锦儿,这个菜倒也挺好吃的,可是我要的是菜包鸡,这不对啊!” 唐时锦挑了挑眉:“所以?为了口吃的就不要脸了是吗?” 炎柏葳:“……” 他笑出声。 然后他略倾近些,压低声音:“一个金瓜子。” 唐时锦立刻伸出手:“成交!” 他在她手心里放了一个金瓜子,然后唐时锦道:“可是我只会这一种菜包鸡,等我回头再找人问问。” 炎柏葳点了点头。 唐时锦嘴上说赖帐,其实做起生意来,还算是童叟无欺的,既然收了人家的金瓜子,她就直接拎了一条鱼,去找下头一个出了名会做菜的婆子,请教了一下。 结果出来的时候,却见不远处,唐时珩抱着什么东西往南边走,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她看了一眼,也没跟上,就直接往家走了。 唐时珩也没有看到她,他态度坦然,仪态从容,轻轻叩响了里正家的大门。 对,里正家是村儿里少见的,真正有围墙有大门的大户人家之一。 周里正的妻子姓吴,遥遥道:“谁啊!”一边就出来了,把门一开。 唐时珩微弯腰道:“吴婶。” 吴婆子一愣。 她就道:“珩哥儿,你怎么来了?” 虽然她们一家子都讨厌唐有德,但是对唐时珩倒是没什么恶感。 可是昨天周玉儿无缘无故偷拿了周二郎的衣裳,结果抱了一个外男的衣裳回来,还帮忙浆洗,险些没把家里人吓死……又要气死,要不是顾及着姑娘家的名声,她们真恨不得找上门找唐时珩算帐! 结果他还敢来!? 吴婆子简直没好气。 唐时珩却低声道:“吴婶,在这儿说不方便,容我进去说话可好?” 吴婆子不用想就知道跟周玉儿有关,又看他怀里抱着衣裳,也不好说什么,就道:“先进来吧!” 她就把人带了进去。 周里正也在家,唐时珩施了一礼,十分抱歉的道:“里正大人,吴婶,实在不好意思,我昨儿摔了一交,弄的衣裳全是泥水,偏贺家的人正在我家闹事,我一时回不得家,恰好遇上了周小娘,她一片好心,抱了衣服来叫我先换,免了我尴尬,我实在感激不尽,又怕你们误会了她,所以赶着来解释一二。” 他把手里的衣裳送上:“这衣裳也不知周小娘从哪拿来,我已经清洗干净,请问我的衣裳在何处?” 他的态度谦和又从容。 周里正就不由得捋了捋胡子。 昨儿的事,他也是气的不轻,可是唐时珩态度如此坦然,特意上门把事情解释清楚,又把衣服拿了回来,这说明啥呢,说明人家绝没有要勾搭你们姑娘的意思,也没有要占你们便宜的意思。 而且自家的姑娘自家清楚,只怕是周玉儿看到了,主动凑上去非要他换的。 吴婆子就有点讪讪的。 周里正道:“玉儿顽皮,你不要见怪。” “不会,”唐时珩一脸认真道:“周小娘聪明善良,好心帮了我,我岂会见怪?” 他完全的就事论事,周里正也不好多说,就叫吴婆子把他的衣裳拿了过来,唐时珩不用抬眼,就听到了外头隐约的争执之声,杂着一些周玉儿的撒娇。 唐时珩目不斜视,接过衣裳就告辞走了。 周里正不由得叹道:“珩哥儿倒是个好的,一派君子之风,看这气度,将来定会有所成就。” 吴婆子道:“就是他那个爹……真真是个衣冠畜生!” 周里正无奈道:“衣冠禽兽!” “诶!”吴婆子一摆手:“还不是一样!读了点书就是事多!” 周里正:“……” 周玉儿在外头偷偷听着,听她爹夸奖她的心上人,心里真比蜜还甜。 她忍不住偷偷出了门儿,可是在唐家门外转了两圈,都不见唐时珩出来。 第二天,她找了个由头又出来,却见唐时珩拿着一本书,往前走了,周玉儿悄悄跟着,就见唐时珩一直走到河边,坐在了河边树下,口唇微动,低声诵读。 周玉儿遥遥看着,只觉他侧颜俊美,丰姿如玉,真真叫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第066章 周玉儿落水 可是九月的天儿,已经有些凉了,水边的风更冷些,他念了一会儿,就有些畏冷似的,抱了抱手臂,眉头微皱。 周玉儿忍不住,就过去与他搭话:“唐大哥!” 他似乎是吓了一跳:“哦?玉儿……周小娘,你怎会在这?” 周玉儿一愣。 他都叫她玉儿了,为何又中途改口,叫她周小娘? 他前儿叫她一声玉儿,她欢喜的一晚都没睡着呢!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声道:“唐大哥,你为何要在这儿念书?多冷啊!” 唐时珩露出了一个苦笑:“我在家中……实在是念不下去,家里人就不说了,还时不时有人上门吵嚷,我在这儿,图个清静。” 周玉儿十分不忍:“他们真是太过份了!你那个后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时珩摇了摇头:“没办法,”他长叹一声:“我有时想着,若是我娘还在就好了……如今不管闹成什么样,我都只能呆在家里,连一个能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周玉儿都要心疼哭了:“唐大哥,可是,可是过两日天冷了怎么办?” 他苦笑摇头:“我也不知。” 然后猛醒似的看了她一眼:“不说了,你先回去吧,周小娘,有一件事……我也不瞒着你,我爹对你爹,有几分不喜,他若看到你我说话,又要生气了。所以,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多说话了罢!” 他微微一叹,看了她一会儿,缓缓的垂下眼,转过身去。 周玉儿惶然的张大了眼睛。 她一向知道两家关系不好,可是她耍赖跟唐时珩说话,爹娘骂几句,也不能拿她怎样……可是她却忘了,唐大哥孝顺,唐有德若是发了话,那,唐大哥不会真的不理她了吧? 看他果然低头念书,不再跟她说话,周玉儿的眼中瞬间全是泪。 尤其,他方才那一声叹,那个眼神儿……他对她,也是有情谊的!他与她说心事聊天儿,本来好好的,最后说到唐有德时,才忽然变了态度! 他也是为难的!他也想跟她在一起! 周玉儿又是兴奋,又是难受,欲言又止的转开脸,一眼看到眼前的河水……心里忽然涌上了一个念头。 如果,她与他有了肌肤之亲?? 那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对他好了,可以让他在她家中念书!到时候就算唐有德生气也没有办法!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顿时就如火焰一般,越烧越旺,让她压都压不住! 她死死的盯着水面,连哭都忘了,并没留意到几步外的唐时珩,静静的看了她一眼,凉薄的嘴角,微微的弯了一弯。 唐时珩在河边一直待到了近暮时分。 打谷场的人结算完了工钱,陆续的下来,一边说说笑笑。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惊叫,十几个人一齐抬头,就见一个绯色衣裳的姑娘,猛的跳进了河里。 几人纷纷惊呼,有几个反应快的青年,已经迅速的跳下了水。 下一刻,下游不远处的唐时珩,一把扔开了书,跳进了水中,搂住那人腰身,游到岸边,把人救了上来。 周玉儿伏在岸边咳嗽不止,那几个后生也游了下来,直接从这儿上了岸,有认识的赶紧去里正家叫人,结果一个心直口快的后生直接问道:“周小娘,你发啥癔症了,咋好好的往河里跳呢?” 周玉儿瞬间双颊通红:“我,我是不小心的……” 后生嘀咕了一句,“明明就是自己跳的,咱们都看到了,啥不小心啊……” 几人面面相觑。 唐时珩拧着身上的水,似乎也是一愣,回头看了过来。 刚刚跑过来的吴婆子,简直是无地自容!她一把拖起她来,道:“赶紧回家!” 周玉儿哭出声来,挣着手不肯叫她拖走,一边期期艾艾的道:“唐大哥!唐大哥!” 唐时珩正拣起书来,闻言转回身,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 然后他轻声道:“周小娘请放心,我会负责的。” 周玉儿心弦儿一松,登时就昏了过去。 吴婆子也是心情复杂,一时说什么也不是,同着儿子赶紧把女儿扶了回去。 唐时珩在暮色之中,快步往家走,心头却是十分松快。 很好! 一切全是按着计划来的,下一步,就该想办法,暂时搬到周里正那儿了……听说周家有一间石屋,是周二郎当年念书的地方,那地方,单门独户的,倒是很清静,做什么都方便。 唐时锦在家忙活了一下午,总算做好了这道砂锅白肉。 做起来也很费工夫,五花肉整块凉水入锅,放一点葱姜块和料酒,小火煮半个时辰左右,捞出来放凉,切成薄片。 锅里放酸菜丝,反复的翻炒,一直到炒干了,然后把煮肉的原汤放进去,小火煮开,捞出来码进砂锅的底部。 在原汤里头放盐、料酒、酱油之类的,放进粉丝煮熟,也捞出来,叠码在酸菜上 最后是肉片,放进汤里,煮开之后,同样是捞出来叠码上去,最后把将泡好的海米、枸杞放在肉片上,浇肉汤,小火再煮片刻,就可以吃了。 这道菜名字就叫白肉,其实是很肥的,有两种吃法,一个是直接吃,叫武吃,另一个叫文吃,是蘸着特制的蘸料吃,怕腻的可以这么吃,也是别有滋味。 她和炎柏葳喜欢文吃,她很会调蘸料,拿葱花、蒜泥、白糖、米醋和花椒油调,调出来鲜辣香麻,一点不会遮了肉味儿,一口咬下去,外鲜里嫩。连粉丝酸菜蘸了都好吃。 但贺元宵和磊哥儿喜欢武吃,直接挟了就往嘴里放,香的舌头都要吞下去。 一口气吃饱了,连里头的菜都吃干净了,大家才空出嘴来说话。 唐时锦问:“今儿河边好像嚷嚷了半天,出啥事儿了?” 贺元宵道:“不知道啊,我从打谷场就直接上你家来了。” 他吃撑了,在院子里溜达了半天才回家,结果唐时锦刚关上柴门,跟磊哥儿烧水洗脸呢,他又飞快的跑了回来,在院子外头就嚷嚷:“锦儿!出大事了!” 唐时锦道:“怎么了?” 贺元宵道:“你吃饭的时候不还问我,河边出啥事儿了吗?你猜怎么着……周玉儿落水,叫唐时珩给救了!” 唐时锦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贺元宵道:“而且!我听说周玉儿是故意的!我哥他们正好从那边走,亲眼看见的,周玉儿先叫了一声,然后才自己跳下水的!跳下水的地方,离唐时珩念书的地方也就百来步!连周玉儿自己都承认了!但是唐时珩当众说要负责!” 唐时锦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虽然没啥根据,但是她本能的就觉得,这事儿肯定是出自唐时珩的设计! 首先他急用钱,有小辫子在人家手里,拖不了。 其次他现在求告无门了,不管是她,还是朱氏都给不了他银子了。 所以他肯定得想别的办法。 唐时锦一边想着,随口道:“可是,唐时珩为什么要在河边念书?周玉儿又……”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村里又闹了起来。 唐时锦一猜就知道是唐家,立刻开门出去,跟贺元宵一起去看热闹。 第067章 卖惨给周家看 大晚上的,不少人都往那边涌,点着火把,照的一路亮堂堂的。 还没到唐家,就听到了唐有德的喝骂声:“此事我绝不会同意!你这逆子,为父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偷合苟从,私定终身!!简直是大逆不道、无耻之尤!读的什么圣贤书!” 唐时珩的声音道:“爹!我绝非私自定下,我只是事急从权!何况周小娘是里正大人的千金,有何处不般配了,爹你又为何这般生气!” 只听这一句,就知道唐时珩是故意的。 唐有德觊觎里正这位子好几年,都成心病了,他这句话摆明是拱火。 果然唐有德更是大发雷霆,挥舞着戒尺,一下一下的打在他身上:“你这逆子!你这是要气死我啊!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唐时珩连连痛呼,伸手挡着脸,却不闪避,旁人赶紧上前劝说:“唐大郎,珩哥儿也是没办法!” “就是啊!是周小娘落水,珩哥儿也是为了救人……” “两人有了肌肤之亲,不订亲咋办,珩哥儿这是厚道!” 唐有德瞪眼道:“儿女婚事,乃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怎能这么草率定下!我绝不同意!” “爹!”唐时珩一脸痛色的道:“您为何偏偏要与里正大人过不去?” 唐有德大怒:“什么叫我与他过不去……我,我哪里犯的着与他过不去!你当真是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唐时锦啧了一声。 其实在这个时候,只需要用“君子”俩字儿去压唐有德,就能立刻解决问题,但唐时珩偏偏句句拱火……难道他是想趁机跟唐有德决裂? 不,不对,他要走科举路子,不比她行商,他是绝对不敢跟亲爹决裂的。 所以他是想……卖惨给周家看? 进而得到周家各方面的帮助?例如银子?例如……诶?他该不会是想暂时搬出去吧? 毕竟周玉儿身为女儿家,在溺水时被人搂抱了,她不嫁给他,就只能去做姑子了……里正又是一个疼闺女的,从这一点上来说,唐时珩就立于不败之地! 周玉儿这姑娘,实在是可惜了,但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就算去劝她,她也不可能听。 但是周家给他些银子还好说,唐时珩想搬出去,她却不大乐意。 毕竟,如果他搬出去,就真的可以独善其身,舒服的享受周家的供养了……凭什么? 这种心狠手毒的人渣,就应该留在家里,跟渣爹后娘互相折磨才好! 唐时锦心里一盘算,立刻上前一步,大声道:“别打了!别打了!” 她拉住唐时珩的手,一使劲儿,就把他扯了出来:“你没事吧?疼不疼?” 唐时珩的身体微不可察的一僵,然后迅速抽出了手。 唐时锦也不在意,就移身挡在他面前,向唐有德道:“唐……唐大叔,你枉读圣贤书,居然不识君子之道!?我问你,眼见有人在你眼前落水,你怎能见死不救?纵然是事急从权,可是有了肌肤之亲这是事实,兄长……不是,唐时珩他有担当,所以才当众承诺会负责,你身为他的父亲,居然要叫他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你这般做为,当真叫人不齿!” 唐有德被她堵的说不出话来。 他愤怒的指着她:“你这逆女!轮得着你来教训我么!看我不打死你!” 他一戒尺抽了下来。 唐时锦灵活的闪开,然后贺元宵冲了上去,大声道:“唐有德!断亲书都写了,你们两家屁关系都没有,什么逆女不逆女的!你再敢动她一指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唐时锦也道:“有理说理,别打人!君子动口不动手!” “就是啊!”贺元宵道:“看你这样子,动不动就张牙舞爪的,就跟个疯汉一样!哪里像个读书人!” 唐有德并不长于辩,气的直喘气。 村里人无不感动于唐时锦对兄长的维护。 唯独唐时珩本人,简直怄的要吐血。 他原本都是计划好了的,他与唐有德剧烈冲突,然后逼得周家人出来维护他,然后他当众表示一定会负责……再然后,再劝服唐有德,勉强回家。 之后,再去周家时,只需要稍加推动,趁着周家的愧疚,不管是银子还是书房,乃至笔墨纸砚,都非常容易。 可是唐时锦这么横插一杠子,周家人本来就身份尴尬,有人出面维护,他们当然就不用再出面了! 效果就大打折扣! 可他偏偏还不能说什么! 她是不是故意的? 唐时珩的眉头拧的紧紧的! 谁知就在这时,有人忽然道:“里正来了!” 然后就见周里正急匆匆走了过来,他向众人摆了摆手,道:“诸位乡亲,给我个面子,散了罢!” 一边又向唐有德拱手:“唐兄,咱们借一步说话。” 周里正年纪虽不算大,却做了十来年的里正,在村里威望颇高,他这么一说,大家顿时就不好围观了,只能恋恋不舍的散开。 而唐有德年纪比里正还小,被他一声唐兄叫的舒服了不少,也就点点头答应了。 唐时锦讶然,也就跟贺元宵出来了。 等人都散了,打发走了贺元宵,唐时锦正要回去听听,就见人影一闪,炎柏葳直接从篱笆墙上跃了进来,笑道:“不用去了,说的差不多了,周里正说,此事是他对不住唐时珩,故他会去县衙请辞,并举荐唐有德。” 什么?唐时锦讶然。 这……这周里正也太老实了吧?这样坦然认下,那周玉儿岂不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你都能为了女儿放弃里正之位了,就不能学学以势压人,给你女儿撑个腰? 再说了,要是唐有德这种人渣当了里正,别的不说,可是够碍眼的。 唐时锦啧了一声,摆了摆手,直接回屋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就听说两家要议亲了。 到了这一步,之前那些事,当然就没人提了,大家见了两家人,都纷纷道声恭喜。 唐有德出门的时候,也是挺直了腰板儿,洋洋得意。 谁知道一出门,就见眼前杵着一个铁塔般的大汉,一见他就咧嘴一笑:“恭喜啊,唐大叔!” 这些天,贺大壮没少来找他们麻烦,一见他来,唐有德就觉得腿肚子都打颤,猛的退了一步:“你……你又有什么事!” 贺大壮呲牙一乐,直接把胳膊搭在了唐有德肩上,笑呵呵的道:“遇上这天大的喜事儿!咱爷俩一起喝一杯!” 唐有德又气又急,偏生百般的挣扎不开,徒劳的去推他手:“你莫要如此,快些松开……岂不有辱斯文……” 唐时珩站在门前,眼睁睁看着两人就这么走了。 贺大壮人如其名,壮硕如牛,干瘦的唐有德,在他腋下真跟个小鸡仔儿一般。 唐时珩猛的扭回身,免得叫人看到他狰狞的表情。 第068章 坐山观狗斗 如今,看起来皆大欢喜,可是……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贺家确实心存愧疚,却补偿到了唐有德身上! 他还是只能憋屈的关在这个地方,朱氏天天拉着一张黑脸,但凡张嘴就是冷嘲热讽!连最基本的一日三餐都要作妖!!还有贺大壮天天来找麻烦,贺满囤家天天来骂街! 他气的全身发抖。 大丫儿撅着小嘴儿过来,拉住他手:“哥~我不喜欢周玉儿,这么丑,我不要你娶她!”她扭着腰撒娇,“你不是说只疼人家一个的,人家不要嫂嫂嘛……” 唐时珩冷笑一声,一把摔开了袖子。 到了如今,他敷衍这个蠢货,还有什么用处? 大丫儿都愣了,等回过神来,她就怒了,尖声道:“哥!你咋这样对我?” 唐时珩一言不发的往屋里走,大丫儿气的直跳脚,就要追过去,一别眼间,却见门口多了一个青衫人影。 她一转头,那人就退后一步,略弯腰拱手,风度翩翩:“可是唐小娘?我要找令兄。” 他一领青衫,生的着实俊秀,大丫儿顿时收敛了动作,还了个礼,细声细气的道:“那你等等。” 唐时珩已经看到他了。 他咬了咬牙根,只觉得诸事不顺,心烦意乱……却不敢耽搁,急步过来,跟章应问走开几步,压低声音道:“我家中有事!你就不能等几天吗!” 章应问冷冷的道:“我能等,我爹等不得。” “可是我手头真的没银子!”唐时珩简直气急败坏:“你再等几日,我一定尽快帮你筹措!” “三日,”章应问道:“最多三日……我也不多要,只要二十两,只要再给我二十两银子,不管够不够,我今后都不会再找你……但若是缺了一文,我想,你也不愿人人都知道,唐时珩星夜疾行,却是为了要幼弟的命吧!” 唐时珩周身一颤,长吸了一口气。 他看着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唐家门口,正在羞答答张望的大丫儿。 他忽然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好,三日后午时,你过来找我。” 章应问点了点头,退后一步一拱手,就急步走了。 不大会儿,炎柏葳悠闲的进了小院儿。 唐时锦正在包饺子。 炎柏葳问,“吃饺子?” 她嗯了一声,他又问:“你还会做什么好菜?” 唐时锦挑眉抬头:“你又看到什么了?” 炎柏葳就笑了:“怎么这么聪明?我还真是凑巧看到了。” 他就把刚才的事情一说。 唐时锦恍然。 看来这个章应问,是看到了瑞哥儿出事那天,唐时珩大半夜偷偷回来……这俩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可以让他们狗咬狗,而她就可以坐山观狗斗! 诶?这一回真的是坐“山”观狗斗了。 她自己乐了一声,摆摆手:“先记着,等我有想法了再做!今天就吃饺子了!” 今儿立冬,早上罗娘子打发人过来,给她送来了几斤牛肉。 古代耕牛是非常重要的劳动力,是禁止私宰的,所以市面上很少有卖牛肉的,许久不吃还真有点馋。 正好又是立冬,唐时锦兴致大发,准备做个酸汤牛肉水饺。 牛肉水饺没什么出奇的,关键在这个汤上。 先把辣椒粉、蒜末、葱花、白芝麻、十三香放进碗里,把油烧热了浇进去,然后加生抽、加醋、盐、糖……她还放了一点虾皮儿,因为这边不近海,虾皮还真挺贵的。 总之就这么调成一碗,然后把煮好的水饺盛进去,水饺汤一盛,冲鼻的咸酸气儿顿时就涌了出来。 再撒一点儿小鲜葱,一端出去,白生生的饺子红亮亮的汤,点缀着一点绿葱花,大中小三个男人都双眼放光,不用招呼,就飞快的过来坐下了。 看三双眼睛都巴巴的看着她,唐时锦颇有一种投喂的满足感,提着篓子笑道:“元宵,你先把这一碗送回家,让家里人也尝尝。” 贺元宵吸了吸口水。 然后他出门走出一小段路,双手捧成个喇叭大叫:“贺十五!贺十五!” 不一会儿,贺十五遥遥应声:“干啥?” “过来一趟!” 唐时锦要笑死了,这才真真的是“通讯靠吼”! 但贺十五真的小跑着过来了,唐时锦提着篓子过去给了他,叮嘱他赶紧吃别坨了,然后就回来,大家一人捧着一碗,各自埋头苦吃,谁也没空说话。 牛肉馅儿就只剁了点葱,实打实的肉丸子,馅大皮薄,劲道十足,一咬下去酱香肉香汇在一起,浓郁醇厚,鲜汁浓稠滑腻……而这酸汤却是酸辣咸香,极为开胃,两种味道汇在一起,互相冲击又互为辅佐,吃的人汗毛孔儿都沁着舒爽。 唐时锦接连吃了三个,才抬头笑道:“酸汤和水饺都还有,吃完再去盛。”一边又叫磊哥儿:“我没给你放辣,你尝尝我的味儿好不好?你要是喜欢再给你添一勺辣汤。” 磊哥儿光点头,空不出嘴来。 然后炎柏葳进厨房拿了个勺儿,伸进她碗里尝了一口。 唐时锦:“……???” 炎柏葳道:“我还以为你的格外好吃,所以才叫磊哥儿尝,原来是我枉做小人了。” “你也知道!”她简直无语:“你以为我是你,老是吃独食!!” 炎柏葳笑着低头继续吃,唐时锦姐弟仍是吃完一碗就饱了,炎柏葳两人也照例把饺子酸汤全都吃光光。 吃完了贺元宵趴在桌上,眼睛都眯起来:“啊啊!这是我吃过最最好吃的饺子!” 唐时锦道:“别磨矶了,走,去打谷场。” “哦对了,”贺元宵道:“我还忘了跟你说,你不用过去了,我昨儿跟我哥数了数,已经有约摸三千四了,做完这一天应该就有三千七八,咱们挑的都是好的,就算到时候有些他们相不中也足够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成,那你明天上午别去卖豆腐了,直接送了他们去之后,就去叫罗娘子和郑老板都把马车带过来,把杯子拉过去交货。” 于是下午点完了数,贺元宵就跟他们说不用过来了,前后一共就做了十四天,要不是之前那些人磨洋工,只怕会更短些。 然后第二天,两辆马车过来,把杯子全都拉了过去,在郑家商行后头点算了,多余的唐时锦也没拉回来,就直接送他们了。 又多等了一天,唐时锦一大早跟着车过去,罗氏铺子的书包也交货了,一伙人一起把罗氏的货细细的检查交接了。 这样一来,货就全足了,郑清源招呼人收进仓库,然后爽快的交付了银两。 一边跟她道:“唐小友,以后要做甚么生意,千万别忘了愚兄。” 第069章 捕头大人 哗啦啦一大笔银子入帐,唐时锦的内心简直乐开了花。 但脸上还是挺镇定的,笑道:“我只一介孤女,以后只怕还有许多事情,要仰仗郑大哥,不过我下一步要做的生意,跟郑大哥只怕不太搭,到时候,恐怕要与嫂夫人联络联络。” 郑清源大喜:“当真?” 唐时锦笑道:“自然是真,约摸三日之后,我就要去贵府叨扰嫂子了。” “求之不得!”郑清源笑道:“那到时我们在府上恭候。对了,你那印章我也叫人刻好了,到时候你正好瞧瞧。” 两人说笑几句,这才散了,唐时锦与罗娘子一起往回走。 罗娘子嗔道:“借我的手儿搭了梯子,然后就要撇开我了!真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唐时锦被她逗的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情结”?反正比起郑清源,她在心理上总感觉跟罗娘子更熟一些,可是她连时装都不算行家,更何况是古装? 再说就算有一些古装剧得来的灵感,在这种小县城也玩不开。 唐时锦笑道:“我做这些是为了攒本钱,我还是对入口的东西更感兴趣,不过倒也可以给阿姐出出主意。” 一边聊着,经过金铺,她又拿银子去兑了几个金锞子,跟着罗娘子回了店里,给她和磊哥儿各订了几件冬袄冬靴,还订了两个沙袋的袋子,然后才跟着罗娘子去了后头。 她让罗娘子帮忙打络子,一边就讨了笔来,又画了几个包包的样式。 一边画一边道:“阿姐,你要明白,在咱们梧桐县这种小地方,要赚大钱本来就不容易。咱们这次能赶上这个巧宗儿,有很多巧处,但也有一个基础,那就是郑家,在茂州本来就有势力,而茂州又是区域很大的上州,没有这个基础,其它再巧也没用。” 她抬头看看她,“所以,咱们没有旁处的势力,就只能慢慢来。” 罗娘子道:“我明白。” “嗯,”唐时锦点点头:“我给你画这几个样子,你往好处做,我画的几个要点也要做好,最好能找个有名气的人写句话。不要觉得穷人的生意就没的做,这个天下,还是穷人多……而且,做这种平民东西的好处就是,成器的大铺子不屑于学,那我们就能从容些慢慢卖。当然了,要是能认识势力大的布行,能把货铺出去最好,但现在,可以先打打口碑。” 这是一个女人大多会针线的时代,所以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了,她现在要做的包,有斜跨也有背着的,就是那种自己动手太费工,做下来也未必省钱,但又方便的叫人忍不住要买的那种……而对于罗氏来说,大量做的话,其实成本就会落下来,人工也要省不少事儿,赚的是小钱,但是薄利、多销。 唐时锦把这中间的事情,细细的跟她说了。 然后道:“这几个样子,我就送你了。” “别!”罗娘子笑道:“我知你仗义,却不能占你便宜,不如还是这样,咱们签个三年契,或是五年契,这中间扣除本钱,咱们三七分,你三我七。” 唐时锦歪歪头,笑了笑:“既这样,那二八分就好。” 罗娘子这个人,不见得精明,却十分聪明。 她知道自己并不擅长,所以不介意借她的脑子使,而且也不会忽略她起到的作用。 这样的人,可以深交。 说定了拟契书,但也没急着拟,两人仍旧坐着闲聊。 罗娘子悄声道:“你可知,你出的那个主意,就是那个假托有好友那个,前些日子郑老板才用了……如今整个程家书院,都说郑老板至情至性!我还听说,程秀才,就是程家那个后人,去郑府拜访,说要将程家书院,改为程郑书院,郑老板却没有答应,说没做什么,不敢居功,还说仰慕程家先祖的什么什么……诶,那话我也记不清了,总之,现在他们都说他是君子之风。” 唐时锦挑了挑眉。 她心说这个程秀才有点搞笑啊,还程郑书院,这个应对,可是有点蠢了,都到了这一步了,退一步才是明智之举,死死抓着这么个程字不肯放,反倒叫人笑话,也反倒更加成就郑老板的名声。 然后罗娘子又想起来道:“对了,你们那儿种不种秋花生?” 唐时锦道:“元宵家好像种了不少,你喜欢吃?那等刨了我叫他给你送一篓来。” “我现在就想要,”罗娘子道,“就要这种还不怎么熟的,市面上卖的都是熟了的,不然我就自己买了……也不用那么多,有个三五斤就够吃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罗娘子手指非常灵活的打着络子,偶尔才抬头看她一眼。 说真的,她觉得罗娘子真是越看越好看,那个无法形容的女人味,就跟在她身上打了层柔光一样,特别有韵味儿。 女人味不是母性,也不是妩媚,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反正她是从来没有过。 唐时锦忍不住趴过去,摸了摸罗娘子的脸:“阿姐,你可真美,可惜我没生成男人,否则等我长大了一定娶你。” 罗娘子噗的一笑。 就在这时,有人绕过屏风,大踏步进来了。 结果一进来,就见有个小后生在对罗娘子动手动脚? 虽然这小后生着实有点小,但沈捕头还是气炸了,一个箭步冲上来:“你这个小兔崽子……” 他挥拳打了过来。 唐时锦迅速伸手招架。 罗娘子吓了一跳,急起身道:“住手!快停手!这是锦儿!放开手!”她巴住他胳膊。 唐时锦的手,还握着他的手。 人高马大的男人瞪着眼,用力用的脸红脖子粗,拳头却愣是没办法前进分毫! 其实也就两三秒的工夫,唐时锦对他一打量,然后恍然大悟,迅速松了手,笑容满面的跳下榻:“是沈捕头吧!沈捕头安,我是唐时锦,是阿姐的朋友,一向久仰,尚未见面……今日一见,捕头大人果然英伟不凡,幸会幸会!” 她施了一礼。 英伟不凡的沈捕头:“……” 他把手背到身后,攥着拳,手臂还有点发抖,勉强忍住了没有呲牙咧嘴。 罗娘子还在絮叨:“你这个臭脾气,真不是我说你,要是伤了锦儿,我跟你没完……” 到底谁伤谁啊! 沈捕头觉得他有点冤!又没脸说! “阿姐放心,”唐时锦笑道:“捕头大人想是要吓吓我呢,哪会真跟我一个小孩儿动手。” 沈挚缓了缓,看了她一眼:“你就是那个唐时锦?” 唐时锦含笑道:“正是。” 第070章 大人的事情 唐时锦如今早就没梳丱发了,但也没梳总角,完全像成年男子一般,在头顶分三股结着发髻,只是没戴网巾,身着蓝色的圆领襕衫,除了小一号之外,完全就是一个青年男子的标准装束。 虽然小脸儿还圆嘟嘟的,乌溜溜大眼,是个小孩儿模样,但偏偏气定神闲,从容洗练,叫人不敢生出轻视之心。 沈挚大马金马的坐下,“我听玉娘说你十分聪明?” “大人过奖了。” 沈挚点了点头:“坐吧,不用这么客气,你既然与玉娘熟,直接叫我沈大哥就好。” 唐时锦老实不客气的就叫了:“沈大哥。” 这个沈捕头,上下唇都留着胡子,看起来有点显老,但是浓眉大眼,眼神犀利而明亮,而且从方才一系列应对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唐时锦笑眯眯的跟他对答了几句,等罗娘子的络子打好了,她就收起来,笑道:“那阿姐,我改天再来找你玩儿,我先走了。” 罗娘子道:“你揣着银钱,不安全,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唐时锦道:“我朋友来接我。” 她就笑眯眯的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她用一道菜,收买了炎郎君当免费保镖。 从成衣铺子出来,她来回找了找,就见街角有人遥遥打了声呼哨。 唐时锦就过去了,然后炎柏葳非常敬业的一路陪着她逛,买了一大堆东西才回家。 贺元宵在城门口翘首等着。 他一上午豆腐都没心思卖!只想着该给银子了吧? 一见两人过来,他立刻双眼锃亮的凑过来:“锦儿!给了吗?” 唐时锦笑道:“给了。” 他激动的声音都要抖了:“多……多少?” 唐时锦拍了拍他肩:“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多管,我回去会跟你爹说的。” “什么啊!”贺元宵很不平,抓着她袖子:“锦儿,好锦儿,你就跟我说了嘛!” “不‘嘛’,”唐时锦半开玩笑的道:“你藏不住事儿,嘴上不说,脸上也能露出来,不安全。”她又拍了他一下,跳上了车:“好了别闹了,听话,赶紧赶车咱们回村儿!” 炎柏葳一直在旁边看着,挑了挑眉。 唐时锦倚在车壁,嘴角带笑,心情实在好的不行。 这一笔生意,细细的算下来: 第一种共做了两千个,一个一两二钱,合计两千四百两,第二种一千六百个,一个一两六钱,合计两千五百六十两。 扣除给郑清源三成的回扣,就是三千四百七十二两。 然后她与罗娘子三七分,她拿到了两千四百三十两。 再从她这里分给贺家两成,是四百八十六两,因为有工钱和饭食的钱,她也懒的细算了,就直接给了他们五百两。 她净赚一千九百三十两!!! 第三步,车厘子自由成就达成√ 唐时锦一路哼着歌儿,悠闲自在,结果驴车一进村儿,她站起来之后表情一收,整个人变的沉稳了起来。 几乎所有遇到的人,都跟她们打招呼:“回来了?” “锦丫头回来了?人家结了没有?结了多少银两啊?” “哟,可是赚了不少吧?” 唐时锦只笑应着,也不多说。 这些人打听不出来,也只能是更加羡慕嫉妒恨。 本来唐时锦说生意是她拉的,大家也就信个五成,但是今天一看贺元宵他们早早回来了,只有唐时锦去结帐……才信足了十成! 一伙人简直着急的要命,比自己生意都上心!但凡说的上话的,都跑过来“提醒”贺家人: “哎,这事儿你们怎么能让锦丫头一个小孩儿去干!” “就是啊!不管怎么你们也得在场才行!” “倒不是说锦丫头会坑你们,但你们也不能啥都不管啊!” 村里这种地方,就是这样,贺家人都十分淡定,贺十五直接就说了:“都说了生意是锦儿拉来的,自然是锦儿去与人家结帐,人家只认锦儿,我们不过是干活的,跟去干嘛?” 众人:“……” 直到唐时锦进了豆腐坊,外头还有一堆人指指点点。 贺家人也是一扫在外头的从容,一呼啦就围了上来:“锦儿!货都交妥了?” “郑家人什么时候能给银子?” 唐时锦笑着点头:“妥了,已经给了。” 贺十五平素远比乃弟要沉稳,此时也是双眼锃亮:“给了多少?” 贺元宵啧了一声:“别问了,锦儿不说,她要跟爹说!” 唐时锦笑了一声,直接跟贺老爹道:“伯伯,要不咱进去说?您让我婶儿跟几个哥哥,都出去坐坐?” 贺老爹愣了一愣,瞬间眼睛就亮了! 这说明银子不少啊!否则的话,还用这样! 于是几个人不管有什么意见,都被周婆子硬拉了出去。 然后唐时锦从怀里直接取出了一个小包包,低声跟贺老爹道:“这是五百两银子。” 贺元爹猛的一哆嗦,声音都变了调:“多少!?” 唐时锦笑着又重复了一遍:“五百两,我稍微兑了兑,有零有整,您先查查数。” 贺老爹不识字,但是差不多的钱数是认识的,他颤抖着手打开手绢包,仔仔细细的查了三遍数,颤声道:“这就是咱们这一回赚的?” “不是咱们,是你们的。”唐时锦道:“我当时跟贺大哥他们说好了,我手里的数,与你们二八分……” 她仔仔细细的把帐目跟他细说了,贺老爹连连点头,摩挲着银票,一时辞穷。 唐时锦放着他缓了半天,然后才道:“伯伯,您听我说,这杯子什么的,您心中肯定有数,绝不能卖这么高……这生意之所以能做成,又能卖到这个价儿,这中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所以,您先得记住,这个事儿,万万不要声张,否则会有麻烦。” 贺老爹连连点头。 他在竹窝里住了一辈子,他又不傻,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啊,就全靠一个唐时锦! 要不是唐时锦,这些杯子,五十两都卖不得! 唐时锦续道:“再一着,我也是多嘴一句,穷乡僻壤的,万不要露富,否则碰上个亡命之徒,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个您老也明白,我就不用多说了。” 贺老爹道:“你放心,你也要小心才是。” “嗯。”唐时锦道:“另外就是,我一向觉得,钱藏在家中,什么也不是,唯有让钱生钱,才是成家之道。所以我之后还会做生意,到时候会来与您谈谈。” 第071章 她的责任和义务 贺老爹定了定神儿,勉强收住兴奋:“什么生意?” “现在还没定,”唐时锦道:“您放心,您一家子待我的情份,我都记着呢,但凡做生意,我肯定先来问了您,您要不做,我再去找别人。” 贺老爹连连点头,还有点儿找不着状态,也不知道能说啥。 唐时锦便笑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些,那您老坐着,我先走了。” 她就起身出来了。 人都出来了,又想起来退回去道:“城里的罗娘子,喜欢吃鲜花生,说是就喜欢吃不大熟的那一种,你看你们能不能帮忙刨一点儿?” 贺十五一口答应:“我现在就去,刨多少?” 唐时锦道:“她说要个五六斤。” “成,”贺十五道:“我给她刨个十斤来的,明儿一早就叫元宵给她送过去。” 唐时锦点了点头。 都饭点儿了,还有不少人在外头晃悠,碰上就东问西问的,这八卦之心也是没谁了……唐时锦一路应付过去,回了家,就发现炎柏葳坐在院中,虽然啥也没说,但是看过来的眼神儿,就几个大字,“饿了求投喂”。 唐时锦:“……” 现在怎么感觉,喂饱他变成她的责任和义务了?? 这会儿做别的也来不及了,唐时锦急匆匆炒了个竹笋肉丝,煮了一点面,总算打发的一大一小两只睫毛精肚儿圆。 吃完饭,把炎柏葳赶走,唐时锦进了屋,把磊哥儿叫到跟前,把藏在身后的手一举:“看!” 磊哥儿特别配合的星星眼:“呀!这是什么啊?” 这是用六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其实就是方形的金饼饼,用红线对角打起来,打成的一串络子,有一个名头叫做连中六元,据说是送给读书人的最好的礼物。 一个金锞子就是六钱金,这么一串就足有几十两银子。 唐时锦美滋滋的给他讲解了一下,磊哥儿偎在她膝头,听的连连点头。 然后他很乖的仰着小脸儿,跟她道:“阿姐,我离应试还早,阿姐先拿去用吧!” “不用!”唐时锦叭叽了他一口:“阿姐现在有钱了!有的是钱!这一串儿你放在枕头边,晚上没事儿摸一摸,可有多爽?” 她一边说着,又从袖中摸了两个金元宝出来:“看我的,我也有两个。” 她这两个元宝一个八两八,个头儿还真不小,她现在这小手,攥一个在手里,才将将能对住手指。 也用红绳子系在了一起,拿在手里都坠手!那满足感,简直了!! 磊哥儿一看她也有,这才接过了那一串,姐弟俩对着脸儿傻笑了半天,看看这真金白银,心情都好的不行。 第二天贺元宵回来,给罗娘子送了花生,给她捎回来了两个做好的沙袋。 她这边也已经筛好了沙子,又去跟村里木匠要了锯末,大约六比四的比例填起来,就是很好的沙袋。 结果炎柏葳听她一讲解,知道是练拳脚的,直接道:“我那儿有兽皮,待会儿拿下来给你用吧,用布做几天就破了。” 一边说着,他就上去,拿下来一张虎皮,一大一小两张鹿皮,还有一张火狐皮。 贺元宵都惊呆了:“你还打过老虎!哇!你也太厉害了吧!” 他羡慕的摸了好半天:“这么好的虎皮做那个……沙袋?也太浪费了吧!锦儿,好锦儿,你给我一点儿,我做个衣裳,冬天穿上去该有多威风啊!” 唐时锦道:“这又不是我的……柏葳哥,这多少银子,我买下来吧。” 没事炎柏葳,有事就叫哥。 炎柏葳冲她挑了挑眉。 她秒懂:“换饭吃是吧……行吧,一张一个月怎么样?” 炎柏葳笑道:“那就这么定了。” 这些皮毛都是鞣制好了的,唐时锦抱到周家,请周婆子给贺元宵和磊哥儿,一人做了一件贴身的虎皮袍子,虎皮很大,拼起来将将够用。 然后她自己做了一身鹿皮的,也拜托周婆子帮忙做,另外的鹿皮和火狐皮,准备拿去送给罗娘子。 余下的拼拼凑凑,缝了一个大沙袋。 周婆子也不知道沙袋是干嘛用的,把做衣裳的裁剪好了,然后就与儿媳妇合力,先把沙袋给缝了起来,填上了沙子锯末。 院中的柏树,树大根深,但柏树属于分枝稠密细弱的树,挂倒是也能挂,就是离树干会很近,不方便。 所以炎柏葳砍了两根竹子,在柏树和篱笆边的一杆竹子中间,架了一道竹桥。 贺元宵仰着脸问:“这结实不结实啊?不会断了吧?” “放心。”炎柏葳从那边捆好了,直接就从竹子上走了过来,两条大长腿在半空中那叫个显眼!惊的贺元宵张大了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然后炎柏葳轻轻松松的跳下,把沙袋挂了上去。 贺元宵看他的眼神儿都快放光了:“你也太厉害了吧?我能不能学一点啊?” 上一次他问,炎柏葳没有应,这一次倒是答道:“你可以练两下拳脚,真碰上打架能应付一气儿。” 贺元宵立刻没脸没皮的缠着他教。 唐时锦试了试沙袋的软硬,然后把袍角掖起来,稍微一助跑,啪啪两下连环踢在了沙袋上。 贺元宵:“……” 他张大嘴巴,脸上写满了“身边全是武林高手就我是个弱鸡……” 唐时锦却很不满意。 她在跆拳道上,是真下过苦功的,比学习反正是上心多了,跆拳道黑带四段,说出去也能震惊人一气儿了。 可是出来之后,练了这有一个月了,现在还是生疏的不行。 她眉头皱的紧紧的,闷头练习,前踢、横踢、接踢、勾踢,360度旋风踢……贺元宵看着她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愣是没敢过来撒娇,只悄悄拽着炎柏葳教。 炎柏葳随口指点了他几句,眼神儿却不由自主的往唐时锦这边瞥。 她真的很小只,又瘦又小的,完全还是个孩子,本来应该是很可爱的感觉……可是动作洗练利索,进退腾挪之间,整个人都似乎闪闪发光,叫人移不开眼。 他觉得每多见她一次,都会觉得她更有趣几分。 他索性直接到石桌边坐下了,静静的看着。 过程中,她看了他一眼。 几个转身之后,又看了他一眼。 然后她猛然攻了上来。 炎柏葳迅速后跃避开,她身手灵活,力度也不小,虽然没有内息,但是一般的人也能应付了。 他也不用内息,就随手招架,权当帮她喂招。 贺元宵看的眼花缭乱,连连鼓掌叫好,连屋里的磊哥儿都听到了,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 好在她这边是单门独户,距离村里人都有一段距离,而且当时为了安全,篱笆也都扎的一人多高,外头想看也看不到。 一直痛痛快快的打了半个时辰,她全身都被汗湿了,这才收了手往后一退:“不行了不行了,我累死了。” 第072章 被宠了一把 她整个人摊在罗汉榻上,指挥贺元宵帮她烧水…… 她当时还弄了一个“u”形的竹架子,用火烤着弯出形状,然后让罗娘子给她缝了一道帘子,拿出来串进去,指挥着炎柏葳帮她把架子安到了墙上。其实就是参考简易的试衣间啦。 炎柏葳问:“这做什么的?” “洗澡啊!”她道:“这样拉起来,不就可以洗澡了?平时就拉到一边,也不会碍事儿。” 炎柏葳点了点头:“挺好。” 于是她就洗了洗澡,把衣服也全洗了。 顺便又叫炎柏葳,找了一根比黄瓜略细一点的竹杆儿,架在两根竹子上,当晾衣杆用,刚好在柏树的后头,房子的左手边,平时吃饭走动不会碍事,也不会挂的太明显,显得失礼。 一天忙下来,整个人累成一坨坨。 她趴在桌子上晾着头发,一边跟炎柏葳商量:“要不晚上我们就随便吃点儿吧?” 他问:“随便吃,吃什么?” 她想了想:“三尺楼的酱肉还有,要不我们米饭配肉?” 他没说什么,但显然是不大乐意。 妙在他这种糙帅的大男人,面无表情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能看出不大乐意来,这其中,长眼睫毛功不可没。 唐时锦欣赏了一会儿,人都变的加倍好脾气,笑道:“那你说吃什么?” 他问:“我说?” “嗯,你说啊!”她道:“就你嘴挑,你不说谁说?” 炎柏葳:“……” 他居然觉得,他被宠了一把……被一个三寸丁的小孩儿宠了一把! 他立刻毫不客气的道:“要不吃上回那种菜饼?” 她道:“行。” 于是她又懒洋洋的趴了一会儿,然后就起来和面。 和好面照例去下头换了一把韭菜,正准备挽袖子洗呢,贺元宵跑了过来:“锦儿!炎大哥,我阿娘说今晚上你们都过来吃饭!菜都炒好了!我去叫磊哥儿!” 唐时锦立刻把韭菜收了起来:“行了,省事儿了。” 炎柏葳抱着:也许小姑娘会心血来潮做两个菜呢……的念头,厚着脸皮去了。 结果去的时候,周婆子已经把菜都做好了。 周婆子手艺不错,做的也干净,唐时锦觉得换换口味也挺不错的。 对贺家人来说,也是难得打打牙祭,肉都能敞开吃,一个个都欢天喜地的。 炎柏葳就比较痛苦了……真正的味同嚼腊,如果没吃过唐时锦做的菜还好,吃过再打回原形,简直忍不了。 于是唐时锦就看她的大睫毛精,一晚上都有点打不起精神来。 等吃完都快戌时中(20点)了,唐时锦回了家,点起蜡烛来,舀了一小瓢面,加了些油、葱花、盐。 葱是家里种的,她还又从空间里拔了一棵,多多的剁了一些进去,搅成葱油酥。 磊哥儿问:“阿姐,你要做明天吃的吗?” “嗯,”唐时锦道:“没你事儿了,快去睡吧。” 磊哥儿应了一声,就洗濑了,打着哈欠回了屋。 炎柏葳默默的杵在厨房门口,显然是打着做完尝尝的主意。 唐时锦也不理他,她在板子上刷了点油,把之前和好的面团搓成长条,切成小剂子,擀薄了抹上葱油酥,竖着卷成细长条,然后一边抻一边卷,一直卷成了螺旋形的饼坯。 然后起锅热油,把饼坯放进去,用手边按边转,煎到金黄再翻面儿,葱香味儿就溢了出来,炎柏葳咳了一声,然后掩耳盗铃的离开了门口,去石凳子上坐下了。 这种小点心叫做油旋儿,以前在家做的时候,还要进烤箱烤几分钟,收收油,让皮儿更酥,现在没有烤箱,她煎完直接明火一过,盛进了竹簸箩里。 炎柏葳走过来道:“这是……” 唐时锦直接把竹簸箩塞进了他怀里:“拿去慢慢吃,出门的时候顺便把门给我挂住。” 一边说一边就去水池边洗了把脸,拿青盐柳枝儿刷了牙,直接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炎柏葳默默的杵在院中,看着她的动作,然后又默默的去灶房里顺了双筷子,过去把柴门带上,抱着竹簸箩往上走…… 油旋子一入口,浓浓的葱香味儿,皮儿又酥又脆,内瓤却又柔又嫩,油润咸香,他倚在门口的青竹上,一边思考着人生,一边吃完了。 看了看空空的竹簸箩,他确认,她这个绝对是特意给他烤的。 嗯,又被小孩儿宠爱了……居然还有点儿甜。 唐时锦到第二天,才开始着手做她的“新生意”。 现阶段,她有两个想法,一个是做香肠,一个是做火锅汤料。 香肠,据说最早是外国人发明的。 而华国北魏时期出现的是腊肠,不只是名称,口味上也略有不同。 而且最早的香肠,也不是用猪小肠灌的,而是用竹筒。 竹筒香肠,蒸制起来不够直观,但是做为新兴事物,会更香,更有范儿,运输储存更方便,也方便办年货的时候加上一笔,高端大气上档次有木有? 而火锅底料,就是凝固的那种汤料块,这种可以让人买回去做汤,舀一勺就是一顿饭,看起来贵,实际上很省。 同样用竹筒来盛。 这两样儿,都非常适合做为冬天的生意来做。 她准备把这两样做为她的第一个项目。 对,之前的生意对她来说,不算正式的生意。 总之,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先做出几个样品来,拿去让郑夫人尝尝,然后确定配方之后,就可以开始卖了。 做这个的好处就是,但凡这种东西,配方本来就是保密的,所以只要她试好了那个“度”,就是感觉很好吃,却不至于太惊讶的程度,就会很安全。 而且这个生意,仍旧可以跟贺家一起做。 这个年代的人比较喜欢吃肥肉,所以做的时候肥肉要多一些,肉切丁,加盐、糖、酒、花椒面、胡椒粉、小茴香等等。 她用浅竹筒,里头贴上尺子,做了好几个刻度碗,不管是液体还是固体都需要量一下,然后严格的记录下来…… 嗯,到了记录的时候,她才发现,她不会写这儿的字…… 于是她就让炎柏葳把每一种配料写下来,然后她在后头画数字,反正这张纸不会有别人看到,就算有人问,也可以说这是她自己做的记号。 做香肠,她的经验是不要切的块儿太小,搅碎了并不好吃,另外,小茴香可以稍微多一点儿。 至于保密,她也都想好了,可以把灵泉加在酒里面。 做香肠要加的是高度酒,这是为了杀菌抗腐,方便更久的储存,而且可以增香。 而此时,市面上的酒还都是低度的,感觉也就十几度的样子……所以她准备把现成的高粱酒自己蒸馏一下,然后再用。 下一步,还可以直接自己酿酒,那样会更方便。 当然整个的配方,全都不会对外公布,这一点只是做为最后的保密步骤。 包括火锅底料,也会把灵泉加在酒里,然后先做豆瓣酱,再做火锅底料。 第073章 我们带他们玩儿 她忙了整整一天。 香肠做了四种,火锅底料也做了四种。 她先蒸了香肠让自家人尝了尝。 贺元宵这个二货,就是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压根儿就没尝出分别来。 倒是炎柏葳给了她明确的回答:“我更喜欢第二种的味道,但是我感觉,第三种可能更好卖些,因为,”他想了想:“感觉油更足。” 唐时锦点了点头。 第三种肥肉的比例更大一些,估计会更符合这个年代的口味。 然后到了第二天,她就带着贺元宵去郑府了。 虽然只是各四种,但她都做了不少,方便郑夫人找人尝,所以看起来就有一大堆,她抱不过来。 郑清源一得报,就亲自迎了出来,笑道:“唐小友,我们恭候多时了!” 郑夫人也站在厅堂门口相迎,笑道:“快请进,清源这两日一直念叨你呢!” 唐时锦笑着拱手还礼:“多承挂念。” 郑清源招呼两人坐下,且先不忙问是什么东西,而是叫人取了一个印章过来,笑道:“你瞧瞧,可喜欢?” 唐时锦双手接过,笑道:“我不懂这个的,郑大哥给的,自然是好的。” 一边说着,她就从锦囊里取了出来,一拿在手里,便讶然道:“风门青?” 风门青是青田石的一种,色泽淡青,便如同春天萌发的嫩叶,石质细腻温润、清透无杂质,走刀又爽脆,不坚不燥,是青田石中的上品。 其实唐时锦真不是什么雅人,但是她在现代被人送过这个,所以才恰好认识。 她连连道:“太贵重了,实在是不敢当。” 郑清源满脸是笑。 这石头确实算贵重的,但他毕竟是干这一行的,所以还是送的起的。 他本来真没料到她还认识,正准备隐晦的表示一下的,没想到这小姑娘深藏不露,居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郑清源心里更多了几分重视,脸上却笑道:“我与小友一见如故,小友千万不要与我客气。” 唐时锦又谦逊道:“我不过一俗人,哪当的起这君子之石……多谢郑大哥美意,锦儿愧领了。” 一边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然后他们才谈到正题。 唐时锦把带来的东西,给他们瞧了瞧,有已经蒸好了的,也有生的,他们可以自己先尝尝,也预备了让他们找人尝的。 郑清源道:“听着很有意思,不如锦儿中午就留下来,咱们一起品尝品尝?” “别,”唐时锦笑道:“今儿就算了,我真不是同您客气,实在是还有事,您与嫂夫人先尝尝,看看这门生意做得做不得,要怎么做,有了章程,您就派个小厮过来找我,或者看到元宵,叫他捎个信儿,我过来也可。” 郑清源也没有狠让,毕竟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唐时锦从郑家出来,又去了罗氏。 她带了两种口味的香肠过来,准备顺便把契书签了。 结果一进门儿,就见沈捕头站在室中,身上穿着一件鹿皮袍子,罗娘子站在一旁,帮着拉拉拽拽的,似乎是正在试衣。 唐时锦赶紧往回退。 罗娘子笑道:“进来罢,又不是没见过。” 唐时锦咳了一声,只好走进去,十分无语,心说外头的人也不知道跟她说一声,脸上笑道:“沈大哥穿这一身,当真是英伟不凡,丰神俊朗。” 沈挚一听这个英伟不凡,就觉得手疼! 那天他回去一看,拳头上一个隐隐约约的手印儿,这么丁点大的人,力气怎么这么大,他这么皮糙肉厚的,都能捏青了! 这么有本事,还搁他这儿装乖呢! 他斜了她一眼:“倒是要多谢你送来的鹿皮了。” 唐时锦笑了笑:“不必客气。” 罗娘子也笑道:“正好你来了,我们把契书签了吧。” 唐时锦应了一声,然后美滋滋的拿出了她新刻的印章。 罗娘子就笑道:“这是刚从郑家过来的?你们商量妥了下一步要做甚么生意了?” “还没定呢,”唐时锦一边用印,一边道:“我想做两种吃食,拿过去先叫他们试吃,也给你拿了些过来尝尝,蒸两刻钟就差不多了,觉得好吃不好吃的,回头也跟我说一声。” 罗娘子应了一声,一边又道:“你们的衣裳还没做得,还要再待两日。” 唐时锦道:“不急。” 沈挚杵在房间里,唐时锦也没多待,收起契书就要走,一边又道:“花生若是吃完了,我再叫他们送些来,还能再吃一回。” 罗娘子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那就到后日再送些来吧。” 唐时锦一边答应着就出来了。 她跟贺元宵找地方吃了点东西,顺便问问有没有好铜匠,她准备做绞肉机。 先做一台试试,好用的话可以再做几台。 本来想用铁做的,但是铁的话会生锈,香肠这东西,冬天卖的好,夏天肯定就卖的少了,锈了看着不舒服。 订好了绞肉机,还又订了几个带刻度的铜水瓢,或者正式一点叫量杯?村里一般都用半片葫芦做,她用的也是,不过为了长期用,还是一步到位,做了铜的。 贺元宵问她:“你订的这个,就是做那个‘香肠’用的吗?” 唐时锦点了点头。 贺元宵一脸担心的道:“那万一郑夫人不要怎么办?” 唐时锦乐了:“元宵,你不要以为这件事是我们求他们,事实上这件事情,是我们带他们玩儿,他们不会不做的,就算他们不做,我也可以找别人做。” 她随手拍了他一下:“你放心,这些东西瞎不了的,而且回去之后,又要开始弄竹子了……倒是要好好想想,天冷了怎么弄才好。” 她就开始盘算。 贺元宵看了看她,没敢再问,自己一个人闷不吭的瞎琢磨。 两人回了村儿,就见唐家门口聚着一大伙人,堵的路严严实实的,贺元宵的驴车都过不去。 贺元宵跳过去打听:“出啥事儿了?” 那些人一看是他们,都抢着给他讲解:“别提了,珩哥儿的一个同窗,看着也人模人样的,谁知道不干人事儿,过来找珩哥儿,居然毛手毛脚的调戏大丫儿,叫珩哥儿逮了个正着!啧啧……” 调戏大丫儿?? 大丫儿一个小屁孩儿有啥好调戏的? 唐时锦飞快的站到驴车上头,往里头看去。 就见一个青衫少年,正被朱氏拉扯着,而唐时珩站在一旁,一脸悲愤,屋里还隐约传来大丫儿的哭声。 唐时锦想起炎柏葳提到过的章应问,心里就有数了。 这只怕又是唐时珩的设计。 章应问就算亲眼看到又怎么样?这年头又没有摄像头,口说无凭。 而此时,唐时珩与他因为“调戏妹妹”而决裂了,那之后他再说什么,也没人信了! 啧啧!好手段!这就叫釜底抽薪! 第074章 渣兄遇上狼灭了 但那个章应问的神情,倒是很有意思。 他的表情非常冷静,完全没有气急败坏,被朱氏拉着的时候,甚至还在解释:“我根本不认识你家小娘,又怎会对她做什么?您为何非要将这样的污名,放在自家小娘身上?难道您想让小娘子活不下去吗?还是你就这么信任唐时珩?” 哟??真是行家一出口就知有木有! 这个章应问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唐时锦顿时也不急着走了,直接吹了吹车顶上的浮土,在上头坐了下来,还叫贺元宵也坐。 贺元宵委屈道:“我上不去。” 她就一手巴住车边,朝他伸手,然后直接把他提了上来,两人并肩坐在车顶看热闹。 章应问这一句话,显然点醒了朱氏。 她当然不相信唐时珩!刚才只是一时情急,就叫唐时珩牵着鼻子走了。 但这会儿,她也回过味儿来了。 这人看着英俊,但那衣裳,一看就是洗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家境一定不怎么样,所以,假如这人不是个金龟婿,那这种事情不管是真是假,嚷嚷出来,对大丫儿一点好处也没有! 朱氏立刻倒戈,转头道:“珩哥儿!有你这样当哥的么!咋能嘴皮子一张,就把这种事情扣到妹子头上!” 唐时珩痛心疾首脸:“是我亲眼所见!” 章应问眼神儿一闪,显然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在这一刻,连唐时锦都以为,他要当众说出那天晚上的事了,不管别人信不信,先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也不错! 但是没想到,章应问道:“唐时珩!我问心无愧!你既然口口声声亲眼所见,那你可愿报官!走!我们马上去报官!现在就去!” 众人猛的一静。 唐时珩也明显气弱了,喝道:“你当真无耻,女儿家名声何等重要,我怎能报官!” 章应问朗声道:“你既知女儿家名声重要,又为何要用此等大事来污我名声!你若当真爱护幼妹,又怎会嚷嚷的人尽皆知!你不过是怕我把那事说出来罢了!” 唐时珩猛的一噎。 唐时锦拼命控制着才没有眉飞色舞! 哇咧咧?渣兄遇上狼灭了哟! 这一手儿真是绝了! 他这话就说了一半,唐时珩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毕竟,他并不敢闹大。 章应问敲诈勒索,不算什么,他要害亲弟弟,这可是大事!他给他银子这件事,知道的人好几个,经不起查,而他给了他银子,接受了威胁,不就等于这件事情是真的? 所以从章应问那一句“报官”说出来,他就赢了! 唐时珩飞快的道:“难道不是你先做下了无耻之事?倒要怪我嚷嚷出来?难不成我眼见你轻薄我妹妹,倒要忍气吞声不成!” 啧啧!高手过招,句句有坑,招招有门道。 唐时锦直听的摇头晃脑。 此时,章应问才道:“唐兄,你口口声声说我做下无耻之事,可你为何不想想,你我同窗六年、交情莫逆,你倒是摸着良心说一句,我可是这种人?” 这个台阶,唐时珩再憋屈,也不能不接。 他只能道:“那今日之事,你如何解释!” 章应问道:“今日我在你房中等你,看你案上有一卷诗集,我便翻看起来,谁知此时令妹忽然进来,我背对门口,她应该是把我当成了你,从身后捂住了我的眼睛。你也与我相熟,应该知道,我少时险些被狼咬过,所以最受不得身后有人,我当时来不及多想,就把她一把推开,推开之后才发现是一个小娘子,又赶忙去扶,然后你便进来了。” 他上前一步,比了比两人:“你我今日的衣服十分相似,看上去很容易认错,是也不是?” 他这么一说,唐时锦也顺便听明白了唐时珩的设计,内心暗暗的啧了一声。 但大家一看之下,也就信了。 闹了半天是一场乌龙,于是说了几句就各自散了。 人一散,章应问深深的看了唐时珩一眼,半句话也没说,抬身就走。 闹了这么一场,虽然算是洗清了冤屈,却没拿到银子……父亲的病,要怎么办? 他越想越焦急,忍不住越走越快,就在这时,却听人道:“嗨!” 章应问脚下猛的一顿。 唐时锦背着手儿,悠闲的从柳树下出来,章应问道:“你是?” 她道,“唐时锦。” 章应问眉头一凝:“是你?何事?” 唐时锦摊开手掌,手里是两枚十两的银元宝。 她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答的好,这银子我就送给你了。” 章应问一愣。 然后他略一沉吟,就道:“请问。” 唐时锦道:“第一个问题,那事情,当初你为何不说?” 她说的简单,他却秒懂了:“当初本不知为何,后来知道了,觉得有些可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家境贫赛,一心只在科举,并不想多生是非,更不敢招惹如此可怕之人。” 唐时锦挑了挑眉:“那为何如今又敢了?” “家父病了。我母亲早故,也无兄弟姐妹,只有我与父亲相依为命,无处筹措。唐时珩素来手头大方,但我借银他一口拒绝,家父的病已经等不得了,我便以此事威胁他,归根到底,是为了银子。” 她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准备如何对付唐时珩?” 他沉吟了一下,抬头看着她:“我会时刻警惕。其实如果可能的话,我并不想对付他,我冒不起这个险……但他只怕不会放过我,若是感觉到有威胁,我可能也会想办法先对付他,起码要先决了他的青云路。” 唐时锦内心啧了一声。 她往前走,把两枚元宝放入了他手心:“那你加油哟。” 章应问缓缓的攥住手,心中微讶。 加油是什么意思? 但起码他知道了,这位妹妹,与唐时珩的关系,绝不像传言中那样好。 章应问长吸了一口气,加快步子走了。 下午唐时锦就去找了贺老爹。 她的想法,是在村里弄一个制作坊。 这中间牵扯到了买地、盖屋、招工……以及过程中的采购和管理等等。 她可以收贺元宵当小弟,但她不可能一辈子带着整个贺家走,所以,他们想赚钱,自己也需要成长。 但肯定也是有风险的。 因为他们要把精力投到这里面,起码这豆腐,就不可能天天卖,人人去卖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贺元宵也说了,一板豆腐才赚十六七到二十文,一天他们卖四板豆腐,一家人跑整整一上午,才赚不到一百文钱。而且还得天不亮就起床做,多么辛苦。 所以对她来说,你一天起码赚个几两银子,可以说求稳妥,但赚这么点儿,谈稳妥就是笑话。 但是她也理解贺老爹这种人的心情,所以说完了她的想法,她就跟他道:“您老好好想想,明儿给我准信儿。” 第075章 开局一言堂 “不用!”贺老爹捏着拳头,瞪着眼:“我早就想好了,这几日,我翻来覆去的想过好几十遭了!咱们听你的!你做什么咱们都跟着做!” 唐时锦被他这样子给逗乐了:“伯伯,您不用着急,慢慢说。” 贺老爹不好意思的松了松拳头:“锦儿,我是个没出息的,一辈子就光会卖个豆腐,从没干过啥大事儿,许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但是你这孩子,是个得上天眷顾的,咱们跟着你走,吃不了亏!” 唐时锦笑了笑:“您真的想好了?做起来可不许后悔。” 贺老爹声音很大的道:“想好了!” 他想的很明白,要靠他自己,哪怕豁出命去,十辈子也赚不了五百两!要说够花,当然够花了,可是钱还有嫌多的?谁不想光宗耀祖做人上人?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这小姑娘是个有大本事的,跟着她走准没错! 唐时锦一笑:“好,现在我有两个想法,一个是咱们一家出一半儿银子,到时候什么事情商量着来,分钱也这么分。另一个是银子我全都出了,你们一家子都归我管,我叫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每半年分一次帐,我这边的赢利,咱二八分。你们一家子拿二,就当是给我干活。” 贺老爹想了想:“锦儿,我不是不舍得出银子……不过还是那句话,咱们笨,没那本事,就听你的了。” 唐时锦嘴角带笑。 这也是她的想法,她就喜欢一言堂! 唐时锦笑道:“那成,那咱们就暂且这么定下了,我这边还要跟郑家商量,这两日你们把你们地里的活儿安排安排,很快就要开始忙了。” 贺老爹应了一声。 唐时锦前脚出了贺家,后脚,一辆马车就到了她家门口。 唐时锦倒也料到了,笑吟吟的出来:“两位怎么亲自来了?” 她把人迎进来,磊哥儿出来见了礼,唐时锦笑道:“这是舍弟唐时磊。” 郑清源当然知道她家的事,立刻从袖中取了一锭瑞墨,递了给他,笑道:“初次见面,便送给小哥儿赏玩。” 磊哥儿显然有些紧张。 但这孩子属于那种很能抗的那种,虽然紧张,态度上却没怎么表示出来,一板一眼的道了谢,就退了出去,直接拿着书上去找炎柏葳了。 唐时锦也没装那大尾巴狼,直接给他们上竹壶竹杯,倒竹叶茶,端了苹果石榴出来待客……虽然不见得多上档次,却极其符合她的身份。 然后他们才开始商议,这生意要怎么做。 香肠,她们果然选了第三种。 汤料,她们选了第四种。 然后郑夫人道:“我虽一直喜欢这些东西,开着酒楼和铺子,但实在称不上什么大生意,倒是家中在府城,有几家酒楼,咱这东西一出,我也会尽力往旁处卖的……你看咱们这契书怎么立合适?” 唐时锦笑道:“您说怎么立合适?” 郑夫人道:“按说你是照顾我生意,但我也要与家中交待,您看,咱们二八分帐如何?” 她说二八,肯定是要她出言相让的。 唐时锦笑道:“我倒有一个想法,您听听看。我听闻您家中,本就有现成的香料坊,所以你看这样如何,我们这边建食坊,只做香肠,你那边的香料坊,只做汤料,然后咱们分开签,签两份契书,香肠这个,咱们成本各算各的,帐上的赢利三七分,汤料这个,同样成本各顾各的,咱们五五分。” 郑夫人顿时一喜。 要知道,这样就相当于用他们现成的东西!他们本身就有门路,五五分绝对划算! 于是郑夫人也慷慨道:“妹子爽快!嫂子也不占你便宜,你们做香肠,从我这儿拿大料,我打个五折给你们!” 唐时锦笑道:“那就多谢了!” 这样一来,两人都非常满意。 然后郑清源才插话道:“那香肠和汤料,我觉得可以换个名字。” 唐时锦笑道:“我就是做的时候随口一起,您看叫什么合适?” 郑清源道:“我与夫人想着,那香肠,不如就叫五香肉肠,而那汤料,我想,不如就叫百大碗,虽俗,却应该好卖些。” 唐时锦仔细琢磨了一下,顿时就觉得吧,这两个名字,实在是太符合这个时代的消费者心理了……肉肠、百大碗,厉害! 唐时锦一口答应。 然后他们商量了一下细节。 汤料,不对,百大碗,唐时锦只需要提供豆瓣酱,因为用量不多,她自己在家里就可以炒,用不了几个银子,不用写进契书里。 而竹子这方面,五香肉肠的竹子,比普通的香肠要粗一些,两头竹节堵着,中间劈开灌装,然后用绳子缠两圈一系,吃的时候解开就行。 而汤料块刚好相反,准备找碗口粗的竹子,矮一点,做成像一个竹罐子的样子。 这部分,可以写进契书里,到时候用大料钱互相折算就成。 全都商量妥了,唐时锦又道:“另外,你们手头可有得用的人?我想找个能耐人,带带贺家这几个人。” 郑夫人笑道:“你自己带不就得了?” 唐时锦笑道:“懒。” 一个是她真不是循循善诱那一挂,二来,她教,说轻说重的,平白损了情份。 郑夫人当然也明白这个,她沉吟了一下,就道:“我家中有一个人,算起来,我还该叫他堂兄,他为人刚毅中正,身手也不错,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识文断字,曾经做过七年的大掌柜……只是后来眇了一目,故此我的生意用不上他,可惜的很。你可敢用?” 唐时锦道:“为何不敢?” 事实上她觉得长相凶的人还挺好的,更有震慑的效果,省得村里这些人叽叽歪歪。 郑夫人就笑了:“那成罢,那改天你见见。” “就明日罢!”唐时锦道:“我去签契书,便顺道见一见杨家哥哥。只是我这儿穷乡僻壤的,你可要同那位哥哥说清楚,别嫌弃才好。” 郑夫人笑道:“你放心。” 三人相谈甚欢。 然后唐时锦亲自下厨做了菜,请两人吃了,郑清源两口子直过了未时(15点)才走。 他们一走,贺元宵就来了,村里人也顾不上凶宅不凶宅了,齐齐的跑来打听。 唐时锦就直接道:“咱们村里要建食坊了,要许多做竹子的工,也要旁的大工,到时候都从咱村儿里请。” 大家轰的一声。 然后就各自回家报信儿了。 唐时锦关上柴门,跟贺元宵道:“咱们得先挑块宅基地……”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发现炎柏葳站在院中,连贺元宵都吓了一跳:“你从哪儿来的?我咋没看见你?” 唐时锦笑道:“不会是还没吃饭吧?” 她进了厨房,从灶下端了两碗菜出来:“诺,给你们留了菜……我还当你晌午饭时会下来呢,还想着你可以帮我陪陪客人,结果你面儿都没露。” 炎柏葳一见了菜,整个人都愉快了许多,一边拿筷子一边笑道:“那你怎不说一声?我可在上头一直等着呢,结果六道菜上了桌也没人叫我。” 第076章 锦儿是财神爷 连几道菜都知道? 唐时锦是真服了,又问:“磊哥儿呢?怎么不下来吃饭?” “他吃了,”炎柏葳道:“我从你灶房拿的馒头,帮他烤了烤,把香肠挟进去,他吃的很高兴。” 唐时锦默默的扶额。 她转头问贺元宵:“你吃过了?” 贺元宵点点头,她就道:“走,咱们去挑块宅基地。” 贺元宵道:“我不懂这个啊!叫我爹来一起吧?” “行啊!”唐时锦道:“那你去叫吧。” 结果一叫之下,贺老爹一家几口人全来了,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村里人一看这架势,立刻又凑上来打听,没事的也都跟着看热闹,一边到处看,大家就七嘴八舌的出主意。 不过这会儿农忙,大家大多忙着收水稻花生,有的还种了红薯,所以闲着的人不算多。 贺老爹倒是很沉稳,一路走一路叨叨。 老百姓有很多选宅子的小门道儿,什么气口,水口,堂前聚水,还有什么水抱边,水反边……也就是说房子在水流内弯,还是在外弯。 唐时锦听的头都要大了,忍不住跟贺元宵叨叨:“你说,我的房子本来是‘水抱边’的,结果后来我为了不碍事儿,给改成水反边儿了,这个没事吧?” 贺元宵道:“嗨,你住凶宅都不害怕,倒害怕这个了?” 唐时锦:“……” 还真是。 一伙人从村南转到村北,经过村里的地,就见不远处,唐有德正站在田梗上,满面春风的跟人说着话。 唐时锦诧异的道:“他怎么还有空往地里跑?” 他不是一向觉得种地啥的有辱斯文么?一见就恨不得躲老远? 贺元宵给了她一个“交给我”的眼神儿,立刻就过去打听。 果然这些人都有第一手消息:“你们还不知道?昨儿里正去县衙请辞了,说是举荐了唐有德!估计没几日官府就要下委任书了,以后唐有德就是里正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 这么容易的么?里正一举荐,他就能当新里正了? 唐有德本来就是一个极其装逼的人,如今有了八成的把握当上里正,多年的心愿得偿,不狠狠装逼才怪。 没事儿也能折腾出不知多少事来! 她本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么一想,倒是要好好琢磨琢磨了。 这会儿,唐有德也看到了这边,于是他迈着四方步过来,威严的道:“你们聚在一起,这是要作甚?” 大家纷纷回答:“锦丫头要买地呢,我们帮着挑挑地方!” 买地? 唐有德的眼神儿一闪。 然后他纡尊降贵的,把眼神儿瞥向了唐时锦,咳了一声,端着架子道:“你这个人,霉运太重,实打实的扫把星!你在我这村中买地,只怕会影响村民的运势,我绝不能放任此事发生!” 他又看了她一眼:“小小年纪,如此招摇,无视君亲,无怪上天降霉运于你!你也该检点些才是!” 唐时锦冷笑了一声。 听话听音儿,他这是觉得她有钱了,他沾不上,所以心里不舒服呢! 她上前一步:“我这个人有没有霉运,不是你说了算的。元宵,来来,跟唐大叔说说,我有没有霉运?” 贺元宵立刻道:“锦儿是扫把星?我看是财神爷才对!我天天跟着锦儿,我也没被她克着,我活蹦乱跳还赚了银子,那些个真倒霉的人,还是先看看自己干过啥亏心事儿,再往旁人头上栽锅!” “你!”唐有德大怒道:“你这后生,如此无礼!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怎么着?”唐时锦道:“就许你胡说八道诬赖人,我们元宵说句实话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你这架子挺足的啊!里正大人当了这么多年的里正,也从没说过这种话,你这还没当上呢,就开始不把村里人当人了,那要叫你当上了还得了?” 唐有德气的瞪圆了眼睛:“你……你!你这个逆女!畜生不如!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这个祸天祸地的扫把星!马上给我滚出竹林村!” “让我滚出竹林村?”唐时锦轻笑一声:“我要在村里建食坊,大家冬日农闲可以来做工,至少要用几十个人,一日总能赚个十几二十文……你既然说我是扫把星,让我滚出村儿,那好啊,我去旁的村就是,你说了算不算的?你要是说了算,我立马就去竹前村、竹后村问问,看他们要不要我这个扫把星!” 她逼上一步:“唐里正,你说了算不算啊?你倒是说啊!” 大家瞬间轰的一声。 这是她头一次说的这么明确! 几十个人,一日赚一二十文,那不等于满村儿都赚钱?还是在冬日农闲时,不赚白不赚!哪个村不要的才是傻子!万不能叫她去了别的村儿! 大家看向唐有德的眼神儿,登时就不对劲了。 唐有德直被逼的脸都青了。 他再不司俗务,也知道这对村民来说有多重要。 他敢说错一个字,村民就能一拥而上动手打死他! 他也不是什么胆子大的人,汗都冒了出来,咬牙切齿的道:“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干成这个事儿!”他怒气冲冲的走了。 唐时锦冲着他的背影道:“我也要看看,你能不能当上这个里正!” 大家议论纷纷。 一般来说,就算写下了断亲书,她身为闺女,对她爹这样,也会有人骂的。 可如果,以后这些人都跟着她吃饭呢? 村里这种地方,说善良淳朴也没错,但是一牵扯到利益,那就是一根绳儿……到时候,大家都会众口一辞的骂唐有德,因为她只能是“好”的,所以唐有德的名声就会越发的烂到家。 唐时锦转头问贺元宵:“贺伯伯全名叫什么?” “嗯?”贺元宵道:“我爹?叫贺堂福。” 她问:“哪两个字?” 贺元宵道:“就是……我爹说,不是有个春联叫平安什么满堂福什么的?人家私塾先生就给他取名叫满堂,结果我爷爷一路念叨着满堂满堂的回来,在村口遇上我三爷爷,说了一句话,然后就记岔了,光记着堂福了,所以就叫堂福了,后来我爷爷一见我三爷爷就要说一回。” 唐时锦笑的不行。 感觉到了学渣的亲切。 第077章 青梅竹马 大家转了一圈儿,挑定了一块地。 唐时锦心里打着主意,又回家配了饵料,准备抓几只竹鼠,明儿顺便办几件大事儿。 结果正配着呢,门口却有人沉声道:“锦丫头?” 唐时锦一抬头,就见周里正站在门口,唐时锦笑了笑,站起来道:“里正大人进来坐。” 周里正就走了进来,唐时锦给他倒了茶,周里正道:“今儿的事,我听人说了……你说要在村里建食坊,此事可当真?” 唐时锦道:“千真万确。” 周里正道:“虽则你与家人断了亲,但竹林村是你的生身之地,大家乡里乡亲的,总比外村要好的多……我老头子答应你,纵然到时我已经不是里正,我也一定不会叫人欺负了你,但凡有人敢捣乱,你尽管来找我。” 唐时锦笑了笑:“这话倒是不用说,我也不怕旁人捣乱。另外,里正大人也放心,我自然是在咱们村儿里办的。” 她顿了一下:“不过,你既然来了,我倒是有几句话想说。” 周里正道:“你尽管说。” 唐时锦道:“这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事后再问,我可是不认的。” 她略略倾前,一字一句道:“你做了十年里正,自负公正,却为了女儿,把里正之位让予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人渣……” 她顿了一下:“你别误会,人都有私心,我并非指责你,我只是想说,值得吗?除掉像我这种异数……正常来说,龙生龙,凤生凤,人渣生出来的,也未必是好东西,上梁不正下梁就歪,你只想着你闺女跳水陷害,那你有没有想过,她是怎么想到跳水这么个主意的?是否有人暗示了什么?是否有人引导着她去做,然后片叶不沾身?” 周里正一对不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唐时锦一字一句:“一辈子还长,真要是疼闺女,那就好好想想吧。” 她向后退了退:“我言尽于此,里正大人请吧。” 周里正沉默良久,缓缓的站了起来,出了大院。 村里人见了他,纷纷询问,周里正定了定神,便道:“你们放心,锦丫头已经答应,一定在咱村儿里建了……” 大家松了口气,便有人悄声道:“听说上一回的竹杯子,锦丫头赚了好几十两呢!” “我听说有一百多两!” “哦嗬哟,一百多两!!”那人连连咋舌,“怪不得有钱开食坊!” “果然是个财神爷!” “可惜是个没亲没故的孤女,不然,我都想叫我儿子娶她了!” 贺大壮拿树枝子剔着牙,听着这些议论,眼神向半山腰那一处,斜了一斜。 一百多两……啧!够娶十个媳妇了! 贺大壮最早娶了个媳妇,失手打死了,赔了不少银钱,后来索性买了两个媳妇,也不经打,如今又是光棍一条……他孔武有力,打猎常有收获,可是吃的好,也攒不下银钱。 这阵子欺负唐有德正是手顺,偏偏,他又跟里正家攀上了亲。 而唐时锦…… 那个嚣张的小丫头,他还记着呢!银子也是叫人眼馋,偏偏,她上头杵着一个炎柏葳,只怕闹出一点小动静,就叫他听着了。 贺大壮烦躁的呸掉了嘴里的渣渣。 算她运气好! 唐时锦晚上下了饵,早上一看,居然抓了六只竹鼠,大丰收! 唐时锦自己不敢吃这个,就把竹鼠分开,进了城门先送给花狼一对,然后又打发贺元宵送给郑府一对,顺便跟他们说一声,她这边有事,要下午再过去签契书。 然后她就提着最后一对去了罗氏。 罗娘子一看就道:“这个我是不敢吃的!赶紧拿走!” 唐时锦笑道:“你不敢吃,有敢吃的呀!沈大哥在不在?” “你找他?”罗娘子笑道:“他在衙门里呢。” 唐时锦随手把竹鼠放在一边,叫伙计给看着,一边就搂住她胳膊:“我们进去说。” 进了屋,罗娘子笑指榻上,“你们的衣裳都做得了,我这给你绣两针,点缀点缀,你回去就能拿走了。” “嗯,”唐时锦道:“多少银子?” 罗娘子瞪了她一眼:“你送了我的鹿皮狐皮,我可曾同你算银子?这些些小钱,你倒跟我算起来了。”一边说,一边踢掉鞋子,偎在了榻上,继续给她绣竹枝。 唐时锦立刻也踢了鞋子,偎在她身边,软乎乎香绵绵的很是巴适。 她枕在她身上,把脚架在围栏上,一边道:“阿姐,我想问你一个事儿。” 罗娘子嗯了声,她道:“你与沈捕头,到底是什么关系?” 罗娘子一顿。 半晌她才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的?” 唐时锦道:“不瞒阿姐,我想找沈捕头办事,故此先问问你们的关系,若能走你的路子自然是好,若不能,就想旁的办法,总不能叫你为难。” 罗娘子叹道:“有事你找他办就是,难为你还顾念着我。” 唐时锦转身抱着她腰:“阿姐,你就跟我说了嘛!” 罗娘子赶紧把针避开她,一边戳了她一指头:“你这孩子,净操闲心!” 说了这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她说了:“我与沈挚,其实是自小就认识的。” 罗娘子今年二十有三,沈挚只比她大两岁,两家自小就是邻居,真正的青梅竹马。 但后来罗娘子及笄之后,罗娘子的爹看不上当年的沈挚,给她另外订了亲,嫁了一个书生,谁料进门半年无所出,之后夫君死了,罗娘子就被婆家以克夫的名头,休回了娘家。 后来罗娘子父亲去世,罗娘子接手经营家中的铺子。 谁知时隔五年,沈挚又回来了,还成了捕头,一回来就来找她,说要娶她。 罗娘子觉得他现在是官身了,而她只是个寡妇,配不上他,因此一直没有松口,就这么来往着。 唐时锦静静的听完,道:“你真是妄自菲薄,你这么好看,我是男儿我都想娶的,其它的事,他都不在乎,你瞎在乎什么?” 罗娘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你不懂的,”她点了她一下:“你这小混蛋,赶紧起开,压死我了。” 罗娘子这种带一点点鼻音的声音,真是天然嗲,娇娇媚媚的,听着就特别苏。 唐时锦就站起来,穿上鞋子,理理衣裳:“阿姐,你也不用着急,等上几个月,你大富大贵,有的是人向你求亲,到那时,你再嫁他,就是下嫁了。” “要死了!”罗娘子红着脸拿香瓜砸她:“一个小娘子,什么也敢说!” 唐时锦笑着,就出来了,然后直接提着竹鼠,到了县衙门口,跟人家说要找沈挚。 沈挚不一会儿就出来了,然后唐时锦张口就叫:“姐夫!” 沈挚:“……??” 第078章 没得志就猖狂 沈挚笑的嘴都咧开了:“怎么是你这小孩儿?你来找我干什么?” 唐时锦笑道:“姐夫,我从阿姐那块儿来,她说这东西怪吓人的,不敢做,所以我直接拿过来,让姐夫找地方做着吃。” 沈挚这才看到她拿来的竹鼠,哟了一声:“不错啊!这东西比鹿肉都好吃!那就谢了啊!” 他就找人把竹鼠拿走,唐时锦嘻皮笑脸的跟着他:“另外,还有几件事儿,要麻烦姐夫。” 沈挚一挥手:“说!” 他又压低声音:“当着人别叫姐夫,你阿姐听见,要发脾气的,私底下可以叫,听到没?” 唐时锦一笑。 觉得这位真不错,是一个合格的姐夫了。 她连连点头,压低声音:“知道了,姐夫!” 他嗯了一声,唐时锦道:“有两个事,第一个,我想把我与弟弟的户头,移出来。” 沈挚问:“什么移出来?” 她也没隐瞒,就把断亲书的事儿说了,沈挚点了点头,直接就带她去户房找了吏典。 到哪都是有人好办事儿,也用不着验看断亲书,也不用别人在场,直接就给他们单立了一个户头,唐时磊是男丁,立为户主,官府备案,有了单独的户帖子。 出来沈挚才道:“还有啥事儿?” 唐时锦道:“这事儿,有点麻烦。” 她小声跟沈挚说了……简而言之一句话,别让唐有德当里正了,让贺堂福当吧! 里正这种芝麻绿豆的小官儿,当地县衙就可以委任,用不着报请上级批准,而官府历来就是铁打的县丞流水的县令,所以这件事情,大多就是县丞说了算。 沈挚听着就是一皱眉:“我与县丞关系一般。” 唐时锦:“那也无妨,你给我指条旁的门路。” 沈挚乐了:“我说一般,又没说不给你办,这点儿小事,还用麻烦别人?”他想了想:“你放心,我一准儿给你办好!” 唐时锦拉住他袖子,递了二百两银票过去:“姐夫,这个您拿着,托人办事儿不可能不花银子的,您帮我办事,没有叫您出钱的道理。” 沈挚笑着拍了拍她脑袋,然后拿了一百两,给她退回了一百两:“用不着这么多,这么着,我这边拿着这银子,给你办成这事儿,顺便铺铺路,卖个好,你以后做事方便。” 唐时锦笑着抱拳:“多谢姐夫!” 沈挚笑的一口大白牙:“妹子,你放心,就冲你这一声姐夫,这事儿我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当当的!明儿这个……叫贺堂福是吧?在家等着接委任状就是!”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唐时锦打听了一些小八卦,这才各自分开,心情都挺美滋滋。 唐时锦回了罗家铺子,给沈挚吹了一波彩虹屁,然后又在罗家铺子吃了饭,这才溜溜达达的去了郑家。 到了郑家,把契书签了,郑夫人就叫人请了个人过来,道:“这就是我堂兄,二堂兄,这位就是锦儿。” 唐时锦起身施礼:“唐时锦见过杨郎君。” 那人还了一礼:“杨鹏,字鹏霄。幸会。” 唐时锦抬头看了他一眼。 杨鹏宵看着三十许年纪,虽然眇了一目,但面相并不狰狞,看起来还挺硬汉的,大概不符合这个社会的主流审美吧,唐时锦却非常满意,一看就架势十足,非常棒! 唐时锦就笑眯眯的跟他道:“嫂夫人介绍你来帮我忙,不知可跟你说了?” 他看了她一眼:“说了。” 唐时锦便笑道:“我今儿回去就会定下宅基地,明儿就要开始盖屋了,在盖的这个期间,竹子就要一直做了,我请你过去,主要是等食坊盖起来之后,管着这些人,另外,元宵家兄弟三人,他们以后都会跟着我,劳烦你闲暇时指点一二。可成?” 杨鹏霄道:“你若不嫌弃,我尽力而为。” “谈不上嫌弃。”唐时锦道:“能请到鹏霄哥,是唐某的荣幸。” 她说的坦然,杨鹏霄神色更松动几分,他站起来道:“那我今日便可以随你回去,从招人做杯子开始,我从头到尾都在,将来说话更方便。” 唐时锦不由一笑。 这个态度她很喜欢! 然后唐时锦笑道:“那先谢了!不过我来的急,什么都还没安排,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不如这样,明儿鹏霄哥你自己过去,去之前,先帮我买一辆驴车,再去铜坊,帮我把订的东西取了,直接去村儿里找我。” 杨鹏霄道:“也好。” 唐时锦就给了他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又把铜坊的取货单给了他:“有劳。” 杨鹏霄施礼退下。 郑夫人笑道:“我这哥哥瞧着是不是不错?” “是不错。”唐时锦小声道:“说一句得罪人的话,我觉得杨家哥哥这样的面相更好,能镇的住人。” 她选择在村里,并不是要扶贫,而是唯有在村里,地头蛇,行事才方便,真到了镇上,谁知道你是谁啊! 但在村里当然也有坏处,乡里乡亲的,沾亲带故,像贺满囤那种人,绝不是个例,所以有个厉害的外人镇着,会很省劲儿。 唐时锦说笑了几句,便告辞出来了。 跟贺元宵回了村儿,先看到了唐有德在田梗上,巡视他的江山……进了村又见朱氏,春风满面的跟一伙妇人在聊天,人人都叫她里正娘子。 再走了几步,又见大丫儿与两个小娘子说话,遥遥飘过来一句话:“等我爹爹做了里正……” 唐时锦是真的服。 这一家子,真绝了,不愧是唐有德带出来的家风!还没得志就猖狂成这样,满村儿孔雀飞,也是服了! 唐时锦跟贺元宵道:“你回去跟伯伯说一声,让他去找贺家族长,讨一间没人住的空屋子,离咱们买的地越近越好,我请了人来,明儿就要来住了。我去找里正买地。” 贺元宵应了一声,又道:“唐有德当了里正,为难咱们咋办?” 唐时锦笑着拍了拍他脑门儿:“放心,咱不让他当,他就当不了!”她压低声音:“对了,叫你爹明儿上午别出去了,准备两个红封,一个里头放两个当百的大钱儿就好,到时候好打赏。” 贺元宵:“……???” 唐时锦径直去找了里正。 周里正道:“我已然是请辞了,不如等过两日,新里正上任,正好我带着他走一遭。” 唐时锦笑着道:“里正大人,我实在是等着用,今儿您先带着我去量了地,等明儿委任状到了,您再带着新里正去给我办地契,这样不耽误时间。” 周里正只得招呼了人来,给她量了地。 他反正是请辞的人了,也乐得做好人,多量出来老大的一片,仍旧按四亩算的,宅基地很便宜,一亩地只四两银子。 都插好了桩子,这才问:“这地买到谁名下?” 唐时锦掏出户帖让他看了看:“放到磊哥儿名下吧。” 第079章 掉了个金娃娃 周里正一看那户帖,脸色就是一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要知道,当初的断亲书,只是在他这儿收着,并没有在官府备案,相当于内部事务。 而办户帖,按正常流程来说,是应该由唐有德这个家主,他这个里正,包括新家主磊哥儿,带着断亲书一起去官府才能办的。 她居然就直接办出来了??如此的轻描淡写?? 这小姑娘,到底是凭了什么? 那边,贺老爹也去找了贺家族长。 贺家族长也早听说了唐时锦那些事,心里也觉得可惜,早知道这姑娘起的这么快,贺甘霖这个干亲,是绝不该断的……这样一来,人人都会觉得,他们掉了个金娃娃! 虽然说唐时锦如今交好的,也姓贺,可是族亲和亲弟弟,怎么能一样? 可是事已至此,也只能是尽量圆承了。 贺家族长难得大方,直接把一个无主的大屋给了他,离着宅基地也就一射之地,老大的三间大屋,还有现成的院儿,篱笆一修就能住人。 而且还直接招呼了贺家的几个人,让他们给里外的打扫干净。 吩咐完了,贺家族长同着贺老爹往回走,一边低声道:“老弟,你同我说句实话,这些个生意,真是锦儿拉来的?” 贺老爹道:“老族长,我拍着胸脯子给您发句誓,这些事情,全都是锦儿的功劳,咱们家的人,连帮忙都说不上,就是跟着拣个现成便宜……要不然,我能这么信她?我能二话不说,老手艺都撇下不顾了,一门心思的跟着她干?” 贺家族长信了。 他更觉得肉疼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幸好你们与她走的近……老哥哥在这就拜托你了,以后多照应贺家的子孙。” 贺老爹满口答应:“你放心。” 贺家族长点点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得意洋洋的朱氏,又道:“听闻唐有德要做里正了,他与锦丫头关系不好,你们也小心防备着,没准儿他要使坏。” 一听这话,贺老爹就想起了儿子传来的那句话。 他心里砰的一跳,但脸上并不敢露出高兴来,就含糊的道:“也,也未必就是他,且看看吧!” 贺家族长一愣。 要知道,周里正也是有门路的,不然不可能这么年轻就当了里正。 所以这竹林村这么多姓贺的,他都没去争这个里正之位……也所以他举荐的人,一般来说就妥了。 可是听贺老爹的意思,居然还会有变故? 他人老成精,也没多问,就与他各自回家了。 唐时锦抓了六只竹鼠,结果自己人一口没到嘴,全送人了,贺元宵去的时候一路叨叨过去,回来又叨叨了足有半个时辰。 而炎柏葳一听这个话头,顿时就把懒洋洋的讲书态度给收了起来,无比认真严肃……一点都不像在偷听他们说话。只有不时停下来的长眼睫毛,无声的诉说着几个大字“我也要”!! 唐时锦简直不胜其烦,只能又去抓了几只。 她觉得这东西实在是瘆的慌,不敢杀,就叫贺元宵拿回去处理完了,然后切好了块,再拿回来她给做。 她准备做一个干锅竹鼠。 先用盐、姜和酒把肉块儿腌起来,又剥了嫩笋尖儿和蒜苗,正弄着呢,就有一人飞快的跑了来,声音都要变调了:“元宵!元宵!你赶紧回家!官府来人找你爹了!” 贺元宵吓了一跳,也来不及多问,掉头就往下头跑。 唐时锦心说估计是委任状下来了,也跟着过去看热闹。 才刚一过去,就见杨鹏霄赶着崭新的驴车过来了,一见她,便跳下来拱手道:“东家。” 唐时锦眼前一亮,立刻叫他把驴车停在旁边,跃到了车厢上头坐下,还邀请他:“来来,上来同看。” 杨鹏霄:“……” 里头两个吏典已经宣读了委任状,然后交到了贺老爹手里,贺老爹毕竟是有了一点思想准备,表面上还算淡定的谢了两位吏典,然后叫周婆子拿出红封来打赏了。 两个吏典也下过不少村儿,很少见到这么镇定这么上道的做派,加上有沈挚的面子,自然也要恭惟几句,赞他德高望重堪为表率什么的。 周里正的脸上还撑的住,围观的人却是惊讶莫名。 他们不敢当着“官爷”的面儿议论,只互相使眼色使的要飞起。 一直到贺家人客客气气把人送出来,唐时锦立刻从驴车上跳下来:“鹏霄哥,帮我送两位官爷回去。” 杨鹏霄应了一声。 两位吏典就是县衙的底级小吏,被拿着当个人待,也是十分高兴,拱手谢了,上了驴车。 他们一走,大家才轰的一声,七嘴八舌的询问,为啥贺老爹忽然成了里正,不是举荐的唐有德么? 贺家族长也早就赶了过来,连道恭喜,一边又道:“人家官爷不是说了,官府要先访民意的,挑着那德高望重,端庄正直的,才能做里正,并不是随意委任的。” 大家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原来老里正荐了不当什么,官府还得自己挑啊! 贺老爹连连谦逊。 贺家族长扫了周里正一眼。 他其实对里正举荐唐有德,也是很不满的。 里正之职,大小是个官儿,又不是他家的东西,凭啥他想嫁闺女,就拿里正之职当人情? 结果让来让去的,里正落到了贺家人头上,他恨不得拍着贺老爹的肩说一声:干的好!! 朱氏就在旁边。 她起先还以为是贺老爹犯了事儿,正幸灾乐祸的跟着看热闹,结果一听之下,整个人都傻了。 旁人纷纷看她,朱氏脸上挂不住,尖声道:“贺老汉!你这事办的不厚道!咋能抢咱们的官儿做!” 都不用贺老爹张嘴,一大堆姓贺的帮着喷回去:“咋能说是抢你的?这是官府叫当的!” “就是!官府又不是你家开的!” “笑死人了,连这个纸纸都没有,就自觉成了里正夫人了。” “人家吴婆子当了这么多年里正夫人,也没这样啊!” “轻狂的没边儿了!” 朱氏气的直发抖。 不远处唐有德刚得了信儿,踉跄着赶了过来。 里正这位子本来就是他的心病,好不容易得到了,唐有德江山都巡了好几遍了,结果到头来……煮熟的鸭子飞了? 唐有德那脸都不是正颜色了。 他哆嗦着,冲着周里正:“你……你不是说,举荐了我?” 周里正无奈的道:“我举荐时,你也在场,原本县丞大人就没说准,”他隐晦的提点他:“这是官府的意思,想必是出于多番考量,还不来道声恭喜。” 唐有德怒道:“好,好,好,”他指着周里正,气的声音都劈叉了:“你那闺女,与珩哥儿之事作罢!” 又指着贺老爹:“乡里乡亲的住了这么久,竟不知你如此阴险!暗中抢我之位,蝇营狗苟!当真无耻!无耻之极!” 第080章 四海之内皆你爹 看着他真情实感的愤恨,那眼都红了,手都抖了,唐时锦极其无语的啧了一声。 唐有德这个人,说他清高吧,又汲汲营营,说他迂腐吧,又迂腐的不是地方,总之就属于那种,自以为高人一等,自以为极其聪明,实际上非常愚蠢不知变通的一个人。 就比如婚事吧,虽然人人都知道里正让位是为了婚事,可这话,就连最没见识的乡下人,都知道不能挑明。 可他?第一反应就是嚷嚷婚事作罢?? 咋说呢,拿儿子换官位实锤了,连掩饰都不晓得掩饰,是有多蠢。 果然,立刻就听到了唐时珩道:“爹!您……怎能如此!!”大家的眼神儿顿时移了过去,唐时珩道:“君子一诺千金!” 孰不知唐时珩,此时的心情也极为烦闷。 他觉得如今处处不顺,本来以为唐有德能当上里正也算一件好事,总比什么都没有好,谁知道,又出了幺蛾子。 周里正不是里正了,那周玉儿的价值就大大的降低了。 可是他不傻,他这时候反悔,名声怎么办? 但不反悔归不反悔,他也并不想自己出面拒绝。 因为,他原本的想法,是“周玉儿喜欢他,周玉儿纠缠他,周玉儿为了嫁给他,不惜设局落水”,也就是说,全是周玉儿主动,他从头到尾都是被迫的,好清白又好无辜。 可现在,他只要开口,乡下人不管什么诺不诺的,他们只知道,他为了周玉儿,跟唐有德争辩…… 那他之后,很多事情都脱不干净。 周里正脸黑的可以。 可是贺老爹这会儿新官上任,不好立刻做主,周里正如今已经不是里正了,也不好做主。 所以场面居然莫名的一静。 唐时锦懒的看他们车咕噜话来回说,就直接抬高声音:“两位里正大人!我昨日买下的地,还请快些帮我去官府走帐。多谢了!” 两人立刻同声应下:“正是。” 然后贺老爹回头叫贺十五把驴车赶了出来,两人就互相谦让着,上车走了,唐时锦对贺元宵招了招手,也一起走了。 直接把个悲愤莫名的唐有德晾在了这儿。 经过一番内心权衡,酝酿好了要表演的唐时珩,也是极其的难堪。 大家嘻嘻笑着散了,不时的指指点点,险些没把唐有德活活气死。 贺元宵一边走一边道:“锦儿,我爹成了里正,是不是你给求的?昨儿你忽然问我我爹叫啥,是不是就为了这个?” 唐时锦笑了笑,“你爹做里正,对咱们之后的生意有好处,再说了,谁做都行,只要不是唐有德做就成。” 看了这一场热闹,家里的竹鼠肉块儿也腌的差不多了,唐时锦直接起锅热油,把肉块放进去爆炒,加一点醋让肉好烂,然后放笋尖儿,加清水没过肉,大火煮沸,再小火焖到水干。 然后再加水、醋、酱油、白糖、腐乳上色焖干,盛出来再起锅热油、加蒜苗、辣椒、芝麻爆炒,炒干起锅,撒一点小香葱就能吃了。 同时又小灶蒸了个鱼,炒了个豆腐皮儿,她之前还发了一点豆芽,正好拌了一个,端上桌齐刷刷的四道。 贺元宵道:“今天怎么这么丰盛?有客?” 唐时锦嗯了一声。 从竹林村到县城很近,脚程快的也就不到半个时辰,驴车半个时辰能打个来回,这边刚上桌,那边杨鹏霄也过来了,在门口拱手:“东家。” 唐时锦招了招手叫他进来,然后给他们介绍了,四个男人互相拱手通了名,然后就各自坐下了,唐时锦道:“先吃饭,吃完咱们再去看你住的地方,缺什么赶着去买,还来的及。” 杨鹏霄垂了垂眼。 他见惯了惊吓的眼神儿,可是不止是这小姑娘,其它人,连同那个孩童,都没露出什么不妥的神情。 而且,他自认为她给他银子,让他买驴子驴车是考验,想赶着报帐,结果她就直接招呼人吃饭了?? 炎柏葳吃东西向来不客气,贺元宵盼竹鼠盼了好久,也是筷子下的飞快,等杨鹏霄稍微走了走神再一看,就发现竹鼠下去了半盘子…… 杨鹏霄:“……” 他立刻也拿起筷子开始吃。 仍旧是唐时锦和磊哥儿最先吃完,然后三个男人把盘子清光。 贺元宵不住的感叹::“太好吃了,锦儿,改天我们再抓几只来吃。” 唐时锦翻了个白眼:“你吃什么都好吃,给你吃,压根用不着这么费劲,我哪天家里面没了,捏块泥巴给你煎煎,你肯定也吃不出来!” 贺元宵瞪大眼:“谁说的,我肯定吃的出来!” 唐时锦笑道:“那改天我试试?” 贺元宵自己心虚了:“别试了,万一我真吃不出来,吃了拉肚子怎么办。” 唐时锦笑的不行。 杨鹏霄直等他们不说话了,才道:“东家,买驴子用了四两半银子,驴车用了七两三,铜铺子结帐用了二十九两,我全都记下来了。” 唐时锦一边笑,一边道:“不忙,先去看你住的地方,要买什么。” 一边笑着踢了贺元宵一脚:“走啦,泥巴孩儿。” “你才是泥巴孩儿。” 两人嘻闹着出了院子,过去看了看贺家族长给的地方,里外都打扫干净了,但是篱笆还没修。 贺元宵道:“等我叫我哥来,一个时辰就给你修好!”一边飞奔着去了。 唐时锦进屋瞅了一眼,一边笑道:“我那边有两张旧榻,先抬过来应付两天,然后找两个木匠打家俱,鹏霄哥,我的意思是,驴车就放你家,我一个是不会伺候这东西,再就是嫌臭……你看怎么样?” 杨鹏霄平静道:“应该的。” 唐时锦续道:“我买下的地,就在那边儿,一会儿带你去看看。” 她略微凑近些:“一会儿贺家三个哥哥过来,你也瞧瞧,元宵我与他熟,一般就跟着我,而贺十五和贺十八,你看着谁适合跑外,谁适合管人……今儿先不说了,我希望明儿尽快找个泥瓦班子,开始盖屋。” 杨鹏霄道:“东家,我这个样子跑外,有时候会……有些麻烦。” 唐时锦转头看他:“你怕吗?” 杨鹏霄平静的道:“我倒不怕,但是有人会刻意抬价儿,找事。” 唐时锦笑了笑:“老子爱长什么样子就长什么样子,我花钱我就是大爷,我花钱雇人干活,还得长个你喜欢的样子?!真以为四海之内皆你爹,谁都得惯着你了?这年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你掉一文钱一百个人出来了,他敢找麻烦你就让他滚啊!敢瞎哔哔让他一边凉快去!咱们拿着银子还买不着一个泥瓦班子了?” 她下意识的伸手,想拍他肩,发现又够不着,就收了回来:“总之,不要怕花钱,也用不着低声下气,把腰杆子挺起来,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贱,故意往人伤口上戳,这种人,你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哪怕不要钱咱们也不请,有钱难买我高兴,知道不?” 第081章 截了他的胡 杨鹏霄十分诧异。 她这番话,江湖气也太浓了,而且……透着一股子邪妄,完全不像一个小姑娘。 可是再一想,哪个寻常小姑娘,能有这么大本事? 他就应下了:“是。” 贺家几个人不一会儿就来了,唐时锦又叫贺元宵去找了几个木匠。 这间屋子很大,比她住的房子都大。 村里盖屋,跟一般的四合院儿不一样,堂屋两边的耳房只比堂屋矮两砖,都是可以住人的,她准备把这儿弄成员工宿舍,那就能住四个人,然后再盖个养驴子的地方,再把茅房也修好,灶房也得有,平时烧烧水什么的。 这么一安排,就又得好几天。 反正就临时用用,杨鹏霄也不讲究,先把旧榻抬了进来。 唐时锦跟村里有姑娘的人家,买了一套准备陪嫁的新被褥,绣着百子图,结果杨鹏霄一看就满脸拒绝。 唐时锦都乐了,索性又买了一套,古人新婚被褥是一红一绿,她和磊哥儿正好都换了,把旧的拿来给他用。 不少人殷勤的过来帮忙扎篱笆。 唐时锦跟杨鹏霄商量了一下,杨鹏霄很快进入角色,跟大家说了明儿就找人做竹子,仍旧是一家出一个人,只要手艺好的,头一天先做做试试,挑定了人,第二天开始上工。 其实就是后续要计件工资,先做一天看看数量。 到下午,两个里正就回来了,把她的地契办好了。 贺老爹,或者叫贺里正把地契拿了过来,一边低声道:“锦儿,这事你花银子了吧?” 唐时锦道,“这件事是我自己要做的,不曾问过你意思,你不用放在心上,也不用跟我算银子,需要算的我不会同你客气的。” 贺里正有些感慨,在房间里兜了两个圈子,又道:“对了,咱们回来的时候,看到唐有德了,他似乎是去见县丞大人了。” “没关系,不用理他,”唐时锦道:“他做不成什么事的。” 不是她说,唐有德就不是会说话的人,他在这个时候去找县丞,肯定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来,这种送礼办事的,很多事情都是能做不能说,办不成还找上门去……县丞绝对也是不待见的。 她猜的没错。 这会儿郭县丞正在劈头盖脸的大骂唐有德。 他本来确实以为一个小破村的里正,手到拿来,没想到沈挚会来掺和一脚,直接找了县令。 他本来就觉得有些没面子,他还敢来触他的霉头? 郭县丞大骂:“我说过多少次要谨言慎行!你却四处招摇惹事!要不是你自己行为不检,得罪了人,这到手的官位怎么会凭空飞了?我都差点被你连累,你还敢来!” 其实这纯粹就是推锅。 但唐有德心虚啊!他自己哪会不知道自己的德性? 唐有德的身体就快弯成了虾米:“是草民糊涂,以为穷乡僻壤的不会有事的……是草民做事荒唐,连累了大人,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毕竟是收了礼的,郭县丞骂了几句也就算了。 一边又道:“那个新里正,是如何认识沈挚的?” 唐有德不解:“沈挚是何人?” “本县的捕头!”郭县丞道:“就是他帮那人办成的这事!沈挚十分上心,估计不是一般的关系!” 唐有德茫然:“我从不曾听说贺堂福认识捕头大人……” “行了,”眼看都是饭点了,郭县丞不耐烦的道:“滚吧,没用的东西,以后少来我这!” 唐有德求道:“大人,可这事儿……” “滚滚滚!”郭县丞道:“委任状都下了,叫爷爷也没用!赶紧滚的远远的,别碍了老爷我的眼!” 他一脚踢开唐有德,直接走了。 出了大门,遇上沈挚与一伙人勾肩搭背的走开,郭县丞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唐有德不过是一条没用的狗,沈挚却是要留心在意的。 沈挚落户不在本地,可其实就是本地人,而且他身手好,人也豪放讲义气,在县衙中威望颇高,县令大人也对他十分倚重。 今儿这事儿,是他截了他的胡! 明日他倒要问问,看他怎么说! 郭县丞冷笑了一声,拂袖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各忙各的,贺家三兄弟先去量竹子,杨鹏霄去县里找泥瓦匠,只有唐时锦很闲。 她这两天做出了一点兴致,找村里屠户家弄了一点肠衣,准备做一点烤肠吃,顺便也试试新做的搅肉机。 烤肠她并不打算卖,因为这种东西,不适合这个时代。 烤肠就属于对穷人来说不如直接吃肉,对富人来说又不够精致,吃起来不体面的那一种,顾客面不大,所以她准备做了自家人吃。 所以一边切肉她就一边耳提面命:“一天只准吃两根,不准一天吃完!不准当饭吃!我是做了给磊哥儿当零嘴儿的!” 高大又英俊的炎郎君,一边面无表情的转动绞肉机,一边默默的点头。 在她心里他就这么没出息?跟小孩儿抢肉吃? 可是再一看那肉……他咳了一声,他还真是。 但是贺元宵比他不要脸多了,他过来一看就振振有辞:“磊哥儿才六岁吃两根,为什么我都十六了也吃两根?我应该吃四根才对!柏葳哥你多大了?你一看就挺老的,应该吃六根才对!” 炎柏葳在六根烤肠的诱惑下,默认了挺老这个评价。 她究竟是养了什么幼稚园崽崽啊?! 面对着两双期盼的眼睛,唐时锦只好点点头:“那好吧,元宵一天可以吃三根,炎柏葳一天……可以吃四根。” 烤肠一般是搅的肉和切的丁掺着做才好吃,她拿大葫芦切一半儿再切了口灌装,先灌了三百来根,直接上大鏊子烤熟了,拿竹签子串起来,先叫元宵送回家二十根,然后连着磊哥儿,三个人就守着灶门吃。 正好杨鹏霄回来,一看这架势,哑然了一下,站在门口道:“东家,泥瓦班子请好了,十五带着过去了。” 然后贺元宵问唐时锦:“鹏霄哥这么老,应该能吃五根吧?” 唐时锦:“……” 贺元宵拿了四根给他,然后道:“你来晚了,罚你少吃一根!” 杨鹏霄:“……” 他讪讪接过来:“不早不晚的……这个是什么?” 贺元宵道:“就是零嘴儿,又不是饭。”一边阿呜阿呜吃的香极了。 杨鹏霄看了看。 连十分有气度,连他也看不透的炎柏葳,也一样整根咬着吃,他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就直接咬了一口,一入口极为咸香劲道,没多少调料,感觉就是肉本身的香气,却又比大肉要劲道的多。 他不知不觉,就把四根都吃光了,还有点可惜被贺元宵罚走的那一根。 第082章 摁头叫我娶老婆 然后他把签子放下,抹抹嘴:“那东家,我先过去看看。” 唐时锦嗯了一声。 这么一试,觉得绞肉机还挺好用的,她第二天就跟着贺元宵的驴车上县城,一个是先去铜工坊又订了六台稍大的,然后那小的可以直接留在家里用。 然后又给了花狼二十根烤好的叫他尝尝,叫贺元宵给郑府送一点,她给罗娘子也拿了些过来,顺便问问沈挚,县丞有没有找他麻烦。 结果一问,罗娘子的神情就有点不对劲,问还问不出来。 唐时锦一直等着沈挚来了,叨叨叨的说了半天,沈挚直摆手:“真没什么大事儿!就一点小麻烦!” 唐时锦道:“你倒是说嘛!你不说我更过意不去!姐夫!” 沈挚被缠不过,只得说了两句。 原来郭县丞是本地人,妻族算是很有钱有势的,所以他有些怕老婆。他一直想把妻妹嫁给他,拉拢他,但是他一直没应,然后昨天他借着这个事儿,又提起这个话头,又叫他拒绝了。 沈挚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也不能摁头叫我娶老婆!我早说……”他斜了罗娘子一眼:“你阿姐早点嫁给我,哪有这么些事。” 唐时锦道:“就是!阿姐!” 罗娘子笑道:“就为这事儿,你就要把我卖了?” 唐时锦笑道:“我是真看着姐夫人好,你放心,若是他敢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罗娘子失笑,只当是个笑话,沈挚却是啧了啧后槽牙,心说他有可能还真打不过她! 然后唐时锦想起来问:“可是郭县丞这么怕老婆,还养外室?” “养外室?”沈挚一愣:“不能吧?他没这个胆子!你听谁说的?” 唐时锦也是一愣。 她是听花狼说的,她还以为这应该是很多人知道的事儿。 她就道:“你等等,我出去问问。” 她就出来找着了花狼,拉到一边问了问,回来道:“就住在南三巷子的第三户,姓邱,也不知道是哪个邱,原本是一个清倌儿,后来被县丞手下一个姓方的吏典帮忙赎了身,其实就是替他赎的,已经养了一年多了,家里还有一个叫圆儿的丫环,一个做饭婆子姓方,经常出来买菜。” 沈挚诧异:“你这是从哪打听来的?我都不知道。” 唐时锦也没瞒他:“有个小叫花子,叫花狼,我听他说的。” “花狼?”沈挚更诧异了:“我知道那孩子,那孩子会用毒!你别看他年纪小,在这块儿是小老大!人家都叫他小花爷!我好几回试着跟他搭话,那孩子鬼精的,净跟我打马虎眼!你居然能跟他有交情……看不出来啊!” 唐时锦笑道:“凑巧了。” “行,”沈挚也没细问:“我记着了,有这个消息在,我就能收拾郭通,省得他天天没事儿找我麻烦!” 他们聊着,罗娘子就把包袱拿了出来:“好了,这一回可把衣裳拿回去吧!那包,我也做出来几个样子了,你挑几个去背着玩儿。” 唐时锦道:“那字找人写了没?” “没,”罗娘子道:“一时真不知道要叫谁写。” 她当初想着,叫罗娘子请个名人题字,例如“梧桐罗氏独此一家”之类的,然后绣在不起眼处,在这种比较注重手工艺的情操的年代,会有效的防止大店仿做,另外这句话若是深入人心,也是一个天然的防伪。 但是这个东西,必须得找名家写,越有名气越好,这么说起来,确实不容易。 唐时锦就看了看那包。 其实这种斜挎又有绣花的包,跟古装真的挺搭的,她自己挑了一个背上,还给贺元宵他们挑了。 然后罗娘子打发了一个伙计,帮忙拿着俩大包袱,送到城门口驴车那儿,那边唐时锦出来,就一路琢磨。 这地方,最有名的文人,叫啥桃花公子? 还有上次买走蛤蟆砚的画疯子廉二爷,也算是打过照面儿,能有什么办法,搭上关系呢? 一边想着,她还随手从书局,买了一本桃成蹊的诗集,准备回去研究一下。 结果回去就忙了一下午。 第二天泥瓦班子的班头画出草图来,她跟杨鹏霄商量着,定下了厂房的样子,又溜溜儿忙了一天。 隔天才有空拿出来研究。 炎柏葳过来吃饭时,就见这本诗集在炕几上扔着,他拿过来看了一眼,讶然道:“这是给磊哥儿买的?他现在初学,若要走科举之路,不宜过早接触这些率性之诗。” 唐时锦摇了摇头,“不是,我买了自己看。” 炎柏葳更惊讶了:“你看?你喜欢他的诗?” “不是,我才不喜欢诗!”唐时锦一边切菜一边道:“我想找他办事,想先了解了解这个人,就买回来看看。结果一看,我就觉得这个人不大行。” “哦?为何?”炎柏葳道:“他在诗词上,还算不错啊?” 唐时锦道:“你就看看吧,我刚看了一上午,这一个册子,统共才三十来首诗……他哭了多少回?啥泣涕霑衣、泣涕如雨、挥泪淡墨、挥泪书之、梦啼红妆泪阑干……我数了数,哭了整整十回!就算这些全都是夸张吧,我觉得这个人也一定特别的不靠谱,说好听了是潇洒,说不好听就是疯疯颠颠。” “再说了,还桃花公子……古往今来,文士的别称,比这更娘的,找不出半个来吧?就连大诗人李白,叫什么青莲居士,也只是青莲,不是红莲粉莲什么的。反正我一听这个桃花公子,就觉得肯定是一个涂脂抹粉,翘着兰花指,说话‘讨厌’这样色儿的。我觉得我跟他可能说不上话。” 她随说,炎柏葳就在笑,最后扶着额头,简直笑的收不住,尤其她学那声“讨厌”的时候,还抛了一个媚眼儿过来,简直是要笑死人。 唐时锦拿了篮子过去洗菜,一边道:“所以我想着,不如就找别人。” 炎柏葳笑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帮你写?” “不行啊!”她道:“必须得有名气的,名气越大越好,否则没用处。” 炎柏葳笑了一下:“其实成蹊这个人,还是不错的,颇有才华,人也……咳咳,十分诙谐,只是天生模样不错,又长了一粒桃花痣,就叫人起了这么个名号,倒也怨不着他。” 唐时锦忽然一愣。 她直起腰来看他:“你认识他?” 炎柏葳笑道:“算是认识吧。” 唐时锦一皱眉,然后她用力威胁他:“敢把我说的话告诉他,就打死你!” 炎柏葳笑道:“你先说你要干什么吧,我去帮你办成了,不就得了?” 她眯眼看他,他冲她点了点头,表示绝对没问题。 唐时锦就道:“也没什么,就我今天背的包,”她指了指:“我想找一个有名气的人,写一句‘梧桐罗氏独此一家’之类,反正就是这个意思的话,然后绣到包上防止旁人仿做。” “没问题,”炎柏葳道:“你给我做一个食盒,我提着去找他,今晚就给你办成这个事儿。” 唐时锦有些怀疑:“听说这些文人都很清高的,你真能做到?你不会是骗我的,找个地方自己偷偷把菜吃了,然后回来说他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炎柏葳:“……??” 他在这小孩儿心里的形象,就是一个无赖?? 炎柏葳道:“我要是办不成,今后再不敢登你的门儿!” 行吧!唐时锦半信半疑,就真的做了几个菜,然后让他提着,也不用驴车,就悠闲的往县城去了。 走的时候都快晚饭时分了。 炎柏葳并不知道,有人眼睁睁的盯着他走了,然后,一直等到天都黑了,他也没回来。 贺大壮不由得欣喜起来,朝着半山腰的宅院看了一眼。 第083章 夜半惊啼 十月的天儿,已经有些冷了,唐时锦烧了热水,跟磊哥儿各自洗濑了。 她不敢让磊哥儿的疤消的太快,隔好几回,才给他用一点点灵泉水。 但两罐药用完,也能明显看出疤淡了许多。 她给他涂完,亲了他脑门儿一口,然后才回到她那边,把玩着金元宝,一边在心里盘算食坊的事儿。 一边盘算着,困意就渐渐的来了,她正迷迷糊糊的要睡着,忽然听到了隐约的脚步声,往这边走了过来。 唐时锦一皱眉。 她这边是单门独户,除非要上炎柏葳家,否则根本不会经过这儿。 但炎柏葳会功夫,脚步声轻的几乎听不到,根本不是这样的。 别是有人要来偷烤肠吧! 唐时锦一咕噜就坐了起来。 她用最快的速度穿上了衣服鞋子,然后拿开顶门杠子,极轻的把屋门拉开了一条缝。 她一眼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站在柴门前,正向下张望,显然是怕惊动了人。 唐时锦一闪身出去,把顶门杠子握在手里,然后迅速闪到了柏树后头,同时一把拢住了沙袋。 几乎与此同时,那人也转回身来,月色下看的分明,居然是贺大壮! 唐时锦屏声息气,就见贺大壮蹑手蹑脚的往里走,唐时锦计算着他的步子,内心暗暗的数着一二三,然后猛的把沙袋推了出去。 她现在力气很大,沙袋本身又沉,砰的一下,狠狠的撞到了贺大壮身上,当时就把他撞的闷哼一声,向后栽倒! 贺大壮摔了一个四仰八叉,打了个滚儿,赶紧爬起来,惊惶抬头,黑暗之中,隐约就见一个花里胡哨的东西,在空中飘飘荡荡,根本看不到脚! 贺大壮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脊背处猛的蹿了出来! 他腿一软,当时就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对不住,对不住施娘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喝了点酒想女人了,你上吊不关我的事,对不住,对不住,我一定给你上香,多多的烧纸钱……” 唐时锦已经抓着杆子冲了出去,这话一入耳,不由得吃了一惊。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凶宅”! 想到了亡母魏氏!想到她的外婆施娘子被人欺辱,吊死在了柏树上…… 原来居然是他干的?? 唐时锦来不及多想,扑上去就劈头盖脸的打了起来,一边大声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夜色之中,小女孩儿的声音尖厉极了。 不一会儿,就有许多人冲着这边跑了过来,一边纷纷点起了火把。 磊哥儿也被吵醒,冲了出来,尖声道:“阿姐!!” 唐时锦一把抓住他,掩到身后,柱着顶门杠子直喘气。 她似乎受了原身的影响,全身发抖,怎么都控制不住…… 贺家人也急匆匆冲了进来,贺元宵鞋子都只穿了一只,急道:“锦儿!锦儿你怎么了!” 贺里正也道:“出了什么事?” 贺大壮这会儿犹失魂落魄,瘫在地上,喃喃自语。 唐时锦紧紧的揽着磊哥儿,道:“我……我刚才还没睡着,听着外头有声音,怕有贼,就拿着杠子出来……结果,结果他进了门,看到沙袋就开始磕头,说,说施娘子对不住,说他不是故意的,说上吊不关他的事……” 场面猛的一静,有人尖声叫了出来:“施娘子显灵了!!!” 不少人都哆嗦起来。 要知道,当年施娘子上吊的事情,是有不少人亲眼看到的,穿着大凶的红衣,舌头老长老长的,风一吹摇摇荡荡…… 有人颤声道:“当年,居然是贺大壮?” 贺里正毫不犹豫的一指贺大壮:“先把人捆起来!” 立刻就有两个小伙子上前,直接解下腰带,把手脚都捆了起来。 贺里正道:“锦丫头,你莫怕,我叫人去请老族长过来。” 唐时锦道:“报官吧。天一亮就报官。”她一字一句:“我外婆的冤屈,不能不报,如今老人家地下有灵,护着我们姐弟,我也得给她报仇才行。” 贺里正点了点头:“成,我明白了。” 这会儿,老族长也急匆匆过来了。 旁人跟他一说,老族长当时就甩起拐棍,抽了贺大壮两棍子。 但一说起报官……乡下人,没有不怕见官的,可是唐时锦既然这么说了,贺里正也答应了,贺大壮跟他也没什么交情,他也就没说什么。 于是就先把贺大壮押进了一处老屋,叫了两个后生看着,周婆子搂着唐时锦两姐弟回了家。 一大早,贺里正就叫贺元宵和族长儿子去了县衙报官。 隔了不到一个时辰,却是沈挚亲自带着人过来了。 唐时锦白着一张小脸儿,坐在院中,许多人都围着安慰她。 她有些怔怔的,神思恍惚,想起了她亲外婆。 外公当时食道癌,受不了罪,自己喝农药死了,办完丧事外婆还说要来看她,给她做饭,结果当天晚上就跟着去了。 这么多年没想起来,如今一想起来,还是难受的不行。 沈挚一到,唐时锦就站了起来,道:“沈大哥。”一边眼泪就往外冒。 沈挚还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拍拍她:“哎哟小姑奶奶,你可千万别哭,一哭还吓我一跳!我一听是你的事儿,饭都没吃完就过来了!有啥事儿,你沈大哥给你做主,不用怕!” 众人惊讶莫名,互相交换着眼色。 这到底是谁?穿着官服,却与唐时锦这么熟? 早有他手下的捕快给族长里正介绍:“这是我们捕头大人,姓沈。” 贺里正和贺家族长,赶紧过来见礼。 沈挚摆了摆手:“不用多礼,怎么回事儿,谁欺负我妹儿了?” 一听这话风,谁心里不明白?贺里正赶紧把事情前后一说。 沈挚道:“人呢?” 贺家族长道:“叫人看着呢。” 沈挚就点了两个捕快过去带人,一边道:“妹儿,你放心,前后的事儿我一定都给你弄明白。” 唐时锦哽咽的点头:“多谢沈大哥。” 她定了定神:“沈大哥进来坐坐。” “别了,”沈挚道:“我今儿也不给你添乱,先把人带回去,你明儿一早过来一趟,里正也一起……” 他转头看了贺里正一眼,贺里正赶紧拱手表示知道了,沈挚又道:“找几个证人也一起。” 贺里正道:“是,捕头大人放心。” 沈挚点了点头,还亲昵的揉了揉磊哥儿的头,这才走了。 大家虽然揣着一肚子好奇,可这会儿也不好打听这个,只低声说起了当年的事儿。 有人道:“我记着当年,施娘子出事的时候,贺大壮病了一阵子!你们还记得不!” “对对!当时抬棺材叫他帮忙,他说病了!床都下不了!” “这就是心里有鬼啊!真真是丧良心!” 大家议论纷纷。 不远处的唐有德,眼中几乎要喷火! 村里嚷嚷一声满村儿都能听到,昨天晚上唐时锦这边出事,他们当然也听到了。 一听说是唐时锦这边出事,一家人都暗暗称快,不知道说了多少句活该…… 结果今天却看到了这一幕? 旁人只觉得她居然认识捕头,不明觉厉。 可是唐有德,他昨天才被郭县丞问过沈挚的! 再想想之前他跟唐时锦的争执!她亲口说过,“看你能不能当上这个里正”! 所以,难道是这个畜生暗中设计,抢了他的里正之位?给了贺堂福!? 真真是禽兽不如!好歹不分!他可是她的亲爹! 唐有德一时真真是怒从心头起,一见沈挚走了,他踉跄着就冲了出来,指着唐时锦:“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找了这个捕头,抢了我的里正之位!” 第084章 欺负爷的饭搭子 “唐有德!” 唐时锦霍然站起,逼上身来,一字一句的道:“今日,抓着了害死你岳母的贼人,你不问!我与磊哥儿半夜被贼人上门,受了多大的惊吓,你也不提!连一个路人都晓得安慰我,可你!?你心里只有一个里正之位!!你有没有人心?你配不配为人父、为人夫??你配不配当人?!” 她指着他:“你这种人要是当了里正!才真真的是老天瞎了眼!你连人都不配当!你还有脸觊觎里正之位!?呵!你就不怕我外婆晚上去找你吗??” 唐有德都叫她给骂愣了。 他本就极其凉薄,又不够聪明 ,偏还十分暴躁,脾气一上来,就总是忘记要装成正人君子……如今被人这么赤果果的点出来,顿时,所有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对啊,当年施娘子死的多么惨烈,魏氏为此也是大病一场,如今阴差阳错的,找着了真凶,连他们这些人都为之唏嘘,可唐有德,一张嘴就是里正之位里正之位! 再一想,他昨天当头说出的那一句“婚事作罢”…… 儿女在他心里,还真真是什么都不是,唐时锦说的没错,他不配为人父,不配为人夫!连人都不配当! 不远处,炎柏葳正急步上来。 他与桃成蹊坐着马车一进村儿,就迎面撞见了沈捕头那些人回去。 再往这边一看,炎柏葳当场变色,直接跳下马车,赶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了唐有德上前指责,看到了唐时锦怒斥唐有德。 小姑娘眼儿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 她平素神气活现的,他哪见她哭过半次? 炎柏葳心里实在是恼火,爷一眼没看着,就有不长眼的欺负爷的饭搭子? 他耐着性子问人:“怎么回事?” 便有人小声给他解释了几句。 炎柏葳缓缓点头,有一瞬间的情绪激荡。 一个这样的爹,这样的爹……确实不配为人父,不配为人!! 但随即,他收敛了多余的情绪,重新平静下来。 这时候朱氏和大丫儿,已经夫唱妇随、父慈子孝的站到了一起。 朱氏指责她:“就算有了断亲书,这生恩也不是假的!这十里八村,就没见过当闺女的,敢跟爹这么说话的!一点礼数都没有!你才叫个不配当人!” 大丫儿娇娇柔柔的道:“唐小娘,你既与捕头大人相熟,怎么也该为爹说句话才是,哪有不帮亲人,帮着外人的!你可不要犯糊涂啊!” 唐时锦冷冷的道:“少跟我废话!我这儿不欢迎你们这些没人味的东西!全都给我滚!” 唐有德有了帮手,又把架子撑了起来:“唐时锦!你休要这副态度!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这儿不可无人支撑,我倒是可以助你一二!不如你就……” “用不着你假惺惺!”唐时锦直接打断他:“我外婆不会想见你的!” 唐有德斥道:“胡说!你懂什么!” 唐时锦冷笑道:“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明白!” 唐有德眼一瞪:“我唐有德读圣贤书,做事光明磊落,我问心无愧!” 话音未落,他咣的一声给跪了下去。 众人齐齐惊呆了,连唐时锦也惊呆了。 但随即,她看到了人群后头的炎柏葳,意识到是他出了手,于是她立刻道:“唐有德,人在做,天在看,你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风拂竹枝,所有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唐有德想站起来,还没站稳,又咣的一声跪了下去。 下一刻,只听一声惊叫,朱氏和大丫儿也都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众人傻在了当地,一声不敢出,就眼睁睁看这三人尖叫连连,互相搀扶着,拼命想站起来,却一次又一次的跪了下去,最后连起都起不来了。 炎柏葳缓步上前,冷冷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唐有德,劝你还是好好反思一下罢!” 一边说着,他直接拉住唐时锦,进了院子。 贺元宵回过神儿来,一把捞起磊哥儿抱在怀里,也跟着进去了。 其它人既惊且畏,面面相觑。 可是也真不敢这时候进她的院子,更不敢去扶唐有德,只纷纷回思当年有没有得罪过施娘子。 一伙人进了屋,关上了门,唐时锦低声道:“他们要跪多久?” 炎柏葳也低声道:“半个时辰。” 唐时锦无声的点了点头。 可能是因为牵动了自己的情绪,她有些疲惫,缓缓的在罗汉榻上坐下。 炎柏葳沉着脸道:“这事要怪我,我当初就应该杀了这个贺大壮!也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唐时锦摆了摆手:“哪能怪你,再说也没伤着我……我就是……” 她把脸转开没说话。 炎柏葳摸了摸她的头,手势十分温柔。 人群还聚集在外头,看着跪在地上起不来,只能咋咋呼呼惊慌失措的三个人。 不一会儿,有人急步过来,是唐时珩。 他满脸焦急,过来想扶起唐有德,可是唐有德的腿,完全就是折成了那个样子的,拖都拖不起来。 唐时珩那脸都不是正颜色了。 他是读书人,最重声名,他爹是一个被鬼神惩戒之人,他的路还要怎么走下去? 他急向里头道:“唐时锦!唐时锦!” 里头无人应声,他也顾不上害怕,推开门就进去了,拍着屋门。 贺元宵把门打开,唐时珩一步迈入,压低声音吼道:“你闹够了没有!你是不是疯了!你有没有为我想过!闹成这样,要如何收场?!我的名声怎么办!” 唐时锦是真的服。 这对父子,真的是自私凉薄到一定境界了。 她一个外来的灵魂先不说了,当年冤死的可是他的亲外婆!死的如此惨烈,那时候他都七八岁了,早就记事了,居然连一丁点的关心都没有?满心满眼全是自己的利益得失!? 相比起来,连朱氏都比他们强的多!起码朱氏对儿女是真心疼爱的!还算是个正常人! 她直接走过来,抡圆了一巴掌就掴他脸上去了。 唐时珩当时就被她打的一个趔趄。 他脸上的狰狞还没褪去,就全变成了错愕,他显然觉得,她应该永远对他予取予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可她已经懒的装了! 唐时锦冷冷的道:“滚出去,别再叫我看见你,不然老子弄死你。” 唐时珩吓的一呆。 贺元宵直接一手把他推出去,狠狠的拍上了门。 唐时锦面对着门,犹觉得心情激荡,她转回来,对磊哥儿道:“唐时磊。” 磊哥儿一怔站直:“阿姐。” 她道:“你以后若是这么没良心,我也会弄死你。” 磊哥儿眼圈当时就红了,过来抱住她腰:“阿姐,我不会的……我一辈子都对阿姐好,我有什么全都给阿姐……”他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放声大哭。 炎柏葳沉默的过来,不避嫌的搂了搂小姑娘,轻轻拍拍她背。 这傻小孩儿,才这么点点大呢,才到他腰那么高,就得支撑家业,教养幼弟,也真是难为她了。 第085章 讨饭也愿跟着他 唐时珩挨了一巴掌出来,外头又是一阵子议论。 可此时唐时珩根本顾不上! 他又跑着去找了周里正,求他带人来,把三人抬走了。 其实周里正也不想管。 可他是个热心肠的人,当惯了里正,很多事求到他门上,他就不好拒绝。 当日,唐时锦说了那句话之后,周里正又细问了周玉儿,几乎已经确定了就是唐时珩引导的。 要知道,孩子在爹娘心里,一向都是善良无辜的,哪怕孩子杀人放火,他爹娘肯定也觉得是别人教的。 所以,就算唐时珩不是,他也会觉得是,更何况他那些表现,那些话,能蒙蒙天真的姑娘,却根本瞒不过周里正这种老狐狸! 也所以,他对这桩亲事已经有些排斥了。 左右两家只是口头约定,并没换庚帖,既然唐有德不想要,那就这么算了吧。 可是周玉儿不肯。 不管他好说歹说,她就是认准了唐时珩,口口声声“讨饭也愿跟着他!” 周里正又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顶着一张猪头脸的唐时珩。 其实他觉得他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一个爹,真真是擦不完的屁股。 唐有德三人,一直到被抬回家好半天,才渐渐的能动了,然后唐时珩又忙着给他们烧水,热敷膝盖,周玉儿也凑上去帮忙,一副长媳的作派,周里正看在眼里,真真是恨铁不成钢。 那边,贺家族长过来找贺里正,商量着做个法事。 一旦牵扯到鬼神,就没有不害怕的,做个法事,也好安安人心。 贺里正道:“明儿去了县衙再说吧,等案子判了,我再问问锦儿的意思。” 一边这么说着,外头又有人跑着来报信儿,说的就是唐有德三人当众下跪的这一幕! 因为那场景实在是太震撼了,当时所有人都吓傻了,一直到唐时珩把人抬走,才有人想起来过来报信儿。 两人面面相觑。 贺家族长声音都抖了:“这个法事,是不能不做了……” “是。”贺里正也是心慌:“一定得做,一定得做……咱打听着找个厉害人。” 此时此刻, 外头的马车里。 被遗忘的桃大才子,敞着车门看完了整场热闹,这时候才把门一关:“走,咱们上山。” 这一路虽然是山,但是坡不算陡,马儿也能爬上去,桃成蹊直接把马车拴到了炎柏葳院中,然后进了炎柏葳的屋子。 不是他说,炎柏葳这屋,真跟苦行僧住的似的,床板都是光秃秃的。 桃成蹊叹了口气,往床板上一躺……估计在明天之前,炎柏葳都想不起他来了。 ………… 隔天一早,贺里正、贺族长,带着几个积古的老人,陪着唐时锦姐弟俩,一起去了县衙,炎柏葳也跟着去了,但是没露面,只在暗中照应着。 唐时锦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郭县丞。 县丞名叫郭通,长的圆头圆脑的,没留胡子,皮肤又不黑,看着就跟个太监一样,不阴不阳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脖子这块还有几道血痕,看着像是指甲划的,还挺明显的。 她多看了一眼,郭县丞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而县太爷姓林,是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相貌威严,倒是一个正人君子的长相。 大概是沈挚提前打过招呼,他对她,称的上和颜悦色。 然后就升了堂,四平八稳的问了问案子。 唐时锦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说了,族长和几个村民,也战战兢兢的把当年的事情说了,等贺大壮出来,还想抵赖,县太爷直接签子一掷就用了刑。 贺大壮虽然在村里是个村霸,但也不过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哪里见过这架势,拍子一拍下来,就嚎叫着招了。 按大庆律,强奸有夫之妇者,死;无夫者,杖二百;致死者,绞。 所以直接判了绞刑。 因为当时贺大壮还抢走了很多施娘子的东西,所以,县太爷又判将贺大壮所有家业,归唐时锦所有。 唐时锦叩谢了县太爷。 等人都下去了,沈挚才过来跟她说话:“你阿姐担心你呢,你一会儿过去看看她。” 唐时锦道:“我与族长族老一起来的,不方便单独离开,你跟她说一声,明儿我再去看他。” 沈挚笑道:“也成。”他弯了弯腰,在她耳边笑道:“你看郭县丞脸上,那几道指甲印儿,哈哈哈看到没……昨儿他家娘子打上门去,闹腾了一下午,郭通光着屁股被人揪了出来,这大白天的就……” 她默默看他。 沈挚猛的发现这个话题并不适合跟小孩子说,尤其还是个女孩子,不由得咳了一声,瞬间正经起来,道:“嗯,那你先回去吧。” 然后又交待吏典:“好生照应我妹子!” 两个吏典赶紧躬身:“放心吧,沈捕头!” 于是一伙人回了村儿,两个吏典跟着里正,去查了贺大壮的家。 贺大壮父母早都死了,唯一值钱的就是几亩地,家里根本没什么东西,唐时锦也不稀罕,就是想着他说,当时从施娘子那儿搜着了好几样首饰,大多都当了,也有不值钱的没当,找着了可以给磊哥儿留个念想。 结果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个镂空银薰球。 唐时锦有些诧异。 就算她不是什么历史通,但也明白,这种东西,怎么说呢…… 例如暴发户,一般来说,是绝不会买这种东西的。 因为这种东西贵在手艺上,贵在心思上,本身的价值并不高。 而且这个是挂在犊车和床帐里头的,也有的放在被褥里面……你直接点熏香它不香吗?这种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暴发户很少花上几十倍的钱,去买这种东西。 所以,这种小物件儿,象征着一种底蕴,一种情趣,只有有一定的身家,有一定的修养和情操,有闲钱又有闲情逸致,才会淘弄这种东西。 她的亡母和外婆,不过是逃难的外乡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给两个吏典塞了赏钱,让人送他们回去,唐时锦还拿着这个薰球儿出神。 炎柏葳伸手拿过来,道:“这是‘抛打令’用的。” 唐时锦问:“抛打令?” “嗯。”炎柏葳道:“就是‘香球令’,听过没?类似于击鼓传花,酒筵之上,羯鼓琵琶作响,用此香球合着节拍来巡传行酒令,‘红拨一声飘,轻球坠越绡’听过没?香球趁拍回环匝,花盏抛巡取次飞……” “好了好了,不要背诗了。”唐时锦扶额:“我懂了。” 第086章 我家崽崽不懂事 唐时锦直接把贺大壮的屋子,送还了贺家族长,抵了杨鹏霄现在住的屋。 而贺大壮的七亩地,转手就送给了贺元宵。 她如今又不穷,尤其还听说他打死过三房媳妇……这种人渣的东西,她拿着恶心,沾都不想沾,也不屑拿来卖钱。 对她来说就是一抬手的事儿,但是叫旁人一听,简直羡慕的眼珠子都要红了,好几亩地,就这么送了? 贺元宵也太好福气了吧! 这一应手续,自然由贺里正去办,然后她空出手来,过去看了看杨鹏霄那边。 竹筒已经开始做了,泥瓦班子也没停,唐时锦大为满意,赞了杨鹏霄一通。 杨鹏霄道:“我知你出事,我也过去看了,看你无恙,人多帮不上忙,就先回来了,十五十八我也约束着了。” “很好!”唐时锦很满意:“这样就很好,我并不想一处出点什么事,就全盘乱套,各司其职就很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她捏着下巴一时还没想起来,炎柏葳就道:“奴执耕稼,婢典炊爨,鸡主司晨,犬主吠盗,牛负重载,马涉远路,私业无旷,所求皆足,雍容高枕,饮食而已。” 唐时锦:“……???” 为什么忽然就说了这么一长串?? 炎柏葳看她这表情,以为他说的不对,就又道:“‘能筑者筑,能实壤者实壤,能欣者欣,然后墙成也。’你是想说这句??” 不!并不是! 算了算了……她只是想随便举个例子,并不想得到学霸的超纲解法! 杨鹏霄道:“另外,要不要请一个帐房来?现在的帐并不难,我自己简单记着了,但是食坊一开,还是要有人管出入帐之类的。” 对哦,她忘了还要请帐房先生的。 她只想着这点小帐她一眨眼就能算清,忘了这帐还是要写在纸上的。 她道:“让我想想。” 出来她就跟炎柏葳道:“回家你把数字给我写一下吧。” 炎柏葳问:“你要自己做帐?只怕不容易。” “我知道啊!”她道:“不容易我才要自己做,不然我就让元宵去学了。再说做帐有什么难的?我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了!” 炎柏葳扶了扶额,还是道:“行吧。” 快到家了,她才想起来一件事:“等等!炎柏葳!你拿了我的菜去,说是要请桃花公子……” 她还没说完,他就向上吆喝了一嗓子:“桃成蹊!成蹊!” 有人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雨过天青色竹纹袍子的男人,慢悠悠的缘着小径走了下来。 哇哦!! 这个人长的好好看! 就是那种飘逸的,空灵的,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好看! 一看就叫人觉得,那些个形容美男子的诗……就那什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什么皎如玉树临风前,全都可以直接用在他身上! 炎柏葳按住她脑袋,大手往下一抹,捂住了她的眼睛:“有这么好看么?你不是说桃花公子女气的很。” “诶!”唐时锦随手拉开他手:“有一种美是超越性别的嘛!你不懂啦!” 炎柏葳:“……” 然后美男子轻轻一笑,拱手道:“小生桃陟遐,字成蹊,唐小娘,久仰大名。” 哇!! 传说中琴声一般的声音!! 这人真的,绝了!连皮带馅儿360度无死角! 这要是拖回去演几部古装剧,哪怕情节是一坨翔,就冲这张脸,也能一炮而红! 不几天之后, 当她真正认识了这个笑点奇低,泪点也奇低,总是莫名其妙神经兮兮的假仙儿的时候,她曾经无数次后悔过自己的眼瞎。 然而此时此刻,她非常之热情主动的邀请他:“桃小郎请进来坐。” “不必客气,”桃成蹊道:“我与柏葳交情莫逆,你直接叫我成蹊就好。” “成蹊,”她立刻就叫了一声,笑容满面的请他进来,还给他倒茶:“是这样的,我与人合作做生意,想请人帮忙写一句话,听闻桃花公子才名满天下,故此冒昧托请,还请成蹊不要见怪。” “自然不会,”桃成蹊亦风度翩翩的道:“这是成蹊的荣幸。” 在场唯一见过两个人真面目的炎柏葳:“……” 他简直看不下去,默默的道:“我饿了。” 唐时锦拿着包比量:“成蹊你看,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东西,虽然微物难登大雅之堂,但是……” 炎柏葳抬高声音:“锦儿,我饿了!” 唐时锦:“……” 她转回身:“请问,我可以打死你吗?” 他背着手道:“排骨我要吃糖醋的,鸡肉我要吃叫花的,还要吃一个豆腐丸子。” 唐时锦:“……” 她只好冲着桃成蹊露出了一个“对不起我家崽崽不懂事”的表情。 桃成蹊猛的咳了两声。 然后他长吸了一口气,彬彬有礼的道:“没关系,我与柏葳之间不讲究这些的,锦儿你自便就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往外走,从炎柏葳身边经过的时候,她猛的伸脚往他脚上跺去……然后炎柏葳飞快的闪开,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明白的眼神儿,各自分开。 桃成蹊大步过去关上了房门,然后:“哈哈哈哈哈哈……” 他压着声音,捂着肚子,笑的快要断气,一边从笑声中,艰难的,断断续续的挤出话来:“炎娘子…哈哈哈哈哈…撒起娇来真是可人…哎呀呀,我可真是大开眼界…噗哈哈哈……” 炎柏葳淡淡的瞅着他。 然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磊哥儿,终于被这魔性的笑声惊动,惊讶的探出了小脑袋。 桃成蹊的笑声戛然而止……与磊哥儿面面相觑…… 唐时锦虽然发牢骚,但还是给他做了糖醋排骨、叫花鸡、清炖草鱼和豆腐丸子。 吃饭的时候,贺元宵自动前来报到,一见桃成蹊,同样的惊为天人,连喘气都不敢大了!生怕吹化了这雪一般的人儿! 然后等吃起饭来,他发现不对劲儿了……这位仙人,下筷的速度也太快了吧!简直稳准狠!嗖嗖的! 唐时锦也有点被惊到。 她还以为四个菜肯定够吃了,她都没打桃成蹊的数儿,这种吟风弄月的酸书生,一般不都是吃鸟食的么? 可为啥,他看上去比炎柏葳还能吃? 一顿饭愣是吃出了刀光剑影的氛围,最后唐时锦也顾不上啥美色了,赶紧往磊哥儿碗里抢了几块肉,要不然这傻孩子估计只能吃白饭了。 吃完饭,桃成蹊把袖子一捋,掏出了雪白的帕子,优雅的拭了拭唇:“多谢款待,柏葳时常说你手艺好,直到如今……” 一句话还没说完,炎柏葳忽然站了起来,整个人迅速打了个旋儿,大家还没回过神来,他就转到了桃成蹊身后,提着他后衣领子,跃上了半空中的竹桥:“再装?” 谪仙人桃成蹊闭眼尖叫,张牙舞爪:“啊啊啊啊!炎棽,你这个野蛮人!!你快放我下去!” 唐时锦:“……” 贺元宵:“……” 白白的帕子从天下飘下来,落在了菜盘里……幻灭,来的就是这么快…… 第087章 炎柏葳你别死 下来之后桃成蹊就老实了,只冲炎柏葳发射怨怼的眼神儿。 然后炎柏葳拿了纸来,他提笔蘸墨,写下了八个大字:“梧桐罗氏天下一家”。 笔意连绵,写了一个横版,写了一个竖版,还分别用了印。 唐时锦一琢磨那意思,比她想的独此一家霸气多了,不由得美滋滋,连声谢了。 然后桃成蹊随口考较了磊哥儿几句。 磊哥儿现在把三百千都通读了,也听炎柏葳讲解了一半儿,但还没开始学写字,虽然唐时锦不在意,但是他自己想着省钱,一直在地上练习来着。 桃成蹊就着笔墨,叫他写了几个字,微微点头:“尚可。” 唐时锦让炎柏葳帮忙写了数字,也拿了根竹枝儿,在地上划来划去,不时的往里看一眼。 虽然桃成蹊看上去怪怪的,不过他名气这么大,应该比炎柏葳强一点的吧?这就好像老师肯定比最好的学生强,是一个道理。 于是唐时锦就悄悄问炎柏葳:“你说,他贵吗?” 炎柏葳问:“什么贵吗?” “就是我要请他给磊哥儿当先生,多少银两能拿下他?” 炎柏葳张口就想说爷讲的不好?还得找这个花孔雀来讲? 再一想,他沉声道:“他这个人很任性,投脾气的不给银子也无所谓,不投脾气万金也买不动他……不过你若觉得他好,我会拜托他教授磊儿的。” 他看了房中一眼:“他看着虽不靠谱,实则才华满腹,通今博古,磊儿若能跟着他学下来,一个举人是稳的。” 为什么气氛忽然变的这么严肃? 她斜眼看他:“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道:“不曾。” “哦~那就是生气了。” 都开始拽文了。这跟她撸袖子要打架异曲同工。 她趁他蹲着,摸了摸他的长眼睫毛:“柏葳哥,晚上给你做好吃哒,别生气啦!我只是觉得这个人是个举人,可能会更懂怎么应付考试,学问有什么要紧的,能考过就行了呗!你说是吧!” 炎柏葳嘴角微弯。 这小坏孩儿脾气暴的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时常觉得她在宠他。 炎柏葳笑了一声,也懒的跟她争辩这些道理。 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裳,在石凳上坐下:“锦儿。” “嗯?” “我教你一点功夫吧?” 她蹲在地上,侧着抬脸看他:“为什么?” 他也正正经经的答她:“你身手不错,但也仅仅只是不错而已,我瞧了你的路子,纵是学上十年,应付普通人可以,真遇上练家子只怕不成。如今我在这儿,若有人欺负你,我可以帮你讨回来。可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性子这般受不得气,我怕你会出事。” 唐时锦真的愣住了。 他双手按着膝,坐的十分端正,话也说的温和,可是温和之中,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一种上位者的味道。 他为人潇洒,言谈常笑,平素与他们插科打诨毫无架子,有时候抢吃的还挺幼稚……可其实,直到此刻,她才觉得,他真的跟他们不一样。 他不是看淡生死,更不是苦中作乐,他是真的胸怀大,海纳百川。 她扔开竹枝,站起来搂着他脖子:“炎柏葳,你别死。” 炎柏葳的身体下意识的向后一倾。 不过她真的很小只,他坐着、她站着,都还要矮一截。 所以他也没多想,一手搭着石桌,挑了挑眉:“不容易啊小锦儿,我受宠若惊啊!” 瞧,就是因为他总是在笑,所以就会让人感觉事情并不严重。 她双手掐住他脸:“谁跟你嘻皮笑脸的!严肃点儿!” 炎柏葳被她掐的脸都歪了,想拿开她手,她还不松,炎柏葳无奈笑道:“这个我真的说了不算,倒是我跟你说的话,你好生想想。” 唐时锦想了想:“会厉害很多吗?” 炎柏葳正色道:“要看我能教你多少,你能学会多少,下的功夫有多少。” 她点点头:“那就从明天早上开始吧。” 他很是喜欢她这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点了点头:“好。” 于是第二天,他就准时下来教她。 唐时锦还以为会跟金大侠的小说里一样,身体中有一股气流涌动什么的……还挺好奇的,结果他直接教的招式。 而且非常严格,一丁点都不能错。 好在她也已经练了一个多月了,身体灵活有力,倒是没掉链子,而且她在学武上,也算是有天赋,基本上教一遍就会。 炎柏葳负手看着,满意的点点头,还跟磊哥儿道:“你不用学,你不宜走这个路子,多少学一点,强身健身就好。” 磊哥儿有些迟疑:“可是我总不能让阿姐保护我啊!” 炎柏葳淡淡的道:“权势才是人最大的保护,动手乃下下之策。” 磊哥儿歪了歪头,若有所思。 等练完时间还早,唐时锦洗了把脸开始做饭,今天准备吃肉夹馍。 粥和肉是晚上就备好了材料,一起床就上了灶的,等练完刚好熟了,锅盖儿一掀,香气四溢。 她就和面做白吉馍。 因为想着他们一般不会双手拿一个这么吃,所以唐时锦做的白吉馍都很小,杯口那么大,方便用筷子挟起来。 然后一边做着,她就把馍切开,切了肉往里挟。 除了纯肉的,她还用肉汤卤了蛋,还炒了笋尖辣椒肉丁,想着谁想换换口味,也可以自己往里放馅儿。 于是炎柏葳闻着味儿一过来,就发现竹簸箩里转圈儿放着半圈小馍,里头挟着满满的腊汁肉,丝丝分明,红亮诱人,连里头点缀着的一点点豆粒大的肥肉丁,都透着一股子香浓满口的劲儿。 炎柏葳立刻伸手拿了一个。 一咬下去,饼酥里嫩,肉质软糯,肥而不腻,浓香满口。 于是等唐时锦挟完半锅肉一抬头……竹簸箩里一个馍也没有,倒是石桌前,炎柏葳和桃成蹊、磊哥儿正吃的摇头晃脑。 唐时锦:“……” 她无语的把剩下的白吉馍拿出来,自己挟了几个,一边道:“自己要吃什么自己来吧!我先走了!”走出两步,又交待磊哥儿:“我中午要是回不来,你就去贺家吃饭,知不知道?” 磊哥儿答应一声,她就急匆匆走了。 带了六个馍,她吃了两个,贺元宵吃了四个。 吃完也差不多到了县城。 唐时锦打发了贺元宵去大采购。 现在她要养的人太多,吃东西全都像牲口,不管什么东西都特别费,连锅灶都不够使,什么都得买,还得垒个新灶。 而她自己,这一趟出来,有好几个事儿要办,贺元宵一走,她就随手拉了一个小叫花子,问他附近有没有药园子。 小叫花子道:“听说万年堂就有自己的药园子,再就是顺和堂也有。” 唐时锦被他一提,又想起万年堂那个傅大夫来了,就直接去了万年堂。 第088章 孝子贤媳伺候着 但是这年头,没有大棚什么的,药园子种的都是普通药材,尚未掌握人参何首乌灵芝之类的,种种名贵药材的种植技术,所以她想的,买个小苗苗种到空间里,然后等长大了找个机会给炎柏葳吃……的打算,就这么泡汤了。 唐时锦有点郁闷。 一出来,就见花狼抱着竹杆儿蹲在不远处,她没精打采的冲他摆了摆手。 花狼站起身,迎过来:“听说你昨天来打官司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她脸色:“你没事吧?” 她又摇了摇头。 他问:“你怎么了?” “别提了,”唐时锦道:“我本来想买个人参或者别的什么的小苗苗,没想到这么大的药园子,居然没有。” 花狼一愣:“你要买人参苗?人参苗养不活的,长个叶子出来当年就死了,再说这都冷了,连叶子也不发了。” “别的也行啊,”她道:“就那种一听就很厉害的药材就行。” 花狼拨开乱发,认真打量她:“什么叫别的也行?药哪有混用的?你到底要做啥?” 她道:“我就是想,山上都能长出来,为什么不能自己种呢?自己种了不是还能卖钱?” 花狼抽了抽嘴角,显然觉得她异想天开:“你以为旁人都是傻的么?自家种,人参不易活,何首乌倒还好些,但是这种东西,日子浅了不值钱,要经年累月的照顾,一个不小心,就死了,前功尽弃,所以很少有人种。” “哟?”唐时锦挑了挑眉:“你是个行家啊?” 花狼瞬间抿紧了唇,神色也冷了下来。 她习惯这种戒备,也没在意:“那你有没有人参苗苗,或者何首乌苗苗?” 他扶着竹杆儿,看了她一会儿,无奈的抓了抓乱发:“我给你几粒种子吧,你拿去种着玩儿,活是活不了的。” 唐时锦道:“行。” 他就道:“那回头去城门口给你。” 唐时锦嗯了一声,又跟他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那个后娘?” 花狼道:“记得。” 她小声道:“我觉得她又要作妖,有可能会来找这个傅万年买毒药害我,你帮我盯着点儿,若有事情,给我通个气儿,可成??” 花狼点了点头。 看她没话说了,他就站在原地没动,唐时锦自己溜达着走了。 她先去了罗家铺子。 罗娘子一见面就拉着她手,上下打量了几眼:“那天我听沈挚说了,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没事啊!”唐时锦道:“当时很难受,这会儿缓过来了。” 她从新包包里,拿出桃成蹊写的字给了她。 罗娘子问:“你这是找谁写的?” 唐时锦道:“就那个桃花公子。” “什么?”罗娘子诧异的道:“你是怎么托到他头上的,这不会是假的吧?” “不是,”唐时锦都乐了:“我跟你造假干嘛,是我认识的一个人,恰好认识他,所以就求他写了。” 罗娘子连连赞叹:“你真是好福气!” 她细看了几眼,“看起来也应该好绣的。” 唐时锦站起来:“那你慢慢看,我出去问问帐房嫂子,我准备自己学着做帐。” 一边说着,她就出来了。 帐房娘子请示了罗娘子,直接拿了一本旧账簿叫她学。 这时候的帐簿已经有了红框框,是按天记的,感觉有点乱,特别不直观。 可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脑子当时抽了一气儿,还想着只学数字就可以的,其实根本不行!起码名字你得会写吧? 就例如杨鹏霄支取纹银十两……只学个“十”字肯定是不行的。 唐时锦当时就垮了脸。 好在帐房娘子教她打算盘,她之前学过的,一上手倒是宝刀不老,就不用再学了。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进城这会儿,唐家人正忙着狗咬狗。 唐有德一家三口,当时反复的跪跪起起,膝盖全都磕伤了。 加上受了惊吓,魂不附体,又丢了大人,没脸出门,全都躺在床上各自呻吟。 唐家的家风,男人全都是大爷,唐时珩自小没干过家务活儿,连火都生不起来,本来这么一来,少不得朱氏扎挣着起来,伺候一家子人,但幸好,现在有了送上门来的孝子贤媳周玉儿。 她自觉已经是唐家的长媳了,生怕事情有变,一大早就殷勤的过来帮忙。 她家里哥哥多,平素也是啥事儿都不干的,如今到了准婆家,里外打扫,烧火做饭,还从自家偷了鸡来,给唐家人熬鸡汤补身体,伺候的一家人舒舒服服。 朱氏起来瞧了瞧,正巧看到瑞哥儿发脾气,把筷子一扔,砸到了她脸上,周玉儿也只憨憨一笑,继续好声好气的哄着他吃。 朱氏放心了,继续回去躺着,心说要不就给唐时珩把这个媳妇儿娶进来?也花不了几个银钱,娶进门来,她就是婆婆,也好享福了。 那边周玉儿好声好气的喂瑞哥儿吃了饭,又盛了饭菜,过来看唐时珩。 唐时珩心情不愉,也在床上躺着,周玉儿把碗端到床头上,伸手来扶他,他才慢慢的起来,柔声道:“辛苦玉儿了。” 周玉儿脸都红了,看他脸还肿着,又十分心疼,摇了摇手:“不辛苦,不辛苦,是我心甘情愿的。” 唐时珩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 她一说话,口水都喷到了肉片子上。 果然是乡下人,一点礼数都没有,实在是叫人恶心。 他想了想,小心的挟起那片肉,道:“你可吃了?” 周玉儿不好意思的在衣角擦了擦手:“我过一会子再吃。” 他举起筷子:“张嘴。” 周玉儿呆了呆,一时又是惊喜,又是羞涩,好半天,才张开了嘴,唐时珩把那片肉丢进她嘴里,周玉儿含进嘴,就羞红着脸跑了。 唐时珩冷着脸,拿杯中的水冲了冲筷子,这才开始吃饭。 一边吃,一边心中盘算。 那边周玉儿哼着小调,又打了水来,把他的衣裳洗了。 还没洗完,就听外头周里正叫她:“玉儿!玉儿!”他声音严厉:“你在这儿干什么!回家!” 周玉儿撒娇:“我不嘛!” 周里正气的不行:“你……你在这儿,没名没份的,说出去不好听的!” “爹!”周玉儿道:“你们不是都说好了嘛!怎么就没名没份了?再说唐大哥家如今遇上事儿了,正是用人的时候,咱们不帮,还有谁帮啊?咱们也不能这么势利眼儿吧?” 第089章 一根绳上的蚂蚱 周里正简直又气又急,压低声音吼她:“他家不是还有唐时珩!现摆着一个大活人,啥事儿干不了!有你什么事儿!你赶紧跟爹回家!” “爹!”周玉儿道:“唐大哥也不舒服,起不来身呢!离不得我!反正我不回去!” 周里正道:“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当了耳旁风是不是?” “什么啊!”周玉儿撇了一下嘴:“你别听唐时锦胡咧咧,唐大哥才不是这种人!” 看周里正要进来,她跑过去,飞快的把柴门关了:“爹,你不许进来,进来我也不走!哎呀,你都老糊涂了,能不能别管我了。” 把周里正气走了。 唐时珩在屋里,却叫她最后那句话说的心惊。 周玉儿洗完衣裳过来收碗筷,他就问她:“玉儿,周伯伯这几日,为何对我如此不满?可是谁说了什么?” “嗨!”周玉儿本来就一肚子不满,一听到情郎开口问了,哪里还忍的住,直接就道:“还不是那个唐时锦!这还是你亲妹子呢,竟一点情份也不顾,真真是个贫嘴贱舌的。” 唐时珩垂着眼:“她怎么了?” 周玉儿忿忿道:“也不知咱们好,碍着她什么事了,她竟跑来扯老婆舌头,叭叭的跟我爹说,说你们家上梁不正下梁歪,说你是个伪君子,说当初我落水是你撺掇的……我爹本来好好的,在家也时常夸你,听了这些话,就变了,天天说你不好,还说要退亲,可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为了你,我真想去问到她脸上,咋这样呢,见不得人好……” 周玉儿只顾叨逼叨,根本没注意到唐时珩脸上的狰狞。 怪不得! 怪不得那一日她竟然打他,原来她早就没把他当亲哥哥了,对他一直虚与委蛇!竟然还敢背地里拆他的台! 若不是周玉儿够蠢,对他又死心塌地,那他岂不是连这条退路也没了? 唐时锦,何其歹毒! 她自己跳出了这泥沼,越过越好,不拉他一把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踩他一脚!竟是一丝也不顾念兄妹之情! 枉他当初还把她当成唯一的亲人!还想着以后会照应她! 唐时珩一时恨极。 周玉儿说了半天,才发现他神色不对:“唐大哥?” 唐时珩捂住脸,哽咽道:“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还有昨天……” 周玉儿心疼坏了,赶紧安慰他:“唐大哥,你也别多想,昨儿的事……当时唐时锦可能是气急了,毕竟亡魂显灵,也怪吓人的,我听我爹说,村里很快要帮她做法事,做了法事就没事了……” 唐时珩眉头一凝:“做法事?” 两人还没说完话,吴婆子就来了。 周玉儿在家中一向得宠,也不怕她娘,还又给烧好了水,这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朱氏啥也不用干,擎坐着烫了脚,热敷了膝盖,舒服的昏昏欲睡,打着哈欠出来,准备看看瑞哥儿。 结果一出来,就见唐时珩的房门开着。 于是朱氏过去跟他道:“这个周玉儿倒也勤快,要不我与你爹商量商量,给你娶进门来伺候你?” 其实朱氏这句话,多少有些拿捏的意思。 但听在唐时珩耳中,却全是嘲讽。 这岂不是说他只能配一个又丑又蠢的村姑?? 唐时珩冷笑一声:“你还有心思操心这些?你也不想想,今后在村子里,要怎么活?” 他一句话戳着了痛脚,朱氏当时就瞪了眼:“呵!我们没法活,你就能干净了?” “我自然也干净不了,”唐时珩冷冷的道:“所以,我们才要同舟共济,一起对付唐时锦!她若不死,我们一家子都没有好日子过!” 朱氏也听不大懂什么舟,只嘲讽的道:“不是好兄妹么?怎么着,人家不要你了?大耳刮子掴的你好!” 唐时珩冷冷道:“别!废!话!” 他走上一步,压低声音,“我听说村里要做法事,这是我们唯一翻身的机会,你必须把扫把星这个名头,钉死在唐时锦头上,否则,我们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朱氏有些心虚,眼神儿就往一边瞥:“这个你同我说做甚!我又能怎么办?” 唐时珩哧笑了一声。 他一字一句:“朱红花,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非得让我挑明?当初,唐时锦出生之时,是谁买通了神婆,跟我爹说什么扫把星的?如今,你再依样施为一遍就是。” 朱氏惊呆了:“你,你怎会知道?” 唐时珩本来只是诈一诈她。 因为他那一日,看到了唐时锦房中的陈设,没有几十两银子拿不下来。 就是豆腐坊有些小钱,也不可能给她扔这么些银子,所以只能是她自己的。 唐时锦小小年纪,离开家才不到两个月,就赚下了这么多银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扫把星? 再联想到当年,怎么会有这么巧,就有一个神婆,就在唐时锦出生那一天,迎着了唐有德,特意说了那么句话呢? 要知道,当时朱氏还在县城,没名没份的,只相当于唐有德的一个外室,她动念头算计正室,拿扫把星什么的说事儿,朱氏绝对办的出来! 果然一诈之下,就诈了出来。 唐时珩冷笑了一声:“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需明白,这个机会若不抓住,我们将来会寸步难行,这不是在帮我,是在救你自己!” 他凑近了,在朱氏耳边细说了几句,然后慢慢的倚向床头:“我言尽于此,你好生想想罢!” 朱氏脸色变幻。 她当然不相信他,但他说的也没错,此时俩人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唐时锦不死,他们就永远抬不起头来。 她原本是想着给唐时锦下药的,但叫他这么一说,这个主意似乎更好。毕竟扫把星是本来就有的事情,更容易叫人相信。 她与那个神婆是在县城认识的,两人互相捏着对方的把柄,关系还算不错。 只怕村里很快就要去请人了,必须得赶紧的! 朱氏咬了咬牙根儿,立刻就去村里有驴车的人家,出银子叫人送她去了县城。 驴车晃晃悠悠的进了城,继续向前,墙根下的小叫花子抬头看了一眼,见没人下车,就又低下头去。 来回不到两个时辰,朱氏回来时神清气爽,与唐时珩的眼神儿撞上,她就若无其事的扭开了头。 第090章 帐房先生的先生 唐时锦在县城待了大半天,回来的时候都申时中(16点)了。 一回来,就见炎柏葳端坐在院中,见她回来,就点了点头……特别平静,八风不动,可是长眼睫毛垂呀垂的,就总感觉有几分幽怨的味道。 就好像嗷嗷待哺的小鸟儿没得到虫子吃似的。 唐时锦被自己的脑补给逗乐了,笑了几声,一边招呼着贺元宵把东西卸下来,堆的灶房满满当当。 “咱放屋里吧?”贺元宵道:“别叫人偷去了。” 唐时锦笑道:“在这个时候,还有人敢来我家偷东西,那我真得佩服他的狗胆。” 贺元宵一想也是。 唐时锦洗了洗手就开始做饭,兴致勃勃。 她今天才发现,原来这时候就有了卖孜然的,不过名字不叫孜然,叫安息茴香,她买了一大包肋排,全都叫人给剁成一指多长的段儿,准备做一锅孜然排骨吃。 先洗干净,找了一个大盆,放生抽,盐,白糖,葱,姜腌上半个时辰,当然还加了一点灵泉水,葱也掺了不少空间里的。 然后下锅油炸,炸熟了之后起锅滤油,锅里再放葱姜炒熟,放排骨、孜然粉,辣椒粉小火煸炒,一直到炒匀就能起锅了。 腌排骨的空儿,她又炖了一大锅麻婆豆腐,炒了一小碟萝卜丝,反正除了她别人也不吃。 菜一端上去,贺元宵直接撂下筷子伸手抓。 炎柏葳淡定的跟上。 桃花公子本来还想装一装的,一看速度跟不上,立刻也把筷子一放动了手,还开导磊哥儿:“是真名士自风流,唯大英雄能本色,规矩什么的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自己家里不用这么讲究。” 他这一抓一啃,唐时锦觉得他的养眼程度顿时就降低了。 孜然这种东西,本身就味道独特,刺舌头的绝香,排骨又炸的外层香酥,肉质细嫩,一根骨头一撸到底,满口是肉,连唐时锦自己都接连吃了三根。 其它人你争我抢的把一簸箩排骨全都吃光,然后才开始吃别的。 麻婆豆腐的上头有一层油,隔一会儿吃,也不会凉,而且这道菜麻、辣、鲜、香,汤汁咸浓,滋味醇厚,豆腐鲜嫩,舌尖一捻即碎,里面还有金黄的肉馅儿,一吃到时颗粒分明,却又入口便化…… 与米饭简直是绝配。 一家人吃光了一大锅白米饭。 收拾的时候,贺元宵撑的直打嗝儿,一边摆手:“你别动了,我来洗碗,我得动弹动弹,要不晚上撑的睡不着。” 唐时锦跟他道:“我想砍几根竹子,编两个竹躺椅。” 贺元宵道:“明儿,嗝~我给你编,你想要,嗝儿~啥样的?” 唐时锦猛的跳了过去,贺元宵吓的大叫了一声,险些一脚踩进水池里。 唐时锦笑的弯了腰,一把拉住他:“还打吗?” 贺元宵呆了呆,感受了一下:“好像……不打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透过敞开的柴门,就见有几个人急匆匆朝这边来了。 这时候天还没黑,唐时锦迎过去,笑道:“族长伯伯,贺伯伯,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贺里正刚才听到贺元宵大叫,吓了一跳,后来听到唐时锦笑起来,才知道两人在闹腾。 两人就进来了。 也没往屋里进,坐在了院中,其它人直接连院儿也没敢进,就在门口等着。 贺里正就道:“锦丫头,是这么个事儿,贺大壮如今也得了报应,咱们商量着,是不是给你外婆做一场法事,安抚安抚,送她去转世投胎?” 唐时锦想了想:“应该的。我年纪小,不懂这些事,您看要怎么做才好?” 贺里正道:“也没什么事情,到时候我叫你婶子过来帮忙。” 唐时锦问:“请的是谁?” 贺里正道:“是住在县城的一个神婆,马半仙,说是受过佛菩萨点化,很是厉害。“ “那行吧,”唐时锦道:“是什么时候呢?” 贺里正道:“日子还要再算的,你这边点了头,我就叫人递信儿过去问问。” “好,”唐时锦应了一声:“伯伯,我着实不懂这些,有用银子的地方,你只管先用着,回头我再给你。” 两边很快就说定了。 唐时锦并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 晚上临睡之前,她就把花狼给的人参和何首乌的种子,在空间里各种了两棵,然后又把余下的,种到了菜地一角,准备试着用灵泉水浇浇,看能不能活。 第二天吃着早饭,她琢磨生意的事儿,然后突发奇想:“炎柏葳,你要不要来给我当帐房先生?” 炎柏葳一挑眉。 她开导他:“你看你平时打猎,冬天没法打猎了,就做帐房先生,岂不是能拿两份钱?” 炎柏葳道:“我现在吃的饭,是我用兽皮换的,等吃完这几个月,冬天就过了,我何苦多干一份儿工?” 也是啊…… 她长叹了一声。 炎柏葳道:“不过我可以给你当帐房先生的先生。” 唐时锦被他逗的笑了一声。 炎柏葳道:“那天是谁说,做帐有什么难的,你这么聪明一学就会的?” “我学写一到万,是不是一学就会了?”她振振有辞的道:“我有没有让你教过第二遍?没有吧?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帐本并不止是有数字的,还有人名和事项,麻烦的很。” 他道:“不然呢?” 唐时锦道:“这不就等于全村的名字我都要会写?” 炎柏葳点了点头:“对啊。” “那不是很麻烦?” 他挑眉:“很麻烦吗?”她瞪着他,他叹了口气:“确实很麻烦。” 坏小孩儿不喜欢写字,还小嘴叭叭儿的不讲理,确实有点麻烦。 唐时锦道:“不过我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他道:“什么解决办法?” 唐时锦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吃过饭,她还是拿着毛笔学写字。 初中里有书法课,虽然她是学渣,但唐时锦认为,她起码应该比磊哥儿强的。 结果写完了,再拿过磊哥儿写的一比……呵,咋说呢,大哥别笑话二哥,都是一样的烂。 炎柏葳很有耐心,挑着常用常见的字,给她写了一满张纸,让她在下头照着写,唐时锦耐着性子从头写到尾,手腕子都写酸了,就是那种有劲儿使不上的感觉。 毛笔这玩意儿,她真是用不了。 唐时锦一边写一边感慨:“我真是喜欢贺十五贺十八这种名字啊!都不用学新字!你为什么不能叫炎万呢?比百不是多很多?桃成蹊也没必要有蹊,叫桃成不是很好吗?贺元宵可以改名叫贺乙,或者贺丁也行啊,笔划都很少!幸好没有人叫贺头发,要不然我一上午不用干别的,光写‘头发’了,笔划也太多了吧!” 一句话还没说完,那边儿,桃成蹊已经触发笑点,笑的不行了。 炎柏葳道:“难得啊,居然还手下留情,给保留了一个姓。” 唐时锦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眼珠子一转:“炎柏葳,你是不是很有学问?” 第091章 东家小娘子 炎柏葳道:“还可以吧。” 唐时锦道:“有一个字,你准定不认识。” “哦?”炎柏葳道:“是什么字?” 她道:“要不要先打个赌?” “可以,”炎郎君非常自信:“我要是不认识,就给你当免费帐房……不过你写出来的,一定得是一个字,不能写错。” 唐时锦道:“那当然。” 于是她就在纸上写了出来。 炎柏葳直皱眉:“这是一个字吗?” 她笑眯眯道,“是啊!” 炎柏葳道:“这真的是一个字?” “是啊是啊!”唐时锦道:“你不能因为你不认识,就说不是字吧?” 连桃成蹊也大感兴趣,出来看了看,炎柏葳道:“你认识吗?” 桃成蹊道:“我还真认识。” 炎柏葳挑眉,桃成蹊道:“这个字,好像是关中的一种面,叫做bia gbia g面,是不是?” 唐时锦笑着点头。 没错儿,这就是传说中那个电脑打不出来的汉字。 bia gbia g面的bia g。 唐时锦道:“这个字还有一个歌,‘一点一横长,二字口封梁,两边绕个丝瓤瓤,中间一个马代王 ,你也长我也长,心儿来铺底,月儿来靠墙,一笔穿身杠,砸个钉钉挂衣裳。’” 嘴里说着,她又写了一遍,笑眯眯的道:“免费帐房?” “愿赌服输,”炎柏葳笑着起身拱手:“东家小娘子有礼了。” 唐时锦叉腰大笑:“哈哈哈!”她把毛笔杵进他手里:“来吧,睫毛精!我终于不用练字了!” 炎柏葳:“……” 他疑惑的道:“你刚叫我什么??” 唐时锦一顿。 正好外头有个后生叫门,她一溜烟儿就跑出去了。 炎柏葳无奈的道:“这小屁孩儿!” 那后生是族长的小儿子贺青逵,隔着门道:“锦丫头,已经请马半仙儿算了,定的日子是后天,另外还要准备香案祭品啥的,里正说,到时候他会帮着置办,不用急着买,后日一早再说……对了,里正说,你这边就光准备一个六两六钱银子的红包就行,马半仙会拿去敬神。” 唐时锦一一应下了。 回进房中,她就开始吐槽:“不是我说,这个马半仙儿,一听就不靠谱!什么佛菩萨点化,那就认为她是拜佛的吧?可这六两六钱这个钱数,一听就是给‘人’听的,要是九两九钱我还信一点儿……六,我只想到六道!难不成我送个先人投胎,还得祭祀六道?这就好像你想当一个小县城的衙役,还得去给满朝文武行贿一样,你说可笑不可笑?” 炎柏葳笑出声:“你真有学问。” 她一扬眉:“我说的不对?” “对,很对。”炎柏葳笑道:“那你还答应?” 唐时锦道:“这种事情,安的是人心,要不然满村儿人心惶惶,何苦来的?” 炎柏葳点了点头。 磊哥儿难得插话:“阿姐,我们去庙里,给外婆和阿娘,点长明灯吧!” 唐时锦嗯了一声:“等你大一点儿,过了这件事,我们就去拜拜,点长明灯。” 桃成蹊轻声斥责,“今天上午一直在走神,念在情形特殊,先不罚了,下次不可。” 磊哥儿急垂手道:“是。” 唐时锦咧了咧嘴角,转身出来,炎柏葳也跟着出来,唐时锦小声道:“我觉得你跟桃成蹊好像啊!” “跟他像??”炎郎君满脸嫌弃:“我怎会跟他像?” 唐时锦笑道:“就是那种平时特别不靠谱,正事上又特别靠谱的感觉。”她一边说一边往灶房走:“你帮我拜托他教磊哥儿了?” “没有,”炎柏葳道:“他既要赖在这儿,自然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白吃饭不成?” 唐时锦瞥了他一眼。 他坐在石桌边,一手搭在石桌上,十分自在的样子。 她忽然就想,可为什么要赖在这儿? 她可不觉得自己的手艺真有这么好,也不觉得磊哥儿厉害到让人一见面就要留下,可能桃成蹊只是不放心他“时日无多”?所以才找个由头待在他身边罢了。 她轻声道:“柏葳哥,给你做水晶肘子吃,好不好?” 炎柏葳一愣,然后就笑了:“你跟我说话,怎么跟和磊哥儿说话似的?” 嘴里说着,他倒是适应良好,站起来走到灶房边,用一种十分平静,又隐约恃宠而骄的口吻道:“还要一个奶酿鱼。” 唐时锦讶然:“你怎么知道我买了紫铜火锅?” 她指挥他:“你去,就是第二次我请你吃鱼的那里,水里下了竹笼子,你去看看有没有鱼拿两条来。” 炎柏葳沉稳的嗯了声,然后就背着手出去了。 奶酿鱼,在现代叫奶汤锅子鱼,据说唐朝官员一旦晋升,都会向天子献这道美食,取“鱼跃龙门”的吉祥寓意,以求前程远大。 当然传说什么的,听听就算了,这道菜关键在这个“奶汤”上,就光这个汤,就要用鸡、鸭、肘子、骨头、火腿,海米一齐煨,所以上午肯定是吃不上了。 午饭就吃的水晶肘子,直到下午,“奶汤”煨出来,她才开始做奶汤锅子鱼。 鱼清理干净,从中间劈成两半,顺着纹理切块,加黄酒和盐,仔细的涂抹掩制。 然后把萝卜切成细条,入锅焯水,菠菜、豆腐、粉丝入锅煮熟,香菇、虾米、冬笋过热水泡软切片儿。 起锅热油,把腌好的鱼片放进去,两面煎至金黄,然后捞出来沥油。 锅中再次放油,放面粉,不停的搅拌,一直到炒成雪白色,然后再倒进准备好的高汤和鱼块,加盐、酒、葱、姜,用文火慢慢的熬。 这个菜可以当火锅来吃,所以唐时锦直接用了矮桌,把小泥灶搬进去,锅架到小泥灶上。 把之前烫好的菠菜、豆腐、萝卜、粉丝什么的也一起上了桌。 打眼一看,锅里是浓白的汤汁,汤面上微浮着一层金黄色的油花花,浓香扑鼻,诱人食欲。 而且她这一次放的灵泉水没有稀释,直接加了半酒杯左右,一入口,鱼肉鲜美嫩滑,奶汤也是滋味极足,回味无穷,而且等到鱼吃的差不多,可以再把奶汤续进去,加炭火煮沸涮菜,鱼块和菜也可以蘸姜醋汁。 一家人吃的满足极了。 吃完了,桃花公子还兴致大发,写了一首诗贴到了墙上,唐时锦好奇看了看…… 很好,狂草,墨汁淋漓的挺好看,就是一个字也不认识。 第092章 骗人她老祖宗 炎柏葳跟她道:“你能不能再帮我做点儿吃的?” 唐时锦吃惊的瞪大了眼晴:“你还没吃饱?” “不是,”炎柏葳笑道:“我要出门一趟。” “哦。”她问:“要去几天啊?” 炎柏葳道:“现在就走,大约后天午时能回来。” 那行吧~自家的睫毛精,她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啊! 正好吃完饭也活动活动消消食,她就和面做芝麻烧饼,有的地方也叫武大郎烧饼。 这种烧饼外皮是芝麻,里面混着孜然五香油酥,揉成一层层的,凉着吃也很松软,有火的话在火上稍微一烤,不用配菜就很好吃。 但考虑到他这么挑嘴,她还是给他做了一竹筒的肉粒酱,里头的肉粒足有豌豆那么大,馋了可以舀一勺夹在饼里吃。 然后炎柏葳满意的收起来,上了马车,嘚嘚嘚的走了。 唐时锦关好柴门,看桃成蹊还在那儿欣赏他自己画的诗,摇头晃脑的,显然觉得自己画的很不错。 一边还感叹:“如此佳肴,可惜没有酒,若是有酒,才是锦上添花!” 唐时锦随口道:“哪天看到好葡萄,我买一些给你们酿葡萄酒喝。” “当真?”他立刻坐直了,道:“我知道有一家有龙眼葡萄,看日子应该熟了,我今晚就打发人去买些来!” 唐时锦:“……” 她只好道:“好,那叫他们顺便买些冰糖和搪瓷缸来。” 桃成蹊满口答应。 磊哥儿拿着书过来,小心的请教:“桃先生,《论语》里说,‘食不言,寝不语’,是因为菜太好吃了,就像今天一样,所以才食不言吗?” 桃成蹊哈哈大笑。 但是笑完了,他正儿八经的给他解释:“并不是,意思确实就是字面意思,但这是在说孔圣人的德行礼仪……” 他叨叨叨的给他讲解了一番。 唐时锦在小灶上煮了竹叶茶,给他倒了一杯。 桃成蹊笑道:“锦儿,你这儿就连一杯茶也是好喝的。” 要是她放了灵泉水,她还要警惕一下,但是大睫毛精不在,她连灵泉水都没放……他这纯粹是闭眼吹。 唐时锦随口八卦:“你跟柏葳哥,是怎么认识的啊?” 桃成蹊道:“大概,跟你差不多?” “跟我差不多?”唐时锦道:“你也一见面就请他吃饭了?” “不是,”桃成蹊失笑,过来罗汉榻坐下:“我是说,我也是恰好碰到他毒发,然后就这么认识了,算起来有三年了吧。” 唐时锦有点吃惊:“毒发?他不是生病吗?” 桃成蹊一噎:“呃……” 唐时锦当时就不高兴了。 两边儿说词不一样,肯定有一个是骗人的,如果他骗的是这个假仙儿那无所谓,可他骗的要是她呢?那种感觉的确更像传说中的中毒! 老子好吃好喝的伺候你,刚刚还给你做了芝麻烧饼,你居然扯谎骗我? 桃成蹊迅速解释:“也许是我弄错了,毕竟我也不是大夫。” 她没说话,他又道:“其实生病和中毒,也不过是说法不一样,中毒也可说是一种病啊!” 她淡淡道:“哦。” 桃成蹊挠头。 有一种炎柏葳前脚出门,他后脚就烧了他后院的诡异感觉。 然后美丽的桃花公子担忧的道:“所以,还给酿葡萄酒么?” 唐时锦:“……” 她只好道:“酿!有好葡萄就酿!酿完你自己喝,别给他喝!” “好!”桃成蹊一口答应:“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他立刻告辞,回去吩咐了车夫。 马车被炎柏葳赶走了,车夫过去借了杨鹏霄的驴车,连夜出了村儿,第二天一大早,就给拉回了一大车葡萄,紫彤彤的龙眼葡萄,熟的正正好。 吃过早饭,唐时锦就动手做,先把葡萄洗了洗。 这年头也没有农药,直接整串在水里洗了,找根绳子挂起来晾干,陶瓷缸用开水刷洗干净,然后可以直接用手摘粒去梗破碎,差不多装到七八成这么高,然后放冰糖,盖起来等发酵。 她一直在考虑在哪一步放灵泉水,最终还是决定在最后放进去,。 花了一个多时辰就做好了三大缸,整整齐齐的排在了墙角,估计要等一个月之后才能喝。 这边刚做完,周婆子就来叫她,两人跑了一趟县城,把明天要用的东西置办好了。 一般这种跟亡灵有关的事情,都会在傍晚,时辰是在酉时二刻,也就是下午的五点半,所以过了晌午,贺青逵和贺十五,就赶着驴车去把马半仙儿请了过来。 马半仙看上去约摸六十来岁,一张大方脸,双眼微微佝偻,小脚穿着绣花鞋,背微微驼着,柱着细拐棍,身上穿着水田衣。 这种衣服,一般是用零碎的锦缎料子,拼起来缝制成的,样子有一点像僧人穿的袈裟,因为整件衣服的色彩是互相交错着的,形如水田,所以就叫水田衣,也叫百衲衣。 在乡下算是很时髦的衣裳。 但乡下人是真的买布角来缝,所以大小不一,参差不齐,但这位的水田衣,全都是整整齐齐的长方形,有一种实际上不差钱儿的感觉。 这时候,在她的院门前已经设好了香案,摆好了祭品。 马半仙儿一来,就绕着她的院子转了一圈儿,眯着眼,嘴里念念有词,左手还在掐算着什么,看起来煞有介事的。 唐时锦和磊哥儿一起站在院门前,静静的瞧着。 然后走着走着,马半仙儿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猛的一顿,正面站在了她的面前,继续念念有词,用拐棍柱着地面,不时的伸脚快速跺着地面,小舞步跳的挺妖娆的。 唐时锦内心冷笑。 别的事情她也就稀松,骗人她老祖宗! 天天说掐指一算掐指一算,可是这掐指,真不是胡乱掐的。 例如食指的下节叫大安,代表大吉大利;食指上节叫留连,代表运气平平;中指上节叫速喜,表示喜事就在眼前;中指的下节叫空亡,大凶之卦,代表诸事不利;无名指的上节叫赤口,代表可能有争执甚至官讼;无名指下节叫小吉,表示所算的事情会成功,但是目前还要等待,类似后福的感觉。 然后掐算的时候,就把那一天的月、日、时,用左手的拇指,在这六个掌诀位上,按照顺时针的方向依次掐算就可以。 这么说有点复杂了,简而言之,掐算的时候,拇指是要在这三个指头上转圈掐算的,不是你手指头尖儿对着瞎点哒,而且还点个没完的。 连入门的东西都不会,就还半仙儿? 这年头的骗子,也太好当了吧? 她扫眼周围,却一眼看到了朱氏。 朱氏站在人群里,死死的盯着这一边,眼中满是掩不住的亢奋得意。 嗯? 唐时锦脑海中瞬间拉响了警报! 是她大意了,她以为朱氏的下一步肯定是投毒,没想到,居然是勾结神婆? 的确,用扫把星说事儿,比投毒强的多,也更容易脱身。 朱氏的脑子能想出这种顺水推舟之计? 还是说,因为她抽了渣兄的耳刮子,两人有了共同的敌人,瞬间实现了狼狈为奸? 第093章 刺儿头 就在她思想跑马的当口,马半仙儿也跳完了她的小碎步舞,然后猛的一下张开眼,断喝一声:“跪下!” 唐时锦动也没动。 同时也拉住了吓了一跳,险些下意识跪下的磊哥儿。 这就像一种催眠,百姓对神灵有多敬畏,催眠的效果就有多好,在这个时候,猛然来这么一声,极少有不跪下的。 反正马半仙儿就没碰到过。 两人对视了一瞬,马半仙儿咬牙瞪眼,又喝了一声,“跪下!” 她仍是动都没动。 众人哗然。 周婆子急的声音都颤抖了:“锦儿你快跪下啊!” “为什么?”唐时锦淡淡的道:“这没道理啊!祭祀不是还没开始么?我为什么要给你下跪?” 马半仙儿一瞪眼。 唐时锦飞快的道:“总不可能是这么随便,不用烧香、不用拜佛,走两步就请神上身了?神仙是这么好请的?你这可不够恭敬啊!” 她本来的确是打算入乡随俗,配合一下的,但是一上来就让她下跪,她就不怎么乐意了。 尤其又在明知道她是个骗子,还跟朱氏疑似勾结的份上。 诶? 这么一说,她真是傻了,当年那个神婆,肯定也是朱氏整出来的啊!她居然直到此刻才想到! 马半仙儿想说的话,生生叫她给堵住了,一时气的直打哆嗦。 然后她猛然回身道:“我马婆子在这十里八村,也算有点子薄名,我向来是不图金银这些俗物,只想着既得了佛菩萨点化,能帮乡亲们一把,就帮乡亲们一把,今儿本是你们把我请来,叫我给你们送灵的,结果一上来,就碰上这么个人,不听说还瞎白话,这是啥意思?看不起我老婆子,我现在就走!你们的事儿,自己想辙!到时候出啥事儿可别怨我!” “别啊!”唐时锦朗声道:“马半仙,我设了供桌摆了祭品,巴巴的请你过来,总不可能是为了消遣你的!可是我这个人爱较真儿,人生于天地间,求神、拜佛、跪天、地、君、亲、师,那都是应该的,可是你我非亲非故的,你无缘无故的让我跪你,又不是请神上身,这事儿我想不通!我不能跪!” 她顿了一下:“而我不过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不回答我不说,反而张口就扣个锅给我,说我看不起你,我怎么看不起了?难不成,你得过菩萨点化,就人人见你都要跪?我自家作古的长辈可还没送走呢,我怕她不高兴找您理论,那不是太打扰了?” 马婆子叫她怼的一时无言。 她上十里八村,哪个不是服服帖帖,她说啥就是啥,哪见过这样的刺儿头? 周婆子急上前道:“锦儿!快别说了!” 她一把拉住马半仙,道:“锦儿这孩子命硬孤拐,我替她给您陪个不是,您看你这么大老远的来了,就当是为了咱们竹林村的乡亲们,就帮帮忙,把她家的先人送一送,咱们都感激不尽呢!” 好说歹说,马半仙儿才松了口。 一边叫人散开,一边冷冷的瞅了她一眼。 唐时锦微微眯眼,心里盘算这事儿要怎么解决。 一直等到了酉时二刻,马半仙儿披挂上,左手拿鼓,右手拿鞭,开始含糊不清的吟唱:“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喜鹊老挝归山去,家雀哺鸽奔房檐。大路断了行车辆,江河断了摆渡船。十家上了九家锁,扬鞭打鼓我把神搬……” 然后她一停,开始挥鞭点兵:“大报马,二灵童,爬山虎,串地龙,快嘴脸,学舌精,千里眼,耳顺风,你们各个山头把信通,我要请老仙下山峰1。” 唐时锦静静的在后头看着。 骗人,也是有门道儿的。 正常来说,家中有邪祟,例如谁无缘无故的生病啊,例如总是摔碎瓷器啊,例如树忽然死了啊……请神婆来跳大神,会走这一套流程,召请、点兵、破关、盘道,布阵等等,一般得有俩人打配合,请的是胡、黄、常、蟒四家,属于“家仙儿”的范围。 等盘道儿之后,家仙儿就要附体了,然后附体之后,需要提供一些指定的供品,然后就可以问事儿了。 但现在,她是要超度亡灵! 超度亡灵……走这一套,在骗子看来就有点不对路。 除非她请她外婆施娘子上身。 可就算她真能演施娘子,她也不知道像不像啊!她都完全没印象了! 而且现在关键是,她要是用施娘子的身份,说出她是扫把星来,她要怎么解决? 她现在空间里还有一半上次的香,可就算想办法扔进去,也是一迷一大片,更说不清楚。 也有上次朱氏的药,但是她不知道是啥药,更不敢用。 总之她一个疏忽,就被动了,有些不好处理! 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念她的大睫毛精! 要是他在,分分钟让马半仙儿当众下跪,还跳个屁。 就在这时,马半仙儿已经开始盘道了:“老仙家呀,你来了我知道,红木椅子上头摆,虎皮褥子上边搭,老仙儿落座歇歇乏……老仙家呀,您或住山,或住川,或住地下,或上天?” 下一刻,她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叹,猛的跪下,长呼道:“佛菩萨金身降临!佛菩萨金身降临!” 她磕下头去。 众人纷纷跟着跪下磕头。 马半仙儿再站起来时,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颇为肃穆的道:“本座峨眉山登圣,西方普贤菩萨。” 唐时锦:“……???” 她眼睛都不由得睁大了! 是被她刺激到了吗?居然请了个真神出来??可真敢编啊! 可是,她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敢称半仙了,“上身”之后,她整个人的感觉,与之前真的是截然不同,整个动作都显得玄妙而肃穆,围观的人,已经连头都不敢抬了。 然后她冲着院子,道:“何处亡灵,为何要逗留人间?” 她闭着眼,却露出了倾听的神色,然后摇头:“不可不可!此女天生带煞,命硬克亲,她生,爹娘兄弟姐妹死,她死,爹娘兄弟姐妹生……如今她已经克死亲娘,损及兄弟,你还这般护着,难道要叫那一家人死绝了吗?” 她一挥手:“去吧,去吧……” 也不知道她的鞭子里甩出了什么,只听到呜的一声,然后那一片就有什么卷了起来,然后缓缓的消失了。 唐时锦沉着脸一声不吭。 这位马半仙儿,也是有绝活儿的! 反正这么一来,大家一个个吓的哆哆嗦嗦的,根本无人怀疑。 然后马半仙全身抖了抖,表示神仙脱体,她又吟唱送神,烧了黄纸。 满地一时静的针落可闻。 然后周婆子急上前道:“大仙,这事儿……” 第094章 李鬼遇见李逵 马半仙道:“对不住了,那位先人,已经成了厉鬼,我还没出手,菩萨就已经送她走了……你们多烧些纸钱吧,做下这样的孽,在下头只怕日子不好过。” 周婆子道:“可是锦儿怎么办?” “她?”马半仙长叹道:“菩萨已经说的够清楚了,她生,家里的爹娘兄弟姐妹就得死,她死了,爹娘兄弟姐妹才能生,这个,你们自己商量着来吧,我也做不得什么了。” 有人低声道:“魏氏,居然是锦丫头克死的?” “菩萨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有假?” “怪不得唐有德那天那样呢!原来施娘子成了厉鬼了,还护着锦丫头。” “那现在怎么办?” 不少人拿眼偷偷看向唐时锦。 其实唐时锦并不担心有人逼她死。 因为,在这种揭不开锅吃不饱饭的环境中,只要握着一个利字,就不会真有人卯足劲儿对付她。 反倒是唐有德一家子,没有为下什么人情,不会有人真心帮他们。 但,这是一个洗不白的黑历史! 她行商,不太在乎名声,小过错没有关系,但是她将来生意会越做越大,不能有这样洗不白的黑历史。 唐时锦迅速盘算了一下,没有争辩,只道:“我绝不忍外婆在地下受苦,我也不忍生身父母兄弟因我而死,我会请高僧前来化解此事,到时……” 有人悲声道:“爹爹等不得了。” 就见唐时珩排众而出,泪流满面:“爹昨儿就病了,现在还下不来床,药都喂不下去,锦儿,我身为长兄,不忍逼迫于你,可是我身为人子,更不能眼见爹爹他……” 他伏地痛哭,说不下去了。 有一个穿着文士衫的人,跟着过来,朗声道:“古有卧冰求鲤、埋儿奉母,可你却与厉鬼相伴,戕害父兄,如今仍不知悔改,巧舌如簧、强词夺理,不过是因为贪生怕死!” 更有人指着她,满面悲愤,“孟子曰‘亲亲,仁也;敬长,义也’,如今你父亲卧病在床,兄长跪地求恳,你但凡还知晓些礼义廉耻,就应该就地自裁!”” 也有人略为温和:“之前尚可说一句不知者不罪,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也应该及时弥补才是。” “没错!为父母、为兄长,为人伦,你应该就地自裁!否则若你父亲有个三长两短,你怎还有脸立于天地之间!” 你特么才就地自裁! 都弄上道德绑架了?唐时珩准备的还真是周全! 可是,要知道,百姓对于读书人,是天然尊敬的,他们认为他们念了书,见识广,说的一定是对的,所以他们开口说一句,比村民说一百句都管用。 一时间大家的眼神儿全都不对了。 唐时锦冷笑一声,就要说话。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啪啪的拍了几下手掌,朗声道:“说的好!” 众人一静,然后就见桃成蹊慢慢的走了出来。 桃成蹊这个颜值,这个气质,杀伤力绝对是巨大的,反正他一出来,满场全都安静了,连自以为正义的书生群都安静了。 然后桃成蹊冷冷的道:“尔等众口一词、蜂拥而来,说的好不热闹……可我只想请问一句,诸位,可读过书?” 那几个文士衫面面相觑。 桃成蹊挑了挑眉:“可读过?” 便有一人傲然道:“我等都是自幼读书,虽不敢说通,也算小有所得。” 桃成蹊哧笑了一声:“一个个如此糊涂,也好意思说小有所得?” 他直接转向了马半仙儿:“请的普贤菩萨?普贤菩萨又称大行普贤菩萨,以智导行,以行证智,解行并进,达成宿愿……延命益寿可求,超度亡灵你请普贤菩萨?你是在开玩笑?” 他看向诸人:“你们竟连这也不知?书白读了吗?” 别说马半仙儿,连这些人也都傻眼了。 这个,他们还真知道,只是一时没想到罢了。 然后桃成蹊道:“超度亡灵,请高僧念念《往升咒》,或者拜地藏王菩萨,诵《地藏菩萨本愿经》,体会菩萨的大愿悲心,出离轮回,解脱生死,趋向涅槃……这事儿,不归普贤菩萨管!这就好像灶王爷管的是各家灶火,家宅平安,你若是想科举高中,就要去拜文曲星君,是一个道理。” 他看着马半仙:“我看你是招摇撞骗!胡言乱语!” 马半仙也有些呆怔住。 但回过神儿来之后,她迅速的道:“这位郎君有所不知,我当年便是受普贤菩萨点化的,故此旁人都请不来,偏我能请了来,这是十里八村儿都知道的事。” 桃成蹊冷笑道:“怎么可能?你还真敢说!” 马半仙瞪眼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这是很厉害的机缘!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小心唐突了神仙,降下罪过!你吃罪不起!” “正是!”便有一个文士衫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桃成蹊冷笑:“我还偏要讲论讲论!” 有人道:“你这人好生嚣张,你究竟是谁!” 桃成蹊道:“桃陟遐!” 众人猛的一静。 文士衫吓的退了两步,唐时珩更是一下子抬起头来,连哭都忘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桃陟遐! 这个名字,在读书人中可以说是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且不止是才名,他可是举人! 举人是什么? 举人和秀才表面上看起来,只隔着一场乡试,实际上却是天壤之别。 秀才只能说是蹒跚学步,举人却是一脚迈入了仕途,就算会试不中也可以做官。 要不然为什么人家都叫“穷酸秀才”,却要叫“举人老爷”呢? 更何况,他们只是一伙连县试都没考过的所谓“读书人”,跟一个名满天下的举人杠上,还舔脸自称啥“小有所得”,传出去真要叫人笑掉大牙的。 这种情况,跟李鬼遇见李逵也差不多了。 场面一静。 唐时珩是特意写信,暗示了同窗,所以这些同窗才来“探病”的,利用他们扯几句仁义道德,逼迫个小村姑可以,但要冒着得罪桃成蹊的风险,这些人绝不会冒头。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绝不能,也绝不甘心中途放弃! 唐时珩瞬间改了策略,起身拱手:“原来是桃举人,幸会幸会……我对桃举人十分景仰,若异地而处……” 他彬彬有礼的才说了一半儿,桃成蹊便直接摆手,“不必废话!我懒的跟你这种伪君子说话!” 唐时珩的脸色猛的一白。 被桃成蹊说成是伪君子,这对他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他彻底放弃了不得罪他的打算,猛然挺直了脊背,道:“桃陟遐!我们在此处理家事,你却来横插一脚,越俎代庖,我倒想问问你,若我爹有什么不测,你可能担的起这个责任??” 第095章 财运通天 唐时锦挑了挑眉。 唐时珩在应变和诡辩方面,绝对算是一个人才。 桃成蹊反问道:“我也想问问你,你处心积虑,非要逼幼妹自裁,是出于何等居心!” 唐时珩满面愤怒:“你明知道我是为了父亲的安危!!难道你要我不顾亲生父亲死活??我……我……”他连连哽咽道:“若此时克亲的是我,我对天发誓,我会立刻举刀自裁,绝不敢苟活于世!” 一时间连桃成蹊都辞穷了。 有一句话,是笑话,但有时候也是真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毕竟,谁能钻进你心里指认你话的真假呢? 唐时锦站在原地,脑海中迅速搜罗着解决的办法,要脱身可以,却没有一个能赢的漂亮! 贺元宵本来一直被周婆子拘着不能说话,实在忍不住道:“凭啥啊!都断亲了凭啥逼锦儿死?唐有德自己为什么不死!” 这话一出,犯了众怒,大家纷纷道:“这叫什么话!” “哪有为了闺女逼死亲爹的!” 贺元宵急的不行:“可是,都断亲了啊!” 马半仙儿露出了得意之色,阴恻恻道,“神仙可不管你断不断亲!这父母血缘儿,哪有能断的?” 众人一静,都不由转眼看向唐时锦。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有一辆马车迅速驶近,然后停了下来。 炎柏葳利利索索跳下马车,随后,有几个披着黑绦浅红色袈裟的和尚,陆续下来。 炎柏葳大步过来,先介绍道:“锦儿,这是缘觉寺的几位大师,这一位是无明大师。” 众人顿时哗然。 缘觉寺,也在茂州,天下四大名寺之一。 它有多有名呢,外地人一提到茂州,什么都不知道的,也会知道有一个缘觉寺。 就好像提到嵩山有可能有人不知道,但一定会知道少林寺一样。 跟一个当地神婆比起来,那就是幼儿园学渣和清华博士的区别,就是草台班子和顶级科班出身的区别。 唐时锦来不及多想,赶紧上前见礼,几位老僧也都还了礼。 然后炎柏葳才道:“紧赶慢赶,还是来的晚些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唐时锦道:“就是这位神婆,她方才作法上身,自称是请来了普贤菩萨,说我命带煞气,克父母兄弟姐妹。然后他们就逼我就地自裁,免得害了家人。” 无明大师再一次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他挂着佛珠的手,指了一指马半仙:“胡言乱语!大行普贤菩萨,乃华严三圣之一,主侍定德门,哪里是一个凡夫俗子请的下来的?你这话,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马半仙气焰全无,面色发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唐时珩几个人,更是恍似被一巴掌打在了脸上。 唐时锦施礼道:“多谢大师指认奸人,为我正名。信女斗胆,请大师帮我瞧瞧,我是否克亲?” 无明大师转眼看她,原本面目慈和,待看清她时,却是一愣。 他半晌才道:“小施主的父母缘份确实薄些,却并无半分刑克克亲之象,但……却似有早夭之相?不对不对,”他细看了她半晌:“却又不知何故,涅槃重生,中途扭转,如今四维朝拱、精神秀异,头有角骨,乃大富大贵之相!” 他越看越是震惊,接连上前两步:“单以财字而论,我生平所见财运最旺者,亦不及你之半数尔!” 唐时锦暗暗心惊。 这位,是真有两把刷子啊! 她更恭敬了几分:“多谢大师吉言。” 另一位僧人也道:“明明尊贵之极,却竟不及财运之隆!这面相着实是神异极了!你这女施主,实实在在的财运通天!” 财运通天啊!! 众人实在忍不住了,轰的一声议论开来。 唐时锦心头一松。 有了缘觉寺高僧这句话,才是真正的盖棺定论!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能拿“扫把星”说事了!老子就是财运通天! 唐时锦心中欢畅极了,道:“几位大师请入内奉茶。” “正是,”炎柏葳也道:“先入内奉茶,其它事情慢慢再说。” 唐时锦道:“柏葳哥,成蹊哥,劳烦你们帮我招待几位大师,我先问问这位马半仙……” 炎柏葳直接截口道:“成蹊,磊哥儿,好生招待几位大师!” 一边说着,他一转身,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背:“我与你一起,会会这位请得动普贤菩萨的半仙!” 在那一刻,唐时锦心中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她仰脸看了看他,居然忍不住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 她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被呵护。 就是那种,比你强大比你成熟的人,把你自然而然护着的感觉。 陌生,却暖的不行。 下一刻,炎柏葳上前一步,冷冷的道:“马半仙,你还有什么话说?” 唐时锦随即道:“旁人遇上了急难,把你请来帮忙,好酒好菜,好声好气,如此尊敬,你却把我们当成傻子,一张口竟连普贤菩萨也敢说!若不是缘觉寺的高僧来了,我岂不是就活生生叫你冤死了?” 炎柏葳道:“此人如今敢这么做,连人命也不当回事,相必素日里这种事情也没少干,亵渎神明,妖言惑众!也不知骗了多少人!明日便叫成蹊写张状子,拿帖子送去县衙,叫县太爷好生审审!” 马半仙儿素日里何等嚣张,嘴皮子溜的很,如今叫缘觉寺的人当场揭破,心里只有一句话:“完了完了……” 再一听说要送官府,马半仙当场瘫倒,喃喃的道:“我没有,我,我只做了今儿这一桩,别的我当真没做过!” 炎柏葳冷冷道:“有没有的,县太爷定会禀公裁断!” 唐时锦看着她的神情,慢慢的下说词:“你说你只做了今儿这一桩,却又为何做这一桩?我何处得罪了你,你要这么跟我过不去?造出这样的说词,想要我的命?” 炎柏葳道:“呵,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她是不说了,不如叫人绑起来,打上几十板子,由不得她不招!” 唐时锦觉得她的大睫毛精真的绝了! 两人好像天然就默契,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完全不用套词儿! 她继续道:“你真的不说?不说那就只能送官府了!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 轮番轰炸,马半仙儿再也撑不住了,大哭道:“我就是一时糊涂!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你们饶了我!是朱红花!是朱红花叫我这么说的!” 众人轰的一声。 第096章 掌控全局还掌控她 有人转头去找朱氏,朱氏早跑的没影儿了,连同唐时珩那一伙人都走了。 唐时锦道:“哦?你有什么证据?” 到了这一步,马半仙儿索性竹筒倒豆全说了:“只怪我年轻时,与她前后巷子住着,走动的亲近,她跟着唐大郎没名没份的,求我帮忙,我一时心软,就帮了她一回……” 唐时锦道:“你帮着找了唐有德,说我是扫把星?” 众人又是一阵子议论。 马半仙咬牙道:“是……也就因为我一时心软帮了她这一回,叫她拿着了把柄,故此这一次,她要挟我,我只好听她的,这些词儿都是她说的,我真的没想害你啊!” 她爬下去磕头:“你们就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不敢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来回找了找。 贺里正晓得是在找他,便几步过来,道:“锦丫头,你说要如何处理?” 炎柏葳直接道:“贺里正,你先叫人把这个神婆绑起来,找人看守着,明儿等高僧们做完了法事,我会叫成蹊拿帖子送她去县衙。” 马半仙顿时嚎啕大哭:“是我糊涂了啊,你们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都一把年纪了,送我见官,我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啊,你们行行好吧……” 贺里正早招呼了人,把她捆了。 炎柏葳拱了拱手,道:“劳烦了。” 一边就随手按着唐时锦的小脑袋,两人一起转了身。 唐老大心情微妙。 虽然她现在的确是很小只,但他这个按脑袋的动作是不是太随意了? 可是他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在她的地盘上,替她出头,替她做主,掌控全局还掌控她,搁前世她刀子都掏出来了,可现在,她却奇怪的不排斥。 而且说真的,今晚她真挺感动的。 她觉得自己做一步看十步就挺牛叉了,结果人家直接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她忍不住握住了他的大手,仰脸看他:“你这几天,就是跑去缘觉寺了啊?” “嗯。”炎柏葳指了指后头,道:“那些人天天蹦跶你不烦?” 所以我烦你就帮我解决吗?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他道:“我饿了,大师父也没吃饭呢,来点素斋吧。” 唐时锦:“……” 不愧是你,三句不离吃。 她只能认命的进灶房干活儿。 据说请僧人吃饭要五道菜,唐时锦把锅刷了好几遍,用豆油做了五道素菜端上去。 要知道,就连鸡蛋也是属于荤菜的,所以她真的是把所有的东西都用上了,什么豆腐香菇笋尖粉丝腐竹……最后实在没办法,还用白面洗出面筋,炒了一道。 然后煮了一大锅素面。 考虑到人多,所以菜全都是用的大汤碗。 一端上去,几位僧人就连连致谢。 唐时锦道:“几位放心,我没有用荤油,锅也是刷了好多遍的,只是家里东西不多,晚上也没地方买,只能委屈几位大师了。” 几位僧人连连谦逊。 唐时锦这才退了出来。 平时僧人苦修行,是不讲究口腹之欲的,但是这一回……主要是在路上,他们啃干粮,炎柏葳烤饼子,那个香味儿,实在是太拉仇恨了,所以几位大师也难得的感兴趣了几分。 而且真正的得道高僧,其实是不喜欢所谓的素鸡素鱼的,把素品做成肉形肉味,不过是掩耳盗铃,反倒这样一任自然,更让人喜欢。 几人吃的十分满足。 而外头,贺里正分了两个婆娘和周婆子,去看守马半仙,然后就有人道:“应该把朱红花也捆了!” “就是!朱红花才是真毒!十年前就扯下天大的谎,如今还想逼锦丫头自尽!” 贺里正跟贺家族长商量了两句,点点头:“对,也捆了!” 于是大家一呼啦去了唐家。 这会儿唐时珩的几个同窗早已经走了。 丢了这么大的人,又在桃举人眼中挂了号,几个人都不自在的很。 唐时珩送人,还没回来。 于是众人远远看到,唐时珩口中病的下不来床的唐有德,精神的很,正在满院子的追打着朱氏,朱氏一路鬼哭狼嚎,大丫儿扶着门呜呜的哭,瑞哥儿却在骂人,看着居然更胖了,说“大晚上的吵吵什么吵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不心疼娘,也不阻止爹,只管自己睡觉? 这样的一家子,就算叫最没见识的乡下人看看,也觉得不是什么好地方,家风不正! 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唐时珩,就真能出淤泥而不染?? 周里正家的吴婆子也在人群中,连热闹也看不下去了,扭头就走。 然后贺里正怕朱氏逃了,叫人拉开了唐有德,把朱氏捆了。 唐有德高声大骂:“我要休了你这个毒妇!” 不远处,送人回来的唐时珩,猛的往暗处一躲,看着一大伙人簇拥着去了。 他双眼发红,心头有如惊涛骇浪一般。 突然出现,又全力维护唐时锦的桃成蹊! 突然出现,带来了缘觉寺高僧的炎柏葳! 以及被缘觉寺的高僧断为财运通天、贵之极也的唐时锦!! 心头宛似在滴血,早知道这样,他无论如何,都会与唐时锦搞好关系! 可是,事到如今,他非常明白,已经完了。 唐时锦这个摇钱树,他是绝对攀不上了。 他血红却冷漠的眼,冷冷的盯着唐家的方向……但起码唐家这个包袱,他必须要甩脱,必须要彻底的甩脱,否则,他的青云路,就是一个笑话。 倒是要好好想想才是。 唐家的闹剧,唐时锦暂时无暇顾及。 她给几位高僧做了饭,然后就出去找了族长,族长把家里的大通铺紧着打扫了出来,换了新被褥,然后请几位僧人过去歇息。 第二日,几位高僧给施娘子和魏氏,做了一天的法事。 为亡者祈求冥福,助他们消除业障,早一日转世投生。 唐时锦也跟着跪拜了一天。 江湖人多少会有些迷信,加上无明大师相面的时候震住她了,所以她跪的还是很虔诚的。 据说唐时珩也在外头跪拜了一天,但是唐时锦并没理他。 而且她还准备布施一些银两,请几位高僧,为施娘子和魏氏,代点两盏长明灯。 因为族里有不少人想布施,所以贺家族长派了几个族里的人过去,唐时锦年纪小又是女子,不方便出门,便把事情拜托了他们。 第097章 没出息的废物蛋子 第三天一早,送走了几位高僧,桃成蹊写了一张状纸,又写了一篇文章,准备亲自去一趟县衙,状告马半仙。 然后桃成蹊问她:“你要告那妇人不?可要跟我一起?状子我帮你写?” 唐时锦问:“朱红花这样的,能告她什么罪?” 桃成蹊微一皱眉,看了看炎柏葳。 这个罪,还真不好说。 她十年前买通神婆,诬陷她是扫把星,想让唐有德厌弃;十年后她又买通神婆,又诬陷她是扫把星,想逼她自裁。 但是她没有死啊! 就算她死了,古代的父母权利是很大的,杀一个儿女很容易脱罪,只要冠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就行。 这要是在现代还可以定诽谤啥的,可在古代,诽谤这种罪,大多属于妖言惑众大不敬之类的,是为了保护当权者的,政治味道浓郁,而民间对于人言的管控是很难的。 就算马半仙这样的,估计也不可能以妖言惑众来定她,可能到最后会以巫蛊之类的罪名来定。 唐时锦也不算失望:“那就算了,不告她了,我去跟族长商议商议,内部解决一下就得了。” 于是大家兵分两头。 唐有德毕竟不姓贺,贺家族长也不好真的做什么处罚,几个人正商量,族长娘子程婆子却道:“这还不简单!叫她给魏氏跪上三天,念上九十九遍经文啊!” 几个人一听对啊! 朱氏就算是继室也是长辈,唐时锦是受不起她的道歉的,而施娘子与她,可以说没关系,但魏氏是什么? 魏氏是正室是大房,就算死了也是。 所以她说她的女儿是扫把星,就得向大房低头请罪! 唐时锦十分叹服。 果然只有女人才知道如何收拾女人! 于是就这么办了。 唐时锦找人做了魏氏的灵位,就设在唐家,她花了六两六钱银子,请了两个村里的大婶儿看着她,除了三餐和睡觉,一时不停的要跪着。 大婶们可不知道这六两六钱是唐时锦在调侃,她们只知道,这样一分一人三两三,相当于一天一两多! 村里人险些抢破头。 朱氏却是恨红了眼。 她算计了一辈子,跟这个女人杠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成了正头娘子,结果到头来,又要向这个女人磕头!? 不过是一个连男人都笼络不住的手下败将,她也配! 朱氏被两个粗手笨脚的大婶押着,一点不打折扣的跪了三天,膝盖都跪坏了,结果好歹第四天不用跪了,唐有德直接进来,扔了一张纸在她脸上,冷然道:“这是休书!赶紧拿走,滚出去!我唐家没有你这样的蛇蝎妇人!” 朱氏气极了,脸都扭曲了:“唐有德!我是蛇蝎妇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了!吃软饭!没人伦!连一个秀才也考不上,还有脸自称是什么读书人!我看你才是个没出息的废物蛋子!” 唐有德一唬的转了身。 他万万没想到,朱氏竟敢这么骂他! 他一时气的手都抖了:“反了反了,你这个毒妇……你竟敢说这种话!” 他来回的找不着戒尺,索性一把抓起木头凳子,就要往朱氏头上抡。 朱氏虽是躺着,却是一把抢过了木头凳子。 她怎么说也是一天到晚干活儿的,不比唐有德天天闲打晃,她一边撑起身子,一边就把木头凳子抡了出去,唐有德被她打的一个踉跄,朱氏撑着残破的膝盖扑上去,直接一屁股坐到了他身上。 唐有德整个人从桌椅之间的缝隙掉了下去,痛的嗷的一声叫了出来,声音凄厉极了。 而这会儿,唐时锦正指挥着贺元宵接竹子。 一边想起来,转头问:“桃花!那天晚上那个傻子放的屁,是什么意思啊?” 桃成蹊:“……”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一句话里有这么多槽能吐的?? 他道:“锦儿,你能不能别叫我桃花,或者你实在要叫,叫全了也可以……” 她就道:“成蹊~成蹊行了吧~那一句话啥意思?” 桃成蹊问:“哪句话?” 她道:“就是那几个读书人说的,我听不懂的那一句。” 桃成蹊想了想:“孟子曰‘亲亲,仁也;敬长,义也’?” “对对!”她道:“就是这句!什么意思??” 炎柏葳插言道:“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 他给她断了一下句,一边用她能理解的话来解释:“意思就是说,对父母亲爱是为仁;尊敬兄长是为义。没有旁的原因,只因仁与义便可以通行天下。” 唐时锦恍然:“哦~” 她还想呢,怎么吵着吵着,来了一句淘宝腔,她都险些出戏有木有! 炎柏葳背着手过来:“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她让做竹子那边,给截了很多竹节,然后用细竹节,把粗竹节这样一个一个的插起来,就成了一个很长很长的管子。 炎柏葳随手帮了几下忙,贺元宵要怼半天的,他直接随手一插就插好了,有他帮忙,效率大大提升,很快就接出来长长的一截。 然后唐时锦道:“够了够了,差不多了。” 她就叫炎柏葳托着竹筒,一直顺到了山上,然后尽量走直线,依次绑在了竹子上,就成了一个直通山上的大圆筒,这边在她的院子里,那边在他的院子里。 “这做什么?”炎柏葳道:“给我送吃的?往上送,不好送吧?就算用绳子,中间也会挡住。” 唐时锦不满的道:“你就知道吃!这是说话用的!” 她叫贺元宵上到他家,然后对着竹筒说话:“贺元宵!能听到吗?” 贺元宵嚷嚷回来:“能!听!到!听的很清楚!” 炎柏葳兴致缺缺:“不用这个,我也能听到啊!” 唐时锦道:“别急啊!”她又十分小声的,对着竹筒道:“贺元宵是个大坏蛋!” 贺元宵大声道:“你才是个大坏蛋!” “哟?”炎柏葳有点感兴趣了:“我上去试试。” 他就上去了,贺元肖蹬蹬蹬的跑下来,然后唐时锦把整张脸埋在了竹筒里,两边都捂住,小小声道:“炎柏葳,你的眼睫毛好长啊!你是一个睫毛精!” 炎柏葳在那边大笑。 贺元宵直问:“说什么说什么?” 炎柏葳下来,一边问:“你都听不到?” 贺元宵道:“她都捂住了!”他学了一下:“我们在旁边也听不到!” “好,挺好。”炎柏葳笑道:“很好玩儿,很有意思。” 正玩着呢,有个后生飞快的跑过来:“锦丫头!锦丫头!不好了!” 第098章 小花爷 唐时锦问:“怎么了?” 后生道:“你后娘和你爹干仗,把你爹的腿打断了!” 什么?? 唐时锦的眼睛都瞪大了,哇哦??朱氏这是雄起了啊!?渣爹天天在家无能狂怒,这一回终于踢到铁板了! 唐时锦很感兴趣:“走走,元宵,我们去瞧热闹!” 后生:“……” 两人急匆匆的赶到,旁人一看是她,纷纷让位,以为她要进去。 唐时锦直接拒绝:“我也不过是来看个热闹,在后头看一样的。”一边就拉着贺元宵,站到人家屋头上,居高临下的看着。 众人面面相觑。 然后迅速而又愉快的接受了这个事实,重新进入了看热闹的氛围之中。 不一会儿,贺甘霖就出来了,道:“恕我无能,还是到镇上找高明的大夫瞧瞧罢!” 朱氏淡淡的谢了,脸上甚至还有几分快意。 旁人七嘴八舌的询问,贺甘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骨头整个断了,比瑞哥儿当初还要严重,只怕……”他摇了摇头,排开众人走了。 大家唏嘘着纷纷散去,也没人要去关心一二。 朱氏冷笑着关了院门,一眼看到了唐时锦,手顿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的转开了脸。 唐时锦啧了一声,从屋头上跳下来,一边跟贺元宵八卦:“你说说,她在想啥?被休了,她大可以带着唐时瑞俩人走,大不了以后不嫁人了……可现在?还得多伺候一个残废的糟老头子,她还一脸得意的,究竟得意啥?有啥好得意的?” 贺元宵想了想:“可能是,可能是图有人可以出气啊!心情不好可以有人打!” 唐时锦一想……顿时给贺元宵点了个赞:“对,你真聪明!” 两人悠闲的溜达着回去了。 而此时,县城的一间旧宅之中。 少年仍旧一身褴褛,端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 他洗去了手脸上的污渍,露出了一张俊俏的小脸,下巴尖尖,白净的几乎有些女气,可是神态冷漠凛冽,没有半丝阴柔。 跪在地上的小叫花子,仍旧在不断的磕头,两条碧青碧青,筷子粗细的小蛇儿,正绕着他来回的盘旋,不时的吐着信子。 小叫花子怕的涕泪交流,连声音都不敢大了:“小花爷,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少年冷冷的道:“你令我失信于人,还敢求饶?” 小叫花子全身瘫软:“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少年手指在茶杯里点了一点,然后拿起来,不紧不慢的浇在了他衣领上,然后踢了他一脚:“滚出去!” 小叫花子如蒙大释,连连磕头,然后连滚带爬的出去了,才刚一出门,就有几只马蜂嗡嗡嗡的扑了过来,直冲他衣服上的湿渍而来,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小叫花子痛苦的呻吟。 不到一刻钟,一身污渍的花狼,就懒洋洋的拖着竹杆儿走了出来,仍旧是那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叫花。 马半仙的案子,可能是因为桃成蹊名气太大,地位超然,所以县太爷也是十分重视,一直在派人调查之前马半仙做过的法事,而那些人一听这居然是一个骗子,还被缘觉寺斥为滑天下之大稽,不用县衙来找,就自动跑去告状。 因为涉及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一时没有结果。 但反正这个骗子一时不可能再行骗了,所以唐时锦也就没有再关注。 至于唐进珩那一些同窗…… 桃成蹊针对此事,写了一篇文章,笔风冷俏,极尽嘲讽,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是这些人却不能不对号入座,无不羞愧难当。 而且别人都还好说,唐时珩身在其中,牵扯颇深,已然是在县令心中挂了号的,到时候县试之时,只怕品行这一关就过不了! 一干人无不人心惶惶,而唐时锦,已经揭过了这一节,一心只扑在赚钱上。 食坊一天天的盖了起来,唐时锦抽空去了一趟县城。 她请桃花公子给提了“五香斋”的名字,准备做一个匾,顺便问问郑夫人,五香斋这个名头,她们要不要一起用。 另外,还想去一趟印书坊,订几张纸,还要再去崇文书局,订几枝铅笔,还想去罗家铺子,还想…… 总之她每来一趟县城,真的是不虚此行。 先到了三尺楼,郑夫人一听是桃花公子所题,立刻表示要一起用,然后连同做匾也一起包揽下来,两人还商量着印一些纸,到时候做为“包装”来用。 商量完了,唐时锦打听哪一处有印书坊,郑夫人道:“家里就有啊!你要印什么?” 她直接叫了一个伙计送她过去,唐时锦订好了,然后又去了崇文书局。 跟掌柜的说了半天,要如何把墨锭子做的细细的,越细越好,然后再缠上一层纸…… 掌柜听的一脸迷茫:“你到底要做甚?” 唐时锦道:“这样吧,你们只管帮我订十几根或者几十根这样的细墨,然后纸张我自己缠……” 外头有人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唐时锦一回头,就见是郑清源来了,她便笑道:“我这不是感觉毛笔软乎乎的不好用,所以异想天开想弄个硬笔么!” 郑清源问:“什么硬笔?” 唐时锦想的就是现代的眉笔,仔细的跟他一形容,郑清源不愧是商人,立刻就感兴趣起来:“哦?这是你从何处见到的?” 她道:“不是见到的,是我自己瞎想的。” 郑清源道:“那着实好的很!”他转出柜台,跟她道:“出行之时,带笔墨纸砚着实不便,若有这么方便的笔,可以随身携带,也不用什么砚台清水,那像你我这等人,用起来岂不便宜?” “对啊!”唐时锦道:“我就是图自己便宜。” 郑清源道:“那我们何不多做一些来卖?家中就有墨坊,劣等烟子只能用在书局,若是能做成你说的这种,岂不是无本万利?” 这个,她倒是真没想过。 主要她身为学渣,一直以为,人家用毛笔都很顺手来着! 郑清源自从上次听到传言,说缘觉寺的高僧说她“财运通天”之后,就一直想着,再与她合作做什么生意,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他诚挚邀请:“要不我带你去墨坊看看?” 唐时锦小好奇,就跟着去了。 墨坊从外头闻着,又臭又香的,一进去,唐时锦就不由得咧了咧嘴角。 第099章 我要跟你绝交 整个墨坊,墙壁屋顶地面,包括操作的台子,全都是黑的,工人光着膀子,也是一头一身的墨黑,一抬头时,就显得眼白格外突兀。 墨是由烟和胶二者制成的,和料时,据说要反复锤敲达十万杵,那样烟料和胶才能混合的细腻均匀,制成坯料。 大部分的墨坊,都是用松烟做墨的,只有一成的墨坊,会用桐油、清油或者猪油做墨。 郑家墨坊两种都有。 据郑清源说,他们会直接派人去徽州,买了桐油就地点燃取烟,这样运输起来比较方便。 据说一个熟练工,可以一个人照管取烟的灯二百余盏,必须得及时刮取,要是迟了,烟就过火了,费油料不说,还浪费时间。 唐时锦还看到了一个放在地上的圆形的拱篷,边缘培着土,一个一个的连起来,足有十多丈,而且内外和接口,都用草席和纸糊了起来,隔上一小段儿,还有一个小孔出烟。 唐时锦问:“这是什么?” “烧松木取烟用的,”郑清源道:“要烧好几天,等烧完了就可以进去刮了。一般说,靠尾的一二节取出来的,叫做清烟,这是最好的。”他伸手指了指:“从这儿,中节这里取的叫做混烟,就稍逊些,这边在头一二节取出来的,叫烟子,是最劣等的。”1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回来:“所以你说的那种笔,我认为就用烟子便可,这烟子原本只能卖给印书局,要是咱们能做些别的,那就是白赚的,可以说变废为宝!对墨坊来说,就是换一个墨模的事儿,制成之后,连打磨描金之类统不必的,很是省工。”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你先做几根出来试试。” 郑清源喜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唐时锦跟郑家夫妇一起用了饭,又去了一趟罗家,跟罗娘子闲扯了一会儿,顺便订了一些大围裙和头巾、口罩,回来又拿了她之前订的简单的蒸馏设备,这才回了家, 然后就忙了一下午,把食坊要用的酒给蒸了出来,加了事先试好的量,铜量杯的大约一杯半灵泉水进去。 她前脚出门,炎柏葳就若无其事的走到了坛子前,提起坛子来,就倒了一杯。 然后他抿了一口,半晌没说话。 桃成蹊在他身后小声道:“抓住一个偷酒贼!”一边就过来了,结果一看他表情:“怎么了?不好喝?” 炎柏葳直接把杯子递给他:“你尝尝!” 他这一递,冲鼻子的呛辣气,桃成蹊有些稀奇,真的抿了一口,然后眉头一拧,半晌才哈了一声,道:“太烈了!太够味了!” 市面上的酒,也就十几度,唐时锦蒸出来这个,最少五十来度,那感觉,绝对是天壤之别! 就好像喝惯啤酒的人乍喝白酒一样! 而且之前炎柏葳没有味觉,喝酒是喝不到香味儿的,只有刺舌呛口的感觉,喝的是事后那点醺然而已。 可现在,乍然喝到如此香醇又如此味足的酒,那感觉……简直要热泪盈眶! 然后两人就暗搓搓的喝了一杯又一杯…… 唐时锦还真没注意。 因为她今天买了羊腿,做了烤羊腿,一端上来满屋生香,就压过了那点酒味儿。 颇大的烤羊腿烤的外皮红亮,切开的刀口里又能看到鲜嫩嫩的羊肉,孜然味和羊肉香完美融合,一闻到就口水泛滥了。 桃花公子红着脸(喝的),一本正经的道:“有如此佳肴却无酒相佐,实在是太遗憾了。” 唐时锦一想也是:“那好吧,今天可以喝一点点我新弄出来的酒,但那是我食坊要用的,一人……只能喝一杯。” 炎柏葳喝酒一点不上脸,一点做案痕迹也没有,特别无辜的道:“两杯行吗?” 她想了想:“那行吧,最多两杯,不许多喝!” 于是炎郎君自觉主动的去倒了酒,唐时锦错过了最后一次发现的机会。 贺元宵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半杯都没抗过就不行了,然后炎柏葳两人就着鲜香的烤羊腿,就着酒,喝了一个痛痛快快! 唐时锦也尝了一口,并不觉得有多好喝,于是就只管吃羊肉了。 等吃饱了,她洗干净手,帮他们两个撕羊腿。 炎柏葳已经醺醺然,狭长的眼晴都带了水光,一手搭着罗汉榻,手指轻轻叩击,唱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担头行李,沙头酒樽,携酒在长亭。咫尺千里,未饮心先醉,此恨有谁知……” 唐时锦偏了偏头,觉得他这种沉沉的嗓子,唱出来还怪好听的。 尤其他嘴角带笑,眉眼斜飞,那又长又黑又密的眼睫毛,就像是蝴蝶的翅膀,每眨一下,都似有一团销魂烟飘散开来,叫人为之晕淘淘,醉昏昏。 等他停了长歌,她撕了羊肉递过去,炎柏葳也不用手,直接张口吃了,眼睫微垂,嘴角仍旧带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此时他身上笼着一种浓重又沉重的悲哀,铺天盖地……那浅浅的一丝笑容,压都压不住。 唐时锦皱了一下眉。 然后她就叫他:“炎柏葳?” 他道:“嗯?” 她问他:“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他笑了一下:“是啊!” 她道:“那我跟小桃花,谁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啊?”炎柏葳扶了扶额,特别迷茫的抬起头来看她:“你跟成蹊??” 笑点奇低的桃成蹊已经开始哈哈哈了,一边也站起来,指着他道:“快说!谁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炎柏葳皱着眉头,慢吞吞的道:“最好的朋友……” “对!快说!” 炎柏葳道:“成蹊吧,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时锦已经生气了,她指着他:“你完了炎柏葳!你明天的早饭没了午饭没了晚饭也没了!我再也不会给你做任何东西吃了炎柏葳!!我要跟你绝交!!” 她超生气的走了。 我给你做好吃的你却骗我! 我拿你当最好的朋友你却不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这是什么没良心的大渣渣! 唐老大真情实感的生气。 毕竟之前只有她渣别人哪有别人渣她的?难得她这么喜欢这只大睫毛精他居然渣她!! 不可能原谅他了!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第100章 最好的朋友 炎柏葳是真的醉了。 毕竟他几年没这么喝过,一下喝了六杯多,合起来大概有两斤半了。 所以吃完饭他直接躺在罗汉榻上就睡了,早上唐时锦练武把他吵醒,跟她说话她还不理人……炎郎君有点懵。 早饭她做的灌汤包,香的不要不要的,但是,她一上桌直接分了蒸笼,一通分下来,没有他的份儿!还不许别人匀给他!! 大睫毛精好迷惘,好委屈,又觉得可能是偷酒喝的事情暴露了,有点小心虚。 然后桃成蹊笑的饭都吃不成,问还不说。 炎柏葳好不容易,才在他魔性的笑声间隙里,抠出了昨天的事件经过。 炎柏葳:“……” 他饿着肚子去哄孩子:“锦儿,你误会了,桃成蹊根本不是我的朋友,锦儿你才是我唯一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呵!唐时锦道:“我跟小桃花掉进了水里,你先救谁?救谁谁活,不救就死!” 炎柏葳:“……” 桃成蹊在旁边真的笑到头掉。 他锤着石桌添乱:“快说!炎柏葳!你快说你要救谁!” 炎柏葳满脸崩溃。 然后他无比认真的道:“救你。桃成蹊就叫他淹死好了。” 唐时锦大怒:“你这个大骗子!你这样说就是因为你们关系好你不怕他生气!这说明他才是你最好的朋友!我根本不稀罕你救我,我才不稀罕跟你做朋友!”她站起来踢了他一脚,气冲冲的走了。 炎柏葳:“……” 桃成蹊憋着笑:“还不快去哄哄?” 炎柏葳真诚求教:“要怎么哄?” 桃成蹊咳了一声:“不知道?” 磊哥儿弱弱的插话:“阿姐……你必须跟她一样,或者比她还好才行。” 炎柏葳问:“嗯?” 磊哥儿颇认真的道:“她对你最好,就要你对他最好,她全心待你好,就要你全心待她好……要是你不能全心待她好,那她就连一星儿都不待你好了。” 他顿了一下:“但阿姐是世上最好的阿姐,她不会叫你吃亏的,如果你待她最好,她渐渐的也会待你最好的。” 不得不说,磊哥儿拥有小动物一般的直觉,虽然他与唐时锦接触也未必有多少,但是对她的性子,却十分了解。 炎柏葳不由扬起了眉。 之前她从不计较这些的,也就一个饭搭子,见面插科打诨,偶尔嫌弃吐槽。 但是却忽然开始计较这个了……也就是说,现在她对他“最好”了,她开始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所以才会要求他也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 炎柏葳摇了摇头,心情颇为奇妙。 说真的,他还真没想过朋友这个问题。 他觉得她是一个又有趣,又可爱的小孩儿,他会尽力去照顾她,哄她开心,护她安好,却没想过平等相交。 可是小孩儿总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她要求平等,并不奇怪。 炎柏葳背着手儿去找她了。 桃成蹊坐在桌前,难得的没有发笑。 他虽然一直在拿“炎娘子”、“小相公”打趣他,可其实,他还真就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直到此刻。 他想到了很有趣的什么,眼神儿渐渐的亮了起来,嘴角浮起了一个促狭的笑…… 磊哥儿转头正要跟他说话,一眼看到这个笑,不由得愣了愣,总觉得他笑的好像有点不怀好意?? 那边儿。 炎柏葳在山上转了一圈,就找着了那小孩儿,她坐在水边,神色平静。 炎柏葳走过去,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就道:“你帮我请来了缘觉寺的高僧,不论此心,还是此行,我心中都十分感激,方才是我不对,乱发脾气,你别见怪,自此之后,我定会对你敬若师长,再不会……” 他忽然伸手捏住她脸。 她下意识的就想瞪他,却中途垂下了眼。 他不知为何,心里就一阵难受。 他一手按着她背,温声道:“锦儿,别跟我这么说话,就按之前那样就好。我做什么,也并非图你感激,我也不需要你敬若师长,之前是我不对,总觉得你是小孩儿,却忘了人之见识才华,本就与年龄并不相干。” 他顿了下:“而且,朋友什么的,我从没想过要在心里排个亲疏远近,我也没什么朋友,成蹊算一个,帮我解毒的渊穆算一个,还有你,就这寥寥三人,也就不用这么计较了吧……” 还没说完,唐时锦就瞪大了眼睛:“对!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跟我说是生病!其实是中毒!” 炎柏葳尴尬的轻咳:“因为当初认识的时候,还不算熟悉,你看现在,我不就把实情跟你说了?” 唐时锦道:“那你为什么跟小桃花说了实话?” “不瞒你说,”炎柏葳无比诚恳的道:“我认识他快三年了,直到前些日子,才跟他说了实情。” 她问:“真的?” 炎柏葳点头:“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她心气儿登时就平了:“那还差不多。” 终于哄好了,炎柏葳暗暗的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 这么幼稚,计较这种事,居然还自觉是大人了……唉! 磊哥儿遥遥叫她们:“阿姐!炎大哥!郑大哥过来了!” 唐时锦应了一声,这才拍拍衣服,跟他一起下去。 院门前停着马车,郑清源正坐着跟桃成蹊说话,一见她来,就站了起来。 他哪能想到她家还摆着一个这么大的才子,一通名险些腿都软了……跟着她过来的炎柏葳,气度也非常人! 这小姑娘,还真是屡屡叫他意外! 郑清源笑道:“我带来了你说的笔,另外,我从印书局来,正好把你订的纸也一并拿过来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拿过来看了看。 她订的是四尺宣,其实是很大的,大约有20来寸高,40来寸长,上头已经印好了框框。 郑清源问:“这做什么用的?” “记工啊!”唐时锦比量了一下:“在这一行写上日期,在这一竖列,写上人名,上头写上月份,贴在墙上,然后这一个月,上午下午,就只需要在框里头画点点就行了,然后等一个月过了,我就在账簿上记一笔,一个月才一次,这不是又省力气,又不会出错?” excel表格有木有! 炎柏葳笑了:“你在偷懒这方面,可以说是个天才了。” 第101章 人比人气死人 唐时锦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偷懒改变天下,懂不懂?要是农民不想偷懒,就不会发明秧马耘荡;要是文人不想偷懒,现在你们还用竹片儿写书呢!” “说的对,”炎柏葳失笑道:“在讲歪理这方面,你也是个天才。” 郑清源无奈笑道:“就算这样,你直接自己画画就好了,何必还要特意去印这个,就光那模子多少银钱。” “那不行,”唐时锦道:“画歪了,不美观的,模子又不会浪费,你们可以印一些去你们那儿卖。” 郑清源笑应了,一边又取了笔芯出来,已经叫匠人试缠了两根。 唐时锦看了看,一支笔只有三寸半长,倒是刚刚好,那芯儿肯定比后世的要粗,大概有圆珠笔芯的塑料管儿那么粗,不过这也可以了,太细了容易断。 她拿出纸来写了两个字。 也不知他们怎么调的坯料,不像墨锭那么硬,感觉还挺流畅的,也挺出颜色,就道:“挺好的。” 她跟他道:“缠的这纸不行,我不是说了么,你要在纸里,放上一根线,然后隔一截,纸切出虚线来,到时候把线一扯,纸就可以转圈往下撕,不必用刀就很整齐,笔头这块是一个尖形的,写起来也方便,你现在这样,一撕参差不齐的,太不美观,也不方便。” 她仔细给他讲解,郑清源听的连连点头,两人甚至还剪了一点纸出来试缠,郑清源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炎柏葳过来拿那笔写了两个字,就用拿毛笔的手势拿的,唐时锦抓着他手纠正:“你别这样拿,这样使不上劲儿,你这样拿,是不是就顺手多了?” 炎柏葳试了一下:“不错。” 成功把他拐歪的唐时锦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一种碾压了学霸的窃喜。 然后郑清源道:“你说这种笔,叫什么好?” 唐时锦道:“就叫随身笔呀!你们还可以做一些两三寸左右大的口袋本,到时候两样放在一起,碰到啥随手一记,做买卖的人,大家族管事儿什么的,肯定用的着。” 郑清源点点头:“也是。” 他琢磨了一下:“随身笔,随身笔,可以……”他直接站起来:“那我先回去试做,做好再拿来叫你看,我们顺便把契书签了。” “你等等!”唐时锦跑进去叫桃成蹊:“桃花仙儿,你帮忙写个‘随身笔’怎么样?” 没事小桃花,有事桃花仙儿。 桃成蹊叹了口气,坐起来。 对,平时他教磊哥儿,是直接躺在床上的,这时候才起来,然后唐时锦折腾着磨墨,桃成蹊道:“等等,既然是要给这笔用的,我应该就用这笔来写。” 他就真的拿了笔来,试了一下,道:“我要熟悉熟悉,明日再给你吧。” 唐时锦道:“要拖到明日的话,那还要一句广告词儿!” 桃成蹊道:“那晚上来道红烧肉?” 唐时锦道:“成交!” 两人击掌。 一直看着的郑清源:“……” 传说中天仙化人的桃花公子! 惊才绝绝当世一人的桃花公子! 读书人费尽心思难见一面的桃花公子! 到她这儿,说写五香斋就写五香斋,说写随身笔就写随身笔……唉!人比人,气死人! 他知趣的起身告辞了。 唐时锦就去找了杨鹏霄,让他到时候把这张纸贴到墙上,平时就点一下就可以。 然后她问:“食坊这边,工人都差不多订好了?” “差不多了,”杨鹏霄道:“这些日子颇多人来请托,我大多都叫十五、十八学着处理了,现在暂时订下来的是20人,六个绞肉的,还有配料的,两人一对灌装的……到时候你亲自来教?” “嗯,”唐时锦看了看那名单,道:“我亲自教,而且之后的份量也要拿准。一星儿都不许错,这是一。第二个,我订的罩衣到时候也到了,头巾要包好,口罩戴好,手指甲都给我剪的干干净净,手都用澡豆洗干净,要有那些个习惯不好,朝着肉缸咳嗽打喷嚏吐痰的,或者上过茅房不洗手什么的……发现一次直接滚,半分情面不用讲,这个一上来就说清楚。” 围裙有个裙字,可能会叫男人排斥,正好她订的是有袖子的围裙,像宝宝罩衣,所以她就直接叫罩衣了。 这个她不是第一回说了,杨鹏霄连连点头,他也不知道她这些门道是哪来的,不过听起来的确很像那么回事儿。 两人随说着,又去看了看食坊那边,然后才回来,唐时锦走到半路,就见贺甘霖的孙子贺木莲和贺木蓝,还有重孙子辈的贺白木站在街边,一见她过来,就迎了上来,道:“唐小娘。” 唐时锦停步笑道:“有事吗?” 贺木莲就道:“这不是想着食坊的工,咱们想求一个……” 唐时锦一脸奇怪的道:“我刚看了名单,木蓝就在上头啊?” “是啊!”贺木莲涎脸笑道:“这不是,老话说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与木蓝说是兄弟,也不是一个爹,严格来也算两家,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咱们一家去一个……” 唐时锦道:“招工的事情,是鹏霄哥在管,再说村里这么多户人家,还有一大家子一个人没有的呢,你论起小家来,那些人可怎么办?” 贺木莲道:“咱们的关系,跟那些人怎么能一样?咱们自家生意,还能不照顾照顾自己人?” 唐时锦道:“贺二哥这话我听不懂了,大家全都是乡里乡亲的,关系不都是挺好的吗?” 贺木莲一呆。 其实贺甘霖家在村子里,算是很受尊敬的,可是真的牵扯到了利益,大家说起话来也不客气。 便有人道:“就是啊!你们有啥关系?干亲都拆了!” “上一回做竹子,人家锦丫头也没少照顾你们,结果不见感激,还惯出性儿了?” “说的是呢!平时没见你们照应锦丫头半分,遇上事连句好话也没说过,一到求人的时候就论起亲戚来了,这就有点厚脸皮了吧。” 贺家三人闹了个大红脸,讪讪着走了。 一回家就埋怨唐时锦不讲情面。 然后贺甘霖就问他们:“若是我去找锦儿,这个工,还能得,你们觉得我该去不该去?” 三个人当时就想说该去啊!不去的不是傻子么?有工钱都不赚? 第102章 连城之璧 可是话到嘴边,贺木莲却猛的想起了当时爷爷说的那句话。 他一下子就顿住了,半晌才道:“爷爷,您别去了。” 许氏急道:“你咋犯傻呢?” “我没犯傻,”贺木莲吭哧道:“阿娘,人情这东西值钱,锦丫头的人情更值钱,咱……咱也没到揭不开锅的时候,留着这点子人情,兴许今后能有用。” 许氏听的似懂非懂。 贺甘霖倒是点了点头:“你这么想,才算是想明白了,锦儿这孩子的人情,以后会越来越值钱的!且看着罢咧!” 那边唐时锦直接回了家。 就见桃成蹊真的一直用那个笔在写字。 可能这就是学霸吧,连一点小事也这么认真。 唐时锦生生叫他练的不好意思起来,晚上正儿八经的做了几个菜。 桃成蹊第二天才给她提了字。 他觉得“随身笔”这名字很繁琐,建议不如直接叫“墨笔”,就像毛笔一样,很直观很容易理解,然后说好的广告语,他写了一句很打油的:“旁盂犹未,我笺已成。” 盂就是水盂,是书房里盛水的小器具,研墨时向砚池里头注水用的,被称为“文房第五宝”,他这话简单解释,就是别人水盂还没弄好呢,我这边信就写完了。 唐时锦觉得不够直白,不过咋说呢,会写字的,肚里多少会有几分墨水,应该也可以用。 “墨笔”这两个字是用毛笔写的,草书,墨汁淋漓的很有气势,而“旁盂犹未,我笺已成”这八个字,是用“墨笔”写的,看着铁钩银划的,也很好看。 唐时锦忍不住偷偷跟炎柏葳八卦:“我现在相信他是真的才子了,写的字还怪好看的……之前在墙上写的那种,我都看不懂。” 然后炎柏葳道:“我明儿从三百千开始教你。” “不不!”唐时锦呆了一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学!我又不考科举,我才不学!” 她扭头就要走,炎柏葳一把抓住她手腕:“还是不是朋友了?是朋友就好好学!” 她才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是不是不识字就不配跟你当朋友?哼!头可断血可流,三百千死都不学!” 炎柏葳都被她气乐了:“有必要这么坚决么?” “有!就有!就不学!” 她想挣开手,他握着不放,一边哄小孩儿一样笑道:“锦儿,这样好不好,我每天给你讲一个故事,然后从故事里挑两个字教你,你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全依你,好不好?” 他一软声,她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你为什么非要教我啊?” 他含笑摸了摸她的头:“你本璞玉,只须稍加雕琢,便成连城之璧,我实在忍不住。”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 他喵的你们这些文化人儿,也太会撩了吧!! 这叫人怎么拒绝?嗯?怎么拒绝?? 唐老大可耻的软了,她哼哼道:“可是我真的有点笨。” “没关系,”炎柏葳道:“教不会你,那就是我不会教,一个一个的试下来,总能知道哪种方法你喜欢。” 唉!瞧瞧人家! 这小沉嗓儿,这说的话儿,多么的动!听! 不是你笨,是我不会教!听听! 她被他哄的小耳根子发热,少女心都快冒出来了!! 她当年要是碰上一个这么帅,又这么会的睫毛精学霸,没准儿现在诺贝尔都拿到了!! 唉!恨不相逢未穿时啊! 两人正说着呢,炎柏葳忽然抬头看向了门口。 唐时锦下意识的跟着看过去,等了一会儿,才见有一个瘦小的人影走了过来,他应该是没料到两个人都在院中,还都看着他,不由得一顿。 然后他认真的行了礼:“唐小娘。” 唐时锦觉得他有点面熟,一边走过去一边道:“你是……”她想了半天,才终于从记忆里检索到了:“你是刺哥儿吗?” 男孩抬头看了她一眼:“是,我是阮刺。” 唐时锦道:“快进来,我有好几年没见你了,阿婶还好吗?” 原身的记忆很模糊,只依稀记得,这个孩子的母亲贺三娘,当年与她亡母魏氏关系很好,经常过来找魏氏说话,这个阮刺只比她小一个月,小时候虎头虎脑的很可爱,追在她身后叫锦儿姐。 那时候家里还没有朱氏,唐有德尚意气风发,原身也是个可爱的小豆丁,这一恍好几年了吧? 阮刺垂了垂眼,平静的道:“我阿娘,去年过世了。” 唐时锦一愣。 她急道:“对不住,我不知此事。” 阮刺道:“没事。” 她倒了杯水给他,还拿了她蒸的南瓜饼给他,阮刺明显的咽了咽口水,却没伸手拿,只道:“我有事情想求你。” 唐时锦道:“你说。” 阮刺道:“我想去竹场打磨竹料,行吗?” 唐时锦道:“你去找过杨鹏霄了吗?” 阮刺道:“找了十五哥……” 她轻声道:“十五哥说什么了?他为什么不让你过来?” 阮刺沉默了半晌,低声道:“我妹妹今年两岁多,我想带她一起过去,她很听话的,并不会耽误时间……十五哥说人够了。” 唐时锦张嘴想问什么,想想又咽了回去。 她温言道:“打磨竹料那边,一个小工,就能磨三到四个大工的杯子,所以确实用不了几个小工。”她顿了一下:“刺哥儿,我们从小相识,你若有什么难处,可以同我直说。” 阮刺沉默良久:“那我若是自己在家做,做成了,便宜些卖给你们,行吗?” 唐时锦有些诧异。 这话怎么说呢,三观很正。 并不一昧的求,被拒绝了也不会怨怼失望,听到她主动问,他也没有趁机提要求,反而又提出了一个新的解决办法。 这个孩子,值得拉一把。 唐时锦就道:“刺哥儿,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回去,我去工坊和食坊那边看看,哪一处你能做,不拘成不成,我都给你个信儿。” 阮刺想说什么,几次张嘴,又低下头去,点了点头:“好。” 他就转身要走,唐时锦道:“你等会儿!” 她回房取了一个新帕子,把那几个南瓜饼包了给他:“这是我自己今早刚做的,给磊哥儿当零嘴儿吃的,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你们拿去吃着玩儿。” 阮刺接了,低声谢了。 炎柏葳在旁边,直看的微微挑眉。 唐时锦看着他人下去了,立刻就去找周婆子打听。 周婆子不在家,不过村里这些八卦,小周氏都门儿清,就跟她说了。 第103章 人穷心不穷 据说当年,在阮刺四岁的时候,阮刺他爹进城,不知道怎么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然后贺三娘一直在家守着,守了两年,她弟弟和弟媳妇不乐意了,就逼着她改嫁。 贺三娘长的漂亮,后来就嫁了,带着阮刺嫁的,生了一个女儿,小名叫曲曲,据说过的不错。 但是去年,那男人死了,婆家不愿养拖油瓶和一个丫头,直接就把人赶了出来。 可他舅舅也不肯收留他,可怜这么点点大的孩子,带着一个两岁多点儿的妹妹,住在一处荒宅里,听说就靠着阮刺挖野菜抓田鼠过活。 小周氏道:“她那个弟弟啊,不正干,我听十五说,做竹料一个人还抵不上人家半个工,不让他来他还想胡搅蛮缠。那个弟媳妇,姓郑,也是个油锅里捞钱的性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时锦听的直皱眉头。 估计阮刺也是想着,冬天连野菜都没了,所以才想来做工的吧? 等着贺元霄回来,她就带他去了那边,结果过去一看,那边是一个塌了的破房子,倒塌的房梁支在地上,成了个没门的三角形洞,两兄妹就住在这儿,连狗洞也是不如。 但他们没有看到他,此时正依偎在一起,吃着她给的南瓜饼,那小孩儿小脸居然洗的很干净,正笑的一口小白牙,看着她的哥哥。 唐时锦也没打扰他们,退了出来,然后出来问了问杨鹏霄,愿不愿意跟他们一起住。 杨鹏霄道:“我这边倒是无所谓,不过东家,这世上可怜的人到处都是,帮不过来的。” “我知道。” 唐时锦自认是一个心很硬的人,并不轻易帮人。 她道:“我帮的从来不是可怜人,心穷的我从来不帮,我只帮人穷心不穷的人。” 杨鹏霄虽没听过这种说法,却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然后唐时锦就打发贺元宵把两兄妹带来,分了一间耳房给他们住,一边道:“从今天开始,你负责帮我养鸡鸭兔,明儿就叫元宵带你去买,你每天需要给我这儿送两只,三种送两种,换着送,然后每天给周婶那儿,鸡鸭兔各送一只……管饭,没有钱,衣裳我叫人帮你找两件旧的先穿着,冬天会给袄,也是旧的。可成?” 她一边说着,阮刺的眼睛就闪闪的亮了起来:“多谢!多谢你!” 这个说法,是真的为他考虑过的,他才这么点点大,给钱也难免叫他舅舅一家弄了去,不如直接不给。 唐时锦嗯了一声,“那就这样。要好好养,不上心养死了,你就得走了。” 阮刺道:“不会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先出来了。 阮刺拉着妹妹,朝着她的背影,郑重的磕了几个头。 杨鹏霄看在眼里,倒是对唐时锦说的“人穷心不穷”明白了几分,这世上,白眼狼永远比记恩的人多,当面不多说,却把恩记在心里,这种人,值得帮。 鸡鸭兔这东西,不怕冻,最多天冷了不爱生蛋,她是养来吃的那就无所谓了。 于是第二天,她就叫人在他们住的房子左边,又扎出来一大圈篱笆,正好泥瓦班子还没走,又叫了俩人过来,垒了鸭棚、鸡舍和兔舍,然后从院墙上开个小门,进出方便。 她这边虽然只有她们和炎柏葳、桃成蹊、贺元宵吃饭,但是大小四个男人都是肉食动物,菜都很实在,一天两种还不一定够。 而周婆子那边,是杨鹏霄自己的一日三餐,和竹场的一顿晌饭,大小十几号人,现在是小周氏带着两个婆娘在做,鸡鸭兔各一只绝对够了,将来加了食坊那边,可以再加些。 唐时锦想起来,还又把那个泥瓦匠叫来,在她院子一角,贴着灶房垒了一个吊炉,到时候不管是烤鸡鸭还是兔,都会别有风味。 那边贺元宵带着阮刺去买鸡鸭兔,都是一批大的,一批小的,各买了一大堆。 挑好了让人家给送来,回来贺元宵一身鸡毛,还抱着一只大白鹅,兴致勃勃:“锦儿,这个你要不要?大白鹅通人性,看门儿可好了!比狗都好!” 唐时锦猛摇头:“不要不要!我怕臭。” “那我要了!”贺元宵道:“我们买了好几只!小刺说他会养,到时候养了看门儿!” 唐时锦道:“几只啊!杀一只中午吃?” 贺元宵愤怒的指责她:“我都说了大白鹅通人性!你怎么能吃它呢!” 唐时锦道:“烤鹅这种东西,又嫩又酥,咬一口皮脆肉香,肚子里塞几个苹果,香味儿都渗进去……” 炎柏葳和桃成蹊都抬起了头,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只大白鹅。 贺元宵咽了几口口水,然后下了决心,把鹅一递:“给!趁我们还没有产生感情!” “来吧!”唐时锦给了他一把刀,半罐酒:“拔慧刀,斩情丝!” 贺元宵嘀嘀咕咕的出去杀鹅了。 杀鹅跟杀鸡不一样,要先把鹅灌醉,于是桃成蹊看着鹅那个样子,哈哈哈的笑了一刻钟,一直到要杀了,才赶紧回来,嘴里还喃喃“君子远庖厨”。 炎老师趁机给她讲解:“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吗?出自《孟子》,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唐时锦一边切菜一边问:“就是说这种伪君子,口嫌体正直的,很禽兽呗?” 笑点奇低的桃成蹊当时就喷了。 然后,炎老师好像觉得这句话,没什么大不了似的,很随意的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对于飞禽走兽,见到它们活着,便不忍心见到它们死去;听到它们的哀叫之声,便不忍心吃它们的肉。所以,君子才总是远离厨房。” 唐时锦道:“桃花仙儿听到声音,就不忍心吃他们的肉吗?” “不会,”桃成蹊叹息道:“故我非君子,真小人尔!唉!” 炎柏葳拿了墨笔过来,教了她三个字:“远、庖、厨。” 唐时锦特别认真的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哦,会了!” 他道:“明天我要考的。” 学渣的气势很唬人:“随便考!怕你呀!” 一边又跟桃成蹊道:“你不用躲屋里了,杀鹅不能在家杀的,要去四通八达的路口杀,你听不到声音的。” 第104章 我见犹怜桃花仙 桃成蹊问:“为何?” “我也不知道为何,”唐时锦道:“元宵不是也说了,鹅通人性,可能因为这个,才不能在家杀?而且我听说有的地方,把鹅叫白乌龟,因为鹅和‘我’相似,所以直接说杀鹅不吉利。” 桃成蹊饶有兴趣的问:“那喂它酒喝,是为了给它践行吗?” 唐时锦笑出声:“不是,喂酒是为了好拔毛……” 桃成蹊:“……” 贺元宵把将鹅处理干净提回来,然后唐时锦接过手,用盐、五香粉、白糖、白酒、酱油、葱蒜和豉酱等等、混匀了,先把鹅肉腌了腌,然后再把苹果、姜蒜什么的塞进鹅肚子里,然后缝好。 用红糖鹅汤胡椒调了酱汁儿,一遍一遍的在鹅身上刷,然后进吊炉用木炭烤。 吊炉比一般的炉子好用的多,不大会儿,就听着滋啦滋啦,鲜香的酱汁儿直往火中滴,然后被火一烤,一股混合着红糖味、苹果味儿和肉香味儿的香气,就一波一波的涌了出来。 贺元宵站在旁边,直吸溜口水。 然后等烤熟了,唐时锦切好端上桌,红亮亮的一盘,炎柏葳先伸筷挟了一片,外皮甜酥,一咬微脆,里头的肉质却极为嫩滑,远比鸡鸭要香嫩润口,炎柏葳道:“好!” 贺元宵也道:“太好吃了啊!比鸡鸭好吃多了!怪不得比鸡鸭贵!” 桃成蹊表情纠结。 眼看盘子里鹅肉越来越少,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下筷,吃了一筷。 然后就无声的加快速度,几人一起把一只大肥鹅吃完。 吃完了,大家说说笑笑的收拾了,等再回屋里,唐时锦一抬头,就见桃成蹊在那儿无声垂泪,还别说,小样儿还挺我见犹怜的。 唐时锦吓了一跳:“怎么了?” “不用管他,”炎柏葳道:“吟风弄月的文人都这样!没事就掉两滴眼泪!待会儿还会写诗的。” “哦!” 唐时锦心说诗集上那些诗,应该就是这么写出来的吧? 说挥泪书之就真的是一边挥着泪一边书之的?那挥泪淡墨,是不是得接着砚台哭? 唐时锦默默的躲到了灶房,然后动手和面。 炎柏葳问:“做什么?” 唐时锦道:“蒸些小点心。” 炎柏葳对小点心兴致不算大,就溜达着出去了。 然后唐时锦捣了菜汁、胡萝卜汁,和了黄米面、黑米面……然后又做了豆沙、黑芝麻,肉松……要不是这边没有食用色素,她还能多弄一些。 唐时锦忙了整整两个时辰。 桃花公子已经收了泪,正手按着桌子酝酿新诗呢,就闻到了一股甜香,然后眼前桌上被放了一个盘子。 桃成蹊愕然。 盘子里,黄嫩嫩的喔喔鸡,可可爱爱的小猫头,黑白配的小熊猫,憨态可掬的小胖猪……每一个都只有核桃大,却胖乎乎圆嘟嘟的可爱极了,叫人一见,所有啥泪意感伤全没了! 桃成蹊喃喃的道:“这,这是……给磊哥儿的?” “不是呀,是给你的。”她好声好气的跟他道:“以后咱们不吃大鹅啦,你别哭啦!” 桃成蹊捂住胸口,感觉自己受到了连环萌击。 他,他这是被哄了?? 桃成蹊颤微微的看着她,简直感动的无以复加……眼中泪水又在打转了。 唐时锦呆了呆,并不想承担这个惹哭他的责任,于是扭头就走了。 炎柏葳提着一只山鸡两条鱼进来,随手把鱼挂了起来,一边问她:“怎么还没哭完?” 唐时锦默默的在灶房拉着风箱,神情复杂:“本来哭完了的,但是我好心给他做吃的,他又哭了起来,这哭点也太多变了吧?” 炎柏葳道:“什么吃的?” 嘴里问着,他直接进去了,一看之下,就看到桌上一盘可爱的小面点,桃花公子正一手扶着桌子,望着这一盘子默默垂泪,见他进来,还道:“我太感动了,锦儿对我真好……” 炎柏葳:“……” 他转头就出来了,问她:“我的呢?” 她问:“啊?” 炎柏葳低着眼道:“只给他做了?我没有?” 唐时锦被他给逗乐了:“有有有,都有!你先出去,晚饭再说!” 晚上唐时锦做了鸭血粉丝汤,还炒了几个菜,然后才把蒸的花馒头端了出来。 结果炎柏葳一看,他的是两个大概有月饼那么大的狗狗,桃成蹊的都很圆嘟嘟,他这两个是扁的,躺在盘子里头,但是也很可爱,大眼圆溜溜。 最搞笑的就是,这狗狗的眼睛上头,用黑芝麻,仔仔细细的粘出了一层眼睫毛,根根分明,还挺好玩儿的。 炎柏葳想起她说大睫毛精,忍不住笑了一声,看了磊哥儿的一眼。 磊哥儿的跟他差不多大,是两个白生生的长耳朵兔子,但是也用黑芝麻粘出了眼睫毛! 炎柏葳做为一个大男人,虽然被她起过绰号,也还是头一次注意到眼睫毛的问题。 他瞥了磊哥儿一眼,确实挺长的,又瞥了桃成蹊一眼,好像,也不短? 贺元宵问:“我的呢?我的呢?” 唐时锦一手拿了一个过来,随手递给他一个,“你们看我的!” 贺元宵的就是一个一个的元宵,白色的,放在碗里,唐时锦的,她直接举着给他们看,直接就是一个圆形方孔的大钱,上头写着“招财进宝”,炎柏葳笑道:“真够直白的。” 他拿起一个,毫不犹豫的咬了一口。 桃成蹊指责他:“这么可爱有趣,你怎么下的了嘴!” 磊哥儿也道:“我舍不得吃。” “吃我一个!”贺元宵大方的道:“我这个没花样儿!” 桃成蹊居然就不要脸的真伸筷子吃了一个。 元宵是黑芝麻馅儿的,香甜软糯,微带焦香,跟真的元宵差不多。 结果一看炎柏葳的,他道:“你这个是什么馅儿?” 一边就要拿那个,炎柏葳飞快的举高盘子让开,唐时锦无语的道:“你的小猪也是这个馅儿的,吃你自己的就行!” 桃花公子再次实力诠释口嫌体正直,也不管什么可不可爱了,直接挟起一只小猪就咬了下去,然后唔了一声,连连点头。 肉松据说是清朝才发明的,唐时锦直接就给蝴蝶出来了。 她这个大钱儿也是芝麻肉松馅儿,金黄色的肉松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芝麻,一咬之下,齿间沙沙,肉香混着甜香和芝麻香,如丝如絮,也不用嚼,抿一抿,就化在了嘴里。 第105章 找你算帐 贺元宵道:“给我尝尝!” 一边就要来挟一个,桃成蹊抱起盘子,无情的让开:“不给!” 贺元宵委屈:“你刚还吃我的呢?” 桃花公子否认二连,“我没有,我没吃!” 贺元宵:“……???” 他不能置信的看着他。 贺元宵眼中,这位的仙人光环真是稀碎稀碎的了。 唐时锦只能心累的再次调解:“你的元宵也有这个馅儿的!!你们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她多做了不少,准备拿去让郑夫人尝尝,回头也拿去卖,总之年前这个黄金时间段儿,什么都是可以卖的。 所以第二天她就去了县城。 从城门口走时,她拿了两竹筒给了一个小叫花子,让他带给花狼。 结果那小叫花子一抬头,把她给吓了一跳:“你这是……叫蜂子蛰了?” 小叫花子垂着眼:“嗯。” 唐时锦一看他脸和脖子,不知道有多少处蛰伤,整个脑袋都大了很多,肿的奇形怪状,看着都瘆的慌。 她就道:“马蜂蜇了一定要把断刺取出来,不然可能有危险。” 一边说着,她觉得他可能是没钱去看,就又拿了一个小银花生给了他:“去医馆看看吧,不要掉以轻心。” 小叫花子接了银子,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多谢,多谢。” 唐时锦没再多说,就直接走了。 她并不知道她一走,那小叫花子就冲着她的马车恨恨的吐了两口痰,然后抱着竹筒就走。 走到半路上,他经过一家医馆,犹豫了一下,就进去了,那大夫道:“你是怎么弄的?怎么这般严重?快过来叫我瞧瞧!” 小叫花子低着头道:“你们这儿有没有巴豆水?” 大夫道:“你买巴豆水做甚?” 他一低头,一副畏缩的样子:“我也不知,旁人叫买的。” 那大夫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就道:“那我叫人帮你煮些吧,你略站站。” 小叫花子连连点头,蹲在了墙角,那大夫倒是个好心的,就道:“你过来,我给你把毒刺挑出来,不要钱。” 小叫花子这才过来,大夫仔细的帮他把毒刺一根根的挑了出来,一边又道:“按说要涂些万花油,一瓶也不过是半钱银子,你当真不要?” 他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立等着煮好了巴豆水,付了银子,一出门,就找了个角落,打开竹筒,依次倒了进去。 然后他在桥洞下头找着了花狼。 花狼一听是唐时锦给的,就不由得一笑,接过了竹筒,道:“她还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小叫花子低着头道:“就是看着有点不高兴似的,还说要找你算帐。” 找他算帐? 花狼想了想,就转身去找她。 那边,唐时锦让贺元宵给罗娘子送两竹筒过去,她自己直接去找了郑夫人。 郑夫人没在酒楼,唐时锦放着他们去通知,然后自己点了一碗面,正好吃个早饭。 不大会儿,郑清源两口子一起过来,听她一说,两人就点了一小碗清汤面,然后把肉松放进去尝了尝,郑清源道:“不错,锦儿当真是七窍玲珑心!” 唐时锦当然不会解释:“过奖了。你们说,这生意能做么?” “能做!”郑夫人道:“这种东西,肯定比肉放的久些,而且你说这东西能做点心馅料,我也要找人试试,我估摸着,做馅料,比单独卖要好卖。” 唐时锦点了点头,郑夫人又问:“几斤肉能出一斤?” 唐时锦道:“大约三斤肉能炒出一斤松。” 郑夫人点了点头,又道:“你说这个咱怎么做?” 唐时锦道:“我那边,只做五香肉肠,这个我只是无意中弄出来,也不想操心,这东西本也简单,你看你直接多少钱买我的方子,或者给我半成利就好。” 郑夫人毫不犹豫的道:“那不成,方子本来就值钱,你若不想管,那给你两成利。” 唐时锦摇了摇头:“两成利太多了,一成吧。” 郑夫人道:“那就一成半!” 于是两边议定了一成半的利,唐时锦就直接去了后厨,教给了他们怎么做,然后还顺便教了他们几种肉松点心的法子,郑夫人一边尝着,一边就连连点头。 唐时锦这个人,年纪小,人却大气,做生意从来不让你吃亏,你给她让了利,她立刻就能让你赚回来。 虽然现在肉松才刚出来,还没开始买,但就冲她这个人,让出一成半的利,郑夫人觉得不亏。 那边郑清源一直跟进跟出的,这边忙完了,他才春风满面的笑道:“怎么样,咱们也商议商议?” 唐时锦又跟着他过去。 郑清源已经弄出了几十根墨笔,外皮的纸上印着桃成蹊写的字,看起来居然很有一种古朴精致的感觉,不比毛笔差什么。 而且,郑清源误会了她的意思,他把线粘在了纸里头,线也是转圈儿的,然后一撕线,纸就会被拉破,呈螺旋状撕下来,到时候线头一剪就行。 唐时锦觉得在当前的生产条件下,这样更省力,也就默认了。 郑清源道:“我找了好些人试过了,这些读书人也是有趣,我刚拿出来时,一个个鄙视不已,我一提到桃花公子,就一个个改颜相向,”他轻哧了一声:“总之还不错,有桃花公子这几个字在,不愁卖。” 这一个,她同样是只出了一个点子。 但是一来,郑清源要借重她的财运,二来,她求来桃成蹊的字,对这种笔的营销推动是巨大的。 所以郑清源坚持之下,给了她三成的利。 两人又签了一份契书。 然后唐时锦自己还拿了十几个本子,十几杆笔。 郑清源道:“这笔,也可以配着你说的口袋本儿,卖到整个茂州!”他十分得意:“锦儿,我来这梧桐县,最幸运之事,就是认识了你!” 唐时锦失笑道:“不敢当。” 两人边聊边走,唐时锦并没注意到角落里,花狼冒了一个头,见她忙着,只得缩了回去,随手打开了手里的竹筒。 这叫什么……肉松? 闻起来倒是很香,看起来怎么这么像湿棉花? 手头也没有筷子,花狼直接晃了晃竹筒,倒进嘴里一点,一品之下,又咸又甜又香,风味独特,就是有点湿塌塌的。花狼便一边走着,一边慢悠悠的把一竹筒的肉松全都吃光。 第106章 我现在不想娶了 唐时锦签完契书,就直接到了城门口,回了家。 她昨天晚上腌了两只兔子,今天中午准备全都烤了,一只烤麻辣的,一只烤孜然的。 回家一看,阮刺又送过来一只鸡,一只鸭子,居然全都是洗好宰好了的,毛拔的干干净净。 唐时锦十分满意。 要不说,不管干什么都得走心呢,他直接送过来,她也不会觉得怎么样,可是他弄干净送过来,就叫人心里舒服。 她前脚进了家门儿,后脚就有一辆马车追了过来,唐时锦一看是罗娘子店里的一个婶儿,赶紧迎出来:“胡婶?你怎么来了?可是阿姐那儿有事?” 胡婶从马车里拿下了一个大包袱,一边笑道:“老板说,特意没把这个给贺小郎,以为你会过去的,结果你见了旁人,就直接走了,可见是个没良心的。” 唐时锦:“……???” 她便笑道:“我这不是惦记着回来吃兔子么?胡婶儿您留下吃饭。” “不用了,”胡婶笑道:“我给你送过来,省得耽误了你用,我还得去竹后村儿一趟,这就走了。” 一边说着,就上车走了。 唐时锦自己拎着大包袱进门,放在了榻上,一边吐槽:“女人可真难取悦,一趟不去都不行……唉!” 她叹了口气,问桃成蹊:“你有老婆没?” 桃成蹊摇了摇头:“我尚未娶亲。” 唐时锦又问炎柏葳:“那你呢?” 炎柏葳也摇了摇头。 唐时锦啧了一声,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们,一把年纪了都不娶老婆,我要是生为男儿身,在你们这个年纪,早就娶了十个八个了!” 桃成蹊笑道:“我也就算了,柏葳,我可是听说你一见面就要娶他的!” 唐时锦看了看炎柏葳:“哦,我现在不想娶了。” 炎柏葳:“……” 桃成蹊笑喷了,飞快的从屋里出来:“为何?这是为何?” 唐时锦看他。 炎柏葳挑了挑眉,一脸的“说啊!你倒是说啊!” 唐时锦于是特别文绉绉的道:“初次见面的时候,人总是会被外表所迷惑,可是熟悉了之后,自然就会有更慎重的考虑。” 桃成蹊快要笑死了:“你经过了什么慎重的考虑?他哪点儿惹着你了?” 唐时锦看着炎柏葳,谨慎的道:“我能说吗?” 炎柏葳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能说。” “那你就说。” 她道,“那我说了?我可真说了?你不准生气!” 桃成蹊急道:“你倒是说啊!!” 唐时锦道:“我觉得炎柏葳就是那种,‘身边的一切都要长成他想要的样子’的那种人……假如说,有一天我跟他说我想娶十个老婆,他绝对不会跟我说不能娶,更不会跟我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会特别温柔的跟我说,嗯,挺好,为了你这个远大的理想,你要成为最优秀的自己,来,先背两首诗。” 桃成蹊噗的一声就笑喷了,然后就趴在桌子上整个人都笑抽抽了。 连炎柏葳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然后他道:“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一句诗倒是不错。” 唐时锦指着他:“你看!你看是不是!” 桃成蹊更是笑的快要岔气,好半天才道:“那你见我的时候,为啥没有被我的外表所迷惑?” 唐时锦一顿。 他奇怪的看她。 然后她就特别温柔的跟他道:“你看,你才高八斗,字也写的好,有很多优点,所以外表怎么样,并不重要对不对?” 桃成蹊挑眉,然后她继续道:“而且,你看有爱吃咸的,有爱吃甜的,人的眼光,也是众口难调,对不对?我不喜欢吃,并不能证明这个菜不好,对不对?” “等等,”桃花公子终于回过味儿来:“你的意思是,你觉着我长的不好看?” “不啊!我觉得你长的很好看,特别好看,但是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好看。” 桃成蹊无语的道:“你喜欢哪一种好看?炎柏葳这一种?” “对,”唐时锦道:“在我眼中,炎柏葳比你好看多少呢?得从这里到京城那么远。” 桃成蹊:“……” 他不敢置信:“你这是什么眼神儿!你居然觉得柏葳比我好看!!” 她默默点头。 一向占尽人间第一美的桃花公子,不依不饶:“那你还觉得谁好看?” 唐时锦仗着年纪小,想说啥就说啥:“如果所有我认识的男人排一个序,那么炎柏葳最最最好看,沈捕头第二好看,杨鹏霄第三好看……” 杨鹏霄才堪堪走到柴门前,就听了这么一句话。 他脚下一顿。 炎柏葳轻咳了两声,向她使了个眼色,唐时锦愣了愣,然后迅速回神儿,就道:“我去烤兔子啦!” 她飞快的去了灶房。 杨鹏霄在外头站了半刻钟,然后才加重脚步进来,道:“东家,我过来报帐。” 他面上若无其事,心中却是极为惊讶。 唐时锦年纪虽小,为人却潇洒洗练,她这话,绝对是出于真心。 他万没想到,事至今日,他还能在旁人口中听到好看的评价。 唐时锦正在刷兔子,直接一指炎柏葳:“诺!我的帐房先生,跟他报就成。” 杨鹏霄咳了一声。 虽然炎柏葳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帐房,但他还是上前道:“那炎先生,我给你报报帐?” 炎柏葳道:“锦儿,你过来,我随写,你随学。” 他以为这姑娘肯定又要耍赖的,没想到唐时锦一口答应:“那你等会儿,等我把火升起来。” 她把两只兔子刷好料,炎柏葳帮着挂起来,生起火,唐时锦看着火势起来了,这才洗了手过来,还拿了个苹果咔擦咔擦的啃:“你们来就成,我在旁边看着。” 于是杨鹏霄就一一报帐,炎柏葳在帐本上一边记录,一边给她讲。 等记完帐,唐时锦直接掏出了一百两银票,又给了他:“鹏霄哥,你自己垫了三两多?我还没跟你说月钱吧?我与元宵家商议的,是每半年分一次帐,我这边的纯利,我们两家二八分,仅限五香肉肠这一种。你若是觉得这生意可为,我可以给你半分利,或者你觉得不可为,我按月钱给你,一个月给你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月钱实在是很多了,一般的管事,一个月也就八两的月钱。 第107章 看破不说破 杨鹏霄起身连连谦逊。 唐时锦摆摆手:“你就说你选哪一种吧。” 杨鹏霄有点摸着了她的脾气,没再多说:“那我选第一种。” “聪明!”她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过去给吊炉添柴,一边又道:“银子你拿着日常花用,时不时的,我可能会叫你买些什么,百两银子之内你都可以自己做主,不用问我。” 她估摸着火候,在吊炉里又放了几个红薯,拍拍手走回来:“好好干,年前这个时候,绝对能卖一波。” 杨鹏宵道:“是。” 然后他问:“我们何时开工?” 她道:“不是都准备好了?那明天好了。” “用不用找人算算?” “不用,”唐时锦道:“又不是开食铺子,只是一个制作的地方,没那么讲究!万一再碰上马半仙那样的,白瞎银子!我说哪天就哪天!明日辰正(8点)就开工!” 明天刚好十月二十六,日子还挺顺当的。 她倒是想整个八点八分,不过古代计时跟现代略有不同,例如一刻钟约等于15分钟,一须臾约等于50分钟,一罗预等于2分多,并不好算,所以直接不算了。 杨鹏霄道:“那你说的罩衣可到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 炎柏葳问她:“你怎知他垫了三两多?” “算啊!”唐时锦道:“他刚才不是从头说了一遍?你不会算不出来吧?那你还当帐房?” 炎柏葳道:“你不用算盘,就这么空算,就算的出来?” “对啊!”她把帐本儿一晃:“不是我吹,别说一本儿,就这么十本儿,叫我从头看下来,错一文银子我都能立马算出来!” 炎柏葳挑眉:“那你还让我做帐!” “写字麻烦么!”她道:“再说这是你自己打赌输了,又不是我让你做的!哼!” 炎柏葳十分无奈。 怎么会有人一提到写字就愁的什么似的,但是一算帐就嗖嗖的? 唐时锦已经又跑去添火了,然后转头跟杨鹏霄道:“对了,你回去顺便跟小刺说一声,再送一只鸭子过来,然后明天只送一只鸡。” 杨鹏霄嗯了一声,就要站起来:“那东家,我回去准备准备。” 唐时锦道:“对,你把罩衣先拿回去,还有酒,都放过去,然后你再回来吃烤兔子。” 一提到酒,炎柏葳站起来就要走。 唐时锦人都已经要往屋里走了,猛的回神,跑回来一把抓住他衣服:“你是不是偷喝我酒了?” 炎柏葳咳了一声,她道:“肯定偷喝了!不然我一说到酒你就跑!” 炎柏葳只好承认了:“确实喝了一点点。” 唐时锦抓着他衣服,一起进去,看了看坛子,只余下了……也就一杯吧。 唐时锦无语的道:“我真要感谢你,居然还给我留下了一点点!幸亏我现在看了一眼!我要是不看,明天一拿才知道没有,我们活儿都没法干!” “对不住,”炎柏葳道:“我本来只想尝尝的,但是一尝之下,就不小心尝多了。” 唐时锦瞪着他。 炎柏葳把袖袋里的金瓜子掏出来,也不管多少个了,直接递给她。 唐时锦叹了口气,没接金瓜子:“算啦,我早该想到的。你,现在马上立刻,去县城给我买酒去!” “好,”炎柏葳笑着道:“我马上去。” 她道:“多买点儿,我多熬出一些来留着给你喝。” 炎柏葳失笑:“好咧!” 他就悠闲的去了。 唐时锦和杨鹏霄商量了一下细节,然后她把大包袱拿出来,让杨鹏霄拿走了,还顺便送了他几支墨笔,几个口袋本。 炎柏葳赶着马车,半个时辰打了个来回,马车里只放了两坛酒,然后回头叫酒坊再送二十坛过来。 回来的时候,刚好兔子也烤好了,大家先吃了午饭,坛中余下的酒,唐时锦像给小朋友分果子一样,给炎柏葳和桃成蹊,每人分了半杯。 桃成蹊一边喝一边不满的叨叨:“你偏心!他是多半杯!我只有小半杯!” 唐时锦:“……” 还真是~她的大睫毛精,多给一点儿怎么了!看破不说破知不知道? 下午,她叫了贺元宵帮忙,两人花了一下午,蒸馏出来六坛白酒,给食坊,也就是五香斋那边放了两坛,毕竟一百斤肉才放一斤酒,一天能做五六百斤,一坛是十斤酒,二十斤酒能做好几天了。 然后余下的四坛,都给他们留着喝。 下午唐时锦从灵泉里拿出来两枝莲藕,炖了一大锅,足足两只鸭子的老鸭汤。 这个菜并不复杂,主要就是在工夫上,先用冷水入锅,加一点料酒和姜片,等到姜味儿渐渐煮出来之后,再放鸭肉焯水,这样可以去腥和去异味。 然后把莲藕切成滚刀块,再放几颗枣,把食材全放进锅,大火烧开汤,再换小火慢慢的煲,火候很重要,要煲大半个时辰,起锅的时候放一点盐和料酒调味就可以。 这道菜滋阴润肺、最宜进补,一边炖着,炎柏葳就站在门口跟她说话。 再炖了一会儿,桃成蹊也出来了。 等到老鸭汤出锅,唐时锦每人分了一个大碗,让他们用大勺儿舀着吃,然后还叫元宵送回家一碗,又给杨鹏霄那边送过去一碗,让他跟阮刺小兄妹一起吃。 炎柏葳先喝了一口汤,然后整个人顿住,只觉得咸鲜滑润,鲜香到了极致,宛似玉液琼浆入口,肺腑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满足。 好一会儿,他才开始吃肉,他起先没怎么舀莲藕,可是无意中吃了一块之后,他发现莲藕居然比鸭子肉都好吃! 于是他又动手,给自己舀了满满的一勺莲藕,桃成蹊一看他这个架势,都不用问,立刻挟了一筷子莲藕尝了尝,然后他也开始吃莲藕了。 看桌上几个人你争我抢的,唐时锦颇有一种投喂的满足,尤其大睫毛精每一次吃的时候,总会习惯的微微眯眼,又长又密的眼睫毛笼着水气,感觉小幸福都叫他给吃出来了。 第二日,食坊开工。 唐时锦一大早就过去了,炎柏葳也过来给她撑场子。 门廊门桩上全都缠了红绸,墙壁上都贴了开工大吉的红纸,布置的喜喜庆庆的。 放完鞭炮之后,还要拿一个扫帚在房间里假装扫一下,表示把污秽扫出了门,然后才是上供。 门前设了供桌,因为魏氏是出嫁女,她不能拜魏家的祖宗,又不想拜唐家的祖宗,所以杨鹏霄直接把拜谢祖宗改成了答谢四方,然后才是请财神。 唐时锦身着交领曳撒,头戴网巾,仍旧是标准的青年装扮,带着磊哥儿,神态恭谨的在供桌前叩拜上香。 有人低声议论:“一个女子上供,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在这种时候就不能出来!不吉利!” 第108章 食坊开工 炎柏葳的眼神儿猛的扫了过去,冷冷的盯着他。 那人一缩脖子,顿时就不敢吭声了。 唐时锦其实也听到了,但毕竟是开业的好日子,她就没理会。 按着老规矩,开工开业的确忌讳女子出现,更不可能叫女子上香,可是食坊是她的,她不上香,难道让一个外人来? 你吉利,你倒是也赚个食坊出来啊! 切~~ 她按部就班的上完了香,叩拜,请神像,然后把财神像请进来摆好,再上香,意思是财神入住了。 这时候才把事先定好的对联和匾额挂上。 对联是但凡生意人都爱用的:“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是炎柏葳写的,匾额是桃成蹊写的五香斋。 虽然日子没算,但东西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杨鹏霄办的十分周全漂亮。 这边儿刚挂好匾,就听迎客的贺元宵,大声道:“郑老板、杨老板过来贺喜了!” 唐时锦一抬头,就见郑清源两口子相携而来,后头还带了一个男人,送了两块贺幛。 唐时锦赶紧上前,迎了他们进来,脚跟儿还没站稳,罗娘子也带着人过来了,沈捕头骑着马,带着两个捕快,笑嘻嘻的在后头跟着,也送了一块贺幢。 吉利话儿还没说完,外头又是一阵子喧哗,然后桃成蹊带着几个文士,仙气飘飘的走了进来,也依着规矩,送了几个贺幛。 然后他自带了笔墨,直接把袖角一掖,就在照壁墙上开始作画。 唐时锦还真没注意这照壁墙是空着的,不由得转头看了杨鹏霄一眼,炎柏葳低声笑道:“是我叫留着的。” 唐时锦向他一笑,然后也过去看着。 桃成蹊画的是牡丹,虽然只有红黑两色,却硬是画出了满眼锦簇,繁花似锦的感觉,连她这种俗人都觉得好看。 围观的村民也是不明觉厉。 唐时锦忽然心头一动,迅速吩咐了贺元宵几句,贺元宵忙忙的去了。 桃成蹊这一幅画,画了足有近一个时辰,待到画完了,他退了一步,另挑了一杆笔,题了:“花开富贵”四字,然后落了款。 他自带的粉丝团纷纷捧场赞叹,特别真情实感,有个圆脸圆眼的少年,激动的都热泪盈眶了,估计属于狂热粉。 然后桃成蹊上前一步,拱手道:“恭喜小友食坊开工。” 唐时锦还礼,“多谢仙人~仙人驾临!蓬荜生辉!”一边说着,贺元宵急急的上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之中,盛着一盆花瓣,一杯水。 然后她接了过来,弯腰举起,众人顿时:“哇!!” 桃成蹊:“……” 炎柏葳深呼吸了几口,显然在努力忍笑。 桃成蹊倒是撑住了,矜持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往里走,唐时锦毕恭毕敬的小碎步跟上,他们前脚进了门,后头顿时轰的一声,议论之声井喷一样响了起来…… 还有人道:“我知道我知道!!仙人都是餐!花!饮!露!的!!” 桃成蹊:“……” 他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她脑门儿:“行啊,真有你的……” 唐时锦一脸认真的歪了歪头:“难道这花瓣儿不合仙人口味?” “还闹!”桃成蹊笑骂:“赶紧上菜,你这东家小娘子,就这么招待客人的么?” 唐时锦一边笑着,一边把人请了进去。 这里本来就是盖了个大院儿,主要就是厂房,但是因为今日开工,要设流水席,所以杨鹏宵去跟郑夫人借了屏风,在里头隔出了两个雅间儿,招待像桃成蹊这样的贵客,然后还有族长里正沈捕头杨鹏霄一桌,唐时锦把周里正和贺甘霖也一起请了进来。 然后像罗娘子这样的,就直接去了旁边的小屋,那是平时放东西的地方。 其它人就直接在外头吃。 桃成蹊带来了五个人,加上他自己是六个,然后炎柏葳带着磊哥儿坐一桌,算是替她出面招待。 而族长这边,有贺里正和杨鹏霄也够了,所以她只需要跟罗娘子和她带来的嫂子,周婆子,郑夫人一起吃饭。 帮工都是提前说好的,流水价的往里送菜。 唐时锦跟罗娘子闹腾了两句,一边又想起来,转头问郑夫人:“嫂子,今儿来的这位杨公子,方才忙乱,我也没来的及多问,是你家的人吗?” “对,”郑夫人笑道:“是我娘家二兄。” 郑夫人虽然谦虚,其实杨家的生意还是做的很大的,不然也不会郑清源娶个老婆,就遭了家中的庶弟忌讳,千方百计的打压。 郑夫人手里的,算是她的嫁妆,并不算多,但将来五香肉肠和百大碗开卖,整个杨家产业都会动到,所以她的二哥杨鹏北就过来了。 郑夫人道:“待这边忙过了,我兄长想留下来看看,你放心,不会看你们如何做的,只是转转看看。” “没事儿!”唐时锦直接一摆手:“随便看,哪都能看!看会了算我输!” 郑夫人又讶又笑:“那我可就认实了。” 一边却也不由得心生佩服,怪不得她敢直接跟她要人用,怪不得她敢让她那边直接做,看来她手里还攥着杀手锏呢! 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哪来这么多能耐! 唐时锦已经转头跟罗娘子说话了:“阿姐,我今天忽然有个想法,咱们的包包,其实不用绣那些个花啊鸟儿的,直接绣诗。” 罗娘子道:“绣诗?” 唐时锦摸了摸她脸,觉得她就连一掀眼皮都怪有女人味儿的。 罗娘子扯开她手:“再毛手毛脚!什么绣诗?” “就字面意思啊!”唐时锦道:“例如桃成蹊,例如作古的那些个文人,把他们的诗拿来绣到包上,就那种一根线的小字,不用讲究字体的那一种,又简单省工,又挺好看,挺有味儿。” 罗娘子皱眉思忖:“可是旁人未必认识啊!” 郑夫人插话道:“是不是这种包?”她伸手拿了罗娘子身上那个看了看:“我觉得不用管认不认识,咱们小百姓对读书人,一贯是崇敬的,就算不认识也觉得好看。” “对,”唐时锦道:“不认识的,晓得是读书人的事儿,会觉得自己也沾了雅气,好看!认识的,因为崇敬这些个文人,或者觉得诗好,不用包包的也想买,这不是很好?” 她凑在她耳边:“关键咱还特省工?省出的工,就是银子啊!” 第109章 嫁猪嫁狗别嫁唐家人 罗娘子细想了一番,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 跟过来的嫂子也道:“确实省工。” 唐时锦以已度人,提醒道:“就记着千万不要绣错了就行,绣错了字,可就叫人笑话了。” “没事儿,”那嫂子道:“也有识字的绣娘,等着全绣得了,叫人再看一遍就是。” 唐时锦点了点头:“对。” 几个人边吃边聊,周婆子在旁边,根本说不上话,就算唐时锦时不时的带她一句,也是说不上话,只暗暗佩服。 大厨也是在郑夫人那儿请的,唐时锦今天是东家,不下厨,但是为了图吉利,她给所有的调料都加了一点点灵泉水。 人家本来就是专业的,这么一来,别说外头的村民了,就连桃成蹊带来的文人,都觉得好吃,而本来已经做好这顿会味同嚼腊准备的炎柏葳,也是意外之喜。 而且他们这两桌,喝的是她蒸馏出来的酒,更是一个个狂呼过瘾。 村里人那儿也有酒,贺十五和贺十八在那儿照应。 肉管饱,酒既喝,大家简直就是过来打牙祭的,吆喝之声满庄儿都听得到。 唐有德躺在床上,都能隐隐听到那边的声音,他恨的脸上皮肉一抽一抽的,不时的骂一句:“逆女!逆女!畜生不如!应该千刀万剐!” 朱氏坐在廊下,静静的绣着花。 她本身就是个会绣的,一对鸳鸯绣的栩栩如生。 绣完了,她咬断线头,打量了两眼,满意的点点头儿,进了屋。 唐有德正在喃喃咒骂,一见她进去,脸色就是一变,一下子收了声。 朱氏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开箱子,把绣帕收了起来,又拿了一块帕子,压进绣撑子里,继续去门前坐着绣。 大丫儿坐在不远处,不安的偷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从那天开始,她觉得阿娘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但不理会唐有德,竟是连瑞哥儿也不理了。 她与阿娘倒是一天三顿不拉,但是唐有德和瑞哥儿,都是一天一碗稀粥,起先唐有德和唐时瑞,一个比一个骂的响,但是朱氏全似没听到一样,到第二天他们就没劲骂了,如今,一天比一天老实。 唐时珩从外头进来,眼神儿都没往他们这边瞥,直接进了厢房。 不一会,周玉儿进来了,抱着两盘子菜,一进门就道:“快吃快吃,这是我从流水席上偷的!别人都没动几口呢!” 唐时珩温文尔雅的声音道:“辛苦你了。” 然后两人似乎就在一起吃饭,香味儿飘出来,大丫儿咽了咽口水。 她直到现在,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个叫她欺负了好几年的蠢货,居然,居然真的开起了食坊?? 若是之前,这种菜,唐时珩看都不会看。 可现在,朱氏不做他的饭,他全靠周玉儿偷偷接济……饿上几顿,也就吃的很香,什么清高德行都不讲究了。 隔了一会儿,周玉儿收拾盘子出来,朱氏忽然跟她道:“嫁猪嫁狗,都别嫁唐家人!” 周玉儿愣了愣,然后就是一阵子恼火:“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能说这种话!真真是最毒后娘心!” 朱氏哧笑一声,没再多说。 唐时珩连面都没露。 直到周玉儿骂骂咧咧的走了,唐时珩才出来,远远的看着这边,眼神在她的绣花撑子上一掠而过,哧笑了一声。 大丫儿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明明他也没什么表情,可是她就是觉得害怕。 这个家里,每一个人都叫她害怕! 只可惜,她如今连及笄都未,实在是太小了,要不然,她早就给自己找一条出路了!才不会留在这种地方活受罪! 食坊那边。 一顿饭一直吃到了申初(15点)才尽欢而散。 所有的大厨和帮厨,除了说好的工钱,唐时锦还都打赏了,还买下了一个大蒸笼和一些其它的器皿,这些人无不喜气洋洋。 散了之后,按着规矩,今天还得干一茬活儿,所以这些人也没多耽误。 几个书生最先告辞,然后罗娘子同着半醉的沈捕头,也一起走了,沈捕头临走之前还一个劲儿的叨叨:“锦儿!那酒!过瘾!回头你送我两坛,听到没!” 罗娘子看的直捂脸,假装不认识他,先上车就走,然后沈捕头一眼看到,追着就过去了:“玉娘!我醉了,骑不了马,你倒是捎我一程!” 唐时锦看的直乐。 结果回来的时候,就见郑夫人跟她二哥杨鹏北,在不远处说话。 她耳朵灵,便听到杨鹏北道:“我说了多少次了,叫你离杨鹏霄远些!” 郑夫人道:“他为我眇了一目,我怎能不管他?再说清源也知道此事,你放心就是,若不是他执意不肯在我的铺子里,我怎会将他荐与旁人?” 唐时锦挑了挑眉,不欲多听,加快步子走了。 杨鹏北倒是真没想到她居然能听到,还遥遥笑着向她点了点头,一边又问:“你可与她说了?” “说了,”郑夫人道:“她说随便看就是,哪一步都无须避讳。” “哦?”杨鹏北不由皱起眉。 郑夫人劝他道:“二哥,你也不要老想着这样便是受人辖制了,她可是缘觉寺高僧批过‘财运通天’之人,而且清源之前所说的,也是亲眼所见,纵然那位廉二爷能帮她做戏,那缘觉寺的高僧呢?所以咱们与她合作,是咱们沾便宜,你莫要老是想着撇开她,那才是因小失大。” 杨鹏北笑道:“这我自然知道,你才做了几天生意,倒来教我!” 郑夫人道:“我只是怕你太过计较,反而得罪了她,锦儿年纪虽小,精明过人,你莫要小看她。” 杨鹏北道:“做生意又不是做善事,哪有不计较的?这五香肉肠和百大碗,真要做起来,我们杨家要出力多少?整个茂州都是我们在跑!若叫我说,应当依着肉松那样来算,方才合适。” 郑夫人道:“那怎么可能。” “好了,”杨鹏北也没多说:“我心里有数。你先走吧,我看看再说。” 于是郑清源两口子也走了。 唐时锦跟杨鹏北打了一声招呼,便带着人撤掉屏风桌椅,直接带着杨鹏霄开工。 杨鹏霄在招工的时候,就已经按着唐时锦的要求,做过草草的检查,此时又强调了一遍卫生要求。 而且因为工钱是月发的,所以,中间如果是自己的原因做错了,这一个月的工钱都不发,若有被弄脏的肉或者肠,全都要折价买下……等等。所以看在钱的份儿上,大家一定会很注意。 唐时锦还叫炎柏葳帮忙,把这一干规定,全都写在了墙上。 第110章 开小灶 在这个时候,就看出让外人当管事的好处来了。 这些话要是唐时锦自己说,或者贺十五十八说,这些人背地里铁定会吐槽到底,觉得她纯粹就是闲的,可是一个外人说,这些人都服服帖帖的,觉得肯定有道理,不敢多说半个字。 随后给大家发了大罩衣和头巾口罩,武装起来之后,那个感觉就出来了。 然后就开始做肉肠了。 肉和配料,都是早就买好的,先过秤,今儿只做二百斤,每五十斤是一缸,然后用搅肉机搅肉……再然后,她一边讲解,一边用不同的量杯,量取调料,每一个都非常的精确。 量完之后,充分的搅匀,腌上一个时辰左右。 然后再做另一缸肉。 她问:“刚才的配料,谁记住了??”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就有一个人道:“我记住了。” 唐时锦道:“你来试试。” 然后这个人就过来了,舀取调料放里放,本来就很简单,一共就只有六种调料,一一放下来,一个也没错。 唐时锦点了点头,然后等下一缸,她就道:“还有谁记住了?我需要至少三四个能记住的人。” 刚才又多看了一遍,立刻就有人道:“我记住了!” 结果一上来就放错了,唐时锦叫他下去,换了一个人,然后这么一一试出来了三个人。 唐时锦宣布:“这个配料一定要记住,这三个人,每人每个月多一百文的工钱。” 众人哗然。 一百文啊,又轻快,又赚的多! 便有人道:“我也记住了!” “人够了!下回要赶早!”唐时锦道:“大家都好好学,等到大家都能记住的时候,这一百文就没了,但是想赚钱,有的是办法,例如搅肉搅的格外好?例如绞肉也会绊料也会什么都会?鹏霄哥和我,时常在这儿,谁干的好,干的不好,都看的到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退了出去,让大家慢慢干,毕竟她主要干的活儿就是下配料。 这些话,起初说他们肯定是不信的,但是等到她找由头奖励一两个,比学赶帮超的氛围瞬间就能炒起来。 唐时锦静静的看着他们工作。 腌制好了馅料,然后再用铜制的灌装器灌装,灌装完了还要过秤,保证每一筒都同样份量,然后就可以拿出去晾干了。 他们卖的是生肠,回家需要再煮,但也会卖一部分熟肠,直接买回去就能吃的,但是熟肠,也是郑夫人那边自己煮,他们这边就只供应生肠。 杨鹏北就在一旁瞧着。 杨家一直做吃食的生意,还从来没见过这架势,简直比那些大家族的厨房都要严格,都要干净。 而且她气度十足,明明比别人矮一截,气势却似乎凌驾于众人之上。 他别眼看了看旁边,炎柏葳、桃成蹊和磊哥儿都坐在那儿看热闹,一边看,一边低声说话。 说真的,当时她拿花瓣出来的时候,还真吓了他一跳,结果人家这么熟,有闹着玩儿的交情,有……堂堂的桃花公子给一个俗到极点的食坊画照壁墙的交情! 要是当年杨家,能有这么一个大才子撑腰,那也不会被郑家人讥为灶头膳夫了。 说来也可笑,同样是做生意,他们郑家做书局,好像就是雅的,但他们做吃食,那就是下九流…… 杨鹏北轻轻的哧笑了一声。 炎柏葳眼神在他身上一滑而过,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没有注意到。 唐时锦带着人做完了二百斤肉肠,然后就散了,明天才开始正式上工。 因为中午吃的太油腻了,唐时锦晚上就吃的清淡了点,蒸了两条鱼,做了个豆腐汤,炒了一点青菜就对付了。 吃完饭,趁着天还没黑,她就拿着墨笔在纸上画来画去。 炎柏葳看了她几眼,她也没有注意,于是他们两人只好先上去了。 等天黑下来,唐时锦烧水准备洗漱,就听有人叫她:“锦儿!锦儿!” 唐时锦一抬头,然后才想起她的竹筒,就凑过去:“大睫毛精,什么事儿啊!” 他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是那种沉沉的钟声似的声音,传说中的低音炮,在这么静的夜里,尤其隔着竹筒听,特别撩。 然后他道:“锦儿,我明天早上,想吃一碗长寿面,好不好?” 她惊讶了一下:“明天是你生日呀?” 他嗯了一声。 唐时锦有点稀奇。 这年头又没有公历,明天是农历的十月二十七,也是她的生日啊! 他们居然同一个生日! 她问他:“你属什么呀?” 他道:“属龙。” 哇!!她也属龙!原身和她一个生肖一个生日!怪不得她会来! 原来他比她大整整十二岁,然后两人同生肖同月同日生!有点浪漫呀! 她开心的道:“好呀,明天早上给你煮长寿面,明天一天都允许你点菜!而且明天你要是喝醉了吐真言,说桃成蹊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也不生气!我一定攒到后天再找你算帐!” 炎柏葳听的连连失笑。 怎么可爱成这样。 他道:“明天就把桃成蹊赶走!锦儿才是我最好的朋友!” 桃成蹊在他身后啧了一声。 大晚上的,这么冷,隔着一个竹筒说话是不是有病? 他扭头就进了屋。 唐时锦也收拾收拾回了屋。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起来忙活,连练功都搁置了一天。 她做了那种一根的长寿面。 这种面,要先把面团儿揉成细长条,然后一路抹油,一路盘在盘子里,可以防止面条粘起来,然后要饧面一个小时,让面条充分吸收油脂。 煮的时候,要一边抻一边下锅,整个拉成细条条不会断的。 在饧面的时候,她就包好了小笼包,给其它人吃,毕竟过生日么,她很奢侈的用没稀释的灵泉水和的面,她和炎柏葳一大一小两碗长寿面,都要单独煮。 等到两人下来,桃成蹊和磊哥儿都是吃小笼包,然后炎柏葳和她面前都是长寿面。 长寿面是清汤的,微微的泛着油花花,里面是白生生的面条,和一个煮的圆圆的荷包蛋,寓意长寿圆满。 “怎么回事!”桃成蹊道:“你们怎么还开小灶!你陪他吃长寿面,为什么我们不能陪?” 第111章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倒是磊哥儿惊讶的道:“炎大哥,你也过生日吗?你跟阿姐一个生日吗?” 炎柏葳也惊讶了:“你阿姐也过生日?” 他还有点不好意思了,昨天他还撒娇让小姑娘给煮长寿面,结果人家也过生日! 他道:“吃完早饭,我去县城给你找点儿好东西,贺你的生辰!” “好呀!那就先谢了!”唐时锦道:“那你想要什么东西呀?” 炎柏葳道:“你不是说了,今天允许我点菜?我也不点了,你给我多做几种好吃的就行了!” 唐时锦想了想:“那好吧!” 炎柏葳点了点头,这才拨了拨面条,慢慢的吃。 汤是用鸡汤煮的,香浓可口,但面条入口,却是爽滑清香,细腻滑嫩,炎柏葳慢悠悠的把一碗长寿面吃完。 然后磊哥儿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来一个手帕包:“阿姐,这是我送给你的!” 唐时锦还真没想到小睫毛精还记着她的生辰,不由得一笑,按了一下他的呆毛,这才打开,然后默默一囧…… 小屁孩真不愧是小直男,买了两朵粉嫩嫩的绢花。 他还期待的看着她:“阿姐,你喜欢吗?六元及第的金锞子不能拆,我好不容易才跟元宵哥赚了这么多哒!阿姐平时都穿男装,可是这个可以临睡之前摸摸看呀!” 唐时锦:“……” 不,你阿姐并不期待女装,她临睡之前也不摸这个! 不过她还是一脸欣喜的道:“很好看,谢谢阿姐的小乖乖!” 她啪叽亲了他一口。 然后磊哥儿满足的摸摸脑门儿,看了看炎柏葳:“对不住,炎大哥,我不知道你生日,我也没银子了。” 炎柏葳笑道:“无妨!不用送!” 唐时锦想起来:“你拿什么跟元宵赚钱?” 磊哥儿道:“我教他写他的名字啊!还有钱数呀!” 行吧~ 桃成蹊摸着下巴道:“柏葳也就算了,小锦儿你想要什么?” “可以选?”唐时锦道:“那,我想让你在我墙上写几个字。” 桃成蹊点头:“可,你要什么字?” 唐时锦道:“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桃成蹊:“……” 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 等吃完饭,炎柏葳骑着马去了县城。 唐时锦给贺元宵说了说,让他去县城给她买食材,她想给炎柏葳做一道佛跳墙。 佛跳墙是清朝才出现的,现在好像还没有。 这道菜又名福寿全,是很适合过生辰吃的一道菜,但是这边离海有一段距离,可能有很多东西凑不全,只能有什么吃什么了。 其它的,家里鸡鸭鱼肉兔蛋全都有,香菇什么的配菜也都有,顶多再买一点牛羊肉,做一桌菜没问题。 不过现在还早,她也不着急,就趴在桌上,用墨笔画来画去。 桃成蹊声称没有合适的笔,让炎柏葳给他带一支回来再写,所以这会儿也闲着,趴在旁边看:“你在画什么?昨天就在画了。” 唐时锦示意他自己看。 她画的是很简单的四格漫画。 第一个是工人在转动绞肉机,然后是用量杯量取调料,然后是罐装和过秤,然后画了一个远景,有一面墙,墙上写着“坊规”。 所有的工人,都画清了罩衣口罩之类的。 然后她把笔削尖了,给桃成蹊:“你帮我把炎柏葳写的那个写上去。” 桃成蹊接过笔,刷刷几下写就,一边问:“你这是干什么?” 唐时锦道:“到时候印出来,包在肉肠外头,会让比较讲究的富裕之家,更乐意购买,也显得咱们更加高大上。” 桃成蹊不由点头:“挺有门道啊!” 唐时锦得意的道:“那是!” 一边说着,有人慢慢上来,是杨鹏北。 他昨晚就跟杨鹏霄一起住的。 当时唐时锦就想着把那一处当成员工宿舍,让木匠打了四张榻,所以地方倒是现成的。 只是早上他还以为唐时锦肯定要过去食坊的,没想到等了半天,她连面都没露,他只好自己找了过来。 唐时锦这边刚画好,他就进来了,含笑道:“唐小娘。” 唐时锦一抬头,便起身还了礼:“杨二郎来了?请坐。” 杨鹏北正想再跟桃成蹊打声招呼,没想到桃成蹊直接起身走了,杨鹏北有点讪讪的,便先坐下了。 唐时锦进屋拿了竹杯,给他倒了蒲公英茶。 这还是周婆子晒了给她送来的,天冷了竹茶看着冷,就换成了这个。 唐时锦问:“杨二郎过来是有事?” “嗯……其实就是过来与你聊聊。”杨鹏北道:“我还以为你今日会去食坊的,你却没去。” 唐时锦道:“鹏霄哥在那儿就行了,只要配料会了,就不用盯着。” “也是!”杨鹏北心说你还真放心,一边就道:“我过来,一个是想问问,这肉肠你想怎么卖?另一个,也顺便打听打听,昨儿席上的酒,是哪来的?” “哦!”唐时锦随意的道:“卖货是嫂子那边管的。” 杨鹏北笑道:“唐小娘,并非我计较,只是,卖货全由我杨家负责,是否有些不太合适?” 这话头?? 唐时锦道:“杨二郎这话何意?当时我与嫂子签契,是嫂子应承了府城及各处的卖货全由杨家负责,故此我才让利到三七分,不然呢?你觉得肉肠三七分,百大碗五五分不合适?哪一处不合适?” 杨鹏北心说哪一处都不合适吧! 一边就道:“唐小娘,恕我直言,若这是你我交朋友,自然无妨,几分利不过哈哈一笑的事儿,可其实,杨家这边,满茂州一动起来,就是几十上百口子人,车马人情哪处都是银钱,故此我也不得不斤斤计较……” 唐时锦摆摆手:“你这意思是你觉得不合算,要毁契了?” “倒也不是,”杨鹏北道:“我妹子不怎么会做生意,她签契的时候只想着杨家也可以卖,可她毕竟是出嫁女……依我之见,你与杨家,不如另行签过。” 唐时锦都乐了:“杨二郎,你既这么说,我懂了,我只与郑夫人做生意,你们杨家的生意我不做了,契书什么的,也就不用签了,若是你觉得郑夫人这边做也不划算,那也行,你叫郑夫人来与我毁契便是,我保证答应绝不为难。” 杨鹏北都愣住了。 在他心中,这生意已经是杨家的囊中之物,此时不过是压压价钱,他哪能想到她这么刚,张口就是不做了? 第112章 自以为聪明的傻子 杨鹏北急陪笑道:“唐小娘莫不是生气了?怪我怪我,不会说话。” 唐时锦完全不买帐:“这不是会不会说话的问题,我这么跟你说吧,要不是看在郑夫人的面子上,我这会儿就该叫你滚了,占便宜没够是不是?方子是我的、人工是我的,肉钱料钱全都是我的,而且又是个新鲜出世,奇货可居,酒香不怕巷子深的东西……你们只管卖一卖,我还特意留了百大碗给你们平衡,就这,占到三成利还说不够?这事儿是谁求谁,谁带谁玩儿,杨二郎你也不像是刚入江湖的,搁谁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觉得我好欺负是不是?” 杨鹏北脸都绿了。 唐时锦这话匪气外露,哪里还是之前那个小姑娘。 但他是生意人,走南闯北的,什么话没受过,性子早就磨出来了。 急起身施礼道:“唐小娘请千万不要见怪,此事是我想左了,还请唐小娘看在我妹子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 他连连作揖。 他姿态放的如此之低,唐时锦也就不为已甚,只点了点头。 杨鹏北讪讪的自己回了座儿,又连连恭惟了几句,再也不提另立契书的事儿了,转口问道:“昨儿席上的酒,不知是从何处来的?” 唐时锦道:“我自己弄的。” “哦?”其实他昨儿已经问过杨鹏霄,只是不敢相信,既然她亲口承认,他立刻道:“这酒着实不错,唐小娘可要卖?” 唐时锦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杨鹏北问:“这话是何意??” 唐时锦道:“我准备明年秋收时节再做此事,现在只是弄一点自家人喝。” “为何?”杨鹏北试探着道:“可是银钱不凑手?” 唐时锦耐着性子解释:“倒不是银两的问题,是因为这酒太稀奇,而酿酒又要用大量的粮食,所以趁着秋收时开始做,各方都在收粮,做起来更加方便,不会引人注意。” 说白了,就是给自己争取足够的猥琐发育的时间,之后才好浪的安全。 杨鹏北自以为得知了真相,当即侃侃而谈:“原来唐小娘是担心这个!你不必担心,更不必拘于一州一县一村,酿酒的官府批文,我们杨家能帮忙拿到,若唐小娘银子不凑手,我们也可出银两,我们杨家本就有酒坊,到时候只消唐小娘点拨一二,我们自然会依言照办,分帐之事,也好商量,唐小娘以为如何?” 唐时锦气笑了,真以为那点小算计别人看不出来是吧? 她淡淡道:“那这是唐家酒还是杨家酒?” 一语中的,杨鹏北猛的一噎。 唐时锦微笑着道:“这酒,你喝着比旁的酒浓烈数倍,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这整个酿造工艺就不一样??此酒一出,旁的酒还能卖吗?天下多少酒坊,怎可能不闻风而动?若旁的酒坊闻风而动,你又该如何处理?你郑家再是势大,抗的过世家大族?这些事情你没想想?” 杨鹏北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唐时锦续道:“故,我必须择秋收之时,到那时,我四方打点,大量收粮,大量酿酒,因为秋收,所以此举不会引人注意,酒酿出来之后,我会将酿出的酒及酿酒之法敬上,到那时,不管上头如何处理,我都有无数种法子,既可以赚到银两又能保全自己,可进可退,方才从容。” 她看了他一眼:“所以我才说此时时机不对。” 杨鹏北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 他方才还自以为聪明,可此时,却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他内心隐隐轻视她一个稚龄村姑,认为她运气再好,见识毕竟有限,可以任凭他牵着鼻子走,可是……这村姑所思所想,通透谨慎,胜他百倍。 正好马蹄嘚嘚,炎柏葳回来了,唐时锦便道:“我朋友回来了,请问杨二郎还有别的事吗?” 就差明着逐客了,杨鹏北只得起身告辞,进门的时候与炎柏葳互拱了拱手,脸上的热度半天没下去。 炎柏葳进来道:“怎么了?他惹你生气了?” “没有啊!”唐时锦道:“这种自以为聪明的傻子哪年不见个三个五个,哪至于生气?” 炎柏葳失笑道:“这人看上去倒是十分精干。” “精明外露!其实还不及郑夫人!”唐时锦摇了摇头:“只能看到眼前一寸得失,见事不明,成就有限,适合管帐管库,不适合对外接洽,愈是碰上大商大贾,愈会显得小家子气,也会叫人看轻他背后家族。” 句句听在耳中的杨鹏北久久无言。 唐时锦其实就是说给他听的,也算是看在郑夫人份上,给他提个醒儿。 而炎柏葳倒是真没注意,他一边随口跟她聊天,一边拿出了怀里手帕包,笑道:“你必猜不到我要送你什么。” 唐时锦笑道:“是什么?” 炎柏葳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个圆形的和田玉镂空锦字玉佩,极为精致可爱。 炎柏葳献宝一样道:“玉佩福字居多,很少有锦字的,偏偏我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个锦字的,多巧!而且你看,这外缘的莲花纹恰好是十瓣,又与你的‘时’字谐音,再没这么合适了!” 唐时锦也怪喜欢的。 主要是这玉佩并不会过于秀气,配男装也很好看,她喜滋滋的在身上比了比:“谢谢你啦大睫毛精!” 他随手摸摸她脑袋,“不谢啊,小锦儿。” 唐时锦本来的确是想用做菜当礼物的,但是他这个玉佩明显不便宜,她忍痛把她八两八的小金元宝拿出来,给了他一个:“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了,每天晚上抱着睡觉的,我们一人一个吧!” 炎柏葳连连失笑道:“好。”一边就真的收下了。 不大会儿,贺元宵回来了,唐时锦就开始给他做大餐。 她没想到这边的材料还挺全的,连鲍鱼都有,在这儿叫做鳆鱼,当然,是鳆鱼干。 她用的是比较简单的做法。 拿炖盅先铺姜片、然后依次是冬笋片、香菇、熟鸡肉、牛蹄筋、虾肉和瑶柱等等。鹌鹑蛋最好先蒸熟,然后去了皮再炸一下,炸到外皮微韧再放进去。然后放鳆鱼干、鱼翅、倒进花雕酒。 然后再用熬好的鸡汤,加花雕酒煮开,加一点盐和胡椒,煮开了倒进罐子里。 最后拿新鲜荷叶蒙紧了,盖上盖子,进蒸笼蒸上两个小时。 她用了足足的八个炖盅,用的是昨天跟郑家人买下来的大蒸笼。 这道菜太费工夫,一出锅大家都饿了,唐时锦打发贺元宵,给他家和杨鹏霄家各送了一炖盅。 这炖盅很大,唐时锦和磊哥儿吃不了,分了一盅,炎柏葳和桃成蹊,已经迫不及待的坐下了。 第113章 寿星公和寿星婆 然后贺元宵跑回来,怀里抱着一只小狗,笑着道:“锦儿,这是我给你的生辰礼物!” 唐时锦嗯了一声,指了指对面:“先吃饭!” 贺元宵一看这俩人吃的头都不抬,赶紧的也放下小狗,跟着吃。 佛跳墙这一道菜,里头的配菜特别多,炖下来极为软烂入味,汤色清亮、咸鲜香浓,又有浓浓的酒香糅合其中,每一种东西挟起来,嚼在口中,都有别样的香浓滋味儿,回味无穷。 一桌人闷头吃了半晌,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唐时锦一抬头都乐了,她捧起自己的碗,笑着跟炎柏葳道:“柏葳哥,这道菜叫福寿全,恭祝我们俩,和在座的所有人,福寿双全吧!” 炎柏葳唔了一声,然后他提起炖盅跟她碰了碰。 桃成蹊也乐了,也提起炖盅,最后连磊哥儿都忙忙的捧起炖盅,几个人碰了一碰:“福寿双全!” 唐时锦一挥手:“祝炎柏葳长命百岁!祝我自己富甲天下!” 炎柏葳不由得哈哈大笑:“祝小锦儿心愿达成,富可敌国!祝我自己能天天吃到小锦儿做的菜!” 贺元宵道:“祝我赚大钱!祝寿星公和寿星婆说的都对!” “你等等!”唐时锦无语的道:“什么寿星公寿星婆??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桃成蹊噗的一声就笑喷了。 炎柏葳也忍不住笑出声,唐时锦撑了半晌,也忍不住乐了,最后大家嘻嘻哈哈的笑成了一团。 佛跳墙这道菜,号称“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不是没道理的,香味儿实在太诱人,等吃饱了,大家还在回味,好半天没人说话。 一直到贺元宵一抬腿险些踩到什么,然后才想起自己拿来的狗,啊的一声尖叫,整个人往前一摔。 炎柏葳随手把他提起来,一手捞起了狗。 唐时锦也凑过来看,那狗也就刚满月,小小一点儿,很乖的趴在炎柏葳手里,瞪着眼睛四处看。 炎柏葳道:“这狗不错啊!” 她也觉得挺好看的,四只小脚脚是白色的,特别漂亮,唐时锦小心的摸了下:“就像穿了鞋子!” “这叫四蹄踏雪。”炎柏葳道:“这谁给你挑的?这狗真不错。” 贺元宵还撑的蹲不下,一边溜达一边道:“竹前村一户人家很会养狗,说是县城的人都来买,我想着锦儿生辰,就去问了问,那时候才刚生,他说先养一阵子,我前天又去了,一窝狗,都是一样的二两银子一只。我说要送人让他给挑挑,他说,‘就是那个财运通天的小娘子吗?’,我说是啊,然后他就给我挑了这只。” 炎柏葳点了点头,转头跟唐时锦道:“这是给你送人情了。” 唐时锦问:“这只狗很好吗?” “嗯,很好。”炎柏葳道:“你没听说过么?黄狗白脸金不换、四蹄踏雪送福来,你看,是不是都对上了?而且这狗鼻砂粗、眼砂褐,必定聪明忠心。好好养吧,真能看家的。” 唐时锦小心的接过来,看了看,一边道:“起个什么名字呢?” 她想了想:“就叫元宝吧!” 贺元宵挺开心:“跟我名字有点像!就叫元宝!好听!” 然后她道:“这么小,喂什么呢?” “已经满月了!”贺元宵道:“人家说喂几天米粥,大点了喂啥都行!” 唐时锦道:“我明儿进县城,让罗家阿姐给我缝个狗窝!” 贺元宵无语的道:“缝啥狗窝啊,你用旧衣裳铺铺就行呗!” “也是!”唐时锦道:“那我让你阿娘帮着缝一个!” 一边说一边就把狗给了磊哥儿,她自己溜溜达达的去了。 然后她让周婆子给缝一个锅盖大,边缘高起来的狗窝,她形容了半天,周婆子直接拿了个圆底的竹簸箩过来,道:“我给你衬层厚棉花,然后套里头就行呗?” 唐时锦一想也是:“也行。” 因为贺元宵家也知道了,什么都不做就不好,所以晚上唐时锦又做了一桌子菜,把贺家三兄弟和小周氏叫过来,又叫人把杨鹏霄叫过来,一问杨鹏北,居然已经走了。 但走就走了,唐时锦也不在意,一伙人坐在一起,嘻嘻哈哈的闹腾了一晚上。 贺十五和贺十八,这才几天,就感觉胆子大了不少,也会说话了,杨鹏霄这人看着少言寡语的,居然还挺会带人的。 这么一比,再看看仍旧没心没肺的傻元宵,就感觉她自己有点不会教。 做为寿星婆……不对,寿星之一,她还是被敬了好几杯酒,她又是个不喜欢娘们唧唧舔一口的,结果三敬两敬的,就有点晕乎乎。 等贺家三兄弟和小周氏都走了,唐时锦还坐在罗汉榻上傻笑。 然后桃成蹊暗搓搓的搞事情:“锦儿锦儿,谁是你最好的朋友?” 唐时锦自觉得十分清醒,答的毫不犹豫:“我的一生至爱,唯有万恶的金钱!” 桃成蹊道:“那炎柏葳呢?” “炎柏葳?”唐时锦迟钝的转头找了找:“哦,大睫毛精!” 她整个人往下一扑,砸在了他肩上。 炎柏葳迅速回手,提住了她的后衣领子,然后站起来,直接绕过顶箱柜,把她提到了榻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蹲身帮她脱掉了鞋子。 结果才刚脱下来,她整个人往下一跳,从他膝盖上滑了进去。 他只能迅速双手抱住,一边站起来一边无奈的道:“你的酒品也太不好了!” 她嘻嘻傻笑,一边仍旧张着手儿一跳一跳,往他怀里扑,他把她再一次放到榻上,大手按住她脑袋:“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声音超级大的道:“我要跟你说句悄!悄!话!” 行吧,炎柏葳于是凑过去。 她用拔萝卜的劲头,一把抱住他脖子,粗鲁的搂进了怀里,然后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睫毛精!我给你留了一个好吃的生日蛋糕!!在灶房里!你自己偷偷的吃!千万不要被小桃花看到了!你一定要在零点之前吃完!记住!” 他满口答应:“好的,我记住了,我马上就去吃,你快点睡吧。” 她道:“你可不要忘了!一定要在生日这天吃完!!” “嗯好,”他不断的点头:“我不会忘的!一定不会忘的,乖乖睡吧,傻小孩儿。” 第114章 我还活着 哄了好一会儿,小孩儿才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炎柏葳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低声道:“谢谢你啊小锦儿!” 他摸了摸小孩儿粉嘟嘟的小脸,这才转身出来,小心的合住了门。 外头,桃成蹊坐在石桌前,眼前摆着一个盘子,上头本来可能是扣了一个碗的,现在已经拿开了。 里面是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的小寿桃,只有正常的桃子那么大,上头一个挺丑的“寿”字。 炎柏葳坐下看了看。 然后他张大嘴巴,一口就把那个寿字吃进了嘴里,香甜绵软,入口便化,内里的糕点又极为松软,炎柏葳也不管噎不噎,又张大嘴,把那半个桃子吃了下去。 他两腮都撑的鼓鼓的,嘴边还带着奶油,吃的毫无形象。 桃成蹊静静的瞧着他,也不说话。 好一会儿,他才把蛋糕吃了下去,带着嘴边的一点白,他轻声道:“渊穆说,我活不过二十二岁。过了今晚,我就二十三岁了。” 桃成蹊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一直到不远处的钟楼,传来了当当的声音,子时的钟声响了。 桃成蹊笑道:“看来,神医也有错的时候。” 他比了比盘子:“吃了小神仙的仙桃,你必定长命百岁。” 炎柏葳一手撑着额,看着天空中那一线月华。 良久,他忽然连连失笑,他打呼哨叫来了一只健鸽,然后掏出一个口袋本,一只墨笔,写了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我还活着。” 他撕下一页纸,也不用竹筒,直接从衣服上撕了一根布条,绑在了鸽腿上,抬手放飞了。 ………… 又两天之后,唐时锦把第一批,两千斤的五香肉肠送到了郑夫人那里。 郑夫人一见她,便拉了她的手笑道:“锦儿,我那傻二哥那一日回来,就跟斗败的公鸡似的,可把我给笑了一大通,清源说要去找你致歉,我说不必,我说锦儿纵是生气,气的也是他杨鹏北,与我们姐妹的交情何干?若巴巴的赶去道歉,反而是看轻了我们锦儿的气度了。”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 真不是她说,郑夫人做人、做生意,真比那个杨鹏北高明的多,人家这番话说的,叫人听着多舒服? 然后郑夫人又笑道:“不过我也得替我家傻哥哥说句话,他啊,你是不知道,当年我爹、我长兄都在外头跑生意,结果碰上我家出了事,我二哥那会儿还没学做生意呢,赶鸭子上架,拼命赚钱养我们娘俩,苦熬了三年,故此这个抠门儿的性子,多少年也没能改过来……你莫要见怪。” 唐时锦道:“没事,我也没怪他。” 郑夫人笑道:“别怪他就好,你放心,我虽是个出嫁女,但是能当杨家大半个家,我说了的话,必定不会反悔,也不会有说了不算的,咱们就按着契书来。” 两人说笑了一阵儿,一边也把肉肠点了数收了,写了收据,唐进锦又把她画了,后来又叫炎柏葳改画过的四格漫画给了她,郑夫人连称有趣,笑吟吟的接了过来,一边又道:“咱们这就要开始卖了,妹儿你有什么想法没?就当帮帮嫂子。” 唐时锦笑道:“我觉得可以试吃,反正这种也不会抢酒楼的生意,可以放到各家酒楼让人试吃,这种东西,越少越香。让人来找我们买,总比我们费劲卖省事儿。” 郑夫人想了想:“有道理。” 唐时锦并没多说,毕竟也得看看郑家的水平。 她也没在郑家用饭,过去找了罗娘子。 跟她闲扯了一会儿,又跟她道:“沈大哥要的酒,我明儿就要开始做了,到时候会叫人给他送两坛,但是你跟他说一声,这酒,我还不打算卖,要喝私下喝,先莫要送人。” 罗娘子笑应了,她又道:“你这儿可有两三岁女童穿的旧衣?” 罗娘子随口道:“金的银的赚了一窝了,又要起旧衣裳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就想了想:“赵嫂子家的闺女,有四岁了,我去问问她,你要几身?” 唐时锦道:“就要一身就行,我们那块儿冷,这会儿就要穿棉的了,若有大棉的也要一身,你跟她说,我拿新衣裳的银钱跟她换。” 她是给阮曲曲要的,听元宵说,阮刺那个舅舅,第二天就找过去了,然后被杨鹏霄斥了出来,这两天他那个舅妈,还时常过去转悠,扒着篱笆看。 摊上这种亲戚,万不能穿新的,平白多事。 阮刺的可以直接找贺元宵的旧衣,阮曲曲的就得另找了。 罗娘子应了,出去问了问,回来道:“她家去拿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罗娘子又笑道:“我叫人开始绣诗了,你瞧瞧。” 唐时锦就见灰白粗布的包上,黑色的诗,一列一列,还怪好看的。 唐时锦笑道:“不错,这种包包,男的肯定有买的。” “对呢!”罗娘子笑道:“我叫他们在外头摆,一摆上就卖了好几个。” 唐时锦道:“这种卖的多少银子?” “这种哪说的上银子!”罗娘子笑道:“这种的本钱我算着有十五六文,再加上人工……我卖的是四十文,然后街坊总得让两个,大半都是三十七八文成交。” 唐时锦点了点头:“有句话说,三分利吃饱饭,七分利饿死人,这种不能卖太高,薄利了多销,最终反而赚的多。” “是,”罗娘子道:“这不,从一开始做,也卖了不少了,看着一个一个不起眼的,其实真算起来,比铺子里衣裳赚的都多,而且这种做起来省事儿,又没甚么巧处,闭着眼都能做,我还叫了好几个相熟的娘子,拿回家去做,一个给个三五文的工作,她们就十分乐意。” 唐时锦点了点头。 正说着呢,外头一个婶子叫她:“罗娘子,有客人找!” 罗娘子就出去了,结果就一时没回来,唐时锦也不着急,就在房间里坐着,结果看摊上摆着圆形的绣花撑子,她从来没玩过这个,就笨拙的绣了几针。 直到晌午时,罗娘子才喜滋滋的回来,笑道:“你猜怎么着?” 第115章 毒入膏肓还敢嚣张 唐时锦道:“碰着大客户了?” “还真是!”罗娘子笑的合不拢嘴:“来了一个过路的布商,相中了咱们这包,直接包圆了!所有的,足有四百来个,全包圆儿了!还说以后还要!” 她掩着嘴儿笑了几声:“锦儿你以后得常来我这儿坐着,你坐着,不用多说就来财!” 唐时锦哦了一声,结果罗娘子低头一看,惊呼一声:“我的五福!!!” 她一把抢过绣撑子。 唐时锦讪讪的解释:“我就是想玩玩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线会拧到一起,我说是线先捣乱的你信吗?” 罗娘子看了两眼,解都解不开,恨的拿绣花撑子拍了她两下:“你这个拙闺女!你这叫什么手!” 唐时锦咳了两声,抱住她胳膊:“阿姐,消消气,咱先吃饭,吃完饭再重新绣。” “倒也不用重新绣,”罗娘子被她拉出去,一边道:“唉!你这样的,将来嫁了人可怎么办!” 唐时锦稀奇的道:“我请十个绣娘够不够?只要有银子,我吃饭都能找人喂!” 罗娘子张了张嘴,笑了:“也是!” 两人说笑着吃完了饭,罗娘子看了看找来的旧衣裳,一看就直摇头:“不成,这实在不成了,里头棉花都全烂了。” 她想了想:“这样,锦儿,我叫人把里子拆了,絮一层新棉花,然后表子还用这个,外人也看不出来,明儿叫人给你送过去,然后顺便把酒拿了来,也省了你一趟腿儿。” 唐时锦打趣她:“你这是为了酒,还是为了衣裳?” “你这小混蛋!”罗娘子戳了她一指头,笑骂:“好心帮你,还叫你贫嘴贱舌头的取笑我!” 唐时锦觉得她连骂人都风情万种,凑过去叭叽亲了一口,罗娘子抬手要打人,她早飞快的跑了。 出了罗家铺子,走了没几步,就见花狼蹲在不远处,唐时锦笑着打了声招呼,花狼的手,迅速的往衣襟下头一收,竹杆儿横执,看上去全无异状。 他慢慢的走过来,忽然问她:“你上次,没事吧?” “上次?”唐时锦一时没想起来:“哪一次?” 花狼道:“就是神婆那一次。” “哦,”唐时锦道:“那事儿不是早就过去了?” 他道:“你不记恨我吗?” 唐时锦心说这位又发什么神经? 看他满脸污垢下,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瞧着她,唐时锦无语敲了敲他:“想什么呢?我记恨你干什么?” 他固执的道:“你说叫我帮你盯着你后娘,结果我的小兄弟没注意,给她冒过去了。” 唐时锦正色道:“我是找你帮忙!你帮是情份,不帮是本份,这是一……第二,我叫你盯的是那个大夫,神婆那一个是意外!我有什么理由记恨你?” 她拍了他一下:“不是我说,你这个脾气真的不行,你是不是强迫症?这县城飞过一只蚊子你也得查清是公母那种?我跟你说你这样会累死的,你得学会找重点!” 花狼崩紧的肩膀,慢慢的松懈下来,对这个矮她半头的小丫头,语重心长的前辈发言,十分的哭笑不得。 正说着呢,炎柏葳忽然从街角现身,快步过来:“锦儿?” 他抓住她手臂:“你跑哪去了,我找你半天了!” 他不容分说的抓着她就走了。 唐时锦莫名其妙,走出很远,炎柏葳才道:“离那孩子远点儿。” 唐时锦问:“怎么了?” “刚才,就在刚才,”炎柏葳强调的道:“他藏着手你没看到?他那竹杆是特制的,中间有孔,藏着一条小蛇,似是一条竹叶青,很毒,他方才接近你,只怕不怀好意。” 唐时锦猛的一皱眉。 很少有人知道,她其实是很怕蛇的,很怕这种蠕动的软体动物,一看见就头发都要乍起来,忍不住的想吐。 所以只脑补一下这个情形,她就有点受不了,她忍着不适道:“可是,他有什么理由杀我?” “不知,”炎柏葳道:“这要问你自己了。” 唐时锦沉默了半晌:“好吧,我会注意的。我现在还要去买东西。” 炎柏葳默默的跟在她后头,唐时锦进了店,他就在外头等着。 才进了两个店,就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炎柏葳回头,就见花狼慢悠悠的走过来,筷子粗细的竹叶青,从竹杆中间的孔洞中,探出半个头,咝咝的吐着信子。 花狼冷冷的道:“你看到了?” 炎柏葳道:“你想怎么样?” 他道:“我没想对她怎么样。” 炎柏葳淡淡道:“你的动作可不是这么说的。” 花狼眼神一厉。 他看着他,忽然冷冷的道:“毒入膏肓了还敢嚣张。” 炎柏葳垂了垂眼。 能看出他中毒了,这小叫花子,还真不简单。 唐时锦从店里出来,炎柏葳快步过去:“锦儿,你看……” 他一回头,花狼特别乖巧的站在那里,竹杆就是一根竹杆,人就是一个人,什么异常也没有,还冲她露出了小白牙:“他刚才非说我有蛇。” 然后人高马大的大人·炎柏葳,一脸平静的跟着告状:“他说我毒入膏肓了还敢嚣张。” 唐时锦看了看花狼,又看了看炎柏葳,两人都是一脸的“你敢不信我”的样子。 然后唐时锦随手把买的一篓茶叶给炎柏葳提着,一边走下台阶,一边道:“花狼,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花狼道:“你不相信我?” 她道:“可你确实在说谎,不是吗?” 花狼有点慌了:“我没想放蛇咬你!我真的没有!我就是有点生气,想来吓唬吓唬你的!” 她头脑清晰的反问:“可是你为什么生气?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花狼垂下头:“上一次,你送来的吃食,我吃过之后拉了两天肚子。” “不会吧?”唐时锦诧异:“肉松一般不会吃坏肚子的,拿过来是新做的,干的也不容易坏。” 她飞快的把上次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事?” 花狼道:“我会去查的。” 他看了炎柏葳一眼,转身就走。 唐时锦本来想问问他,关于炎柏葳的毒的,可是这孩子心性不定,所以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叫住他。 花狼一边走着,一路沉吟,经过郑家点心铺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叫卖:“新上市的肉松!喷香的大肉炒出来的肉松,做糕点馅饼都能用的肉松来喽……” 第116章 采生舅舅 花狼转头看去,就见盆子里一些金黄松软的东西。 他走上前去,问:“这是肉松?” 梧桐县太小,所以就连叫花子也是脸熟的,那掌柜的并没喝斥,反而拿了一个小小的点心给了他,乐呵呵的道:“你也尝尝。” 花狼接了,一边问:“这是不是竹林村的唐小娘送来的?” “哟?”那掌柜的道:“你还知道唐小娘?正是,她炒的是芝麻肉松,我还尝了一口,是真的好吃,我这炒的没加芝麻,别的都一样,你尝尝。” 花狼把点心放进了嘴里。 酥松香甜,一咬就觉得沙沙的,跟之前他吃的微苦的湿棉花并不一样。 他越吃,脸色越沉,然后加快步子往前走。 随便问了两个小叫花子,就找到了医馆,从医馆出来之后,花狼的脸色黑的厉害。 他一路找到了破屋,却见一个肿成猪头的小叫花正躺在地上,旁边的小叫花一见他,赶紧起来,弯着腰:“小花爷!” 花狼冷然道:“他怎么了?” 那小叫花恭敬的道:“就前几日,他不是叫蜂子蛰了,然后听说是一个好心人给了银两,结果他没舍得用,说是一直馋着那麻辣兔丁,然后就去买了麻辣兔丁吃,结果就越吃越肿……” 花狼呵呵的笑了一声。 他走过去,一脚踩在了他脸上,他痛的一声哑叫,急挣扎着跪下::“小花爷!” 花狼冷冷的道:“小六,唐时锦看你可怜,给你银子治伤,你却在她的东西里头下药,害我,还陷害他……你这样的人我要不起,我也懒的收拾你,你今晚之前,离开梧桐县!” 那叫花子当时就慌了,急爬过来磕头:“我错了小花爷,我再也不敢了小花爷,别赶我走,求求你了!” 花狼挣开裤脚走了。 要知道,花狼为何被称为小花爷,是有一个缘故的。 以前这边的乞丐头头,被人称为“采生舅舅”,就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是什么货色。 他是专门做采生折割的,他手底下没有一个全乎人,一个个断手折脚挖眼睛,而且天天挨打,要了钱来连顿泔水都吃不上。 一直到后来。 五年前花狼过来,他那时候也只是一个小孩子,然后在要被折断脚的时候,忽然暴起,收拾了采生舅舅和他的狗腿子,余下的人就被他留下了,这个小六,就是在那时候被他救下的,托他的福才侥幸没折手断脚。 他平时一般不管他们,只偶尔叫他们做事情,但是受了欺负可以找他出头,生了病他会掏钱治,所以大家都很服他。 但是采生折割是这一片的风俗,据说旁处的乞丐,全都干这个,这就愈衬得梧桐县,像一处净土,所以一听说要被赶出去,小六才吓的不轻。 可是花狼一向说一不二,这个时候,后悔也晚了。 唐时锦和炎柏葳回去,炎柏葳一路教育她谨言慎行,不可轻易与人结交。 唐时锦不在意的道:“我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儿了!” 炎柏葳生气的道:“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不是?这世上害人的手段,本就防不胜防,同室操戈,亲人捅刀的事,自古就有!愈是你想不到的人,才愈会对你下手!” 唐时锦张了张嘴,看着他,没说出话来。 半晌她才轻声道:“我明白了,我知道了,你放心。” 炎柏葳也发现自己失态,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两人安静了一瞬,唐时锦就去做菜了,桃成蹊从房间里出来,无声的拍了拍他的肩。 一伙人难得安静的吃了个午饭。 吃完午饭,唐时锦正抱着小狗儿玩呢,有人遥遥道:“锦丫头,有人找你!” 唐时锦一抬头,就见花狼站在门口。 唐时锦谢了带路的后生,跟花狼道:“进来,你怎么来了?” 花狼显然没料到,她都回了家了,炎柏葳居然还在。 他皱了一下眉,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唐时锦哦了一声,就推了推炎柏葳:“你先回去。” 炎柏葳冷冷的道:“不行。” 她好声好气道:“你先回去好不好?” 他真的生气了,薄唇紧紧的抿着,他是那种内眼角很尖的狭长的眼睛,一生气,就显得格外凛冽,就这么看着她。 僵持了几秒,唐时锦只好道,“好吧,花狼你坐下,你要说什么?” 花狼道:“我查了一下,已经查清楚了……”他详细的跟他说了一遍,然后他强调:“我没想杀你。” “我知道,”唐时锦道:“你要是一个仗毒行凶的人,当初我向你要迷香时,你就不会是那种反应了,我知道你是一个有底线的人。” 她顿了一下:“而且我也相信,你不会拿蛇咬我的,我真的相信。” 所以,她为什么很难不理花狼? 因为他太像当年的她自己。 她很明白,那个时候,他拿着蛇,只是因为……怎么说呢,江湖人,难得有一个朋友,一个有来有往的朋友,在疑似害他或者说背叛他之后,他只有握着武器才会觉得自己强大,塑起坚硬的外壳,才能潇洒的说一声不在乎。 唐时锦很温和的跟他道:“花狼,人跟人相处,是一天比一天更熟悉的,在这个过程之中,也许渐走渐近,也许渐行渐远。我头一回找你,只是因为看出你是个乞丐头头,但是如果我只是打算利用你这个乞丐头头,那么我直接给你银子可以了,咱们一手交银一手办事,干脆利落,不牵扯任何东西。” “我当初请你吃饭,其实就是在品度你这个人,或者说,寻找将来与你来往的合适的方式,但是从我给你送菜送烤肠的时候,我就已经确定了要跟你交朋友了,你给我迷香的时候,就给予了我信任,那么,在之后出什么事的时候,先试着给我一点信任好吗?” 花狼静静的听着,眼神闪动,低下了头。 半晌,他抬起头来,郑重的道:“好。” 唐时锦就笑了。她道:“你吃过饭了没有?我做点东西给你吃?” 他嗯了一声。她就站起来去了厨房。 花狼和炎柏葳无声对视。 花狼道:“我,给你把把脉?” 炎柏葳拒绝:“不用了。” 花狼神色一冷,扭开脸不说话了。 唐时锦从灶房里嚷嚷:“花狼!你先去把脸洗干净!!我还没见过你长啥样呢!” 花狼放下竹杆儿,直接去旁边的水池洗了把脸,而且旁边还放着一小盒澡豆,拿竹子中间挖出来放的,他拈了一粒,仔细把手脸洗干净。 唐时锦煮了鸡汤面,出来看到他,不由啧了一声:“你长的还怪好看的,跟个姑娘似的。” 她把面端给他,又进去了。 花狼吃完了,道:“阿姐,我走了。” “你等会儿,”唐时锦提着一个竹篓子出来:“知道这叫什么吗?叫狼牙酥!” 她笑着递给他:“拿去吃吧!” 花狼也笑了一下,就提着走了。 第117章 你在我眼中是最美 她谁都哄!谁都宠! 就这还好意思跟他闹腾? 炎柏葳板着脸。 他也想像她一样问一句,“我和花狼,谁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但他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当然不会这么幼稚,于是他只是平静的道:“他为什么叫你阿姐?他看着有十五六了吧?” 唐时锦随口道:“因为我喜欢别人叫我阿姐,尤其喜欢比我大的人叫我阿姐!” 呵,当然是因为他是她的小弟啊,我更喜欢他叫我老大!不过这个不能说! 炎柏葳站起来就走了。 桃成蹊笑跟她道:“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特别有意思,说话总有许多门道,跟谁学的?” “当然是我自悟的!我就是传说中的天才!不用怀疑!”唐时锦道:“不然呢?我能跟谁学?跟我那个丧心病狂的渣爹?还是跟我那个笑里藏刀的渣兄长?” 然后竹筒里传来了一个声音:“天才,丧心病狂四字可会写?写十遍,一会儿我检查。” 唐时锦:“……” 晚饭时,炎柏葳倒也下来吃了,但一直板着脸。 他长的硬朗刚毅,一板脸就显得人很凶,磊哥儿大气都不敢出,只不时的偷眼看他一眼。 但是看在重度睫毛控的眼中,那忽闪忽闪的长眼睫毛,一直在无声着说着一句话“生气了!哄不好的那一种!哼!” 啧啧,这分明就是在撒娇么! 一般这么说的人,都是想叫人哄的! 唐老大于是就在脑补中,宽容的原谅了他。 虽然跟花狼交朋友这种原则问题不能商量,但是睫毛精什么的,哄哄就好了么! 抱着这样的渣男心理,唐时锦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开始哄人了。 她冲着竹筒叫:“大睫毛精!大睫毛精!” 坚持不懈的叫了七八声,那边儿才懒洋洋道:“何事?” 唐时锦道:“我唱支歌儿给你听吧?” 也不等他回答,她就道:“你在我眼中是最美~每一个微笑都让我沉醉~你的坏,你的好,你最好看的长眼睫毛哦哦~你在我心中是最美~只有最好朋友才能体会~你明了,我明了,这种美妙的滋味~~~” 炎柏葳:“……” 这小屁孩儿!哪来这么多小花招! 他又气又乐,憋着没说话,她问她:“不好听?那我再唱一首吧!” 她又唱道:“小蛮腰长睫毛、是你最美的记号、我每天睡不着、想念你的微笑~你不知道你对我多么重要、有了你生命完整的刚好~~~” 他忍无可忍,训斥她:“小小年纪,唱的这什么淫词艳曲!再这样明日教你念佛经!” 她哈哈的笑了两声:“那你别不开心啦~人要往前看,以前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想了,你看你有小桃花还有我,一个是天下闻名的才子,一个是将来会富甲天下的巨商,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躺赢,这多幸福呀?你有什么理由不开心?” 寂静的夜晚,小女孩儿软软嫩嫩的声音,就像暖暖的小手,捂在了他千疮百孔的心房上。 许久,他低声道:“好。” “那晚安。” “嗯!” 那边的声音消失很久,他才对着竹筒,轻声道:“晚安,小锦儿。” 他长叹了一声,恋恋不舍的抚摸着竹筒,好一会儿,才转身进去。 桃成蹊怪叫一声:“炎柏葳!!你能不能别把风带进来!快点关门!我快死在你这个鬼地方了!” 炎柏葳不以为然:“这才刚进十一月,你就冷成这样!” 桃成蹊气不打一处来:“你不看看你这破门、破窗、破屋!!!我明儿就跟锦儿借住去,搂着小孩儿睡觉不知道多暖和!” 炎柏葳斥责他:“胡说八道!好的不学,跟锦儿这个口花花的小混蛋学!” “呵!我说的是磊儿!你想什么呢??” 桃成蹊翻了个白眼儿:“再说了,她口花花,你不也被哄的挺高兴的么?炎娘子,年老色衰的,还能被哄你就知足吧!”他从背后踢了他一脚:“别废话了!你赶紧的竖着躺好给我挡风!” 炎柏葳无语的躺下。 他这个天儿还是一身单衫,连被子都不用,一边还道:“锦儿得亏她没生成男儿,不然一定是拈花惹草的花花大少!” 桃成蹊哧笑:“就算人家拈花惹草,干卿底事?你作甚睡不着?” 炎柏葳噎了一下。 他毫不犹豫的手一撑,直接飞到了桌子上,盘膝入定。 桃花公子好不容易要睡着,就觉得凉风一阵阵的从外头吹过来,转身一看简直气炸:“炎柏葳!!你这个混蛋!我明日就回县城去!自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一大早,桃花仙儿就挂着俩大大的黑眼圈儿。 他皮肤白,黑眼圈儿真的是格外明显。 唐时锦问他:“你没事吧?没睡好?”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桃成蹊愤怒的控诉了一番。 什么叫入定不给你挡风,什么叫一晚上没回榻上……听着怎么给里给气的?这小桃花儿也太傲娇了吧? 但看在他本来就是一朵娇花的份上,唐老大给出了直男的解决方式:“我叫十五哥上去给你们修缮修缮?” 桃成蹊道:“哼!” 哼是个什么回答? 唐老大看了看他,悟了,然后过去叫了贺十五和贺十八,上去把他那屋子修了修。 把窗边门边都封严实了,换了新门,唐时锦看了看那床,上次来就一个光光的床板儿,现在起码有了被子,但没有褥子,她又跟村里买了不少被褥,把他们的床重新铺了。 然后她才跟贺元宵一起做酒。 忙了几个时辰,蒸馏出来十坛酒,正好罗娘子派的人也过来了,唐时锦给了他们两坛,又托他们给郑府送两坛,然后也跟着去了县城,买了几个汤婆子、暖手炉,还有取暖用的火盆。 这边卖的火盆都是三只脚的,直径二尺左右,还有专门在火盘上支的架子、锅架子和酒壶,她都买了几个。 现在的温度她感觉还可以,但她是练武所以才不太怕冷,其实外头大家都穿上大袄了,这些东西不几天就用上了。 她还花大价钱买了一批传说中的瑞炭,一条只有一尺左右长,据说能烧很久,也不会呛,到时候可以放在火盆里用。 于是当天晚上桃花公子回去,就鸟枪换炮了,临走时唐时锦还给他灌了汤婆子,提上来往被窝里一放,桃成蹊整个人都得瑟起来,“小锦儿对我真是太好了!” 第118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炎柏葳道:“让个小孩儿照顾,你恶不恶心?” “呵!”桃成蹊道:“我可没甩脸子让小孩儿大晚上哄!” 他直接脱了鞋子往床上一躺:“唉!舒服~~我也得去排个队!嫁给小锦儿,以后我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炎柏葳被恶心的受不了,抬腿走了。 唐时锦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腾出空来,给阮刺小兄妹把衣服送过去。 贺元宵的旧衣服,周婆子也给新换了棉花,到处都缝补好了,阮刺拿过去就能穿。 阮刺接了,低声道:“谢谢你。” 唐时锦嗯了一声,没多说,进去看了看他们睡的被子,然后把带来的被褥给加了一层,又多放下了一层被子,然后再看看杨鹏霄那边,也给多留下了一套被褥,然后又各留了一个火盆子,还给阮刺兄妹留了一个汤婆子。 阮曲曲现在还小,两兄妹睡在一起就行,等再过两年,可以分开睡了,到时候再说。 他们这边锅碗瓢盆当时都置办全了,她看了看门窗也都是好的,这才出来了。 阮刺赶紧张罗着,想给妹妹换上衣裳。 结果一打开才发现,阮曲曲的衣服,外头补丁叠补丁的,可里子全是新的,棉花也是新棉花,显然是特意用旧表做的,就图不起眼儿。 阮刺许久没说话。 阮曲曲双手摸着那里子:“哥哥,好暖和呀。” “嗯,”阮刺摸了摸她的头:“唐小娘对我们好,一定要记住。” 小姑娘乖乖的点头:“哦!” 等阮刺送鸡鸭兔的时候,就求了小周氏,让她过来帮忙给阮曲曲洗个澡。 小周氏答应了,等忙完了,就拎着大盆过来了。 阮刺烧了水,小周氏关上门,仔细的给她洗了个澡,之前搓到打结的头发也都梳开了,二岁多的小姑娘,顶着短短的一层头发,却是白生生漂漂亮亮,这才像个小姑娘了。 小周氏出来的时候,就见一个女人在外头伸头探脑,正是阮刺那个舅妈。 小周氏经常过来,见她好几回了,忍不住就撂下脸子喝斥道:“你要点脸!当初你们把人家赶出家门,一点亲戚情份也不顾,现在又舔脸凑上来,也不怕人戳脊梁骨?” 郑氏一点不打垠的道:“这亲戚里道的,吵吵两句,还能真断了?我这也是担心他们小兄妹不好过冬,才过来瞅两眼!” “用不着你担心!”小周氏道:“锦儿既然把人接过来,肯定不会叫他们冻着饿着!” 郑氏道:“早说锦丫头心好,我们当家的……” “行了行了!”小周氏直接打断:“别提你们当家的了,说了好几回了,他手艺不行!” 她想了想,又吓唬她道:“我可告诉你,这个院儿是杨郎君住着,要紧的东西多着呢!你再在这儿瞎转悠,丢了东西,当心我们报官抓你!谁不知道,锦儿跟捕头大人熟着呢!” 郑氏不由一顿。 现在人人都知道唐时锦认识县城的捕头,说报官就是真报官的,看看马半仙儿就知道了。 郑氏只是爱占小便宜,却不是那种泼辣妇人,终究还是没敢多说,扭头就走了。 要搁着平时,两人吵吵这会儿,早有人围上来看热闹了,奇怪的是,这回居然没人过来。 小周氏走回家,才发现唐家正在闹腾,大家都去看她们热闹去了。 小周氏看她婆婆也在,就凑过去听了听,就听到朱氏哭号着,一声声的骂着唐时珩。 小周氏问:“这咋啦?” 周婆子低声道:“朱红花说是绣了好几块帕子,想添补添补家用来着,昨天晚上唐时珩没回,她也没在意,结果今天一看,人没回来,帕子也没了,她说是唐时珩偷了帕子跑了。” 小周氏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不能吧?唐时珩可是个读书人!” “谁知道呢!”周婆子也是一脸稀罕:“说是读书人,可那天那个神仙……不是还说他是什么伪君子。” 也是。 小周氏道:“那咱要不要跟锦儿说一声?” “说啥,”周婆子道:“她早说过跟这家子人没关系了。” 两人正叨咕着,就见吴婆子猛的推开人群,往家里跑去。 周婆子还叹了一声:“可惜了,玉儿也是个水灵闺女,要是唐时珩真跑了,亲事咋办?” 俩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回家了。 唐时锦也就不知道这个八卦。 结果晚上她人都睡了,却有人隔门叫她:“锦丫头!锦丫头!” 小狗儿元宝被磊哥儿搂着,细细的叫了两声,唐时锦穿好衣服出来:“谁?” 门外头道:“是我,周大成!” 周大成?她还真不知道这个名字,不过听声音是周里正,她就过去把门开开,就见周里正和吴婆子在外头。 唐时锦让了他们进来,然后就见不远处一个高瘦的人影,负手站着,唐时锦笑了一下,朝他挥挥手示意没事,然后点起灯来,才道:“两位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 周里正低声道:“是,是有事。” 吴婆子压着声音哭了起来:“是玉儿,玉儿不见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跟唐时珩一起不见的?” 吴婆子猛的哭出声来:“是。” 周里正也是老泪纵横:“锦丫头,我悔不该不听你的话,我后悔啊!” 原来周玉儿昨天晚上早早就睡了,今天早上叫门不起,她们进去看见没人,还以为是又去唐家了,心里有气,也就没管。 谁知道上午的时候,唐家闹了起来。 吴婆子去看了看,就听朱氏哭叫着,说唐时珩偷了她绣的帕子跑了。 吴婆子心里格登一声。 然后她赶紧回家,怕是周玉儿跟着唐时珩跑了,结果她大儿媳妇说了一句,说看看家里银钱丢了没。 当时吴婆子还骂了她几句,结果周里正一查,家里藏钱的匣子空空的,啥也没了,一文钱也没了,甚至就连地契都没了。 一家子还不敢声张,没头苍蝇一样找了一下午,找到现在,也没找着个人影。 唐时锦静静的听着,然后她问:“周里正,那你们来找我,是什么意思呢?” 周里正道:“咱们想着,你认识捕头,能不能帮帮忙找找?” 唐时锦十分无奈。 她一字一句的,掰开揉碎跟周里正说:“周里正,唐时珩他是一个读书人,他自负才华,心气儿极高,他干下这种抛弃亲爹,与人私奔之事,不可能是自决科举之路,我认为,他的想法,很可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今事情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唐进珩谋定后动,早不知跑出了多远,你让我找一个县城的捕头帮忙,能有什么用处?这是一,第二,你所想的,唐时珩与周玉儿,私奔到某一处去做夫妻,找着了带回来就行……这完全是异想天开,不会有这种事情!”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他要是想跟周玉儿做夫妻,那他就没必要跑了,他直接坏了周玉儿清白,你们周家不就得养着他了?何必要私奔?” 第119章 人财两失 周里正脸色都变了,定定的看着她。 唐时锦续道:“故此,我认为,周玉儿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块踏脚石!所以,你们真要找,就找找周边儿,很可能是往京城方向,马车一夜能到之处的县城,到了之后,找牙行或者青楼,我认为他很可能把周玉儿卖到这种地方,既甩脱包袱,又赚最后一笔银子。” 吴婆子都听傻了:“不,不会罢??” “你觉得呢?”唐时锦道:“你们别怪我说的难听,他会带着一个他本身就看不上,还知道他过往的人?我这还是往好处想的,要是他不卖她,肯定会杀了她的,他当年能对磊哥儿下手,又能对唐时瑞下手,你们以为人命在他心中很重要么?” 吴婆子吓呆了。 半晌,她尖声哭了出来:“你,这事儿,你咋不跟我们说说呢……” 唐时锦淡淡的道:“我说,你们就信?再者说了,你们也不是没见过他带着一伙读书人,想要逼死我的局面,说到底我与你们有甚么交情,为何要冒着得罪豺狼的风险,把这些事告诉你们?顺便再多说一句,唐时珩那时,忽然就变了态度,想要置我与死地,这跟你们有没有关系,你们心里也有数吧?” 这话一出,周里正登时满面羞惭。 周玉儿把她的话,跟唐时珩说了,这事儿,他是知道的。 但是唐时锦不说,他并不认为唐时珩态度改变,跟这事儿有关系,也并未觉得愧疚。 唐时锦其实也是诈他,一看他这个样子,就明白了。 于是续道:“反正我的猜测就是这样,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我是帮不上忙的。” 看周里正还愣愣怔怔,她又多说了一句:“要么你们就隐瞒着,自己慢慢找,找到找不到,找到是什么样子,很难说,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要么你们就找几个人,赶紧的连夜去找,别管名声不名声了,赶巧的话,周玉儿可能还是完璧,速度快还能追回银钱。” 她假装起身,去顶箱柜后头转了一下,取了二十两银子给他:“这银子,就算是谢当日我断亲时,周里正一言之善,咱们两清了,此后这家人、还有你家人的事情,都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连乡里乡亲的情份也一起清了罢!” 周里正想说什么,又没说,颤抖着手接过了银子。 等他们走了,唐时锦把柴门带上,炎柏葳隔着几步远,忽然道:“你究竟是谁?” 唐时锦一边打哈欠一边反问:“你又是谁?” 她脚下没停,直接进屋关了门。 炎柏葳居然被她给问愣了。 对啊,她是谁,他又是谁? 谁都有过往,谁都有秘密,知道她“是谁”就够了,她“究竟是谁”,本来就没那么重要。 第二天早上,唐时锦去村里找了找,找出来几个熟悉的六七岁的半大孩子,给了几文铜钱,让他们轮着番儿的盯着唐家门口。 她猜着朱氏可能要跑。 她绣帕子可能就是在筹备跑路资金,现在钱没了,但是她打扮打扮也算是风韵犹存,想找个男人嫁,或者豁出去自卖自身,还是可以的。 但是休想! 原身的一条命搭在里头了,所以后娘就应该跟渣爹互相折磨,相爱相杀到老! 一路来回,村里一直风平浪静,显然周家并没声张。 唐时锦回了家,忍不住跟炎柏葳吐槽:“这个周里正,真的是……感觉特别的优柔寡断,该利索的时候不利索,该软和的时候又不够软和,比方说现在吧,他肯定是想着能瞒还是尽量瞒着,所以先叫儿子亲戚去找。可是他也不想想,唐时珩不在,周家又全家不在,谁是傻子呢?” “他这个找法,等找着了,黄花菜都凉了。如果是我,我会立刻报官说唐时珩拐卖良家妇女,然后组织全村人去找,用最快的速度找着,把唐时珩也抓回来,想逼他娶她,打断腿让他娶就是了,当然别的方法也可以,起码银子和女儿全都回来了。不管怎么着,还能比人财两失,还给仇人铺了路更坏吗?” 说了一半,她话风一转:“不过说真的,找不到也无所谓了,这种闺女还不如一块叉烧,连地契都偷走了,她就没有想过,父母兄长以后要怎么生活?” 炎柏葳问:“叉烧是什么?一种菜?何时做来尝尝?” 唐时锦:“……” 而此时,邻县一间青楼中,周玉儿正悠悠醒转。 眼前是一个空落落的屋子,窗子高高的,又小,她茫然的来回看了看,也不知道是在哪里。 她站起来,道:“珩哥!有人吗?珩哥!珩哥!你在吗?” 外头有人哧笑了一声:“还珩哥呢!” 另一个声音道:“别叫了!你的情哥哥,把你给卖了!” 周玉儿茫然:“你是谁!你胡说!” 那两个声音哈哈大笑:“怎么着,你还不知道这儿是哪吧?这儿是采红楼!你那位情哥哥,把你卖了十二两银子!” 周玉儿呆住了,喃喃的道:“不可能,不可能啊!” 她是昨天晚上跟着唐时珩私奔出来的。 因为珩哥说,他名声坏了,在这儿已经过不下去了,想要带着她一起走,问她愿不愿意。 她当然愿意了,但是珩哥又说,到了外头,吃穿住行都要钱,他怕照顾不好她。 她说她不怕吃苦,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可以做工赚钱! 可是他又说,不舍得她去做工……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她糊里糊涂就答应了,偷了爹娘的钱和地契,跟着他私奔。 村外头已经停好了马车,两人连夜跑了出来。 在车上,他点算了她带出来的东西,之后就沉了脸,再没跟她说一句话,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有些愧疚,知道他可能是嫌少。 可是她已经把所有的东西全偷出来了,她当时还想着放下地契的,可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连地契一起偷出来了,还以为他能开心些,没想到他还是嫌少。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120章 又脏又蠢又贱 马车跑了整整一夜,到了罗山县,他们投了客栈,他出去了一趟,跟她说,要去见个朋友。 然后他又跟她说,见面时,一定要庄重,不要笑。 周玉儿长的其实挺漂亮,就是稍胖了点儿,一笑起来会有泪沟陷进去,她自己也知道,赶紧点头保证不会笑。 然后他们就去了一处极为华丽的楼宇,楼里老大的一片空地,还有一个戏台子,有个涂指抹粉的半老妇人进来,看着她,点了点头,她想到他的嘱咐,就没敢笑,只慌慌的福了福身。 然后…… 然后…… 然后怎么样了? 她喝下了一杯茶,整个人晕乎乎的,她说:“珩哥,你扶我一把,我头晕。” 可是她伸出手来,他却猛的让开了。 然后,他看着她,满脸厌恶,一字一句:“周玉儿,我没有跟你说过吧?你的大黄牙,吃饭时喷出来的唾沫星子,真是叫人恶心!你这个人,又脏又蠢又贱,真是叫人恶心!” 周玉儿猛的一个激灵,发起抖来。 他说完那一句话,她就人事不知了,然后一醒来,就到了这里。 难道,珩哥真的把她卖了?难道珩哥真的……从头到尾都看不上她? 那他咋还要跟她成亲,还跟她私奔呢? 周玉儿又慌又怕,哭着道:“来人哪,我要回家!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不知道嚷嚷了多久,根本没人理她,外头说笑的人依旧说笑,她嚷嚷什么,他们都全不当一回事。 门忽然开了,之前那个涂脂抹粉的半老妇人进来了,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道:“我是这楼里的妈妈,你可以叫我云妈妈。” “我不!”周玉儿大哭道:“我不是……我不是要卖的,我是好人家的闺女,我不知道他要卖我!” 云妈妈喷笑出来:“废话,你当然不知道,你还以为你家情郎要跟你双宿双飞呢吧?” 周玉儿伏在地上痛哭:“求求你,你放我回家。” “别想了,”云妈妈闲闲的笑道:“你一个淫奔的人,已经没有家了!” 周玉儿猛的一抖。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边哭着一边拼命咧嘴,想笑出泪沟:“我是一个丑闺女,我不值钱的,求求你,你放我回家吧!” 云妈妈一眯眼,倒是打量了她一会儿,然后皱眉道:“晦气晦气,这么个瘪巴脸,多花了我好几两银子!” 她立刻失了耐心,站起来道:“总之,你以后就是这楼里的姑娘,你就叫……小白吧,抛父别母的跟男人私奔,可不就是个白眼儿狼么?”她呵呵的笑着走了。 周玉儿全身一抖,缓缓的瘫到了地上。 她昨天一天,只喝了那一杯茶。 今天一天,更是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 她虽然是个乡下姑娘,可是家里一向疼的厉害,家里哪怕有一口吃的,爹娘兄长都不吃,也得叫她吃的。 所以真真是从小到大没受过一点罪。 胃里跟烧着了似的难受,她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一边哭一边喃喃:“爹、娘,我不想私奔了,我想回家……” 一直到了晚上,有个男人开了门,笑嘻嘻的道:“想吃东西不?” 周玉儿咽了咽唾沫:“想吃。” 那男人道:“想吃就淋浴换衣裳,换好了就叫你吃。” 周玉儿哭道:“大哥,我真的是好人家的姑娘,你放我回去好不好?” 男人把脸一板:“你可想好了,你再废话,我可转身儿就走!你就在这儿饿着吧!” 周玉儿一噎。 他哼了一声,转身要走,周玉儿哭出声来,求道:“大哥,你给我一口水喝,我难受的慌……” 于是一刻钟之后,她哭哭啼啼的爬进了浴桶。 男人出去跟云妈妈禀报:“倒是好捋巴。” “好捋巴有什么用!”云妈妈吹着茶沫子道:“一个瘪巴脸,皮色儿也不行,一口的老村话,卖不上价儿的!” 男人嘻嘻陪笑:“那?” 云妈妈不在意的挥手,“赏你们先过过吧!” 男人笑道:“谢妈妈赏!” 他一转身就走了。 周玉儿刚从浴涌里爬出来,忙不迭的吃着桌上的点心,噎的直打嗝,结果门吱哑开了,几个大汉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脱着身上的衣服,周玉儿惊叫一声,惊慌的向墙边避去:“别过来!救……啊!!” 而此时,周家几个兄弟,仍旧在外头奔波。 他们已经跑了两天一夜,跑了不知多少牙行青楼,也没找着周玉儿。 怎么说也是从小宠着长大的亲妹妹,几个人都急的不行。 近午时,周三郎到了罗山县,来来回回的询问。 周玉儿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银钱,虽然唐时锦给了二十两,可还得预备着有什么突发情况,周三朗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一边走,一边把薅来的树叶子,填进嘴里几口,艰难的直着脖子咽了,向旁边的人打听:“这儿,可是青楼?” “你不识字?”旁人便答道:“这里是采红楼,是这县城最有名的青楼,可是价儿也是不菲,你这乡下小子,也想尝尝里头的美娇娘?” 几人都哄笑起来,周三郎才十七,尚未娶亲,被笑的脸红头涨,小声道:“我是找人,我找人。” 那几人当然不会听,早摇摇的往楼里去了。 周三郎壮着胆子走过去,向守门的人打听:“大哥,你们这儿,有没有来过一个叫周玉儿的姑娘?” 那龟公的眼神闪了闪,直接摇头:“没有,我们这儿没有叫周玉儿的。” “不是,”周三郎小声道:“我是说,有一个叫唐时珩的来没来过?” “没有。”龟公道:“没来过,好了,赶紧让开些,别挡了贵人的道儿!” 周三郎只得让开,也不敢多待,默默的绕开,一边又向旁人打听:“这儿,还有没有别的青楼?” 那人道:“罗山县就两家青楼,一家采红楼,一家品香楼!但是暗门子倒有不少,你要是没钱,还是去找暗门子纡解纡解算了!” 周三郎正红着脸摇头,却忽然听到了一点声音。 他一下子转回头。 他现在在采红楼的侧边,他上前几步,瞪大眼,努力的听着里头的动静。 隔了好一会儿,他又听到了一声哭喊。 周三郎失声道:“玉儿!?” 他急的来回转了转,然后直接爬上了树,朝着窗子大叫:“玉儿!玉儿!” 里头一静,有人道:“三哥!救我啊!” 周三郎来不及多想,直接合身一扑,就撞进了窗子里。 满眼白花花的,吓的周三郎一呆,下一刻,就有人草草披了件衣裳,凶神恶煞的冲了上来:“哪来的小贼!敢闯我们采红楼!” 第121章 自己酿下的苦果 竹林村中。 唐时锦吃完晚饭,拿着尺子量菜地的矮篱笆。 上下一通全都量完了,然后回来拿着墨笔一记。 炎柏葳道:“你要做什么?” 唐时锦道:“我想拿棉垫子,把这一块菜地都围起来,然后上头弄一个可以揭开的盖子,晚上就盖起来,白天就敞开,晒太阳。” 炎柏葳道:“弄这个干什么?” “怕菜冻死了啊!”唐时锦道:“天冷了没有青菜吃了怎么办?” 炎柏葳扶了扶额:“要是下雪了呢?” “下雪没事啊!”唐进锦道:“我都想好了,盖子要大一些,上头弄一层‘蓑衣’,下雪也淋不透,而且其实你明白吧,就算真的下雪也没事,冰、雪真要是封起来,也会有保温的效果,你不见还有用雪盖屋子的?” 炎柏葳道:“何必这么费事儿?” 她道:“还不是为了你?” 炎柏葳呵笑:“你这张小嘴,真是,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信你爷才是傻了!” 唐时锦啧了一声:“我本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炎柏葳挑了挑眉:“我发现你专会在这些淫词艳曲上能耐!” “那也没办法啊!”唐时锦一本正经的甩锅:“唐有德又不会别的!我从小耳濡目染,只会两种诗,一种是君子啥啥的……他天天挂嘴边儿上,一种就是你说的这些个淫词艳曲了!朱红花刚来的时候天天唱什么‘青丝七尺长’,特长的一首,好多词儿我都听不懂!” 大睫毛精信了!信了! 他居然真的信了! 他眉间含怒,冷冷的道:“这等人,也配为人父!” 他自己气了半天,然后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些都是不好的,不该小孩儿学的,全都忘了罢!等我慢慢的教你。” 啊啊啊! 大睫毛精,也太温柔了吧!太苏了吧!太撩了吧! 还没等她找到机会吹一口长睫毛,外头就有个孩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唐阿姐!” 唐时锦一看这孩子,立刻道:“怎么了?” 那孩子道:“朱大娘提着包袱,往村外头走了!” 唐时锦精神一振,立刻道:“去看看!” 其实她一直担心朱氏会半夜逃走,那小孩子也都回家了,只能再去找花狼了。 但估计朱氏不敢走夜跑,所以只能趁着刚擦黑儿跑。 她一边走一边问那个孩子:“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那孩子道:“她提着包袱,溜着墙边走的,我就叫小柱子跟着,我过来找你了!” 唐时锦的手滑入袖中,直接给了他几枚当十的铜钱:“你真聪明!你跟柱子分一分!” 孩子喜滋滋的收了。 唐时锦快要走到唐家门口,忽然又想起来,道:“这样,你去嚷嚷两声,说朱红花跑了,然后……” 一句话还没说完,忽听一个姑娘的声音,尖厉的叫道:“阿娘!阿娘!” 然后遥遥的,大丫儿奔了出来,有人问她:“你大晚上的叫唤什么呢?你阿娘哪去了?” “我阿娘跑了!”大丫儿尖声道:“我阿娘不要我们了,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把我阿娘找回来!求求你们!” 唐时锦缓缓的站下了步子。 行吧,她不用操心了。 眼见前头,瞬间聚起了一大伙人,然后一商量,就往村外追着去了。 朱氏是小脚,根本跑不快,估计没半个时辰,就能被抓回来。 于是唐时锦直接打发了小孩儿,回了家。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就把人给追回来了,听说大丫儿和瑞哥儿,一边一个抱着她的腿哭,朱氏却发了疯,口口声声的说:“你们就是想拖死我!你们就是想拖死我!” 朱氏,估计是上一回真的寒了心,连瑞哥儿都不管了。 可是,瑞哥儿长成这样,还不是她一手教出来的? 惯子如杀子,如今,也该尝尝她自己酿下的苦果了! 唐时锦直接关门睡觉,唐家却是闹腾到了半夜。 可是这事儿不好处理,现在唐家瘫的瘫、瘸的瘸、小的小,只有朱氏一个劳动力,真要收拾了她,谁养这些人? 更何况还不同族?族长也不好出面的。 所以贺里正也只能是教训了两句,然后交待大丫儿和瑞哥儿看好她,就直接走了。 村里人也陆续散了。 人一走,朱氏一把撕开大丫儿,就在她脸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咬牙切齿的骂道:“小贱蹄子,我就不该心疼你!” 她粗鲁的伸手到她袖中,把银子摸了出来,踢了她一脚,就扭身进屋,关上了门。 大丫儿木然的摸着脸,好一会儿,才爬了起来,想了想,又缓缓的把木桶移到柴门前挡住,然后才回房睡了。 现在朱氏和唐有德,是分房睡的,睡的是堂屋的两边,而大丫儿,现在睡的是唐时珩的屋。 虎毒不食子,朱氏临走之前,还顾及着一双儿女,把手里的银子给她们各留了两钱。 这是她唯一的银子了。 可是没想到,也就因为她忽然留了银子,大丫儿越想越不对,这才会起来看,然后发现她不在家。 她居然真的撇下她们要跑? 她有没有替她想过!家里一个残废爹,一个废物弟弟,她走了,叫她怎么办!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她必须想想办法! 唐家这接二连三的闹腾,大家难免要想到周玉儿。 然后才猛然发现,周家,好像好几天没见人了?周家三个男人,包括周里正老两口都不在家? 这,莫不是出了事吧? 而这个“事”,想都不用想,大家就忍不住说了出来:“这周玉儿,莫不是跟唐时珩私奔了吧?” 大家猜了好几天。 而周家人一直没回来,更是叫大家犯思量。 连唐时锦都不由得诧异,心说这不是出啥事儿了吧? 结果就这么熬了七八天,一日傍晚,周家人回来了。 贺元宵大晚上的,忍不住过来了一趟,道:“周家闹起来了!吴大娘直接当着众人的面,骂周玉儿私奔,不要脸,害人精……我听说周三郎的腿叫人打断了,说是为了救周玉儿闯了青楼,叫人打了扔出来,等周家人找着的时候,人都烧糊涂了,好不容易才拣回一条命!” 第122章 下雪天吃锅子 唐时锦咧了一下嘴角。 真是够惨的,周玉儿确实是害人不浅。 她问:“周里正呢?” 贺元宵道:“说是一急之下当场病倒,在县城的一家医馆里呢!” 隔天,贺元宵又过来道:“昨天吴大娘去我家借银子了,我爹借给她二十两,她当天晚上就赶到县城了,听说现在家里啥都没有,周三郎躺在床上,一直呻唤着也没钱治。” 唐时锦啧了一声。 她想了想,进屋找了个破手帕包,包上二十两银子的银票,就绕到了周家后头,隔着墙都能听到年轻妇人在哭,似乎是周玉儿的二嫂子。 看四周没人,她捏着嗓子,叫了一声:“周三郎!周三郎!” 里头一顿,有人问:“哪个?” 唐时锦就直接把手帕包扔了进去,扭头就走了。 等周家人追出来,早不见人了。 唐时锦慢腾腾的上了山,炎柏葳站在石头上面,随手拉了她一把,一边道:“为什么帮他们?” 唐时锦道:“周家人不是什么坏人,我觉得,周玉儿是咎由自取,她什么下场我都不在乎,但是周三郎是个好哥哥。主要是对我来说很简单,所以就顺手帮一把。” 炎柏葳摸了摸她的头:“你这个人非常奇怪,做事全凭心情,不在乎名声,也完全不在乎报答。” 唐时锦笑了一声:“救人是为了心安啊,报答不报答是别人的事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忽然抬头:“啊啊!炎柏葳!下雪了!” 炎柏葳跟着抬起头,苍茫的天空中,星星点点的雪花,正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落在脸上,微微的凉。 他真没想到,他还能看到元盛十八年的初雪。 右肩忽然一沉,是唐时锦跳到了旁边的石头上,然后她巴着他肩膀,凑过脸来,呼的一下吹了一口气,笑嘻嘻的道:“雪落到你的睫毛上啦!大睫毛精!” 炎柏葳垂着眼笑出声,随手挟住她,放下来,“走吧,我们回家。” “走!”唐时锦拉住他手:“炎柏葳,我们去趟县城吧!下雪天要吃锅子啊!我们多买一些东西回来吃锅子好不好?” 炎柏葳笑着,由她拉着往前走:“好。” 他回去赶了马车出来,两人就去了县城。 唐时锦买了一个黄铜的大火锅,就是中间可以放木炭的那一种,然后又订了一个很大的鸳鸯铜锅,下头烧火,中间留一个圆的喝汤,两边可以有两种口味的那一种。 买了各种调料,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羊肉片,正好赶上有买牛肉的,反正天冷了也不怕坏,唐时锦一口气买了几十斤。 天冷吃锅子,买多少都不多! 估计有很多人抱着她这种心理,反正从郑家门前走的时候,百大碗卖的十分火爆。 唐时锦正想着她要不要也买一些现成的,结果就见门前站着一个人,正跟掌柜的说话。 唐时锦跟掌柜的遥遥点了点头,没过去,倒是那男子快步过来了,遥遥便拱手道:“唐小娘?” 唐时锦一抬头,愣了一愣,然后道:“你是……郑家阿嫂的兄长?” “是,是,”那人笑道:“杨鹏飞,字云天。” 唐时锦知道郑夫人只有两个兄长,那这位肯定是长兄了,便笑道:“杨大郎有礼。” 杨云天道:“才说要去拜访一下唐小娘,就恰好碰到了,唐小娘与这位,不如进来坐坐?” 唐时锦道:“可是有事?” “是,”杨云天道:“若唐小娘事忙,那我明日上门拜访也可。” 唐时锦道:“那倒不用。”她就跟炎柏葳一起过去了。 炎柏葳只在旁边喝茶,并不通名,也不参与,杨云天看了他一眼,便识趣的只与唐时锦说话:“上次舍弟过来,他那个性子十分古怪,胡言乱语,还请唐小娘不要见怪。” 他长的跟郑夫人很像,五官端秀,整个人仪态谦谦,比之前一脸精明的杨鹏飞倒是顺眼许多。 唐时锦便道:“没事儿,都过去了。” 杨云天又谦逊了两句,这才道:“其实是这么回事儿,五香肉肠,这些日子我这边一直在卖,有几个朋友很感兴趣,想要多进些货,故此,咱们这边能不能把量提一提?” 其实他也是心中稀罕。 本来他对妹子说的这“财运通天”只信了五分,可是开卖之后,接二连三的有人主动找上门来,巧宗儿太多了,简直都不用他们费劲,就渐渐信足了八分,态度恭敬极了。 唐时锦问:“杨大郎觉得到多少合适?” 杨云天掏出了一个口袋本,看了看帐:“就如今,我谈下来的就有一万五千多斤,我想着,唐小娘一天若能有个两三千斤的量,我还可以多找几人聊聊,估计再卖个两万是没问题的。” 唐时锦一口答应:“没问题!我回去立刻叫鹏霄哥招人,大约后天,就能把产量提到两千斤左右。” “好,”杨云天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唐小娘,我明儿过去食坊瞧瞧,不知可方便?” 唐时锦道:“方便,你随时过来就成。” 她觉得这位挺投脾气的,废话不多,直入正题,挺好。 她也没在郑家用饭,先去罗家叫他们再赶制一批罩衣口罩,然后就回村儿找了杨鹏霄,两人商量了一下。 现在一天的产量也就五六百斤,把流程合理的统筹起来,至少还要再招三四十人,竹林村不大,这样一来,肯定会有一家来两三个人这种情况的。 唐时锦想了一下:“没事儿,有几个算几个!再就是灌装的活儿轻快,咱们可以招妇人来做,那些家中男丁不够的,妇人也可以来,反正厂房大,到时中间立一道竹屏风就是了。而且,若有看着顺眼的,其实邻村的人也可以来,反正农闲。” 杨鹏霄点了点头,于是就转身去忙活了。 唐时锦先回了家,收拾着东西,还一直在凝眉思索,炎柏葳道:“怎么?” 唐时锦道:“人一多就杂乱,管控费事儿,吃食上的事情,又不能掉以轻心,我在想要不要弄一个举报之类的,让大家能互相监督……但这个举报,又能确实有效,而不是乱告诬告?” 炎柏葳道:“都是族亲,这种密告,主要就是一个震慑作用,到时我可以去帮你说。” “倒也不用,让鹏霄哥去做就成,”唐时锦实在没空儿,这边儿产量一上来,酒的需求也上来了,而且天冷了,百大碗的产量也会涨,豆瓣酱的用量也上来了。 她自己一个人还真干不过来。 唐时锦道:“你说,什么人可以信任呢?” 炎柏葳随口道:“一般来说,签了死契的奴仆,差不多可以信任。” 她想了一下,忽然问他:“你懂国事吗?” 炎柏葳愣了愣,看了她一眼,咳道:“算是……略懂吧。” 第123章 旁人吃肉你喝汤 唐时锦就把自己酿酒的打算说了:“我不知朝事,你说我这么做,可行吗?” 炎柏葳垂着眼,好半晌才道:“其实……怎么说呢,不管是哪朝哪代,你这个操作都是很稳妥的,没有什么问题,你现在的意思,是想提前开始做?” 唐时锦点了点头。 炎柏葳道:“想提前做,其实也简单,你现在又不卖酒,只是拿来做配料,并不会引人注意,就算引人注意,也很容易解释,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可以叫成蹊写封信回去,现在就把酿酒之法敬上,然后想办法让其束之高阁……等到将来,你想卖的时候,或者说这酒为人知之时,局面大约就是,旁人吃肉,你喝汤。” 唐时锦再一次领略了他走一步看一百步的风格。 她点了点头:“好。所以我现在要去买几个奴仆?” “嗯,”炎柏葳道:“我陪你去挑挑罢。” 唐时锦点了点头。 两人就再次去了县城,到了牙行里,牙侩把人带了出来。 但梧桐县这种小县城,买人的不多,牙行里人也不多,炎柏葳背着手儿,上前转了好几圈,最终只挑了一个人出来,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唐时锦无语的凑过去吐槽他:“你选美呢?一个人哪够?” 炎柏葳道:“其它人都不好。” 唐时锦道:“要不,我去找找花狼?” 炎柏葳瞪了她一眼:“不成!” 出了牙行的门,她抬腿要上车,他直接提着她后衣领子,把她提了下来:“我去邻县瞧瞧,你要买几个人?” “十来个?”唐进锦道:“合适的就都买下来,没恶疾就行,不用多好看。” 炎柏葳又瞪了她一眼,这才扬鞭去了。 唐时锦郁闷坏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啥挨瞪……只能叹道:“男人心,海底针!” 她瞄了旁边的刚买下来的小少年一眼,抬抬下巴:“走吧。” 她先去铜坊订了一套设备。 她前前后后,也在这家铜坊订了好多东西了,跟老板都混熟了,觉得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从铜坊出来,又去郑家借了马车,把自己给送了回去。 这会儿盖房子也来不及了,她直接满村儿里转了一圈,挑中了一家房子比较新,位置也比较偏的,找上门去跟他谈了谈,花了一百多两,就买下了他们的房子,并且让他们连夜搬出来。 然后又叫人请了木匠过来,在两边的耳房各打两个大通铺,再打几个柜子。 至于这个少年,先打发到贺元宵家凑和一晚上。 然后晚上吃晚饭时,她就跟桃成蹊说了说这个事儿。 当然了,只说是在她做饭的时候无意中悟出来的。 然后又经过什么什么试验怎样……桃成蹊不知道信不信,反正没有多问,只静静的听着,连连点头。 唐时锦问他:“你家里是有人做官么?” “嗯,”桃成蹊半开玩笑的道:“算是挺大的官儿吧,只是我是一个不成器的子孙,故此在外头行走,从来不敢打着家族的名头。但这种对家族有利的事情,家里还是会很上心办的,你放心就是。” 他顿了一下,声音很低的道:“今上是个情种,十几年如一日,宠爱德妃,德妃出身普通,家族行事也有些……嚣张,所以很多人看不惯她们,但是也扳不倒她们。” 唐时锦头脑清晰的反问:“你的意思是,我走你的门路,就会得罪德妃吗?” 桃成蹊一愣,笑了一下:“如果我说是呢?” 唐时锦正色道:“虽然我把你当朋友,但如果让我豁出身家性命与你站在一起,不成功则成仁,那我是办不到的。不过基于我对你的信任,即便我不了解事情,也愿意与你站在同一立场,遇上些艰难也是无所谓的。而且现在是我求你,如果能帮到你的家族,我很高兴,这样就少欠些情份了。” 再说了,只要德妃是个女人,真到了需要的时候,她想搭肯定能搭的上! 毕竟她们现在干的,都属于吃货的自带技能,唐大总裁的真本事,还没拿出来呢! 她答的如此正经,倒叫桃成蹊愣了半天。 然后他笑道:“锦儿真真是慧质兰心!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朝上后宫,一般没有针锋相对,所以就算走我的门路,也是不会与德妃有什么牵扯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桃成蹊就去写信了。 第二天一早,炎柏葳的马车回来了,一停下来,就见人一个一个又一个的出来,足足出来了九个,加上之前买的,一共有十个。 而且炎柏葳居然还让这些人去了澡堂子,洗了澡,换了一模一样的衣裳,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一下来全都平头正脸的。 唐时锦都看乐了,觉得炎柏葳肯定有强迫症。 因为他还多买了一套衣裳,打发贺元宵带着昨天买的那个人,去洗个澡换上。 于是唐时锦也不急了,就先去做饭。 她本来想着炎柏葳回来吃火锅的,但是这么多人,不能都吃火锅,她就单独炖了一大锅萝卜排骨,烙了发面饼,让这些人吃。 然后她们自己,她切了羊肉片和牛肉片,还有昨天做的丸子、冻豆腐、香菇、笋尖、腐竹、粉丝、面条等等。 还准备了好些调料,除了芝麻酱、还有花生碎、辣椒碎、豆腐乳、韭菜花、蒜泥、豆豉……然后都端去摆在罗汉榻上,看着非常的丰盛。 炎柏葳一边看着桃成蹊写好的信,一边问:“昨天你们没吃?” “没有!没吃!”桃成蹊长叹道:“锦儿说家里人不全,不给做!” 炎柏葳嘴角带笑,把信折起来还给了他。 然后唐时锦先给这些孩子们,一人一个大碗,盛好了萝卜排骨,又把一簸箩发面饼端到了桌上:“你们先吃着,管饱,不够灶房还有,自己去锅里盛,等吃完饭我再带你们去那边。” 那些人都是十来岁一直到十四五的少年,一个个诚惶诚恐的应了。 他们也不知道买他们来是干什么的,看这院子也不豪华,但端出来的菜,却是实打实的大肉。 这些人也都饿了,也顾不上多想,顿时就各找地方蹲着吃。 于是等杨云天的马车到了,一眼就看到了这副情形,不由得一愣:“这是?” 第124章 全都是我的人 唐时锦招了招手:“杨大郎来了?进来坐,一会儿鹏霄哥来了,我们就可以吃了。” 杨云天只能先进来了,与炎柏葳两人通了名,寒暄了两句。 不大会儿,贺元宵把之前的一号少年带了回来,再等了一等,杨鹏霄和贺十八也过来了,只留了贺十五在食坊。 唐时锦这桌子很大,十来个人坐着也不觉得挤,只是上首没设坐,罗汉榻上放着东西,谁坐那儿,就得负责往里放。 于是推让了一番之后,炎柏葳和杨鹏霄坐在了最上头。 唐时锦早把木炭放了进去,毕毕剥剥的烧着,大家转着托盘,各自调着调料。 一边调着,杨鹏霄就开始汇报工作:“东家,人都差不多招起来了,我算了算一共有六十来个人,我跟他们说了,先试用三天没有工钱,最后只会留下一半的人,其实到时候看情形,可以多留些。” 唐时锦嗯了一声,专心的给磊哥儿调了一碗。 杨鹏霄又道:“另外,我也跟坊里本来的人都说了,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点儿,一天多干一个时辰,工钱也会随着涨,大家都很乐意。” 他顿了一下:“另外,那罩衣什么时候能来?现在空余的只有十来件。” 唐时锦道:“我跟罗阿姐说,做一批送一批,估计下午就能送个十几二十件过来。” 杨鹏霄嗯了一声。 唐时锦道:“人多,或者会有照应不到之处,可以让他们互相监督,弄一个有奖举报什么的。” 炎柏葳道:“以小利诱之,警戒为主。” 杨鹏霄点了点头,垂眼思忖。 然后杨云天这才瞅着空儿,问了一句:“唐小娘,院里这些人,是新买的下人?不知买来是要做什么的?” “别提了,”唐时锦道:“我想了想食坊的量要上涨,酒用的也就多了,我自己实在是干不过来,就买了一批人,准备叫他们专干这个。” 杨云天道:“暂时不卖酒?” “对,”唐时锦道:“先不卖酒,看看再说。” 杨云天就点了点头,诚恳道:“若有一日要卖酒,还请照应照应杨家。” “嗯,”唐时锦道:“肯定先知会你们的。” 杨云天还想说话,唐时锦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吧。” 杨云天这才准备吃饭,拿着公勺想给自己盛一勺,发现里头没东西?? 这会儿杨鹏宵又下了两盘子羊肉片,满满的一锅,结果一煮熟,大家嗖嗖嗖……齐下手,转眼就没了,杨云天筷子举在半空中,略有点茫然?? 唐时锦失笑着,拿公勺给他抢了一勺:“你再谦让下去,吃不饱可不赖我。” 杨云天能说啥,他只能笑了笑,然后斯斯文文的吃了一筷。 八成熟的鲜嫩牛肉片,浸饱了喷香的汤汁儿,杂着芝麻酱独有的浓香,一入口,就香的他汗毛孔儿都舒展开了。 于是他动作渐渐加快,然后他也加入了刀光剑影的抢食大军。 唐时锦足足切了六大盘羊肉、六大盘牛肉,还有很多其它的配菜,最后吃的只余了一点面条。 大家都吃的心满意足。 然后杨鹏霄站起来道:“东家,那我们先过去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道:“杨大郎不是想去食坊看看?那你们就一起去吧。” 杨云天一张嘴,不小心打了一个嗝,他顿时脸孔爆红,拿帕子捂了捂嘴,才道:“唐小娘不去?” “不用,有鹏霄哥在就成,我还得安置这几个人。” 杨云天点了点头,这才跟着杨鹏霄过去了。 唐时锦与炎柏葳一起,带着那十个少年往那边走,这会儿村里大部分人都在食坊那边,倒是没遇上什么人。 炎柏葳问:“你买的现成的院落?” “嗯,”唐时锦道:“我觉得现在先凑和着,等将来我们可以在县城、府城盖大的酒坊。” 炎柏葳笑了一声:“嗯。” 那一家离她家不远,院子很大,几个木匠正在院里忙活。 大通铺很好打,昨天一下午就已经打完了,这会儿正在打箱子。 唐时锦觉得她快把整个村子的新被褥全都买回来了,昨天又凑了十套! 唐时锦把一伙人带进了堂屋,开始训话:“从今天开始,你们全都是我的人了!以后都要听我的话,服从命令听指挥!” 她放下了一个大馅儿饼:“你们都要努力,五年之后,我会选一半人,脱去奴籍,并补发这五年的工钱,你们可以娶妻生子,好好生活。” 这句话一说,十个少年瞬间就跟脑袋上噌的一下亮起灯泡一样,看着整个人都振奋了。 唐时锦满意的点了点头:“现在,我先给你们每个人起个名字,你们全都跟着我姓唐!名字就……” 她说了一半儿,一看有十个人,就有点头大,于是就一指炎柏葳:“名字就由他来起!” 炎柏葳无语:“……” 她眨巴眨巴眼,看着他。 炎柏葳便随口道:“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勇恭廉。” 他依次点了点:“唐从仁、唐从义、唐从礼、唐从智……” 十个少年齐刷刷的行礼:“多谢主子赐名!” 唐时锦道:“我对不上号,等拿了毛笔来,在衣服上写上吧?” 炎柏葳点了点头。 唐时锦又道:“以后你们就住在这里,一边儿住五个,中间就暂时充当酒坊,但现在设备还没来,所以你们可以先把这儿收拾收拾,篱笆什么的扎一下,越结实越好,任何闲杂人等都不许进!” 几人又齐声应了。 然后唐时锦摆摆手就走了,这就算暂时安置完了。 操心狂人炎柏葳道:“这些人何人管理,粮食采买,种种,你准备怎么办?” “别急呀!”唐时锦笑道:“我早都想好了!比方说采买粮食,我打赌那个杨云天从食坊回来,会主动提的,毕竟他们能伸手的地方不多,这个人情不可能不送。然后等粮食到了、器皿都到了,我会在这儿盯上一阵子,教会他们。至于管事,我觉得桃花仙儿写信回家,那边正常来说,肯定要派管事来的啊!到时候直接用他的人来当管事就成。” 第125章 东山再起 炎柏葳扶额:“你怎知他一定会派人来?你又怎知他派的人一定能用?” 唐时锦道:“不管能不能用,我既然走他的门路,当然得让人家实际接触到啊!我如果已经有了管事,他们的人再来观摹,不管怎么观摹,可能都会觉得我防着他们,所以不如我直接让开。” 她是个生意人,对皇权社会不了解,所以总是尽量稳妥周全。 炎柏葳想了一下:“也好,到那时,你的人也差不多训出来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唐时锦道:“放心啦,到时候咱们随机应变。那你先回吧,我去找找小刺。” 炎柏葳嗯了一声,她就悠闲的去了。 多了这一处,又是十个人吃饭,那边也需要每天送些鸡鸭,唐时锦交待了一声,正要站起来,阮刺却忽然小声道:“那边……需要人做饭吗?我会做饭。” 唐时锦还真是得找人做饭,一听这话不由诧异:“你干的过来吗?” 阮刺道:“干的过来,其实多弄几只鸡鸭,并不多费力。” 唐时锦道:“那行吧,你试试,从后天,不对,大后天起,你给他们做午饭晚饭,够吃就成,先试两天,如果做的好,我一个月给你两钱银子的工钱,先在我这儿记着,等你什么时候想要,再同我要。” 阮刺一喜,深揖道:“多谢。” 这个孩子确实有筹算,唐时锦也乐意给他这个机会。 她人都站起来了,又回头道:“曲曲还小,你们兄妹,早上要每人吃一个鸡蛋,身体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要掉以轻心。” 阮刺无声施礼。 她这才出门走了。 人一出来,就听到工坊那边闹了起来,唐时锦也就脚下一转,过去瞅了瞅。 结果一瞅之下,居然是朱氏。 一见她过来,贺十五就赶过来解释,“这谁……想来做工,鹏霄哥说不收,她就在这儿哭闹。” 旁人纷纷解劝:“纵是断了亲,也是同乡啊,又何必做这么绝?” “就是啊,现在唐家只有她还能动弹动弹,总得给她一条活路啊!” “你如今这么有钱了,照应她一二又怎么样?” 什么时候,都少不了这种慷他人之慨的。 朱氏拿帕子捂着脸,只需要呜呜哭泣就好了。 唐时锦抬头道:“当年她给我下药,要毒死我,这件事情,可是她亲口对唐有德承认过的……当然,她那时还是我的长辈,我如今已经有了诺大身家,当然不会跟她计较。” 她把别人要说的话提前说了,又道:“但,我们现在做的是吃食,这种人心性不定,但凡她哪天犯个糊涂,或者与人拌了嘴儿,不高兴了,往里头下点药,到时吃死了人,谁负责?吃了官司,我倒是不怕的,毕竟跟捕头大人相熟,少不得推个锅,到那时,谁愿与她同罪?” 她的眼神儿,似笑非笑的掠过方才说话的几人:“谁愿意一起背这个吃死人的锅?” 那几人一声不敢吭。 唐时锦道:“要不这样罢,这罪责自然是朱红花背,但自此之后这生意,只怕就做不得了,这损失谁负责?我也不用多,你们都把赚的工钱还出来,成本我就不算了,可成?” 那几人仍是一声不敢吭。 唐时锦毫不掩饰的哧笑了 一声:“我才想起来,我也不算是竹林村的人,地是跟官府买的,也不是竹林村的地,既然大家都觉得我不讲情面,不愿与我为伍,不如各自家去,我放着这么个食坊在这儿,还愁招不起人来么?” 便有人笑着打圆场:“唐小娘快别气了,这朱嫂子本就不该来,你做的对!” “对啊,娘们儿就是糊涂,你不要跟他们计较。”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说,唐时锦笑了笑,没搭茬儿,便转身走了。 走了没几步,朱氏跟了上来。 她也不哭了,冷冷的道:“你就不怕逼死了我,那几个人,就全成了你的事?” 唐时锦微笑道:“瞧您说的,”她靠过去,低语道:“买几副药的钱,我还是有的,还有您这个现成背锅的,不是吗?” 朱氏猛的一哆嗦。 她以已度人,几乎是立刻就信了。 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扭头就走了。 唐时锦微微眯眼。 现在家里没了唐时珩,她照应唐有德这些人又不上心,再拾起绣活儿来,不是难事,要活下去并不难。 到时候让花狼盯紧她,那她不管去镇上卖绣样,还是找大夫买啥东西,都出不了啥大事儿! 只需要把关键环节控制住,她都不用多做什么,他们这一家子,自己就能作死自己! 倒是这个失踪的唐时珩,让她有点不放心。 唐时珩有貌有才有心机,但凡碰上个恋爱脑的富家小姐,要东山再起,太容易了。 但现在,都不知道他在哪儿,也只能是先放一放了。 遥遥的,贺元宵叫她:“锦儿!锦儿!” 唐时锦一回头,就见他跑了过来,道:“找你半天了!” 她问:“嗯?” 贺元宵道:“罗山县牙行的人过来,要卖掉原本周里正家的地!一共有十四亩半,我爹问你要不要,他说你不要,我们就要了。” 唐时锦摇头:“我不要。” 她的确有买地的打算,但不是现在,也不是这么一点零碎的,所以就先不要了。 她问:“周里正家里没说什么吧?” 贺元宵面露不忍:“就是周大哥过来问了问,问当时唐时珩是怎么卖的,往哪去了什么的,走的时候直抹泪,却没说什么。我听旁人说,周家院儿里都哭呢!” 唐时锦点了点头。 地契不管是怎么到了牙行的,反正他们是要不回来了,难得他们居然不纠缠。 而这地当然还是本村里的人买下来好,贺里正不买,可能族长也会想办法买的。 要不人家牙行能大老远的跑这儿来问? 她又问:“周里正回来了没?” “没呢!”贺元宵道:“我爹说,下午就叫几个族老,一起过去瞧瞧他,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唐时锦又点了点头。 于是贺里正就把地买了下来,去衙门过了户,然后就与几个贺家、周家的族老找到了医馆。 一进门儿,把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 要知道,周里正的年纪并不大,可是这才几天啊,一见面,头发都白了一大片,看着好似老了二十岁,乍一照面大家都不敢认了,然后周家一个族老就忍不住了:“老弟啊,你这是……” 他过去抱住他胳膊,连连的拍着:“你得撑住啊!三郎还没娶媳妇呢!你……你得想开些啊!” 第126章 沾上她的财运 周里正也是连连垂泪。 一个族老道:“老弟,你也不用太挂心家里,我听说有个小娘喜欢你们三郎,偷偷扔了二十两银子进家呢,你们大郎二郎也是好的,这家里还揭不开锅,就立马把三郎送到贺大夫那去了,我听说能治!” 周里正摇头道:“老哥哥,你也糊涂了,什么喜欢三郎啊……这村儿里,哪还有谁家,能一下子拿出二十两来!” 他哽咽了一下:“锦儿仁义!是我们周家对不起她!我后悔啊!我怎么就一次一次的,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儿……” 他实在抑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几个族老也忍不住,陪着他哭了半天。 然后贺里正才道:“都别哭了,老天拔地的,哭的不吉利!” 这么一说,大家就渐渐的收了泪。 贺里正这才道:“周老弟,日子还得过!你得往前看!锦儿的食坊,又在招人了,我听说你们大郎二郎都是勤快的,都去了,连着你们大儿媳妇也去了!你们三郎养伤这几个月,不就是腿不能动么!我先拍胸膛保着,到时候也让他去竹场做工!你们的地,牙行拿过来,我就先买下了,总不好卖给外人去!但你放心,但凡你们攒出银子来,我一文不多要,就卖还给你们!” 他长叹了一声,拍拍他肩:“老弟,三个儿子放着,一家子人抱成团儿,还能跌个骨碌子就不起来了?有锦儿带着,咱们村儿的好日子在前头呢!你当爹的,不好生撑着,将来的儿孙福谁享?还没抱上孙子呢!你得想开些才是!” 周里正连连点头,精神头顿时回来了不少,连贺家族长都不由得多看了贺里正一眼。 贺里正平时很低调,很少出头,大家还真没听他断过事儿。 这一开口,一句句有理有据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大家又站了一会儿才走。 之后隔了一天,周里正就回了家。 他家里俩儿子确实都去了工坊,但一来人家确实是干活的好把式,二来,家里也确实摊上事儿了,再说这回一招工,村里差不多的人家,家家都能去个工,倒也不用眼红。 但也有俩闲人摆着,一个工也去不了的。 比如阮刺他舅舅家。 郑氏气不过,走了半个庄子,来找朱氏闲磕牙:“你说说,你们家锦儿可真真是个好心的,叫着周三郎的名儿送银子,连面都不露,这是不叫人还啊!但凡这好心能匀给你们一两分,你们也不至于过的这么艰难!怎么说也是亲戚里道的,还能叫外人越过去?唉,你倒是去服个软……” 朱氏知道她是来看她笑话的,面上故意平平淡淡的:“人家现在是贵人了,咱们可够不上,说起来,你们家刺哥儿不是巴上了,你当亲舅妈的,又没写断亲书,倒是叫他接济接济你!” 郑氏口舌上没占着便宜,翻了个白眼就走了。 等她一走,朱氏才咬牙切齿的骂道:“贱人!贱人!全都是贱人!不得好死!” 她气无可泄,抄起荆条子就进去抽了唐有德一顿。 唐有德现在连床都下不了,又气又吓,直打哆嗦。 朱氏看着他这个窝囊样儿,更是怒不可遏,“没出息的玩意儿!你这也配当个男人!白长根膫子了!连自己的亲闺女都管不了!可叫你们唐家的老祖宗好好看看吧!死了都闭不上眼的!” 她恨的眼都发红:“这是什么糊涂母狗生出来的祸害!狗攮的野杂种,这等人也能发财,老天怎么就不长长眼呢!” 唐有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这些日子,叫朱氏连打加饿的,整的服服帖帖。 他不是没想过休了她,甚至叫族里人打杀了她,可他现在这个样子了,真要是打杀了她,他真没人伺候。 所以他现在最恨的不是朱氏,倒是唐时锦! 唐有德阴恻恻的道:“要收拾唐时锦,又有何难!” 朱氏冷笑:“不难,不难你倒是说说怎么收拾!” “很简单!”唐有德道:“你们这些妇人家,只在这村子里头小打小闹,能济的甚事?要对付她,必须得借刀杀人!” 朱氏抬手就抽了他一耳刮子:“哪这么多废话!有屁赶紧放!” 唐有德摸了摸脸,缓缓的道:“她不是‘财运通天’么!她不是卖这吃食,卖到了县城,连县城的贵人都看重么!很简单!你只需要跟人家说……”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喝她的血,就能沾上她的财运。” 喝她的血,就能沾她的财运…… 朱氏的眼睛猛的一眯,脊梁骨一股子凉气冒了上来。 但看看现在动也不能动的唐有德,她的害怕消了去,精神一振:“对啊!她才多大,一下子富成这样,谁不眼红!到时候根本不用咱们,有的是人要对付她!” “对!”唐有德道:“村里人她不怕,可是真要是碰上了县城的老爷们,她算个屁!” “好,”朱氏道:“等我明儿去县城绣庄卖帕子,她们定会问我,我就把这信儿透出去!” 两人一拍即合。 于是第二天,朱氏就去县城卖帕子了。 但唐时锦忙的不可开交,根本就没空去叮嘱花狼注意她。 这个时代是缺粮的,而酿酒要费粮,所以别的产业大多不用走官府批文,唯有酿酒是一定要拿到官府批文的。 她这个酒,是做为肉肠的配料来生产的,其实也可以假装不是真正的酿酒,但唐时锦前两天还是去了一趟县衙,让沈挚帮忙拿到了批文。 而唐时锦也果然没有料错,杨云天去食坊转了一圈儿,就过来了,小心的提议可以帮忙买粮。 然后唐时锦也就答应了。 第二天就运了不少粮食过来,就等设备了。 这会儿农家小院儿已经大变样。 可能是因为她抛的饵太香了,所以几个少年干活都很积极。 这些人几乎全是贫寒出身,把里外都打扫的整整齐齐,篱笆也都扎的密密实实,这家的房子本来就挺新的,灶房茅房都不用修,一打扫就行,进来一看还挺高大上的。 第127章 道字不正娇唱歌 唐时锦先在东西厢房转了转。 大通铺是既着房子打的,一个房间有六个铺位,现在其中五个席子被褥都铺好了,每人脚头上放一个柜子,以后可以放些零碎东西。 而且强迫症炎柏葳昨天来的时候,还给刻上了“仁义礼智信”那十五个字,整个看起来,还有点像私塾的号舍,怪有内味儿的。 等到半下午设备来了,刷洗过后,唐时锦就带着他们酿酒,炎柏葳道:“我能看吗?” 唐时锦道:“看啊,你不是都看过信了,现在还不算酿酒呀。” 炎柏葳笑了笑,就在旁边坐着看。 因为他们是急用,所以现在其实不是从头酿酒,而还是做的唐时锦那一套,就是把现有的酒蒸馏,收集酒汽然后冷却就可以了,只不过用的设备大了些好了些。 所以根本不怕看。 而唐时锦的灵泉水,放在什么时候呢?她放在了经过开水烫洗的酒坛子里。 所以就相当于,酒一入坛,就成了她能用的酒。 然后不管是喝,送送自己人,还是拿来配料都可以用了,而且她试过,这灵泉水放进坛中时,哪怕是晾干了,再倒入酒液,也还是会有那个味道的,所以就算她偶尔不在,也没问题。 总之先酿出一批来再说。 本身并不难,少年们很快就学会了,唐时锦实打实的守了三天,人就开始懈怠。 晚上回来,桃花仙儿还跟她叨叨:“锦姑娘啊!我的葡萄酒,是不是可以喝了?” “对哦!”他不说,她都忘了,算了算就道:“日子到了,明天尝尝试试。” 炎柏葳诧异的问:“葡萄酒?你还酿了葡萄酒?” “对!”桃成蹊立刻道:“这酒,锦儿亲口说了,只给我自己喝,不许你喝一滴的!” 炎柏葳看她。 唐时锦立刻若无其事的别开了脸。 炎柏葳挑眉道:“是我去缘觉寺那时候?你们在家偷偷酿酒,还商量着不给我喝?锦儿?” 她立刻道:“这不怪我,是桃花仙儿说你是中毒,我一生气就这么说了!”她冲他眨眼睛:“但是我们可以赖账嘛!是不是,他又打不过你!” 炎柏葳点了点头:“然也。” 桃成蹊啧了一声:“我原本就想着,待启出来,邀你同尝的!你们这就是枉做小人!” “锦儿酿的酒,我何必等你邀?”炎柏葳笑道:“是用的什么葡萄?” 唐时锦道:“龙眼葡萄。” 炎柏葳道:“我许久没喝葡萄酒了。要不我们现在就起出来尝尝?” 唐时锦无语的道:“这都快申初(15点)了吧?” 但看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唐时锦无语的摆手:“行吧行吧,那就起吧!” 她拿了粗布出来烫洗干净,然后就叫了贺元宵帮忙,开始滤酒,仍旧是偷偷先用灵泉水铺底,她和贺元宵两人撑着布,炎柏葳帮忙滤,一缸滤出来也有大半缸。 倒完了,炎柏葳尝了一下指尖溅上的酒液,一皱眉:“不好喝。” 他只尝到了很浅的微涩呛口的味道。 桃成蹊已经抄起小舀子盛了半盏,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还不错啊!嗯,果香浓甜!不错不错!” 唐时锦道:“先干活儿!天都要黑了!炎柏葳!” 炎柏葳只得抱起另一缸,然后桃成蹊笑眯眯的踱过来,把剩的半盏送到他唇边,炎柏葳喝了一口,只觉香甜满喉,酒香果香糅合在一起,层次分明,简直是玉液琼浆。 桃成蹊道:“不错吧?你好的不喝,喝那酒根儿干什么!” 炎柏葳挑了挑眉,没再说话,然后三人滤完了酒,滤出来两缸多。 桃成蹊笑道:“不如我们今晚就把单独的这点儿喝了?怎么样,柏葳?” 炎柏葳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刷洗酒缸的唐时锦,点了点头,“好。” 葡萄酒适合配烤肉,时间来不及了,唐时锦没用吊炉,直接把肉都片了,串起来,然后驾上火盆,明火烤肉,撒上孜然五香粉,还可以蘸些芝麻酱之类的调料,一家人吃的不亦乐乎。 唐时锦自己也倒了一杯,炎柏葳捂着杯子阻止:“你酒品太差了,不能喝!” 唐时锦很不满:“我酒品怎么差了!我酒品好的不得了!再说了这又不是白酒只是葡萄酒!快点起开!” 她拨拉开他手,飞快的把一杯酒全喝了,呛的直咳。 炎柏葳无语的道:“小孩儿家,喝什么酒,喝了再闹腾我非得给你画下来!” 唐时锦道:“画下来我也不承认!” 一边拌嘴儿,她还灵活的翻着烤肉,吃了八成饱之后,她又把熬出来的浓汤锅架上来,吃麻辣烫,仍旧是一串一串的,反正这地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竹签子。 虽然有些不雅,但连桃花仙儿都吃的不亦乐乎。 屋里点着火盆子,热的很,唐时锦很快就觉得头有点晕,一边就推炎柏葳:“大睫毛精!你唱歌呀!你怎么不唱歌了?” 炎柏葳看了她一眼:“我就说你酒品差吧!你还不承认!” “我哪里酒品差了!”她超生气的道:“我明明就很清!醒!大睫毛精,你快唱歌!喝上次那首,怪好听的,我想听!” 他举高手臂挡开她,怕她站不稳跌到火盆子里,一边随口逗她:“哪首啊?” 唐时锦立刻学着她的样子,唱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她的声音本来十分甜脆,但这会儿半醉着,双眼迷朦,吐语娇糯,含混不清,曲中苍凉尽去,竟显得十分温暖可爱。 两人都停杯静听,桃成蹊更是微微闭目,拿筷子轻轻的敲着节拍。 直到她一曲唱完,他脱口笑道:“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 炎柏葳脸色一沉,瞪了他一眼。 桃成蹊话出口,也发现失言,连连拱手。 炎柏葳冷着脸没再看他,再转头看唐时锦时,她整只趴在他胳膊上,脸枕着胳膊,闭着眼睛,已经昏昏欲睡了。 炎柏葳无奈的道:“就一杯!就这样了!下一回绝不能再叫她喝酒了!” 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杯子,小心的把手臂收回来,轻轻接住她,就放回了榻上。 这会儿磊哥儿还没睡,小屁孩儿很有眼色,立刻跑过去,给她脱掉了鞋子,费力的搬到了榻上。 炎柏葳咳了一声,就拍了拍他背:“你去睡吧,没事了。” 磊哥儿哦了一声,一边给她盖上了被子。 炎柏葳退回去,与桃成蹊分了余酒,然后收拾了杯盘,悄悄退了出去。 这么点葡萄酒,在他不过微微醺然,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蛊惑,整晚,他的耳边都似有人低吟浅唱:“葡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第128章 史湘云醉卧芍药圃 第二天唐时锦起了床正练武呢,炎柏葳就下来了,提着一张纸举到了她眼前。 唐时锦一看,画的是一个小姑娘闭眼枕手的一幕,神态娇憨,仔细一看还有点儿像她。 唐时锦手脚还摆着练武的姿势,仰脸看了半天:“这什么?” 炎柏葳道:“你昨日酒醉,先是闹腾唱歌,然后站着就睡着了!还不承认酒品差!” “哇!”她惊奇的道:“我睡着了这么好看吗?” 这个画面,都有史湘云醉卧芍药圃内味儿了!超唯美的! 她喜滋滋的接过来:“你还会画画?你也太有才华啦!” 本来想教育一下孩子的炎柏葳:“……” 唐时锦武也不练了,就往屋里走:“我贴哪儿呢!要不炎柏葳,我先拿去县城装裱一下?对,我要装裱一下再贴!” 炎柏葳:“……” 他无奈的道:“我是随手画的!你贴它做甚?” “好看啊!我这么美为什么不能贴!”她推他:“你快去赶马车,我们吃过早饭就去!你不陪我去我就叫元宵陪我去!” 炎柏葳扶额:“行了行了,吃过早饭再说,不要拿出去装裱,我买了材料回来自己装一下吧。” 唐时锦更是惊叹:“你连装裱都会?哇!你简直是个全才!!” 夸的实在太真情实感了,炎柏葳撑着额,完全说教不出口:“唉!” 桃成蹊听了之后,险些要笑死:“唉!有些人啊!一大早就起来画画,还叨叨什么‘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他学炎柏葳那个负手说话的严肃样子:“结果下来之后,就变成了娱人之物,还要给人装裱!哈哈哈!” 炎柏葳不在意的道:“昨日她确实没怎么闹,再有这种事再教,又有何不可?” “自无不可,”桃成蹊笑道:“我早说不必教,是你偏多事要教。” 炎柏葳道:“那怎么行?锦儿本就年纪小,一沾酒便放浪形骸……” 他还没说完,桃成蹊便直接摆手:“停,停!你同我说这个没用,你倒是同锦儿说!” 炎柏葳默默的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一脸这话跟她没关系的样子,吃的津津有味。 炎柏葳扶着膝叹了口气,继续吃饭。 桃成蹊哧笑了声,一边跟唐时锦道:“锦姑娘啊!今儿去县城,买些点心来吃吃。” 唐时锦道:“你喜欢吃点心?什么点心?等我买了东西回来做些,天冷了,什么点心都搁的住了。” 桃成蹊道:“这些日子,不知为何,有些想吃月饼。” “哦!”唐时锦道:“我买些模子,回来做些就好啦。你怎么忽然想起来吃月饼了?想家了?” 她忽然想起来,转头问炎柏葳:“你过年回家吗?” 炎柏葳一愣,握拳抵唇,轻咳了两声:“我,我没什么家人了。” “哦!”唐时锦眼睛一亮:“那我们可以一起过年啦!那桃花仙儿呢?你要回家吗?” 桃成蹊叹道:“我已经两年没回家了,今年只怕也要叨扰了。” 唐时锦道:“那我们一起去县城吧!磊儿也一起去!去成衣店量身做一身新衣裳!过年怎么能不穿新衣裳呢?” 桃成蹊笑道:“我就不必了,我的衣裳总有成百上千,叫他们取些来就是,你们去逛罢!” 磊哥儿道:“阿姐,我的虎皮袍子还没舍得穿,我也不去了吧?” “不行!”唐时锦道:“小孩儿过年一定要穿新衣服,而且一定要穿红的!我们都去!” 她跟炎柏葳道:“你做一套比甲吧,我还没见你穿过别的衣裳呢!你这么高,穿比甲肯定好看!” 炎柏葳道:“比甲是女子衣裳!” “不会啊!”唐时锦道:“我明明见罗阿姐的店里有啊!” 炎柏葳道:“对襟罩甲?那是戎服,平时穿的很少。” 她问:“不能穿吗?” 炎柏葳无奈笑道:“能穿。” 唐时锦兴致勃勃:“那我们就去吧!” 于是三人一起去了县城。 但是罗娘子那儿压根没空,罗娘子笑道:“跟你熟才直说的,你去那边的黄家看看,那边的绣工不错,就是价儿贵些,我这边只有实在推不了的才接了,坊里光做包就忙不过来,我忙的连说话都没工夫。” 行吧,唐时锦也不在意,直接去了黄氏,黄氏的名字叫云裳坊,比别的店都贵的多。 但是唐时锦又不差钱儿,于是三个人都进去量了,唐时锦给磊哥儿定了一套红的,她和炎柏葳都选了对襟盘花扣的罩甲。 然后她就问炎柏葳:“你想要哪个花纹?” 炎柏葳随手指了个卐字纹,还没开口,唐时锦就一口否决:“不行,你这么好看,应该穿一个绮丽一点的,就这个蟠螭纹好了!我,我这么风雅,就穿一个云气纹,正正好!就这么定了!” 炎柏葳随口笑道:“既然不让选,那还问什么!” 那老板不住的看着她们,可是摸不清他们的关系,也不好打趣。 唐时锦还同时订了靴子,给磊哥儿定了六合一统帽,她和炎柏葳都是鞑帽,同时因为罩甲要配窄袖衣,于是连里衣也都新做了。 三人量完出来,唐时锦要去买月饼模子和材料,炎柏葳要去买装裱的东西,唐时锦就道:“那我们一个时辰之后,城门口会合吧。” 炎柏葳问:“一个模子要买这么久么?” “我还要逛逛,可能更久些,”唐时锦道:“我想买很多东西,还想给磊哥儿买个金锁,或者玉锁。” 她弟弟长的辣么萌,她想让他跟贾宝玉一样戴一个金项圈,然后在上头挂一个锁。 炎柏葳听她形容了,十分无语的道:“那不是两三岁的娃娃才戴的么?你要把他打扮成什么?你要是实在想给他买,那我去给他买个玉锁吧,我想你也不识玉。” 磊哥儿努力参与意见:“阿姐,我不用戴这个的。” “要的。”唐时锦道:“过年么!” 炎柏葳叹了口气就走了。 然后唐时锦牵着磊哥儿小手,先去买了模子,又买了些糖、还买了些莲子,到时候可以做莲蓉馅儿的、枣泥馅儿也可以来点,她是彻底的甜月饼党,云腿月饼什么的接受不了,所以她也没打算做。 就是这么不讲理~~ 第129章 炎柏葳我打不过 买好了,全都叫伙计送到城门口的马车那儿。 一边还问磊哥儿:“你还想要什么吗?要不我帮你买个披风?暖袖?马上进腊月了,你写字冷不冷?” 小睫毛精这些日子,养出了一点肉肉,小脸儿白生生粉嘟嘟的,脸上的疤只留下了浅浅一道印儿,葡萄眼又黑又大,睫毛长的像小扇子,唐时锦一看就喜欢的不行,又点了他眉心一下:“我真想买个胭脂,过年的时候给你这儿点一下。” 磊哥儿脸都红了:“阿姐,我长大了。” 一说起胭脂,她想起来了,她来这儿这么久了,居然还没买面脂,也是够直男的了。 于是她带着磊儿去了脂粉铺子。 古代也有洗面奶,也可以用来洗澡,名字叫“孙仙少女膏”,也有面脂,比较贵的叫“太真红五膏”,相传是杨贵妃所创,还有一种巨贵的叫“玉龙膏”,相传为宋太宗所制,一般贵的叫“紫雪、红雪、碧雪”什么什么的…… 唐时锦挑的眼都花了。 一边脑子里还有空儿想,所以这里也有唐、宋吗? 最后她给自己买了兰泽膏,给磊哥儿买了紫雪膏,给桃花仙儿买了驻颜膏,给炎柏葳买了最贵的玉龙膏,足足九十九两一罐,掌柜的笑的合不扰嘴,孙仙少女膏直接就送了。 就光在脂粉铺子里,她就待了快一个时辰。 等买了一堆瓶瓶罐罐出来,她心满意足的拎在手里,然后才往城门走。 走出几步,她忽然觉得不对。 她耳朵很灵,刚才没有注意,但是逛了一个时辰再出来,身后的脚步声,跟之前的脚步声,为什么这么像? 有人在跟着她?而且不止一个人!? 如果是花狼的人,为何要这么鬼鬼祟祟? 属于江湖人的那根弦儿,本能的觉得不妙,唐时锦立刻低头,小声跟磊哥儿道:“你先去城门口,找炎柏葳,我还要去买几个金雀儿,快点去!别叫拐子看着你了!” 磊哥儿非常直男的叹了口气,然后就迈着小短腿走了,唐时锦折了一条道,发现身后的三个脚步声,都跟了上来……所以,是冲着她来的? 而,早在一个时辰之前,炎柏葳就已经到了城门口。 他盘膝坐在马车上等着,然后就见伙计一拨一拨的往这儿送东西。 东西全都收完了,她还没来。 倒是花狼提着竹杆儿过来,蹲在了不远处的墙根儿下,附近很快就聚集起了几个叫花儿,一边闲聊,一边盯着这边儿。 成熟的大男人炎柏葳闭上了眼睛,懒的看他们。 等啊等,等啊等…… 连花狼都等烦了,站起来转悠。 然后磊哥儿终于过来了,一边爬上车,一边叹气道:“阿姐还没买完。” 炎柏葳道:“她到底要买什么?” 磊哥儿道:“她说要买甚么金雀儿,我也不知是什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忽听一个小叫花子呼哨了一声,然后远远的打了个手势,满脸焦急。 花狼霍然站起,下意识的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然后飞也似的跑了。 炎柏葳猛的一皱眉。 他觉得花狼这一眼,好像要说什么又没说似的。 他只犹豫了一瞬,就直接提起磊哥儿扔进了车里:“我去看看!你别出来!” 他飞快的追着花狼一行人去了。 他身高腿长,跑的飞快,耳朵又灵,很快就听到了打斗的声音,猛的越过了花狼一行人,向前冲去。 冲进巷子,就见唐时锦被几个人围在一起,唐时锦一见他就道:“炎柏葳!我打不过!” 一看她身上沾血,炎柏葳眼神一厉,脚尖一点便跃了起来,一脚踢在了一人脑袋上,那人猝不及防,整个人飞了出去,脑袋撞在墙上,咚的一声响。 唐时锦抽了抽嘴角,往后一退。 炎柏葳毫不留情,专冲着人脑袋下脚,一脚一个,就跟打地鼠一样,满眼都是他的大长腿飞来飞去,小蛮腰在空中接连转体,身段儿简直帅到不行…… 就听惨叫连连,咚咚有声,几个回合之间,那几个人已经全都躺到了地上,疼的满地打滚。 他随即跃到了她身边:“怎么样?” 唐时锦直吸气:“疼死了……” 她本来想甩脱他们的,没想到除了这三个,还有人蹲她! 她实在是高估了她十一岁的小身板儿,简直是被人压着打,要不是炎柏葳教过她轻功,她连躲都躲不开! 等花狼一行人冲进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花狼面上急色一收,顿了一顿,才加快步子过来:“阿姐,你没事吧?” 唐时锦道:“没事儿,就挨了一刀,这些都什么人啊?” 花狼一回头,早有一个叫花子过来道:“前儿就来了,说是贩皮毛的,看着像是正经商人。” 唐时锦一边吸气一边道:“正经商人能有这身手?再说正经商人蹲我干什么?” 花狼上前一步,一脚踩了过去,竹杆儿里小青蛇嗖的一下游了出来,在那人颈间一绕。 那人长声惨叫。 唐时锦一眼看清了那蠕动的小蛇,登时就觉得心里一翻搅,急一把推开炎柏葳,跑到墙边,不住的干呕。 炎柏葳道:“我先带锦儿去医馆,这儿交给你了,问一问再报官?” 花狼难得的没多说什么,点了一个小叫花子叫他带路,然后便喝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堵她?” 唐时锦又干呕了几声,炎柏葳半提着她出来,小叫花子道:“这边走,这家医馆有医女。” 炎柏葳就跟着过去了, 到了一家医馆,果然有一个中年医女,唐时锦胳膊上挨了一刀,血汩汩的冒出来,半条袖子都湿透了。 医女过来给她包扎了,唐时锦趁她不备,往药膏里滴了两滴灵泉水,敷上之后,才觉得疼痛轻了些。 她抬起袖子沾了沾额上的汗,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 因为她穿的夹袍,包扎的时候剪下来了,光着个胳膊,她就隔着门叫那个小叫花:“喂,小兄弟,对,就你,你去罗氏成衣铺子,就跟罗娘子说,要一件我穿的夹袍来。” 那小叫花子应声去了。 唐时锦隔着屏风又道:“炎柏葳,你怎么才来啊,我不是叫磊哥儿叫你了?” 第130章 叫她死无全尸 炎柏葳坐在外间,面沉如水,双唇抿的紧紧的。 闻言才道:“你何时让他叫我了?我是跟着花狼来的。” 唐时锦无语:“你不是很有学问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么简单你都没学过吗?” 炎柏葳更无语:“那你说黄雀也好,说金雀谁能想到。” 她更更无语:“黄雀也叫金雀子你都不知道吗?我直接说黄雀我怕那人听到!你联想一下都不会嘛?” 炎柏葳张了张嘴,没再争辩,长叹了一声:“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他站起来面向这边:“伤的可重?” 唐时锦不高兴的哼唧:“老深老深了,胳膊都要断了……” 她瞥了外头一眼,从竹屏风的缝里,只能依稀看到他高大的人影,唐老大难得撒娇,很小声的咕哝:“要摸摸长睫毛才会好~” 他抬手撑住额。 脸色戾气渐渐褪去,变的满是无奈。 罗娘子提着裙子,急匆匆的进来:“锦儿!锦儿!”她直接进来了:“你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唐时锦冤枉的很:“我就好好的在街上走着,那几个人就跟着我,我想甩脱他们,结果没能甩脱,五个大男人打我一个!!” 罗娘子急道:“倒是为什么呢,没问问?我叫沈挚过来!” “别急别急,”唐时锦道:“花狼已经去问了,他肯定能问出来的。” 一边说着,花狼也过来了,跑的有些气喘,隔着屏风急急的道:“阿姐,那人说是听人说了,喝你的血能沾你的财运。”他顿了一下:“我问过了,他说好多人都这么说,我叫他们再查查。” 唐时锦愕然道:“喝我的血能沾我的财运??” 罗娘子的脸色都不对了:“是谁造出了这样丧尽天良的流言!” 她急的说话都结巴了:“这,这不是,不是想要你的命么?” 唐时锦也是眉头深皱。 这个世上,穷人太多了,穷疯了,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而且关键是,民众大多愚昧,这样的传言,很多人都会信。 如今五香肉肠和百大碗正是热卖中,她从一个村中孤女迅速成长,又有缘觉寺高僧在其中,本来就极其招眼儿,在这当口,造出这样的流言,确实是够恶毒的,不光是想要她的命,这是成心叫她死无全尸。 唐时锦眯了眯眼。 里外一时安静,炎柏葳的神色冷极了。 唐时锦在罗娘子的协助下,勉强把夹袍穿上,白着一张小脸出来,示意大家一起出来。 看四周无人,她才问:“花狼,那朱红花,就我那个后娘,这几天有没来过?” “对!来过!”花狼立刻想到了:“我在城门口等你,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的!大前天上午,她去了百色坊卖绣帕,还去了针线铺子买针线!我去问问!”他转头就要走。 唐时锦道:“等等!先别急,你报官了没?” 花狼道:“我叫人去了!” “嗯,”唐时锦道:“那你不用去了,这个让沈大哥查更方便。” 罗娘子道:“咱们先回去吧,别在外头。”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先跟着她回去了。 花狼留了几个人,等着沈挚,沈挚不一会儿就带着人过来了,那些人早叫花狼的人绑的结结实实,沈挚直接一摆手,下头捕快们拖着就走。 然后沈挚听着花狼的人说了,往那两家铺子去了一趟。 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冷脸道:“就是她。” 他过来罗娘子这边,也跟唐时锦说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然后道:“这件事情,不好解释,花狼,你帮我个忙,你叫你手下的人,帮着传一个流言出去,就说我被那些人攻击受伤了,然后去医馆之后,小叫花子捡走了我的袖子,上头全是我的血,立刻倒霉了,你明白不?” 花狼明白了,立刻点头:“好。” 唐时锦道:“这事儿麻烦,不能叫你的兄弟白干活儿,我给你……”她想掏银子,但是手不方便,炎柏葳直接丢了两粒金瓜子过去,花狼向后一退,没有接,金瓜子就叮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花狼看都没看他一眼:“不用,阿姐,你放心就是,我一定帮你办妥。” “嗯,好,”唐时锦道:“在这之后,你就传另一个传言出去……”她吸了吸气,额上汗直往外冒:“就说……” 炎柏葳截口道:“这事儿我找人办,僧道之类才更可信,你不用管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也就没再问。 然后她忽然想起来:“花狼,我弟弟还在城门口!你帮我去接一下!” 花狼向后招手,便有一个小叫花子飞奔着去了。 罗娘子道:“好了好了,还有旁的事没,既有旁人帮忙,你也莫要操心了,赶紧歇一歇,今晚就住我这儿吧!” 唐时锦默然应了。 花狼拿了她的袖子,道:“阿姐,我也去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花狼的人好半天才把磊哥儿带回来,这傻小子也是察觉不对,到处找来着,一进门儿,眼圈都红了,就想扑上来:“阿姐!” 炎柏葳一手提住他,“你阿姐受伤了,小心些!” 他随手把他放到了一边:“你在这陪着她吧,不要闹她,我出去一趟。” 他就推门出去了。 看着这一切的沈挚,有一肚子话想说,可是罗娘子正叫人给她收拾床铺,没空儿理他,他只好也道:“玉娘,我去衙门看看那几个人去。” 唐时锦道:“沈大哥,那几个人身上有匪气,可能是江洋大盗。” “江洋大盗?”沈挚一皱眉头:“行,我去问问。”他也快步走了。 唐时锦皱着眉头,她现在才发现当小孩儿真是不容易,就打了这么一架,就整个人都废了一半儿,草草吃了几口晚饭就睡了,临睡之前,还挣扎着喝了几滴灵泉水。 然后一觉睡到了巳正一刻(10:15),醒来的时候,里外都安安静静的。 唐时锦一手撑着床起来,一推开门,就见炎柏葳坐在院中,正跟沈挚说话。 她这一出来,两人一起回身,沈挚就道:“妹儿,你醒了?” 炎柏葳几步过来,反过手背,试了一下她额上的温度,一边道:“都安排好了,你放心。” 第131章 孔圣人何辜 沈挚也过来了,道:“妹儿,还真叫你给说准了,那几个人,真是江洋大盗!里头有三个人挂着悬赏的!一个就有三百两!县太爷夸了我一通,连夜就叫人解送到府城去了,等回头领了赏金,打点完了估计还能剩一多半儿,我给你拿过去。” 唐时锦摆了摆手:“不用了,沈大哥,这次麻烦你们了,不管余下多少,你给花狼一半儿,您也留一半儿罢!” 沈挚一挑眉。 不过他,怎么说呢,也是收惯好处的人,想了想就道:“也行,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而此时,外头已经是流言纷纷。 据说昨日县城来了一伙江洋大盗,都是官府从三年前就开始悬赏的,但这些人神出鬼没的,一直没抓着。 然后这伙江洋大盗,听说梧桐县有一个女财神,就想去打劫她,谁知道才刚跟她动上手,就无缘无故的头痛欲裂,然后路过的小叫花子帮忙报了官,捕头来时这些人还起不来呢! 这些人如今已经连夜解到了府城,悬赏加起来有好几百两银子!女财神也算是因祸得财了! 唐时锦听花狼学了,连连点头,“这个说词不错,花狼真聪明。” 花狼眉头挑了挑,用竹杆儿,爱搭不理的指了指炎柏葳:“他想的。” 唐时锦讶然,回头冲他一挑眉。 这个说词有很多细节,比较高明。 例如说江洋大盗好几年没抓着,例如说的是“女财神”的传言,而不是那个惊悚的“喝血”传言,但是但凡知道的,肯定会联想到,会为之心惊,不知道的也就当普通八卦听。 而且还留下了“几百两银子”这个诱饵,会叫人情不自禁的关心后续,而也方便他们安排后续。 果然到下午,就有了小叫花子的传言。 说是女财神受了伤,小叫花子捡走了医馆扔下的血袖子,想着沾点儿财运……谁知道刚抱着回去,就跌下了石桥,如今已然是死了。 唐时锦吃惊:“死了?” “假的,”花狼道:“只是叫人拿草席裹了扔到乱葬岗了,唱出戏叫人看看。” 而且小叫花子拣走袖子,包括掉下石桥,都有不止一个目击证人,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 唐时锦没在县城多待,下午就回去了,与桃成蹊迎在了路上。 昨儿他们都一夜未归,桃成蹊也是不放心,想过去看看,见到他们就掉转车头。 到了家一问,桃成蹊简直匪夷所思:“虎毒还不食子!这一家人,真真是丧心病狂!” “无妨,以牙还牙就是。” 炎柏葳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往下收拾,唐时锦还道:“一时不能给桃花仙儿做月饼了。” 炎柏葳道:“就是他叨叨月饼才出的事!” “不是,你这人怎能这样?”桃成蹊非常冤枉:“我说的是‘捎’,是顺便捎好不?不是你们要去做过年的衣裳的?你这迁怒的好没道理。” 炎柏葳没再说,把一个包袱拎过来:“这什么?这是花狼从打架那儿拿来的。” 包袱上还有血,唐时锦赶紧想解开,但一只胳膊不能用,大家立刻都来帮忙,炎柏葳直接挡开其它人的手,自己把包袱解开了。 这年头最不好的就是装化妆品的全是瓷瓶子,也没个减震包什么,于是一看之下,全碎了。 唐时锦往外拿,拿一个哀叹一声:“惨了,我的孙仙少女膏、我的兰泽膏!啊啊,磊儿的紫雪膏、桃花仙儿的驻颜膏……全碎了,炎柏葳,还好你的玉龙膏没有碎!” 炎柏葳无语道:“我不用这个。” “你敢不用!”唐时锦瞪大眼威胁:“这是我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你尊重一下我的付出好不好?!你知道这一瓶多贵吗?我们所有人的加起来都没有你的贵!你知不知道我手臂为什么受伤,就因为当时我胸前系着这个,那人一脚……总之,归根到底,我就是为了保护这个才受伤的!” 炎柏葳道:“那你是不是傻??” 他没好气的伸出手。 唐时锦立刻拿包袱布,擦了一下瓶体上沾的膏脂,递了给他,笑嘻嘻道:“好马配好鞍,最贵的面脂,配全家最英俊的脸。” 炎柏葳长叹一声,深深觉得教育这孩子无处下手:“唉!” 他默默的收进了怀里。 然后唐时锦唠唠叨叨的跟桃成蹊抱怨他不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白念书了,桃成蹊唯恐天下不乱,不住点头:“蠢!实在是蠢!” 炎柏葳道:“锦儿,不如这样,我们商量一个说出来并不突兀,但是你平时肯定不说的词儿,将来若有万一,你便以此向我求救。” 唐时锦毫不犹豫的道:“念书。” 桃成蹊噗的一声笑喷了,然后哈哈大笑。 炎柏葳又气又笑道:“那就这样,就‘孔’字好了,例如你说要去找个姓孔的人,或者去孔家铺子之类的。” 桃成蹊无语的道:“炎柏葳啊炎柏葳,孔圣人何辜?” 唐时锦劝他:“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这孔是哪孔呢?” 桃成蹊连连叹气,抓着磊哥儿进去了。 炎柏葳坐在了她身边的凳子上,习惯的双手扶膝,坐的端端正正。 她坐在罗汉榻上,他的凳子矮一截,但是他个子高,所以两人差不多平齐。 她一手撑着腮盘算,他看了她好几眼,她都没回神儿,炎柏葳叹了口气,就站了起来:“那我先回了,你早些睡,别淘气。” 她道:“哦!” 晚上下了一场鹅毛大雪,一直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夜,巳正(10点)才停。 唐时锦早上起来,先去小酒坊转了一圈才回来,然后就悠闲的坐在灶房里,指挥着贺元宵做午饭。 贺家几个人都很勤快,贺元宵其实还挺会做饭的,但是平时用不着他,现在因为要瞒着她受伤的消息,不好让别人来,所以让他做比较方便。 才刚把鸡块炖进锅,外头马车就回来了。 因为下了雪,马儿的四蹄都用破布包了起来,踏地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炎柏葳下了马车,大步进来,跟她比了比手里的包袱:“你的面膏,给你重新买了。” 又遥遥的把一包什么,扔给了桃花仙儿:“你要的点心。” 一个小叫花儿跟着下车,道:“锦姑娘。” 唐时锦道:“有什么新消息?” 小叫花子兴奋道:“确实新!就在刚才!” 第132章 自作孽不可活 说是一个老和尚经过此处,向人化缘,忽然问县城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立刻就有人跟他说了,老和尚大笑道:“财运福运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哪能强夺?若是天生运势也能叫人抢走,岂不是日日有血光之灾,那还称什么大福大贵?如此不通之言,也会有人信?” 说完了,老和尚也就走了,然后!大家发现他走过的雪面,居然没有脚!印! 于是大家顿时认为是神仙点化,信了个十成十。 踏雪无痕什么的,真的是炫酷! 正当唐时锦以为这就是结束的时候,隔天一早,花狼又过来了一趟,说起了最新的流言。 说是有人说了,女财神之财运,无法叫人抢走,倒是女财神的爹爹,与女财神流的是一样的血,偏他人品卑劣,不得上天认可,财运根本没能用上,若是另换了一个人品过的去的人,哪怕不是大富之家,也起码富泽有余,心想事成。 唐时锦听了,忍不住看了炎柏葳一眼。 觉得这种环环相扣,一计套一计的,只有他这种强迫症才能使的出来。 炎柏葳淡定的回视,一脸无辜。 然后花狼低声跟她道:“阿姐,我可以帮你处理了他们。” “别!”唐时锦正色道:“花狼,你要明白,人命是一个人行事最重要的关卡,你守着这个关卡,不是为了别人,恰是为了你自己,所以,永远不要轻易打破,永远不要。” 花狼叹了口气,低下头:“我只是觉得,这种恶毒之人,防不胜防。” “没关系,”唐时锦道:“他们也蹦跶不出什么花儿来了。” 炎柏葳道:“他借的刀,如今对着他自己了,他确实蹦跶不出什么花儿来了!” 她们这边,已经把问题解决了。 但是唐有德和朱氏,消息不畅,还在暗暗的期待着她倒霉。 也许是有了狼狈为奸的交情,朱氏这两天都没揍唐有德,回家还一脸兴奋:“刚才我瞅见那小畜生了!脸色白的可以!肯定是出事了!” “当真?”唐有德也是满脸兴奋,撑起半截身体:“我早说要对付她,容易的很!” 朱氏道:“可惜不知到底出了何事!她家里天天养着两个野男人,也没法子去看!” 唐有德道:“你去镇上打听打听!” 朱氏想了想:“也好,我刚好把才绣的这帕子卖了!” 于是她也顾不上大雪了,雇着村里的驴车进了县城,花狼的人瞬间就盯了上来,于是她就听说了,女财神被人袭击,受了伤。 奸计得售,朱氏简直喜的合不拢嘴。 谁知从绣庄出来,就有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慢慢的挨了过来,道:“你是唐有德的夫人吧?” 朱氏道:“你是何人?” 那人道:“听闻,唐有德的腿,是你打断的?” 朱氏脸色一变:“别胡说!” 在村里她不怕人知道,但是在外头,她可不敢落下这么个名声。 那人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报官的……我只是想说,既然你们夫妻情份也没多少,那,有一个发财的事情,你干不干?” 朱氏犹豫了一下:“什么事情?” 那人凑过去,说了几句,朱氏纠结一番,很快就点了头,两人上了马车,往竹林村而去。 花狼一直悠闲的跟在后头,看着马车驶动,他整个人往前一跃,挂在了车箱后头,就这么轻松的搭了个便车。 朱氏带着那管事回了家,唐有德一见她回来,就焦急的询问:“如何?” 朱氏道:“听人说了,说是她叫人捅了一刀。” 唐有德顿时哈哈大笑,亢奋极了:“好,好,好!果然老天有眼!这畜生也有这么一天!我倒要看看这种连父亲都不知孝敬的逆女,还能活几日!” 朱氏的表情有些古怪,半晌她才道:“这个事儿,本就是你说的……也,也不能怪我。” 唐有德不解,“这话何意?” 朱氏猛的扑上来,用一团破布堵住了他的嘴,直接把他手拉到身后,胡乱一捆。 唐有德惊的瞪圆了眼,朱氏的神色,又是复杂,又是快意,她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竹筒,直接拉开被子,照着他大腿就捅了一刀,血汩汩的流了出来。 唐有德拼命挣扎,手却怎么都动不了,他拼命的摆着头,用整个上半身,一下一下的拍打着朱氏,朱氏却咬着牙,动都不动,眼睁睁看着血瞬间灌满了竹筒,唐有德渐渐眼神发花,砰的一下往后一倒。 朱氏把竹筒收起来,想了想,又把旁边的茶杯摆到了伤口下头,这才出门,把一竹筒血,交给了管事。 管事打开来看了看,满意的给了她十两银子,悠闲的上了马车走了。 花狼这才拖着竹杆儿,过来跟唐时锦说了一声。 唐时锦吃惊的道:“这人,是你们安排的?” 花狼摇了摇头:“不是,是赌场黄老二的管家。” 唐时锦服了……真的,这才叫现世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唐有德并不胖,一般来说,一次性失血800毫升就有危险,而普通家用的竹杯子,一杯就有250-300毫升左右,那竹筒,按花狼的形容,应该能装200来毫升,能卖几回? 唐时锦就挥挥手:“自作孽不可活,别管他们了!” 此事在朱氏而言,就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两天时间,她卖出去三杯血,据说还开始漫天要价了,一杯血卖了三十两。 然后又听说,黄老二派人来说合,要纳了大丫儿,朱氏同意了,当晚就一乘小轿抬了去,朱氏又得了五十两银子。 唐时锦道:“朱氏这是攒钱想跑吧?” 炎柏葳道:“还没这么快,我刚才去酒坊,顺便过去了一趟,闻到了参汤的味道。” 唐时锦抽了抽嘴角。 贪婪使人失去理智,朱氏还想养肥了长期卖啊? 她摇了摇头,问炎柏葳:“小酒坊,有多少斤酒了?” 炎柏葳道:“有六百多斤了吧?” 唐时锦道:“你又买酒了?” “嗯,”炎柏葳道:“我前儿又叫他们送来了两千斤。” “你往里头垫银子了?”唐时锦抬着头算了算:“垫了这得有三百两了吧?加别的……三百二十多两?等肉肠结了帐我按三分息还你?或者我算你入股,我前后投了约摸一千一,你是三百,我给你二分利你觉得如何?” 第133章 临死拉个垫背的 炎柏葳叹道:“啥时候你这个算帐的本事,能用到读书上呢?” 她振振有辞,“学以致用懂不懂?我念书能帮我做生意?” 随口说着,她又算了算,如今小酒坊其实一天也就出个几十斤不到百斤,干到年下,能出约摸三千多斤的酒,肉肠一百斤肉一斤酒,百大碗约摸三百斤才用一斤酒,除掉自己喝的,留下个两千斤酒,应该就能卖到开春。 但也备不住,万一碰上几个大客户,数量还会多,买现成的酒蒸馏,成本居高不下,但酿酒,时间上又来不及……只能到时再看了。 正盘算着呢,外头又有人敲门。 炎柏葳出去把人带了进来,却是花狼。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两人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看着也不那么针锋相对了。 唐时锦笑道:“怎么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 花狼道:“今日那个朱红花,去找傅万年买参须,傅万年说让她以后别找他了,然后朱红花说这时候来装好人什么的……我听着话风不对,就带人堵了傅万年,问了问,傅万年说道,两人之前,有些首尾,兴盛十二年,二月二那天,朱红花找他要过一服落胎药,据说是虎狼之药,若给月份大的妇人吃了,必会大出血什么的……” 什么??唐时锦的眼睛都瞪大了。 里头的磊哥儿也冲了出来,两人面面相觑。 磊哥儿生在兴盛十二年二月初三,但当时并未足月,是小产的,魏氏生完之后,就大出血死了,磊哥儿也是险些没养住。 难道,就连这,也是朱氏的诡计? 唐时锦张开手,道:“宝贝儿,不怕,过来阿姐抱抱。” 磊哥儿慢慢的挪过来,张着手扑进她怀里,满脸迷茫,唐时锦轻轻的揽抱着他,室中一时安静。 炎柏葳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 他道:“你想怎么处理这事儿?” 唐时锦道:“朱氏那时候还在县城,要如何给我阿娘下药?所以此事唐有德一定知情!下手的肯定就是他!” 她长吸了一口气:“我去找唐有德,他此时,估计正恨朱氏入骨,让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绝对会答应!” 炎柏葳觉得这小孩儿,实在是聪明,脑子转的快极,不由得摸了摸她头发,才道:“我去吧,你安生待着。” 唐时锦按住他:“等等,别现在,别闹腾起来,明儿我叫周婶儿把朱红花支开,你去找他谈,我猜唐有德这会儿也就剩半条命了,你要不要让桃花仙儿跟去,帮着写个状纸,然后把唐有德拎去县衙告状?” 炎柏葳无语的道:“一个状纸,我还是会写的。” 他想了一下:“随便找两个他写的字我看看?” 唐时锦道:“你不是去过那家?对联儿见过没?” 炎柏葳回想了一下:“好。” 他就直接落笔,用唐有德的笔迹,写了两张状纸,一张是唐有德自证与朱氏合谋,杀死妻子的,一张是唐有德指证朱氏谋杀亲夫的。 这样一来,估计俩人都妥不了一个秋后问斩。 唐时锦心说狠还是你狠,文化人儿做事就是细致,一边也就点点头:“挺好。” 于是第二天,她就拜托周婆子把朱氏带了出来。 然后炎柏葳直接去了,唐有德被取了几百毫升血,此时已经奄奄一息。 当初他设计之时,还十分的自鸣得意,觉得此计一定可以将唐时锦坑死,可是却万万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后续。 他虽不聪明,但也不傻,他知道这口子一开,将来他只会有一个结果,就是血尽而亡,只怕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 可他现在求告无门,除了等死,再没别的办法。 一直到炎柏葳进来。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毕竟对他来说,临死拉个垫背的,这是基本操作。 于是炎柏葳直接让他按了手印,把人拎到了县衙,然后偷偷叫人知会了沈挚一声。 很快,县太爷就叫人来拘朱氏,当场五花大绑。 唐时锦在家里,都能听到她大喊大叫的声音,不少村里人出来围观,毕竟村里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事啊! 而唐有德前脚进了县衙的门,外头已经把流言铺开了,朱氏打断丈夫腿还卖血的狠劲儿,实在是惊呆了所有人。 也就在这个时候,事件的另一主角,本地赌坊的老板黄老二,也露了个脸儿,当众说喝血能沾财运,全都是胡说八道!他喝了唐有德的血,一点财运没沾着,反而还赔了银子! 因为舆论的缘故,加上事情也确实恶劣,县太爷很快就审了。 这年头极重夫权,朱氏与丈夫合谋害死正室,及后续杀夫……对,虽然唐有德现在还没死,但因为已经无救了,也是按杀夫来裁决的,属于十恶不赦的罪名,判了斩监候,秋后处决。 现在的死刑分为斩、绞两种,斩重而绞轻,不在于死亡过程,是因为古代对“全尸”有很大的执着,所以斩首更重。 但只要是处死,都得报上去审批,所以再重的罪,都要再过一次秋审,一般来说,会有四种处理结果,情实、缓决、可矜、留养承祀。 前两种不用解释就明白,只说说后两种。 可矜,大约就是可怜的意思,也就是说在案情之中,有值得怜悯的情节,一般能给减为流刑或徒刑; 最后一种,留养承祀。 因为古代非常注重祭祀,所以在犯人的父母,或者祖父母,总之就是这些长辈尊亲无人奉养,或者无人继承祭祀的时候,就需要把这个人留下来奉养和祭祀,所以就允许丫的带罪回家尽孝,一直等到这些人去世了,或者有别的人奉养祭祀了,再接受刑罚。 这中间可操作的比较多。 值得一提的是,秋审和朝审,还真的会减免很多死刑,即“慎刑恤罪”。 唐时锦被炎柏葳科普的头都大了,真没想到古代判个案也这么麻烦。 但是朱氏又没钱打点,又没啥长辈尊亲,情节又如此恶劣,所以倒是不用担心。 然后是唐有德。 要知道,古代杀妻很多时候是不偿命的。 例如抓奸在床的时候把人杀了,就是无罪的。 但是魏氏当时身怀六甲,唐有德虽然坚称不知道那是什么药,说大出血只是意外,但县太爷仍是将其定为“谋杀”,判了绞监候,也是秋后处决。 不过唐有德,估计是挨不到那个时候了。 包括那个傅万年,也没能幸免,被抓来打了板子。 第134章 让我疼死算了 然后炎柏葳问唐时锦:“知道此时,你应该干什么吗?” 唐时锦看着天,不吭声。 炎柏葳又道:“名声,于你是什么?” “是什么?”唐时锦叹道:“是一个不必太在意,但也不能忽略的事儿,是一个需要花一点心思去经营的事儿。” “然也,”炎柏葳笑着道:“我知道你明白。” 行吧行吧,不就是再恶心这么一遭么? 在这种“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大环境下,在她想成为富甲天下的巨贾的理想下,恶心一下算什么!反正也是最后一回了! 于是唐时锦站了出来。 她表示我从未遇过这般为难之事,虽然断了亲,但是血缘断不了,我不会不孝顺父母。可如今,国法面前没有人情,我敬父,将我亡母置于何地?可我若不敬父,又不能心安等等…… 然后她表示,我将做一场善事,为父赎罪,祈愿来生。 她就买了一堆衣服吃食,先施给了花狼这些叫花子,又去善堂捐了一批,把戏份做足了。 其实除了花点儿钱,啥实际意义也没有,对朱氏和唐有德也没有半分好处。 从善堂出来,她们还去桃成蹊那儿坐了坐,歇歇脚。 他人虽不在,在县城却是有宅子的,平时也有人打理,她前一分钟在外头还英明神武,然后一进了门儿,她瞬间神色一改:“好疼啊!炎柏葳,我的胳膊好疼啊!” 就跟这活儿是给炎柏葳干的一样。 关键炎柏葳自己也不觉得这态度有问题。 他估计是深深觉得,她听了他的劝,乖乖的去演戏,是他教育的一大成功,所以需要鼓励。 于是他便坐下,温柔的摸了摸她小脑袋:“方才不是没碰到?还疼?疼的厉害吗?” 其实有灵泉在,伤口早就好的差不多了,但她仍是一副半身不遂的样子,演的贼像,看着他道:“超级疼!快要疼死了!” “那怎么办?”炎柏葳皱眉道:“叫大夫来看看?” 她道:“要摸摸长眼睫毛才会好。” 炎柏葳长叹了一声,他认真的给她讲解,“锦儿,你可知七年男女不同席?虽然你年纪还小,但毕竟是男女有别,此举不妥,不当为。你可懂得?” 唐时锦立刻往胳膊上一枕:“那你别管我了!让我疼死算了!哼!”一边说一边看着他。 她从小就没人可以撒娇,业务严重不熟练,撒个娇撒出了打滚儿的蛮横。 但是这几天,她真的感觉到说不出的乐趣,就是那种,你再闹腾也会有人照单全收的底气……于是她乐此不疲。 炎柏葳这个人,对身边的人,有一种奇怪的责任感,好像她受伤,是他的严重失误一样,这几天真的对她宠到不行,予取予求的架势都有了。 果然他长叹了一声,蹲下道:“别闹了,你听话。” 瞧,他虽然嘴上永远不会说“好吧那你摸吧。”但是脸凑过来就是妥协。 他那么高大笔挺,此时屈膝蹲在她面前,微微垂着眼,又密又长的睫毛垂着,半遮着他那双略微狭长的眼睛,真的是超级帅!超级迷人的! 她瞬间双眼发亮,开心的摸了好几下。 炎柏葳完全不明白这件事情的乐趣在哪里,等她毛手毛脚的摸够了,这才站了起来,欲盖弥障的理了理衣襟。 然后她就高兴了,主动跳下来:“走着,我们去大牢给唐有德探监!” 炎柏葳很高兴,觉得自己的付出有了价值?教育有了成效?然后跟了上来。 也不用找沈挚,花几个银子就进了大牢。 唐有德只在大牢里住了几天,就已经奄奄一息了,躺在稻草上,连求饶骂人的劲儿也没有了。 一见她过去,他费力的翻身,向这边爬了几步,双眼直勾勾的瞪着她,愤恨之中,却又掺杂着深深的恐惧。 他喃喃的道:“锦儿,爹以后疼你,你救我出去……” 声音极小,唐时锦笔直站着,不为所动。 要知道,这年头做牢,是由家属来供应衣粮的,只有“禁囚贫乏无家供送饮食,依法官给。”,也就是说,只有没家属没人送的,才会由官府提供衣粮,可想而知这种饭食是有多差了。 而且,虽然律法上有“病囚院”,专门给生病的,像是唐有德这种人住的,可是小县城里是没有的,只在州府一级置病囚院,“或有病囚,当时差人诊候治疗”。 当然也有很多不置的,总之,都不用刻意收拾,他就会活的生不如死。 唐有德真真的是自己活活把自己作死的,也算是给原身和魏氏报了仇了。 唐时锦也就是走个过场,叫外人看看,也没多待,就退了出去。 出来的时候,还碰到了那个圆脸县丞。 唐时锦还以为他会找她麻烦,起码得冷嘲热讽两句的,毕竟唐有德算是他的狗,打狗不还得看主人么? 但没想到,郭县丞态度好的很,十分和颜悦色的跟她打了声招呼,还赞她善良仁孝啥的。 唐时锦十分客气的应对了过去,上了马车她忍不住跟炎柏葳道:“他是不是在嘲讽我?” “你想多了,”炎柏葳道:“他只不过是觉得你将来必定有所成就,故此想结个善缘。” 唐时锦啧了一声:“我才不要跟他结善缘,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唐有德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了!” 炎柏葳笑而不语。 回到竹林村,桃花仙儿居然不在家。 磊哥儿拿了一篇文章,给炎柏葳看:“先生说去一趟县城,阿姐的善事不能白做了。” 炎柏葳就拿过来看。 唐时锦虽然知道他肯定又要挑了字儿考她,可是心里好奇,就凑过去,巴着他胳膊同看。 这文章虽然也之乎者也的,但是并不太艰深,她这些日子看惯了,大概的意思能看懂。 他就是写了这么一则故事,上帝视角,从唐有德两口子合谋害唐时锦开始写,然后像害魏氏这种,做为官府审出来的前情,插叙进去,当然了,在他笔下,高僧什么的肯定是意外,唐有德去县衙也绝对是自己去的,这么一看,故事还真挺圆转的,一点都看不出他们在其中做了什么。 第135章 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唐时锦啧啧赞叹:“桃花仙儿真是太厉害了!” 她趁机教育磊哥儿:“小磊儿,看到没?文人一杆笔,可做杀人刀。当你有名气,有才华,你的一杆笔,可以操纵舆论,甚至能左右生死,无所不能!如今桃花仙儿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故此我们看的时候,时常会忽略这把刀有多么锋利,但是你将来,想写什么的时候,对这把无形刀,心里一定要有清晰的认知。” 炎柏葳惊讶的看着她。 他没想到这个一提念书就耍赖的小姑娘,居然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一番话来。 炎柏葳道:“你为何要……我是说,你为何会觉得文章是无形刀?” “不止啊!”她道:“我认为好文章无所不能,可以是锦上添花、可以是雪中送炭,可以是一呼百应的旗子,也可以是百年树人的苗儿~但是我觉得其它的,都是一步之外的东西,就是说,我们推开窗,打开门才会感受到的东西,只有当它做为一把无形刀的时候,才是切身的感受,是握在手里的,因为它是那种……剑指敌方,旗帜鲜明的感觉,不但我要杀你,我还要号召所有人杀你,是那种将军大叫‘冲啊’的感觉。所以尤其需要注意,要掂量,要谨慎。” 有人轻轻的击了击掌。 桃成蹊进来,叹道:“锦儿,我对你简直刮目相看!” 炎柏葳也觉得十分惊叹,轻轻抬手,压在了她背上。 她吐辞并不文雅,却犀利极了,一针见血。 “过奖过奖!”唐时锦笑道:“是因为你的文章写的太好了,我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我一直都觉得文人超级厉害,杀人不见血,白居易当年写那什么‘一朝身去不相随’,不就逼死了关盼盼?” 炎柏葳讶然的挑了挑眉。 关盼盼是白居易好友张愔的一个爱妾,当年白居易一见人家,就一见钟情,写下了欲色满笔的“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 后来张愔死了,关盼盼独居燕子楼,誓不再嫁,然后白居易又蹦跶出来,隔着千山万水yy人家:“满窗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 一厢情愿的想着她的孤寂,结果yy完了,一翻脸露出了狰狞的面目:“黄金不惜买娥眉,拣得如花四五枚;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 一朝身去不相随啊! 何其恶毒! 意思就是说你张愔当年花大价钱,买到了那么多绝色女子养家里,还又费尽心力的,教他们技艺歌舞,可是现在你死了,却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追随你去死。 这跟直接让关盼盼去死有什么区别? 这种种作为,真不能单单用人品风流来解释了。 关盼盼最终绝食而死,她这辈子做的唯一错事,就是倒霉叫一个有才华的诗人看上了,临死之际,留下“儿童不识冲天物,漫把青泥汗雪毫。” 当年唐时锦听这个典故的时候,人还小,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此她坚信人品和才华不能划等号,才子也有可能是人渣。 这个典故,炎柏葳两人当然知道,她只给磊哥儿讲了讲。 炎柏葳问:“这也是唐有德教的?” “屁啊!”唐时锦反应奇快,直接把锅丢了过去:“诗是唐有德念的没错,但唐有德可不觉得这有错,他觉得白居易超级厉害,足不出户就能让别人自已自尽,他觉得这是另一种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炎柏葳摸了摸她的头:“幸好小锦儿没有随他。” 桃成蹊也叹道:“元白二人,皆在女色之上,颇多叫人诟病之处。白乐天一曲长恨歌,堪称绝唱,但不管是对薛涛还是关盼盼……” 他忽悟这个话题不适合跟女孩儿说,便咽住了。 三人谈谈说说,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小豆丁磊哥儿,正在静静的思忖,又黑又大的葡萄眼中,是不符合年龄的沉静。 文人一杆笔,可做杀人刀……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外头忽然有人道:“二丫!二丫!” 唐时锦眉头一皱。 她推门出去,就见一坨肉山一样的瑞哥儿,呼哧带喘的站在柴门前,一见她,就趾高气昂的道:“爹娘不在了,没人做饭,以后你养着我!做饭给我吃!” 嗯??唐时锦都气乐了。 这蠢猪一直没怎么出门儿,还当她是当年那个任他欺负的小丫头呢? 她道:“你爹娘合谋害死我娘,我养你?老子脑袋被门挤了养你?” 她过去,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结果居然没踹动! 然后炎柏葳一手把她提到身后,一脚踹了过去,唐时瑞一声尖叫,整个人飞了起来,然后就跟个肉球一样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炎柏葳随即关上了柴门。 这坡不陡,唐时瑞艰难的爬起来,破口大骂,炎柏葳随手从地上拣了一段柴枝,啪啪掰成几段儿,抖手打了出去。 唐时瑞一声惨叫,柴枝打在了他双耳和发上,登时打散了他的发髻,披头散发的仰面栽倒,蓬的一声响。 唐时锦在后头给他配狠话:“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下一次就把你剁成肉馅喂猪!” 唐时瑞躺在地上,张着大嘴哭号了半天,见没人来哄,也不敢再骂,连滚带爬的走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树后出来,一脸怨毒的看向了这边的院子,竟是唐大丫。 唐时锦还真不知道大丫儿居然回来了,不过她也不在意。 年前五香肉肠和百大碗简直卖疯了,杨鹏霄天天都得往县城跑,有时候一天要送两趟货,贺十五和贺十八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四处收猪,连贺元宵都天天跟着跑,炎柏葳要替她盯着小酒坊,还要做食坊这边的帐,一家人只有“伤势未愈”的唐时锦自己,和桃花仙儿、磊哥儿比较闲。 在这样的支出之下,唐时锦上笔生意赚的接近两千两,很快就花光了,炎柏葳前后又垫了接近五百两进去。 头着小年儿之前,郑家两口子过来了一趟。 食坊是在十月二十六开业的,而百大碗更早一些,合伙做生意,一般都是两个月一分帐,或者半年一分帐,但是因为过年么,民间历来的规矩,不管怎样,年前都会分一次帐的。 所以他们这次来,准备把从开始到腊月十五的帐,先算一算。 唐时锦脑子灵,但是他们那边的帐,不光是五香肉肠、还有百大碗、肉松和墨笔,算下来还真不少。 第136章 今儿真高兴 所以她直接把炎柏葳叫回来,然后三人花了一下午,把帐对了对。 墨笔赚的是小钱,但是几乎没有成本,肉松卖的很不错,但其实赚的并不多,可是五香肉肠和百大碗都是大头。 这么一核算,几万两银子到手了。 郑家两口子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对完帐没用饭就走了。 然后炎柏葳难得拿出算盘来,百大碗、肉松、墨笔都是她自己的钱,只算五香肉肠到手的那一万五千六百余两。 两人都盘膝坐在罗汉榻上,一人一个算盘,他一边说,两人就一起打算盘。 截止到腊月十五,成本支出一共有两千五百六十余两,减去成本,净赚一万三千一百二十六两。 贺家拿二成,是两千六百余两。 杨鹏霄拿半成,是六百五十六两。 炎柏葳自己,之前唐时锦说给他二的,但后续他投的很多,再说又长的好看,唐时锦大方的给了他三成,是三千九百余两。 因为郑家拿来的银票,就是有零有整的,唐时锦哼着“今儿真高兴”,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直接把钱给分好了,精确到文,一文不差的都给了,包括炎柏葳的。 分好了,她再自己算了算自己的。 五香肉肠她只余了四成半的利,是五千九百余两。 但加上百大碗的一万一千余两、肉松的三百余两、墨笔的二百余两,她手里有了接近一万八千两银子。 而这只是一个多月! 古人对春节的热情是无与伦比的,从年前一直到十五都是大旺季,还有一个月的大赚!而之后就算销量下滑,一个月三五千银子也是稳的,真是棒棒哒! 她双眼放光的数了好几遍银票。 炎柏葳就这么看着她。 看了好半天,她才忽然发现不对,奇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炎柏葳道:“你说呢?” 唐时锦看了看:“钱数不对?不会吧?” 她伸手搓开他眼前的银票:“我不可能算错的啊?” 他忽然抬手,在她手上,轻轻的敲了敲。 唐时锦动作一僵。 她猛然发现,光顾着数钱了,忘了假装“伤势未愈”!!! 她顿时大叫一声:“啊!!我的胳膊好疼!” 炎柏葳道:“装!继续装!” 唐时锦憋了会儿,然后就道:“柏葳哥~~我今天赚了这么多钱,正是高兴的时候,你为什么非要这时候泼我冷水??难得糊涂都不懂的吗?假装没看到都不行吗?” 她这么一说,他就算了,叹了口气,收回了视线。 唐时锦笑嘻嘻的撕了张纸,写了一个帐目明细。 正写着呢,炎柏葳忽然站起来,去磊哥儿那儿拿了笔墨纸砚,然后研了磨,道:“你用这个写。” “不用吧?”她道:“我就随便记一下。” “你随便记一下,旁人可是要一直收着的,”炎柏葳道:“你好好写。” 她道:“用毛笔,我再好好写也写不好的。” 炎柏葳叹了口气,站起来坐到她身后,伸手握住她手。 唐时锦一愣,侧头看了他一眼。 她现在正盘膝坐着,面对炕桌,而他是斜坐在她身后,一只手臂半揽着她。 虽然神情严肃,一板一眼的,可是长睫毛离她也忒近了吧? 她手痒的想摸摸,他迅速察觉到了,从睫毛下头瞥了她一眼,淡淡的威胁,就是一句话“你敢!” 唐老大还真敢。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没有动手,反而由着他,握着她的手,一板一眼的写了下来。 炎柏葳一边写一边斥责:“是教你写!不是我自己写!你倒是也用用劲儿!” 她不满的反驳:“还没会走就学跑,我这还是头一回……头二回写字呢,我哪知道要怎么用力啊?只能先找找感觉再说喽!” 就听这口吻,就能想见这小姑娘娇蛮的表情。 桃成蹊架着腿儿躺在床上,听着外头的声音,嘴角带笑,若有所思。 晚上,唐时锦就把银子送到了贺家和杨鹏霄手里。 数字太惊人,杨鹏霄如此老成的人,脸上都带了喜色,连连道:“东家!我受之有愧!” 第二天是小年儿,唐时锦交待阮刺,每一处的鸡鸭兔都送双份儿,又叫贺十五给三处都送二十斤肉,算是过个小年儿。 她自己也是很久没做菜了,从早上就在灶房里忙活,光大菜就做了好几道:冬菇焖鸡、萝卜炖鸭、红烧兔肉、卤汁羊肉、还做了酥锅。 但端上来之后,反倒是豆腐箱子得到了炎柏葳和桃花仙儿的一致赞扬。 豆腐箱子是鲁菜,唐时锦自己更偏爱鲁菜,但是这边并不时兴。 这道菜主要是有意趣,做起来并不难,就是先把豆腐切成长方块,也就是“箱子”,然后再入油锅炸,炸的外皮金黄微硬,然后切出“箱盖”,注意不要切断了。 各种配料,例如韭菜,海米,木耳,猪肉……等等,切成小粒,然后起锅热油,下葱姜粒爆香,然后倒进去,炒到八成熟,加调料,例如酱油、盐、料酒之类的,因为大家都喜欢吃,唐时锦还加了韭菜,只放一点点提味。 炒好馅料装进豆腐箱子,上锅蒸一刻钟。 然后用高汤、盐、料酒、胡椒粉、酱油、淀粉之类,制成卤汁,浇在豆腐箱子上头就成了。 挟起来虽然要小心翼翼,但是豆腐软韧,馅料鲜美,咬下来滋味多变,又有趣,又好吃。 因为是过小年儿,唐时锦把杨鹏霄也叫了过来,几个人边吃边聊。 搬过来之后,也没请灶王爷,也不用烧香,但唐时锦还是买了几个糖瓜儿,一边吃一边问他:“鹏宵哥,你过年回杨家还是郑家?” 杨鹏霄道:“都不回,但我也不过来了,我习惯了在外头过年,到时与阮刺小兄妹一起热闹热闹就好。” 唐时锦想了想,也没狠让:“那行,到时候我做了菜,包了水饺,都给你送一些过去。” 杨鹏霄谢了。 唐时锦又跟他道:“食坊,咱们干到年二十八,然后到初八开工,你跟他们说,在二十九那一天、及初一到初七肯来做工的,每日工钱多加一倍,另外,到二十八,第一批工人,年前发六两六钱的红包,第二批来的,发五两六钱,不拘男女都是。竹场的大工,发三两六钱,小工,发一两六钱,但是中间不用来,竹料是够的。小酒坊的人我自己发,不用走帐也不算成本,你只把那两处做个帐出来,到时我单独给你银子。” 第137章 钱是人的胆儿 杨鹏霄应下了。 过了小年儿,日子真是嗖嗖的快。 这边儿过年可没有超市,很多地方都不开业,所以接连几天,唐时锦没少往县城跑,买了不少东西回去,家里堆的到处都是。 炎柏葳还抽空上了两趟山,抓了不少野味儿回来。 过了小年儿,郑家和罗家的年礼就到了,到了腊月二十六,唐时锦进了一趟县城,亲自给郑家送了年礼过去,也没弄什么贵重的,就是炎柏葳打来的鹿给了他们一头,还有野兔山鸡和各种山货。 罗娘子那儿,也是依样的一份儿。 她一去,罗娘子就抓着她:“你可来了!我都要忙昏头了,一直说要找你,都没匀出空儿来。你快跟我进来!” 她抓着她进了房,拿出帐来。 唐时锦还真忘了,她这儿也有她的钱,是做包包的钱,二八分,她占两分利。 罗娘子给她报了帐,分给了她三百六十多银子。 唐时锦还真没料到,这包居然能赚这么多,不由笑道:“恭喜阿姐了。” 罗娘子掩口笑道:“托你的福!还有几家来订货的,我年后还要再召绣娘呢!” 唐时锦笑道:“挺好,慢慢来,开头做的越好,之后就越容易,你打出名堂来之后,外人仿效也不碍大局。” “说的是呢!”罗娘子道:“那位桃花公子那句话,真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我也不知要如何谢谢他才好。” “没事儿,”唐时锦笑道:“我回去跟他说一声就成。” 两人说笑了几句,罗娘子似乎欲言又止,唐时锦一猜就知道:“怎么?阿姐想成亲了?” 罗娘子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却娇嗔道:“就你是个鬼灵精!” 她戳了她一指头,却又笑道:“你说……成吗?” 唐时锦正色道:“我觉得沈大哥这人不错。而且,就算他不好,又怎么样呢?罗家铺子在这摆着,你不说日进斗金,也比这儿的大多数商铺强的多,钱是人的胆儿,你怕什么?” 罗娘子倒是一愣。 觉得她这话犀利极了,无情极了,明明离经叛道的,偏又极有道理。 罗娘子怔怔的想了片刻,点点头:“你说的没错,锦儿,多亏识得了你!” 唐时锦笑道:“多亏识得了我,也没见你嫁我。” “你这……”罗娘子简直无语:“才把你当个正经人儿,又说这种疯话!快些走罢,我这儿忙着呢!” 唐时锦就笑着出来了。 她又去找了花狼。 花狼还真没料到,她还正儿八经的给他送了年礼,不由得十分窘迫,半天才道:“可是我不知要送你甚么。” “不用,”唐时锦笑道:“我也是有什么给你什么,也并没有刻意置办。” 她顿了一下:“你过年可有地儿去?要不要来我家过年?” 花狼一愣,看了看她,犹豫半天,还是摇摇头:“我得跟他们一起过年。” “行吧,”唐时锦笑道:“钱子可凑手?过年别的不说,一顿饺子得吃上吧?” 花狼笑了一下:“你放心,我有银子的。” 唐时锦笑道:“那我就先走了,年后再见罢!” 她就上了马车走了。 一晃就是二十八,到处都发了银两,大家无不欢天喜地。 至于二十九和初一到初七的“加班”,虽然银子大家都很想赚,但是过年大家也是真的忙,所以只有像周里正这种,一家好几个男丁的,才能分出一半儿来,其它人都只能忍痛放弃了。 唐时锦还特意跟阮刺说了一声,说他也有五两六的红封,只是暂时放在她这儿,到时候等他长大了,会一总给他。 唐时锦给小酒坊的少年们,也一人发了二两六的银子,这都是额外的钱,少年们也是意外之喜。 她人都出来了,倒是有个少年过来道:“主子。” 唐时锦回了一下头,看他胸前写着“温”字,是唐从温。 她问:“何事?” 唐从温道:“这几日,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时常来这儿窥伺,从义哥说了她几回了,仍是来,只是咱们没叫她进过……后来阮刺过来,说她是主子的继姐唐大丫,小的便想着与主子说一声。” 拜炎柏葳的强迫症所赐,他们最后是按年龄排的行,但是最大的唐从仁性格有点温吞,倒是行二的唐从义挺有大哥样子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从温。” 其实也不用担心,因为这十个少年,等于是吃喝拉撒都在这个院儿里,不会断人,而这儿又是严令不许外人进的,大丫儿要干什么,并不容易,一人说话,九双眼睛盯着,能干什么? 她就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云裳坊把衣裳送过来。 估计是因为今年罗氏没大接活儿,云裳坊忙的不可开交,她去了两趟都没做好,她还又想起来,给小狗元宝订了一件衣服,然后今天送过来,炎柏葳把余下的一半银子给了,小狗的衣服直接没收银子。 唐时锦立刻跑到顶箱柜后头,穿上罩甲试了试:“好看吗?好看吗?” 桃成蹊立刻道:“锦小郎真真是英俊非凡!” 唐时锦笑的合不拢嘴儿:“桃花仙儿,你真会说话!” 她又把磊哥儿拖过来,让他试了试,又举着罩甲叫炎柏葳:“你也试一下啊?” 炎柏葳无奈道:“量过身才做的,这也需要试?” “当然需要了!”唐时锦道:“万一成衣娘忙中出错,怎么办?” 炎柏葳扶额,她跳到罗汉榻上,强行把他拉过来,结果一拉之下,不小心拉到了他颈上挂的绳子,拉到手中,才发现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瓷瓶。 唐时锦才刚刚咦了一声,他就一把拍开她手,把瓷瓶收了回去。 唐时锦小手都被他拍红了,耸了耸肩,没说话。 炎柏葳也没解释,沉默的绕到了顶箱柜后,把罩甲穿上试了试。 结果出来的时候,唐时锦正把小棉袄,套到元宝身上,笑眯眯的看着,炎柏葳站了好半天,她看也没看他。 炎柏葳垂手半晌,又回去脱掉了罩甲,再出来。 唐时锦给元宝试了试小袄,又脱掉,叠好收了起来,然后放开小狗,直接出门做饭了。 炎柏葳几次试图开口,她都看也不看他,他一时竟有些说不出口。 第138章 我愿代替妹妹 看她开始淘米做饭了,炎柏葳跟着出去,沉声道:“锦儿,那是……” “停!”唐时锦道:“我不想知道瓶子里面有什么,可是你无缘无故的打我,不该道歉吗?” 她伸出手。 那小白手儿,手背红了一片,炎柏葳心里十分愧疚,轻轻接住她小手:“对不住,我并非有心的。” 她哼了一声:“算啦!毕竟我这么大度!” 她抽开手继续忙,炎柏葳在石凳上坐下,看着她。 半晌,他才轻声道:“我阿娘去世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等回去的时候,她已经背着骂名落棺下葬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便在她坟前捏了一捻土,戴在了身上。” 唐时锦愣了愣。 只觉得他这平平静静的一句话里,也不知有多少难过,多少悲怆。 她放下菜篮子,走过去张手抱了抱他:“炎柏葳,你别难过啦。”她努力的想词儿安慰他:“人生没有走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转机……” 他垂着眼,一声不吭,只顺从的被这个稚嫩的怀抱拥抱着。 她凉凉的小手儿合围在他颈后,明明小小的一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真的得到了巨大的安慰,连刚刚的难受和尴尬都渐渐的消失了。 但唐老大其实并不擅长安慰人。 她绞尽脑汁的想词儿:“你阿娘在天有灵,也希望你能过的好的!再说了,你没听说过吗?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所以动心忍性……” 炎柏葳道:“漏了。” 唐时锦:“啊?” 炎柏葳道:“我说你中间漏了两句。你知道这段话出自何处么?” 她默默的松开了手:“你以前是做人先生的吗?” “不是,”炎柏葳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你肯定猜不到。” “谁说我猜不到的!”她一边把洗菜篮子重新拿回来,一边道:“我一猜就能猜中。” 炎柏葳挑眉笑道:“那你猜猜看。” 她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道:“你这么好看,又这么厉害,肯定是在天上做神仙的,对不对?” 炎柏葳笑出声,别开了脸。 不远处,有人捂着嘴,仓皇的退开了。 她万万没想到,两人竟是这种关系! 村里有不少人知道,炎柏葳和桃成蹊时常在她家吃饭,但是因为唐时锦年纪小,家里又有磊哥儿,贺元宵也是常来常往,所以还真没有人往这方面想。 没想到,她居然委身给了一个老男人! 大丫儿往地上啐了一口,满脸厌恶。 下一刻,眼前人影一闪,炎柏葳挡在了她面前。 大丫儿惊的一个哆嗦,脸都吓白了。 炎柏葳身形高大,五官刚毅,眼神冷肃,虽然唐老大觉得他帅的不行,可其实,在村里人看来,只会觉得他气势凛凛,极其不好惹。 他一扫在唐时锦面前的温暖无害,冷冷喝问:“你一次次在外窥伺,到底想干什么?” 大丫儿腿肚子直发抖。 可是看四周无人,她一咬牙,勉强的仰起小脸,颤微微的展开了一个笑:“郎君,你若是喜欢……我也可以的……” 炎柏葳没听懂:“什么?” 大丫儿娇怯怯道:“刚才,我全都看到了……郎君,我十分仰慕你,若是郎君当真想要一个可心人陪伴,我愿意代替妹妹,锦儿她还小,只怕不堪承受,还请郎君放过她……” 短暂的匪夷所思之后,炎柏葳的眼神猛然锋锐起来。 他懒的废话,用脚尖挑起一块石子,猛然击向她面门,大丫儿一声尖声,腿一软就瘫到了地上,石子击中了她身后的稻草堆,碎稻草喷溅出来,哗的一下落了她一身,狼狈不堪。 炎柏葳冷冷的道:“莫以你龌龊卑劣之心度人!莫要再无故出现在锦儿面前,否则,必杀之!” 他不说话都很凶了,杀机一放出来,哪里是一个小村姑受的住的。 大丫儿吓的浑身发抖,当时就尿了一地。 炎柏葳拂袖便走。 隔了很久很久,才有一个人,慢慢的走了过来。 是阮刺的舅妈郑氏,她过来扶起了大丫儿,一边道:“唉哟哟,你说说,毕竟是亲姐妹呢,如今你们爹娘都不在了,正应该姐妹同心,互相帮衬着,好好的过活才对,她连给外人都一出手就是几两银子,从手指头缝里漏点儿,就够你们用的了,偏偏如此无情无义,看着你们死,连我都看不下去……” 大丫儿叫她叨念着,才觉得哆嗦着的嘴唇渐渐住了,五脏六肺都归了位,方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他要杀了她! 郑氏叨叨了许久,才话锋一转:“说起来,大丫儿,你若是想照应弟弟,那我就不多说了,但你若是只想自己活下去,我倒有个好办法。” 大丫儿猛的抬头:“什么办法?” 郑氏低声道:“你知道贺铁拐么?” 大丫儿下意识的眨了一下眼。 贺铁拐,她当然听说过,她不知道他们家是干啥的,只知道他们一家子虽然也姓贺,可是在村里一向独来独往,跟谁都没交情。 郑氏低声道:“贺铁拐虽然名声不大好,家里却真真儿是富的流油。他有三个儿子,据说小儿子才十四岁,是个傻子,但是家里却疼的厉害,你要是能跟那个小儿子好上,那,要吃香喝辣又有何难?” 她轻轻的笑了一声:“大年下的,不给自己找条活路,难道要在这种地方活活饿死不成?” 大丫儿喃喃的道:“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郑氏道:“这条路看着不咋滴,但要叫我说,还真是条好路,这年头,丢脸不丢脸,混个肚儿圆,人总得先活下来,才能想东想西的,你说是么?” 大丫儿沉默半晌:“你为什么要帮我?” 郑氏笑嘻嘻的道:“我看你也怪可怜的,摊上这么个姐妹……那唐时锦,自己没良心不认亲人也就算了,还生生拘着我们小刺,不叫我们见面,可怜小刺才多大,天天给她白干活儿,连一分银子也没见着,这是要防哪个呢……” 大丫儿渐渐听出点意思来,垂眼沉默。 郑氏笑道:“我听说贺家三郎,平时就在小北坡百果树那儿玩……大丫儿啊,你要是成了,可莫要忘了婶子。” 大丫儿低头道:“让我想想。” 郑氏回了家,阮大郎道:“你又去哪儿了?” 郑氏笑嘻嘻的说了,一边又道:“我瞧这个大丫儿,也是个有心眼儿的,她与唐时锦闹的这么僵,要是真巴上了贺三,指定要撺掇着贺铁拐跟唐时锦对上,到时候咱们正好瞧热闹……就算她巴不上,又怎么样呢?横竖找不着我们,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女,还有谁能给她出头不成?” 第139章 多双筷子的事儿 郑氏一走,大丫儿才爬起来,迅速把衣裳给换了。 心里揣着事儿,竟连尿了裤子都忘了要羞耻。 外头有人低声叫她:“大丫儿!大丫儿!?” 大丫儿怕唐时瑞听到,赶紧小跑着出去,贺满囤站在篱笆外头,做贼一样,把一个半包子递进来:“我吃了半个,给你留了一个半……你快吃吧。” 大丫儿点了点头:“谢谢贺三哥。” 贺满囤低声道:“我阿娘,不同意咱俩的事儿,你等着,我再求求她……” 大丫儿垂了垂头。 贺满囤家之前得罪了唐时锦,后来食坊开了之后,托了里正说合,他哥才能过去做工,也养不活这么多张嘴,粗面包子连一点荤腥都不见,穷家破业的,她可不想嫁! 她虽然名义上给黄老二当了小妾,可黄老二根本就没碰过她,她还是完璧,就算名声不好,也不用嫁给一个穷鬼! 贺满囤一天只能给她送一顿饭,她饿的肚子直抽抽,赶紧应付走了贺满囤,才刚咬了两口,唐时瑞从屋里出来,一眼看到了她手里的包子,径直扑了上来:“给我!给我!” 唐时瑞虽然瘸腿,却是一座肉山,大丫儿不住的尖叫挣扎,还是叫他一把按住,骑着她把包子抢了过去,没好没歹的按进了嘴里,大口咽了,一边掐着她脖子:“还有没有?你赶紧再去弄点儿!” 大丫儿拼命的巴着他手,唐时瑞只是折腾了一番,有些气喘,又不是想要她的命,喘匀了气儿,就站了起来,大丫儿飞快的从他胯下钻出来,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大雪茫茫,她根本不知道能去哪里,等到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居然已经一口气跑到了小北坡。 遥遥的,似乎听到了一个少年清朗的笑声,大丫儿心头一动,慢慢的走了过去。 就见一个看起来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提着一篮子鱼,不时的抛起来,逗着两只大白鹅,完全不是她想像中拖着鼻涕的傻子模样,反倒锦衣华服,唇红齿白,干干净净的。 难道他不是贺三郎? 大丫儿慢慢的走了过去,那少年听到踏雪声,回过头来,奇怪的道:“你是谁呀?” 大丫儿看他眼神儿天真清亮,便试着道:“我叫珍儿,你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道:“我叫宝安!” 大丫儿努力回忆着三四岁的孩子是什么样的,一脸笑容的问道:“这大白鹅是你家的吗?它叫什么名字啊?” 贺宝安道:“这个叫大胖,这个叫小胖!” “大胖小胖好威风!”大丫儿拍了拍手,道:“我跟你一起玩好不好?” 贺宝安眼神一亮,“好啊好啊!”他一手提着篮子,来挽她手:“我们一人丢一条!” 大丫儿接住鱼,吞了吞口水,拼命做出兴致勃勃的样子:“好,那你先丢!” “嘿!”贺宝安丢了出去,兴奋莫名:“该你啦!” 等贺铁拐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把一篮子鱼丢完了,贺宝安兴奋的又叫又跳。 贺铁拐一见她,登时脸色一变。 小北坡说起来离村子不远,可是因为有他们家住着,村里人真没几个过来的。 贺铁拐对小儿子爱若珍宝,几乎是立刻就扑了过来,一手就把人提了起来:“你是什么人?” 贺宝安吓了一跳:“爹!爹!”他一把丢掉篮子,扑上来,整个人挂在他胳膊上:“你放开珍儿,珍儿是我的好朋友!爹爹你凶,宝安不理你了!” 贺铁拐只得松手,把她扔在地上,转头去哄小儿子。 大丫儿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被扔在地上,咳了几声,翻身跪下:“大叔,我不是坏人,我就是实在太饿了,想到山上来找点吃的……看到小公子这么好看,我还以为他是神仙,所以才来找他玩的。” 不得不说,这句话说的很高明,贺铁拐听着很顺耳。 最终,贺铁拐把她带了回去。 大丫儿一看满屋挂着的大鱼大肉,便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留在这儿。 好在贺宝安很喜欢她,一进门就拉着她手:“珍儿!你吃不吃糕?这个可好吃啦!” 贺大郎出去打听了一圈儿,回来低声跟贺铁拐说了,一边就道:“爹,其实留下她也没什么,多双筷子的事儿,一个孤女也没啥牵扯,小弟也能有个玩伴儿,量她一个黄毛丫头,也干不出什么来。” 贺铁拐皱眉回头,就见贺宝安正把一块点心,塞进她嘴里,她小嘴儿被撑的满满的,一脸感激又喜悦的看着贺宝安,瞧着倒也顺眼。 贺铁拐便点了点头道:“嗯!” 听在耳中的大丫儿,心头猛的一松,倒头就昏了过去。 因为村里多了这么个食坊,大家这个年过的难得富裕,几乎家家都能吃上肉,唐时锦还给工人每人发了两竹筒的肉肠。 到了二十九,唐时锦就开始做菜了,虽然很多菜可以吃新鲜的,但是像酥锅、皮冻、椒柏酒什么的,都可以提前准备,她还做了一大簸箩糖,蒸了枣花馒头。 而且她是北方人,过年习惯炸东西,什么藕夹、鱼块、豆腐……还有麻叶、豆饼、红薯片儿和面鱼…… 她平时做风称不上细致,但在关乎小命的事情上细致的很,藕和鱼都先买了现成的,然后她丢进空间里,又把空间里的换出来,于是炸出来之后,藕夹和鱼块得到了炎柏葳两人的一致欢迎,还拖了磊哥儿出来,三人也不嫌冷,坐在石桌旁吃。 炸东西就是这样,守着油锅炸一天,自己就不爱吃了,所以他们三人吃,唐时锦就在旁边啃冻梨。 结果正嘻嘻哈哈,就见有人走上来,伸头一看,一见四人都在,脸上就有点讪讪的:“忙着呢?” 唐时锦一看是郑氏,就有点皱眉:“什么事?” 郑氏道:“哎哟哟,你别提了,你们家瑞哥儿,刚刚跑别人家偷东西呢,偷枣馒头把人家的簸箩都打翻了,叫贺四给踹了一脚,这会儿蹲门口哭呢,大过年的,也真叫个可怜啊,啧啧……” 第140章 搅屎棍 唐时锦懒洋洋的啃着梨听。 她觉得这个郑氏,就是传说中的“搅屎棍”,村里哪个人不说八卦,可是人家说八卦大多有点倾向有点目的,这个人,就完全是这边说说那边说说,两头拨嗦,唯恐天下不乱,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 郑氏终于说到了正题:“你说说,怎么也是亲姐弟,你发达了,也该拉他一把,不然真的叫他饿死了,人家岂不是要戳你脊梁骨?你就听嫂子一句劝,把他接过来,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唐时锦吃完了冻梨,毫无公德心的把核儿远远扔出,然后随手从旁边的篱笆上,掰了一截竹子。 郑氏猛的一停。 唐时锦靠过去,贴着她的耳朵:“你说,我杀了你好不好?” 郑氏一个哆嗦,她微笑着道:“趁着天黑,悄悄的去你家,一手按着你的肩,一手抓着你的脑袋,只需要轻轻这么一掰……”她咔的一下扭断了竹节:“你的脑袋就骨碌碌的滚下了床榻……” 郑氏吓破了胆,啊的一声尖叫,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唐时锦悠闲的扔开了竹节。 呵,搁老子这儿犯贱?吓人,老子是专业的! 结果一转头,就见三个人都一言难尽的看着她。 唐时锦道:“怎么了?” 桃成蹊道:“锦爷!你说就说,能不能不要说的这么……” “这么有画面感?”唐时锦得意的背着手儿道:“就得这样效果才好!先撩者贱!贱人当有恶人磨!对付这种慷他人之慨的……啊啊!”她猛然回神,飞奔进了灶房:“我的麻叶!!” 一大锅麻叶全炸成了黑渣渣。 唐时锦叹着气往外捞,一边抱怨:“你们三个人都在灶房门口!都不知道提醒我一声!” 桃成蹊笑道:“心里光想着你说的那个事儿了……”他在灶房门口伸头:“炸坏的是谁的?” 他们三个人,炎柏葳要吃咸的,磊哥儿要吃甜的,桃成蹊说想要酥酪味,也就是奶香味儿,炎柏葳一看还能这样,就要求要咸五香芝麻味儿的。 于是她要炸四种口味的小麻叶,因为她自己想吃微辣的。 唐时锦笑道:“炎柏葳的。” “哈哈哈!”桃成蹊回头道:“柏葳!你的全炸坏了!” 炎柏葳却没过来顽闹,他站起来往门前走了几步,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捕快衣裳的人,便急匆匆进来:“唐小娘可在?” 炎柏葳道:“何事?” 那捕快道:“唐有德今早闹了起来,他说,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是关于你亡母的,看那样子不像说谎。捕头大人就差我过来说一声。” 关于魏氏的事情? 唐时锦从灶房探出头,与炎柏葳对视了一眼。 炎柏葳直接道:“我去赶马车。” 一边就直接上去了,不一会儿,就把马车赶了下来,唐时锦与那捕快爬上车,才问他:“怎么?” 炎柏葳道:“你忘了那个银薰球?” 唐时锦一愣。 她还真把那个球给忘了。 于是她们赶到县衙,唐时锦直接拿了一个五两的小银锞子给了他,道:“多谢你跑这一趟。” 捕快的月钱一个月不到一两银子,全靠“规费”过活,也就是车马费鞋袜费茶饭费等等明面上的勒索,而梧桐县这么个小县城,拿规费的机会很少,拿的也不多,所以捕快也很高兴,特意把他们送进大牢,这才走了。 大牢里朽气扑面,唐时锦过去的时候,唐有德正半死不活的倚着栏杆,那样子像在睁着眼睡觉,她们来了,也没有动。 唐时锦道:“你要说什么?” 她一开口,唐有德一个激灵,这才醒了,然后他转回头,看着她半天,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 他刚冒出一层的胡茬上,还挂着黏糊糊的粥,一说话就一颤一颤的:“二丫来了啊!我一看见你,就想起了清娘……你知不知道,当年你阿娘,也是你这个样儿,神气活现,从不正眼看人,在自家院中耍齐眉棍,耍起来时,人影都看不清。” 唐时锦一愣。 魏氏居然真的会武?听起来居然还不错? 炎柏葳忽然转身,掏出一个金瓜子给了狱卒,低声说了几句,两人一起退开了。 唐有德完全没注意,续道:“耍完了一停,那汗把衣裳都湿透了,胸脯子涨卜卜的鼓着,天生就是给男人玩的……” 唐时锦强忍着没说话。 唐有德似乎已经沉浸进了某种思绪,说话全不是平时那个道貌案然的德性,猥琐卑劣暴露无余:“一见着我,就拿那双眼?我,活脱脱一个妖精。但我唐有德读圣贤书,待将来高中,什么高门贵女娶不得,怎会看上一个乡下女子?可那时家中已无余钱,若她有些余财,纳了倒可,但我想去询问一二,她竟翻脸不认人,拿齐眉棍打了我一顿。” 唐时锦仍是一声不吭。 屁的翻脸不认人,人家就没看上你! 唐有德有三个姐姐,但是为了供他念书,全都嫁到了深山老林,多年不来往,相当于卖女儿,怪不得他一直就觉得,用女人嫁妆理所当然。 唐有德道:“我十分愤怒,瞧她衣着也算光鲜,便想着索性坏了她清白,也省了她如此不安于室……谁知道,当我赶去时,竟见到施婆子急匆匆出来,我进去时门都没关,魏氏已是烧糊涂了,大好良机,我自然是解衣相就,取了她的清白,待得魏氏带着大夫回来,自然便看了个正着。” 他忽然呵呵的笑了两声:“谁知倒是巧了,原来那一日,她根本不是生病,本就是叫人下了药,我不过恰逢其事,自然怨不得我。我想着她清白已失,自然便是我的妾室了,谁知道那施婆子,竟是横加阻挠,还欲拿银子封我的口。” “我一见她们家,竟是二三百两随手便可拿出,想必并不是寻常的外乡人……这便上了心,拒了那银子,花了不少心思去哄那魏氏,我此生得意诗篇,皆作于那时,足费了近两个月的工夫,魏氏发现有孕,才松口答应。” 有道是,知耻近乎勇。 而唐有德,则是真正的恬不知耻,他谈起这些时,甚至是洋洋得意的,他得意于他不用下药,就捡了一个现成便宜,他得意于他发现她有钱,及时装出了情深,他得意于孩子来的及时,以至于魏氏不得不答应。 唐时锦忍着恶心,一直没有插话。 唐有德道:“我知晓魏氏有家资,但我也没料到她家资如此殷富,直到我发现了她的真正身份。” 他倚在栏杆上,头没有转,眼睛却转过来,表情诡异的眨了眨眼:“你猜她是谁?” 第141章 等你给我服软磕头 唐时锦不动声色的道:“是谁?” 唐有德笑道:“你救我出去,我便告诉你。” 嗯?唐时锦简直要对他刮目相看了好么? 他耐着性子说了这么多的废话,就为了最后这一句? 她道:“你是死刑犯,我救不了你。” “别跟我说这个!”唐有德又开始面露狰狞,却根本没有力气,吼的声音也小的可怜:“连府试都能代考,换个死刑犯又有多难?你不救我出去,你就永远不会知道她是谁!” 唐时锦道:“那就算了,我也不怎么感兴趣。” 她直接站了起来:“早知道你要说这么多废话,我就不来了,大过年的耽误我时间。” “等等!”唐有德急道:“你不能走!我告诉你,魏氏……她不是寻常人!” “那又如何?”唐时锦道:“你刚才说了,你不说,我就‘永远’不知道,所以你已经笃定我外家不会再有音讯,那么,我母亲就算是仙女下界又如何?这对我根本就不重要。” 唐有德猛的一窒。 他嘶声道:“你这个不敬祖宗的东西!你这个畜生!你这个逆女,你……”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的一顿:“呵,你少来与我玩这个,欲擒故纵!我不信你不想知道!我等着你来找我!”他声音嘶哑:“唐时锦,我等着你给我服软磕头!!” 唐时锦脚下不停,向外走去,迎上了炎柏葳。 炎柏葳正要说话,却忽然神色一变,他一个箭步过去,试了试唐有德的鼻息,然后转回来,冲她摇了摇头。 死了?? 唐时锦也上前几步。 唐有德的脸上,还保持着那个得意的表情,眼睛甚至还瞪着,就这么没了呼吸。 唐时锦叹道:“看来,你是等不着了。” 死刑犯没到时间,当然不能随便死了,但是唐有德情况特殊,他在入监时就已经是“无救”的了,所以死了也不奇怪。 唐时锦只能又打点了狱卒,办了手续,临时买了口棺材,暂时停尸在了庙里,回头等过了十五,再派人送回本乡安葬就成了。 等这一套忙完,已经是下午了,真是平白多出来的事儿,这个唐有德,死都得折腾人一把。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都是爆竹的毕碌之声。 她没进车厢,坐在外头吹风,炎柏葳摸了摸她的头:“年关年关,过了这个关就好了。” “我没事,”唐时锦叹道:“这种恶心的人渣,我完全不在乎他的死活,仔细想想他这时候死了也是好事,总比刚过年初几死要好。” 她一挥手:“炎柏葳,快一些!我们回家过年!” 炎柏葳笑着加了一鞭:“回家过年!” 回到村儿,唐时锦提也没提这件事儿,到了年三十,才真的是忙到不可开交。 这个时候,已经有了红纸包的鞭炮,可是她们毕竟生在竹窝里,还是习惯直接点竹子,也就是“爆竹”。 而且本地风俗,年三十从早到晚,要一直在院子里点着火,这叫做庭燎,可是她院子东西太多了,实在没地儿烧,索性点在了院门前头,老大的一堆火。 门前挂了桃符,贴了门神和钟馗像,还竖了“黑炭将军”,这是用木炭刻出来的形似将军的样子,也是驱邪的,是炎柏葳亲手刻的。 院子里挂上了大灯笼,房间里挂上了符神和金银八宝,屋檐底下挂上芝麻秆,这些全都是祈福的。 强迫症炎柏葳一通全都弄好,这边桃成蹊也写完了对联和福字,两人搭着手,四处全都满贴了,一通忙下来,整个院子都显得喜气洋洋,“年味儿”足足的。 桃成蹊笑嘻嘻的转悠了一圈,一边笑道:“我自出生以来所过的年,唯有今年最有意思!” 炎柏葳笑道:“我亦是。” 磊哥儿也被准许今天不念书,正带着元宝在院门前烧竹子玩儿,回头笑道:“我也是我也是!” 唐时锦从灶房伸出头,学着他的口吻:“我也是我也是!” 元宝:“汪汪汪!” 炎柏葳哈哈大笑。 唐时锦又在灶房里忙了一上午,做出来的东西,给杨鹏霄和贺家,还有小酒坊都送了,村里也有不少人家,送了一些吃食小点心过来,热闹了一上午。 吃了中午饭,就没人串门儿了,唐时锦就张罗着洗澡,炎柏葳两人也回去洗了,换上了新衣服。 平时见惯了炎柏葳一身灰扑扑,乍然换上这种靛蓝底银纹的对襟罩甲,长度直到小腿,袖中露出深蓝色的窄袖衣,小蛮腰大长腿,他走路又向来果决飒爽,大步流星,从竹林中迅速走近,简直帅到闪闪发光。 唐时锦一见,就迎上前双手拉住,大吹了一波彩虹屁:“炎柏葳!我就知道你穿这个肯定好看!你穿这个颜色特别英俊!你真的超适合穿这种对襟的衣服的!显得你更高了!天哪你也太好看啦!我天天就着你都能多吃两碗饭!” 炎柏葳被她直白的夸赞,夸的直咳嗽,好歹等她说完了,抽开了手。 然后唐时锦又吹了桃成蹊一波:“桃花仙儿这一身也超好看的!又仙气又贵气!简直就是一副画儿!哇!小磊儿这一身也超可爱的!我弟弟怎么辣么好看呀!简直就是一个仙童!我真是会养!” 她叭叽亲了他脑门儿一口。 连元宝也过来凑热闹,穿着小元宝花样的袄在几人中来回的挤。 三个月的狗已经大了一大圈,不知道是不是老吃他们剩菜的关系,元宝真的十分聪明,什么东西都一教就会,而且不爱叫,连桃成蹊都说,这狗好像要成精了。 下午唐时锦还带着三个人包饺子,意外的是,三人居然都是一学就会,虽然包出来不漂亮,但也不丑,尤其桃成蹊,包的简直快赶上她了。 一家人嘻嘻哈哈的包了两篦帘的饺子,大的大,小的小。 唐时锦又做了一桌子菜,还榨了橘子汁,这时候市面上也是有橘子的,直接榨汁儿加冰糖,她和磊哥儿可以喝。 于是坐上桌她就一挥手:“今天我们一醉方休!” 桌上菜色,摆的满满当当,她还跟郑夫人的厨师学了一道新菜,煨鹿筋。 这道菜很麻烦,因为鹿筋很难烧烂,所以要提前三天,把它捶打之后再煮,反复好几遍,把臊水给煮出来,然后用肉汤煨了,再用鸡汤来煨,加上酱油和酒稍加芡粉收汤,别的都不加,或者加一点花椒末,汤色是白的,就叫清煨鹿筋。 她还用火腿、冬笋、香菇一起煨了一次,煮出来汤色是红的,就叫红煨鹿筋。 做出来柔软鲜嫩,又滑又香,很入味,而且炎柏葳说,鹿筋“大壮筋骨,食之,令人不畏寒冷。” 她还做了九转大肠,桃成蹊事先各种拒绝吐槽,但是一端上来就真香了,这道菜又软又润,酸、甜、香、辣、咸五味俱全,别有一番滋味。 第142章 胜读十年书 因为有几个煲是带着小炉子端上来的,所以没点火盆儿,房间里也不冷,几个人也不急,就边吃边聊。 唐时锦想起来问:“你们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问的几人都是一愣,她转着看了一圈儿,磊哥儿先道:“明年我想要念很多书,还想写出像桃先生那样的文章来!” 唐时锦嗯了一声,摸摸他头:“那你要努力!” 她顿了一下,双眼发亮的道:“明年,我要赚到一百万两银子!我还要盖一个新房子,还要买山!买地!建出一个大山庄!”她手儿一挥,划出了老大老大的一个圈。 桃成蹊笑道:“国库收入,单论起现银,一年也不过三百多万,你张口就是一百万两?” 唐时锦道:“那又怎样?我也未必做不到呀!” 桃成蹊想了想:“大庆有几个巨贾,一年的收入或许能过百万,但刨除成本……”他直摇头。 唐时锦道:“这是愿望,这是小目标,万一实现了呢?你别光说别人,你的愿望是什么?” 桃成蹊叹道:“愿望啊……” 他喝了一口酒:“我当年离开京城,是因为招惹了一朵烂桃花,我原本的愿望是想要科举做官,为民发声,如今,只能游历人间,脚踏天下,悠闲度日了……” 他说到一半儿,就有些感伤,又喝了一口酒,却看到了唐时锦的神情:“怎么?” 唐时锦道:“我在考虑要不要跟你绝交。” 桃成蹊失笑:“我做错了什么?” 她道:“一个没有梦想的人,跟咸鱼有什么区别啊?我希望多交一些脚踏实地敢说敢做的人,而不是一个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浑浑噩噩的人!” 桃成蹊咳了一声:“我……也没有这么差吧?” 唐时锦很认真的道:“你上次说,你已经两年没回家了,所以你出来起码已经三年了吧,我知道肯定有什么原因让你不能回去,可是这都三年了,留半年给你想家、再留半年给你恨那个姑娘家、也还有两年时光呢,请问这两年你做了什么?” 桃成蹊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唐时锦续道:“你说你走遍天下,你连bia gbia g面的bia g都认识,我信你肯定去过很多地方的,可是你的诗集里头,都只有哭呀哭的,全是一些伤春悲秋的东西?或者你有别的我没有看到?你有写过别的吗?” 桃成蹊仍是无言以对。 他还真没怎么写过,唯一的就是前几天给她写的那个文章? 唐时锦道:“人家杜甫走哪儿写哪儿,写石壕吏,写三别,写北征……写了好多好多的诗,记下了当时的世情,也许你要顾及你的家族,不敢写这些太‘乱世’的诗,而且如今也没那么差……那你把你见过的风土人情写一写嘛!很多人一辈子没出过州,甚至没出过县,到时看你的诗,便如打开一副画卷,就如同‘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是不是一下子眼前就有画面了?” 她想再举两个例子的,一时没想起来。 就道:“我没念多少书,反正就这么个意思吧。其实我觉得,一个人不一定要忧国忧民、为国为民,人只要利已的时候不损人,那他想过什么日子,是他的自由,旁人没权利指责,再说也许有人就是擅长写事啊,有人就是擅长写景,有人就是喜欢写情,这都没关系啊,我觉得这都没错。” 她顿了一下,“可是桃花仙儿,我觉得你明明是一个比较在意‘事’的人,却满纸写‘情’,这就有点古怪了,你不觉得,这样一来,喜欢你诗的人,都是一些无病呻吟又写不出这种感觉的人,然后才对你的诗如此喜欢?将来回首往事的时候,别人有许多事情好说,你只能说,我在这里思乡,那里思亲?走遍天下,眼中无景,只心中有情?” 走遍天下,眼中无景…… 这话太犀利了,桃成蹊停杯思忖,神色惊怔。 她小声道:“我说多了吗?你生气了?” “没有,”桃成蹊摆摆手:“我只是在想你说的话,觉得……十分惭愧。” 唐时锦道:“我猜你一定有至少两个亲兄长,比你大的应该比较多,而且关系很好,而且你又长的漂亮,自小一定受尽宠爱,即便因烂桃花离开京城,仍旧享受着家族的优沃供养,所以你没有吃过苦……我其实很羡慕你的,真的,因为这种纯粹又安然的心境,我永远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像我,像磊儿,从出生起就时刻在操心下一顿有没有,明天会不会被打死,这样养出来的性情,一辈子都不能真正安心,你看我有了钱就会很开心,可是我永远都会觉得钱不够多,而且就算钱很多了,我也会想会不会遇到我解决不了的事情,对抗不了的势力,我努力赚钱让自己更有底气,想保护家人朋友和自己,却永远担心会有意外……” 炎柏葳忽然抬手,轻轻压在了她的背上,无声的安慰。 室中一时无言。 磊哥儿站起来,扑在她肩上:“阿姐,我想快一点长大,我想读书做官,那阿姐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她摸了摸他的头:“磊儿,赚钱是我喜欢做的事情,我不觉得辛苦,我现在只是在说这种心情。” 桃成蹊忽然站起来,倒了一杯酒,向唐时锦施礼:“听锦儿一言,胜读十年书,成蹊敬锦儿一杯。” 唐时锦笑嘻嘻的拿起了杯子,与他一碰:“我胡言乱语,还请不要见怪。我也敬仙儿兄一杯。” 桃成蹊一笑,又道:“我还真的有两个亲兄长,还有三个堂兄,最小的堂兄都比我大五岁,我是家中的六郎,上头还有两个亲姐,两个堂姐,这一辈儿不论男女,我最小,连我大侄二侄都比我大。你真是明察秋毫!” 他长叹了一声,突发奇想:“锦儿,我们结拜吧?” 唐时锦扶额:“不要,我不搞这套,你也别耍小孩子脾气,这种事情不能乱来的。” “我没耍小孩子脾气,我是认真的!我家里人不会不答应的,而且我家有势无财,你将来要做巨贾,我们想占你的光!我们结拜吧!” 第143章 死生相托患难相扶 唐时锦服了:“真的不要。” “不行!就要!”桃成蹊站起来耍赖:“必须结拜!你不与我结拜我就出去哭!锦儿,好锦儿,你就与我结拜吧,锦儿,锦姑娘,锦爷……磊儿快点劝劝你姐,你难道不喜欢我?不想有我这么好看的一个大哥?” 炎柏葳站起来拉他:“成蹊,你别闹了!” 桃成蹊一把推开他:“你起开,不与你拜!” 他硬拉着两人跪下,面对着门外的长空,径直就开始说:“今日桃陟遐与唐时锦、唐时磊结为异姓兄弟,自此死生相托,患难相扶、天地作证,誓不相违!” 唐时锦有点哭笑不得。 她倒不是讨厌他,也不是不相信他,她就是一直觉得结拜什么有点搞笑,她这么多朋友也没搞这一套。 可是看桃成蹊一脸认真,她也受了一些感染,想了一想,便跟着道:“今日唐时锦与桃陟遐结为异姓兄妹,死生相托,患难相扶,永不相违。” 磊哥儿也认认真真的照说了一遍。 三人郑重的叩头。 这场景太过于肃穆,连炎柏葳都没注意,外头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衣着光鲜面容俊俏的少年,竟是花狼。 他人都到了,看着这一幕,犹豫半晌还是没进来。 一直到她们结拜完了,关上了门,他仍是没有进来。 隔了很久很久,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却看到一坨肉山移了过来,他握着不知从哪家院中捡来的一枝柴,肥蠢的脸上皮肉抽动,不住的喃喃咒骂。 花狼神色微凝,稍微靠近,就听他道:“敢不养我,死丫头,唐时锦,我烧死你,我烧死你……” 他想放火?冲着唐时锦来的? 花狼想了想,直接冲着他走了过去。 唐时锦她们,一直闹腾到过了子时,才各自散了。 大年初一,按说五更天,家主就要起来,放爆竹,开大门。 结果都卯正了,下头还没动静,那位强行上位的大哥,睡的宛似一头猪,推都推不醒。 炎柏葳只能先下来,把前头的火堆扔了一堆竹子进去,让它噼里啪啦的爆着,然后开门的时候,还要把门茬在空中抛三次,这叫做跌千金,预示着来年发大财。 结果他这边儿都抛完了,那边唐时锦迷茫着眼睛出来,然后跑过去抱住竹筒大叫:“炎柏葳!新年吉祥!大哥!新年吉祥!我是不是第一个说的!” 炎柏葳失笑出声。 他道:“对,你是第一个说的。” 唐时锦一愣,回头一看,才发现他站在柴门前,映着雪光与火光,身高腿长,简直英俊到不行,笑着跟他道:“锦儿也新年吉祥,新年如意,新年发大财!” 唐时锦笑道:“同发同发!” 年初一的早上,要喝椒柏酒,就是用花椒和柏树枝放在酒里面浸泡而成,可以驱邪祈福,还要吃水点心,也就是饺子。 然后新出炉的大哥,给了两人一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而平辈论交的“外人”炎柏葳要给压岁钱,被她们的大哥强行拒绝了。 因为与唐有德早就断了亲,所以也不用顾及,吃完饭唐时锦带着磊哥儿,去给贺里正、贺家族长和贺甘霖三家拜了年,然后又叫桃家的车夫帮忙赶着车,去县城的郑府、罗府拜年。 而她这儿,杨鹏霄、阮刺和小酒坊的人陆续过来请安,之后还来了好几拨孩子,杨鹏霄毫不吝啬的抓了大枣核桃糖果,给孩子们装满了小口袋。 辰正(八点)时分,杨鹏霄回食坊放爆竹开工,只来了寥寥几个人,贺元宵还过去帮忙。 但是过了初二,走完丈母娘家,人就多了,然后一日比一日多。 不过大家还是更习惯在年前囤货,所以销量倒是不算多,唐时锦也不急,有的是卖的时候。 忙到年初四,贺元宵才腾出空儿跑来玩,一听说他们三人结拜了,顿时羡慕坏了:“真好,我怎么就没碰到这种送上门来的哥?” 他问:“炎大哥怎么不一起拜拜??” 炎柏葳抽了抽嘴角。 他当时还真想一起的,可是他天生是个谨慎的人,不像桃成蹊想一出是一出的,一个犹豫的空儿,人家早都跪下拜完了,并没有人要等他。 结果他还没回答,贺元霄就道:“哦!我知道了,你看桃大哥、锦儿、磊儿,都长的那么好看,一看就像亲的,你要是也拜了,一看就不像亲的!” 炎柏葳:“……??” 桃成蹊哈哈大笑。 不过他这么一说,桃成蹊倒是仔仔细细的把两人都细看了一遍。 唐家人长的都不难看,连渣爹渣兄都不难看,唐时锦和磊哥儿,更加好看,而且三人都是那种冷白皮,尖鼻大眼,明眸皓齿式的漂亮,站在一起还真有几分相似。 而炎柏葳是那种蜜色皮肤,浓黑剑眉,狭长凤眼,面容刚毅的爷们型长相,画风确实完全不同。 桃成蹊大笑道:“我真是聪明,竟连这也料到了!我家的人个个倾国倾城,不叫柏葳拜才是对的!” 炎柏葳:“……” 到了十五,桃成蹊说要带她们去县城过元宵节,还可以在桃宅住一晚上。 于是唐时锦叫贺元宵和贺十五给他们看着家,他们四人都上了马车,跟着桃成蹊去了县城。 桃宅是有管家的,姓林,一路跟着桃成蹊东奔西走,打理事务,是个老仆了。 桃成蹊一说之后,管家立刻带着下人前来拜见,呼之为唐小娘,唐二郎,态度十分恭敬,眼神儿却显然有些警惕,这个称呼,也是有些意思。 唐时锦也不是很在意他们的态度,反正就待一天。 晚上他们四人就一起出去玩儿。 梧桐县虽然小,元宵的晚上也是很热闹的,有玩十班的,十班也叫十番,是用丝、竹、革、木、金制作的十件乐器演奏,所以叫十番。 节奏非常的欢快喜庆,特别有气氛。 也有玩太平鼓的,也就是童子捶鼓,有两个童子,一个引索略地,绕起来有如白色光轮,另一个跳光索,这种称之为“跳白素”。还有很多妇人会一起宵行,用意是为了消除疾病,称之为“走百病”。 四个人看了一会儿杂耍,然后就去猜灯谜,带着桃大才子这个外挂,基本上想要哪个灯笼直接指就行了,反正就没有他猜不出来的。 第144章 不安全不舒服不放心 不一会儿,唐时锦就一手提了一个大灯笼,等转头时才发现走散了,她家大哥小弟还在那儿猜灯谜,只有炎柏葳跟着她,还道:“我就知道你得乱跑!幸亏我一直看着你!” 唐时锦笑道:“唉,过年就得好好玩嘛!” 她指着一个灯笼:“啊啊,走马灯,炎柏葳你给我猜那个!” 好在炎柏葳也很好用,张口就来,唐时锦把手里的招财进宝灯给了炎柏葳,自己提着那个走马灯,笑道:“好了,就要这些吧!走,我们去吃点儿东西!” 本来已经吃过晚饭了,但跑了一会儿,又觉得饿了,两人点了两碗水粉汤圆,一个豆沙一个芝麻。 唐时锦把灯笼放在一边,拿起小勺吃了一口,入口香滑甜糯,唐时锦唔了一声,满足的眯眼:“好吃!” 炎柏葳吃了一口,表情微微无奈。 在唐时锦家里时,他时常会觉得已经脱离了那个噩梦,可是一出来,就会立刻打回原形,不管是桃家厨师做的菜,还是外头的,他仍旧尝不到任何味道。 看他表情,唐时锦道:“你的不好吃?” 两人熟不拘礼,她就伸勺尝了口:“还行啊!哦,你不喜欢吃甜的。” 他也不想掩饰了,就放下了碗,“我不喜欢吃别人做的菜,全都没有味道。” 唐时锦起先还当他在撒娇,哈哈的笑了一声,然后,脑子里一根弦儿崩了崩,她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她在他家碰上他的时候,他的灶房里,没有任何的调料,连盐都没有。 然后她一连串的想起,之后他跟她要调料,她那时的试探和他的反应……再之后,一连串的画面闪过之后,她想起不久之前他们滤葡萄酒,他尝了一口缸中所余的残酒,说了一声不好喝。 她猛的抬头,看向了他。 他在昏暗的天光中,静静的迎着她的视线,双唇微抿。 身为一个江湖人,哪怕她真的很信任他,可是最深的底牌被发现的感觉,仍旧叫她不舒服极了。 她神色渐冷。 半晌,他别开了脸,声音很轻:“抱歉。” 他并没发誓说绝不会吐露,也并没解释他只是因为中毒,迫不得已,因为这些她都明白。 唐时锦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来。 她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但还是觉得不安全,不舒服,不放心。 就像她自己说的,她从小就长在一个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不知道每一个转角会不会被打闷棍的环境里,她……没办法对任何人毫无保留。 她忽然听到了熟悉的笑声。 她下意识的一转头,居然看到了大丫儿。 她穿着簇新的锦衣,丱发上系着珠花,与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手牵手走在一起,说笑着,还不时的回头,与身后的人说句话,神态娇憨宛似撒娇。 她身后是一个身材高大气质彪悍的中年男人,还有两个青年,对她也很是和颜悦色。 咦?? 唐时锦有点稀奇,心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唐大丫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唐时锦的灯笼放在脚边,但能依稀看清楚她的脸,也能看清她身边的炎柏葳。 唐大丫顿时啐了一口,一脸鄙视的道:“伤风败俗。” 后头青年问她:“珍儿,怎么了?” 唐大丫娇嗔的道:“还不是那个唐时锦啦!一个小娘子,与野男人携手同游,不清不楚的,真是叫人恶心!” 她浑然忘了,她曾经被送出去成了一个人的小妾,也忘了她曾经向炎柏葳自荐枕席,更忘了如今与她携手同游的,与她也同样的非亲非故,没名没份。 她这十几日,过的实在是太好了。 别说比起走投无路的那几日,就是在唐家日子最好的时候,也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 贺宝安的性情宛似四五岁的孩童,却是一个很乖的孩童,他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天真、柔软而善良,脾气好的出奇,一起玩的时候都是他在照顾她。 而贺铁拐父子三人,性情粗豪,大而化之,起先很是警惕,渐渐就放下戒心,对她好了起来。 毕竟只是个看似无害的小女孩儿,尤其她还识两个字儿,会拽几个词,他们听在耳中,就更觉得养她养的值。 唐大丫本来就很会讨好人,稍微一讨好,他们就很吃这套。 而且最好的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也不在意她实话实说,她说讨厌唐时瑞,他们就不管他,她说讨厌唐时锦,他们也觉得理所当然。 所以她想骂就骂了,走过去之后,还回过头,给了唐时锦一个得意的眼神儿。 炎柏葳忽然低声道:“那个男人,是一个盗墓贼。” 唐时锦微吃一惊:“什么?” 炎柏葳道:“我刚来的时候,就曾经遇到过他,当时他戴的饰物是一个古物,价值不菲,我有点稀奇,就稍微查了查,据说他曾经拜过一个师父,所以干过几桩盗墓的事儿,攒下了不少家业。” 唐时锦啧了一声,也没多问,站起来道:“走吧!” 她就付了银子,提起灯笼来。 一路走着,两人都没说话,一直到进了小巷,她才把灯笼交到左手,伸手拉住他手:“炎柏葳,你别难过,也别生气,这是我自己性情的问题,你等我消化几日。” 炎柏葳叹道:“我明白。”他摸了摸她的头:“小锦儿,我真的明白。” 两人回了桃宅。 老管家亲自开了门,恭谨的施了个礼。 唐时锦亦含笑点头,然后走过去,她才拉了拉炎柏葳的衣袖,炎柏葳懒的弯腰,就随手提起她衣服,举到自己耳朵边。 被提起来的唐时锦:“……”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没有说八卦的心情了呢! 但说是没有,她还是趴到他耳边:“你觉不觉得,老管家的表情眼神儿,简直写满了故事?他好像时刻在说‘你这个乡下妹!休想欺骗我们小主子!我一定会完成我们老主子的托付,保护好我们小主子的!’” 炎柏葳笑道:“不用在意,假以时日,大家自然就明白了。” 唐时锦道:“我没在意,我就随便说说,而且我觉得大哥家的家风一定很正,你看老管家哪怕揣了一肚子事儿,但态度一直非常恭敬,不敷衍也没翻白眼之类的。” 炎柏葳笑了笑:“嗯。” 她随手摸了摸长眼睫毛,道:“你准备一路把我拎回房间吗?” 他便把她放下:“那晚安。” 第145章 全家人宠着她一个 过了十五,四个人就回了竹林村,桃成蹊带了两大箱的书来,全都放在了磊哥儿的书架上。 老管家屋里屋外的转了一圈,又上去看了看炎柏葳的破屋,忍不住劝说:“六郎,这里着实太过简陋,处处不便,您又何必定要待在此处?” 桃成蹊笑道:“无防,我爱这意趣。” 老管家劝道:“您别怪老仆多嘴,小娘子生于贫寒,难免算计,六郎您心地质朴,莫要轻信于人……” 桃成蹊打断他:“林叔,锦儿其人,心有锦绣,聪明机敏,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在人间游历三载,都不及在竹林村待的这几日,而且,也是我苦苦相求,锦儿才答应与我结拜的,她至今没问过半句我的家世,绝非图我什么,也没有算计。你对锦儿必须与我一样,若做不到,就回去。” 这话说的重了,老管家急施礼请罪。 下得山来,唐时锦正在外头与贺十五说话。 他们一直在周边收猪,但是最近竹前村、竹后村都开始涨价,说是若想原价买,就要允许他们的人也过来做工。 唐时锦笑道:“本来请他们来做工,也无不可,可他们用这种方式,咱们却是半步不能退让的,不然若是他们习以为常,后头还不知有多少麻烦。而且这周边村落,一共才多少猪,纵是全收了来,又能有多少?你们迟早要去外头收的,不如就索性直接去。” 她加重语气:“我就这么跟你们说吧,哪怕咱们收起来比他们贵,也绝不能让步,这个态度,你得摆出来。” 贺十五道:“若是他们动粗,该如何?” “动粗?”唐时锦一乐:“官府摆着好看的?你要真怕出事,我请镖局的人护送就是,论起来本钱涨了,可是多买几头就什么都有了……十五哥,你要明白,做生意和气生财,是对着客人的,但这些来往买卖,一定要强势,规矩绝不能坏。” 贺十五点头应下。 唐时锦一转头,看到了老管家,便笑了笑:“林叔。” 老管家急施礼道:“小娘子。”他客气的交待:“六郎那边,已经收拾妥当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好,”唐时锦道:“元宵,给老管家捎两坛酒尝尝。” 贺元宵答应一声,从灶房拎了两坛酒过来,老管家谢了收下。 他向来嗜酒,也知道她这边酿酒,但是还从来没喝过,既然她给了,也就收下了,心里却不由得更警惕了几分,觉得这小娘子处事果决,又会做人,心眼儿比自家少爷多出一座山去……他必须得赶紧回去,写信告诉老爷! 可是他在写信之前,不小心尝了一口酒…… 然后惊为天人?再然后十分纠结,最终仍是凭借着满腔爱主的忠心,写完了告状信,同时安慰自己,毕竟已经是自家主子了,讨点酒喝,应该不难吧? 那边唐时锦收拾了一下家里的东西,发现已经把存货吃的差不多了。 而且过年这十来天,天天大鱼大肉的,她就去坊里拿了猪肚,掺着羊肚,准备吃一顿涮肚。 吃火锅不怕冷,大中午的也没风,几个人直接开着门吃,贺元宵不怎么吃辣还非要吃,辣到刺啦刺啦的,就出去捏了雪捂在嘴上,捂完接着吃,也不知道是图啥。 唐时锦去灶房给他拿了一盘点心,就听到外头一个刻意抬高的声音:“人家不要嘛!” 唐时锦抬头一瞅,就见大丫儿和那天那个少年,从外头走过,少年正一脸殷勤的递给她什么,然后被她一手拍开,还冲她挑衅的看了一眼。 贺元宵一边吸着气,一边跟她道:“大丫儿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咝,这两天啊,天天跟贺三郎在外头转,也不嫌冷,说起来,我还是头一次见他,长的还挺好看的,说是个傻子,也不像啊!” 唐时锦无语的道:“你说说,有好日子不好好过,非得过来跟我较劲,是不是有毛病?” 贺元宵问:“你不收拾她?” “我没打算收拾她,”唐时锦道:“我觉得她毕竟还小,虽然讨厌,也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儿,所以我不会管她,但也不会害她,她就是一个跟我完全没关系的人。” 贺元宵嗯了一声,还道:“这几天咋不见瑞哥儿了?我那天还见郑嫂子去那家门口叫呢!” 其实唐有德家里,还有很多书,书是很值钱的,再说衣裳也有不少,真要是当了,怎么也能当个一二百两银子,只不过瑞哥儿好像没这个脑子。 几个人谈谈说说,大丫儿已经又在村里溜达了一圈儿。 郑氏见着了她,就拉住她:“大丫儿,你如今过上好日子了,可别忘了嫂子。” 大丫儿抽开手,敷衍的道:“我自然忘不了。” “唉!”郑氏道:“嫂子家里揭不开锅了,你接济两个可成?” 大丫儿道:“我也不过是寄人篱下,我哪有钱给你?” 郑氏翻了个白眼儿:“我听不懂啥梨子苹果,反正你要不给我,我就去跟贺铁拐说,你是去抢傻子钱的!” 大丫儿脸色一变。 她软下声音道:“嫂子,我确实没钱,等我有了,我一定给你!” “你糊弄谁呢!”郑氏眼睛一瞪,哼道:“你这手上耳上头发上戴的,不都是银子?”她一抬手,就把她发上的绢花薅了下来。 大丫儿捂着头,一声尖叫。 贺宝安顿时火了,大声道:“不许打珍儿!坏人!” 他冲上来就打。 郑氏尖叫一声,就去扯他头发:“你这个傻子……” 大丫儿尖叫着就想往后躲,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正迅速的跑过来。 大丫儿一咬牙,扑了过去,一头撞在了郑氏身上,尖声道:“宝安不是傻子!你骂他,我跟你拼了!” 郑氏被撞的踉跄几步,大丫儿随即向后一退,挡在了贺宝安前面:“你们根本不懂!宝安是世间最好的人!他们一家人都是世上最好的人!” 下一刻,贺二郎冲了过来,直接一手抓住了郑氏,就狠狠的掼到了地上。 贺铁拐一家凶名在外,众人纷纷惊叫,却一个敢上前的也没有。 大丫儿“惊喜”道:“贺二哥!” 她扑进了他怀里,满是依恋:“幸好你来了!吓死我了!” 贺二郎咳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 等回去之后,大丫儿就发现,贺家父子对她更好了,简直就像家里多了个女儿,贺宝安有的,她也会有,想要什么,撒撒娇,他们就会给她买。 有时候她甚至会有一种感觉,好像全家人都宠着她一个,开心极了。 第146章 难啃的硬骨头 溜溜儿就过了正月二十。 唐时锦再是嫌麻烦,也得张罗着把唐有德送回老家了。 炎柏葳在小酒坊,她也没叫他,直接叫桃家车夫送她去了县城。 这会儿大家已经忙活着要过二月二了,这边的二月二,吃炒豆子、龙须面和饺子,但是不吃春饼、油炸糕和驴打滚儿。 所以唐时锦还顺手做了一些油炸糕和驴打滚儿,进城门的时候给了花狼,叫他尝个新鲜。 花狼接了,笑问她道:“你来做甚?” 唐时锦懒洋洋道:“就那个谁,不是死了吗?我找个镖局送他回去。” 花狼心说我就知道是这事儿,我这儿一直等着你呢! 他就道:“那我有一个东西送你,你准定喜欢。” 唐时锦问:“什么啊?” 花狼笑道:“嗯,也可能不是东西?” 唐时锦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不会是个人吧?” 他道:“我带你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于是她就跟着过去了。 他带她去了一间旧宅,进了门儿,就直接坐在太师椅上,掀开她给的竹篓,就想拿。 唐时锦道:“去洗手!” 花狼哦了一声,就真的出去洗了手,然后拿了一个驴打滚儿:“这是什么?还怪好看的。” “这叫驴打滚儿,”唐时锦给他讲:“因为你看这外头,有一层黄豆面儿,就像是外头毛驴儿撒欢打滚,沾上一身的黄土,所以就叫这个名儿。” 花狼弯着眼笑了笑,一边就塞进了嘴里。 下头几个小叫花子进来,陆续行礼道:“小花爷。” 花狼也没理会,唐时锦等了半天,才道:“你到底要叫我看什么?怎么还没来?” 花狼比了比下头,唐时锦细看了一眼,然后猛的吃了一惊! 下头有一个叫花子打扮的,赫然是唐时瑞! 这才一个月就掉了有二三十斤肉,瘦了一大圈儿,看到她的时候,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简直,咋说呢,另一种意义上的脱胎换骨! 花狼咽下了驴打滚儿,沾着一嘴的黄豆面笑道:“虽然你与那人断了亲,但你不亲自扶灵送他还乡,肯定有人要废话,不如就叫这人送他回去,亲儿子送,不是正送?” 唐时锦简直惊喜好么:“对呀!小花狼!你也太厉害了叭!你什么时候把他找着的?” 花狼道:“年三十的晚上,他想点火烧你们的屋子,我恰好看到,就顺便带回来了。” “什么?”唐时锦讶然道:“年三十你去我家了?你怎么不进去?” 花狼笑道:“我看你们结拜呢,我怕你拉着我结拜,我就没进。” 开了句玩笑,他迅速岔开话题:“沈捕头把银子给我了,我有不少银子,总之这事儿你不用管了,我准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唐时锦笑道:“那怎么行,你找着这个人,已经是帮我大忙了!” 花狼笑着,又吃了个油炸糕,这才盖好篓子站了起来:“那就走吧,我带你去置办。” 唐时锦就跟着他一起过去,置办了孝衣孝帽什么的,雇了马车,花狼还派了一个小兄弟跟着过去帮忙,唐时锦给了他二十两,让他到时候再给唐时瑞,是办丧事的花费,就这么把人给打发走了。 等唐有德下了葬,唐时瑞肯定要留在那儿的,但是唐有德从爷爷那辈就搬过来了,那边只不过是族亲,不会有人管他,到时候唐时瑞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了了这事儿,唐时锦只觉得一身轻。 然后她跟花狼道:“你能不能陪我去趟大牢,问问朱红花?就用你那个小蛇问,我最害怕这种软东西,不敢拿,但我觉得朱氏肯定也怕。” 花狼眉梢一挑。 确实,上一次,她看到蛇不住的干呕,在他心里是个小疙瘩,但她这么一说,这疙瘩不知不觉就消了。 花狼就笑道:“好。” 于是唐时锦知会了沈挚,把人都带开,然后叫了朱氏过来问。 花狼挺悠闲的进去,最多一刻钟就出来了,笑道:“你进去问吧,她不说你再叫我。” 唐时锦就进去了,沈挚道:“行啊!花爷,你还挺有本事的!” 他想把胳膊压到少年的肩上,少年表情淡淡的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扶着竹杆儿蹲到了角落里。 沈捕头只能咳了一声,默默的收回手,挠了挠头表示一点也不尴尬。 他一直想跟这孩子结交结交,毕竟,他身为捕头,要是再结交上他,黑白通吃,那整个梧桐县就是铁桶一块,什么事儿都不用担心了。 可是这孩子在唐时锦面前,服贴又乖巧,一到他这儿,就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半分不假辞色。 唐时锦进去的时候,朱氏正惊魂未定,缩在一角,脸色发白,瘦的皮包骨头。 唐时锦便道:“好久不见。” 朱红花猛的一抬头,看到她,脸色就是一变。 唐时锦坐下,淡定道:“唐有德死了,你知道不?” 朱红花喘匀了气,冷声道:“死就死了,早就该死,跟我说个屁!” “行吧,”唐时锦就很随意的道:“我过来,是要问问我母亲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若是说的好,我就叫人从三尺楼订一桌席面给你吃,要是说的不好,我就叫我朋友再进来跟你聊聊。” 朱红花脸色一变。 可是她在大牢里待了一个多月,真的是受尽了欺负,官府派发的饭食,比泔水还难吃!而且一天只有一顿! 所以一听到她说吃的,就忍不住直咽口水。 她道:“那你每日都要给我送!” 唐时锦哧笑一声:“大白天就做起梦来了?说起来,你闺女如今认了别的爹,活的还挺滋润的,也没见她给你送过半次,倒有脸跟我要饭?” 朱红花一愣,瞪着她。 但看她表情显然不是开玩笑,就不由得露了愤恨。 唐时锦敲了敲桌子,“想好了没有?我脾气可不大好。” 朱红花咽了咽唾沫:“你,你真的给我送吃的?” 唐时锦向外头道:“沈大哥,麻烦你帮我叫两桌席面儿。” 沈挚应了一声,她转头看她:“能不能吃到,就看你的了。” 朱红花道:“我……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 第147章 饶舌调唇之人 据她说,魏氏和唐有德,在生唐时珩前后那两年,还是很甜蜜的,唐有德虽然凉薄,但是魏氏模样极美,他又年轻重欲,对她也有三分真心。 但魏氏却好像有点防着唐有德一样,从来不会爽快的拿很多东西出来,但拿出来的首饰,件件都不俗,就靠典当这个,日子就过的十分丰足。 但是科举是一个很费钱的事儿。 或者应该说,对唐有德这种废物来说,科举太费钱了。 唐有德连考几次,连县试都过不了,终于耐不住,搭上了郭县丞,送了重礼,然后就在他的“帮助”之下过了县试,之后,又在郭县丞的帮忙之下,找了一个与他长相十分相似的考生,好像是互换身份还是怎么的,总之,过了府试。 刚过府试时,唐有德意气风发,不时与同窗吃喝召伎,她与唐有德就是在那个时候勾搭上的。 但是到了院试,那是学政官亲自主考,唐有德是真巴不上这一级的关系,送礼都摸不着门路。 故此,忙活了几年,一直没过院试,没有秀才功名。只得在郭县丞的帮忙下,拿了一个廪膳生的名头,领廪米银子。 就是这样,前前后后,花了有几百两,唐有德还以为魏氏真的很富,取之不尽,没想到后来就掏不出来了,唐有德就变了脸,天天留在朱氏这儿不回家。 再之后,就是唐时锦出生……那时候,唐有德还觉得魏氏是有银子的,偶尔还笼络一二,到最后,发现她是真没了,就有了在磊哥儿出生时下药之事。 魏氏死了,唐有德以照顾幼子为名,续娶了朱氏。 朱红花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猜着,你母亲未必是防着他,只是确实并没有几件,想留着应急,反正我经手的,也不过是三件而已……我听唐有德的意思,他在送礼什么的时候,你母亲不给,他就会自己偷,当然他说是拿的……好像两人还曾数次为此争吵,你若说你母亲出身不是寻常人家,我确实不知,唐有德不曾跟我说过。” 见唐时锦面露不满,她急急的续道:“但是我记得,在我刚怀上瑞哥儿的时候,我曾撺掇唐有德休妻,当时唐有德说过一句话,他说,你知道什么,清娘也算是个贵女呢!对了对了,还有一回……就是刚生了大丫儿,他说不考了,我就说,多打点打点,也未必不成,难不成是姐姐不肯出了?然后唐有德当时的表情,我记得挺清楚,很复杂,跟之前不一样,我觉得他可能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魏氏有些不寻常。” 唐时锦又等了一会儿,看她确实不知道更多了,这才出来,叫人把席面送了进去。 这一趟等于是白来了,什么有价值的都没问到。 不过也无所谓了,从唐有德的态度看,应该只是一个空名,既然只是一个空名,没有什么“后患”,不需要做什么准备,那不管是什么都不太重要了。 从大牢里出来,唐时锦想起来,问了问沈挚:“我想买个山,这种要怎么买?” 沈挚道:“买山?妹儿,行啊!” 他比了个大拇指,也没废话,就道:“这还不好买,你直接拿银子来我帮你找人就成,保管不叫你吃亏。” 唐时锦问:“你说,就我住的那山,我要全买下来,大约有多少亩?” 沈挚看左右无人,便低声道:“那山啊,我看至少有四五顷,但是无所谓,你来买,就买两顷地,到时候我叫人全量给你就是了,就按荒地买,一亩地才一两半银子,但是你得留出大约五六十两来打点,因为那地方,其实应该算林地,但只要不是耕地都好说,有可能还会多点儿,但也不会超过一百两,总之就是这么个数吧。” 在这年头,这种做法是正常做派,甚至不算是受贿,只算“规费”。 唐时锦就道:“成,那过了二月二,后日我就过来办。” 商量妥了,谢过了花狼,唐时锦就上了马车回去了。 等到了家,却不见炎柏葳,唐时锦问桃成蹊:“大哥,炎柏葳呢?还没回来?” “不知道啊!”桃成蹊道,他想了想:“哦,对,刚才他回来了一趟,问我你去哪儿了,我说去县城了,他问我谁赶车,我说车夫啊!他就走了。” 他一脸无辜的跟她道:“妹儿啊,虽然我们才是一家人,但你也不用为了我冷待他的,毕竟你兄长我,是一个大度的人。” 唐时锦无语。 然后她就出来找他。 很快就从不远处的山边边,找着了她的大睫毛精。 自从上次元宵节之后,两人之间就有点小别扭。 她做菜该加灵泉水还是加,他该吃也没少吃,但是……就是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其实她真的不想哄他的,凭啥啊,她又不欠他的……但是看他面无表情的垂着眼,长睫毛扇子一样投着一小片阴影,她就有点点心软,就跑过去道:“炎柏葳!你在这儿干什么?” 炎柏葳淡淡的道:“没什么。” 她在他身边坐下,发现自己太矮,但又不想起来,于是就强行巴着他胳膊,叫他朝向她:“你为什么不高兴呀?不会是因为我上县城没带你去,你就不高兴了吧??” 他的长睫毛迅速眨了两下:“胡说!”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她仰脸,呼的一口气,吹在了他睫毛上:“说呀!” 他板着脸道:“并未不高兴。” “我不信,”唐时锦半个身子压在他胳膊上,笑嘻嘻的道,“我猜,有些人是觉得,我上一次都说了要去问朱红花的,可是真要去了却没叫他,哼!” 她做出了炎柏葳严肃的表情,“这不是防着我吗?我岂是那等饶舌调唇之人!人家不高兴兴了!要吃一百个菜菜才会好!” 炎柏葳被她逗的哭笑不得。 看她整只趴过来,大眼晴眨巴眨巴的,古灵精怪的小样儿,脸就整不住了,笑骂,“真是胡说八道!” 唐时锦笑着,就拉住他手,拖着他往山下走:“回家啦!” 她随口把今天办的事儿,都跟他叨叨了一遍,炎柏葳道:“让唐时瑞扶灵还乡,的确能省掉不少口舌,花狼这一回,确实是帮了大忙。” 一边又评价朱氏的话:“锦儿,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有可能是逃难来此的?” 她没听明白:“什么意思?本来就是逃难来此啊?” 炎柏葳道:“我不是说天灾,我是说人祸,你看,从朱氏和唐有德的话来看,她身上有几样非常值钱的首饰,却没什么银子,而且首饰也不多,不管是你母亲去世,还是你外婆遭灾,都没有想过去求助,求告无门。” 唐时锦明白了:“你是说,那家族有可能得罪了人,或者获罪,然后她们仓促来此?” 她有点担心:“那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应该不会,”炎柏葳道:“若是出事,早该出了,这都有二十年了吧?” 唐时锦一想也是:“那就不用管了。随他去吧!” 第148章 这就是明讹 回家吃着饭,唐时锦又想起来,跟炎柏葳道:“明儿我们去趟县城吧。” “嗯,”炎柏葳道:“去干什么?” 唐时锦道:“我想在开春之前,把这座山买下来……我问过沈大哥,他说按荒地买就成,等买下来,挖一个池塘,盖个新屋,盖到你家上头,然后我也躲在上头偷看你!” 炎柏葳笑了两声,一边又道:“你要是打算盖新屋,就把我那屋拆了,再往上就不好了,你看我那个地方,左有流水是谓青龙,右有大路是为白虎,财源茂盛,福气汇娶,又背靠大山,向阳又避风,风水是极好的。而且再往上就太高了,走着也累。” 他顿了顿:“而且那间屋也是我找当时的里正借的,无主空屋,我没有地契,索性拆了盖一个大的,到时候我可以住你这间。你这间的风水其实也不错。” “行。”唐时锦想了想:“你说我是盖个四合院儿,还是盖个庭院儿?” “你喜欢四合院儿?”炎柏葳道:“这个位置不适合盖四合院儿,不如依着山势,造一个亭台楼阁的园林,到时我帮你找人。” “好呀!”唐时锦道:“到时候制出草图来你帮我看,我觉得你这种有学问的人,造出来的园子,应该是挺雅的,虽然我只是一个爱财的俗人,但也是想要附庸一下风雅的!” 炎柏葳连连失笑道:“好。” 他拿出墨笔来,在纸上随意一画:“你想挖池塘,就挖在这儿就好,房子盖在这儿。”他圈了一笔。 唐时锦道:“不要这么小,我想把园子盖的大一些,磊哥儿,大哥和你,我们都有单独的院子……你喜欢什么花?我喜欢吃桃,到时候我的院子里全种桃树!” 炎柏葳笑了笑,想说什么,一想桃成蹊现在是大哥了,他跟过去住,似乎也不失礼。 便道:“要叫你这么说,真得盖的挺大了,不如从这儿,”他划了一笔:“从这儿盖起来。” 唐时锦道:“我还想买一些耕地,要是房子盖在这儿,那我们就在这后头买地,买个一两百亩。” “买地?”炎柏葳道:“买地的话,要从旁人手里买,只怕要多花银子……对了,你不是还想盖酒坊?我看你索性把这块空地也一起买下来,这一片很空旷,要做什么都容易,而且若是按荒地一起买,应该花不了几个钱。” 唐时锦道:“那一边是什么样来着?” 炎柏葳道:“就一片空地,连竹子都只寥寥几根!要是有一张舆图就好了,我细细说给你听。” 两人讨论的兴致勃勃,桃成蹊架着腿躺在床上,闭眼听着,磊哥儿虽然心痒痒的,不时的分一点神,但还是努力集中精神,专心念书。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们就赶着马车去了县城。 唐时锦总觉得炎柏葳不像干行贿这种事情的人,画风明显不对,所以进去之前,她就耳提面命:“你就是一个稻草人,千万不要多说话,不然人家就会想很多,可能会平白多出很多事。” 炎柏葳无奈的道:“知道了。” 买地这事儿,一般找县丞,或者县主簿,沈挚直接找了主簿,唐时锦提前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给主簿,沈挚进去,交待了一声。 两人再进去的时候,主簿就和颜悦色的,也没什么废话,直接把竹林村的舆图拿了出来,把山圈了,道:“嗯,差不多有二百来亩,还要加上这一块?嗯,这一块约摸有二十亩吧,我叫人带你们去量量。” 炎柏葳谢了,然后主簿就叫了两个吏典来,让他们带她去办手续。 地仍旧买在磊哥儿名下,因为后来商量着加一块,也有几十亩,所以最后一共是付了二百一十八亩地的银子,这也是下层吏典办事的小门道儿,数字越零,就越显得真。 而且量之前办手续,量之后办手续,中间也是有门道在的。 但总之,付了三百二十七两和接近十一两银子的契税,大庆朝的契税是三十税一,也就是三十分之一,办完了手续,衙门的人就跟着他们回去量地。 没想到这边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出来了,却迎面撞见了郭县丞。 郭县丞和颜悦色的道:“你们这是忙什么呢?” 沈挚便拱手道:“郭大人忙?我带朋友过来买块地。” 郭县丞就伸手要接那官契,吏典当然不敢不给,只能递了过去。 然后郭县丞就拿着一直看,好像这东西有啥好看的似的。 沈挚就冲唐时锦直使眼色。 要知道,地契还没盖章,这叫做白契,根本没用,必须得等到量完了回来,官府给盖了章认可了,称为红契,这才是真正的地契。 所以他要拿捏她们,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就是明讹。 唐时锦毕竟是底层出身的,见惯了这种人,心情很淡定,直接就上前一步,笑眯眯的道:“县丞大人,您掉了东西。” 她做势弯腰一捡,然后就把一个五两的小元宝塞给了他。 这五两黄金,相当于五十两银子,郭县丞含笑掩进了袖里:“唐小娘眼儿灵巧,倒是多谢了!那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他就把契书还给了吏典。 这就是平白多花的银子,郭县丞做事,还真的挺嚣张的。 出了县衙,沈挚冲他们打了一个抱歉的手势,一边道:“那我就不陪你们了,两位兄弟,辛苦了啊!” 两人都笑道:“大人放心。” 于是几人回了家,知会了贺里正,然后就一起去量地了。 反正她买的是整座小山峰,两个吏典就沿着山边走着丈量。 这个时代的丈量方式,是6尺为步,240步为一亩,这一座小山头,看着不起眼,其实量下来足有六顷半,加上后来多买的那片平地,也有个四十来亩,但吏典来回一记,就按当初的二百一十八亩记的,而且全是按的荒地。 荒地前三年都是免税的,就算后续征税也很低,算下来真的很便宜,哪怕多花了郭县丞那些也便宜。 唐时锦悄悄给吏典塞了两张二十两的银票过去,等回到衙门,办完手续,唐时锦又塞了两个金瓜子过去:“辛苦二位跑一趟,我是女儿身,不方便宴请两位,这银子就算是请两位喝酒。” 一个金瓜子,能抵三两银子,而一桌普通席面,才不过二两银子,两个吏典都非常满意,连声谢了。 出了县衙,唐时锦才道:“好啦!下一步就该找人盖园子了!” 炎柏葳笑道:“我去帮你找,先制了图,咱们商量商量再说。” 第149章 他不要面子的 说干就干,正月里盖房子的少,人也好找,他出了门儿,才隔了一天,就给她带回来一个泥瓦班子,班主姓程,所以就叫程家班。 程班主年约四十许,看起来像个书生,到了之后,寒暄几句,他就开始满山转悠。 炎柏葳跟她道:“我觉得你可能不喜江南那边的园子,所以打听的这位班主,他所建的园林,偏于巴蜀风格,大多因势而造,错落有致,秀美清幽,较为宜居……” 他给她详细讲了讲各地园林的不同,光诗就吟了八首。 唐时锦听的双眼蚊香。 然后她非常诚恳的跟他道:“炎先生,恕我直言,你叨叨了这半天,我并没听出啥不一样来……有道是术业有专攻,不如我们打个商量,从今天开始,盖房子的事情归你,小酒坊的事情归我?” 炎柏葳笑道:“也可,那你有什么要求?” 唐时锦道:“没什么要求,就敞亮一点,大气一点,能住就行。” 炎柏葳道:“那你还种桃树吗?” “桃树啊?”唐时锦想了一下:“桃树什么的,可以种一些以后吃,但是不用种在我的院子里,我的院子最好能留下练武的空儿,不,我觉得我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就成,也不用种花,啰里八嗦的一概不要,最多种一点点爬藤,有个荫凉。” 炎柏葳点了点头:“那你说要盖多大?” “随便啊,”唐时锦道:“反正我现在有接近两万银子,就既这个银子盖吧。” 炎柏葳道:“用不着这么多,我估摸着,也就花五六千银子。” 她立刻就进了顶箱柜后头,拿出来六千两的银票,拍给他:“全都交给你了!” 话是这么说,等到程班主制出图来,她们还是围在一起商量了一番。 这个时候的草图是手画的,看起来很乱,唐时锦看了半天,还加上炎柏葳讲解,才总算整明白了。 然后炎柏葳道:“这里是主院。我建议你住这个院子,因为以后来往的客人,大多是冲着你来的。成蹊虽然算是大哥,但毕竟不会长在此处,所以他住这儿,磊儿年纪小,住在这儿。磊儿觉得可成?” 磊哥儿用力点头:“就该阿姐住主院的。” 唐时锦问:“你住哪儿?” 炎柏葳一指:“我觉得我可以住在这儿。” 唐时锦不高兴:“那也太远了吧,我想跟你住的近一些,最好我们能住个隔壁,就是我在我院子里,叫一声你就能听到这样,我练轻功也会比较有动力……” 炎柏葳扶额,无奈的道:“我这儿算是客院,客院离主院,本来就不可能多近的。” 唐时锦指了指:“那我住这儿吧,让大哥住主院,”她一本正经,连她自己都信了:“虽然大哥不常在此,也是大哥,礼不能废,而说一个有名的才子摆在这儿,也会显得我们家更上档次!” 桃大才子看破不说破:“可以可以,我妹儿果然有礼数。” 但是做为一个十分重规矩的强迫症,炎柏葳怎么能容忍这么没规矩的事情发生?跟女眷住的这么近?他不要面子的? 于是她这么一提议,炎郎君就把图打回去重制了。 然后拿回来大家继续讨论。 头两遍大家还很有兴致的聚在一起商量,第三遍就没人理他了。 唐时锦直接就道:“反正我的要求就是这样!你是个大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好不好?” 行吧,炎柏葳又折磨了程班主三遍,才总算把图纸给订了下来,他和唐时锦的院子明面上不在一个区域,实际上是斜挨着的,相当于隔壁了。 唐时锦又有话说:“我要挖一个湖养莲藕,那片空地回头开出来,我要围起来种调料。” 炎柏葳道:“那个不急,园子里的小湖是养锦鲤的,是水景儿,不大,你那个湖不算景,回头在外头开,还有你要的果林,调料地、酒坊,都会慢慢的做起来的。” 唐时锦很满意:“好呀那我就擎等着住了。” 连桃成蹊都道:“不是我说,柏葳真就是个操心的命,这事儿就算我们做,他也会跟着操心,所以,不如就丢给他做,我们都擎等着住,反正你能想到的,他都能想到,你想不到的,他也能想到。” 唐时锦深以为然,一抱拳:“大哥英明!” 图纸一定下来,就紧急散出人手,去十里八乡招人帮忙,然后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就开工了。 炎柏葳的房子直接拆了,桃成蹊就先回了县城,炎柏葳去杨鹏霄那边暂住。 唐时锦不心疼钱,像砖瓦之类的,有现成的就直接买现成的,人手又多,所以速度很快,简直见风长一样,一天一个样儿。 二月的天,还很冷,但这些人都很能吃苦,直接搭了棚子打地铺,邻乡的就直接回家。 而且人实在太多了,做饭也是做不过来,所以唐时锦就请了六个婆娘专门做饭,从县城里订了肉啊面啊什么的,天天挑着担子往这边送。 竹林村多少年没见这么阔气的了,接连半个月,村里全是在说这事儿。 “锦丫头把整座山都买下来了,南坡头那片闲地也买下来了!” “哎哟哟,青砖大瓦的一车一车往这拉哟!” “听说那屋子大的,有一顷地那么大!” 有人质疑,“不能吧?那房梁得多长啊!” 听着的人就笑了:“哎哟我的老婶子,不是一间屋,是好多间屋,就跟城里那些个贵人一样,还有个花园子呢!” “哟哟哟,这才多长时间,就这么有钱了,果然人家佛爷没说错,锦丫头啊,真真是个财神爷!” 大丫儿听在耳中,气的跺了跺脚。 往常她走在村子里,不少人会围过来,看她的衣裳,看她的珠花绣鞋,可是自从唐时锦买了山,还张罗着盖屋,这些人眼里,就根本看不见别人了……一路从村头走到村尾,闲话都能连上趟,说说说,烦不烦啊? 贺宝安伸着头看她:“珍儿,你怎么了?” 大丫儿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没事。” 贺宝安问:“那你怎么不高兴啊?”他歪着身子看她脸:“你别不高兴啦,我们去找大胖小胖玩雪吧!” 大丫儿一把推开他脸,“有什么好玩的,不玩!” 反正他是个傻子,啥也不懂,她单独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根本都不会费那劲儿装,只有在贺铁拐父子面前,才会装出跟他很好的样子。 第150章 救了一个祸家精 两人一路走过去,那家的小媳妇忍不住道:“大丫儿现在也发达了啊!贺三郎虽然是个傻的,但是对她是真的好。” 那婆子眯眼穿着针,一边瞥了两人的背影一眼:“贺三郎对她是不错,可是你看看唐大丫是怎么对他的?白眼珠子快翻到眉毛上去了……大丫儿这个孩子,用的着好脸,用不着翻脸,不是个记恩的,贺家这一回啊,只怕是救了个祸家精!” 盖房子那儿尘土漫天的,这年头洗澡又不方便,唐时锦从来不去,就在村里四处溜达,不然就去县城。 结果刚带着元宝从阮刺那儿出来,就迎面撞见了大丫儿和贺宝安。 贺宝安这孩子见谁跟谁笑,唇红齿白的,其实真不招人烦,唐时锦就还了一个笑,一边溜达着往前走。 但是她这个笑,在大丫儿眼中,就是得意的炫耀。 唐时锦以前又矮又瘦又小,如今练武抽了条,比大丫儿还高半个头,穿着鹿皮短比甲,脚下鹿皮小靴,背着手儿的样子,简直架势十足,哪里还有当初的影子。 甚至就连她带的狗,都穿着簇新的锦衣!连狗都穿衣裳,谁见过?这不是炫耀是什么? 大丫儿心头宛似叫火烧着,难受的抓心挠肝的。 她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就跟贺宝安道:“你去打她几下。” 贺宝安不解:“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大丫儿低声道:“你听不听我话?听话就去打她,她是坏人!你不听我话,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了!” 唐时锦现在耳朵灵的很,她声音再低,也听的清清楚楚,对女人这种莫名其妙的嫉妒心,简直服气了好么。 她直接转回头,看着她们。 大丫儿说完了一抬头,一见她这个表情,脚下猛的一顿。 唐时锦道:“我这个人,从来不吃亏,我本来懒的理你,你非得过来挑衅我,是不是嫌日子过的太好了?真当老子是吃素的?” 大丫儿又恨又怕,死死的盯着她,唐时锦道:“你向来不蠢,我现在有钱有势,贺家并不足以与我对抗,所以你给老子夹紧尾巴老实点儿,别惹老子不高兴,听清楚了没有?” 唐大丫儿不敢出声。 贺宝安也害怕的很,往后缩了缩。 唐时锦转身就走。 唐大丫恨无可泄,抬手就拍了贺宝安一巴掌:“没用!” 贺宝安又疼又吓,当时就哇的一声哭了。 唐大丫心烦意乱,又怕叫贺家人看到,只得耐着性子哄了半天,又千叮万嘱他不要告诉父兄。 但是贺宝安在贺家是个金疙瘩,脸上带点儿红,贺铁拐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么回事?” 大丫儿心头一跳,又怕贺宝安不会说谎,再说漏了,急低头道:“是我的错。” 贺铁拐看着她,大丫儿急道:“就是……就是唐时锦,我跟她关系不好,今天跟宝安去村里玩,碰上她了,然后就……”她哽咽了一声,“都是我的错!没护好宝安。” 贺宝安也想了起来:“小娘子,怕人!” 贺铁拐当时就火了。 唐时锦三个人正在家吃火锅呢,贺二郎就来了,站在门口,冷冷的质问:“今天是你打了宝安?” 唐时锦一挑眉。 贺二郎横眉立目,提起硕大的拳头,就想砸在那柴门上。 炎柏葳抬手就把桌上的冻梨扔过去了。 半化的冻梨打在他拳头上,贺二郎只觉得胳膊剧震,整个人踉跄着退了好几步,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那冻梨掉在了地上。 贺家人都会一点功夫,但还是头一回遇上真正的练家子,贺二郎也不傻,知道十个自己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当时就怂了,怒色尽收。 唐时锦就跟他道:“疼弟弟不是错儿,但也得带脑子……贺宝安这孩子又漂亮又喜庆,我还挺喜欢的,我可没动他一指头,谁打的谁明白,劝你还是长点儿心,别什么人拉回家就信。” 贺二郎咬牙道:“是。” 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没听进去。 但是唐时锦向来不是啥圣母,就像当初的周玉儿一样,该说的她会说,但你信不信,她不管。 然后两人就直接回来继续吃火锅了,贺二郎黑着脸回去一说,贺铁拐就是一惊。 要知道,他们是盗墓的。 这年头可没有摸金校尉,大庆律中:“凡发掘坟冢见棺椁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已开棺椁见尸者,绞;发而未至棺椁者,杖一百、徒三年,招魂而葬亦同。”等等。 所以他们就算在村子里,行事也是很收敛的,并不敢真跟人硬杠,也就是贺宝安是他们的逆鳞。 可碰上硬茬子了,他们也很知道认怂,贺铁拐就叮嘱贺宝安:“宝安以后不要出门,不要去村子里了!” 又叮嘱唐大丫儿:“以后就在小北坡玩,别去村子里了,尤其那个唐时锦!不小心碰见也得躲着走,不然招来麻烦,我可不会护着你!” 唐大丫满怀期待,想看着唐时锦被打,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结果,心里极是不甘,可脸上只得道:“伯伯放心。” 可是她才叫贺家给买了好几身漂亮衣裙,珠花也买了好几个,不去村儿里,叫谁看? 唐时锦还不得意死了?都是那个野男人,咋这么护着她? 唐大丫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道:“可是唐时锦也太霸道了吧!欺负我没关系,我忍忍就好了,欺负你们,还打二哥……我就生气的很!” “嗯,”贺铁拐摸了摸她的头,但也没解释:“好了,不用说了,就这样吧!” 贺二郎揉着胳膊,一边哄她:“好了,我没事,珍儿不用生气了,改天带你去县城买东西。” 唐大丫勉强的笑了一下:“谢谢二哥。” 事情已成定局,晚上回了房,唐大丫直恨的扯烂了帕子,心里拼命的骂他们没出息,软蛋!不是个爷们!就算有几个臭钱也不过是乡下人! 唐时锦可没空管她怎么想。 吃完饭,炎柏葳带她来县城逛这个年代的家俱坊。 她一直以为这里的家俱都是木匠现打的,没想到也会有这样的家俱坊,而且这种有雕刻的,才有古色古香那味儿嘛! 她眼都要看花了:“这个好看!啊!这个也好看!我想要这个!” 第151章 大俗即大雅 炎柏葳笑道:“只正厅选几件,其它房间挑两个大件儿就好了,这种家俱太费工夫了,我们房子盖好了,这些也打不出来。” “啊?这样么?”唐时锦有点犹豫:“那我想要一个拔步床!” 传说中可传好几代的拔步床呀!她就算是历史盲都知道! “你还知道拔步床?”炎柏葳笑道:“拔步床是初兴之物,其实大多江南才用,因为江南多坟蚋,方便挂帐子,咱们在这边,用一个架子床就行。” 唐时锦道:“可是我很想要啊!” 她直接问那小伙计:“你们这儿有拔步床吗?” 伙计笑道:“客官你问着了,我们还真有,我们有个三进的雕花拔步床,五进的也可以打。” 他就带她们去看,结果唐时锦一看,这拔步床,居然是好几屋的,外头宽的能放椅子……虽然很好玩是没错了,就像一个屋子,但是对她来说,躺下去几乎看不到外头,不能掌握情况,她会觉得不安全。 就这,还卖六百六十两银子!她觉得特不值。 反而是架子床,就一重雕花,看起来比较舒服,躺下也能一眼看到外头,还稍有屏障,挺好。 唐时锦叹道:“原来我是个叶公好龙的,我还是要这个吧,拔步床太繁琐了。” 结果旁边一个贵妇人模样的胖妇人道:“买不起就说买不起,还在这儿大放厥词!哧!穷鬼!” 唐时锦转头就道:“谁说我买不起的!我还能花八百两买呢!我有的是钱,你有吗?你有没有啊!” 胖妇人被她一激,登时瞪圆了小眼睛:“谁说我没有?我能花一千银子买下!” “哦!”唐时锦敷衍的拍手:“好有钱哦,那就让给你了,伙计,这位夫人有钱,要花一千两银子买你们的床,你们可别少收了,让她做了失信之人!” 伙计讪讪赔笑,妇人气的直喘气,怒气冲冲的走了。 唐时锦继续跟着炎柏葳逛,两人订下了好几套家俱,看天擦黑了才往回赶。 他们走后不久,家俱坊都要关门了,忽有一个小厮跑着过来,向那伙计打听:“方才那两人,是哪里人?” 那伙计犹豫半天,也没敢隐瞒:“说是竹林村的,姓炎。” 小厮就跑着走了,伙计连连摇头叹气,上了门茬。 这一买家俱,唐时锦就有了真实感,吃晚饭的时候还问磊哥儿:“你的院儿,你想起个什么名字?” 磊哥儿问:“阿姐要叫什么?” 唐时锦道:“我都想好了!我就叫锦园!你要不要就叫磊园?多省劲儿!” 磊哥儿想了想,“那我叫璞园吧?大哥说过,璞是蕴玉之石,又或者未琢之玉。既有石的意思,但将来又会成为玉,我觉得挺好的。” “啊!”唐时锦很羡慕:“磊儿好聪明,起的好好听!” 她转头又问炎柏葳:“你呢,你的院子叫什么?” 炎柏葳道:“就叫甘园吧。苦尽甘来之甘。” 唐时锦很羡慕:“你们都好会起啊!不过我的也不差!我们的山庄,就叫无忧山庄好不好!看起来很雅对不对,然后再叫大哥写一个‘何以解忧唯有暴富’,哈哈哈!大俗即大雅!” 磊哥儿立刻捧场道:“阿姐好聪明!” 连炎柏葳也笑道:“确实不错。” 两姐弟都有点兴奋,等炎柏葳走了,还隔着俩柜子聊天,好半天才睡着了。 一恍就到了三月。 这边好多家都有水田,都要回家去种水稻,也有种土豆之类的,工人乍然少了许多,但是几个院子都已经盖的差不多了,倒也没觉得进度慢了多少。 唐时锦已经去看过几次了,她的院子已经盖完了,确实是老大的一个院子,连周婆子都连连感叹:“你说说,这么大,能养多少鸡啊。” 唐时锦笑的不行。 其实炎柏葳说过要杨鹏霄和阮刺小兄妹搬过来的,但杨鹏霄拒绝了,说住在这边就挺好,可以就近照应,而阮刺,是唐时锦自己不大想让他们搬,因为养鸡鸭这些,真的太臭了,她希望连养马都不要在家养。 周婆子跟她叨叨:“这房子几天就好了,家什儿什么的,也得开始置办了。 唐时锦道:“大家俱我都订了,等回头再叫木匠来打几件。” 周婆子道:“不光是家俱,还有平时用的这些个杯盘碗盏的,还有被褥之类的……” 对哦? 于是唐时锦就进了一趟城,订了一些被褥之类的。 然后又叫花郎带她去了瓷器坊,本来想订一套瓷器的,结果过去一看,她突发奇想,准备自已画图,单独烧上几窑,正好现在家里用的个个她都嫌小,她就喜欢大大的,用起来才痛快。 于是她跟人家要了一套简单的瓷谱,回来就照着改。 反正就是大肚杯,也没什么花样,往大里做就成了。 画完了,她兴致勃勃的去找炎柏葳。 找了好半天才找着,炎柏葳站在他自己的院子前头,脸上微微带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时锦叫他:“炎柏葳!” 他嗯了一声,含笑看了她一眼,唐时锦问:“你在想什么?” 炎柏葳道:“我在想,要不要在这儿种一棵树。” “那就种呀!”她不在意的摆手,然后把图给他看:“你看,我们烧一套这样的瓷器用,好不好?” 炎柏葳偏着身子一看,然后就那么看着她。 唐时锦道:“哎,这只是我画的一个样儿,我画的不好,到时候肯定做成特别圆那种的!” 炎柏葳扶额:“你不觉得,这种……不怎么好看?” “哪里不好看了?”唐时锦道:“我觉得很好看!你看大哥家用的那骨瓷的杯子,一个个跟花生一样,一捏都要碎了,简直麻烦死人了……我们纯爷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干什么要用那么小的瓷器。” 就她这小样儿,还纯爷们?炎柏葳笑出声。 但是炎柏葳这种人呢,他就属于那种,我可以为你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但你把我的书压个褶儿?那不行……的那种人。 于是炎柏葳就道:“那你用吧。” “不行!”唐时锦道:“你必须陪我用!我们两个一起用!不听话就打死你!” 炎柏葳失笑道:“那就要看看锦爷的本事了。” 第152章 竹妻酒子锦家人 一边说着,他随手抓住她,就抛了上去。 本来只想玩儿个抛抛接接,逗她玩儿的,结果唐时锦练了这么久他教的功夫,居然身子一斜,在围墙上险险的给站住了。 两人都是一愣。 唐时锦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四目对视,他在下头仰面看她,半晌,挑了挑眉。 唐时锦精神一振,立刻笑道:“来呀大睫毛精,我带你上山玩儿!”一边转身跃了出去。 炎柏葳笑道:“爷还用你带!” 嘴里说着,倒是迅速跃上围墙,追了上去。 唐时锦边跑边笑道:“我掐指一算,今天适合上山!” “哦?”炎柏葳笑道:“你财运通天,难不成要挖一个巨宝?” “应该不会的,”唐时锦道:“我这个人正财运很旺,但是偏财运一向不旺的。” 两人这会儿,真的几乎是在“飞檐走壁”!很快就从围墙上出来,上了山,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唐时锦略微活动了一下身体,飞快的跑出去,尽力一跃! 然后她就发现,她真的会!轻!功!了!! 算算炎柏葳的功夫,已经练了四五个月了,但在院儿里施展不开,还从来没有验证过,此时敞开了一试,就发现,她居然能轻轻松松的跳一人来高!跟之前跆拳道那种需要助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感觉好像身体变轻了!! 没想到炎柏葳教的招式,居然像五禽戏一样,会潜移默化的教人轻功! 棒呆了! 她兴奋坏了,在竹林之中大展身法。 竹子这种东西,一条杆子直通天,没啥分枝可以踩,但一是竹林生的密,二来也有别的树,山上又处处有石头,所以要找一个落脚点还是容易的。 唐时锦一边小心的纵跃,一边不忘回头叫他:“炎柏葳!炎柏葳你来追我呀!” 炎柏葳笑着,迈开大长腿,轻轻松松的跟在后头,一边笑道:“追不上!” 她道:“你还没追就说追不上!” 炎柏葳道:“你跑这么快,我当然追不……”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往下掉,炎柏葳轻轻松松的一抬腿,直接凌空迈过了几米的距离,随手提住了她后衣领子,另一只手把住了竹杆,动作特别风雅,特别反科学。 唐时锦仰头看他,笑的一口小白牙:“你不是说追不上么?” 这小屁孩儿! 炎柏葳笑着把她提到了身边,随手放在了一块石头上:“不错,小锦儿真是一鸣惊人!” 她真的是胆子大,平衡好,这才学了几天啊,就敢在这么高的地方跑起来,还敢玩花活儿! 连他当初,都没有这样的胆气。 炎柏葳正走神儿,唐时锦忽然看到不远处黄影一闪。 唐时锦吓了一跳,整个人往下一跌,她索性借就着那个势头,双手抱住了炎柏葳的大长腿,整个人挂在他的腿上,用气音道:“炎柏葳!有野兽!” 炎柏葳被突然偷桃,身体本能的一崩,险些从竹子上掉下去。 他迅速脚下拿桩站稳,伸手就去提她的衣领子。 下一刻,便听到一声嘶吼,有一道黄影从林中蹿了出来。 炎柏葳也顾不上她了,迅速挥手,打出了几枚铜钱。 又是一声嘶吼,地下居然是一头豹子,被他的铜钱打中了眼睛,正在翻滚挣扎。 炎柏葳从靴子里摸出匕首,示意她自己站好,眼睛紧紧的盯着那豹子,度量着时机,猛的跃下来,匕首就划了出去,直接把豹子的脑袋,切了小半个下来。 豹子猛的一翻,嘶吼了两声就不动了。 炎柏葳道:“这不对啊!豹子怎么可能到这种地方来?这是深山里才有的东西啊?” 唐时锦道:“那是怎么回事儿?” “不知,”炎柏葳道:“可能有人打猎,惊着了吧!” 不管怎么说,是他们打的,又没有别的伤,炎柏葳就直接抗下来了,遇到的人都十分吃惊。 唐时锦就跟大家说了说,大家一听,随便上山就白捡个猎物,更觉得她运气好。 然后唐时锦问他:“豹子肉好吃不?” “一般,”炎柏葳道:“豹肉安五脏,补绝伤,是不错的药材,但是味道略酸,而且肉质硬实,并不怎么好吃。” 唐时锦问:“那我们要不要吃?” 炎柏葳道:“随你吧!” 她就叫贺元宵弄出去处理了一下,然后割了一块肉出来,一半烤,一半煮着试了试。 但她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最后也没吃,还不时的有人来问,唐时锦索性叫贺里正把肉一分,大家都尝个鲜。 只有分到贺大的时候,贺大媳妇的表情有点不对劲儿。 这个贺大叔,就是当初陪着她和唐有德去找何首乌的那一位,人还挺好的。 唐时锦问:“怎么了?” 贺大媳妇道:“我们当家的,跟我们家大郎上山打猎,这都三天了……以前都是两天就回的,我有点担心。” 唐时锦安慰她:“兴许是打的猎物多,故此回来晚了,您别担心。” 贺五媳妇勉强一笑,没说什么。 唐时锦回家,还跟炎柏葳说了,炎柏葳道:“春猎,向来就不太好,不止是不仁,发情的野兽也向来暴躁,而且春兽的皮毛也不好,为何要这时候去打猎?” 唐时锦摇了摇头:“不知道啊?缺银子了?” 炎柏葳也没再说,就准备走了,出了门正要回杨鹏霄那边,却见有只健鸽在这附近徘徊。 炎柏葳打了声呼哨,那健鸽才落了下来,估计是因为他这儿拆了,找不到地方了。 炎柏葳拆开竹筒,上头写着:“安否?” 炎柏葳一笑,掏出墨笔,给他回了一个:“竹妻酒子锦家人,悠哉乐哉!” 一边就随手放飞了。 看着鸽影飞走,他负了手,看着满天的星斗。 算算,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毒发了,不管这是为了什么,总之是在渐渐变好。 他还真的有点期待,他能住上她的新家……他还把说话的那长竹筒留了下来,到时候可以安在两个院子中间,她练武偷懒他都能听到,一定很有意思。 嗯,不过她练武一向不偷懒的,所以,到时候应该安在书房窗前才好,写字,她是必定会偷懒的。 这小坏孩儿肯定想不到,她少写一个字,他都能听到。 炎柏葳轻轻的笑了一声。 第153章 夜半惊变 他走了之后,唐时锦花了一分钟,劝说磊哥儿跟她一起用大肚子瓷器,磊哥儿特别乖的答应了。 于是她又兴奋的把所有图样全都画完,才打着哈欠吹灭了灯。 才刚躺下没多大会儿,忽听到一声惨叫,然后又是一声,声音凄厉极了。 唐时锦才刚朦胧有点睡意,吓的立刻就醒了。 不大会儿,外头便是炎柏葳的声音:“锦儿?” “我没事!”唐时锦赶紧穿上衣服出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知,”炎柏葳往外看了看,村里已经有人被惊动,点着火把出来了,炎柏葳道:“我出去看看,你别去了,快回去!” 唐时锦嗯了一声。 炎柏葳过去看了看,大家议论着,纷纷往“崔寡妇”家跑,炎柏葳听说是个寡妇,就没有靠近,在后头听了听,然后就回来跟唐时锦说了:“好像是遇上了什么强人,说是半面墙全塌了,地上有血迹,没有人。” 唐时锦道:“什么强人,能连墙都砸了?” “不知,”炎柏葳道:“我不便细看。” 唐时锦道:“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逃走了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隔门叮嘱了磊哥儿一声,又跟炎柏葳过去了一趟。 还没到,就听到众人一阵惊呼。 唐时锦找了一个熟悉的人问了一句:“贺三叔,怎么了?” 那人也是一个猎户,回头道:“可能是碰上熊瞎子了。” 唐时锦吃了一惊:“熊?” 这才三月头,就有熊了吗? 大家已经把火把全点了起来,唐时锦跟着点了一根火把,两人去那边看了一眼,屋里并不乱,但是地面上有一大滩血迹,还有一些碎肉似的东西,血迹的四周,还有一些疑似挣扎的痕迹,触目惊心。 又有一串血迹往外,一大帮人顺着血迹往前追,直追出三四里,才见到了一条人腿,半掩在雪坑里,看衣着,应该就是崔寡妇。 大半夜的,看到这情形,着实叫人胆战心惊。 唐时锦死死的抓着炎柏葳的手,整个人都在发抖,她一个二十世纪城市里长大的人,真的没见过么可怕的事情啊!她都快吓哭了好嘛。 炎柏葳一手抓着他手,一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神色也是沉的厉害。 大家不敢多待,赶紧往回走。 等回到村里,天也快亮了,大家都是一夜没睡,却毫无睡意。 贺家族长把人都叫过来,郑重的道:“老祖宗说吃人老虎不能留,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 这个说法,即便在现代,也是很多人都知道。 人类的强大,在于头脑,但人没有利爪尖牙,人的体力也从来就不是强项。 大多的野兽,其实是怕人的,但是,一旦野兽吃过人,就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它们杀死。 因为它尝过了人肉的美味,又知道了人类的无害,它会永远忘不了。 吃人肉会上瘾。 从此之后,在这个野兽心中,人类就成为了可捕猎的一员,这是非常可怕的,它会不惜一切的想要重尝这种美味。 贺三叔道:“算我一个。” 其它人也纷纷应声。 炎柏葳沉声道:“我也过去。” 贺家族长站起来,向众人团团一揖:“辛苦各位了。”他随即宣布:“先去做准备,有啥家伙什儿全都带上,上山的都抓紧时间睡一觉,巳初(9点)出发,就在崔家门前。” 大家轰然应声,然后就各自散了。 唐时锦久久无言。 她生在社会底层,见惯了人性的黑暗面,所以习惯于掌控利益,也习惯用利益来左右人心……可是真的到了生死关头,她忽然觉得,这些人,也同样有血有肉,有情有爱。 要知道,这年头可不像现代,熊皮,连弓箭都射不透,是非常可怕的,这真的是在冒着生命危险。 可能大家是为了自保,但在这个时候能站出来,就是英雄。 唐时锦道:“我也想去。” “你不要去,”炎柏葳道:“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自保是绝没有问题的。” 可是你是个只图自保的人吗? 她一言不发。 外头杨鹏霄赶着马车,要去县城买弓箭,她直接跟着过去,买了十把大刀,十张长弓,回来分了下去,然后把二石弓给了炎柏葳,这边能买到最大的弓就是二石的。 巳初时分,人陆续聚齐。 唐时锦发现,族长的三个儿子都在,贺十八和贺元宵也去了,大半的人家,都是只留下长子或者幺子,余外有几个儿子去几个。 唐时锦直看的眼窝发酸,强忍着不说话。 然后这些人商量了一番,公推出了之前说话的贺三叔带头。 然后有人问:“哎?贺大呢?他也是一个打猎的好把式。”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贺大媳妇当时就撑不住了:“我们当家的和大郎,去了山里都四天了,你们出去……好歹顺便找找我们当家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大家的神色齐齐一沉。 然后老族长喝了一声:“好了,别哭了!赶紧的!” 贺五媳妇拼命的憋住了哭。 大家互看了几眼,迅速整肃精神,往山里去了。 唐时锦看着一大伙婆婆媳妇,都去安慰贺大媳妇,也没过去。 她心里空落落的。 她以为她会喜欢这种……怎么说呢?冲锋的时候被护在后方的感觉,可其实,她心里难受极了,不安极了。 她与磊哥儿回了家,在室中接连兜了几个圈子,还是不放心。 她霍然站起,把所有的银票掏出来,给了磊哥儿:“我得去,磊儿,这些你拿着。” 磊哥儿当时就嚎啕大哭,抱住她:“阿姐,你不要去,求求你了,求求你!你不要去……你不能扔下我啊!” 唐时锦摸了摸他的头,认真的道:“磊儿,我习武,我的能力虽不及炎柏葳,但至少能抵两到三个贺元宵,所以我比村里很多人都强,而且,关键的,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不放心,我不放心炎柏葳。” 磊哥儿哭道:“阿姐,你不放心炎大哥,你就放心我吗?” “我也不放心,”唐时锦正色道:“但是磊哥儿,良心这个东西,它是软刀子磨人,我今天不去,若是炎柏葳没事还好,若他有事,我余生几十年,都会受此事折磨,所以,救人,不是为了别人,恰恰是为了我心安,你可明白?” 第154章 我不放心你 磊哥儿的泪不住的往下掉,一双葡萄眼,满浸着泪看着她,却缓缓,缓缓的松开了手。 唐时锦又交待道:“你晚上去小酒坊过夜,那边的房子新,坚固安全,又不临山,总之,你跟他们在一起。泥瓦班子先让他们回去,回头再来。” 她轻轻的亲了亲他的小脑门儿,又亲了亲他的长睫毛:“交给你了,磊哥儿最聪明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会安全回来,你信我。” 磊哥儿轻轻的点头。 唐时锦看了看衣服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就把家里的饭食随便包了一包,随手抓了两个火折子,直接追了上去。 一行人已经走出了二三里,炎柏葳一直在跟杨鹏霄说话,却猛然回头。 走在后头的人,下意识的跟着回头,就见唐进锦几个纵跃,鸟儿一般,稳稳的落到了众人面前。 炎柏葳当时就火了:“说了不让你来的!怎么不听话!” 唐时锦道:“我不放心你。” 她站起来,定定的看着他:“你还记不记得,很久之前,我说让你带我上山,你说过什么?” 炎柏葳一怔,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如今,毒发的阴影越来越淡,他自己甚至都不在意了,可是她还记得,他的身上,是有隐忧的。 唐时锦随即快走几步,走到了带头的贺三叔面前,道:“三叔,我习武的,我不会拖后腿的。” 贺三叔也看到了她刚才过来的那一幕,点了点头没说话,可是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道:“锦儿,这一路,是很危险的,你在家中……咱们起码不用担心家里娘们孩子饿死。” 唐时锦被他一句话说的,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向来自认是个硬心肠,自扫门前雪的,可是却没想到,他们心里,她居然是这样的? 全村的希望什么的。 她忽然有点儿想笑,于是就笑了一下。 她轻声跟他道:“三叔,你别担心,磊儿是个好孩子,我还有一个结拜的大哥,他们不会扔下村里人不管的。” 她顿了一下:“而且也真的不用太担心,我们有这么多人呢!不会有事的!” 而此时,老族长也在忙碌着,打发人去通知周边村落,一边又把村里的妇人儿童都聚集到一起,挑着坚固些的房子住。 那边,磊哥儿也出去跟泥瓦班子说了,让他们先回县城,待到猎杀了野熊,才回来继续。这时候周边村落来上工的也都来了,正好也都打发回去了。 然后磊哥儿去了小酒坊,叫他们先停了工,大家全集中到中间堂屋里来,中途又想到阮刺,打发了一个人去把小兄妹带了过来。 阮刺喃喃的道:“那,那些鸡鸭兔怎么办?” 唐时磊道:“那些不要管了,先顾人。” 满村人心惶惶。 近午时分,一辆马车迅速驰了进来。 唐时磊一听就知道是桃家的马车,赶紧跑出来,大叫道:“大哥!” 马车猛的勒住,桃成蹊跳了下来,急步过来:“怎么回事?炎柏葳去了?锦儿呢?” 唐时磊前一分钟还像个小大人,他这么一问,他就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阿姐也去了,阿姐和炎大哥都去了。” 他一边哭,一边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桃成蹊静静的听完,就开始掉泪,他伸袖子拭了,轻声道:“磊儿,你先跟我回去。” “不行的,”唐时磊轻声道:“大哥,这里是我们的家,我要在这儿等阿姐回来。” 桃成蹊眉头深皱。 然后,就好像忽然打破了什么,他的神色一下子就从容了,道:“我也一起。” 老管家急的直转磨:“六郎!六郎不可啊!” 桃成蹊道:“结拜兄妹,天地见证,我是他们的大哥,我要这儿陪着他们。” 老管家张了张嘴,他觉得自家少爷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似的,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却没能说出来。 他一言不发的出去叫人把马牵进来,然后就把东西收拾了。 中间贺家族长亲自过来了一趟,看他们这边人不少,房子也坚固,就叮嘱道:“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咱们留了人照应,你们出来,还得照应你们,都听话,不要出来。” 桃成蹊道:“林叔,叫他们都去,这边只要不开门就不会有事的。” 林叔叹了口气,就把两个护院打发过去了。 而此时,唐时锦一队人,已经找了整整一天。 唐时锦也是头一次看到,没有竹子的深山老林。 按理说野熊是从竹林村下山的,顺着这一路找应该很容易找到,可其实,并不容易,竹林山脉是很大的,大小十来个山头,谁也不知道那熊会躲在哪里,有的地方偶尔能找到一点痕迹,但找着找着,就消失了,又得再回头重新找。 一直找到天擦黑,仍旧一无所获。 天黑了就不能再走了,大家只能先停下来,找一处空地,四周全生起火来,吃点东西。 唐时锦把家里能带的干粮全带上了,但她平时不习惯做很多面食,都是吃新鲜的,所以也没多少,就几个干巴馒头。 唐时锦拿刀子切开,用树枝串了,撒上调料,放到火上烤一烤,然后分给杨鹏霄和炎柏葳吃。 炎柏葳尝了半口,直接递回她手里,“不好吃!不吃了!” 唐时锦正想说还有呢,然后回过味儿来,就无语了。 他有时候特别成熟,有时候又特别幼稚,尝到调料没味儿就要撒娇,可和面的时候,她也加了灵泉水了啊! 她无语的重新放到火上烤,然后用灵泉水铺了一层又烤干,再递回到他手里,他还不接,她直接递到他唇上,他抿了下唇,就接了过来,弯着嘴角,慢慢的吃光。 他喵的老子这是养了个多难伺候的货! 唐老大十分暴躁,杀气十足的把馒头片吃了下去。 一片安静中,有人轻声道:“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两个结伴出去撒尿的人,忽然惊慌失措的跑了回来:“三叔、贺三叔!有血!” 大家赶紧过去,就见几十步外,有一大片血迹,里头散着许多的碎肉衣裳,看着像是贺大家的。 连骨头都没了,也没有什么能带回去的,大家只能抹着泪翻了翻土,把那片血迹给掩埋了。 第155章 危难时见人心 这会儿,竹林村中,大家各自聚在几处,门窗关的严严实实的。 有一个妇人轻声道:“也不知道找着了没有。” 另一个人低声道:“找着、找不着……想想都怪怕人的,我都不知道……” 一句话还没说完,忽听到了嘭嘭的声音,地面震动,大家猛的一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忽听到哗啦啦一声,就在不远处,有什么轰然倒塌了。 几个人吓的一声尖叫,瑟瑟发抖的抱在了一起。 下一刻,却觉得好像整个房子都摇晃了起来,然后轰的一声,半面墙倒塌了,被砸到的人纷纷后退,然后抬头时,就见到了她们生平最恐怖的一幕。 一头足有一人多高的棕色巨熊扑了进来,张大的嘴巴里,露出了尖厉的獠牙,一个老丈拼命的向后退,却叫它一口咬住,然后甩了甩头,就丢到了一边。 然后巨熊猛的扑到了一人身上,一口咬住,一边不断的摆动脑袋,双眼来回巡视着新的猎物。 被咬住的妇人嘶哑的叫了一声,就没了气息,鲜血不断的喷洒下来,然后在巨熊的呜呜声中,她的半个身体掉到了地上。 其它人吓的浑身瘫软,想惊叫都叫不出声来。 巨熊忽然把嘴里的妇人甩开,然后从一个妇人怀里,拖出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早已经吓的昏死了过去,被巨熊咬住脚强行拖出,只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就再没了声音,然后巨熊似乎终于找到了想要的食物,就地啃食起了小女孩的身体,恐怖的咀嚼嘶咬声,直叫人听的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外头咣咣的敲起锣来,大片的火把往这边移,巨熊受了惊吓,猛然一转身,叨着小女孩的身体就跑了。 好一会儿,才有人慢慢的走过来,一眼看到房中,竟如同血海炼狱,那后生当时就吓傻了,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这会儿竹林村中,八成的青壮年都不在,余下的只寥寥十几人,根本不敢跟巨熊硬杠。 而村里的房子,大多是土坯房,也就是用自制的泥砖盖的房子,根本挡不住巨熊的一击。 于是当唐时锦这一队人,又找了一天,仍旧没有找到,精疲力尽的回来时,就发现惨剧再一次发生了。 贺家族长让几人零零碎碎了问了大半天,才终于把事情问了出来。 贺家族长道:“这熊,不像是只吃过一回人的,像是一个老手……村子也敢进,疯了疯了,真的疯了……” 旁边贺甘霖道:“族长又叫人把周边村落通知了一圈,只怕各村儿都有危险。” 有人不住抽泣,喃喃的道:“可是,为啥偏偏叫咱们赶上了?为啥偏偏是咱们村?” 族长苦笑道:“倒霉啊……” 唐时锦听在耳中,不由皱眉。 熊的嗅觉,被认为是地球上所有动物当中最强烈的,嗅觉区域是人类的五倍大,嗅觉比人类嗅觉好2100倍,所以它通过嗅觉来选择女人、儿童并不奇怪,但,为什么偏偏是竹林村? 竹林村这一边,她做竹杯竹筒,前后伐了很多的竹子,竹子远比周边山脉要稀,再说又盖着屋,动不动百来号人,再怎么也比周边人气足吧?可以说正常野兽都不会选这边才对。 而且崔寡妇家,也不是在山边,不论怎么样,都论不着她吧? 他们回来,跟桃成蹊他们只简单碰了个面,休息一晚上,然后等着老族长联络了各村儿,大家再一起上去找找。 结果当晚,就听说竹前村又出事了。 又死了三个人,都是女人,其中还有一个孕妇。 连官府也被惊动了,沈挚带着人下来,各村里叫了人,再一次上了山。 唐时锦仍是跟着去了。 村里的气氛紧紧的崩着,连贺铁拐父子几人,也都下了小北坡,还采买了不少吃食,跟大家一起吃。 连老族长都赞了一句:“多亏你们想出来敲锣的主意,不然只怕真不好办。” 贺铁拐沉声道:“应该的。”他道:“我们还采买了很多红皮鞭炮,只怕也有用。” 老族长道:“嗯,到时候一处分一些。” 贺铁拐应了一声,就叫儿子把红皮鞭炮拿了过来。 老族长出来了,还低声跟贺甘霖道:“这危难时见人心,平时贺铁拐一家子,独来独往,不像个好相处的,一到这时候,倒是古道热肠。” 贺甘霖应了一声:“确实。” 而贺铁拐一家子离开之后,脚下却一个比一个沉重。 就在前几天,大丫儿撒娇,说想要跟唐时锦一样的鹿皮靴子,接连念了好几天,连贺宝安也被她引起来了,也嚷嚷着想要,缠的贺铁拐没办法。 贺铁拐想着打头鹿还是容易的,索性就一家子一起去了,权当是进山玩玩。 没承想,遇上了冬眠的熊。 一头熊崽子也就一两岁大,可能是饿了,就自己出来了,贺宝安也不知道轻重,居然就抱着它,跟它玩了起来。 然后就惊动了那头巨熊。 几个人吓的魂飞魄散,把熊崽子一扔,拼命的逃跑,但是贺宝安和大丫儿身上,沾着熊崽子的气味,巨熊紧追不舍。 贺铁拐赶紧叫他们脱了。 结果中途遇上了贺大父子,两父子都是仗义的人,看他们遇险,过来帮他们,然后贺铁拐一狠心,就把衣服扔到了他们身上。 巨熊追到了,扑向了他们,贺家人才能逃脱。 回头时,巨熊嘶咬的那一幕,贺大的那个眼神儿,简直让贺铁拐魂飞魄散。 然后他们把几人的衣服全烧了,烧的那一处,就在崔寡妇家的屋后头。 贺宝安和唐大丫,当晚就病了,贺铁拐父子倒是还能撑着,然后……就出了这些事。 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定要咬紧了牙关,万万不能对外头吐露半点。 不然,他们一家子,真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沈挚一行人,及周边五个村落,接近二百人的队伍,又在山里转了一大圈儿,仍旧一无所获。 这头熊好像在跟人捉迷藏,不时能找到它的痕迹,却怎么都抓不到它。 又忙了一晚上,沈挚焦躁极了。 要知道县太爷并不赞同他来,沈挚是自己坚持来的,不止是因为唐时锦,他手下的捕快,也有很多是这几个村的人,他们也担心父母家人。 可是这一天天的,什么也找不到,怎么都不好交待。 第156章 两个人都死 炎柏葳过来跟他商量:“人太多了,熊瞎子的鼻子灵,耳朵也灵,隔着不知道多远就听到了,就逃了,我们是永远绕不过它的。” 沈挚道:“那怎么办?” “分头,”炎柏葳道:“一个人,两个人,不能超过三个人,大家分头找。” 沈挚猛的沉默了。 他可是听人说了,那熊比房子都高,是一头巨熊!熊皮又厚,砍都砍不透,一分头,真要是碰上了……谁能打的过? 可是他说的也没错,熊瞎子狡诈,这么绕下去,也不是办法。 沈挚咬了咬牙根,眼一闭:“好!” 他站起来,向众人说明了利害,然后又道:“这事儿,大家别逞强,能玩弓的,玩刀的,都自己好生掂量掂量,能行再上。我会一点功夫,谁跟我去?” 杨鹏霄道:“我也会一点功夫,谁跟着我?” 贺十五道:“我弓箭还行,鹏霄哥,我跟着你。” 也有一个捕快道:“老大,我跟着你,我箭法也不错。” 其它人面面相觑,又有一个人站出来:“我刀法还行,不会玩弓。” 另一人道:“何大哥刀法很厉害的,我跟着你。” “我也跟着何大哥。” 炎柏葳道:“我跟你们功夫路子不一样,我自己就成。” 唐时锦默然站了过去。 “那成,”沈挚就道:“那就这样,咱们刚才经过的空地,其它人就去那儿等着,我们分头。” 唐时锦道:“熊的嗅觉很灵的,你们把身上的味儿遮一遮。” 她直接脱下身上的鹿皮比甲,在地上草上胡乱的搓了搓。 然后整个人直接在地上打了个滚,沾了一身的泥巴,才又把比甲穿了回去。 其它人见一个小姑娘都这么从容,也不由得心情复杂,看杨鹏霄几人,也都依样滚了一滚,又有两人,站了出来。 沈挚道:“大家不用逞强,能行就行,不行就回去等着。” 他这么说了,但大家也没退,沈挚分了分路,大家就各自走了。 唐时锦拿了一把大刀,跟在了炎柏葳身后,顺手抓了一把土,撒在了炎柏葳身上:“这时候了还这么臭屁?” 炎柏葳就笑了,他道:“如此不雅,不想让人看到。” 一边就也在地上滚了一滚,跳回来的同时,随手提起她,就放到了左肩上,一手搂住她双腿。 唐时锦也没拒绝,把刀交到左手,一手抓着他的衣领子,坐的还挺舒服的,一边道:“你怕不怕?” 炎柏葳道:“锦儿都不怕,我怕什么?” “谁说我不怕?”唐时锦叹道:“我可怕可怕了,我现在想起那腿,心里还打哆嗦。” 两人就这么慢慢的在山林中巡扫,接近两个时辰,仍旧一无所获。 眼见天都黑了,实在不能再找了,两人都预备要往回走了,忽然听到了一声嘶吼。 炎柏葳道:“沈挚!” 他飞快的往那边跑去。 唐时锦这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炎柏葳的轻功。 真的是反科学的速度,风迅速的掠过,草木迅速后退,唐时锦几乎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他轻轻抛出。 然后炎柏葳迅速弯弓搭箭,嗖嗖两箭出去,正中那熊的眼晴。 巨熊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嘶吼,猛的向他冲了过来。 炎柏葳根本来不及再射箭,只能转头就跑。 斜刺里忽然有人猛的跃出,双手把着长刀,连人带刀,切到了熊的身上。 是沈挚。 但是熊皮糙肉厚的,那刀,只是在它身上划出了一道血痕,然后就划不动了,沈挚一个翻身,趴到了地上。巨熊暴怒吼了一声,转身就一口咬下。 炎柏葳迅速的冲了上来,一手将沈挚推开,一手猛的向熊脑袋击去。 这是纯粹的硬碰硬。 巨熊硕大的身体,居然被他击的向后一顿,然后巨熊更加愤怒,再次向炎柏葳扑了过去。 炎柏葳这会儿还蹲在地上,只能再一次一掌拍出。 谁知,就在此时,他只觉丹田中猛的涌上来一阵剧痛,全身骤然脱力。 炎柏葳向后就倒。 巨熊狰狞扑上! 唐时锦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动作比脑子快,就在巨熊张大嘴咬下去的同时,她冲了过来,把刀狠狠的捅进了巨熊的嘴里。 巨熊猛的人立起来,大声嘶吼,在原地不住的翻滚,打转。 唐时锦手上没了武器,猛的一翻身,扯着炎柏葳的胳膊,把他背到了身上,掉头就跑。 她现在身高应该有一米五多,但炎柏葳应该有一米九,即便她拼命向上举,他的脚也是要拖地的,炎柏葳急道:“锦儿!你……” 他猛的吐出了一口血。 然后就是接连几口,全都吐在了她身上。 身后,巨熊的嘶吼再一次传了过来,然后是嘭嘭的落地声,巨熊没死,巨熊又追了上来。 熊是很聪明的生物,他记恨上了炎柏葳,就拼死也要追上他。 可是除了巨熊,却似乎有一个更大更大的恐怖,浮了上来……灵泉水没有用吗?他……会死吗? 炎柏葳拼命的挣扎了一下,怒极吼道,“唐时锦!你放下我!听到没!” 声音却无力的像是气音。 危难之下,她跑的很快很快,可是巨熊,仍旧在迅速接近。 她忽然猛的止步,发现他们停在了一个断崖旁边。 炎柏葳的眼全是红的:“你赶紧走!让我在这儿!总比两个人都死了强!” 下一刻,唐时锦忽然脱下了她的鹿皮比甲,她的比甲上,全是他吐的血,唐时锦随即一脚把炎柏葳踢进了草丛,然后就蹲在了悬崖边上。 巨熊迅速接近。 炎柏葳觉得心肝都裂了,嘶声道:“锦儿!锦儿!” 巨熊嗅觉极灵。 它恨的是炎柏葳,即便炎柏葳的声音很小,它仍是向他那边转头。 可是下一刻,它嗅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香气,巨熊转头,唐时锦展开了那比甲,上头全是灵泉水,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 巨熊猛的扑了上去。 炎柏葳失声道:“锦儿!!!” 他眼睁睁看着那小孩儿,被巨熊扑了下去。 那一刻,整个世界好像都没了声音,什么都死了,死绝了。 他一直以为,被亲生父亲灌毒,是他这辈子最难受的一刻,却没想到,还会有更痛苦的时候。 他大口大口的吐血。 第157章 只应天上来 嘭的一声巨响,巨熊落到了崖底。 下一刻,一双小白手儿,巴着崖边,脚尖一蹬就跳了上来。 站在那儿,唐老大叉着小腰,威风不减当年:“一个畜生,也想跟老子玩儿!哼!” 炎柏葳的动作一停,双眼怔怔的看着她。 唐时锦迅速冲了过来:“炎柏葳!炎柏葳你特么敢死!老子非把你大卸八块!” 炎柏葳脑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整个人怔怔的,然后小姑娘利利索索的把他翻过来,搂在怀里,有清凉甘甜的水,自她指尖涌出,迅速进入他口中。 炎柏葳被迫大口吞咽,一直咕嘟咕嘟的喝了不知道有多少,他的脑子才渐渐开始转了。 他眼睛向上,定定的看着她。 所以你真的是仙女吗?否则,又岂会有平空而来的水? 他能感觉得到,这水宛如良药,入口的瞬间,就通体舒畅。 其实吃了这么久她做的菜,他体内的毒已经清的差不多了,只是方才运功太过,余毒被彻底激发,才会骤然脱力。 他终于抬手,推开了她的手。 她眼睛张的大大的,盯着他看。 炎柏葳道:“我没事了,小仙女,我真的没事了。” 他甚至觉得,昔年的功夫也全都恢复了,方才吐的血也都补回来了,这水若不是天上来,又怎可能如此神异?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 然后她一头栽到了他身上。 她虽然力气大,但是背着一个成年男人,跑出这么远,又经过了这样的惊魂……全凭着一口气强撑,甚至没来的及自己喝一口灵泉水,就昏了过去。 沈挚远远的柱着刀过来:“炎兄!炎兄!那畜生呢?” 炎柏葳指了指悬崖:“掉下去了,听声音绝对死透了。” 沈挚大松了口气,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还好还好……”他一瞪眼:“锦儿怎么了?” “没事,”他就像抱小娃娃一样,把小姑娘珍而重之的抱在怀里:“只是脱力了。是她背着我跑了这么远,也是她站在悬崖边诱敌,然后,”他居然很丢脸的哽咽了一下,咽了咽续道:“然后熊扑了上去,她搭着崖边翻了上来,连我都没想到。” 沈挚都听傻了,半天才道:“我天……这也太……” 他辞穷了。 沈挚也受了几处伤,但是不严重。他身边的捕快却是死了。 杨鹏霄很快带着人找了过来,然后还又下山看了,确认那熊死透了,才割了脑袋下山。 下山的时候是上午,不少人听到声音,迎了出来,就见有几个人抬着硕大的熊头下来,大家不由得一声欢呼。 却听一个孩童声音道:“阿姐!” 他扑上来,炎柏葳道:“她没事,她只是脱力了。” 有人道:“早就说她一个姑娘家,过去添什么乱!这也是她能逞能的事儿?” 炎柏葳猛的驻足,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道:“若不是有锦儿,我现在已经死了、沈捕头也已经死了!若不是她,这熊也根本就杀不了!” 那大嫂吓的连连后退。 沈挚沉着脸,从身后拍了拍他肩:“你先带我妹儿回去,这边交给我。” 炎柏葳也没心思跟他们说话,就与桃成蹊和磊哥儿,急匆匆回去了。 然后磊哥儿把周婆子叫了来,给她洗了个澡,检查了身上没有什么严重的伤,这才又换好衣服放回了床上。 外头沈挚仔细的把炎柏葳转述的事情说了,大家无不唏嘘。 沈挚是真的余悸犹存。 那天晚上,他与那个捕快正准备折返时,看到有人跟他挥手! 黑乎乎也看不清楚,沈挚还以为是杨鹏霄,叫他过来他不理,还在挥手,他就过去了,然后一看体型不对,他掉头就跑,那捕快反应略慢了一点,就叫熊咬了个正着! 现代社会,很多人发现熊朝人挥手,都会觉得超级萌,超级可爱。 可是,这其实只是熊狡诈的捕食前奏,他会用挥手的动作吸引路人,然后在人接近时,疯狂嘶咬。 幸好炎柏葳来的快!否则……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至于熊头,沈挚还要带回去交差,这种灾祸,运气好的话官府会给一点补贴,沈挚也承诺尽量申请。 然后他才急匆匆走了。 族长和里正,这才商量着处理后续的事情。 一个是死了的人,一个是毁了的房子,最终议定了,请几个僧人过来给这些人做做法事,出了事的直接推平,上头放石磨。 然后贺铁拐站了起来,道:“这事儿,我们家的人没出上力,有些惭愧,我恰好手头宽裕些,这做法事的钱我出了,毁了的房子,我也帮忙重新盖起来。” 他顿了一下:“贺大的坟,我也帮衬几个,她们家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 贺家族长大喜,连连道:“贺老弟慷慨!” 大家也都累了,商议妥了,就先散了。 但足足隔了一天一夜,连泥瓦班子都回来了,唐时锦仍是没醒。 请贺甘霖过来给把了脉,说只是累了,可是就是没醒。 最后炎柏葳不放心,又抱着她去了县城,找有名的大夫看了,说法也差不多。 再等到下午她还是没醒,他就暴躁了,不住的打呼哨,想找鸽子传讯出去,但鸽子还没回来。 于是唐时锦睁开眼睛时,就见他整个人站在窗前,不断打着呼哨。 唐时锦稀奇的打量了两眼:“炎兄?药吃错了乎?” 炎柏葳一转头,登时大喜:“锦儿!”他双手搂住她,就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锦儿!你醒了!” 她被卷成了被子卷,讶然的低看他:“我睡了很久?” “是,”他就是不放:“睡了有三天了。” 他笑的露出了小白牙,忽然把她一放,她嗖的落下来一段,他再次隔着被子抱住,然后两人就脸对脸了。 他微微向前,用额头抵了抵她的额头:“小锦儿,小锦儿,小仙女……你终于醒了。” 她一听到他叫小仙女,眼神就微微一变。 他在咫尺的距离,静静的与她对视,声音极小极小:“我对天发誓,我永生永世,不会跟任何人透露半分。” 唐时锦点点头:“那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 他笑了一下,巨长的睫毛微微敛着,又磨矶了半天,才缓缓的把她放回了榻上。 第158章 如果是我 然后炎柏葳凑近了,细看她脸色:“你还好?” “不大好,”她举了举手臂,只举了一点点就又放下去了,演技炉火纯青:“酸酸乏乏的没有力气。” 炎柏葳皱眉:“我叫人去请大夫……对了,你那个,你喝一点啊?” 唐时锦真诚的道:“已经没有了啊!那晚我慌里慌张的,只顾着救你的性命,就把所有的……” 他抓住她小手儿,犹豫了下,脸凑过来,额头轻抵着她手背。 这掩耳盗铃儿响叮铛的……唐时锦都要笑死了,故意一动不动,他等了一会儿,默默抬头,细看她的脸色:“真的没力气?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鼻梁好高,手背滑下去超级流畅,四舍五入,也等于在哥哥鼻梁上滑滑梯了吧? 她手儿迅速滑下,一把抓住他下巴,粗鲁的抬高他脸,然后迅速凑过去,呼~~吹了一口气。 炎柏葳保持着那个被她掐住下巴的姿势,默默的垂眼看着她:“这叫没力气?” 唐时锦笑的不行。 他叹了口气,提着她小手,推了回来,一边还疑惑:“你怎么能装这么像的?” 唐时锦笑着,问他:“你怎么样?” 他道:“应该是全好了。” 她惊喜的瞪大眼:“找人看过没?” “不必看,一般的大夫也看不出,”炎柏葳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能尝到味道了。” “那还好。”唐时锦松了口气,忽然想到:“那你叫花狼给你把一下啊?” 炎柏葳幼稚道:“不想让他把。” 他顿了一下:“你昏迷这几天,郑家来过一次,罗娘子来过两次,花狼来过几次……”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管家道:“炎郎君,花小郎来了。” 炎柏葳挑了挑眉,比了比外头。 然后唐时锦道:“进来。” 下一刻,花狼快步进来,一见她便是一喜:“你醒了阿姐!” “嗯,”花狼想凑到床边,但是炎柏葳老大一只杵在床边,一手屈支在膝上,另一只手还把着床边,花狼看了他一眼,只能站在床尾道:“你没事吧?” “没事啊?”唐时锦道:“你不是会看吗?要不你给我把一把脉?” 花狼摇了摇头:“我只会一点毒术,不会医术的。” 她问:“那你怎么能看出炎柏葳中毒的?你现在看他呢?” 花狼眼皮待抬不抬的看了看他,淡淡道:“现在看着倒是没事了。” 一边说着话,外头便有人小跑着过来,然后猛的推开门:“阿姐!” 炎柏葳迅速站起来,让开了床边,唐时磊跑进来,抱住她:“阿姐!阿姐!吓死我了,阿姐!” “没事啦!”唐时锦拍着他背,装大尾巴狼:“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就是一只熊么,根本就没啥大不了的!” 桃成蹊站在床边,笑着看她,唐时锦哄了他好半天,还亲了一口他的脑门,唐时磊才乖乖的爬下榻,然后炎柏葳道:“好了,锦儿饿了吧?” “嗯,”唐时锦道:“饿死了。” 他们现在是在桃宅,于是下人送上水来,唐时锦洗了把脸,又拿青盐柳枝刷了牙,顺便偷偷喝了几口灵泉水,这才出来。 桌上已经端进粥来,炎柏葳道:“你几天没吃饭了,只能先喝点粥。” 唐时锦只好道:“行吧。” 然后她就默默的喝粥,唐时磊坐在她旁边,一声不吭的依偎着她,炎柏葳和桃成蹊坐在不远处的圈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边不时的看过来,花狼站在门角处,扶着竹杆儿,也看着她。 好在唐老大心理素质好,不管多少人看着都吃的很自在。 一边又问:“我昏迷之后,怎么样了?” 炎柏葳就简单的讲了讲。 唐时锦一听说贺铁拐出钱做法事,安抚亡人,还有点稀奇:“这人还挺热心的啊?看不出来么!” 一边说着,她低头喝光了粥,然后才绘声绘色的讲了那天晚上的情形。 相比起炎柏葳的一句话说明,唐时锦讲的活灵活现有如目见,连下人都听住了,老管家垂手站在门角,一副专业又镇定的样子,只身体微微向里偏,听的十分投入。 她说完了,桃成蹊连连道:“不论急智还是刚勇,锦儿都是无人能及!” 就在这时,花狼恍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阿姐,若是桃郎君遇险,你会救吗?” 唐时锦认真道:“当然。” 她自动进入老大模式,摸了摸他的头:“若是你遇险,我也会救的。” 花狼不好意思的退后一步:“我身上脏。” 一边却淡淡的瞥了炎柏葳一眼。 桃成蹊内心暗暗的啧了声。 这才叫江湖人,年纪不大,心眼儿一把一把的,打击起人来不动声色,却杀伤力巨大……那就是一句话“别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也不过是赶上了而已,在阿姐心里我们是一样一样的!” 炎柏葳坐在桌边,表情淡淡,八风不动的架势,估计唬住三个五个的花狼是绝没问题的。 无形的交锋之后,花狼抿了抿唇,便扶着竹杆过来:“阿姐,那我先走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冲他摆摆手。 花狼便转身走了。 唐时锦换了衣服,去了一趟郑家,又去瞧了瞧罗娘子,几个人这才往竹林村去了。 然后炎柏葳一边赶着车,一边状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若是花狼遇险,你真的会救?” “不然咧?”唐时锦道:“不救难道放着他不管?换你你不救?” 炎柏葳默然。 他也不知道他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三人一路回了竹林村。 这会儿几位僧人的法事还在做,他们正在一处出事的房子那儿念经,有不少人跪在旁边,跟着念。 唐时锦三人也下了马车,向那一处施礼。 一直到念完了,几位僧人站起来,大家才开始动弹,便有人跟她打招呼:“锦丫头好些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多了。” 一边回答着,一边往前走,见贺大家设着灵堂,她也带着唐时磊进去,给了七两银子的奠仪,因为丧事讲究的是仅此一次,所以都要给单数,一般是三、七。 不过这家失了顶梁柱,还是应该想办法帮衬帮衬才好。 唐时锦进去磕了个头,看了看贺大媳妇和两个女儿,低声道:“婶子别怕,有我呢,不会叫你们活不下去的。” 贺大媳妇泪流满面的向她磕头。 第159章 小娘子的衣服 唐时锦轻轻拍了拍她,这才出来,见不少人还聚在这周围。 唐时锦见着了贺里正和贺族长,就过去道:“伯伯。” 贺家族长点了点头,贺里正道:“你这孩子,可好些了?” 唐时锦道:“我没事了。” 她问:“可问了大婶子,那天贺大叔为什么要上山?” 贺里正道:“他家大丫说是身体不大好,贺大想着叫她喝点鹿血,这才上山的……”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 贺家族长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唐时锦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想多了?” 她抬头,看到了族长家的大郎:“贺大哥,你还记不记得,第一天晚上入夜,我们发现了一大片血迹,还有好多衣服什么的,中间有贺大叔常用的弓,所以你们才说那一处可能是贺大叔父子出事的地方……可是那一处,有好多嫩粉色和深红色的,好像小娘子的衣服?” 这件事情好多人都知道,只是当时悲痛之下,没有多想。 她这么一提,大家顿时都想了起来:“对,对,是啊!” 唐时锦道:“所以我才奇怪,我本来以为……” 她咳了一声,不好说本来以为是贺家大丫,就含糊的道,“现在知道只有贺大叔和大郎去了,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小娘子的衣服?那衣裳质地不错,不像是村里人穿的,你们可听说,有谁家丢了小娘子的?” 贺家族长的神色也郑重起来:“没有,哪有,官府都来统计过了,就是咱们村出事多,还有竹前村死了三个人,旁处都没有事。” “那是怎么回事?” 有人道:“我就说呢!旁处都没事,为何偏偏咱们村出事!” “就是呢!咱们村这阵子人这么稠,啥畜生敢上这块来啊!” “族长,别是有啥事吧!你可得好好查查啊!” 贺家族长道:“这事儿,是得好生查查,”他摆了摆手:“先别急,送高僧们走了再说。” 大家这才收敛了几分,但仍旧在低声议论。 唐时锦来回看了看,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了一声就先回去了,然后就见贺铁拐几个人过来,路过的人纷纷跟他们打招呼。 还有人过来问她:“人家贺铁拐帮着出钱做法事,你比人家有钱多了,你倒是也干点啥!” 唐时锦一看又是那个搅屎棍郑氏,就毫不客气的道:“他没出力,所以出钱,我出力了,所以不出钱,有问题?敢问你又出了什么?拨拨嗦嗦的一张嘴么?” “就是!”有人就道:“上山上山不去,在家在家叫不起来,你们阮大还真没姓错了这个姓!就是个软蛋!呸!” 旁人纷纷附和,郑氏气的翻了个白眼就走了。 贺铁拐父子几个,与旁人说着话,往这边看了一眼。 唐时锦跟他们不熟,也没多说,就直接走了。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大丫儿。 大丫儿与贺宝安手牵手走在一起,她身上仍旧穿着襦裙,她一向偏爱粉色的衣服,但现在是办丧事,不好穿红,所以她现在穿的衣服很素,但里头隐约透出些粉红来。 但这种微微发亮的布料,繁复的花纹,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可是大丫儿好生生的在这儿,再说她娇弱成这样,怎么可能进山,这一回大概真是她想多了。 唐时锦摇了摇头,带着唐时磊直接走了。 大丫儿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慢慢的挺直了背。 她刚才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她看出什么来了似的……这次的事情,太可怕了,她担心极了,生怕贺铁拐迁怒到她头上,幸好贺铁拐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待她,明显淡了许多。 所以她这几日,一直在拼命的讨好他们。 唐时锦回到家,把里外收拾收拾。 炎柏葳道:“明日一早,我叫泥瓦班子回来,然后再找人做场法事,重新开工?” 唐时锦点了点头。 隔了会儿,杨鹏霄也过来了,唐时锦道:“明日,食坊、小酒坊、还有盖房子这边,都重新开工,另外……我在想一个事情,我想叫贺大婶子帮忙养鸡鸭兔,他家三个女人,干这件活儿比较方便。但是阮刺,鹏霄哥,你与他接触比较多,你觉得这孩子干什么合适?” 杨鹏霄道:“阮刺聪明机敏,学东西非常快,东家,让他先跟着我吧,不出半年就能带出来,里外都成,只怕比十五十八要强些。”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贺大婶子人不错,到时候阮曲曲也可以让她帮忙带,阮刺能脱开身,放哪儿都行,就是他那个亲戚,实在是烦的很。” 杨鹏霄道:“不如这样,那家人是贪财的,我去与他们谈谈,把小兄妹买下来,单立户头?” 也相当于断亲了,唐时锦想了想:“可以。你先去谈,到时候我给你银子。” “不必,”杨鹏霄道:“这孩子不错,我乐意给他操这个心。” 唐时锦嗯了一声,也没多说,等杨鹏霄走了,她才跟炎柏葳商量,“你说,我们要不要给村里做些什么?” 炎柏葳道:“如今善后之事已经有人做了,你再做,反倒像在抢功,依我之见,你不如花钱建个族学。” “族学?”唐时锦想起之前那个对唐时珩十分推崇的先生,点点头:“好,等这事儿了了,我就去跟族长说。” 于是这就算商量妥了。 等到下午,几位僧人都走了,炎柏葳第二天又请了几个道士过来,在三处都做了法事,然后开工。 那边贺家族长,也在查究贺大出事那天,还有谁上山打猎了。 但是几个村儿全都问了一遍,本村也问了一遍,都没有上山的。 要知道,春猎是很少的,读书人认为这是繁殖的季节,打猎不仁,而山里人不知道仁不仁的,他们只知道春猎的时候,畜生发情,都非常暴躁,所以轻易不上山。 所以问了一圈,一无所获,而且问哪处小娘子失踪了,也是没有…… 但贺家族长是个有主张的人,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事不能不了了之,寻思了两天,索性又叫了几个人上山,找到了贺大出事的那一处,趁着天亮,又仔细的搜寻了一圈,把衣裳什么的,全都捡了回来。 第160章 要想俏一身孝 杨鹏霄做事利索,很快就找阮家谈了。 自从唐时锦用了阮刺,阮家靠上来不止一回了,但使尽了手段,什么光也没沾上,虽然不甘心,但有点儿总比没有好,所以只花了二十两银子,阮刺就有了一个单独的户头,妹妹也跟着他姓阮,就叫阮曲曲。 刺儿菜和曲曲菜都是野菜的名字,杨鹏霄还问过他要不要改,但阮刺说不用,所以户籍就按这个办的。 那边杨鹏霄与阮刺聊了,唐时锦就过来找贺大媳妇。 村里的规矩,是停灵三天下葬,贺大连个全尸也没留下,葬的是一套衣冠,外头白幡什么的已经撤了,但灵堂仍旧设着,要连设七七四十九天,逢七都得烧纸。 唐时锦过来的时候,就见贺大媳妇和她弟妹,也就是贺二媳妇赵氏在院子里说话,唐时锦耳朵灵,老远就听赵氏道:“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们想想,大丫才十四,二丫才六岁,三张嘴吃饭……” 贺大媳妇哭道:“我就是吃糠咽菜也能养活孩子!我们当家的尸骨未寒,你怎么忍心!” 赵氏道:“眼见大丫就要说亲,你吃糠咽菜有啥用?我也不想当这个坏人,这不是一心为你想,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贺铁拐虽然平时看着冷了些,这不相处相处,人也不错,再说人家有钱啊,到时候给你们大丫找个好婆家,也对的住贺大当年这么疼她……” 当年贺大也是村里有名的好小伙儿,娶的媳妇也是有名的好模样,这些日子生生熬瘦了好几圈儿,仍旧显得娟秀。 她不反对寡妇再嫁,可是人家男人才死了几天,感情又好,这时候就来说亲? 唐时锦听的直皱眉头。 她放重了脚步进去,两人的话也停了,一起看了过来。 唐时锦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就道:“忙着呢?我找大婶子有点事儿。” 贺大媳妇抹了抹泪,勉强的点点头:“锦儿。” 唐时锦也没管赵氏,就道:“是这样的,我这边儿,一直想找个老成些的人,帮我养鸡鸭兔,后头还要养羊、养猪,知道婶子干活麻利,人又仔细,故此过来问问……婶子若能答应,我一个月给你一两银子的工钱,三餐全包,每天四个鸡蛋,你们大娘也大了,若是愿意来,一个月六钱银子的工钱。您看这事儿您要做不?” 她还没说完,贺大媳妇就哭了,爬下去就磕头,唐时锦赶紧扶起来:“快别这样,我这边雇人,您这边干活,咱两边都方便,您这样,我可就过意不去了。” 赵氏在旁听着,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唐时锦说完了话,没多待就走了,赵氏还想再劝,贺大媳妇直接拒绝了:“你别说了,我是绝不会再嫁的,你再这样,我就去找族长!” 赵氏只能走了。 出了大门,她悄悄上了小北坡,贺铁拐在那等着,道:“怎样?” 赵氏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一边道:“可不是我不帮忙,是唐时锦非要横插一杠子,我可是好话说尽,嘴皮子都磨破了。” 贺铁拐哪能不知她的意思,又掏出两钱银子给了她:“谢了!你再帮我想想办法,事成我有重谢!” 赵氏接了,满口答应。 贺铁拐看着她走了,神色微沉。 他老婆死了多年了,因为干这一行,娶老婆不方便,也一直没动这个念头。 这一回,也实实是因为有些愧疚,所以才去照应贺大家的遗孀的,可是要不人家说,要想俏一身孝呢,贺大媳妇穿着一身孝衣,哀哀哭泣,还一口一个贺大哥的模样儿,着实招人的很。 他想着她家没了男人,正是为难的时候,不如索性娶了她……那就是雪中送炭!也算对的起贺大了。 没想到唐时锦又来坏他的好事! 正在皱眉,家里贺大郎忽然跑了上来:“爹!不好了!” 贺铁拐斥道:“慌慌张张干什么!” 贺大郎急凑过来,低声道:“族长叫人去了贺大死的地方,找着了许多东西,里头有好些宝安和珍儿的衣裳!” 贺铁拐吃了一惊:“什么?” 要知道,贺大父子衣裳撕碎,是因为被巨熊嘶咬,而贺宝安和唐时珍的衣服,当时是脱了丢过去的,肯定是比较全的,一认就能认出是什么样子的。 贺铁拐道:“为啥忽然又去找这个!” 贺大郎道:“我听说,是唐时锦跟族长提起,问谁家丢了小娘子。” “又是她!”贺铁拐简直厌恶透顶! 他冷冷的道:“这小娘子,不过是赚了几个钱,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啥事儿也敢沾!也不怕招灾上身!” 发了半天火,他又镇定下来道:“不用担心,宝安和珍儿轻易不上山,穿的那衣裳,平时都没在村儿里穿过,咱们赶紧回去,把差不多的衣裳都处理了,找不着咱们的!” 两父子急匆匆回去,把衣裳全找出来,扔进火里烧了,一边耳提面命,“记着,就说那一日宝安玩雪冻病了,故此全家人都没出门!” 贺铁拐向来谨慎,犹不放心,想了想,又把两人用过的药包拿出来,一天一服的算好了,都放在一旁,多余的都烧了。 这样一来,算着就是贺宝安在贺大出事之前就病了两日,谁不知道他们家疼贺宝安,这样一来,肯定是无人怀疑了。 果然,没多大会儿,族长就带着人过来了。 毕竟,村里人上不上山,很多人都能看到,但是贺铁拐一家子住在小北坡,就算上山,也没人看到,这是一。 其二,这衣裳料子贵的很,一看就不是村里人穿的起的,唐时锦倒是穿的起,可是她从来都是一身男装,就没见她穿过裙子,倒是唐大丫,天天穿着各种各样的衣裳,在村子里来回转。 所以这一趟,是非来不可的。 贺家族长后头还跟着一大伙人,贺铁拐镇定自若,道:“老哥哥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贺家族长道:“对不住,有个事儿,得问问你们……崔寡妇出事儿那一天,你们可上山了?” 第161章 给脸不要脸 贺铁拐道:“别说那一天了,我们家打从去年就没上过山,老哥哥,你是知道我们的,我们一家子弓箭上都平平,吃不了打猎这碗饭,所以很少上山。” 有人呛声道:“谁能给你做证?你说没上山就没上山?” 贺铁拐看了看他:“这边,就我们一家子住这儿,这还真不好证明……” 他想了想:“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宝安病了,我还记着,出事的时候,我听着声音,还起来先摸了摸宝安的脑袋,烧的滚热,故此急的不行,没出去看出了啥事儿。” 贺大郎在旁道:“爹,你记错了,宝安头着那天就发热了。” 他跟贺家族长道:“伯伯,头着那天,宝安和珍儿在雪地里玩雪,因为这个时候雪都化了,走的远了些,一时没看住,就连袖子带前襟都湿了,当晚就发起热来,头一天我爹没理着,也没抓药,结果一晚上烧的厉害,我一大早去给他抓的药,这不,还有一服没吃呢!” 他从房梁上拿下篮子,给他们看了看。 贺铁拐道:“是这么个事,”他好像刚想起来一样:“对了,说起药,我这边药包还留着呢!我想着留下烧火,这不一直没断火,就没用着。” 他站起来到处找了找,然后在不远处柜边找着了,递给族长。 族长大儿子接过来数了数,如今从崔寡妇出事那天,到现在,六天了,正好六副药包。 大家都沉默了。 贺家族长站起来:“老弟,那就是我多心了,老弟别见怪。” 贺铁拐道:“人命为大,哪能见怪!” 一行人这才出来了,然后就是一筹莫展。 有人道:“不是贺铁拐家,又会是谁呢?” “我就觉着人家不会干这事儿,人家一家子好好的,要真遇上熊了,咋连点皮也没破?就扔下衣裳了?” 另一人道:“对了,我想起来了,一男一女的衣裳,莫不是私奔的?所以家里才不敢声张!” “有可能!”就有人道:“若不是不常上山的,也不可能惊着熊!说起来,熊这会儿大半还没醒呢!” 大家越猜越觉得像。 最终贺家族长叹了口气:“兴许是这样吧,不然也不能十里八村没见人吱声。” 于是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贺大媳妇宁氏给男人烧完了头七,就过来找了唐时锦,她身上热孝,也没进门,就在外头说话。 唐时锦道:“我把你们家后头一片地也买下来了,到时候砌个围墙,从你们家院儿里开道门,你们养也方便,这几日我腾不出手来,你先这么养着,有啥事儿找小刺问问。” 宁氏小声道:“我养这个,刺哥儿呢?” 唐时锦笑道:“你放心,我另外有事情叫他办,等回头,我还想着,你捎带手照顾照顾曲曲,这孩子人虽小,安静的很,不闹人。阮刺说一个月能给你二百文银子。” 宁氏道:“那就不用了,我抢了他的活计,已经是不好意思了。” 唐时锦笑道:“那到时候你们去商量吧。” 宁氏连连谢了,又叫了阮刺,过去看了那些鸡鸭兔,粮食什么的都是现成的,要养也就是拌和拌和,打扫打扫鸡舍,拣拣鸡蛋鹅蛋什么的……而且贺大家住的,临近一条挺宽的河道,到时候还可以让鸭子自己去河里找食吃。 宁氏忙了一上午回来,贺元宵已经把她们一家子三天的米粮肉菜送了过来,道:“锦儿说了,以后你们想领熟的,就三餐直接去找我阿娘领,若想自己做,我就三天给你送一回,或者你想折成银钱也可,折银是你一天二十文,你家大丫一天十五文,可以按月给你,你想想吧,要是要折,就下月头开始。” 宁氏连连谢了。 结果正忙着,她弟妹又来了,又叨叨了一番,宁氏气的险些翻脸,她才走了。 杨鹏霄一天都在食坊里,这边也没人,宁氏就一天过去几趟,上心的很。 然后唐时锦那边腾出手来,直接叫泥瓦班的人,过来给垒了围墙,老大的一片地方,除了鸡鸭兔,还留了将来养羊、养猪的地方。 她以已度人,怕人家嫌臭,还把隔壁的房子也买了,统一包了进去,离的近的是相对不大臭的鸡舍鸭舍,最臭的猪舍放在最远处,全都打理的齐齐整整。 一恍又是半个月。 宁氏给贺大哭完了灵,出来给孩子做饭,结果见她弟妹又来了。 这一天三趟的,宁氏这么温和的人,都忍不住露了怒色:“你要嫁你嫁!你再这样,我非得找族长评评理!” 赵氏急笑道:“嫂子莫气,我这是过来看看大哥,给他上柱香。” 宁氏这才收敛了怒色,赵氏上了香,捂着脸哭了几声,宁氏叫她哭的难受起来,也忍不住哭了半天,赵氏好歹把她劝住,一边给她倒了杯水:“嫂子喝水,可莫要哭坏了身子。” 宁氏也没多想,就接过来喝了。 赵氏又说了两句,这才起身走了,回头的时候,见宁氏又哭了起来,不由得面露愧疚,赶紧加快步子走了。 不大会儿,贺铁拐进来,道:“弟妹,我给贺大上柱香。” 宁氏急跪在地上弯腰,贺铁拐上了香,道:“弟妹节哀,我先走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头七,家属也不用一直待在灵堂里了,宁氏就起身送他,谁知道一站起来,就是一阵头晕,她低声惊呼了一声,然后眼前一黑,贺铁拐立刻张手,抱了个满怀,看着怀里的妇人,冷笑了一声,低声道:“给脸不要脸!” 他把妇人一抱,还趁机掐了两把,这才疾奔出去,道:“来人哪!来人哪!” 唐时锦那边饭刚上桌,贺元宵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过来了,道:“锦儿!锦儿!” 唐时锦道:“怎么了?” 贺元宵道:“我听说,贺大婶子在灵堂昏倒了,贺铁拐刚好过来上香,然后一路抱着她去找了贺大夫,然后她弟妹说她叫男人搂抱了,说是天意啊什么的,逼她嫁给贺铁拐!” “什么?”唐时锦简直匪夷所思:“大婶子怎么说?” 贺元宵道:“我来的时候,大婶子跪在地上求族长呢,说宁死不要再嫁,说生是贺大的人,死是贺大的鬼。” 唐时锦霍然站起:“我去看看。” 第162章 脱了一身皮 唐时锦到的时候,那边正闹的不可开交。 宁氏跪在地上,哭的几乎要昏厥过去,只是拼命的向族长磕头:“族长,求求你为我做主,我不想嫁,我只想给我们当家的守着,我不想再嫁啊!” 贺家族长皱着眉头,有些犹豫不决。 赵氏在旁边撇着嘴道:“都叫男人搂了,清白都没了,还有脸说不嫁,我们贺家可不要你这么不要脸的妇人!你马上从我们贺家滚出去!” 唐时锦大步进去,一抬手就甩了赵氏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当时房间里就安静了。 唐时锦不姓贺也不姓周,但是她开着食坊,盖着屋,多少人跟着她吃饭,所以她站出来,就能跟贺家族长和贺里正平起平坐……村里这种地方,就是这么现实。 所以她直接上巴掌,赵氏都不敢发火,只道:“你,你凭啥打我?” 唐时锦看都没看她,向众人道:“贺二郎在哪?为何不叫他回来?” 有人赶紧答道:“已经传了信儿出去了 ,但贺二郎在府城,一时还回不来。” 唐时锦道:“贺二郎都不在,一个当弟妹的,拨拨嗦嗦的逼嫂子再嫁,也没人管管?老族长,贺大叔尸骨未寒,家里的遗孀就叫人这么欺负,您老不给她做主,哪家的姑娘还敢往贺家嫁?” 这话说的极重。 但贺家族长真不敢冲她发火。 他站起来道:“说的也是!一切等贺二郎回来再说!” 赵氏当时就急了:“她清白都没了……” 唐时锦烦了,一手提起她来,直接往人群里一扔。 赵氏一声尖叫,直接撞在了那伙人身上,一伙男人纷纷后退,惊叫连声。 唐时锦踏上一步,低眼看她:“现在你清白也没了,这么多男人,你看你是一个一个的嫁,还是一起嫁了?” 这话说的十分江湖十分黄暴,要搁平时,这伙人早就起哄了,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大家一声也不敢吱。 赵氏都吓傻了,坐在地上,好半晌,才拍着大腿哭了起来:“你这是逼我去死啊!我活不下去了啊!男人不在家,就叫人这么欺负啊!我不活了啊!” 唐时锦冷声喝道:“闭嘴!” 赵氏猛的一噎,唐时锦冷冷的道:“你男人不在家,别人欺负你,你就要嚎,别人家男人不在了,你一个自家人,不帮忙不说,却与外人勾结,害亲嫂子,你还有脸嚎?” 她弯腰,一手抬起她下巴,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说吧,收了贺铁拐多少银子?” 众人哗然。 赵氏吓的直哆嗦。 唐时锦其实是在诈她,但是看她这样子,至少有八成准儿,她道:“还不说实话?她儿子在哪?送过来老子摔死一个两个的给她瞧瞧!” 赵氏猛的一抖,当时就哭了:“我说,我说!我收了贺铁拐二十两银子……” 唐时锦一松手,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手:“二十两就把亲嫂子卖了?你还做了什么?继续说!” 赵氏呜呜的哭,唐时锦道:“再不说,送你去大牢里玩儿两天?” 赵氏浑身一抖:“我就是……我就是给她下了点东西,没,没坏处的,就是……” 她截口道,“就是人会昏倒,然后贺铁拐去了,就成了你口中的失了清白,叫她不得不嫁,对不对?” 赵氏吓的呜呜直哭。 周围的议论声,已经大的快要连她们说话都听不清了,宁氏哭的肝肠寸断:“赵引弟!咱们妯娌这么多年,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么害我!你说!” 贺铁拐在旁边拉着脸,一时走了不是,不走也不是:“我……我只是仰慕宁娘子……” 唐时锦冷笑一声,转头看着他:“贺大叔尸骨未寒,村里人哪一个不为他们难受?你倒好,葬礼上觊觎人家的遗孀?收买人不成,竟弄出了下药之事,行事如此无法无天……”她踏上一步,冷笑道:“是不是脱了一身皮,就忘了自己是干嘛的了?” 这话,是明明白白的威胁。 贺铁拐猛的一退,双眼满是狠戾。 唐时锦再踏上一步,气势丝毫不弱。 贺铁拐人高马大,唐时锦不过伶仃,可是两人对恃之际,他连一声都不敢出,硬生生连退了几步,道:“是我一时糊涂,我为贺大出钱办丧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时锦掏出了二十两的小元宝,扔到了地上:“拿走赶紧滚,他们不需要你的脏钱!” 贺铁拐瞪着她,咬了咬牙根,恨恨的指了指她,却没敢放狠话,扭头就想走。 人群让开一条路,却见炎柏葳站在树下,平静的道:“捡起来,她们不想欠你的。” 贺铁拐连唐时锦都没信心能打过,更何况是炎柏葳,他只能憋屈着,回去又把银子捡了起来,掉头走了。 唐时锦过去扶了宁氏,道:“婶儿别担心,有我呢,你不想干的事儿,谁都不能逼你干。” 她都没跟族长打招呼,就直接扶着人走了。 贺家族长叹了口气,晓得是这件事情没处理好,她只怕是气着了,连伯伯都不叫了……可是宁氏虽可怜,也不过是个女人,贺铁拐娶了她,也好照应照应她们母女,岂不是挺好的? 贺铁拐丢了个大脸,怒气冲冲的回了家。 大丫儿出来,小心翼翼的给他倒了杯水,一边打量他的脸色。 自从她得知贺铁拐要娶宁氏,就一肚子不高兴。 要知道,宁氏有两个女儿! 娶一个宁氏,两个拖油瓶都要跟过来,要吃要穿还要嫁人,贺家就算有钱,也搁不住她们这么花啊! 事实上,贺铁拐娶谁她都不乐意,后娘就没一个好东西,就像现在这样,父子几个人只宠着她一个,有钱都给她花,这样不是很好吗? 所以看贺铁拐显然是生了气,事情必定没成,她心里暗暗开心,便乖巧的道:“伯伯,是不是贺大婶儿不愿嫁?伯伯您别生气了,你这样英武的人物,不知道有多少娘子愿意嫁,又何必娶一个有孩子的妇人?到时候带了孩子过来,欺负我和宝安怎么办?我当年,叫唐时锦欺负的可惨呢,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贺铁拐一抬腿,就把她踹出去好几步远。 第163章 大叔快跑 唐大丫就算聪明,也只是一个小女孩,并不知道男人欲求不满的时候是不该靠前的。 她从来没有被贺家父子打过,都叫他给打愣了:“伯伯?” 贺铁拐冷笑道:“滚!你算个什么玩意儿?老子给你口吃的,你还真把自己当盘子菜了?老子要干啥,老子的银子给谁花,轮得着你说话?你也配跟宝安相提并论?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骨头够几斤!” 他走上几步,又是一脚踹出,大丫儿骨碌碌的滚到了墙边,连惨叫都不敢发出来。 贺铁拐瞪着眼骂道:“别来触老子的霉头!要不是你,压根儿就没这么些事!你他娘的才是个扫把星!晦气!” 大丫儿吓傻了,眼睁睁看着贺铁拐走了。 她万没想到,贺铁拐居然会这样对她! 她对他们够好的了!端茶递水,小意讨好,比亲爹娘都亲!结果到头来,还是赶不上那个傻子贺宝安! 她恨的不行,可又怕的不行! 人坐在地上,一时都忘了起来。 结果贺宝安跳跳蹦蹦的回来,不知道从哪儿扯了两根迎春花藤,一手一个,很开心的递给她:“珍儿!这个最好看!这个给你!这个也好看,这个也给你!宝安的手都磨破了,折回来给珍儿插头!” 大丫儿正忿忿不平,一见是他,毫不犹豫的伸手一推,贺宝安没防备,当时就摔了个屁股敦儿,哇哇大哭起来。 大丫儿吓了一跳,赶紧起来把他扶起来,见贺家人都不在,才松了口气。 结果贺宝安哭个没完,怎么哄都哄不好,还举起手来让她看。 原来刚才摔倒的时候,他的手碰到了旁边的磨盘,磨盘上正好放了个铁锹,他手掌整个都划破了。 大丫儿一看,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要是之前,她其实不怎么在意。 因为反正贺宝安也说不清楚,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伤了摔了都没关系,可是刚才被贺铁拐骂了一通,她心里有点明白了,原来她在这些人眼里,还是个外人……心里就有点慌了,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 正拼命的哄着他,她忽然看到了旁边的迎春花。 大丫儿心头一动。 她知道那个长迎春花的地方,下头有一个河沟,以前是河道,后来天长日久没水,变的窄了,但还挺深的。 如果贺宝安掉下去摔破了手,那就怪不着她了。 于是大丫儿立刻把两根迎春花都捡起来,拖着贺宝安一起出来,然后跟他道:“宝安,你再帮我折几枝迎春花,我就给你吹手手,吹了就不疼了。” 贺宝安挂着两眼的泪,抽抽哒哒的讲条件:“那,那你也不能生气,不能再骂宝安,要跟宝安玩。” 大丫儿敷衍的道:“好好好,那你赶紧去。” 贺宝安这才跑上前。 他半懂不懂的,也不知道害怕,一手踩着旁边探出来的树枝,就伸长手去够那边的迎春花。 大丫儿看四周无人,立刻走上去,道:“宝安,我来给你帮忙!” 她猛的迈上一步,用脚狠狠地一抵贺宝安的脚,贺宝安脚下一滑,啊的一声就掉了下去。 大丫儿立刻道:“宝安!宝安!你还好吧?我回去叫他们来救你。” 然后她扭头就跑了。 贺宝安叫了好几声,她也没有回来。 等了好半天,也没有人来救。 贺宝安害怕起来,沿着水沟乱跑,一边不住地叫着救命。 此时,山道上。 有个青年男子正风尘仆仆的走过来,走着走着,听到有人叫救命,他脚下一停,循声过来,往下一看,赶紧道:“你这孩子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上这里面来玩了?” 贺宝安哭的稀里哗啦的,只拼命的叫着救命。 青年男子就在沟边跪下,双手伸长,道:“来,拉住我手,我拉你上来。” 贺宝安一边哭一边拉住他手,青年男子孔武有力,一个使劲儿就把人拽了上来。 上来之后,贺宝安一站,险些没站住,哭道:“脚疼!脚疼!” 青年赶紧扶住他:“你是谁家孩子?你爹是谁?” 贺宝安两袖子胡乱抹着眼泪,“脚疼!宝安脚疼!” 青年男子也看出来了,这孩子好像脑子不好使,他就道:“来,叔背你,先过去叫贺叔看看再说。” 结果他一靠前,贺宝安刚好把把泪一抹,忽然大叫了一声:“大叔!大叔快跑,大叔快跑!”声音大的吓人。 青年男子被他说的一愣。 但看他傻乎乎的,也没多想,就随手拉住他,把他拖到了背上,准备先去村医那里。 贺宝安一路大叫大嚷:“大叔快跑,大叔快跑!” 他们一进村儿,遇见的人不断地跟他打着招呼:“贺二,你总算回来了!” 然后就有不少村里人跟上,给他讲这几天发生的事。 贺家只有兄弟两个,按说是应该等到贺二回来再下葬的,但是因为贺大属于横死,这种必须要在三日之内下葬,加上要赶着做法事,所以也就没等他。 另外就是赵氏整出来的那些事儿了。 贺二叔只听的双眼冒火,耐着性子谢了那人,把贺宝安送到贺甘霖那里,然后就道:“这是我在路上遇见的,河沟里救上来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先放在这里行不?” 贺甘霖道:“这是贺铁拐家的三郎,放在这边就行,你不用管了,我叫人知会他,你忙你的。” 贺二叔谢了一声,急匆匆的走了,贺宝安还在大叫:“大叔快跑,大叔快跑!” 贺甘霖给他检查脚,一边随口跟他说话,让他分心:“宝安,为什么要让大叔快跑啊?” 贺宝安满脸惊恐的道:“大狗熊来了!大狗熊吃人!大狗熊吃了大叔!” 室中猛的一静。 大家脸上的笑容全都消失了。 本来想跟贺二走的几个人,也都停下了,大家面面相觑。 要知道,贺大和贺二,两人本来就是双胞胎,长的非常非常像! 有人急道:“你看到大狗能了?什么时候?在哪见的?” 贺宝安吓得往后一缩。 早有人拉住那急性子的人,走过来,和颜悦色的道:“宝安不怕,你跟我说说,你什么时候看到大狗熊了?” 第164章 告了他的黑状 贺宝安天性单纯,见他和和气气的,就乖乖的道:“爹爹和哥哥,背着宝安和珍儿爬山,大狗熊追呀追,爹爹说大狗熊吃人,我们跑呀跑、跑呀跑……宝安没衣服,可冷可冷了,宝安还生病了,喝药好苦。” 那人耐着性子继续追问:“那你是什么时候见到那个大叔的?” 贺宝安偏了偏头,努力想了想:“大狗熊追的近了,大叔过来,拿着刀帮忙砍大狗熊,爹爹把衣服丢到了他身上,大声跟宝安说,快跑!” 他学着当时贺铁拐那个样子,声音大的吓人,然后他抱着肩:“宝安回头看,就看到大狗熊吃了大叔!” 室中一片安静。 那人长吸了一口气,道:“什么衣服?谁的衣服?” 贺宝安道:“是宝安和珍儿的衣服呀!我都说了宝安没衣服,冻病了,你怎么也记不住?” 有人道:“为什么要把衣服脱掉?” 贺安宝看大家都看着他,有点害怕了,声音也小了些:“宝安抱了小熊熊,跟小熊熊玩儿,爹看到就说,宝安!快扔掉!他打宝安的手,好疼好疼,然后拉着宝安就跑,再然后,大狗熊就追来了……” 真相大白。 这才是真相大白。 贺甘霖半天才颤声道:“石韦,去请,请族长和里正过来。” 唐时锦这会儿,正在安抚宁氏。 贺二叔得人指引,急匆匆过来,一照面儿,还把唐时锦给吓了一跳。 然后贺二叔急道:“是我,贺二,贺冬生,你是锦丫头?我嫂子呢?” 贺冬生长年在外头,唐时锦没见过他,点了点头,带了他进去,贺冬生一进门,就直挺挺的跪在了宁氏面前:“嫂子,我回来晚了。” 宁氏登时大哭起来。 贺冬生跪着,连连请罪,唐时锦听了几句,心说这贺二人还不错,跟贺大叔挺像的,就放心了,站远了些。 谁知道就在这时,村里一个姓贺的过来,在外头叫:“贺二!贺二!” 贺冬生没听到,唐时锦道:“怎么了?有急事?” 那后生凑过来,小声跟她说了,唐时锦都听的呆住了,万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唐时锦道:“那现在贺铁拐呢?” 后生道:“族长带着人去他家了!说要把他逐出贺家宗族!” 唐时锦一跺脚:“贺铁拐家三个人都会功夫,别情急伤人才好,”她急双手拢个喇叭,向上叫:“炎柏葳!炎柏葳!” 一大片叮叮当当的盖屋声中,炎柏葳都立刻听到了:“哎!” 然后就跃了下来,唐时锦道:“你快去瞧瞧,贺铁拐家别打起来。” 炎柏葳就过去了。 这会儿,族长带着人,已经到了贺铁拐家,但是贺铁拐父子三人,正被大丫儿带着,去找贺宝安,全都不在家。 大郎二郎跳下去,沿个整个河道找了一圈也没有,正急得不得了,一抬头之际,贺大郎惊呆了:“爹!爹!” 贺铁拐一抬头,也傻了,就见数人向自家方向围了过去,一个个拿着铁锹木棍,一看就来者不善。 贺铁拐急打手势,三个人一起跳进了河沟,伏着身体等他们过去,犹听有人大声道:“贺宝安不说,我都没有想到!” “贺大好心救他们,他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简直畜生不如!” “就是!还假惺惺的出钱办丧事!还有脸觊觎贺大嫂子!真是禽兽!” 完了,全完了。 贺铁拐脸色剧变。 他迅速道:“宝安!宝安!” 大郎道:“爹!咱们先走!晚上再来接宝安!” 贺铁拐老泪纵横:“可是,可是宝安他胆子这么小……” 大丫儿也回过味儿来,尖声道:“宝安咋能说出来呢!这头蠢猪是要害死我们吗!?” 贺铁拐猛的回头,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大丫儿一声尖叫被他一把捂住,贺铁拐在她耳边,咬牙切齿的道:“我儿子怎么样,还轮不到你这个贱人说!” 其实大丫儿完全就是脱口而出,可是,心理学家说过,没有一个口误是偶然,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情急之下就这么说了出来。 她拼命摇头想求饶,一边努力控制住痛苦的表情,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平时她只要一做出这种样子,贺家的大郎二郎都会哄她,可是此时,他们一脸漠然。 贺铁拐直接按住她后脑,把她的脸狠狠的按进了泥里。 大丫儿疼极了,拼命挣扎,却根本挣脱不了分毫。 贺二郎道:“爹,咱们快走吧!不然这些人怕是很快就会追上来!” 贺铁拐狠狠的按住她脸搓了搓,这才随手甩开,三人急匆匆就走。 那边族长带着人过去时,贺家的门虚掩着,几人直接冲入,可是屋里空无一人,便有人道:“不在!” 贺家族长道:“放出人手,四处找找。” 炎柏葳遥遥看着,见人都走了,才跟族长道:“报官吧。” 贺家族长一窒。 炎柏葳道:“莫忘了还有竹前村的三条人命,这不是一村之事,不报官,后患无穷。” 贺家族长被他一提醒,这才猛的回神。 对啊,还有竹前村的三条人命! 若不报官,他们这么空等,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如直接报了官,把他的家翻一遍,翻出来的银钱大家分一分,就把这件事了了。 贺家族长立刻派人去报官,又派人去通知竹前村的人。 炎柏葳远远看着。 他其实不止是为了竹前村的人,主要贺铁拐是盗墓的,他们有身手,也有银子,要是不报官,但凡有一点空儿,他们就把银子取了,一样逍遥自在,而这边却白担了干系,还要受千夫所指。 他此时还不知道,这么一来,才真的是惹急了贺铁拐一家。 沈挚很快就带人过来了,炎柏葳与他耳语了几句,沈挚心里就有数了,直接一抬手:“进去搜!” 这一搜,可真不得了。 搜出了盗墓的洛阳铲,护身符之类,还正经搜出了几样殡葬的好东西,银票银子也足足有几百两之数,衣裳之类就更多了。 沈挚直接做主,把他家的衣裳器皿全都分了,死了人的一家给了二十两银子,然后才带着人回去了。 结果回去还没说完,林县令就冷冷的道:“既是盗墓贼,盗墓所得,就当全部归公!你怎可随意分予旁人!” 沈挚赔笑道:“大人,之前那巨熊的事儿,闹的人心惶惶的,两个村儿的人围着我,我要是一点都不分,我怕传出去不好听,故此就把那些个不值钱的衣裳,带不走的器物分了分……” 林县令冷笑道:“哦?那一家还有二十两银子呢?沈捕头可真是好大的手笔!” 沈挚心里登时咯噔一声,知道这是带去的人有内鬼,提前告了他的黑状…… 第165章 狗黑家老奶奶 这事儿涉及到的人多,他倒不是想瞒着,可是这种事情,他先说,和旁人先说,意义大不相同。 沈挚急笑道:“大人,我这不是为了搅搅混水么,你是不知道,那家里着实有不少好东西,我怕有人上了心,所以先花点儿钱安抚安抚,不信大人你看,我可都给大人带回来了……” 他把盒子打开,给林县令看了看,好话说尽了,林县令才点了点头, 收下了盒子:“以后当谨言慎行!不可擅做主张!” 沈挚出来,眉头紧皱。 上一次猎熊,林县令就不让去,后来好歹熊杀了,这是政绩,林县令这才见了点笑模样。 而这一次,碰上了盗墓贼,什么归不归公,还不就是归了他的口袋? 到手几百两银子,人家家里死了人,给人二十两都这德性,也真够一毛不拔的…… 沈挚叹道:“穷人命贱!人命不值钱啊!” 他慢悠悠的走出来,一个一个的看了看手底下这些人。 一伙人被他看的莫名,沈挚半晌才淡淡的道:“我沈挚是个泥腿子出身,我贪财么?我贪,但是我没忘本!若是各位觉着我沈挚不行,不愿跟着我,赶紧滚!想攀哪个赶紧攀去!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老子天天好酒好菜的,倒是养了只白眼狼出来!” 他扭头走了。 沈挚为人爽朗没架子,很少发火,大家面面相觑,唯有一人,低下了头去。 沈挚骑上马,又回了竹林村。 唐时锦这边,心血来潮,给他们做了个樱桃肉。 先把猪里脊切成枣儿大小的小块,放点料酒和盐,稍微一腌,然后放淀粉糊抓匀了,下油锅炸熟,捞出来。 然后再另起锅热油,放樱桃酱。 因为这边没有番茄,也不知道是这个朝代还没有,还是没传过来,所以她是用早熟的樱桃捣成酱做的,倒是更合了名字。 总之,放了樱桃酱,再放点白糖、白醋、盐和淀粉调汁,慢慢的炒到浓稠,冒泡泡了,把炸好的肉丁倒进去炒匀。 出锅之后,肉块上都均匀的挂上了一层红色的浓汁儿,圆圆小小有如樱桃,亮闪闪的,看着就诱人极了。 沈挚本来是心情不好,想来找炎柏葳喝口酒的,结果一进门儿,就闻到了一股甜香,看到唐时锦端着一大盘樱桃肉出来,他哟了一声,也不用人让,直接坐下就拿筷子开吃。 这樱桃肉皮儿软甜,里头酥烂肥美,满口果香,沈挚吃的摇头晃脑。 唐时锦又炒了两个青菜,这才坐下,一边笑问:“怎么了,沈大哥?看你进来的时候,愁眉苦脸的。” “别提了,”沈挚道:“我就看这些官老爷,一个比一个不要脸,还不能揍!” 他看四周无人,低声把事情说了,一边又道:“郭县丞是个地头蛇,做事肆无忌惮,林县令是个伪君子,面上看着比谁都好,私底下又狠又贪,得亏是咱们没摊上啥事儿,要真摊上事儿,这才真是人家说的,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 唐时锦有点吃惊,“我上次还觉得那县令人不错呢?” 沈挚苦笑摇头:“装的好。” 他闷闷的吃了两口菜,问炎柏葳:“炎兄,你读过书,见识广,你倒是帮我想想,我该怎么办?” 炎柏葳道:“你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沈挚挠头道:“我吧……我念书也不成,就有两把子力气,我就想着,别处我管不起,但起码在我这一亩三分地儿上,什么人想干坏事,那都不成!我都得把你揪出来!就像书里的大侠那样!绝不要什么冤案!但我还不想当大侠,我想着当官光宗耀祖,还能有几个银钱,给我家玉娘买个花儿钗儿的……就是我又想当好官,又想有钱,你明白吧?” 炎柏葳出神半晌,叹了口气:“如今,吏治腐败的缘由在上头,所以咱们这一州一县,自然也就上行下效。” 唐时锦道:“沈大哥,你别听炎柏葳说,他一说就太文绉,一套一套的,好多听不懂。要叫我说,这问题很简单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种县官儿留着干嘛?架空他嘛!” 炎柏葳也笑了:“这句话,话糙理不糙。” 他顿了一下:“但并不容易架空,一来,沈挚与郭县丞关系不好,二来,逐利,乃是人之常情。” “不架空也行啊!”唐时锦道:“如今梧桐县三个头头,县令、县丞、捕头,对不对?三方互相都不怎么对付,所以你得想办法让那两个坏人斗起来。” 沈挚道:“如何斗起来?” 唐时锦道:“那方法可太多了,这世上,贪婪的人太好对付了,例如说,你说某处有什么好东西,一方面把消息悄悄告诉林县令,一方面把消息悄悄透给郭县丞,然后两方各派人马去,稍微一挑拨,不就打起来了?” “你说的容易!”沈挚道:“林县令要派人马,肯定派我啊!不派我,也派我手下的人,他又没有人马!” 唐时锦一拍桌子:“沈挚!狗黑家的老奶奶是怎么死的?” 沈挚顿时收了笑,道:“狗黑是谁?你们村的人?他老奶奶死了?报官了没有?” 唐时锦一愣,被他逗的笑出声:“狗黑家老奶奶是笨死的!我说你笨!沈大哥,我真的服你了,林县令连人马都没有,一个光杆子县令,你还对付不了?” 沈挚愣了愣,这才回神,哼道:“人家可是县令!” 炎柏葳笑道:“锦儿的意思是说,林县令的人马是你的、消息来源是你的,现在,林县令就是因为看出你的正直,以及看出你与郭县丞不对付,所以才如此的肆无忌惮,你只需要稍稍改变一下,慌的就是他了。” 沈挚问:“如何改变?” 唐时锦笑道:“你这么笨,怎么破案子的?” 沈挚道:“我当然能破!我在京城当了两年多的仵作,我……”他忽悟失言,捂住嘴,然后央求她:“妹儿好妹儿,哥敬你个酒,这事别跟玉娘说行不?” 唐时锦笑着点点头。 虽然她觉得他有点笨,但怎么说呢,其心可嘉。 第166章 唐时锦的底线 于是唐时锦认真的跟他道:“沈大哥,我们的意思是,因为你是好人,所以不管是林县令,还是郭县丞,都可以对你肆无忌惮,因为他们知道,你不会对他们怎么样,这就是人家说的,欺负老实人。” 她逐一给他分析:“你们这三角,林县令,官大一级,但他不是本地人,光杆子一根;郭县丞,有夫人娘家支撑,本地人,算是有钱有势;而你,会功夫,有人手,得人心。” “所以林县令其实很怕失去你的支持,但他更怕你和郭县丞联合起来,那就是我刚才说的架空了。但郭县丞不怕吗?他也怕,林县令如果和你联手,那他这个县丞之位也同样有危险,毕竟官比商大。” 炎柏葳微微沉吟,看着她。 唐时锦续道:“所以,具体到现在,你可以表现出一种‘我随时可以投靠对方’的态度,那这两方,尤其林县令,从此再不敢对你大小声。另外,你不是说你手底下有内鬼么?你就直接当着所有人发个脾气,表示老子不伺候了,老子只想娶媳妇发大财,当好人有什么用……总之,就是类似的言论,你就能试出内鬼是哪一个,顺便也能试出,这是谁安插进来的。” 沈挚简直茅塞顿开好么:“妹儿,你行啊!” 他仔细琢磨了一下:“好!那就这么办了!” 唐时锦不放心的叮嘱:“但是你不要真的投入任何一个,在谁面前,你都要表现出另一个更好的态度,就最好了。” “放心,”沈挚道:“我琢磨明白了!” 他站起来,一口喝干了杯中酒:“谢了妹儿,我走了!” “等等!”炎柏葳道:“你带上人,再回来一趟。” 沈挚道:“做甚?” 炎柏葳道:“盗墓贼的儿子还在这,他晚上一定会回来的。” “对啊!”沈挚一挑眉:“好,我带几个人马上回来!” 他就兴冲冲的骑上马走了,唐时锦转回头,炎柏葳正习惯的把手肘压在膝盖上,挑眉细细的打量她,半晌才道:“你们天上……也这么尔虞我诈?” 唐时锦乐出声,然后点点头:“对,跟你们人间一样一样的!” 她哈哈的笑。 炎柏葳也笑了几声,旁边的唐时磊忽然问:“炎大哥,你说吏治腐败的缘由在上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皇上不好吗?” 炎柏葳一愣,咳了一声。 唐时磊这孩子不爱说话,存在感不强,他们说话也从不背着他,乍然被他这一问,一时居然不知道要怎么答。 但炎柏葳还是道:“今上……有些多情,他宠爱德妃,于政事上有些天真,故此朝堂之上,万家可谓是一家独大……心怀正直之人渐无立足之地,朝堂中钻营成风,故此上行下效。但这些话,我们只可私下说说,外面,万万不可议论君上。” 唐时磊有点茫然:“那我想考状元,想做官,这对吗?” 唐时锦道:“磊儿,我问你,你喜欢读书吗?” 他道:“喜欢。” “喜欢出人头地吗?” 他想了一下:“喜欢。” “所以啊!”唐时锦道:“磊儿,人只要不死,就总得想办法好好活,天下路万万条,你不是一定要读书,但既然你喜欢,又擅长,那么读书考状元就是你要走的路,你别想着像大哥游戏人间,老子会打死你,老子不养闲人,你明白不?” 唐时磊乖乖的点头。 唐时锦续道:“话说回来,我觉得除非是乱世,天天打仗的那一种,不然的话,不管皇帝是什么样的,做官都比做百姓要强,权势是非常有用的东西。至于到时候会是什么情形,要如何应对,到时候再说。我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政事,但是我觉得,一个人能身居高位,起码他不是疯子不是傻子,只要他是个正常人,就有办法对付,最差不过是夹缝求生么!” 炎柏葳看了她几眼,认真的道:“假如说,万家就是一家独大,逆我者亡呢?” 唐时锦也正色道:“假如真的如此,我会选择抱万家的大腿,而且我一定会努力混成他们不可或缺的存在。” 炎柏葳道:“即便是一身骂名?” 唐时锦笑了一下:“我这么跟你说吧,我其实一点都不爱名,我只爱钱,我之所以求名,是为了能赚到更多的钱,假如说到了那个地步,我能站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那我要名声何用?一身骂名什么的,我完全不痛不痒。” 她顿了一下,看着唐时磊:“但是,磊儿,人是要有底线的,底线,是一个人之所以能被称为人的基础,举例子,有人让我杀了炎柏葳,给我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我爱钱,可我能答应吗?我不能。” 她顿了一下:“但是,假如说有人让我杀了杨鹏霄,他在我心里是逊一层的,可是我能杀吗?我也不能。有人要我杀唐大丫?我能杀吗?同样不能,因为不管我再讨厌她,她都罪不至死。” 她郑重的道:“这就是我唐时锦的底线。” 唐时磊听的怔怔的。 她摸了摸他的头:“但是,同样是给我花不完的银子,有人要我去杀一个杀人犯呢?在罪证确凿的情形下,我可能会咬咬牙就去杀了,即便我不是官府,没有这个权利,但为了钱也可以杀一杀……这就是变通。” 炎柏葳失笑:“变什么通!你这样,是抱不上万家大腿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有人过来了。” 天已经有点黑了,唐时锦转头,就见有人跑了过来,在外头叫她:“锦丫头!” 唐时锦没听出是谁来,就道:“什么事?” 那人道:“有人在河沟里,找着了唐大丫,脸上伤的厉害,送到村医那儿去了,你过去看看她吧?” 唐时锦走近了看时,是族长的小儿子贺青逵,就直接跟他道:“劳烦贺三哥跑一趟了,不过她阿娘害死了我阿娘,还屡次三番的害我,我们是仇人不是亲戚,她伤了病了死了全都不干我事,我的银子就算打水漂也不会给她出半文,她死了我也不会给她收尸,所以我也不会去看她,贺三哥请回吧。” 贺青逵哦了一声,挠挠头,只得转身走了。 第167章 父债子偿 贺青逵回去把话一传,几个人顿时就沉默了。 她不管,倒真是无可厚非,可是这一下子,贺甘霖就有些为难了,管吧,费药又费钱,不管吧,又于心不忍。 最终贺甘霖只能叹着气,给她清理了伤口,上了一回药,然后就叫人把她送回到了唐家。 而贺宝安那边,因为找不着贺家人,一个死了老婆的汉子,愤恨之下踢了他好几脚,然后就被人拉开了,倒也没受什么磋磨,可是好几条人命摆在这儿,也很难给他什么好脸色。 贺宝安从小被宠的什么似的,如今脚又痛,身上又痛,肚子又饿,哭了半天都没有人来哄,也就渐渐的不敢哭了,只是小声抽噎。 外头大小十来个汉子守着,大多都是家里死了人的苦主,主动过来的。 听着贺宝安在里头抽哒,外头几个人就低声议论:“要是贺铁拐不回来呢?” 有人恨声道:“不回来就烧死贺宝安啊!父债子偿!烧了这小崽子给我爹偿命!” 便有人拍着他肩安慰,一边又道:“听说唐大丫脸上的伤,是叫贺铁拐打的!” “贺铁拐可算是想明白了,这唐家的人,一个比一个狼心狗肺,他也敢往家里带!” “对啊!毒杀老婆的唐有德、卖男人血的朱红花!私奔卖了未婚妻的唐时珩……就这种家风,唐大丫能好到哪儿去?” “说的是,听说贺宝安掉下河沟,也是她推下去的……” 不远处咔的一声轻响,但这些庄户汉子全都没有留意到。 有人道:“真的?” “贺宝安自己说的啊!说唐大丫踩了他脚,把他推下去的……不过也不奇怪,平时她在村里走,就骂骂咧咧的,把贺宝安当狗使唤,欺负傻子呗!” 藏身在暗处的贺铁拐父子,简直是怒火中烧! 他万万没有想到,只图着哄儿子玩,才收养了唐大丫,到头来,她却这么对待贺宝安,如今,又带累的他们家破人亡! 他恨极了。 可是现在,他顾不上收拾她,他只想着先救出贺宝安! 看四周一片安静,他强压着火头,向贺大郎招手。 于是很快,不远处的茅草屋烧了起来,有人道:“走水啦!走水啦!” 几个人站起来一看,立刻就要往那跑,忽听一个男人声音道:“小心调虎离山之计!” 庄户汉子们:“啥?” 唐时锦失笑道:“你们别去了,贺铁拐想把你们都引开来救儿子呢!” 这么说大家就懂了,纷纷道:“贺铁拐来了?” 贺铁拐一见又是唐时锦,简直是怒从心头起,吼了一声就冲了出来。 唐时锦飞快的跳下,拿着一根棍子,舞的嗖嗖的,身段儿灵活极了。 几个人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就渐渐看清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坐在围墙上的炎柏葳看了几眼,然后跳到了墙角,随手抓住贺大郎,扔了进去。 贺大郎再是惊慌,也只能咬牙与他爹双战唐时锦。 唐时锦顿时就有些吃力,然后不大会儿,炎柏葳又找着了贺二郎,也扔了进来。 对上父子三人,唐时锦更是左支右绌,打的十分狼狈,炎柏葳在线指点:“刚才那一招慢了!又慢了!这一招偏了三分!手臂无力!明天起每天加练两刻钟!” 唐时锦:“……??” 为什么武侠小说里,当师傅的可以现场教招,稳赢不输,她这个只会现场挑刺马后炮? 等等,她忽然想起来,炎柏葳教的时候好像只教了招数,没教名字? 她一边走神一边努力抵挡,她并没有注意到,她已经从一开始的狼狈,渐渐变的有来有往,又渐渐的……居然有了几分游刃有余。 唐时磊站在围墙上,一手抓着炎柏葳的肩,还想着给她鼓掌叫好,好几次都站不稳,险些掉下来,于是炎柏葳索性抓住他后背的衣裳,让他专心的给他阿姐助威。 刚才,炎柏葳两人商量着谁去堵盗墓贼,谁在家看孩子,争执不下……然后在争了半刻钟之后,唐时磊小朋友纳闷的说了一句:“我不能跟着去吗?”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炎柏葳瞧的眉眼都弯了,这姑娘真的是,特别有韧性,真的是遇强愈强,他手心还扣了两枚铜钱,想危急之下助助阵的,没想到居然没用上! 火把越点越多,照的这一处亮如白昼,大家都看的振奋不已。 等沈挚带着人手赶过来的时候,老远就听着叫好声一波接着一波,不知道的还以为比武招亲呢! 贺铁拐父子三人,已经叫她遛的筋疲力尽。 沈挚直接把三人,连同贺宝安都捆了,正要带走,贺铁拐忽然说了一句:“我们还有一个同伙,叫唐时珍,害贺秋生就是为了救她的!” 沈挚挑了挑眉,他也听说了他们家这些事,就直接叫人把唐大丫也一起捆了。 唐时锦也累的不行,衣服头发都叫汗湿透了,灰头土脸的,回了家赶紧烧水泡澡,一直折腾到亥正二刻(22:30)才睡。 早上到了练武的时间也没起,炎老师来敲窗子,她就是装听不到。 炎柏葳也不能进来抓人,只能在外头叨叨:“我一夜没睡!我想到让你怎么练武了,你若上心,好好学,练上三年时间,我保你天下罕有敌手。” 唐时锦隔着窗,懒洋洋道:“你很厉害么?” 炎柏葳谦虚的道:“也就武状元那么厉害吧。” 唐时锦道:“打遍天下无敌手?” “没打过,但是应该差不多。” 唐老大瞬间就有了斗志,“等我!” 她迅速穿好衣服,出来就开始练。 炎柏葳让她站在水上练,例如在水上放个篦帘,也就是说,脚下很“虚”很“浮”的状态。吊着一口气,看能练多久。 炎柏葳道:“等房子盖好了,就可以在湖上练了,地方大,方便,如今先在缸上凑和着……对了,你的调料园儿今天就差不多完工了,何时开始种?” 唐时锦吃惊的道:“调料园?你不是说先盖房子再弄别的吗?” 他比她还吃惊:“你不是说,要赶在春耕之时?我赶着叫人弄的,围墙和守园人住的地方,库房之类,全都盖好了,土也翻好了,只需要买了种子找人种就可以了。” 唐时锦服了,真的。 她这边还没具体想好呢,他就已经全弄好了? 于是她只能立刻开始着手做。 第168章 调料园 常见的调料,一般也就是花椒、八角、桂皮、小茴香、香砂、丁香、花椒、肉寇之类的,像八角、小茴香之类都可以这个时候种,同时还有葱姜蒜和辣椒、梅子之类的,花椒树、肉桂树起码要种四五年才有收获,但也可以先种下…… 唐时锦在口袋本上写着清单,一边问:“圈了多少?” 炎柏葳道:“近百亩。” 她点了点头,一边道:“调料园那一边,要引一眼泉子过去,但不是引河道,而是中途用竹子截了,做成管道。” 她拿出纸来,给他画了一下。 也就是说,先用最粗的巨竹,中途把水截出来,然后再用接契的方式去分流,弄成一个土制的自动灌溉系统,到时候每一块田里,都接一个竹管子过去,不用的时候可以用塞子塞住,用的时候就拿掉塞子让它流出来,灵活掌握。 而且竹子不易腐烂,有活水也不容易冻裂,运气好做一次能用个三四年。 这样对唐时锦来说,好处就是她可以定时定量的,往里头加灵泉水,不用每一个都加这么麻烦,也更加的安全,不留痕迹。 炎柏葳听的十分认真,末了才点了点头。 唐时锦又道:“说起竹管子来,我又想起一个事儿来,我们洗澡,天天用桶太麻烦了,我想着,找人打一个铜的,或者烧一个陶瓷的。” 她在纸上画了一个:“就是这种很扁平的大缸,我们把它放在屋顶上,上头用竹席子盖住,下头也弄一个管子,平时太阳晒就会晒的很热,到时候可以看情形稍微加凉水、加热水,调的合适了,直接流下来就可以洗澡,这样不是很方便?又省了柴火,又不用抬来抬去的,而且还干净。尤其夏天最方便!” 这种东西,真正的城里人不知道,但她们这些小混混,还正经用过几年,就是一个很大的黑皮袋子,用起来还是挺方便的,就是用个三年就老化了,要再换一个。 炎柏葳笑道:“挺好,你怎不早说?这会儿你的院子都盖完了,又要改!” 唐时锦道:“我刚想到啊!” “行,”炎柏葳也不嫌麻烦,就道:“我回头就找人做。” 唐时锦道:“那我去县城买种子。” 于是吃过早饭,两人分头行动,唐时锦直接叫了贺元宵一起进城。 她的空间越来越大,她基本上抓着什么种什么,有什么种子全都种进去,吃个苹果好吃了也往里种,里头有很多她去年种下的种子,因为植物在空间里长的远比外头要快,而且也不受季节所限,所以这么循环种着,正经攒下了不少种子,到时候掺在普通种子里,一大片长出几株异常好的,也不会太奇怪。 进了县城,她先跑去罗娘子那儿站了站。 本来也就是跑顺了腿,过来玩玩就要去办正事儿了,结果罗娘子一眼看到她,直接招手:“你这头发怎么回事,过来我给你梳梳!” 她啊了一声,摸了摸。 她昨天洗完澡直接睡了,早上头发直接弯弯曲曲,她就随便梳了梳。 她就乖乖的在她膝前蹲下,罗娘子叫人送了清水来,沾着水,仔仔细细的把她发髻重梳了。 唐时锦问:“阿姐,婚期定下来了没?” 罗娘子道:“定了六月初八……正是热的时候,人家看了两个日子,一个六月初八,一个九月初六,我说九月就好了,不冷不热的,他偏要一刻也不多等,就要六月初八。” 唐时锦失笑,因为气氛太温馨了,她也没打趣她。 罗娘子又道:“你是不知道,他是最怕热的,那个天儿,忙起来够遭罪的。” 唐时锦道:“头着那天我就来帮忙。” 罗娘子嗯了一声,两人漫漫的聊了一会儿,罗娘子给她梳好了发,她这才走了。 然后她就想起来,又去了当时炎柏葳带她去的家俱铺子。 罗娘子父母已经亡故,连祖宅也叫族人夺了去,如今只守着一个铺子过活,人就住在铺子后头,出嫁也是在铺子里迎的,估计嫁妆也是没人置办。 她过去问了问,幸好那个拔步床还没卖出去,她讲了讲价儿,六百一十八两拿下,又紧着让人做了配色花样的檀木箱子和子孙桶,嫁妆的三大件儿就有了。 而且背新娘是要娘家人背的,哥哥弟弟或者舅舅,罗娘子没有兄弟,跟族人又闹的不好,只怕没人背。 她觉得这事儿她可以办,毕竟婚礼又不忌女子。 一边盘算着,一边出来,然后就溜溜儿忙了一天,算计着近百亩地,这个种多少,那个种多少,然后伙计给她介绍着,她也好方便安排“自动灌溉”的远近。 她种这些调料,其实主要并不打算卖,主要是育种,看能不能养出最好的种子来,再看下一步。 伙计一车一车的往这送。 炎柏葳不愧是个爱操心的,早就把准备工作做好了。 正好进了五月,食坊要把产量调低,不会再用这么多的人,所以要暂时辞退一批,正好她这边又要用人,这些人都是干农活从小干到大的,种这个也是行家里手,无缝衔接,杨鹏霄那边也办的容易。 等忙了个差不多,再弄她说的竹管子。 唐时锦发现炎柏葳这个人,还真是个宝藏人物,她虽然有这么个想法,可是也没有实行过,她都不知道细节怎么操作,可是他居然愣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而且看上去完全不用动脑子,就随手的事儿。 而且这个年代的楔接手艺,这边削平一点那边挖个槽,也不知道怎么就嵌的严丝合缝,而且火烤竹子会让竹子弯曲,弯头的问题也解决了,唐时锦简直看的啧啧称奇。 一大帮人花了五天,种了个差不多,唐时锦只需要时不时的来掺把种子就行了。 像花椒树这种,炎柏葳直接把她买的种子退回来了,然后打发人去买了小花椒树,移栽过来,据说最晚第二年就能结。 然后唐时锦见着移栽想起来了,又去买了些果树小树,让他们随便找地方种种……然后炎柏葳又多买了些,就成了一小片果树林,什么果树都有,间错着种开。 第169章 克夫的破鞋 沈挚事后还过来了一趟。 婚期在即,沈挚是真的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见面就笑的一口大白牙。 还跟在她身后叨叨:“妹儿,我按着你说的办了,你猜怎么着,现如今一个个对我和和气气的,林县令还非要把那盗墓贼的东西分给我,我呸,挖人家祖坟得来的东西,丧阴德的很!我再贪财也不要这个,也就是他这种,荤素不忌的……” 唐时锦只嗯了一声。 沈挚又道:“对了,那个唐大丫,不是关进大牢了吗?我当时其实还想着,把贺宝啥来?那个孩子放出去的,毕竟是个傻子,看着也怪可怜的,但是林县令不让放,我也就算了……对了,说唐大丫呢,唐大丫关进了大牢,当时是昏迷着关进去的,一醒来就吓坏了,大喊大叫的,然后朱红花就求着,想跟她关在一起,本来倒是小事情,毕竟是母女,女牢人也不多,那老狱卒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沈挚续道,“结果你猜怎么着,一关到一起,听说唐大丫扑过去叫阿娘,然后朱红花抬手就把人给打了……问她这时候叫娘了,风光的时候干啥去了?跟着便宜爹吃香喝辣的时候,咋不记得她这个亲娘连泔水都吃不上?说她这种畜生就不配享福,所以老天才罚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儿……听说娘俩天天闹的不可开交呢!” 唐时锦啧了一声:“这才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不知道的是,女牢,向来就污秽不堪,进了女牢的,就没有能清白的。 朱红花虽然恶毒,却长的不错,又细皮嫩肉,所以……在女牢里还挺吃的开的,几个老狱卒都会给她几分皮肉情,所以要调牢房就调牢房,而唐大丫的脸虽毁了,大小也算个姑娘,所以,将来,只怕也免不了这一出。 她只是听过就算了,只忙着她的调料园子,一边还叮嘱沈挚:“我们这几个村儿,有要卖地的,你跟我说一声。” 沈挚应下,兴冲冲的走了。 唐时锦这边继续忙活,隔了半个多月,家俱坊派人来跟她说,那三样家俱都打好了。 唐时锦就过去了一趟。 结果才刚一进城门儿,还没来的及去家俱铺子,一个小叫花子就跑过来,跟她道:“有人在罗家铺子门前闹事呢!” “什么?”唐时锦赶紧先过去了。 结果一过去,就见那边围着一大群人,老远就听到罗娘子的呼痛之声,杂着一个年轻女子的咒骂:“不要脸的贱蹄子!一个克夫的破鞋还发春秋大梦,想嫁人做正头娘子?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唐时锦看人围的里外三层的,索性从旁边的马车上一借力,整个人凌空翻了进去。 落地一看,一个华服姑娘正扯着罗娘子的头发,两边各有几个人,拉的拉,扯的扯,劝的劝,可那女子就是不松手,罗娘子痛的脸都白了,头发都渗血了。 唐时锦一手一个,先把两个婆子扯开了,然后一手捏住那华服姑娘的虎口,那姑娘痛叫了一声,就松开了手,唐时锦把她往后一推,挡在了罗娘子面前,低声道:“郭婶,快扶阿姐进去!” 罗娘子这个时候哪里能走,哭道:“锦儿!我……” 唐时锦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转回身来,一看清那姑娘的脸,唐时锦当时就被震了一下。 两辈子没看这这么溜圆儿溜圆儿的脸! 而且还不是太胖了那种圆,这姑娘并不算胖,纯粹就是脸型圆,真的是太圆了!! 圆脸姑娘大怒道:“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唐时锦一听这是有来头啊,就道:“小娘子,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说给我听听?” 她穿着男装,气宇轩昂,虽然明知道是个小娘子,也叫人生不起气来。 圆脸姑娘的愤怒倒是少了些,猛的一指罗娘子,道:“一个嫁过人的破鞋,居然敢勾搭沈捕头!不要脸!不要脸的贱蹄子!还有脸成亲……我非得打死她!” 唐时锦内心呵呵哒。 虽然说颜狗不对吧,可是你长了个包子样,那脸都圆成这样了,眼都得扒拉开才能看见眼珠子,到底是怎么有脸跟罗娘子一个大美人争风吃醋的? 唐时锦和气的道:“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罗娘子和沈捕头,是正儿八经的订亲,怎么就成勾搭了?” 圆脸姑娘怒道:“什么订亲!我姐夫都说了要让我们订亲的!” 她这么一说,她就知道她是谁了,敢情是郭县丞那个妻妹,不过说真的,郭县丞和他老婆,也真够有夫妻像的啊,脸都这么这么圆? 唐时锦道:“你姐夫说了,也得人家沈捕头答应才行!你想嫁沈捕头,那你就去找沈捕头么!来找罗娘子干什么?争风吃醋你起码也得先有个名份打底,如今你啥名份都没有,就你姐夫一句话,你来找她是为啥?觉得闹腾这么一出,沈捕头就会看上你撕头发骂街的英姿?” 众人纷纷偷笑。 旁边的婆子瞪眼大喝:“大胆!还不滚开!这一位是县丞的妻妹!” 真的是……一个小小县丞,这喝斥的口吻,不知道的还以为嚷嚷的是皇帝微服私访! 唐时锦正色道:“这跟县丞不县丞的,有什么关系?说议亲,你们两家从未议亲,说来往,你们两人也从未有过来往,这不过是一个你姐夫动了念头,问了你一声,然后再问沈捕头,沈捕头不答应,另择贤妻的事情……不是吗?所以你究竟是凭了什么?来与人家马上就要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理论?还要动手动脚、喊打喊杀,难道县丞的妹子就可以不讲理吗?难道我们平头百姓连订亲自己都不能做主?” 这句话是在挑动情绪,围观的人更是议论纷分。 冯娇娇气的脸色发白:“她怎么配!她怎么配!她是一个嫁过人死了丈夫叫人休回家的寡妇!她克亲!她克夫!她开着店天天跟人家勾勾搭搭,她就是个人尽可夫的破鞋!一个野驴肏的下作死娼妇……整个县城,谁不知道她是个破鞋!我告诉你们,她不知道跟多少人勾搭过,明着是衣裳铺子私底下就是个暗娼!那后门晚上开开关关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上过门,那儿都叫人肏烂了,还有脸装正经人嫁人……” 她污言秽语,滔滔不绝,说的活灵活现。 唐时锦的神色沉了下来。 她本来没想得罪县丞的,可是她张口就扣个屎盘子过来,那就一定要说清楚了。 否则的话,人言可畏!她是想毁了罗娘子的声名,叫她嫁不成! 何其恶毒! 唐时锦冷喝道:“闭嘴!” 第170章 八月十五的脸 唐时锦的脸上再没了笑容,猛的踏上一步:“一个没出阁的小娘子,张口就是胡言乱语,污人声名,简直恶毒!” 冯娇娇满脸狰狞的道:“我没胡言乱语,她就是个破鞋!” “好!”唐时锦道:“你既然说是真的,那你有没有胆子发个誓出来!若是你说的这些话有一字虚言,那就叫你这个长舌女子,肠穿肚烂,死后下拔舌地狱!” 她步步逼近:“你敢不敢呢!?” 冯娇娇当然不敢,她气的直瞪着她。 然后唐时锦道:“我与罗娘子,虽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我们来往这么久,彼此十分了解。” 她举起手来:“今日,我唐时锦对天发誓,我亲眼所见,罗娘子一向谨言慎行,贞静贤淑,冰清玉粹,与旁的男子绝非半分私下来往,绝无她口中所说之事!我愿以身家性命为她担保,若我说的不对,我情愿天打五雷劈!” 众人一下子就静了。 身后,罗娘子呜呜的哭出声来。 唐时锦冷冷的道:“再者说了,罗家铺子,向来生意兴隆,城中不少妇人娘子,都喜欢这家的衣裳,与罗娘子关系亲近,你如此污人声名,置这些出入这家铺子的妇人娘子于何地!难道世间是非黑白,全凭你一条三寸长舌吗?” 这话一说,大家顿时纷纷点头。 有人大声道:“就是!什么事嘴皮子一啪哒就说,也不怕烂了舌头!” 唐时锦冷冷道:“你这小娘子,人在闺阁中,就觊觎沈捕头,求亲不成,就来欺辱人家的未婚妻子,欺辱不算,还要造谣污蔑,毁人声名……我看你才不要脸!恬不知耻!恶毒之极!而且你方才说的那些话,那种事情,我听都没听说过,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就叫以牙还牙。 围观的人不住的议论,指指点点。 冯娇娇有些慌了,道:“你,你胡说八道!” 婆子也喝道:“你这小娘,好大的胆子!我这就禀了县丞大人,把你关进大牢!” “凭什么?”唐时锦朗声道:“我犯了哪一条国法?难不成这梧桐县,是他郭县丞的?想关谁就关谁,国法还不如他的一句话重要?你们没名没份找上门来喊打喊杀就行,我不过说一句大实话,就要被关进大牢?天理何在?国法何在!” 婆子也没念过书,哪知这番话的厉害。 外头很多人已经收了笑,沉思起来,她犹在嚣张大叫:“用不着说这些有的没的!反正你得罪我们县丞大人的妻妹就是不行!等把你关进大牢,倒要看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唐时锦正要说话,忽有人拼命的推开众人,带着几个人挤了进来,大声道:“我看谁敢动我们家五娘!” 唐时锦倒是一愣。 这居然是桃宅的老管家。 估计是刚听说这边的事,跑的气喘吁吁的,然后架着胳膊往她面前一站:“五娘别怕!有老仆在,谁都别想伤你!” 嗯?唐时锦有点好笑,这老管家平时不怎么待见她,一致对外的时候,倒是毫不迟疑,还叫起排行来了。 就听老管家又道:“我们家的五娘,是诱杀熊罴的义勇之人!你们凭什么抓她!”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老管家挺胸凸肚,顾盼自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不远处的一处酒楼上,桃花公子整个人挤在窗角,唯恐看的不够清楚,一边还向后笑道:“林叔以前最爱炫耀的可是我!如今,天天跟人家说锦儿,一听谁说起这事儿,再忙也要凑上去说几句!” 他身后的青年公子皱了皱眉,又看了下头一眼。 他还真没想到,老管家居然会这么维护她。 冯娇娇也有些慌了。 她也听说过诱杀熊罴的事……事实上这件事,整个县城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唐时锦还不知道,桃成蹊前些日子,写了一篇文章,名为《金钗除罴》。 女子12岁称之为金钗之年,唐时锦今年虚岁12,而罴就是棕熊……他把这事儿写的一波三折十分精彩,如今城里所有酒楼说书人,已经不说别的了,只说这个故事。 冯娇娇怕她打她,迅速躲到了婆子身后,大声道:“一个女子,打打杀杀的还有理了!” 唐时锦冷笑道:“对啊!一个女子,打打杀杀的还有理了?” 她原模原样的问了回去。 老管家大声道:“我们五娘出手,是为了救人!你打打杀杀,是为了抢人家的男人!你怎么配跟我们五娘比!” 哎!虽然你来给我撑场子,我是很感激,但是别老抢戏行吧? 冯娇娇气的不行,憋了半天才道:“用不着说这些!我们在说那个破鞋!她一个嫁过人的寡妇,她就是个破鞋!破鞋!” 唐时锦拉开了林管家,向众人团团拱手:“敢问诸人,罗娘子当年,待字闺中,听从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嫁给了那位书生,她做的可有不对?不妥?之后她夫君不幸亡故,她婆家不愿多养一个人,故此休她回家,她便已经是自由身,就连律法也未限制她再嫁,是也不是?” 她顿了一下:“而沈捕头,当年与她本是前后邻居,青梅竹马,如今事隔几年,沈捕头衣锦还乡,男未婚,女未嫁,沈捕头未忘旧人,痴心一片,欲迎娶当年的青梅,此事即不违人伦,又不违律法,本是一段佳话,是也不是?” “再说罗娘子,她父母双故,无兄弟姐妹,孤身一人支撑家业,且收留了许多落了难的妇人和孤儿寡母。这些人身为人母,难道应该抛弃儿女独善其身吗?这些人既为人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难道要寻死吗?” “这些人想要活,却活不下去,罗娘子一片善心,给了他们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叫我说,罗娘子仁心大爱,真真是菩萨似的人物,这样的人,无怪沈捕头诚心求娶,有此贤妻,何愁家业不兴?” “而你?”她指着冯娇娇:“撒泼骂街,仗势欺人,无法无天!谁娶了你这样的女子,才真真是倒了大霉!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若是男子,我也愿意娶我罗家阿姐,人美心善,瞧着都高兴……至于这位,呵呵,凭什么以为自己能跟我阿姐争?凭你八月十五的脸,正月初一的眼??” 第171章 你也有今天 噗的一声,有人喷了。 然后大家纷纷喷了。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扣锅。 唐时锦从来就不是个好人,她要毁掉罗娘子的名声,那她就先毁了她的! 要知道,八卦这种事情,很难从头说到尾,所以要给她们一个“重点”! 从这一天之后,一提起冯娇娇,所有人都会记得“八月十五的脸,正月初一的眼”! 老子倒要看看,你怎么嫁! 她随即退后一步,道:“诸位请回吧,还请见谅,今日罗家铺子关店一天。”又向老管家道:“林叔,恰好你来了,还要烦你去四方家俱坊,把我给阿姐置办的嫁妆搬来。” 老管家响亮的应了。 唐时锦随即带着罗家的人直接回去,上了门板儿。 门一关,罗娘子猛的哭出声来,哭道:“锦儿!锦儿!” 唐时锦搂住她,轻拍她背:“好了好了不哭了,这不是没事了吗?已经过去了……别担心,我不会叫人破坏你的婚事的,你安心出嫁就是,一切有我。” 罗娘子更是哭的抬不起头来,整个人趴在她肩上。 唐时锦比她还矮半个头,但是搂着她的时候,却显得可靠极了,旁的妇人也是纷纷下泪,又羡慕罗娘子识得了这样的人。 唐时锦问:“沈挚呢?” 便有一个婶子答道:“昨儿听说是叫县令大人差出去办事了,一闹起来咱们就去找了,人还没回来。” 唐时锦点了点头。 而外头,门板儿一上,冯娇娇简直要气的发疯,冲上去就想踢那门板,可是老管家一行人还挡在门前,那婆子便劝道:“小娘子,咱们回去找县丞大人!” “对,告诉县丞大人,把这贱蹄子抓进来扔进牢里!” “不识好歹的东西!非得叫她脱层皮!” 三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走了。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老管家这才跟着走了。 不一会儿,数人齐齐抬着一个老大的拔步床过来了,还有两口香檀木箱子和三件的子孙桶,也就是红木马桶、水桶和洗脚盆儿。 这会儿看热闹的人还没散尽,好奇跟上来,就见这拔步床,抬进了罗家铺子。 这就是唐时锦给罗娘子置办的嫁妆?好大的手笔! 大家登时都惊讶莫名。 要知道,拔步床这东西,其价值,大概相当于现代的一套别墅,能在嫁妆里给人放个拔步床,那是真正的大户人家了。 这么一来,罗娘子的牌面儿足足的,面子里子全都有了,冯娇娇的闹腾,就更像一个笑话了。 刚回去的冯娇娇听说了这事儿,更是气急败坏。 而她的姐姐,也就是郭县丞的夫人冯甜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位冯甜甜是谁呢,就是上一回唐时锦在家俱坊碰到的圆脸妇人,当时她丢了一个大脸,事后打听,打到了竹林村姓炎,又有个男装小娘子,就对上号了。 当时已经气的不行了,但郭县丞说她与沈捕头相熟,所以才压着没收拾她。 没想到,她居然护着罗娘子这个贱人!还非要拿拔步床打她的脸!欺负她买不起么! 郭夫人怒极了,与冯娇娇一起闹了起来,非得叫郭县丞给她们出气! 而郭县丞也是有些气愤! 他屡次给她留脸,想与她交好,可她倒好,明知道是他的妻妹,还敢当面与她为难,这分明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小娘子不知天高地厚,也该给她一个下马威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连拔步床都说送就送了,家财还不知有多少!这一次,不抠出个万儿八千的,他就不叫郭通! 于是郭县丞就派了几个人去抓她。 唐时锦这一边,刚拉着罗娘子看拔步床,哄着她露了笑模样,就听说衙役来抓人了。 罗娘子当时就慌了神儿:“锦儿!”她拼命抓住她手:“你别去!我去!本来就是我的事!我不能叫你替我受过!” “别胡闹!”唐时锦倒是十分轻松。 郭县丞不来抓人,她这出戏还不好唱呢,他来抓人,那就是自寻死路! 她笑着拍拍她手背:“不用担心,你叫人通知炎柏葳一声,其它的事情你都不用管,安心待着就好,我保证,我一点事儿也不会有的。你放心就是!听话!” 她拍了拍她的脸,这才转身,走出去一步,又想起来问:“冯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罗娘子还怔怔的,倒是旁人答道:“冯家有老大的菊花园呢,是很厉害的茶商!专做菊花茶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一边沉吟着,一边往外走。 老管家人还没走,跟在她后头,十分愤怒道:“简直无法无天!五娘你不用怕!老仆马上去告诉六郎!” “嗯,”唐时锦就悠闲的出去了,罗娘子追出来,颤着声音威胁那衙役:“沈挚马上就会回来的!你们休要为难我妹子!不然沈挚一定会找你们算帐的!” 几人面面相觑,也不好多说。 罗娘子一路跟着,一边又慌里慌张的叫人去竹林村通知炎柏葳。 唐时锦伸出手来,叫他们捆了,然后被一路拖拽着过去,看到的人无不惊讶莫名,花狼站在街角,满面愤怒,想要上前,唐时锦摇了摇头示意无事,花狼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动。 她一路被衙役带进了大牢。 一边是郭县丞,一边是沈挚,再说郭县丞本来也没打算结死仇,所以也没有人磋磨她。 只是女牢比男牢更为逼仄,一共就四间牢房,一进去就是一股屎尿腐败的臭气,熏的人一个趔趄。 唐时锦皱了皱眉。 朱红花躺在稻草上,正昏昏欲睡,一眼瞥见唐时锦,双眼猛的张大了。 然后她扑到了栏杆边,拼命的张大眼睛,待到看清是她,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指着她,一时间笑的说不出话来。 大丫儿被她吓了一跳,跟着看了一眼,然后她也呆了呆,一骨碌爬了起来。 两人手把着栏杆,一齐哈哈大笑,状若疯巅。 朱红花指着她道:“唐时锦!小贱人!你也有今天!哈哈哈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认识好些野男人吗?你怎么也进来了!活该!活该!哈哈哈哈哈……” 第172章 锦爷永远没错 唐时锦笑眯眯的看着她们俩。 这俩人开心极了,互相又拥抱又拍巴掌的,乐的手舞足蹈。 唐时锦放着她俩人乐了一会儿,忽然向狱卒道:“几位大哥,谁去甩她们一巴掌,我给他十两银子,谁给她们喂口屎,二十两。” 她这么一说,两人的笑容渐渐消失。 几个狱卒互相对了对眼色,眼睛就往她身上转。 旁边几个女牢的犯人,不由得哧笑出声,嘲笑她在这儿还敢露财,简直是愚不可及! 朱红花母女两个人,也回过神来,指着她哧笑起来。 唐时锦看几个狱卒居然真的朝她走了过来,不由得对沈挚这个人无语了。 做人不大成功啊! 要是她在这儿当捕头,下头人敢背着她欺负她的人,她分分钟教他们做人。 唐时锦直接一抬手崩开了绳索,然后走过去,手起掌落,哗的一声拍碎了桌子。 这一手儿太炫了,顿时就把几个狱卒吓怔当场。 唐时锦冷冷的道:“老子不过是进来转转,你们还真当老子是软柿子了?不等入夜老子就得出去,这会儿闲着无聊,想顺便看个戏……怎么着,送上门来的银子都不赚?” 几个狱卒又对视了几眼。 然后看向了朱氏两人。 朱氏两人的笑容,再一次渐渐消失。 朱氏惊慌道:“别!别……她有钱!你们多找几个人,你们打她啊!打服她啊!打服她就有的是钱了!” 几个狱卒缓缓的靠了过来。 那边儿,前脚衙役抓了人,后脚桃成蹊就过来拜访县令了。 林县令也不愧是个光杆儿县令,外头都闹成这样了,他居然半点不知,还在书房写酸诗。 一听说桃成蹊来拜访,林县令十分惊喜,迅速迎了出来,甚至还想拿出自己平日做的诗向他请教。 但桃成蹊本来就是个任性的大少爷,他没那闲工夫跟他寒暄,直接道:“林县令,敢问皇上大还是你大?敢问国法重还是私欲重?” 林县令惊呆了:“桃郎君何出此言!本官万万不敢对君上有丝毫不敬!” 桃成蹊冷笑道:“但你属下的县丞,为何却敢不遵国法,不惧民声,说抓人就抓人?说下狱就下狱?难不成区区一个县丞,竟能无视法度不成!” 林县令道:“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老管家上前,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林县令顿时一拍桌子:“还不把郭通叫过来!” 郭通被叫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懵,一见桃成蹊,他更懵。 郭通在梧桐县这弹丸之地,当了太久的土皇帝,早已经忘了谨慎二字咋写。 在他眼里,唐时锦只不过是一个有点儿钱的小女子,唯一的靠山就是沈挚。 他根本就没去打听具体的事情,也不知道中间出现的,是桃府的下人。 否则的话,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她…… 不止是因为桃成蹊是举人,而是“桃”这个姓,满大庆朝,不知道的有几个?他的家族从来不是秘密! 别说一个小小县丞了,就算是朝中大员,又有几个敢惹呢? 郭通连连致歉。 桃成蹊冷然道:“我桃家虽比不上你们家大业大,但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物,如今我义妹在此,竟被你们这般欺负,我定要写信回家,请家中长辈做主!” 郭通吓尿了,直接屈膝行了大礼:“何至于此!又何至于此!家中女眷不懂事,我回去责罚她便是!” “责罚?”桃成蹊冷笑道:“我妹子还在大牢里关着呢,你那儿,罪魁祸首,一句责罚就行了?拿我桃陟遐当甚么!” 郭通听出来了,他要他把冯娇娇关进大牢。 可是他在家里,虽不是入赘,却也跟入赘差不多了,根本没有这个牌面儿! 冯娇娇又自小受宠,不然也不会养出这么嚣张跋扈的性情,他是真不敢做主把冯娇娇关起来,只能苦苦哀求。 正说着,炎柏葳直闯进来,道:“成蹊,锦儿呢?” 林县令这才回神,赶紧下令:“快去大牢把唐小娘放了!” 下人应命而去,炎柏葳就跟着去了。 这会儿,大牢里正鸡飞狗跳。 几个老狱卒为了银子也是拼了,大牢里如今一屎难求,朱红花母女都被按在地上,搜肠刮肚的吐。 唐时锦远远站着,捂着鼻子,还不时的指点:“你说说你们,也不知道个变通,不会等她吐完了再塞么,不会垫着点稻草么非得下手抓?不嫌恶心啊?呕!” 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唐时锦迅速回神,一步冲到最近的牢房,一把扭断了锁,然后进去把门一关。 于是等炎柏葳冲进来时,就见她坐在稻草里,特别可怜的样子:“炎柏葳,你终于来救我了!我都快吓死了嘤嘤嘤!” 炎柏葳:“……” 我听到你扭锁了。 我也听到你说话了。 众人也默默侧目……我们才是快吓死了好么! 炎柏葳无奈的扶了扶额,叹道:“快出来吧,反正你是一眼看不着就得出点事儿。” 她立刻忘了装娇弱,站起来道:“我哪里错了?” “你没错。”炎柏葳道:“锦爷哪能有错?锦爷永远没错,全都是旁人的错。” 他推开门,朝她伸出手:“走了,成蹊在林县令那里,我们过去看看。” 她把手放在他手心,两人就手牵着手走了。 唐时锦手向后,飞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过来,几个狱卒顿时一通抢。 唐时锦跟着炎柏葳过去,一看郭通跪在地上,顿时就明白要唱什么戏了。 于是她扑过去,哽咽的道:“大哥!” 桃成蹊情真意切的扶住她手:“锦儿,你可还好!?大哥担心死了!” 炎柏葳:“……” 他在想桃成蹊最早是他的朋友没错吧?为什么这两人看上去……简直像亲兄妹,同样的戏多又爱演,还演的这么真?难道这是他的问题?他找的都是这种朋友? 两人真诚的相见欢了一会儿,也让林县令和郭县丞明白了,他们义兄妹的感情很不错,绝对不止是面子情。 林县令终于找着机会插话:“唐小娘,对不住,是本官治下不严,让唐小娘受了惊吓。” 唐时锦拭了拭泪,蹲身行礼:“大人言重了,不过是一场误会,我并未受什么惊吓。” 她这红脸儿一唱,林县令的脸色就好看多了,然后郭县丞道:“唐小娘,家里几个女眷不明事理,还请唐小娘不要见怪,我回去就叫她向你斟茶请罪。” 唐时锦道:“郭县丞这么说可折煞我了,我也有不对之处,我做事向来莽撞,大哥也是时常骂我的。” 第173章 两个月搞垮冯家 郭通的脸色也好看了。 两人都看向桃成蹊,但桃花公子仍是冷着脸不说话。 唐时锦在两人的偷看之下,拉了拉他的袖子,做口型“沈挚”。 桃成蹊这才冷然道:“也罢了,既然是误会一场……那就两清了!” 他拂袖就走,也不用给任何人面子。 唐时锦连连拱手:“我大哥脾气坏,还望两位大人大量,体谅他为我忧心,原谅则个。” 两人当然连说不敢,唐时锦这才追着他去了。 外头罗娘子和一众妇人还在等着,还有不少看热闹的闲人,花狼也站在角落里等着,一见她出来,罗娘子险些喜极而泣,旁人也是纷纷询问。 唐时锦团团拱手道:“多谢大家关怀,唐某感激不尽!” 余下的话却一句没说,更没解释,就在众人簇拥之下走了。 时间也晚了,唐时锦怕唐时磊担心,安抚了罗娘子几句,也没去桃宅,就赶紧往回赶。 老管家牵了几匹马儿出来,桃成蹊也想跟着回来看看,也上了马。 炎柏葳问她:“你会骑吗?” 唐时锦摇了摇头。 唐老大虽然英明神武,但还真不会骑马。 其实生意做到一定程度,很多时候会约在马场谈生意,当年她也曾想装个逼的,结果太过于轻敌,一上来就叫马踹了一脚,当众丢了脸,从那之后,就有点犯拧,就是不学了。 炎柏葳就道:“我带着你骑吧。” 他就随手把她提到了身前,唐时锦有点害怕,扶着他的手臂。 炎柏葳半开玩笑的道:“我还当你要痛骂贪官污吏,没想到锦爷还会说软和话。” 唐时锦道:“当面得罪他们那是蠢,要对付他们,直接背地里阴死多好?” 桃成蹊笑道:“我与锦儿心有灵犀,配合的实在是好!” 唐时锦也笑了一声,然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跟他道:“我一直觉得很多事情,离我很远,可是我直到现在才发现,有些事情,就好像一滴墨滴进水里一样……脏的不止是入墨的那一方水,而是整池水全都黑了,沟沟壑壑之处更是黑的更厉害,人就活在这种地方,真的能‘出淤泥而不染’?” “如今我们看似占了上风,可是你难道不觉得,逼的好人变坏,逼的雅人不讲理,逼的老实人动粗,逼的所有人学他们的仗势欺人,这本身就是一种悲哀?” 两人不由默然。 唐时锦严肃的续道:“孟母带着她儿子搬家,是因为觉得周围的人会带坏她儿子,可是如果这整个天下都是这样的,那她要往哪搬呢?” 正经了三句,然后她就开始锦言锦语:“所以啊!我真的好倒霉,就不能让我赶上个盛世明君,天下太平,让我舒舒服服的富甲天下吗?” 炎柏葳也有些感慨,拍了拍她脑袋:“其实如果你只想富甲天下,还是容易的。” 唐时锦道:“可是我想站着赚钱,开心的赚钱,不想跪着赚钱,不想钱赚到了,我不是唐时锦了。” 桃成蹊苦笑道:“锦儿,你就别说了。” “好吧!”唐时锦道:“不说了,在其位谋其政,我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百姓,操心这些为时尚早,我就先定一个小目标,两个月之内搞垮冯家吧!” 桃成蹊笑道:“我妹儿好志向。” “过奖过奖。”唐时锦想起来问:“我原本没想占桃家的便宜,可既然今日大哥出了面,这虎假狐威的戏唱都唱了,那桃家这棵树就不用白不用了。是不是呀大哥?” 桃成蹊笑着还没说话,就听一个陌生的声音道:“你应该叫他六哥。” 唐时锦一愣,按着炎柏葳胳膊回头一看,就见一个文人模样的青年拨马走近,看着她道:“毕竟你还有五个哥哥。” 唐时锦立刻跳下马来,行了个礼:“锦儿见过哥哥,方才没看到,不曾过来行礼,还请哥哥不要见怪。” 那人点了点头,微笑道:“我名陟踵,是你二哥。” 桃二郎跟桃成蹊长的一点也不像。 桃成蹊长的,是一种几乎超越性别的,仙人般的,灵气十足的美貌。 但是桃二郎是完全的斯文模样,五官端正俊秀,一举一动,挥之不去的书卷气,感觉特别的古雅,就那种传说中谦谦君子的感觉,特别有味道。 唐时锦手一按马头,又翻回了炎柏葳那儿,一边道:“二哥六哥,你们都跟着回去,没地方住啊!房子还没盖好呢!” 桃成蹊不在意的道:“挤挤就是了,二哥待不了多久的。” 也是直到这一晚,唐时锦才知道,原来桃家祖父,贵为右相,而桃家亦是大庆朝数一数二的儒学世家。 桃二哥亦有官职在身,只是因为前些日子出了些事,所以称病在家,才能有空出京来看望幼弟,也顺便了解了解幼弟结拜的是什么人。 而唐时锦之前预想的,桃家会派管事来看她的酒坊……这种事情并不存在,一是大儒自有风骨,不会觊觎她的酿酒之方,二是这件事,对相爷来说,真的只是一件小的不得了的小事,所以人家并不在意。 桃二郎第二天去看了她要建的庭院。 庭院的主院很大,也留了待客之所,是给他家六弟盖的,桃二郎并不知道之前唐时锦的考虑,自然就觉得他们交情好,又懂礼数,就十分满意。 然后又考较了一下唐时磊,也是十分满意。 但对于食坊和酒坊,则并无兴趣,看都没去看过。 中午唐时锦努力的给他做了一顿大餐。 当天下午,桃二哥就回了县城。 直到第二天早上,唐时锦还在赞美他:“二哥这个人超有味道的,感觉整个人就是一本行走的书卷,无比雅,为什么你也是桃家出来的,你身上就没有这种味道呢?” 桃成蹊真诚的回答她:“因为我的皮相太美了,所以你就留意不到我身上的书卷气。” 唐时锦也真诚的回答他:“可是久或不久我都没觉得你美,也没有感觉到你身上有这个啊!” 炎柏葳在旁边,听的笑出声:“成蹊,我问你,你说锦儿说的这个久或不久,是出自什么?” 桃成蹊想了想:“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炎柏葳笑着点头:“对。” 唐时锦啧了一声:“意思明白了不就行了?何必那么讲究!” 她站起来:“走了,去县城,搞垮冯家第一天!” 第174章 郭大县丞真威风 她本来就在考虑,夏天是五香肉肠和百大碗的淡季,要做点什么生意填补一下空白,这么一来就有了明确的目标。 她先找着了花狼,细细的问了问冯家的生意。 冯家不止是做菊花茶,也有别的茶叶,但是菊花茶绝对是冯家最出名的,也是他们生意的最大头。 而菊花茶,本来就是适合夏天喝的茶,但更适合夏天喝的茶,是竹叶茶。 再说了,喝茶的是什么人?文人! 竹乃君子,喝竹叶茶不比喝菊花茶文雅的多? 她本来只想公平竞争,但是一打听之下,这冯家简直就是茶霸啊,茶园子是半抢半买,茶铺子是半抢半买,欺行霸市,肆无忌惮,整个梧桐县就没有别的茶铺子,怪不得这么有钱!垄断经营啊! 这家子算是把土匪作风和县丞身份利用到极致了。 唐时锦心里就有数了。 她先去订了两个很大的,可以转的炒茶炉子。 平时喝竹叶茶,其实不用炒,直接摘下来洗了晾干就可以喝,但是要想竹叶茶保存的久一些,就得等晾干之后,用文火炒一炒,那样就能保存的比较久,起码两年是没有问题的。 竹子这东西发的快,她空间里有的是竹子,到时候炒一锅放一把她空间的竹子,绝对够香够有味,抢走冯家的生意,妥妥的。 她就叫花狼帮着打听打听,有没有好地方,方便开茶叶铺子的,然后就先回去了。 然后她去找了贺里正,一起去找了族长。 请了族长大儿媳妇帮忙,出面召集村里的妇人,采竹芯,也就是竹叶里头的嫩叶,比竹叶茶更好。按十文钱一斤收。 另让周婆子挑几个妇人,到时候帮忙洗和晾,一天三十文的工钱。 同时让竹场那边,另做一种规格的竹筒,到时候好装竹芯茶。 还叫桃成蹊给写个“竹芯茶”。 但是桃花公子觉得这个名字太直白了,于是大笔一挥,给写了个“抱君心”。 唐时锦总觉得有点不知所云。 但是桃成蹊跟她说什么竹乃君子啊,竹本无心啊,竹芯乃枝叶相抱,所以这三个字完美的表达了竹芯茶的意思啊吧啦吧啦,而且还一脸正直的表示这个“抱”字乃点晴之笔。 行吧,反正文人的事情她也没搞明白过,想他也不至于坑她,那就这样吧。 然后她又要了一个“锦”字,锦字是嵌在宝相花中间的,宝相花富丽堂皇,又寓意吉祥,这就算是一个品牌logo,以后就要经常用到了。 到时候让铁匠打出一个有弧度的“大印”,烧红了在竹筒上一烙,留下了淡淡黄色的印迹,那就是“商标”了。 一时间忙的不可开交。 而那边,沈挚被打发到邻县办差,一忙三天,往回走的时候,还上首饰铺子,给罗娘子挑了一枝钗,正美不滋儿的欣赏,忽然猛的发现了不对劲儿。 到处的小叫花子,都在唱着一曲莲花落: “梧桐县上有郭通、郭大县丞真威风。 逼着捕头娶妻妹、你敢订亲给我退! 再说这个好妻妹,嚣张倒似活土匪, 十五大脸初一眼,唾沫飞出三丈远, 打人娘子还不算,满县妇人骂个遍, 张口骂人是暗娼,叫她发誓她发慌, 夜半勾当说的真,黄花闺女真天真, 除罴义女见不平,仗义直言祸上身, 虎狼衙役来抓人,县丞要杀就杀人, 天理国法算甚么,郭通才是掌事人……” 沈挚越听越慌,一把抓住一个小叫花子:“怎么回事?梧桐县出了什么事?” 小叫花子倒也知道,就道:“听说是那县里郭县丞的妻妹,看上他们那儿的捕头了,一听说捕头和一个娘子订亲,那妻妹就去找她麻烦,撒泼打人,然后那位诱杀熊罴的唐小娘经过,路见不平,劝退了那女子,就被郭县丞报复,抓进了大牢,还要杀头……” 沈挚惊道:“那娘子怎么样了?唐小娘没事吧?” “听说那位娘子伤的不轻,唐小娘已经被他们暗害了!” 传言这种东西,向来是越传越离谱的。 沈挚听的眼都红了,再也顾不上多问,一路快马加鞭的回了梧桐县,进罗家的时候跳下马儿,声音都颤了:“玉娘!玉娘!” 罗娘子急迎出来,眼儿就是一红:“你还知道回来啊!” 她抽泣着跑过来打他:“你还知道回来!要不是锦儿,你就见不着我了!” 沈挚一看她人好好的,这才喘匀了一口气,然后他进来,罗娘子和几个妇人,七嘴八舌的把事情学了一遍。 沈挚一直听完,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一把抱住罗娘子,罗娘子惊呼一声,赶紧要推他,沈挚道:“你叫我缓缓,我,我快吓死了。” 其它人笑着避开了,罗娘子抬手,轻轻的拍了拍胳膊。 沈挚缓了好一会儿,又缠着她看了头上的伤,一边把在邻县的事情说了。 罗娘子道:“那花狼,也与我们一直在外头等着锦儿来着,这孩子仗义,也有本事,倒是一心为锦儿的。” 沈挚点了点头。 他后怕过去了,就全是愤怒:“郭通真是欺人太甚!我去找他!” 罗娘子急拉住他:“锦儿说,让你不要冲动,说你回来之后,先去找她。” 沈挚想了想,点点头,然后就骑上马先去了竹林村。 结果出城快马走了段路,却见花狼提着竹杆儿,在路上快步走着。 沈挚勒马道:“你去找锦儿?我捎你一程?” 花狼道:“不必了。” “客气什么,”沈挚道:“快着些!” 花狼道:“不必,我身上脏。” 沈挚心情不好,也不多说,直接从马上伸手来提他,花狼神色一厉,手指尖动了动,却还是忍了,由着他把他提到了马前。 沈挚一边放马疾行,一边又问:“那邻县的小叫花子,是你教的?” 花狼没答,沈挚道:“郭通是个笑面虎,人十分狠毒,无法无天的,你叫他们小心。” 良久,花狼才淡淡的嗯了一声。 沈挚也没再多说,两人一路快马到了竹林村,唐时锦和炎柏葳都忙的不见人影,打听着找了好几处,才在小酒坊找着了唐时锦。 唐时锦一见他,出来一问,就点点头,把那天的应对说了。 总的来说,她与桃成蹊提到了沈挚,三个人就等于连在了一起,他们可能会更忌讳,但也可能会试着辖制他,试图影响他们。 所以沈挚在这个时候,可以强硬一点,对谁都好。 第175章 菊花园 唐时锦给他分说完了,一边吐槽他:“人善被人欺,你可以正直,但不能没脾气!一个狱卒都不把你放在眼里,我顶着你的名头进大牢,一点用处没有,这就有点差劲了吧?我觉得你可以借着这个事,改改作风,起码你手里的人马得令行禁止,你才能称的上一个好上司吧?” 沈挚连连点头。 然后他忽然一揖到地:“锦儿,多谢你。多谢你帮我护着玉娘,此事……沈挚一辈子记着你的恩。” 唐时锦拍了拍他肩:“行了,去吧。” 沈挚这才骑上马走了。 唐时锦转头问花狼:“找着地方了?” 花狼笑着点了点头,唐时锦就道:“你等我会儿,我这头忙完就跟你去。” 花狼嗯了一声,唐时锦转头回了小酒坊。 这会儿,小酒坊的人也运作了大半年了,因为食坊的需求降了下来,所以他们已经开始用粮食酿酒了。 自从开始盖院子,唐时锦天天泡在小酒坊,对于这些人的脾气,也算是渐渐了解了。 总得来说,有三个人比较出挑,唐从义很稳重,有担当;唐从温很有眼色,聪明机敏知进退,很会说话;而唐从让不声不响的,干活儿却格外仔细,一星儿不错。 但也有不咋滴的,唐从勇枉叫了个勇字,干起活儿简直是懒驴上磨,想尽办法偷懒,还自以为聪明,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 唐时锦对这种老鼠屎一向不能忍,说了两回没改,她可不会惯着,她准备等炎柏葳一有空,就带出去退掉,然后再多买六个人来,老带新,把十五个字凑齐。 当然,她现在是在挑人准备干茶坊的事儿。 打发走了沈挚,她直接叫了唐从温出来,跟他道:“我有另外的事情交给你办,但是你现在学的酒坊的事情就白学了,你怎么想?你要是想留在酒坊,可以说出来。” 唐从温眼睛一亮,迅速折身施礼:“主子,我乐意!酒坊有二哥在呢,我愿意去做别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 她打发他:“你去鹏霄哥那儿,马车停那里,你叫车夫过来一趟。” 不一会儿,唐从温自己赶着马车过来了,笑道:“主子,我会赶马车,车夫大叔说可以让我赶。” 唐时锦嗯了一声,就跟花狼上了车。 一边想起来问他:“你和你手下的人,有没有不想当叫花子的?我这儿酒坊招人,但是要签奴契,包吃住没银子拿,五年之后若做的好,就脱去奴籍,补发这五年的工钱。” 她随手摸了摸他的头:“但你如果来,不用签的。” 摸完才发现不对,他一身都挺脏的,但只有头发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都不像叫花子了,于是又摸了一下。 花狼垂着眼让她摸,半天才答道:“我回去问问。”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的认知里,乞丐是比奴才强的,因为乞丐是自由身。 但如果只有五年,那就好说了,拼上五年,赚个前程,只怕有很多人想做。 两人到了县里,唐时锦交待唐从温去把炒茶炉子拿来,然后就跟着花狼往前走。 花狼指了一处,笑道:“这一处怎么样?” 唐时锦一看,那一处是个二层小楼,位置清幽,不算繁华,但离繁华之处也不远,却是个布行。 花狼道:“那里,本来是一家老字号茶庄的,冯家抢走的茶园子就是他家的。我那时还没来,我找人打听了一下,说是那茶庄的老先生饱读诗书,性子温和,天天坐在这儿以茶会友,与世无争的,结果后来茶园子被夺了,还逼着他们改行,活活把老先生气死了,这是八九年前的事了,如今这布庄不温不火的……我去问过,一说要盘他们的店,他们不允,但是一说盘下来要卖茶,两人当时就有劲头了,说不给钱都可以,而且那对兄弟还说,愿意不要钱帮忙炒制,帮忙卖。” 唐时锦听得笑了,点了一下他脑袋:“花狼你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咋这么会找呢?” 花狼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一下,唐时锦道:“走,我们去见个面儿。” 一边说着,她一收手,袖子带着了他的竹杆儿,唐时锦猛的往旁边一跳:“你的小蛇在不在里面?” 花狼失笑道:“你放心,你说怕蛇儿,我就不带了,连竹杆儿也都换了一根,这根没打通,没放蛇儿。” 唐时锦哦了一声,走回来道:“虽然我确实不喜欢这种东西,不过你还是带着好,万一有危险。” 少年傲然道:“有危险,有的是法子对付,何必非得蛇儿?” 哟?唐时锦冲他一挑眉,这才进去了。 里面一个客人也没有。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里头,一见花狼来,就道:“小兄弟,你来了?你说的那人,何时能到?” 花狼比了比唐时锦,那人一愣:“她?” 花狼道:“你可听说过被缘觉寺大师批过命的女财神?” 那人眼睛一瞪,声音明显变了:“就是她?” 他急从柜台里出来,向唐时锦施礼:“女财神?你真要盘我的店子?真要卖茶?你不怕郭通?” 唐时锦道:“我不怕郭通,”她背着手道:“我先转转,你跟我说说你们家的事。” 那人倒也爽快,就直接说了。 这户人家姓杨,在此种花已有几十年,最早是因为他们高祖父是个爱妻之人,妻子喜欢菊花千瓣在水中的韵致,所以就种下了诺大一片菊花园。 高祖去世后,菊花园还在,他们索性就开始做花茶,卖的很佛,小富即安,就这么一连做了三代。 谁知道这一代的时候,遇上了祸事。 冯家,其实起初是做镖行的,但是后来,冯父只得了两个女儿,娶了多少个小妾,就是生不出儿子,镖行也传不下去,就想着另找营生,然后就看中了杨家的菊花园,但是来了几次,杨家死活不肯卖。 然后冯家就出了损招,引诱杨二郎去赌。 可是杨二郎胆子小,使了不少法子也不去,后来又用美人计,杨二郎回来说了,杨父就道:“只怕这些人不会放过我们。” 于是他们就连夜把菊园最好的那一片杭白菊全都除掉了。 唐时锦:“……???” 这操作,也够那啥的吧? 杨大郎愤怒的道:“我们想着,他们本是图利,如今没了最好的,他们还能图什么?不想他们如此丧心病狂!” 于是,就怎么着呢,他们就讹他们家私铸官钱。 唐时锦无语的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176章 不后悔 一提起此事,杨大郎连连哽咽:“家父生前最爱菊,家中几株几十年的老菊,都起了名字,称为菊兄,日日对着他们喝酒,讲论诗文……”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重重包裹的手绢包,打开来,将里面几个小小的铜牌给她看,一拿出来,眼泪就滴在了上头:“就是这种,之前是挂在菊株上的。” 唐时锦一看,这圆牌比铜钱略大些,上面有一个小孔,系着绳子,上头一个刻着“延秋”,一个刻着“韶华”。 就从这名字,就能想见当初的老书生,对着他们叫着延秋兄的样子。 就这,就成了私铸官钱??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杨大郎哭的呜呜有声:“这样的牌子,一共就只有几个,却……背上了这样的罪名,下了大牢。家父那时,年已近七旬,按律当流三千里……我们使尽办法都不成,后来,县令说家产要充公,咱们就把园子和铺子献上了,然后说是转手给了冯家,如今这个,是家父平素邀人品茶之地,侥幸留下……” 他连连哽咽:“家父出得大牢,就一病不起,不到一个月就过世了,临终之时,还屡屡的交待我们,莫要跟冯家起冲突,我们一直没敢惹他们,有时候在街上碰见了,也不敢吭声,可恨那冯老头,还时不时的与人说,说他可称的上是大善人了,从不会对人赶尽杀绝……” 他再也忍不住,伏地大哭。 唐时锦久久无声,心里十分不舒服。 就一个县丞,就能嚣张成这样,把人欺负成这样…… 唐时锦收起手,道:“这牌子我先拿着,改天再还你。” 她顿了一下,正色道:“你这铺子里的布料,连夜处理了,你算算多少银子,拉去罗家,就说我说的,让她代我收了,然后把店堂打扫干净,我回头就找人来打理。” 杨大郎连连点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唐时锦又道:“你们家其它人呢,有会炒竹叶茶的吗?” “有,”杨大郎道:“我们也卖过竹叶茶,我弟弟会炒,我弟弟炒茶很好呢!” 他就叫人把杨二郎叫了出来,然后双手抓着他肩,啪啪的一通说! 杨二郎大喜:“真的?” 杨大郎把他一推,道:“我弟弟就给你用了!我大儿子十八了,我二儿子十五!都可以跟你去帮忙,不要工钱!” 杨二郎也道:“我老婆也会炒茶!我们都可以去!我儿子十四了,也可以去!” 外头有人进来,杨大郎直接嚷嚷了一句:“不卖了!我们不卖了!我们要卖茶了!我们老杨家,又要卖茶了!” 唐时锦偏了偏头,有些感慨。 觉得这一家人,骨子里其实有股子痴劲儿。 她温和的道:“这个慢慢再说,你们不要工钱,我却不能不给,不然将来说不清楚的。” 杨大郎连连点头,一边就一刻也不等的,招呼人打理布料。 唐时锦又道:“人也不急,早过去也没用,你们这边先处理好了,后天一早过去竹林村找我就成。”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又道:“你们沉住气,若是做的好,将来我可以让你们重做杨家菊花茶。” 身后传来了两兄弟欣喜的欢呼。 唐时锦叹了口气,跟花狼道:“有些事情做的时候觉得不理智,做完了,却不后悔。” 她的意思是说,她其实不应该用杨家人的,因为他们与冯家有死仇,她这样,就相当于“旗帜鲜明”的与冯家对上了,这对她来说是不智的。 可是看着杨家人这个样子,又觉得值得。 可惜花狼不是炎柏葳,他完全没听懂,迅速垂下眼,乖巧的应了一声。 他一向话不多,唐时锦也没在意,就道:“那我先回去,你帮我盯着点儿,对了,顺便帮我跟罗阿姐说一声,我先走了。” 她急匆匆的就走了。 回来跟炎柏葳两人说了。 桃成蹊叹道:“这才真的是欲加之罪!一个小小县丞,竟无法无天到了这种地步!” 他长吁短叹许久,站起来道:“我去找二哥说说。” 唐时锦道:“六哥,虽然我为旁人的遭遇难受,但是在我心里,终究是家人比较重要,再说一个小小县丞,其实也很容易对付,你和二哥做事斟酌,不用为我的事出头。” “我明白,”桃成蹊道:“我就是让二哥看看,让他……看清楚这个天下。你放心,我们不会莽撞行事的。” 他一边说,一边拿了一个牌子:“这牌子,我拿一个吧。” 唐时锦嗯了一声。 他就起身走了。 杨家几乎是用风卷残云的动作,收拾完了布料和库存,然后拉到了罗家。 第二天一早,唐时锦一打开门,杨家从上到下,大小十几号人,都张着圆圆的狗狗眼等着她。 唐时锦:“……” 那边花狼也带着几个人过来了,再一抬头,贺二叔站在不远处,好像也有事情找她。 唐时锦只能大叫:“炎柏葳,你快来帮忙呀!” 炎柏葳只能过来帮忙。 唐时锦先问贺二叔,“贺二叔,你找我有事?” 贺二叔叫贺冬生,死去的贺大叔叫贺秋生,其实两人是双胞胎,都生在秋天,但是当年贺老爹一想,总不能都叫贺秋生啊,秋天的后面是冬天,于是贺二叔就叫贺冬生了。 反正庄户人起名的想法就都很迷。 贺冬生虽然长相跟他哥哥很像,但是因为常年在外面,见多识广,整个人都显得很精干。 他向唐时锦施了一礼,道:“锦丫头,我的事情不算急,要不然待会儿再说?” 唐时锦道:“别待会儿了,你直接说吧,其他人我都知道是什么事儿,就你我不知道什么事。” 贺冬生就道:“我听说你最近要做茶?” 唐时锦点了点头。 贺冬生就道:“我之前在府城时,就是跟着一个茶庄老板做事的,因为兄长去世,我想着家里不能没男人,所以才跟老板辞了差使,但老板的茶庄做的很大,老板平日里也很器重我,若是你要做茶,我多少算内行,不知能不能跟你讨个差使?” 唐时锦挑了挑眉。 当初她做个肉肠,找个人这么不容易,咋一做茶叶,还没开始做呢,就好多送上门儿来的。 她正愁没人做销售,有人能做当然好。 于是唐时锦就问:“你那是什么茶庄,你做了几年?主要做什么?” 第177章 皮厚心黑 贺冬生道:“茶庄的名字叫千里香,他不光做自家的茶,也替别人卖,铺子不止茂州有,别的地方也有。老板姓陆,我在他身边做了四年,主要是做管事,在茂州几个铺子来回巡视,调整各个铺子的铺货之类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儿才刚着手做,等回头你拿两筒先去探探路。” 贺冬生大喜,折身应下,这才转身走了。 贺冬生这人挺有决断,听说前几日直接把赵氏给休了,一对儿女也都放在了宁氏这边,幸好年纪都不大,一个六岁一个四岁,妯娌以前走的近,平时也经常叫宁氏带,听说哭了两天就好了。 不过大小四个孩子,有个男人照应,当然更好。 唐时锦这才转头看花狼。 花狼带过来四个人,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年,而且看起来眼眸清明,应该不错。 唐时锦道:“具体的要求,花狼跟你们说了吧?你们先找地方洗个澡,换上衣服,试用几日,若成,再去官府办契,都是奴藉,若是做的好,五年之后我为你们脱籍。” 有人道:“若是做的不好呢?” 唐时锦道:“之后每过三年都这么挑一回,你们放心,我不会坑你们的,做的不好,中途我就把人赶走了,不会留你们五年,所以过个五年最多八年,都能成自由身。” 几人这才纷纷应了,唐时锦赶紧叫人去县城采买衣服,洗了澡,见花狼没有要参与的意思,她也没多问,就把人交待给了唐从义,然后就带着花狼先回来了。 正好贺元宵割了老些新笋回来,她就开始做菜。 先来个油焖春笋,把笋剥一剥,拿刀背拍碎,切成小段儿,焯焯水。 然后起锅烧油,稍微翻炒几下,加生抽、老抽、白糖之类的,再稍微拌炒一会儿,看汁儿都炒匀了,倒一点开水,小火焖煮半刻钟,加大火收汁就成了。 然后再来个春笋炒蛋。 春笋氽烫,过冷水沥干,切成小圈儿。 然后用一点淀粉和水调匀成粉汁。 葱花,鸡蛋加盐打成蛋液,煎成蛋饼。 然后起锅热油,放葱白爆香,加春笋快速翻炒,再加盐、酱油、香油、清水炒匀,加入刚才的蛋饼炒匀,浇上粉汁儿,洒葱花…… 再来一个春笋炒肉,又加红辣椒青辣椒炒了个三色笋丝,春笋汤…… 那边炎郎君一通忙活。 先带着人临时找了个房子,把带回来的炒茶炉子放下,留下几个杨家人,指导着他们收什么样的竹芯,怎么洗怎么晾……一套活儿忙下来,回来一看,就发现家里正在吃春笋宴。 炎柏葳无语的道:“这就是你说的忙不过来?” 唐时锦理直气壮的道:“我干的快啊!我干了两件事呢!只给你留了一件!”一边说着,一边进屋把给他留的菜端出来:“好啦,快吃饭吧,等过几天你熟悉了就不忙了,我又不会嫌弃你。” 炎柏葳:“……” 他掐了她一把:“这小孩儿,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了?” 唐时锦笑嘻嘻的道:“没办法啊!做生意就得皮厚心黑!” 炎柏葳笑着,也没跟她争,就低头吃饭。 花狼吃完了,就抹抹嘴儿站起来,跟她道:“阿姐,我先走了。” “成,”唐时锦进灶房取了几个罐子,然后蹲着拿绳子系了,一根提两个:“我叫元宵送你回去,这是我前两天腌的春笋,酸酸脆脆的可好吃了,这两罐你给罗家捎去,这两罐你留着自己吃。” 贺元宵还没吃完:“等我会儿啊!”他三口两口把饭扒上:“走走走。” 他带着花狼回家赶了驴车,贺元宵一向话多,如今胆气儿也壮了,一路叨叨:“花狼,你多大啦?” 花狼没说话,他又自己道:“有十四五了吧?那你得叫我哥!我十七了都!哎,你怎么没过来酒坊啊,我都想去,锦儿不让我去……我觉得虽然奴籍不好,可是五年时间也不长,总比讨饭好吧,讨饭人家没准儿还打你,多么的不放心……” 花狼有些无语。 他还没见过这种不用理他,他自己就能说个没完没了,还说的这么乐呵的人。 他为什么不过来酒坊? 那一日他瞧了,酒坊里已经有了主事的人,他希望他做的事情无可取代,他希望他是一个独当一面、不可或缺的存在。 他觉得这样更能帮到唐时锦。 但这种话,就没必要跟傻子说了。 进了城,他只道:“谢了。” 就直接跳下马车走了,贺元宵还屁颠屁颠的跟上来:“别急啊,你带我去那个铺子看看呗,没准以后我得往这边跑,我得先认认路……” 花狼叫了个小叫花子过来,把他带走,然后才轻轻的呼了口气。 世界清静了。 竹林村,最初收来的竹芯,反复晾晒过后,杨二郎就开始试炒。 他之前是个炒茶的高手,但几年没做,已经手生了,连炒了两炉,才说差不多了,等第三炉出来,杨二郎双手捧着,闻了一闻,便喜极而泣……那意思应该是找着感觉了。 然后唐时锦把唐从温叫了过来。 她郑重的跟他道:“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唐从温道:“学会炒茶,看好这几个人。” “对,但又不止。”唐时锦道:“你觉得杨家人怎样?” 唐从温道:“都很朴直,主子放心,我能与他们结交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她先把杨家人与冯家的恩怨讲了讲,道:“炒茶这边,不用留这么多人,你到时候斟酌着竹芯的量,看留下谁,留几个。另外,还有一件事。” 她从顶箱柜后头,实际上是早从空间里准备好的,拿出来了一篓竹芯。 她道,“这些竹芯,与旁的竹芯完全不同,这件事情只有你我知晓,我每次都只给你一人,也只能从你手里出去,不要经旁人手,然后,你与杨家人试试,试出一个最合适的量,也就是说,一锅加半斤,还是一斤?把握好,他们是行家,你慢慢学,给你三个月时间,把这个环节掌握在你手里,记住要保密,还有,也要让杨家人保密。” 唐从温急跪下,郑重道:“主子放心,从温明白的!” 唐时锦就点了点头,让他去了。 于是三天之后,几番试验,生产出了最早的一拨竹芯茶,不对,抱君心茶。 第178章 生死关头 唐时锦是个俗人,不懂茶,喝着全都不如肥宅快乐水好喝,但是桃成蹊和炎柏葳全都尝了,不管放多少,他们都说是极好的。 这样就好说了,唐时锦就分了一个等级。 真正的炒茶是用手炒的,或者应该叫温火烘茶,这样才不伤茶,杨家有四个人会炒,所以就砌了四眼灶,到时候看情况再另盖茶坊。 一口锅一次能炒十斤茶,四口锅就是四十斤,均分开,放一斤空间出品竹芯,也就是40:1的比例,称为仙品,只送不卖,对外声称年产量有限,不到百斤。 然后比例100:1的称为奢品,18两银子一筒;比例200:1的称为雅品,二两半银子一筒,同时买两桶只收五两。 就算最普通的,他们也说非常好喝,肯定能超过市面上的茶叶了。 要知道这东西几乎没有成本,只是人工店铺的钱,所以就算是雅品也是大赚的。 正好桃二哥要回京,唐时锦就让人赶着炒出来许多“仙品茶”,给桃二哥带上了。 桃成蹊也回了县城,约了文会,邀请友人品尝,尝的就是普通的雅品茶。 事后桃花公子还感叹:“锦儿就连定个品级,都有门道,这样就算是买最便宜的,也得了个雅字,不失面子。” 那边唐时锦让贺冬生拿几筒雅品,去找陆老板试试水,但贺冬生尝了之后,却直接道:“东家,你信我,这茶不必问,一定能大卖,不如多做一些,到时我直接带货去府城,正好赶上八月的院试,府城最多读书人。还能省一趟的时间,你放心,卖不掉,全算我的!” 那行吧,那就再等等,毕竟生产也没这么快不是么! 唐时锦就问他:“你觉得头一趟可以带多少?” 贺冬生道:“我想要五千筒雅品,五百筒奢品。” 啧!一出口就看出魄力来了。 唐时锦问他:“你原来的老板怎么给你算工钱?”她顿了一顿,摆摆手:“算了,你直接说说,你想怎么拿工钱?” 贺冬生有点迟疑。 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道:“东家,我原来的老板,其实是按月给我算工钱的……但是我听闻你与贺里正家,是分的利,我本钱不够,手头只有二百多两,我想着,把这银子全押在你这儿,然后你按我要的数给我,旁处的不算,只说经我手卖出去这些,纯利我吃两分,行不行?” 他这说的两分,不是二八分的两分,相当于百分之二,也就是说一成中的二分。 唐时锦道:“卖价要差不多,不能与咱们这边差太多。” 贺冬生应下。 “我不用你押银子,”唐时锦道:“车马饭食或者雇人护送,全算你的,我都不与你算,然后经你手的给你半成利,可成?” 贺冬生一喜:“多谢东家。” 唐时锦道:“我若差人跟着你,这人的饭食我会给的。” 贺冬生笑道:“却也不必,这就寥寥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然后贺冬生自己就会写字,两人现场拟了契书,各拿了一份。 唐时锦就叫唐从温那边先顾着贺冬生的五千五百筒,县城的铺子还在打整,倒是可以稍微往后拖一拖。 她急如星火的忙了好几日,才想起来去跟罗娘子结杨家布料的帐。 罗娘子直接拒绝了:“这布料给我,我又不是不能卖?杨家本来就要的便宜,我还赚钱,我收了你钱你要布料做甚?我真心拿你当妹妹,你再跟我算这么清楚,我要生气了。” 行吧,唐时锦也就没多说。 她又去了杨家铺子,现在已经是唐家铺子了。 铺子上,桃成蹊亲题了招牌“抱君心茶坊”,还写了对联“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心。” 因为他这一题字,再加上之前他搞的文会,铺子还没开就火了,然后两家当初的恩怨,又被拿出来,私底下传来传去。 此时,冯家人已经快要气疯了。 唐时锦一句“八月十五的脸,正月初一的眼”一出,冯娇娇算是彻底的丑出名了。 本来在这个年代,“脸如银盆眼如水杏”什么的,那都是福相,可是说是如银盆,也没见圆成这个样子的啊!而且……那眯缝眼,正月初一什么的,也太太太形象了吧? 本来这也就算了,毕竟他们理亏,是冯娇娇没名没份的找上门骂街,才被唐时锦骂了回来,这个哑巴亏已经叫冯家人一肚子火,只是碍于桃家,不敢再找唐时锦和罗家麻烦。 可如今,她竟然变本加厉,明着抢冯家的生意?甚至还与杨家人联合起来? 冯父,冯仁朴咬牙切齿的道:“她这是想要灭了咱们冯家啊!” 当年的事情,他们自己心里哪能没数? 真的到了这种生死关头,什么相府不相府的,也得靠一边站了,总得先自保再说! 冯仁朴冷然道:“什么义兄妹,不过是小孩子闹着玩的把戏!我倒不信堂堂相府,能为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干亲,千里迢迢的来找我算帐!” “对啊!”冯夫人也道:“就连咱们这样的家族,都不会跟个泥腿子来往的,更何况是相府!若他们知道有个村姑哄骗着家中公子结干亲,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说不得,他们第一个就得出手弄死她!” “没错!”冯仁朴道:“桃家可是诗书传家!这女子却是商贾!与她相交,没有益处,名声还不好!若是相府知道咱们出了手,只怕还要感激我们呢!” 两人越说越觉得对。 于是惧心尽去。 冯仁朴连夜出城,收买了一伙亡命之徒,狠砸了银子要买唐时锦的命。 要堵唐时锦很容易。 唐时锦经常在竹林村和县城之间来回的跑,大多坐桃家的马车,有时候坐竹林村的驴车,都很好认。 于是这伙人就埋伏在了小山包后头,大小十几号人,又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算她有些身手,也是擎着挨打,财神还能刀枪不入不成? 然后这些人眼睁睁的看着桃家的马车过来了,匪首便低声道:“抄家伙,我砍马头,你们,直接下死手!” 几人纷纷应了,握紧了兵刃,一双双的眼,都死死的盯着那马车,越跑越近。 第179章 买凶杀唐时锦 唐时锦这会儿正在叨叨叨的算帐。 她今天,又高价挖了两个茶博士过来,专管着在二楼打理茶楼。 铺子、将来要盖的茶坊、人工、伙计、器皿等等,统一核算出一个具体的数字来,这就是成本,算出来等回了钱就好算帐了。 这么复杂的帐目,她不一会儿就脑内加完了。 然后她想起来问炎柏葳:“我觉得贺二叔和杨鹏霄,都挺不错,但不是一个路子,你觉得我叫谁跟着贺二叔,出去历练历练比较好?贺十五?贺十八?阮刺?” 问完了,却没听到炎柏葳回答。 最近炎柏葳,总是在百忙之中,亲自赶车送她,说是怕冯家狗急跳墙。 虽然唐时锦自觉得已经变成武林高手了,一个两个的急狗那都不是事儿,但也没有拒绝,又凑过来逗他:“炎柏葳?葳哥、葳叔、葳郎郎?” 炎柏葳竖指唇上,嘘了她一声,同时送过来一个无奈的眼神儿。 唐时锦一看这传说中刀削斧凿一般的侧颜,这笔直漂亮的鼻梁,这迷死人的长眼睫毛,顿时就手痒了,伸手捂上去,胡乱摸了一把。 正严阵以待的炎柏葳:“……” 他一把抽开她手,正要跳起来,忽然一顿。 也就在这个时候,已经抄家伙冲出几步的众匪,发出了一声惨叫。 就见脚下的草丛里,嗖嗖嗖的蹿出了数条碧青碧青的小蛇,直冲着他们而来,这些人没跑几步,就嗷嗷叫着,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惨叫连连。 唐时锦吓了一跳,赶紧想过来瞧瞧,却听花狼遥遥道:“阿姐!别过来,你不喜欢的。” 唐时锦一听这是有蛇啊,立刻道:“好,我不过去,你没事吧?” 花狼笑道:“我当然没事了。” 唐时锦这才松了口气,先拍炎柏葳:“再往前点!离这儿远点!” 炎柏葳只好先把马车赶的远了些,然后才回来瞧了瞧,花狼颇为悠闲的倚在树上,看着那些人满地打滚,见到他,就抛过了略带挑衅的一眼。 炎柏葳道:“这蛇?” “不会死,”花狼简短的道:“已经叫了。” 炎柏葳正要说要不要叫沈挚来,他就已经回答了。 炎柏葳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于是两人就这么看着这些人打了半天滚,沈挚这才匆匆过来,花狼跳下地,很悠闲的在这些人中走了一圈,手中竹杆连挑,被他挑出来的蛇在草地上一翻,就这么跟着他走了,比狗都听话。 花狼只遥遥道:“与阿姐说,我先走了,跟她说蛇儿都带走了不用怕。” 炎柏葳跟沈挚打了声招呼,就直接下去了,跟唐时锦道:“花狼说他先走了。” 唐时锦道:“你传个话怎么还带偷工减料的?” 炎柏葳道:“你都听见了还叫我传?” “凶什么?”唐时锦道:“长的好看就能不讲理了?我根本没问你,这是你自己传的啊!” 炎柏葳:“……” 然后唐时锦道:“刚才我说的,你还没回答呢?” 炎柏葳道:“我觉得叫阮刺跟着比较好,贺十五、贺十八,都已经长成,性情能扭的地方不多了。” 唐时锦想了想,点点头:“也是。” 然后她又跟他说唐从勇的事,炎柏葳道:“这些人已经掌握酿酒之方,不能卖了,偷奸耍滑还不好说?你让他上我这边来,盖几天房子就学乖了。” “哦!”唐时锦点点头:“我发现跟你说什么,你都能给我解决,炎柏葳你可真厉害。” 呵,这点小事你自己也会处理好么?把爷当三岁小孩哄? 炎柏葳默默的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那边沈挚把人都带回了县衙,这下子连牢房都不够住了,而且这些人疼的哭爹叫娘的,据花狼说,灌几口酒就能止痛,所以沈挚拿了酒来引着,没费多少工夫,这些人就全招了。 说是冯家,冯仁朴亲自来的,花了银子买唐时锦的命。 买凶杀人啊! 沈挚立刻禀了林县令,要去缉拿冯仁朴。 林县令犹犹豫豫的,一边还一脸正直的斥责他,“还是应该查清楚再说!不要莽撞行事!” 沈挚一阵厌烦。 他渐渐发现,这个林县令就特么的是个怂蛋!啥都不行,啥都不敢,就只认钱! 沈挚冷冷的道:“大人,我可真不是帮着自家人,桃家小郎对锦儿,真真是比亲兄妹还好,你难道真要为了区区商贾,枉顾国法,又得罪相府?这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林县令一瞪眼:“大胆!竟敢对本官不敬!” 沈挚冷笑一声:“下官句句都是大实话,哪里大胆了?” 他一强硬,林县令立马就怂了,道:“你要抓就抓,本县的缉拿之事本就是你管,本官还能阻止不成!” 沈挚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直接就在门口招呼人去抓冯仁朴。 这林县令也是好笑,他以为说的含糊,到时候就能撇清了? 啥都不敢干,谁都不敢得罪,当个屁的县官老爷? 沈挚站在院里,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 林县令一推窗子看到了,沈挚还一愣,然后他迅速又把窗子关上了。 沈挚内心呵呵哒。 他就直接带人闯进冯家,当着郭通的面儿,饭桌子上把冯仁朴带了回来。 郭通气急败坏的跟在后面:“沈挚!你这是公报私仇!” 沈挚当着围观众人的面,响亮的回答:“冯仁朴买凶欲杀唐小娘,所有人犯均已经缉拿归案,十数个人证都能证明,城门口的守城兵也看到冯仁朴星夜快马出城!若是郭县丞不信,回去可以挨个的问!本官不是你郭县丞!本官绝不会冤枉好人!” 有人叫了一声好。 郭通都快气疯了。 其实他倒是知道轻重的,可是花狼编的莲花落,只在邻县传的响,梧桐县又没有人唱,他又没个外地朋友,能大老远的给他传信儿,所以他至今都不知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 也所以,他以为之前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如今是唐时锦挑衅他们! 他还正想着软硬兼施一下,没想到,岳丈就出了昏招,而沈挚又这么刚! 他愤怒的跟着进了大牢,沈挚直接叫人把冯仁朴关进大牢,还上了重枷,把他跟这伙亡命之徒关到了一起。 这些人因为他的事情,吃了这么大的亏,还从此失去自由,不好生收拾他才怪! 就算林县令不敢判他,也非得叫他脱层皮! 郭县丞连连喝斥,但沈挚带着人,他根本阻止不了。 出来的时候,郭县丞怒道:“沈挚!你好的很!” “不敢,”沈挚亦低声道:“你不是说我公报私仇么?我现在才是公报私仇!你们家的人,趁我不在辱我爱妻,真当我沈挚是软柿子了?” 第180章 人血菊花香不香 他辞意森然,郭县丞都不由得一退。 他与妻子不过是利益相关,从没上过心,他着实没想到,罗娘子却是沈挚的逆鳞,随便骂了两句,沈挚就跟他杠上了。 可是冯家不能倒,冯家倒了,他还指望什么? 他只能气冲冲的出门找人。 郭县丞在梧桐县待了多少年,当然也是有自己的人马的,很快就带着人过来了。 但是郭县丞,他是个文人,走的是文人路线,带过来的也都是些文书,有人撑着场子,过来叫人开门,把冯仁朴放出来。 狱卒谁也不敢得罪啊,只能苦着脸来放人。 但是万万没想到,一大把钥匙里,偏这个牢房的钥匙缺了一个。 大牢里通用的都是二开锁,也就是有上下两个钥匙孔,形状不一样,开锁的时候,需要用两把钥匙,分上下两次开启。 理论上来说,都是牢头拿一把,狱卒拿一把,但其实两大串都挂在那儿,用的时候直接用就行。 可是偏偏就是这把锁的一把钥匙没了。 谁都知道肯定跟沈挚有关,可是谁都不知道他啥时候下的手。 郭县丞也是气急了,尤其看里头那些人对冯仁朴推推搡搡的,他简直头都大了,直接道:“砸了!赶紧砸了! 狱卒急劝道:“还是再问问沈捕头……” 郭通大怒道:“什么时候我倒要看他的脸色了!” 他直接抄起旁边的棍子,就咣咣的把锁给砸了。 而此时,沈挚正逼着林县令开堂审案。 林县令正百般推托,就听下头报了上来,郭县丞把锁给砸了,把人强行接了出来。 林县令本质上就是个酸书生,哪听说过这种事,吓的抖抖嗦嗦,颤声道:“竟敢……他竟敢毁械劫狱,私放重犯,当真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沈挚当初藏钥匙,本来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的,被他一句话提醒,忽然心头一动。 于是郭通气势汹汹的带着人,顺利的出了县衙,并没有遇到阻拦。 可是一到了大街上,沈挚就带着人追了上来,大声道:“郭通!你身为朝廷命官,竟敢知法犯法,打烂官牢的锁,劫出买凶杀人的重犯,你简直是目无王法!” 这罪名,郭通心里格登一声。 他也知道做的莽撞了,不敢太过强势,只道:“我岳丈是冤枉入狱的!我只是……” 却听有人道:“当年杨家又何尝不冤枉!真冤枉的家破人亡,假冤枉的倒是逍遥法外!” 郭通一见,却是个不认识的书生。 又有人道:“犯人逃出来了!犯人逃出来了!” 众人一回头,果然几个穿囚衣的人正在往外逃,不由纷纷惊呼。 沈挚立刻吩咐捕快上前缉拿,又把人都抓了回去。 这么一来,大家更是群情激愤。 真的犯了众怒,郭通走都走不了,只能步步后退,然后沈挚叫人把冯仁朴又抓了回来,连同郭通,也都抓了回来,全都关进了大牢。 就在门口,又闹腾的又这么厉害,林县令又不是个死人,当然也知道了。 沈挚道:“不是到了这一步,大人还要护着那郭通吧?” 林县令急的直捋胡子:“怎么闹成这样了!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沈挚道:“外头百姓说的可不好听,大人还是要早下决断才是!” 林县令愁的不行:“你让我想想,我再想想!” 沈挚无语极了。 可是他只是个捕头,再急,也没法帮着审案子,只能气哼哼的先走了。 于是很快,各地小叫花子的莲花落,又有了新词儿:“ 再说梧桐郭县丞,冯家狗儿叫的凶。 冯家要卖菊花茶,满县只许他一家; 只因旁人要卖茶,雇了晌马把她杀, 县衙前脚把人抓,后脚县丞把锁砸, 捕快拦路眼一瞪,我家的人谁敢抓。 当年灭门抢茶园,如今县城我是天, 晌马强人全放光,满街带枷天惶惶, 问问各方品茶人,人血菊花香不香?” 这一次,不光邻县,梧桐县也在街头巷尾的唱了。 唐时锦也听到了,又叫花狼把之前的那段儿也学了一遍,简直叹为观止好么? 天理国法算甚么,郭通才是掌事人。 问问各方品茶人,人血菊花香不香? 花狼明明不算什么文人,可是这莲花落,这小词儿,简直太犀利太入木三分了好么? 这几句话实在是太狠了,听了这话的人,再喝冯家的菊花茶……真的是要叫人戳脊梁骨了。 兄弟,人血菊花香不香? 就这,再有人买他家的茶才怪了! 估计听到的人,连别人家的菊花茶也不敢喝了,谁能证明不是冯家的? 所以,她的流氓手段还没往外拿呢!花狼这儿就全给解决了? 唐时锦夸了又夸,赞叹不已。 一边又叮嘱:“你们要小心,冯家人不讲理的,别让他们拿你们撒气。” “不用担心,”炎柏葳道,“闹成这样,郭通蹦跶不了几天了。” 他说的没错。 要知道,现在是五月份,院试八月份开考,五六七月份,正是学政官巡查地方,采听民声的时候。 虽然这事儿跟他们的事情不大沾边,但这句“天理国法算甚么,郭通才是掌事人”太狠了,约等于皇帝必杀句:“只知有xx不知有皇上”了。 要知道,在官员眼中看来,这种小叫花子的莲花落,都是自发的,都是民声,他们是不会觉得有人在控制的。 学政官怎么也是朝官,一听一个县丞竟然如此嚣张,立刻就报了上去。 结果刚报上去,又有了新的,然后又报了上去。 元盛帝一听之下,就十分愤怒:“一个小小县丞,竟敢如此嚣张,目无王法!” 桃相刚好在侧,他趁机上前一步,道:“皇上提到此事,我倒恰好知道一点事情。正要向皇上禀报。” 元盛帝道:“哦?” 桃相就从怀中取出那个小小铜牌献上,“皇上你看,这是什么?” 元盛帝接过来,道:“延秋?这是何物?” 桃相就讲述了一下,一个爱妻之人,为妻子建了菊园,后代亦是代代爱菊,甚至为菊起了名字,称之为菊兄,这就是其中一个菊兄的名牌。 元成帝极为欣赏:“倒是一段佳话。” 然后桃相道:“敢问皇上,这牌子,可像铜钱?” 元成帝失笑:“这怎会像铜钱?” 桃相就讲了后续。 元盛帝是个恋爱脑,最欣赏情深之人,而且他又是个伤春悲秋自认为心肠很慈悲的人,听的简直感同身受义愤填膺,对郭县丞和冯家厌恶到了极点! 恨不得立刻下旨把他们千刀万剐! 好歹被众人劝住,然后又派了钦差前去,让他查实按律处理。 但,元盛帝又御笔亲提了:“忆菊园”三字,赐给杨家菊花园,所以这个结果其实已经注定了,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走走流程的事儿了。 郭通和冯家,以边陲之地,区区县丞之位上达天听,然后被皇上专门下旨查实处死的……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当然这是后话。 第181章 我家的小仙女 忙忙碌碌之中,进了六月。 唐时锦跟杨鹏霄说了一声,也跟阮刺商量了,让他跟着贺二叔去了府城,阮曲曲就跟着宁氏。 六月初八,罗娘子和沈挚成亲。 唐时锦提前一天就来帮忙,特意买了首饰过来添妆,正儿八经的按着成亲的规矩,办的风风光光。 而且她与沈挚和罗娘子商议了,到时候就由她做为娘家人,背着罗娘子上花轿。 虽然有人觉得不合规矩,可是规矩是什么? 难道规矩就是要让罗娘子为此,向当年那些逼迫她搬出祖宅的族人低头,就为了找个族中沾一点关系的兄弟背一背?后续只怕还得忍受这些人的打秋风? 那纯粹是想不开为难自己! 所以唐时锦一说,罗娘子就答应了,只是怕她背不动她。 说真的,唐时锦虽然力气大,但是身体所限,这个时候再让她背一回炎柏葳估计有点难,但背个罗娘子还是玩儿似的。 所以婚礼当日,大家就见锦衣华服的少年,背着罗娘子出了门,送上花轿一直身一转头,围观的小娘子便发出了一阵惊叫。 唐老大微微一笑,镇定的退到一边,风度翩翩。 其实内心正疯狂哈哈哈,不瞒你们说,老子天天都是被自己帅醒的! 这时候的婚礼是在黄昏举办,因为唐时锦算是娘家人,去夫家撒帐什么的活儿,不能用没出嫁的小姑娘,所以背了罗娘子出门之后,这边就没多少事了,连炎柏葳他们,也都是在沈挚那边喝喜酒的。 但罗娘子这边住着好几个婶子嫂子,都跟她熟极了,而且这些娘子哪一个不是身世坎坷,见别人风光成亲,各自感慨,又替她高兴。 唐时锦被她们硬拉着喝了几杯果酒,喝的小脸儿发红,赶紧躲了出来。 大晚上的,到处都乌漆麻黑,唐时锦自觉得无比清醒,背着手悠悠闲闲的走着,准备回桃宅。 结果走呀走,走呀走,怎么也走不到。 唐时锦扶着墙思考了一下,难道……迷路了? 唐老大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的!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我都不可能迷路的!” 她转回身,就见不远处,有人抱臂杵在路当中,一看那大长腿她就认出来了,再一看那腰,她立刻扑过去抱了个满怀:“呀!抓住一只睫毛精!” 炎柏葳没好气的把人提开:“我就知道你得喝醉!喝醉还在外头乱晃,自己心里能不能有点数?” 她理直气壮的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所以我可以喝醉!” 炎柏葳:“……” 他本来还觉得这孩子自信满满的样子,有点叫人生气,但想想,他又忍不住笑了:“对,我得来找你,我家的小仙女,丢了怎么办?” 他一边说着,忽然有些感慨:“丢了,我就……又没有家了。” 唐老大整个人挂在他胳膊上,一边随口问:“你不是有桃花仙儿?” “不一样的,”他轻轻点了她脑门儿一下:“朋友跟家人不一样的,朋友有自己的生活,家人……喜怒哀乐都可以共享。” 唐时锦努力的想了半天。 然后她整个人拦在他面前,双手拉着他手,努力向后仰脸,想看他的表情:“睫毛精,你不高兴呀??” “倒也没有。”炎柏葳沉吟了半天,才低声道:“你可知道,在我十五岁之前,我拥有……你想像不到的一切,我觉得我父母都疼爱我至极,我的生活随心所欲,一点点不顺心都没有。只可惜,一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这一切,全是可笑的骗局,我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笑话,我的父亲,从未把我当成他的儿子。” 可惜唐时锦现在晕乎乎的,完全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 炎柏葳看她满眼迷茫,忍不住就笑了:“没事儿,不说了,我们回家。” 她一张手:“要背背。” 炎柏葳也没拒绝,就背对她蹲下身,她呼的一下扑到他背上,搂着他脖子,他就把她背了起来,一边笑道:“听说唐小娘今天背媳妇儿,翩翩玉面少年,迷倒梧桐县万千少女……” 唐时锦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想娶媳妇了?” 炎柏葳:“……” 她问:“那你怎么没去听房呢?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去?没关系,”她大力拍他的肩:“等我长大了,我成亲的时候,你随便听,不!收!钱!这次听了下次还可以听!我要娶十个!” 炎柏葳:“……” 他默默道:“我可谢谢你了。” 然后她盘算:“但是别人都得收钱,桃二哥可以打七折,桃六哥打八折,花狼磊儿都是小屁孩儿不能听,一个人十两,十个人就是一百两,一百个人就是一千两,一千个人就是一万两……” 于是等回到桃宅的时候,她已经嘟囔出了一整本帐。 桃成蹊跟沈挚没啥交情,也没去,迎见他们就笑道:“锦儿喝醉了?醉了还算帐呢?” 炎柏葳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笑道:“她在算她将来成亲时……咳,收的礼钱,她说你可以打八折。” 桃成蹊笑道:“是吗?” 炎柏葳道:“你二哥打七折,我不收钱。” 等等? 这不是收钱不收钱的问题啊,她成亲……你不参与一下吗? 桃花公子捂着心口,看着两人悠闲离开,忽然觉得这么久的真心似乎错付了…… 六月初十,抱君心茶坊开业。 唐时锦把贺元宵特训了几天,然后让他跟着杨大郎在茶坊帮忙,反正他不愁说话,脾气又好,做这种事情很适合,还能多见见世面,学学为人处事。 抱君心茶坊只卖竹芯茶这一种,一楼卖茶,二楼就是茶楼,桃成蹊亲自过来捧场,茶楼简直人满为患。 因为这种种原因,再加上冯家之事的反向炒作,所以茶坊一开业就大爆,直接卖断了货。 只要开头开好了,大家回去一尝,后续的销量自然不用愁,所以这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了。 而且二楼茶楼的生意也很不错,比普通的茶楼生意还要好,哪怕桃花公子不去,读书人们也很爱在那儿品茶论文,不枉她高价挖了茶博士,这块儿收入也很可观了。 她还准备等腾出空儿来,去找郑夫人,让她安排个点心师傅过来,搭配着卖一些。 第182章 只须换爹改姓冯 竹林村那边加班加点的生产,这边刚生产出来,那边就卖了出去,几乎存不下货。 唐时锦放出风声,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也全都过来卖竹芯,毕竟这个活儿轻快,手巧的一天能摘个三五斤,那就是三五十文啊! 只要质量过关的,唐时锦也全都照价收了。 后来她又从本乡和邻乡,挑了八个人出来学炒茶,这个是要签契书当学徒的,学了要为她工作十年,乡下人都很能吃苦,很快就学了出来,产量就渐渐的上来了。 卖了足有半个来月,茶坊的销量才渐渐平了,一天能攒下一半的库存,再之后是一多半,然后越来越多。 唐从温这边还有点着急,但唐时锦直接让他放开做,能做多少做多少,不愁卖。 抱君心茶坊越火爆,杨家和冯家的事情就越是要拿出来炒,一时间竟是炒的人尽皆知。 如今冯仁朴和郭通都关在大牢里,以两人的罪名而论,都跑不出一个死字。 沈挚的人守的严严实实,而林县令也真的是怂的让人无语,他不敢得罪相府,又怕郭通报复,居然自作聪明的装起病来,一天天大张旗鼓的请医问药,生怕别人不信。 这下子,用不着花狼,一干读书人也都忍不住了,纷纷写诗写文章,痛骂林县令和郭县丞蛇鼠一窝。 而沈挚忙着成亲,一时顾不上,而且说白了,他们并不怕他劫狱,真的劫狱,逃走了又怎样,那他们就是逃犯,什么茶园什么家业什么县丞,什么都没了。 家里留的只有冯夫人和两个女儿,一模一样的八月十五脸,天天跑来大牢哭。 最终,不知道外头情形的冯仁朴和郭通,以为事情应该是冷了下来,就指点他们给林县令送礼。 毕竟,沈挚已经是得罪死了,而林县令,还能争取。 重金之下,林县令终于被买动,然后,就开始搞事情了。 这个时候,官员的婚假是九天,所以趁着沈挚成亲还没来,林县令装模作样的审了审,然后说证据不足,把冯仁朴两人给放了。 本来两人低调的悄悄回家就行了,结果这一头刚出来,不知道何处一声嚷嚷:“冯霸天出来了!郭老狗也出来了!” 是的,两人已经有了响亮的外号,冯霸天,郭老狗。 然后一伙小叫花子冲出来,迅速把他们围成一个圈儿,竹杆儿有节奏的轻轻点地,整齐划一的哒哒声中,唱起了莲花落: 十二晚上戌时三,冯家管家进桃园, 吃了一个闭门羹,桃花公子不见面。 戌正云儿遮了月,五车礼物送林苑。 前脚收礼后审案,睁眼硬说谎连篇。 冯家菊花拌血喝,冯家银钱买命还, 劫道灭门都无罪,只须换爹改姓冯!” 郭通连连喝斥,这些人却丝毫不惧,唱的那叫一个响亮动听。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纷纷,就在这时,便听一人道:“好一个只须换爹改姓冯!” 郭通一抬头,眼前登时就是一黑。 几个叫花子不算什么,暗中打杀了就是,可是……不远处竟是来了许多的读书人,一看那一片文士衫,郭通心里就一句话:“完了!完了!” 当年一人相貌端正,气宇轩昂,朗声向内道:“林大人可在,韩迅拜见!” 原来这一位,就是县城书院的授课先生韩举人。 别人林县令可以装死,但是举人上门,他不敢! 他只能出来拱手,颤微微的道:“韩兄,请,请进来奉茶。” “不必了。”韩迅道:“还是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比较好!敢问大人,冯仁朴买凶杀人,为何能无罪放出?郭通砸牢劫狱,为何能逍遥法外?” 林县令笑的比哭还难看:“因为……因为证据不足……所以,所以我就……” 有人朗声道:“因为收了礼!” 数人道:“对!因为收了冯家的五车大礼!” “是否如此?”韩讯道:“林大人是否因为五车大礼,便颠倒黑白?私放人犯?” 他说话斯斯文文,但辞锋极厉,林县令本来也不是什么擅辩之人,只能道:“确实证据不足,绝无,绝无什么别的缘故。” 韩迅道:“证据不足,难不成是说那十余人不是匪徒?也不曾收了冯家银子,欲杀唐小娘?” 林县令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是,是。” “可是据我所知,这十余人,是沈大人从劫杀唐小娘的路上抓来的!当时他们刀剑齐出,怎么可能是冤枉?而且,如果这些人不是匪徒,为什么他们没放,只放了冯仁朴和郭通!?为何?” 有人道:“因为他们没钱送礼!” 大家哈哈大笑。 林县令脸都憋成了猪肝色,一声不敢出。 韩迅道:“请大人悬崖勒马,重审此案!还杨家清白!还唐小娘公道!” 林县令已经被乌压压的人群弄懵了,也完全没意识到,他这个头一点,就等于承认了他之前的徇私枉法…… 于是糊里糊涂放了的人,又只能稀里糊涂再抓了回来。 隔天唐时锦听花狼绘声绘色的学说了一遍,十分无语。 她跟炎柏葳道:“为什么这个林县令,居然能蠢成这个样子?大胆成这个样子,又,又胆小成这个样子?” 她简直都语无伦次了:“我真的服了,你说说他办的这叫什么事儿?没王法又没脑子!” 炎柏葳淡淡的道:“会念书,未必会做官,而且,如果连书都不会念,可能更不会做官……花了银子买了功名,又买了官,当然要拼命的赚回来了。” 他顿了一下:“外戚、宦官当道,碰上个好官太难了。” 唐时锦吐槽:“可是碰上个这么蠢这么不知变通的也不容易吧?”她问花狼:“后来呢?” 花狼道:“后头韩举人带着读书人进去了,我就听不得了,不过据后来韩举人出来说,林县令答应明日辰正当众审理此案,百姓都可以观看。” 唐时锦不由得点头:“这个人还不错!” 她又叹气:“如此盛事,还是跟咱们沾边的,六哥居然也没去一趟!唉!桃花公子,只活在莲花落里的公子!” 第183章 藏着底牌 第二天,唐时锦就拖着炎柏葳和桃成蹊去听审。 围观的人山人海,沈挚也来了,冷着一张脸在外头,还有不少人与他打招呼。 因为有桃成蹊在,加上唐时锦又是当事人,所以人群很主动的让开了路,让他们进了内层。 有一个穿直裰的青年站起来与桃成蹊拱了拱手,便是那个韩迅,字流光。 韩流光看着不年轻了,总得有三十往上了,但是眉目端正气质沉稳,看着很顺眼。 两人都是举人,是有座儿的,便坐着说话。 不一会儿,林县令升堂。 说真的,林县令的长相,还是很有欺骗性的,不然上一次,她也不会把他当正人君子了。 左右衙役拿着杀威棒,左喊恶无,右喊无恶,肃穆的感觉顿时就出来了。 按流程是先审原告再审被告,但因为唐时锦没事,人名义上是沈挚直接抓的,所以这个案子是“冯仁朴买凶杀人案”,而非“唐时锦告冯仁朴买凶杀我案”,所以唐时锦也不用上堂。 几个匪徒被沈挚许了一桌席,一上来就竹筒倒豆全说了。 然后审被告,也就是冯仁朴,冯仁朴当然不会承认,然后就传了证人,一个是小叫花证明他连夜出城,一个是城门守兵的证明。 然后继续审被告,不招就打板子,反正在这个重口供的时代,就这么个流程。 冯仁朴也老大不小的了,这牢房两进两出的,也折腾的差不多了,几板子下去,就招了。 定了勾结匪类买凶杀人等。 但是按律,郭通的案子要往上报,县令不能直接审,所以就顺理成章的不审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暂时告一段落,余下的只能等上头的批复了。 唐时锦看的意犹未尽,正要退出来,就见一个华服女子直冲到她面前,嘶声道:“你怎么这么恶毒!” 唐时锦:“……???” 这就是那个冯娇娇,她哭的眼泪鼻涕满脸:“我不就是骂了骂罗贱人,你就要把我们家害的家破人亡!你们姐妹情是情,我们父女之情就不是情了吗?我爹都快六十了你于心何忍!” 唐时锦哧笑一声:“你脑子叫门挤了?我哪有那本事害人家破人亡,这不是你们冯家才会干的事儿吗?你爹受审是因为他做恶多端,还买凶要杀我,是他自己做错事罪有应得!怎么着?你觉得这是我对你的报复?” 冯娇娇哭道:“你这不是没事么!你连点皮都没破!非啥非咬着我们不放?” 唐时锦道:“我没死是侥幸,可我要是死了呢?你爹狠掷千金买了十余匪徒,若非沈捕头和我朋友们相助,十个唐时锦也早死了!就因为我侥幸没死,就可以当事情从没发生过?你以为这天下是绕着你转、律法是你冯家写的是不是?” 她冷笑一声:“你既然觉得我没事就不该告,好,那杨家呢?还有这些年受了冯家和郭通欺负的人呢?” 她向众人拱手:“大家今日来此,俱是为了胸中热血,满腔正义,为我唐某讨公道,我身为被庇护之人,也不该什么也不做,这样罢,但凡有与冯家有仇的,尽管来找我,我出钱帮请讼师,咱们联名把这位冯霸天郭大人告一告!” 高帽子一戴,众人轰然应声。 于是一夜之间,就传了出去。 还真有不少人过来找她的。 冯家多年来作风霸道,下手狠戾,手上人命粗粗一算就是十余条。 炎柏葳嘴上说她做事冲动,不思后果,却着实跟着操了不少心,就连韩流光也放出话来,说这些人可以来书院,他帮写诉状,不收银子。 一时间沸沸扬扬。 状纸写了数封,只等着上头来人一齐告。 林县令坐立不安,听沈挚说这下子是真的病了,吓病了。 也不知道他在怕什么,审都审了,再加几条罪又怎样?难道人还能死两回不成? 沈挚道:“我也是这么说,不过他说了,说我不知轻重,说冯家身后有人……真逼急了他怎么怎么,谁也遭不住啥的,我也不知道啥意思。” 唐时锦微微皱眉,与炎柏葳交换了一眼,心说难道冯仁朴还藏着底牌? 而此时,冯仁朴再强横,也知道到了穷途末路,他在冯夫人来送饭时,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冯夫人连连点头,脸上顿时就见了光彩,强压着兴奋,急匆匆的走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 竹林村中,贺冬生回来了。 他还带来了陆家的一个人,说是赶着来提货。 唐时锦虽然料到了贺冬生能卖,但也没想到这么快,便笑道:“贺二叔,你这是赶上了什么巧宗儿吗?” “正是呢!”贺冬生笑道:“东家,真不愧了你是个财神爷,坐着不动就来财!” 他灌了几口茶,这才道:“就那日,我赶去了府城,找着了我的老东家陆老板,我再没想到缘觉寺高僧的话,竟连府城也都知道了,我一提是你,陆老板就很感兴趣,然后我们就在店里,现场煮了茶要尝呢,谁知道刚煮上,就有一个熟客闻到香味儿,过来了。” “他姓赵,号瑞草山人,是一个有名的茶痴,他闻到了味儿,就说香的异常,然后我们请他坐下,喝了三杯,他立刻买了许多,然后他分赠同好,又请了友人来尝,一夜之间就传扬开来,都来店里买。我回来的时候,茶卖的只余了一千多筒,茶钱也都结了,这不赶着还想再要些,有多少,要多少。” 唐时锦叫了唐从温过来,问能有多少库存,唐从温张口就来:“还有雅品一万六千余,奢品两千余。” 跟着贺冬生回来的那男子一拍桌子,“我们全要了!” 这个人也姓陆,是陆老板的亲弟弟,显然是个说了算的人。 于是唐时锦叫了炎柏葳来,两边签了契书。 要多了都会打折扣,雅品最低六折,奢品最低七折。 凡要一万以上的进货,唐时锦都按九折给,两万是八折,他签了三万的雅品五千奢品的签书,唐时锦按着七折给他的,而且之前的五千,也让了一成的利。 契书上把各品级所要的数目写明,他们先拉这些货走,然后欠着的货品,要在半个月之内,再由他们这边送过去。 这位陆老板倒是财大气粗,不知是相信贺冬生,还是想结个善缘,图着日后方便,连同欠着的那部分货,也都结了全款。 而且小陆老板连一天也没多待,饭也没吃就赶着走了。 送了他出去,贺冬生也拿出银票来交了帐。 这样一来,唐时锦手头足足的十万余银子进帐,就算刨除成本,贺冬生能拿的利钱也有几千了。 第184章 宝马自由达成 唐时锦闭眼一算,然后就道:“贺二叔,成本我这边还没核算完,我先给你五千银子,估计这么一来,咱互相欠的不会太多,等全核算完我再给你报帐。” 贺冬生一听,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因为按着他的想法,后来的这笔生意,其实并不是他拉来的,等于是陆老板跳过他,直接跟唐时锦谈了,所以他还以为这一笔他是没份的。 这才真真是出手大方!这才是活财神! 要知道,之前的陆老板也算是很厚道的了,他跟了他四年,也才赚到了两三百!如今一趟就几千银子! 贺冬生连连逊谢,但唐时锦还是给了他,因为贺冬生一路跑府城,钱货来往,还要雇镖局,其实处处都是要用钱的。 至于杨家,当时唐时锦许了他家一成的利,但是只限于他们铺子出的货,连上头茶楼都不包括,所以跟这些不是一笔帐,而且也不急。 换句话说,余下的十几万银子,全是她的了! 十几万啊!! 第四步,宝马自由成就达成√ 贺二叔在的时候,她沉稳精明,纹丝不露,特有范儿,等贺二叔一走,她嗖的一下跳到了炎柏葳身上,用力抓着他的肩拼命的晃,无声的表达了一下她的狂喜! 炎柏葳正在记帐,被她一晃,一页纸直接废了,炎柏葳笑着把笔扔下,道:“这是你最高兴的时候,是不是?” 她猛点头。 炎柏葳笑道:“你这孩子,还真是个财神爷,银子赚的太容易。” “哪里容易了?”唐时锦很不满:“我最早和磊哥儿卖纸鸢儿才赚了几十两!后来辛辛苦苦做竹杯子才赚了不到两千两!后来又做肉肠又做包的才赚了一万多两,现在好不容易想了个卖茶叶的主意,也才十三万两……这都快七月了,距离我今年的百万目标,还有老大的一截呢!” 炎柏葳失笑道:“进了七月,五香肉肠、百大碗、包,这半年的帐都要结了吧?这茶叶算是无本万利,一个夏天出十几万不是难事,等秋天收粮,到冬天酒也可以卖了吧?我觉得你这百万目标,应该可以做到。” 唐时锦满意的摸了一把长睫毛:“也是。” 她美滋滋的背着手儿走了。 茶坊忙了足足的十一天,所欠的货品就凑齐了,贺冬生再次带着阮刺上路,过去送货。 而唐时锦这一边,她美丽的无忧山庄,也终于终于盖好了! 工匠还要挖湖、盖茶坊、盖酒坊,等唐时锦跟族长说了之后还要盖族学等等,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但院子却已经全盖好了,连花草树木也都移栽好了。 因为无忧山庄除了景之外,大小有七个院子,先盖的就是他们几个的,也都晾了一阵子了,打扫打扫就能住。 唐时锦特意叫人去接了桃成蹊,然后四个人一起去看新院子,还带了狗子元宝。 如今天热了,元宝按说不用穿衣服了,但元宝通人性,看人穿它也非要穿,于是唐时锦给它穿了个小披风,薄薄的,系在两前腿上,一跑起来一团红云,非常拉风。 炎柏葳是个强迫症,眼光又好,连大门都做的美伦美奂,一看就特有感觉。 唐时锦乐的合不拢嘴,一边跟他们道:“我已经想好了,无忧山庄要六哥写,要那种特别仙儿特别雅的那种字体,就让人一看就是仙人居这样的,如果还能配对联,那对联也要这样的字……然后里头炎柏葳写,要那种特别豪放特别淋漓的草书,写何以解忧唯有暴富!要很大很大!要扑面而来的震撼!” 炎柏葳虽然天天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的时候,心情就格外好,一直笑着,也不反驳她。 然后他们先去看了桃成蹊的主院,又依次把几个院子都看了。 主院和唐时磊的院子,都有了很大的书房,和待客之处,连唐时锦和炎柏葳也有书房,只是略小些,不以此为主。 唐时锦的院子里啥也没种,只在一角放了石桌石凳,还打了一个梅花桩。 她和炎柏葳的院子里,也已经架上了说话的竹筒,而且还是两根,上头缠上了花藤,累累垂下,看上去像小小的景致,一点都不像有什么“用处”的。 桃成蹊问:“锦儿你这院子,就什么也不种?” “不种啊!”唐时锦道:“我又不是个雅人,我要在院子里练武的。” 她想起来问他:“对了六哥,我们都起好名字了,你也赶紧想想你的院子叫什么?” 桃成蹊道:“你们的叫什么?” 唐时锦指了指:“磊儿说叫璞园、炎柏葳叫甘园,我叫锦园。” 桃成蹊嗯了一声,想了想,他道:“那我叫醒园吧。” 唐时锦很郁闷的道:“你们为什么都不用名字起呢?用名字起不是很省力?桃园蹊园、柏园葳园什么的不香吗?你们都乱起,就害的我跟你们很不搭!不行!我也得另想一个!” 她就真的想了想:“财园?富园?金园?等等!” 她忽然想起来了,双眼发亮的扭回头:“我要叫‘鲤园’!!锦鲤的鲤!锦鲤本来就是好运又招财,而且还有年年有余的意思,就说明我很富!而且鲤鱼跳龙门节节高!兆头也好!” 她简直佩服死自己了:“天哪!我怎么这么有才啊!一下子就把你们的全给比下去了!” 炎柏葳连连失笑。 然后她看他,他立刻收了笑,点点头:“非常好!” 桃成蹊笑道:“不如这样,磊儿习字也有半年多了,咱们这几个园子的名字,就叫磊儿写。” 唐时磊吃了一惊:“我?我不行的!” “没事儿!”唐时锦安慰他:“自己家,怎么写都行!反正大家一看就知道不是六哥写的,再说读书人说话都好听的很,”她做出捋胡子的样子:“嗯,这字颇有童趣!” 桃成蹊哈哈大笑。 几个人极有兴致,把整个院子全转了一圈,还又去湖上坐了坐。 院中的湖不算大,一眼就能望到边儿,湖边有回廊,湖心也有亭子,处处古雅可爱。 映着碧瓦朱檐的景致,还怪好看的。 桃成蹊负着手儿欣赏,看那架势,马上就能吟十首八首的诗出来了。 然后唐时锦和炎柏葳在旁边说话。 炎柏葳道:“等回头,就在这儿练功。” 唐时锦道:“我还想着在里头种几株莲花呢!到时候做莲子鸡吃,藕也好吃,再养几尾鱼。” 炎柏葳被说动了,他想了想:“那这样,”他站起来比了比这边:“这一片你种莲子,只种一小片,然后我们就在这边练功。” 唐时锦道:“也行。” 桃成蹊叹道:“跟你们两个大俗人在一起,我什么雅兴都没了。” “我们怎么俗了?”唐时锦啧了一声:“鸡是人类最好吃的朋友,鱼也是一般好吃的朋友,莲花不雅?莲子不雅,藕断丝连不雅?莲子炖鸡炖排骨、桂花糯米藕、红烧鱼糖醋鱼麻辣鱼……” 她吸了吸口水:“全都很雅!” 桃成蹊摸了摸肚子:“别说了,我饿了。” 第185章 记仇不记恩 炎柏葳笑道:“走走走,下去吃饭,赶紧吃饭赶紧写字做匾,找个好日子搬进来。” 而桃宅里,老管家一听说院子盖好了,立刻把人都组织了起来,只留了两个人看家,然后大家当晚就大包小包的搬了过来,开始分派人手,打扫卫生、收拾东西…… 唐时锦:“……??” 她倒是也没想不让他来,不过也没想让他来啊?她哪能想到他这么主动,而且特别的理所当然? 不过这样一来她倒是不用操心了,于是就财大气粗的给了老管家两万银子,让他去打理,然后又把之前订的家俱,和这阵子让木匠打的家俱全搬了来,包括她之前订的大批的被褥。 桃成蹊的全是桃花花样,因为他姓桃又长的像花儿一样。 唐时磊的全是如意花样,因为他要考科举,可以事事如意。 她自己的全是牡丹纹,因为富贵牡丹啊,表示我很有钱。 炎柏葳的全是卍字花样,因为卍字是太阳和火的象征,暗合他的姓,又表示万福万寿连绵不绝。 因为只是花样一样,颜色和样式,包括厚薄都是有很多的,所以大家全都愉快的接受了。 但是,唐时锦还叫人烧了足足两窑,几千件的大肚子瓷器,从水杯到茶杯到饭碗,连水盂都有,唐时磊那小手捧着,比他脸都大。 用饭碗喝茶,桃成蹊和炎柏葳是拒绝的。 不,不对,他们的饭碗也很小,一吃就吃好几碗那是另说。 但是,唐时锦直接吩咐了管家:“林叔,我们四个院儿里全要用这个!” 林叔无视了他家六郎的尔康手,乐呵呵的应下:“好咧,放心!” 桃成蹊捂脸叹了口气。 唐时锦还开导他:“你可是大名鼎鼎的桃花公子!你怎么可以做一个追随潮流的人?你一定要做一个引领潮流的人!我为什么用大肚杯?因为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这是乱世中的处世观!多么有学问!大家看了只会不明觉厉,绝不会有人嘲笑你的!” 桃成蹊叹道:“我从来不怕旁人嘲笑,我就是……自己觉得丑。” “那这样吧!”唐时锦大度的道:“若是你用上一个月还不喜欢,我就买了新的给你换!只怕到时候你就喜欢上了,求你换你都不换!” 桃成蹊道:“一言为定!” 老管家马不停蹄的忙碌,然后唐时锦也终于想起来,过去跟老族长商议,要出资建族学。 这是她早就打算好的事情,只是一直忙着没顾上。 说是族学,也不恰当,因为她姓唐,这儿并不算是她的“族”。所以学堂的名字叫做“唐家学堂”。 本村的人来上学,前两年免收束脩,在食坊、茶坊、及竹场、调料场做工的工人儿女,同样是两年免收。其它邻村之人是一年免收。 两年之后,若先生认为是可造之材的,束脩减半,一个月只收一两银子,若两年之后认为非可造之材,但还想上的,则是一个月二两银子。 这是她和炎柏葳商议出来的。 因为这所学堂只是用于启蒙,乡下人,多少识些字,学些见识,就够了,若不参加科举,大半的人一辈子用不上。 而若要参加科举,那是真的要“十年寒窗”的,所以不是那块料的,没必要在这儿耗,因为正常五六岁上学,十来岁就是家里的劳动力了。 而这学堂预计分四五个班,能容纳百来个孩子,最多也就收二百来个,还给先生专门盖了小院,若是觉得良材美质,要收弟子,单独教导的,可以直接在小院中教导。 之所以分班,一是为了管理方便,二来,因为乡下穷么,孩子的年龄相差会很大,稍微分一分,会让大家自在些。 而且唐时锦还准备弄一个绣坊。 不是要卖绣品,而是找人教这些女孩子学绣艺,也算是一个安身立命的本事,或者也可以叫“女学堂”。这个同样免收束脩,而且布料针线什么的,也不用他们出。一个人只教两年。 这就算是她给姑娘家的一点优待了。 整个想法周全细致,仁至义尽。 而且,这样一来,凝聚力会空前的强,她的产业,会成为十里八乡趋之若鹜之地! 当然这些话,她不会跟族长说,只说了学堂的事儿。 老族长一听之下,老泪纵横。 族学,可以说是每个宗族的希望之地,哪个宗族不盼着族里有出挑的,来办个族学? 如今他们贺家没有这么个能耐人,却运气好,守着一个金娃娃,这就是天下掉馅饼啊! 贺家族长连连谢了。 然后他立刻敲了锣把人召集起来,告诉了族人,然后再召集族老们商议,这个族学盖在何处合适。 唐时锦露了个面正想走,就有人道:“哎,锦丫头,咱们乡下人,笔墨纸砚也是买不起的,锦丫头你这么有钱,不如就把这个也给咱们买了吧!” 唐时锦轻笑一声。 她直接道:“那老子要不要赚钱给你花,买首饰给你戴,养着你吃香喝辣再把你儿子当祖宗供??” 那人一噎,讪讪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唐时锦指了指她,道:“这是最后一回!你们都记着!这是最后一回!” 她扫视众人,朗声道:“今儿,我话就放这儿了,我赚多少钱,是我的本事,给你们一分是情份,不给是本份,你们私底下怎么贫嘴贱舌头我不管,但是全都别到我跟前儿来犯!贱!!谁要是再哔哔这些个屁话,叫我听着了,我唐时锦的所有生意,这家子人,休想沾一分!不止如此,这家的那些个妯娌亲戚,也全都一块说着!谁跟家里人有仇,有钱不想赚的,尽管到我跟前儿来拨嗦!” 说完了,她甩手走了。 还是那句话,她是个混混,她见过人性最黑暗的一面,她从来不会忽视人性的贪婪。 不管在哪儿,都有记仇不记恩,占便宜没够的人。 所以,在这方面,她从来不会退半步,谁伸爪子,她就给她踩回去,再不行,就特么给她剁了! 要不然,她退一步,这些人就会像闻到腥的苍蝇一样扑过来,自此将永无宁日! 看看现代那位大衣哥就知道了。 反正她这句话一放,满地鸦雀无声,那妇人吓的脸都白了。 今时不比往日,她手里握着的东西,涉及到了男人、女人、孩子……全都涉及到了,谁家没男人没女人没孩子? 所以,谁还敢再惹她? 老族长气的胡子都哆嗦了,指着他们:“你说,好好的事儿,好好的事儿!非得扯老婆舌头!你们也不想想,锦丫头姓唐!人家不欠咱们的!一群蠢蛋!蠢蛋!” 第186章 乔迁新居 但不管怎么着,族学的地方很快就选定了。 然后唐时锦出钱,贺里正去县衙办了契,泥瓦班子就开始盖了。 那边老管家找人算了个黄道吉日,七月初八,一家人乔迁新居。 沈挚两口子,郑家两口子,一大拨书生,甚至林县令都送了礼,稀奇的是,连韩举人也送了礼过来。 于是唐时锦就把事情分开办了,第一天先请这些人,回头再请村里人。 炎柏葳觉得有点不爽。 因为他没有名份! 好不容易盖了个院子,居然不能做为主人出面,只能像客人一样! 于是他提议他也结拜。 唐时锦倒是一口答应了,但是桃成蹊坚决拒绝了!于是只能这样了。 这会儿匾额都已经挂上了,中堂也都写好了,迎客的是桃成蹊和唐时磊,唐时锦这边仍是只招待女客。 倒是花狼,把自己洗干净,穿着浅蓝的直缀,俊俊俏俏的过来了,他就只与唐时锦熟,就直接过来了唐时锦这边,反正他年纪不大,她这边又都是妇人了,也不十分在意。 罗娘子笑道:“你这儿真是好,山青水秀的,我想来住几日。” “你想来随时可以,”唐时锦笑道:“只是,你才刚成亲就要回娘家么?不如等有了孩子,搬月子搬你过来多住些日子。” 罗娘子啐了她一口:“你这小混蛋,什么都好,就只疯言疯语的讨人厌!” 郑夫人笑道:“锦儿可是你正经的娘家兄弟,成亲都是锦儿背出去的,说这话是正说,哪里疯言疯语了?” 罗娘子也笑了:“说真的,我叫她背的提心吊胆,生怕跌了,连哭都要忘了。” 郑夫人掩口一笑。 当着旁人,也没打趣她,笑跟唐时锦道:“我这边核着帐呢,等抽出空儿来,咱们把帐结一结。” “嗯,”罗娘子也道:“我这边也核着呢,最近忙的不可开交,只怕要核到七月底去了。” 唐时锦道:“我不急。” 郑夫人笑道:“她当然不急,她那茶铺子,那伙读书人,就差直接抢了,也不知赚了多少银钱。” “对了,”唐时锦道:“说起来,我正要找你,我那茶楼,二楼想卖些茶点,你要不要叫个人过来?” “好啊!”郑夫人立刻道:“我给你挑两个好点心师傅过去,你们先卖两天看看,回头咱再商量分帐的事儿。” 唐时锦应了,道:“你明儿就叫他们过去吧,就说我说的。” 郑夫人答应了一声。 然后她忽然想起来,道:“我这儿还有一桩事情找你……我手下管事,有个小娘子,老两口只得这一女,识文断字也会算帐,原本是订了亲的,只因为我们当家的到了梧桐县,那管事也得跟来,思来想去,舍不得与他们娘俩分开,就带了过来,结果那边等不及,就递了退婚书。” 她叹了口气:“这姑娘我见过,真真是个好模样,好性子,只是年龄略大了些,今年十八了,你手底下这些人,有没有合适的?” 唐时锦挑眉:“你这是看中贺十八还是贺元宵了?” 郑夫人笑出声:“真真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是看中贺十八了,听鹏霄说是个好孩子,家风也正,听说是最近正相看呢,我跟你说句实话,我也实实是看着你,不然这算是女方低嫁了。” 唐时锦想了想。 贺十八今年也是二十的数了,他找个识文断字会算帐的老婆,确实比找一个不识字的要好,到时候可以把调料场那块单独交给他们做。 只是这样一来,与郑家的联系更深了。 不过再一想,都有了杨鹏霄了,还怕一个小女子? 就笑道:“我看行,具体的你再跟我说说?” 郑夫人就与她仔细叨叨起来。 那边,桃成蹊和唐时磊把人迎了进来。 唐时磊年纪小,也没经历这种场合,只在后头跟着有样学样。 桃成蹊和韩流光一见如故,十分聊的来,而林县令却十分不招人待见,常跟桃成蹊混的,都是一些二代们,对他压根就不假辞色。 林县令本就是个怂蛋,也不敢摆官架子,舔脸凑和着大家说话。 读书人聚在一起,一般也就是赞赞门口的字,又赞中堂写的气势,虽然觉得“何以解忧唯有暴富”这话有点那啥,但是当然也没人说出来,只赞真性情。 他们都是重礼数的人,又没那么熟,当然不可能说我逛逛你家园子吧,倒是去桃成蹊那园子坐了一会儿。 门口的字儿青涩端正,大家听说是唐时磊写的,只学了半年,也各自赞了几句。 大家都听说过他们是干兄妹,但也没想到桃成蹊住的是主院,这就是家主啊!真跟亲兄妹没差了。 桃成蹊这院子,是炎柏葳精心盖的,家具他精心挑的,又是老管家精心布置的,自然是处处都很雅致,就是上茶的时候,把人震了一震。 咋说呢,这就好像在现代你上别人家坐客,人家直接一人发了把暖水壶让你对嘴干一样。 一般人用的自斟壶也只是扣在手心里,绝没有那么大的。 韩流光笑道:“这杯子,好生豪爽!” 另一人也玩笑道:“看出你们家妹子是卖茶的了,不吝惜茶水!” 桃成蹊笑道:“在家泡的可是不外卖的仙品,有的喝你们就偷笑吧!” 一边说一边又看了看杯子:“这是我妹子自己画了自己烧的,各院儿里都是这样的,我想换不给我换,说我用一个月必定喜欢上,求我换我都不会换……我正数着日子等呢!” 大家凑趣的大笑。 然后林县令小心的道:“唐小娘倒是个有趣的人物。” “是啊!”桃成蹊道:“她说道,大肚杯有什么不好?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这天下不平之事太多,若不能悟通这个道理,便是自寻烦恼了。” 林县令当时就红了脸,讪讪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大家听懂了的各自暗笑,低头喝茶。 说真的,这杯子虽然看着不成体统,但是在茶如此好喝的情况下,却真的觉得很过瘾,怎么喝都不见少,也不会喝光了杯子失礼。 第187章 定要嫁他的 今天来的,除了读书人,还有郑清源和沈挚。 郑清源与这些读书人混的熟,做的生意也与之相关,便一路跟着他们去了,沈挚最听不得这些人拽文,便只与炎柏葳说话。 他毫不见外的先把园子转了一圈儿,到处都看够了,才跟着炎柏葳回去,与那些人一起用饭。 等吃过饭把一干读书人都送走了,花狼也走了,郑夫人和罗娘子还歪在一起聊着,不想回去,沈挚和郑清源只能在客厅喝茶等着。 然后老管家过来报:“五娘,那位韩举人说想见你。” 唐时锦也不知道他有啥事儿,就直接过来了,韩流光与桃成蹊站在一起说话,见到她过来,韩流光便起身施礼。 唐时锦还了男子之礼,一边道:“韩先生找我何事?” 韩流光道:“我听令兄说,你要建唐家学堂?” 唐时锦点了点头。 韩流光道:“不知先生可寻好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 桃成蹊倒是自告奋勇来着,被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她这个学堂只是启蒙,用不着多厉害的人,他这种名人效应,用在这种地方只会坏事。 不过这会儿学堂还没建起来,倒也没着急。 她就问:“韩先生莫不是有人选要荐给我?” “正是,”韩流光道:“我有一个同窗好友,性子极为温雅,学问也好,绝不逊于我,身上有秀才功名,但是……他曾因一件事,得罪过万家的人,故此没考乡试。” 他顿了一下,看她没什么表情,这才续道:“那时的府台,是万家本族之人,他的儿子,醉后欲调戏我那好友的妻子,恰好我们数人回家遇到了……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那府台没有追究,如今五年了,我也不知万家还记不记得此事。” 唐时锦问:“贵友这几年做何营生?” 韩流光道:“他就在邻县,给人做西席先生,但今年那学子科举过了生员,他说道已经还了那家的情份,便欲辞工还乡。” 唐时锦便道:“那就烦韩先生代为邀请了,我这族学,会为授业先生单独盖院落,他有妻儿都可以带过来的。” 韩流光大喜施礼:“多谢!我那好友姓谢名瑜,你见了便知,他学问性子都是极好的!” 唐时锦微笑道:“见韩先生,便知令友一定是极好的,我信韩先生的眼光。” 韩流光连连笑称不敢,唐时锦这才施礼走了。 唐时锦去厅里站了站,看沈挚都快在椅子里横着坐了,一边道:“倒是说什么啊,说个没完!” 唐时锦笑道:“主要我那屋子布置的舒服,编了个老大的藤椅,她们不舍得走,我说等回头我一人送你们一个,他们非说要先躺够了再说。” 她笑着站起来:“不如都去我那边坐坐。” 他们都熟,就跟着进去了,但也不能跟着进卧室,就在外头坐下,沈挚一见梅花桩,就来了劲头,道:“来来妹儿,练两招!那晚上我见你揍贺铁拐,我就手痒痒了!” 唐时锦笑道:“好啊,谁先掉下来晚上罚酒!但是可以找人替!” 沈挚道:“好!” 于是她拿了两根比手指略粗的竹杆儿过来,郑清源虽然不懂,也与炎柏葳在旁边看。 然后唐时锦把前襟掖起来,小腰儿一拧就跃上了梅花桩。 其实这才是她头一回上梅花桩。 但是她在院子练的时候,因为地方小,所以习惯了跳来跳去,两人各踏了一圈儿,然后就斗在了一起。 郑清源本来还稳的住,一打起来,他不由连连惊叹:“哟!哟!厉害啊!小心小心!好!!” 桃成蹊送韩流光出去,听到声音,就绕了过来,然后两人也看住了。 连几个下人也在旁边偷看。 沈挚的身手,其实很不错,干脆麻利又快,而唐时锦比他更快,轻巧灵活,两人打起来,虽然在内行炎柏葳看来都没出实力,但不得不说,非常的好看! 连屋里的郑夫人和罗娘子也出来了,几人围着看。 唐老大一看这么多人,她就开始认真了,当着这么多人她绝不能输啊! 于是杆子打到腿上,她疼的腿颤都崩住了没往下掉,转头就把沈挚别下去了,然后沈挚一个鲤鱼打挺跃上来,又叫她一棍子扫下去了。 沈挚无语的道:“你这不是耍赖么,你得等我站好了再打吧!?” 唐时锦不屑的道:“两军对战,我不抓住时机,趁你病要你命,还等你修整完?哼,门儿都没有!” 沈挚嘿了一声,指了指她,然后猛的一绕,飞快的跳了上来。 然后他就开始跟她绕圈圈,唐时锦连转了三次身,他都稳稳站在她身后,然后趁她不备就是一棍子。 唐时锦啊了一声,整个人往下一趴,好像要掉下来了。 可就在身体将将沾到桩子上的时候,她一脚把杆子踹了出去,沈挚没防备,嗷的一嗓子又趴地下去了,而唐时锦平平一个翻身,整个人几乎平躺在梅花桩上,顺手接回了杆子,整套动作,简直帅的人目眩神迷! 几个人纷纷叫好。 郑夫人笑道:“瞧瞧这潇洒小儿郎,若我年轻二十岁,定要嫁她的!” 郑清源:“……” 罗娘子道:“正是呢!” 刚爬起来的沈挚:“……” 桃成蹊哈哈大笑。 唐时锦也打累了,就跳了下来,笑道:“你输了,晚上罚酒。” “唉!”沈挚无奈:“罚酒就罚酒吧!” 他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问炎柏葳:“这你教的?这么厉害?” 炎柏葳笑道:“其实我的功夫,走的是正大堂皇的路子,但是,同样的招数,锦儿一用,就显的十分险奇诡诈。锦儿力气大,却身子轻,所以唯有险奇,才能将她的优势全部发挥出来,锦儿也算是个天才了。” 几个文人听在耳中,大概跟不认字的文盲听人念书差不多,完全的不知所云。 然后沈挚叫炎柏葳:“咱俩玩两手?” 炎柏葳点了点头:“好。” 两人在地上打,看着就没意思了,于是桃成蹊道:“走,不与这些武人聊了,去我那坐坐。” 韩流光心说我本是要告辞的,桃成蹊道:“急什么,没听我妹儿说晚上请客?”一边按住他肩就带走了。 晚上几个熟人又凑在一起吃了一顿。 沈挚喝的酩酊大醉,两口子还住了一晚上。 第188章 苍天负我 第二天,唐时锦又招待了一下村里人。 村里人,桃成蹊就没出面,也没什么规矩,反正就聚在一起吃一顿就算了。 唐时锦也没拘着大家,村里人本就散漫,再说没见过这种院子也好奇,想见见世面,所以就由着他们来回的转了好几圈儿。 但是主院是绝不许进的,老管家严阵以待,到处都安排了人手,说是先小人,后君子,就怕这些人会随地大小便,又怕有眼皮子浅的,顺手牵羊偷了东西。 唐时锦倒是真佩服老管家先见之明。 因为偷东西可能少见,但随地大小便……还真有可能,因为大家本来就没有这个概念,但是田地里无所谓,如今在院子里,你想想你正湖边漫步呢,一脚踩一堆翔,多么恶心。 好歹一天溜溜儿过去了。 晚上贺元宵闹腾着要留宿,挑中了唐时磊的院子,唐时磊大方的答应了。 贺家人也留下来吃晚饭,然后唐时锦把周婆子拉到一边,把郑夫人说的事儿说了。 的确,这对于女方来说,算是低嫁了,毕竟他们是府城人士,小有资财,又只得一个独女。 周婆子当然是满口答应,一边笑道:“这几日相了好几个了,都没怎么相中,我还说好事多磨……这不,缘份就来了?” 唐时锦笑道:“七月十二,郑夫人一大早会来找我对帐,你也过来帮帮我忙。” 这就是要她来相媳妇了,周婆子低声笑道:“我也不懂什么,你帮我瞧了我就放心了,我是想着,一辈子的事儿,孩子能对上眼儿那是最好了。” 唐时锦懂了:“那成,我叫十八哥也过来帮帮手。” 周婆子连连谢了。 招待完了这两拨人,唐时锦也算是松了口气。 第二天她才刚起呢,炎柏葳就拿着两个篦帘过来了,道:“从今天开始吧。” 唐时锦对于练武,还是不会消极怠工的,就嗯了一声,跟着他去了。 然后两人到了湖边。 炎柏葳把篦帘往水面上一抛,然后把下摆一掖,就跃了上去,开始给她示范。 没两下子,唐时锦的眼睛越张越大……简直困意全消精神百倍! 篦帘是个什么东西呢? 这种东西,北方人家有叫盖垫或者盖帘的,就是一种用高粱杆做的东西,一共就只有井盖大小,而且是浮在水面上的,所以炎柏葳往上一站,整个人就跟站在水面上一样! 他又瘦又高,笔挺笔挺的,把下摆一掖,露出两条大长腿,又长又直,身段儿简直简直简直了!! 她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纯洁的睫毛控,但现在她发现,她也可以是腿控!可以是腰控!可以是人控! 总之只要够帅,她全都可!以!的! 她再一次遗憾为什么没在现代遇上他。 那会儿开娱乐公司,一直都觉得周围的人,对待感情都太随便了,可是现在想想,随便些有什么不好?没准儿给个男主角就能潜他! 苍天负我!! 穿就穿了,为何要把我生成三寸丁!小萝莉!! 枉有一颗霸道总裁的总攻之心,却只能看看,摸一下还要想方设法!潜什么的……呵,估计她要敢潜他,他就敢让她负责! 炎柏葳忽然小腰一拧,脚下篦帘转出了一大圈水花。 然后他人就直接跃到了她面前,一手按着她脑袋,看着她:“哎!” 唐时锦:“嗯?” 他道:“站着睡觉呢?做的什么梦?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的?说给我听听?” 唐时锦不怀好意的笑道:“你真要听?” 炎柏葳一看她这个小表情,就是一皱眉:“有什么不能听的?” “没啊!”她笑嘻嘻的道:“你敢听我就敢说。” 炎柏葳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不对,于是决定遵从直觉:“算了,不听了。” 他咳了一声,严肃的背着手:“好了,我再说一遍!” 他又旋身站到了篦帘上。 那长腿,那动作……啊啊啊!!撩死人了!! 炎柏葳啊炎柏葳! 为什么你非要在我有心无力的时候,长了一个我超级想潜的样子呢……真是气死我了!! 于是唐总裁化欲求不满为动力,嗖的一下站上了篦帘,然后仗着横冲直撞的打法,把他打的节节后退,心理上取得了某种压倒般的快感。 一早上练下来,两人扑腾的,从头到脚全都湿透了,其实啥都没学会,各自提着篦帘回院子洗澡。 吃了早饭,唐时锦正在屋里来回转,想着添补点什么东西呢,炎柏葳又过来了,道:“从今天开始,每天写两张字。” 唐时锦当时就不高兴了:“为什么啊!!我不写!” “不行!”炎柏葳道:“必须写,除非有一天你打的过我了,那就可以不用写了。” 唐时锦憋了一会儿,提条件:“那我写一张,就要摸一下长睫毛!” 炎柏葳扶额:“我真的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乐趣?” “我也不明白,写字有啥乐趣?” “行,”炎柏葳长叹道:“那行吧。” 他就进了她的书房,然后吩咐她:“磨墨。” 唐时锦特别乖的走过去,真给他磨墨,然后炎柏葳道:“我想了一种字体,犀利洗练,毫不阴柔,非常适合你,我写个字帖给你,你以后就照着练。” 唐时锦笑道:“那你要写什么字的字帖?” 炎柏葳道:“三字经?” “那不成,”她一本正经的道:“三字经的字,我平时又不大用?不如我说,你写啊?” 炎柏葳道:“也可。” 然后她就一边磨着墨,一边慢悠悠的道:“炎柏葳。” “嗯?” “炎柏葳,睫毛精,炎柏葳,小腰精,炎柏葳,长腿精……” 他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她,她笑嘻嘻的一脸挑衅。 炎柏葳点了点头,然后就落笔。 唐时锦还真有点好奇,心想他真会这么写? 于是就伸头看。 然后就发现,不愧是他,居然真的把没重的字全写了,于是纸上是:“炎、柏、葳、睫、毛、精、小、腰、腿。” 唐时锦噗的一声笑出声。 她笑的整个人都在抖,一边继续道:“炎柏葳,嗯……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炎柏葳,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炎柏葳,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 他笔下不停,写完了,挑了挑眉,那个表情是“我看你能说出多少来”。 唐时锦不甘示弱:“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她一直把整首背完:“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炎柏葳点了点头。 她又努力想了想:“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连公孙大娘都出来了,他八风不动,照写不误。 然后她肚里有限的墨水终于掏干净了,于是大声道:“炎柏葳天下第一好看!但是唐时锦比他更好看!唐时锦第一有钱,第一厉害,唐时锦天下首富!天下第一英俊!清明大梦何先觉,乃因玉树临风故。” 他停笔问:“这是什么?” 第189章 无赖小儿把睫忙 唐时锦道:“就是说我太英俊了,每天都被自己的英俊给硬生生俊醒。” 他道:“平仄押韵全不对。” “哎呀这又不重要!”唐时锦道:“我们现在是在学做诗吗?我们不是在学写字?再说这东西关键是内涵,花狼的莲花落平仄对吗?可是一样犀利警世!懂不?” 一边说着,她看了看他的纸:“够了没有?” 炎柏葳道:“没有。” 她想了想:“哎,要不你写几首李白的诗上去吧,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炎柏葳无语道:“这是李白??” 唐时锦道:“那,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哎呀我懒的想了,你自己写一写不会吗?明明就是你说要写字帖的,还要我来想?” 炎柏葳:“……” 他觉得这孩子太难教了真的。 关键是不讲理! 看她就直接走开去倒茶喝了,他只能继续往下写。 然后唐时锦抱着她的大肚杯回来,就见桌上摊着写好的字帖,后头是什么:昨日春风入华堂,无赖小儿把睫忙,清明池水湿旧裳,口吐艳辞何猖狂……” 她觉得他在骂他,并且掌握了证据。 她是无赖小儿吗? 那他就是睫毛精! 有这么几个精儿勾搭着,她兴致勃勃的开始练字。 说真的,唐老大并没怎么当回事。 他明明是一个如此重规矩的人,可是她说什么,他就照写了,她并没有深思过这是为什么。 她早已经忘了,在很久之前,她跟他说,“没办法啊,唐有德又不会别的,所以我只会两种诗,一种是君子什么什么,一种就是淫词艳曲啦!” 那个时候,他特别认真的生气了,然后又特别温柔的跟她道:“那些都是不好的,不该小孩儿学的,全都忘了罢!等我慢慢的教你。” 唐时锦自己是个口花花的撩人狂,说完了自己就忘了,所以她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人一诺千金。 炎柏葳在隔院中,抱着同款的大肚杯,闭眼喝茶,通过竹筒,听着她哼唱着“小蛮腰长睫毛、是你最美的记号、我每天睡不着、想念你的微笑~你不知道你对我多么重要、有了你生命完整的刚好~” 炎柏葳连连叹气。 但她虽然哼唱着淫词艳曲,但笔下倒没停,他又十分欣慰,觉得自己这个因材施教还是有效果的。 半个时辰之后,她练烦了,笔一扔跑出去了,炎柏葳过去一看,就看纸上画的乱七八糟,仔细一看,应该是个……人? 炎柏葳:“……” 其实这两天大家心还没定,连桃花仙儿都无心修炼,大家都在忙着适应自己的新屋子,一想起来缺什么,就叫管家去采买,马车一天能去县城跑三趟,为这,管家还又买了两辆新马车。 倒是唐时锦的洗澡间,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赏。 因为正常来说,大家的洗澡流程是,先在浴桶里洗了,然后躺到草席子上,再用瓢冲一冲。 但是这样一来,直接就可以冲,大夏天,就很方便,可以天天洗。 到了十二,周婆子一大早就过来了,不一会儿,郑清源老口子,也带着一个姑娘过来了。 寒暄过后,唐时锦打眼一看,这姑娘生的弯眉杏眼,举止落落大方,她一看就觉得十分顺眼。 于是聊了几句之后,她就叫周婆子:“婶儿,你帮我带陈小娘四处走走,我与郑夫人对对帐。” 周婆子便笑道:“好,来啊,小娘子,咱们去看看那湖。” 两人就走了。 唐时锦叫了元宝过来,指着外头:“杨鹏霄!杨鹏霄!” 元宝吐着舌头直点头儿,然后嗖的一下就跑了。 郑夫人道:“这行不行啊?” “放心啦,”唐时锦笑道:“之前都说好了的,就算不去叫,一会儿鹏霄哥也会带十八哥过来的。” 于是四个人这才开始对帐。 那边周婆子真是越看姑娘越好看,就担心人家看不上她儿子。 然后两人在院儿里慢慢走着,就见杨鹏霄带着贺十八过来了。 贺十八偷偷往姑娘脸上这么一瞅,当时脸就红了,同手同脚了。 然后杨鹏霄很认真的配合:“大婶,我有事跟你说。” 周婆子道:“哎哎。” 然后两人略走开两步,周婆子回头看儿子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说句话,急的直叹气。 结果偷看了一会儿,就见姑娘抿着嘴儿笑了。 周婆子登时宽心大放! 那边唐时锦和郑家对完了帐,又把茶楼点心师傅的契书签了。 这阵子郑家夫妻倒是不忙,不过这不是还带着相媳妇么,所以姑娘一回来,他们也就告辞走了。 这一回他们结算的,是从腊月十五到六月底的帐。 腊月一直到年后是大旺季,刨除成本,一个月居然到手两万余两,但是之后就少些了,三月有一个小高峰,据说是赶路的人出门,会买一些备着路上吃,总得来说,一个月能有个三五千两。 半年的帐核算下来,她这边净赚五万六千八百八十余两。 减去贺家两成的一万一,杨鹏霄半成二千八,这一次的时候,她这边就周转过来了,炎柏葳几乎没投入成本,所以她只按给杨鹏霄的,也给了他半成利。 这样,她就余下了七成,三万九千八百余两。 叫她意外的是,百大碗她只吃五成利,居然赚到了足足的四万八千,肉松的三千三、墨笔的一千六…… 到手九万二千余两。 嗯,加上之前的,也才二十二万多,距离她今年的目标,还差七十八万两。 唐时锦一通算盘打下来,就把帐算明白了,然后问下头:“鹏霄哥呢?叫他进来,对了,你跟周婶儿说,晚上让他们过来吃饭,顺便结结帐。” 老管家应声去了。 杨鹏霄不一会儿就进来了,唐时锦把银子给他,杨鹏霄道:“东家大方,但是食坊初起时,我多拿些就多拿些了,到了这时,我一拿就这么多,我受之有愧。” “愧什么?”唐时锦道:“一来,跟着我唐时锦,与跟着旁人怎会一样?二来,起步就跟着的元老,跟新招的怎会一样?你踏实干就是了,我吃肉大家也吃肉,我想给你减工钱的时候,我会自己跟你说的。” 杨鹏霄张了张嘴,倒是笑了,施礼道:“是。” 然后唐时锦一抬手,又给所有下人多发了两个月的月钱。 为啥?没啥,问就是主子高兴。 第190章 锦衣卫 晚上贺家人过来吃饭,唐时锦也给贺里正把银子结了。 再一问贺十八,大小伙子脸红的不行,可见是一见钟情了。 隔天,周婆子就请了官媒,向陈管事家提亲。 这种事情,女家一般是不会一次就答应的,但是听那话头没有问题,也就是官媒再跑一趟的事儿。 贺家人欢喜不尽。 后来,杨鹏霄还给贺十五和贺十八,都取了大名,叫贺明志,贺明辩……但是贺元宵,他说名字挺好的,顺口好听,不用改。 上午贺里正过来找她,跟她商量:“我们家,也想起个大屋,你们这泥瓦班子干完了你的活儿,我们也用用。” “成啊,”唐时锦笑道:“你直接去找程班主,先起了草图,买地、预备砖瓦啥的,我这边虽然还没完,但余下的活儿都简单,程班主应该得闲儿。我跟你说贺伯伯,你要盖就盖大点儿,等生了孙子也可以住,将来四世同堂,多好!” 四世同堂是这些人的理想,贺里正简直笑的合不拢嘴:“是呢是呢,全是托你的福。” 他这辈子,最庆幸的事儿,就是巴上了唐时锦! 否则的话,他们一家子,还敲着梆子卖豆腐,赚那十几二十文的小钱呢! 转眼就是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中元节,是民间的祭祖节,十分隆重,泥瓦班子和食坊茶坊,也都放了一天假。 老管家一大早就预备了一应祭祖的东西。 唐时锦也给母亲和外婆制了灵位。 问炎柏葳的时候,他叹了半天气,然后摆上了一个空白的灵位。 于是祭祀完了天地神灵,大家给各自家族中逝去的先人,上了一柱香。 然后唐时锦亲手扎了四盏孔明灯,晚上用过饭,四个人一起往山上爬了一段儿,各自点了孔明灯,橙黄色的孔明灯,飘飘摇摇的升向了漆黑的夜空。 唐时锦的灯上,写了一句话:“爱我者财多,我爱者福多。” 唐时磊的灯,写的是:“阿姐如意。” 桃成蹊的,不像祈福:“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炎柏葳却是:“天下太平。” 四个人都仰着头,看着夜空,看清了自己灯上的话,也看清了旁人灯上的话。 桃成蹊叹道:“要叫我说,我们四人这灯,反倒是磊儿的,写的最好。” 唐时锦道:“我的不好?” “好,”桃成蹊道:“只是太贪心了,不过比起柏葳,就还不算贪心。” 唐时锦道:“可是,这就是我的希望啊!我爱的和爱我的人又不多,也不算贪心了。” 唐时磊很认真的道:“安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桃成蹊哈哈一笑:“磊儿说的没错,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一边说着,孔明灯便渐渐的飘远了。 清凉的夜风吹在脸上,唐时锦怔怔的看着天边那点星光,忍不住又想起了外婆。 外婆去世那天,就是七月十五。 外公刚过了头七。 外婆的身体一直很好,也没病没什么的,好好的就死了,送到医院人家救都没救,接着就放进了停尸房。 那会儿她还小,几个人忙了大半夜,从医院后头出来,她整个人怔怔的,也不知道哭。 胡叔忽然按住她肩,说小锦你看。 她抬头时,就看到几盏孔明灯,从城市的夜空中,飘飘的升了起来。 越飘越远,一直到再也看不见。 那时她就想,从此之后,她就只有一个人了。 有一只大手,忽然按在了她脑袋上。 她眨了一下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而桃成蹊和唐时磊,正五个字五个字的联着句,早已经走出了好远,她居然都没有注意到。 真的丢死人了。 她迅速抹了一把泪就想走,他却按住她后脑,把她的小脸,按在了自己怀里。 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好像被特别深沉的温柔笼罩了,她忍不住张手抱着他腰,哭出了声。 她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这种上头有人撑着,她可以痛痛快快哭的感觉,真的有点爽。 所以她哭完了,抬头看着他,忍不住就笑了。 炎柏葳也笑了。 时常听人说“破涕为笑”,却从来不知道,这个词儿,居然是这么可爱的。 看她眼含星光,他难得不顾礼数,轻轻的亲了亲她的额头。 第二天早上,两人正在湖上练功,老管家把花狼带了过来。 一见她,花狼就急匆匆的道:“阿姐!京城来人查郭通的事了!” 唐时锦微吃一惊:“京城的人?玩这么大?” “估计是桃家出手了。”炎柏葳问花狼:“是什么人?” 花狼道:“据说是锦衣卫。” 唐时锦这一下是真的吃了一惊。 她虽然是个历史盲,但是依稀记得,锦衣卫好像是明朝的特有产物吧?别的朝代,例如宋朝,虽然有类似的机构,但也不叫这个名字啊? 炎柏葳问:“来的是谁?” 花狼道:“昨儿半夜才到的,只知道姓江,不知是谁。” “江护。”炎柏葳微微皱眉:“应该是江护。” 他转头跟唐时锦道:“锦衣卫现在的指挥使姓万,叫万通,是德妃的弟弟,同知有两人,一个叫柴千源,一个叫江护。都城私下里有一句话说,万通贪,柴狗狠,江护疯……万通极其贪财,柴千源好武嗜杀,但江护,据说他有些喜怒无常,谁也摸不准他的性情。” 他顿了一下:“我不曾见过他,只听说过不少传言。据说他曾经为查一个案子,尽力竭心,千里奔走。也曾经听说,他在大街上无缘无故的打死平民,原因只是因为那人见到他时,跌了一跤,所以,有说他好的,也有说他不好的,很是奇怪。” 花狼听的急了:“阿姐,那现在怎么办?早知道我们不掺和这事儿了。” “不用怕,”唐时锦从容的道:“兵来将挡就是,再说他也未必会找我,毕竟郭通的案子,跟我关系也不大。” 炎柏葳道:“不,他很可能会找你的,据说他做事很细致。” 唐时锦点点头:“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应该主动上门……” 她想了想:“你再跟我说说他的传言。” 老管家也听的发急,忍不住道:“老仆见过江同知一回!江同知是他嫂子养大的,有一回老仆跟着大夫人去上香,看到了他家的马车,江同知在旁骑马,我看他们停的不妥当,就过去跟他们说了,叫他别停在这处,我说话也没有多客气,他也不曾把我怎样,还谢了我。还是事后旁人跟我说,我才知他是江护的。” 炎柏葳无奈的道:“你只说他是嫂子养大的,怎么不说他杀了他亲哥?” 老管家道:“听说是他哥欲杀他嫂子,他才杀了他的。” 炎柏葳道:“传言不知真假,总之,此人心性不定,喜怒难测,一定要小心。” 第191章 好大的胆子 行吧,唐时锦就道:“先吃点东西,然后我过去看看。” 炎柏葳欲言又止。 然后三人先用了早饭,车夫赶着车送他们去了县城。 炎柏葳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不方便露面,我会暗中照应的,你要小心。” 唐时锦一挑眉。 然后她道:“你不用暗中照应,我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从来不怕见人,不管传言中多厉害多狠的人物,她都不怕见……对她来说,只要不是精神病和变态,总能找到办法相处。 当然了,今时不比往日,这是一个上位者一句话能杀人的时代,所以她也是提着心的,到时候随机应变就是。 然后她又跟花狼道:“你也不用陪我,你就在外头等着就成。” 花狼急道:“阿姐!我不放心!” “没事儿,”唐时锦摸摸他头:“带着你,我要顾着你,反倒不好施展,你放心,我一个原告,再不会应对,也不至于有啥危险的。相信我?” 安抚好了一大一小,她才慢慢的往县衙走,结果刚上了主街,她一眼看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那人正负着手,来回看着街边的小摊儿,似乎正在犹豫要吃什么。 这人看着有三十许年纪,长了一张倒三角脸,眉睫浓黑,双颊极瘦,又有一些眉压眼,所以显得异常严厉。 唐时锦心里头略微一盘算,然后一抬腿就过去了,大大方方的一拱手,笑道:“江郎君?你这是拿不准要吃什么吗?我带你去吃我们县最好吃的一家可好?” 那人眼睛一眯,迅速把她上下一打量。 但是男装的小娘子,一提起来半个县都知道是唐时锦。 所以他缓缓的道:“好啊。” 猜中了! 唐时锦笑眯眯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边道:“江郎君吃羊肉吗?我们这儿有一家老字号羊肉粉,光骨头就要熬三个时辰,拿鲜羊肉和胡椒炒臊子,大米做的粉,吃的时候烧滚了粉,浇上一勺原汤,放一勺羊肉臊子,再淋上一点红油,汤白馅亮,又鲜又浓……” 她一指:“诺,就这儿了。” 江护抬眼看了看,这家的门脸儿不大,客人却多,看招牌也确实古旧,叫“于家羊肉粉”。 唐时锦抬腿进去,不少人跟她打招呼:“唐小娘,早啊!” 唐时锦笑眯眯的四处拱手,一边又笑向后头等位的人道:“我家来了远客,插个队可成?” 那人显然也是个老街坊了,一边让开,一边笑道:“的队,你那财运倒是匀我些。” “好说好说,”唐时锦笑道:“那就祝几位财源广进了!” 大家嘻笑着让开了。 唐时锦其实也只来过一回,却记忆犹新,熟门熟路的点了一大碗,她已经吃过早饭了,可是看着实在是嘴馋,也给自己点了小半碗,一边不住的叨叨,“大叔,我要多些臊子!” 老板笑道:“小孩儿,莫贪多,放多了齁咸的!”一边还是多给了小半勺。 江护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一眼,确认她不是装的,是真的一点都不怕他。 于是他上前一步,接过了他的碗,自己放了一些调料,两人各人捧着自己的碗转身,唐时锦笑道:“哪位帮忙让个座儿,帐我给他结!” 立刻就有人吆喝了一声,端着碗让了桌出来,唐时锦道:“走走,那边!” 两人就过去坐下了。 唐时锦想起来,又隔着窗子叫:“哎!你过来!” 窗外的小叫花子走近两步,唐时锦抛了一小块碎银子出去:“去孔家给我买碟方油糕!” 小叫花子应了,不一会儿就买了回来,双手捧着送进来,唐时锦笑着摆在桌上:“尝尝!” 方油糕,是一种用烫面做的油糕,外皮金黄,皮酥肉糯,还有花椒的微麻,咸香可口。 江护瞥了一眼,给面子挟了一块,唐时锦笑道:“好吃吧?” 江护没理她。 唐时锦也不用他理,自己也低头吃了起来。 旁人笑问她:“唐小娘,你这是哪里的客?” 唐时锦空出嘴来答道:“京城来的。” “哟!”那人压低声音道:“听说昨儿半夜跑马,是京城来人办郭老狗的案子了!” 另一人道:“办郭老狗的案子,那冯霸天的案子办不办啊?” “肯定办啊!”之前那人道:“他们是一家子人么!哪有分开办的?” 又有人道:“来的是什么人啊?” 唐时锦还想消息应该没这么快的,没想到就有人道:“锦衣卫!” 旁人吃惊:“锦衣卫!!” 唐时锦扫了江护一眼,江护低头吃粉,充耳不闻。 不少人道:“锦衣卫啊……” 有人压低声音:“我听说锦衣卫个个都长了顺风耳千里眼!连谁家的狗生了小狗都知道!而且杀人不眨眼,你看他一眼都有可能掉脑袋……” 江护一抬头,向那边看了过去。 唐时锦扬声道:“老丈,你说锦衣卫顺风耳千里眼,他们人就在我们梧桐县,东城门嚷嚷一句西城门能答应,你还敢这么说……说明你不是真信,也不是真怕吧?” 那人笑呵呵的正要说话,却见江护淡淡的瞅着他,那人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话当时就咽了回去:“是,是,我这张嘴,就是爱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他粉也没吃完,急匆匆结了帐走了。 旁边的人感觉到了什么,互相看了几眼,也迅速结帐走了。 一时间整个店居然走了大半。 江护八风不动,慢慢的吃完了他的羊肉粉,唐时锦被他带的,居然把自己的小半碗也吃光了,还意犹未尽的想吃块方油糕。 一碗方油糕也就七八块,江护都快吃完了,唐时锦一伸筷子,江护忽然抬手,看也不看的拿筷子点住了她的筷子。 唐时锦心思电转。 然后她飞也似的一翻筷子,猛的挟住了那块方油糕,飞快的咬了一口,挑衅的一挑眉毛。 江护慢慢的收了筷子,取出帕子,拭了拭唇,似笑非笑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唐时锦笑道:“过奖了。” 江护站了起来,直接往外走,唐时锦快速把方油糕吃光,一边追上去,一边抛给了店家一个小元宝,当的一声落在了桌上。 江护慢慢的往前走,目视前方,道:“你就是唐时锦。” 唐时锦道:“对啊。” 他道,“你来找我做甚?” 第192章 女子爱财取之有道 唐时锦笑道:“听闻大人过来了,觉得大人可能要找我,故此主动前来,献献殷勤,听候大人的差遣。” 江护淡淡道:“你的消息倒也灵通。” 唐时锦诚恳的道:“没办法,我们梧桐县城就这么点点大,一个人知道就全都知道了。” 江护道:“此事,焉知不是你为了卖茶,陷害冯家?”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 他眉间有两道褶儿,显然是经常皱眉的,看着并不好亲近。 江护挑眉:“怎么?” 唐时锦道:“说实话,这句话要是换了别人说,我就该掏银子了。但是大人说……我就没这个想法,我觉得大人就没这个气质,故此,我只能说,这些事,大人查证后自知,小女子爱财,也是取之有道的。” 江护道:“那当日的买凶杀人,是怎么回事?” 唐时锦道:“其实当时,我只是凑巧遇上了冯家小娘,她欺负我的朋友,对骂完之后,我觉得他们可能要收拾我,所以我决定先下手为强,就打听了一下他们家是做什么生意的,然后就决定跟他们对着干……然后那边招人采竹芯,这边就在县城打听铺子,结果一打听,就打听到了杨家。” 她看了看他:“杨家的事情,大人知道不?我要不要再跟大人说一遍?” 江护不置可否。 唐时锦就绘声绘色的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续道:“这一家,跟冯家算是死仇了,说真的,我当时没想跟冯家正面杠,所以我是不想用杨家的人的,可是他说的太可怜了,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她顿了下:“答应了之后我也挺后悔,可那个局面,就是一不做二不休了。所以我从答应的那一天开始,就知道冯家肯定要对付我,而冯家是镖局出身,据说通匪,他们的手段肯定粗暴,所以我就跟朋友提前做了准备,然后他家的人提着刀来了,就进了蛇儿窝。” 其实有可能的话,她并不想暴露花狼。 但是,那十几个匪徒还活着,一问就知道了,瞒不住。 唐时锦续道:“然后,就报给了沈捕头,沈捕头就带人把这些人抓了回来,这些人招出了冯仁仆,沈捕头就带人抓了冯仁仆。再之后的事情,大人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江护道:“继续说!” 唐时锦哦了一声,就继续往下说。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县衙,唐时锦一眼就看到林县令跪在门外,看起来已经跪了不短的时间,衣裳全都湿透了,见他进门拼命的撑了撑,也没能撑起来。 江护理都没理她,直接进了门,一个锦衣卫服制的人送了茶进来,江护就低头喝茶。 唐时锦道:“大人,我请你吃早餐,你不请我喝茶吗?” 那锦衣卫不由侧目。 江护冷冷道:“你这小娘子,实在是胆子大。” 那不是因为你吃这套么? 唐时锦笑嘻嘻的道:“我们初生牛犊向来是不畏虎的。” 江护眉头一挑,嘴角弯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然后他就摆手叫人上茶,唐时锦拿过来就自己坐下了,一口气喝光,然后锦衣卫只能又提了壶来,给她倒上,唐时锦笑眯眯的谢了一声,一边吹着,又喝了半碗。 江护道:“那老板说了,臊子不可多放,你不听,如今可知道了?” 唐时锦道:“我头一回去时就知道了,可是我下一回再去,仍旧会叫他多放,哪怕一碗收我两碗的钱,我也要入口时那一瞬间的滋味儿。” 江护看了看她,轻哧了一声。 然后他放下茶碗,忽然道:“你说这个林惇敏该如何处置?” 唐时锦问:“林惇敏是谁?林……”她想起来了,指了指外头:“林县令?” 江护没答,他好像是能不答的话,就不答了。 唐时锦道:“我一个小老百姓,全然不通律法,大人为何问我?” 江护缓缓的道:“我锦衣卫办事,无须顾及律法。” 唐时锦心里咯噔一声。 无规矩不成方圆,就算黑道办事,也是有自己的规矩的,但是一个官方组织,居然敢直言无须顾及律法……真不愧是大明朝能止小儿夜啼的特务组织。 唐时锦道:“那就饶了他罢!” “哦?饶了他?”江护道:“你觉得他是个好官?” 唐时锦道:“当然不,我觉得他又贪又毒又蠢,尤其收礼放人那会儿,真的是蠢哭我了,哪怕他收礼不办事,也比这个要靠谱一点。” 江护道:“那你还要我饶了他?” 唐时锦道:“大人要听实话么?” 江护道:“你还敢说假话?” 唐时锦笑道:“如果大人听不出来,我还真敢说……但是大人听的出来,那就算了。” 她看了林县令一眼,从容的道:“他尸位素餐,他草菅人命,他私放人犯,他收受贿赂……但是他有一个好处,他怂,怂到家的怂。” 她转身看他,目光明朗,“江大人,我们梧桐县小的很,地方小,事儿少,冯仁仆这种事情更是绝无仅有,所以,一个怂蛋当县令,真的没什么不好的,除了贪,他做不了什么大恶,这对我们梧桐县百姓来说,就是幸事了。” 江护冷冷的看着她。 她静静的跟他对视。 良久,他垂了垂眼,“你先回去吧。” 唐时锦一拱手:“谢大人赏茶,唐某告退。” 她倒退着出了门,这才转身走了,不一会儿,锦衣卫报上来:“外头有个小叫花子等着她,她就跟那小叫花子一起走了。” 江护冷哧了一声:“这小娘子……” 他顿了一顿:“贴出告示,有状告冯仁仆和郭通的,尽管来报案,另外那个杨家,先叫他们来。” 锦衣卫应道:“是。”一边退了下去。 江护喝了一口茶,沉吟半晌,眼皮也不抬的向外道:“林大人还不换了衣服去审案子??怎么着,还想要本官代劳?” 林县令如蒙大释,赶紧叩头道:“是,是。” 一边就想爬起来,连起了两次都没能爬起来,也没人扶他,他只能手足并用的爬到墙边,然后扶着墙走了。 江护看在眼中,冷哧了一声。 第193章 升平盛世 唐时锦简单的跟花狼对了对词儿,然后又叮嘱他最近要低调,这才出了城。 炎柏葳已经在城外等着她了,骑着马儿,见她过来,就伸出手。 唐时锦上了马,正要说话,炎柏葳道:“不用说了,我都听到了,你确实大胆。” 唐时锦道:“我大胆,是因为要投其所好啊!他就喜欢这一挂,所以我只能往这个方向走啊!要是他喜欢白莲花,我绝对比谁都怯生生娇滴滴,要是他喜欢才子,诗我虽然做不出来,但拍马屁也绝对拍的真诚,拍的清新脱俗!” 炎柏葳笑道:“你怎知他喜欢这样?” “一边聊一边观察么!”唐时锦道:“人总会有许多微表情,可以看出情绪喜恶,所以我也是一边聊一边调整战术……不过炎柏葳,我觉得这个人还不错,他对林县令确实厌恶,早餐摊上听那人说话时,也没有杀机,我觉得这个人,怎么说呢,不管他是不是个好人,起码不是个坏人,他是有正义感的。” 炎柏葳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这人还不错。” 他用下巴点了一下她脑袋:“就是委屈你了。” 唐时锦道:“我不觉得委屈啊!这都是很平常的事情,我们生意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没你们读书人这么多事的。” 炎柏葳无奈的道:“读书人很多事么?” “怎么不是多事?很多事情,你们就是自寻烦恼,你有没有听过庄子那个空船?” 炎柏葳叹道:“听过。” 《庄子·山木》里讲过一个故事,有一个人在乘船渡河的时候,前面一只船撞了过来。这人喊了半天对方也没理他,于是他就愤怒了,破口大骂,结果骂完一看,撞上来的,居然是一只空船。 于是这个刚才还怒气冲冲的人,怒火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就是庄子的空船理论。 不要觉得别人是针对你,其实你根本没那么重要。 就好像现在,人家是锦衣卫同知,从三品的大官儿,简在帝心的核心机构,闻名丧胆的特务组织……她一个小县城的小商人,在人家眼中也就是一只蝼蚁,人家根本犯不着针对她。 唐时锦道:“我一直觉得,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你打我一棍子,给我一个甜枣,我觉得可以,或者我种树浇水种出甜枣,我也觉得可以,但如果什么都不用做就有甜枣,我不敢要,我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我心里不踏实。” 炎柏葳一时无言。 他忽然想起过年的时候,唐时锦说,“像我,像磊儿,从出生起就时刻在操心下一顿有没有,明天会不会被打死,这样养出来的性情,一辈子都不能真正安心……” 很多人家的小娘子,一辈子娇养着,最大的烦恼就是衣裳没有别的姑娘好看…… 可是她,小小孩儿,却已经对艰难习以为常。 她从来不像个小娘子。 他心疼她从来不像个小娘子。 那一瞬间,有什么在心中破土生根……他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锦儿,给你一个升平盛世可好?” 他声音小的根本听不清,她向上抬头:“啊?” 他被她这小样儿,逗的笑了一声,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我要给你一个升平盛世,让你再也无须对任何人低头,让你开开心心的做生意赚大钱、富甲天下……可好? 他看着他手掌下,小孩儿努力的摇着脑袋,想摇开他手,忍不住又笑了一声,低了脸,唇在自己的手背上,一沾而过,就像是一个温柔的亲吻。 唐时锦并不知道,刚才那一个瞬间,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了。 她只是觉得他有点奇怪,双手齐上,拉开了他的手,从这个角度看,他的睫毛更是长的逆天,她立刻小手向上,摸了一把:“大睫毛精?” 他连避都懒的避开了,“嗯?” “你可真帅呐!” “帅?” “就是比英俊还英俊,比玉树临风还玉树临风的意思。” 炎柏葳失笑道:“锦儿这张小嘴儿,也是比舌灿莲花还舌灿莲花、比妙语连珠还妙语连珠,比蜜还甜,比仙乐还动听……” 元盛十九年七月十六, 茂州梧桐县, 骄阳当空, 青山如画, 两人一马, 笑语心盟。 ………… 这一天,梧桐县衙空前的热闹。 韩流光帮忙递了许多份状纸,告状的人,挤满了县衙。 翌日一早,于家羊肉粉老店,江护背着手儿进了门,有几个人瞬间就露出了惧态,纷纷闪避。 毕竟,昨天还有人不认识他,今天,已经没几个人不认识了。 江护倒是坦然自若,排队的纷纷让开,他就直接上前,道:“老板,要一碗羊肉粉,多加臊子。” 老板急笑道:“好,好。” 很快就端了上来,江护挑了一个门边的桌子坐下,且先不搅,筷子挑起粉,托着羊肉臊子吃了一口,入口咸香满口,的确是过瘾的好滋味。 他一边吃,一边向道边一个小叫花子道:“哎!” 那小叫花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小跑着过来,点头哈腰道:“官爷?” 江护道:“去给我买两碟方油糕。” 一边丢了一小锭碎银子给他,小叫花子灵活的接了,一边飞也似的跑了去,很快就买了回来,放在了桌上,还把余下的银子给了他。 江护道:“赏你了。” 小叫花子急拱手道:“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嗯,”江护道:“把你们那个小头头叫来。” 小叫花子一顿。 然后江护就低头西里呼噜的吃粉了,小叫花子犹豫了半天,还是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花狼就来了,扶着竹杆儿,很从容的站到了街边。 江护也没理他,吃完了一碗粉,又吃了两碟方油糕,这才拭了嘴站起来,从花狼身边经过的时候,花狼就一声不响的跟上了。 江护一边走着,一边问他:“会玩蛇?” 花狼从容的道:“会。” “玩的很溜?” 花狼冷冷的道:“不算溜,但是对付十来个废物还是没问题的。” 江护呵了一声:“哪家的?” 花狼道:“没甚么师承门户,自己学着玩儿的。” 江护停步看了看他,讽笑一声,也没多说:“把你知道的事儿,都跟我说说。” 花狼道:“我年纪小,来此也不过几年,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江护道:“知道多少,说多少。” “是。” 第194章 那就弄死你 花狼顿了一下:“那就先说说冯家吧,冯仁仆独自骑马出城,一来一回,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而那些人所在的老杨庄,骑马的路程就差不多需要两个时辰,我觉得冯仁仆不是镖局是晌马,他就是冲着那边去的。” 江护挑了挑眉:“继续。” 花狼知道的事情,确实不多。 因为他其实根本不关心这些,所以他只知道跟唐时锦有关系的事情。 江护道:“你跟唐时锦,是什么关系?” 花狼道:“朋友。” “朋友……”江护慢慢的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这小娘子,交的朋友倒是个个有本事!” 他不再多说,直接拂袖走了。 翌日午时,冯夫人遮遮掩掩的进了大牢。 一边把饭菜放进去,她低声道:“今天又来了很多告状的!很多!那……那个东西,到底什么时候拿出来?” 冯仁仆低声道:“他在审?” “他没审,是林县令在审,但是他一直在一边听着。”冯夫人有些害怕:“他,连十年前的案子,许家……都找着一个人,说是看到了你把人填井。” 冯仁仆眼神一凝。 他声音极低:“不可能……那时,绝不会有人看到。” 但顿了一顿,他又笑了:“哪有什么不可能,锦衣卫办案,要弄出十个八个的人证还不容易?” 他想了许久:“你莫急,万万不要当众拿出来,你只等晚上,悄悄的给他送去,万万不要再叫那些小叫花子盯上了,家里能匀出多少银子,就出多少银子……” 他咬了咬牙根:“这一回,能逃得一命就是侥幸了,不要吝惜银子!” 冯夫人急道:“可是……到那时,岂不是晚了?” “不晚,”冯仁朴道:“只要在最后判之前递上,锦衣卫办事向来肆无忌惮没什么规矩……到时,不管存留养亲、报病或者假死,要脱身还不容易!” 冯夫人点头应下。 而唐时锦,回了竹林村,就没有再刻意打听那边的事情。 毕竟,说起来,她跟这些事情,关系真的不算大。 她花了一天时间,亲自动手,把空间出品的莲花,种进了河泥,就只是手工开了个口,也没催芽什么的,没想到才种下一天,就慢慢的长出了水面。 也幸亏她有先见之明,种的时候背着老管家他们,所以他们只以为是早就种上了,也没觉得长的太快。 然后她又叫人把这边扯了个网,藏在水面下头,把荷花给围了起来,然后叫人买了现成的锦鲤来,满满的养了一大池子,倒了两碗灵泉水进去,一个个养的活蹦乱跳,满池撒欢儿。 过午时分,无忧山庄的门被人叩响。 门房开了门,门外人便道:“锦衣卫同知江护拜访!” 这边大多都是一路跟着的老人,本来就是京城来的,哪能不知道锦衣卫的大名,也不敢让他们等着,连连躬身,“大人请!大人请!” 一边又叫人去通知桃成蹊和老管家。 江护带着几个锦衣卫,径直往里走。 才走了几步,就听到了笑闹声。 江护大步过去,就见眼前一方湖水,几个人正坐在湖边钓鱼,唐时锦正按着一个青衣公子,往他头上插了一朵花,笑的小白牙都露出来了。 另一边坐着的人,已经站起回身,看着他们,神色微凝。 桃成蹊还在叨叨:“你们讲不讲理!我一钓上来就弹石头!别以为我看不到!两个人欺负我一个文人!这怎么能算我输!” 唐时锦笑着抬起头来,一愣:“江大人。” 桃成蹊也回过了头。 他长的好看,插了满头花都不显得古怪,反倒平生了几许媚气。 而唐时锦小小一只,穿着男装,两边各插两朵大花,一晃一晃,样子可笑的很。 倒是穿着宝蓝搭护的炎柏葳,气度不凡,叫江护多看了几眼。 唐时锦笑着上前施礼:“江大人怎么来了?” 桃成蹊拱手:“桃陟遐见过江大人。” 炎柏葳也拱了拱手:“炎棽见过大人。” 江护还了礼,平平的道:“几位好雅兴。” 唐时锦笑道:“小老百姓嘛,日子就是很悠闲自在的。大人请。” 江护点了点头,就随着她往前走,桃成蹊道:“江大人稍待,我两人换件衣服再过去。” 江护道:“桃六郎请便。” 唐时锦一边抽下头上的花,一边笑问:“大人大贺光临,这是来找我玩儿,还是案子有事要找我问话?” 江护挑了挑眉。 他只是查下来觉得这小丫头的经历,实在传奇的很,所以一时兴致,过来瞧瞧,但是好好的话,叫她一说,怎么就这么不对劲儿呢? 什么叫找你玩儿,当本官是三岁小孩儿? 江护淡淡的道:“对,本官确是来找你玩儿的。” “那好呀!”唐时锦道:“我们竹林村山青水秀,大人不如多玩几天啊!” 江护道:“好!” 唐时锦道:“可惜你没早来,你哪怕昨儿来也好。” 他道:“为何?” “因为我今天早上,才把客院的菊花剪了一大把下来玩,之前开的可好看了,不过余下的也还有不少,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江护道:“我为何要住客院?我为何不能住主院?” 唐时锦一愣:“你来找我玩儿,却要抢我的院子住?” 江护淡淡的道:“如果我说是呢?” 唐时锦收了笑,看着他,江护也看着她。 两人无声的对恃了一会儿,然后唐时锦慢慢的靠过去,江护也配合的靠近,唐时锦在他耳边,微笑着,特别温柔的道:“那就弄死你哟~~” 呛啷啷几声,几个锦衣卫腰刀出鞘,齐齐对着她。 来上茶的下人,吓的猛然往后一跌,却中途叫人在腰后一踢,然后稳稳的接住了托盘,只发出了哒的一声轻响。 唐时锦笑都没变过,从容极了。 唐时锦的作风,是典型的江湖人作风,做了商人也没有改过来。 江湖人是什么作风呢? 抱团、惧官、自卑自嘲,偏又骨头挺硬。 有时候特识时务,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脸面,对着小喽啰也挺怂,点头哈腰,甜言蜜语,怂的好像挺没出息,还得安慰自己“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可是真的触及到了某些点,又会瞬间暴起,豁出身家性命跟你死磕,根本不管你有多厉害,多“阎王”,多不可战胜。 必输也会气势万丈。 厅中情形一触即发。 第195章 问就是老子不怕 蓦地,江护笑了。 他缓缓的道:“好!好!好!你这小孩儿,有意思!” 好像解除了静止键,周围的锦衣卫缓缓的收起了绣春刀,退后几步。 之前接住托盘的锦衣卫,四平八稳的上前,把茶摆了上来,看了她一眼,退下了。 唐时锦莞尔一笑。 别问,问就是老子不怕。 其实内心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的。 能活,谁想死呢? 能开开心心的赚钱,谁想亡命天涯啊? 可是不能怂的时候,就不怂。 但还是那句话,此时的她,乡间稚龄少女,在江护眼中,就是个一脚就能踩死的蝼蚁,所以她这句话,他并没有感觉到被冒犯。 就好像人如果看到螳螂对你举起大剪刀,也只会觉得萌萌哒一样。 其实螳螂是真想弄死你。 唐时锦笑眯眯的施礼:“锦儿无状,多谢大人大度,不与锦儿计较。” 江护慢慢的喝了一口茶:“嗯。” 然后唐时锦就若无其事的起身,吩咐下人收拾客院。 不一会儿,桃成蹊两人也快步进来了。 炎柏葳和桃成蹊,名义上都是她的结拜兄长,虽然唐时锦担心之前他说过的“不便”,可是真的当面遇上了,就没办法了,再避,更叫人生疑。 历史上的锦衣卫,职责是“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可其实它就是一个特务机构,直接向皇帝负责,是皇上磨快了拿来对付文臣的一把刀,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缉捕审讯全都可以不按流程来。 地位超然。 桃相是文臣,关系不可能多好。 而且桃成蹊,其实并不擅长人情来往,他就是一个被宠大的少爷,流落江湖也是一个处处被人捧着的才子,所以他任性极了,从来就不擅长应对。 而炎柏葳,在他们这些熟人面前,和在陌生人面前,完全是两种状态,在外人面前,也是很惜言如金的。 但可能是因为桃花仙儿不说话,他就只能顶上? 反正看起来聊的还挺投机的。 唐时锦听了几句没有问题,就退出来,带着几个锦衣卫去了客院,还聊了几句,他们收拾着,她又去看了看厨房。 几个人连同唐时磊,按部就班的用了饭,戌初(19点)便各自回去,炎柏葳两人送了他们回院,唐时锦中途想起来,饭桌上提到过鲜肉元宵,还没叫厨房准备。 因为他们院子里都没有下人伺候,所以她只能自己走去厨房说。 走在路上的时候,她敏锐的耳朵,自动捕捉到了客院里的动静:“那个炎棽……” 唐时锦内心是“嗯??” 但却很稳的住,仍旧拖着脚步,打着哈欠,慢悠悠的往外走。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园子,他们就算看到她,也绝想不到她能听到的,事实上如果是白天她估计也听不到,也就是夜里静,能听个差不多。 那人果然没察觉,续道:“……应该是先皇后母族炎家的人,他的父亲,是先皇后的亲兄长安宁侯,听说这孩子与先太子生在同一天,所以一出生,就成了侯府世子,但后来八岁时,因为落水生了一场大病,身体就一直不好,后来认了个江湖人当师父,跟着学武去了,大家都以为是死了……一直到几年前,先太子和先皇后,两人先后故去,安宁侯不到半年也病故了,这人回来料理了父亲的丧事……” 后头的就听不到了。 唐时锦只能先去厨房吩咐了,然后再回来,回来之后,也没有下半场可以听。 回到自己院儿,唐时锦听了听周围应该没有人窥伺,就趴在竹筒上叫,“炎柏葳!炎柏葳!” 炎柏葳低低嗯了声。 她道:“明早练武吗?” 炎柏葳道:“照练。” 她哦了一声,就直接关上了窗户,准备睡了。 留下还想聊一小会儿的炎柏葳,无声的叹了口气。 早上两人照例练武。 没多大会儿,就有两个锦衣卫过来,遥遥看着。 唐时锦向来很擅长拉近距离,主要是他们住都住了,不趁此良机搞好关系才是傻了。 于是她遥遥招呼:“来啊,两位大人!比划两招呀!” 那两人似乎是商议了一句,然后就过来了,唐时锦问:“两位大人怎么称呼?” 两人都挺高冷的:“北镇抚司小旗吴新。” “北镇抚司小旗杨易。” 唐时锦道:“两位小旗大人,我跟我义兄,对你们两人,怎么样?” 两人跃跃欲试。 唐时锦倚小卖小道:“可是先说好了,打输了不许打击报复,不然就是小狗!” 杨易道:“要是赢了呢?” 唐时锦道:“赢了……你们想要什么?” 杨易直白的道:“赌个一百两吧。” 唐时锦一口答应:“好!就赌一百两!但是我赢了我不要银子,你们一人给我讲一个故事。” 吴新无语道:“讲故事??” “对啊!”唐时锦道:“你们锦衣卫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例如什么大官儿怕老婆呀,谁家的媳妇儿最好看,什么的。” 吴新道:“你知道这些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唐时锦道:“哎,你们不用跟我说是谁,就那种好玩的小八卦,或者你们审的案子也行,凡是好玩的有趣的都行!” 杨易呵呵一笑:“好啊!” 他的表情是“我们会输?真当我们锦衣卫是吃素的了”? 然后他放下了绣春刀:“来吧!” 唐时锦又叫人去拿了好几个篦帘,几根细竹杆儿,一边道:“你们先试试吧。” 杨易傲然一笑就跳上去了。 结果一上去,他狂劲儿全收,整个人向下一滑:“啊…哟…我日……” 吴新噗的一声笑出来,然后指着他,拍着腿哈哈大笑,二货属性尽显,杨易大叫着迅速跳回岸上,篦帘一翻,溅了他一身水。 然后他一把就把吴新推了下去,吴新也是:“啊啊啊……你大爷的老杨……” 他张着手臂努力维持平衡,一边嗷嗷大叫。 唐时锦在旁边笑的快要岔气。 那边江护几个人才刚起身,听到大叫声,还以为出事了,几个人嗖嗖的冲了出来,结果一看之下,无语极了,默默的退了回去,向江护禀报。 于是不大会儿,江护就带着人过来了。 唐时锦笑的抱着肚子,那俩不服输的活宝还在跳上来,跳下去的试验。 一见江护过来,唐时锦十分兴奋:“江大人早啊。” 她兴致勃勃的邀请:“你要不要与我们过过招?我跟我义兄一边,你可以挑一个人跟你一边,输了我给你一百两银子,赢了你要给我讲三个故事。” 第196章 死在你这张嘴上 吴新和杨易一见江护过来,早跳回了岸上,带着一身水垂手站着,一边还生怕吃亏:“不是一个故事么?” 唐时锦道:“江大人官大啊!” 吴新头脑清晰:“那官大,钱也应该多啊!” 唐时锦想了想:“也行吧,那我输了给你三百两。来不来?” 江护道:“讲故事??” 他冷冷看向两人。 那人齐齐低头,一边小声嘟囔:“就随便讲两个,她就想听京城那些大官儿的八卦。” 唐时锦甩着竹杆儿挑衅:“来不来一句话!江大人,你不会是不敢吧!” 对唐时锦来说,她才不信他们会放过这个试探他们深浅的机会。 可是,良好的战斗是拉近关系的利器,不管都城怎么风起云涌,在他们已经送上门来这个前提下,搞好关系绝对有利无害。 江护看了她几眼,把绣春刀给了旁边人,把下摆掖了起来,提气跳上了篦帘,然后他两脚踩着两边,迅速找了找平衡,适应了两下,然后跃回岸上,道:“来。” 唐时锦抛了根竹杆儿给他:“我们就在这边比,我和义兄可以回亭子上换气,你和你的手下可以到岸上换气,不限制次数,当然了也不能在岸上发暗器什么的,只能在水上攻击,有一个落水为输。” 江护道:“好。” 他随意指了一个人,然后跃了上去。 唐时锦和炎柏葳对视了一眼,也将篦帘一抛,轻轻跃上。 双方几乎是瞬间展开了身法。 唐时锦这是头一次跟炎柏葳打配合,但是两人似乎天然就心意相通。 只过了几招,两人就发现,江护指的那个人,明显并不擅长轻功,脚下很重,也不灵活。 于是炎柏葳瞬间就把攻击全移到了他身上。 而且他打法学了唐时锦,十分诡诈,把这个人当盾牌用,总是跟江护站个对角线。 唐时锦仗着身体轻,把个篦帘踩的跟电动飞碟一样,闪着水花专去绊那人的脚,而且她又不要什么风度,简直是怎么狡猾怎么来,专瞅着人背后下黑手,还往人脖子里浇凉水。 那人本来还冷着一张脸,然后终于忍不住大叫:“操!?” 他跃回岸上换气时,两人并不趁机攻击,可是只要他一落回篦帘上,攻击就疾风骤雨似的来了。 就在他专心防备脚下的时候,炎柏葳的竹杆儿,忽然断成了两截,那人一愣的空儿,一截竹杆已经击向他腰间,那人嗷的一声,整个人平平趴向了水面。 江护飞身来救时,早被唐时锦伸棍儿绊住,一绊即走,逃的那叫一个溜儿。 眼见那人要沾到水面,炎柏葳迅速上前,把他提了起来,跃回了岸上。 唐时锦也跟着跃回,笑道:“江大人!你们输啦!”她举手:“三个故事啊!” 江护跃回岸上,冷冷的道:“你想知道什么,让他们给你讲。” “不行!”唐时锦道:“是你输的,就得你讲!你不是想赖帐吧?” 江护从睫毛下头警告的瞥了她一眼。 唐时锦无所畏惧:“吃完早饭你就得讲。” 他冷冷道:“我不会讲故事。” 唐时锦道:“我就喜欢听不会讲故事的人讲故事!” 江护都气乐了:“你真是好大胆,真当本官不会杀你么?” 唐时锦往后一退,面露震惊。 江护眉睫微颤,脸上神情愈冷,低头往前走。 然后唐时锦随意拉住了一个锦衣卫,用乡音道:“这位小旗大人,我跟你讲哦,你们江大人要名垂青史了,元盛十九年,锦衣卫江护杀幼童唐时锦,推究原因,竟是因为打赌输了要赖账?后人评曰:” 她换了个奇怪的声音:“赖帐打个滚就好了么?为何要杀人?” 又换了一个深沉的声音,“江护、以一已之力拉低了整个锦衣卫格调的男人!” 小旗憋着笑,不断的吸气。 说真的,就从他手下这态度,就知道江护不是什么嗜杀之人。 唐时锦又换了一个声音:“读史要会读,此事的关键在于,江护为何会输给一个幼童?他们比的是什么?幼童会什么?只能是绣花!此为江护怪僻,苦练多年,却输给乡间小女子,故此羞愤杀人!” 她做出了叩云板的样子,一杆儿敲在了小旗的腰刀上:“正所谓,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绣花不会可赖帐,杀人未免太荒唐,当!” 江护忍无可忍:“唐时锦!!” 唐时锦道:“在!” 江护咬牙切齿:“你早晚死在你这张嘴上!” 唐时锦道:“没办法啊!我们生意人全靠嘴皮子吃饭的。” 江护喝道:“赶紧滚进来!” “是!”唐时锦向后笑道:“还不摆饭!江大人吃过饭还要讲故事呢!” 上辈子,她在这么小的时候还不懂,年龄小和长的好,全都是大杀器,此时还要加上一个女儿身……用好了,真的无往不利。 当然了,碰上某种变态的时候除外。 反正吃完了早饭,她就把炎柏葳和桃花仙儿都赶走,直接搬着凳子凑到了江护身边,可可爱爱的看着他。 江护看了她一眼,冷冷的道:“你想知道什么?” 其实,江大人是做出了极大的妥协的。 锦衣卫的确无法无天,但一个特务机构,保密绝对是重中之重。 所以,江护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什么。 或者说的更明白些,你想打探什么,我可以考虑告诉你。 唐时锦还有一丢丢的感动。 江大人虽然看着冷冷的,其实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不过唐时锦还真没有什么想打探的。 她只当没明白,笑嘻嘻的道:“随便说啊!” 他冷冷道:“随便说什么?” 唐时锦想了想:“要不你说说桃六哥那朵烂桃花?” 江护微讶。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道:“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问他?”唐时锦不在意的道:“说一句话吟十首诗的人,一套听完,只知道他有才华、长的好看、迷倒都城万千少女……其它什么都没有。” 江护垂了垂眼。 他道:“说起来,你可以跟他说一声,那人已经成亲了,他可以放心了。” 第197章 超级闷骚江大人 唐时锦很有听故事的自觉:“真的?她叫什么?” 江护平平板板的道:“此人名叫万素云,该叫德妃娘娘一声姑姑,据说性情天真,很得娘娘喜爱,封明月郡主。当年一次宴会,邀请了许多都城男女,以长绸隔开,两边隔着屏障对答,她与人互联了几句诗,便说遇到了知音人,突然拔头钗破开屏障,走过来,找寻刚才的‘知音人’。” 他顿了一顿,“有人施礼认下,她却说声音不对,斥他冒认,然后令座上郎君各自发声,桃六郎出口之时,她便欢喜娇嗔,说找着了知音人……桃六郎当晚离京,第二日万府的人上门求亲,听闻桃六郎离家出走,便说除非他永世不回京城……如今已经四年了吧?” 唐时锦听的直发笑。 她发现这个江护,实实在在是个有趣的人,感觉超级闷骚。 就像炎柏葳,他在熟人面前并不算话少,可是他说起什么事情,大多都是一句话说明,言简意赅的,没什么意思。 而江护,他说的明明平平板板的,可偏偏用词一针见血,听上去简直有如目见。 唐时锦追问:“后来呢??后来她嫁给谁了?” 江护道:“此事我只是听说,万素云的舅舅去保宁府,带着万素云去散心,万素云出门时救了一个书生,然后一见钟情,便在其舅的主持下,令其入赘了。” 唐时锦:“……” 真是新思想的小姐姐,不会是私订了终身甚至啥啥了,所以她舅不得已只能啥啥吧? 唐时锦托着腮:“长的好看么?” 江护道:“我只见过一次,还可以。” “不是,”唐时锦乐了一声:“我说万素云长的好看吗?” 江护沉默了。 唐时锦点点头:“好吧,我懂了。” 江护嘴角微弯。 “还有吗?”唐时锦问:“还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就比如这种离经叛道的小姐姐小哥哥,或者私底下有怪癖的大官儿?” 江护吐槽她:“谁也没你离经叛道,不知礼数,胡言乱语。” 唐时锦道:“我一个乡下小孩儿,还要多有礼数!” 她推了推他:“再说一个啊江大人!” 江护道:“你想知道什么?你说个字,我看有没有。” 唐时锦想了想:“今天跟你一起打架的人姓什么??” “他姓魏。”江护道:“姓魏的……”他想了想:“没有姓魏的,倒是有一个姓卫的。” 他手指在桌上划了下这个卫字:“这件事情,跟你们茂州还有一点关系。先帝时,卫国公府曾背上谋反之名,全家下狱,当时只逃出了两个人,一个是幺女卫清秋,一个是幺子卫揽胜,今上登基之后,为卫家洗清冤屈,但卫家已经死绝了,长子次子长孙次孙全都死了,只余下了卫国公一个人。” 他顿了一下:“卫国公戎马半生,老当益壮,倒是还撑着,然后派人找寻,但卫揽胜未曾找到,只找到了卫清秋,于是诺大的卫国公府,居然只余下了一个女子。” 唐时锦问:“你不是说与我们茂州有关?” 江护道:“不但与你们茂州有关,还与你们梧桐县有关,当年这位卫清秋,被人收养,就在梧桐县!她是与人订了亲的,这个人,就是韩迅,但被国公府找回,当然就毁了婚,听闻这位韩举人一直未再娶亲。” 唐时锦吃惊的道:“那他将来考会试,会不会被报复?” “不知。” 唐时锦道:“这位韩举人,人好像还不错的……那个卫清秋现在嫁人了吗?” “嫁了,”江护道:“找回第一年便嫁了,嫁给了庆平侯府嫡次子范通,如今已经有一子一女。” 唐时锦哦了一声:“那这个啥世子,好看不?” 江护道:“与你今早见过的吴新长相相似。” 就在门前侍立的小旗吴新:“……” 他郁闷的伸头道:“大人,范通比属下可肥多了,至少有属下两个那么肥!” 江护没理他。 唐时锦道:“哦~~那应该不会报复的,韩举人长的还挺好看的,也许她旧情复燃也没准儿呢。” 江护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并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啥虎狼之词,又催他:“还有呢,第三个呢?” 江护道:“不讲了,先欠着!” 他往外走:“走了!” 唐时锦一直送他到门口:“那你们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啊,你晚上想吃什么啊,我先叫他们准备着,要不晚上我们做水煮鱼和东坡肘子吃吧!” 江护上了马,看了看她,拨转马头:“嗯。” 一行人放马走了。 唐时锦先过去跟桃成蹊学了,桃成蹊道:“那种人,嫁了人也不保险!反正我不急,看看再说。” 行叭,唐时锦也不在意,就出来去找炎柏葳。 找了好几圈儿都没找着。 她只好出门四处转了转。 这会儿茶坊、酒坊都盖的差不多了,茶坊的人已经搬到了新地方,酒坊的人还没有,唐时锦找了一圈儿,才在调料园找着他。 老远看着高高瘦瘦的那个人影,就觉得心情挺好,她跑过去道:“你怎么来这儿了?我找你半天了都!” 炎柏葳没理她,只负着手来回检查。 唐时锦自己也看了看。 她的竹制“自动灌溉系统”已经全都弄好了,竹管互相之间契接的极为严密,又都缠上了布,看起来时,就好像是在半人多高的位置弄了个架子一样,水正从预留的通道里流下,涓涓流入田中,不急不缓,面面俱到。 说真的,强迫症干的活儿,真是看着都赏心悦目。 唐时锦退出去,去泉眼儿那边洗了洗手,加了一点灵泉水,然后又退回来,问炎柏葳:“你什么时候能忙完啊?” 炎柏葳冷冷的道:“忙不完。” 嗯? 唐时锦跳到石头上,居高临下,看清了他的表情:“谁惹你生气啦?你说,我去揍他!” 炎柏葳:“呵呵!” 他站起来就走。 唐时锦哒哒哒的跟上,一边跟他道:“我觉得江护这个人真的挺不错的,外冷内热,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对我还挺好的。” 炎柏葳冷冷的道:“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不知道?” 第198章 让你们各自美丽 “不是,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唐时锦拉了拉他手臂:“我们就是小老百姓,人家是锦衣卫,投其所好,设法跟他搞好关系这不是必然的么?就好比现在有个大官儿看中你了,非要你给他当下人,你大感屈辱,然后你是虚与委蛇还是当面翻脸?” 她语重心长的道:“翻脸的代价太大了,所以虚与委蛇投其所好才是明智的。” 之前她发飚的时候他不在,并不知道唐老大已经翻过脸了,所以也没有立场去指责她,只道:“就算如此,也不该是你去做这件事。” 唐时锦正色道:“炎柏葳,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你要我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干等着,我是不放心的……我不可能自己什么也不做,我能接受并肩做战,但是,坐享其成的福,我是真的享不了,我只会坐立不安。” 老子可是当老大的人! 炎柏葳十分无奈。 他把手按在她脑袋上:“我也会不安。” “那你就去做啊!”唐时锦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又没有阻止你!” 炎柏葳无语。 那你倒是给我留一点机会啊! 就算真的要与江护结交,正常男人与男人之间交往,也未必不成,可你一马当先,走了撒娇卖乖的小姑娘路线,他还明显挺吃这一套的,那我?? 炎柏葳长叹了声。 他温柔的道:“我很想好好的护着你,让你无远虑近忧,安心赚钱。” 唐时锦特别认真的回道:“我也很想好好护着你们,让你们各自美丽的。” 炎柏葳:“……???” 你说什么??爷好像听错了?? 江护一行人快马回了县城。 林县令仍在审案子,沈挚看到他们,急上来施礼,江护只点了点头。 沈挚毕竟是本地人,又是捕头,倒是帮了不少忙,也渐渐敢跟江护说两句话了。 但锦衣卫自成一个圈子,出入作息全都不跟他们一起,江护话又少,所以他根本插不进来,也并不知道他们昨天去了哪儿。 江护径直进了县衙,有个锦衣卫凑上来,飞快的把昨天大牢里的事情说了。 江护挑了挑眉:“是什么?” “还不知,”那锦衣卫道:“属下找她拿来?还是暗中去取来?” “算了,不用管了,”江护道:“她何时拿出来再说!” 吴新道:“万一与唐时锦有关呢?要不属下去瞧瞧?” 江护冷冷道:“那又如何?” 吴新道:“那小娘子傻大胆儿,吧啦吧啦的,挺可爱的啊!” 江护哧笑:“她傻,这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你叫她耍的团团转,还帮她说话,也是蠢到家了!” 吴新摸了摸鼻子,心说你不蠢,光故事都讲了俩! 然后锦衣卫继续禀报昨天下午审案子的事情,禀报完了,江护才冷冷的道:“说你蠢还真没说错!你直接去找那个花狼说一声,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操心!这都不会?” 行吧!吴新利索的施礼:“是,大人。” 他扭身出来了。 一直到了晚上,已经过了酉时,下头过来请示:“大人,我们还去竹林村吗?” 江护抬头看了看天色,一个迟疑,放下了卷宗。 下一刻,一个人就进来了:“大人,竹林村的唐小娘派人送了一桌酒席过来,还有一封信。” 江护接过了信,打开一开,非常丑的毛笔字写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江大人堂堂锦衣卫同志,居然说话不算数,欠故事不还,枉我亲自动手做水煮鱼!” 短短的一句话,错字有一多半,而且“同知”还写成了“同志”。 看的出绝对是她自己写的了。 江护淡定的合起了纸条,“把酒菜搬进来。” 有人道:“唐小娘说什么了啊老大?” 江护冷淡的道:“说这是特意为我准备的,还让我尝尝她亲手做的水煮鱼。” “哟!”那锦衣卫百户道:“小娘子说话虽然气人,写个信嘴还挺甜的。” 江大人:呵呵! 送来的一桌菜,量很大,味道也确实不错,水煮鱼拿炭火封着,一点不凉,鱼肉鲜香滑嫩,汤香辣厚重,几个人吃的赞不绝口。 结果第二天晚上,不止一个人发问:“唐小娘怎么不送菜过来了?大人,要不你给她回一封信?” 有个锦衣卫小旗道:“我们住的院子,不是老多菊花吗?我那天去整理,问她这么喜欢菊花吗?她说,菊花做菜可好吃了,烧鱼、烧茄子,鸡肉、猪肚,羊肉……放一把菊花进去,味道格外的鲜,而且特别奇特……嗖……” 他吸了吸口水。 其它人也吸了吸口水。 吴新道:“昨天那道水煮鱼是真的好吃,没见放菊花啊?” 另一人道:“放了可能更好吃!” 几人顿时觉得桌上的酒菜都不香了,有人试探着道:“要不,我们去竹林村过夜?” 江大人冷冷道:“不行。” 吴新不怕死的道:“大人不去,要不我们几个去?” 江护道:“不可。” 几人:“……” 接连几日,终于把所有状告冯家和郭通的案子审的差不多了。 从第四日开始,官兵围了冯府和郭府,所有人禁出禁入,所以冯夫人想尽办法,却根本就没办法出门。 什么变卖家产,转移财产,什么私下送礼,门都不能出,啥都做不了。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磨挲着那手书,只等着到时候救命。 最后时刻,传冯仁朴和郭通上堂听宣,冯夫人和郭夫人也都被带了过来。 冯夫人一路被人拖着,又不时被拥挤的人群推动,六神无主,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冯夫人终于听到了,讶然抬头,却已经找不到说话的人了。 堂上,锦衣卫小旗低声禀报:“出门前,我看她带上了,我也没见花狼在哪。” 江护冷冷道:“废物!” 他也没再管,按部就班的坐着听宣,然后文书宣读冯仁朴和郭通数条大罪,叛斩首示众。 冯夫人再也等不及了,急膝行着上前,大声道:“大人,锦衣卫大人!我有话要说!我有冤情要上诉!” 第199章 手段好生厉害 江护挑了挑眉。 要知道,本朝沿袭前朝,是有“翻异别勘”制度的,也就是说,在诉讼之中,如果犯人推断原来的口供,可以改由别人,或者别的地方进行重审。 而且这样的机会,在宋朝足足有五次,本朝依照唐律,改为三次。 当然,也有惩罚,妄行翻异叫冤者,别推时将加重处罚。 但放到眼下,就等于他们喊冤,按律法,林县令就必须得中止。 江护冷冷的道:“说。” 众目睽睽之下,冯夫人慌里慌张的向怀中摸去,大家都静静的看着她,她摸到了什么,一个犹豫,猛的拿了出来。 就见她摸出来一张薄薄的纸,似乎是信笺。 可是这张纸中,居然还藏着一把小小的尖刀! 就在那一瞬间,冯夫人的眼神儿骤然变了,她一把抓起尖刀,冲向了江护:“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只听一声呼哨,数个锦衣卫长刀出鞘,将冯夫人立斩当场。 众人纷纷惊呼,冯夫人在地上爬了两下,犹喃喃的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一边腿一蹬就没气了。 事出意外,冯仁仆都吓傻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你不能杀我!我与万大人有旧!我认识万通万大人!” 江护冷喝道:“还敢胡言乱语!” 早有人上来堵了他嘴,林县令都快吓尿了,哆哆嗦嗦的,坚持把流程进行完。 江护眼神儿扫过周围,在不远处看到了花狼,少年平静的迎着他的目光,然后转了回去。 这少年,不过十四五岁,手段好生厉害! 就在出门之前,锦衣卫还盯着她,她在出门之前,手里的东西还是真的,可就在路上,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叫人调换了? 而且,还放了一把刀……刀拿出来的时候,冯夫人的眼神明显变了,可见是某种药物,可是药物,居然能操纵她杀人,确实神乎其神。 其实也没有那么神。 花狼只是趁她方才六神无主之时,在她耳边不断的说一句话:“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那到时候她一拿出来,闻到药物味道,头脑一晕,自然就会杀人,至于她要杀谁,这对花狼来说并不重要,反正这么多人在,冯夫人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他快步向城外走去。 很快,这封手书就到了唐时锦手中。 手书出自万通之手,上头称兄道弟的,感激了不杀之恩什么的,承诺了将来会报答他。 唐时锦无语的道:“这种,明显是被迫写下的吧?这种万通真的会认帐?” “不在于这个。”炎柏葳道:“万通既然提到了恩,他就必须报,哪怕明面上报了之后,私底下再收拾他,但明面上也要报……再者说了,旁人,万通的手下,看到这个之后,也不能不认,不认,就是不给万通面子。” 他顿了一下:“冯仁仆是老狐狸,晓得万通起势之后,这种东西只能用一次,所以一直到最后关头才拿出来。幸好花狼拿到了,不然也是有点麻烦的。” 唐时锦啧了一声。 她随手收起来:“好吧,事情解决了,我们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花狼吃了午饭就走了,唐时锦也跟着去了一趟县城,但是并没有去县衙。 晚上唐时锦又去客院剪了菊花,洗干净准备在小亭子上吃菊花火锅……桃花仙儿一贯口嫌体正直,一边叨叨着水上吃饭应该吃的雅一点,一边就坐下了。 唐时锦没理他,仔细的往锅里放菊花。 菊花火锅出现的很晚,在清朝,现在还没有人吃,其实就是鸡汤火锅,放一些菊花取那个香味儿。 有人会把菊花撕开放,但是唐时锦嫌那样看着乱,是直接找的差不多的小菊花,整朵放进去的,一边放着,香味儿就飘了出来。 桃成蹊一边欣赏一边道:“倒也好看。” 唐时锦笑道:“桃花吃菊花,本来同是花、相煮何太急!” 有人拍手笑道:“唐小娘出口成章。” 唐时锦抬头一看,是江护几个人进来了。 她笑着招呼人坐下,江护和副手直接进了亭子,把纱一落,也不怕蚊子,其它人也没进阁,就在空地上席地坐了,旁边都转圈点了艾草绳,这些人皮糙肉厚的,也不怎么怕蚊子。 唐时锦把他们的锅里也放了菊花,一边笑道:“这个火锅,主要是吃鱼片鸡片儿多,你们吃不惯的话,再让他们上别的锅底,羊肉片和兔肉片什么的,也全都准备了。” 几人轰然应了。 唐时锦回进亭中,一边笑跟江护道:“我还当江大人打定主意要赖帐了。” 江护淡淡的道:“我就算赖了又如何?” “不如何,”唐时锦笑道:“也不过是江大人回京城多打几个喷嚏的事儿。” 江护没应,桃成蹊笑道:“江大人,这边的事情办完了?” 江护嗯了一声,桃成蹊道:“既然办完了,不如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尝尝茂州的风味。” 江护很官方的答道:“给圣上办事,不敢懈怠,明日便要离开。” 今天案子判完了,江护宣布把冯家财产分给苦主,另将杨家铺子归还,并将御笔亲提的“忆菊园”牌匾赐下,一时间山呼万岁,这事儿就算是圆满解决了。 所以他确实明日便要离开了。 唐时锦看他旁边的人上一次没见过,便问:“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那人拱了拱手:“北镇抚司陆纵。” 桃成蹊起身施礼,也是提醒她:“原来是镇抚使大人到了,失敬。” 陆纵道:“不敢。” 唐时锦有点好奇:“陆大人穿的这个,便是飞鱼服吗?” 陆纵道:“是。” 唐时锦问:“那为什么江大人不穿呢?” 陆纵道:“江大人得圣上赐过蟒服,出门在外很少穿。” “哦!”唐时锦问:“江大人没有飞鱼服吗?江大人?” 江护道:“你为何对飞鱼服如此注意?” 唐时锦道:“因为我只知道飞鱼服啊!我还以为所有锦衣卫都穿的。” 江护道:“只有圣上赐了才能穿,这趟来的人中,只有我与陆纵有。” 唐时锦惊讶的道:“你又有蟒服也有飞鱼服吗?那你……” 江护截口道:“是。” 他向桃成蹊道:“贵宅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么?” 桃成蹊道:“惭愧惭愧,我一个文人,并不敢管她。” 江护:“……” 第200章 第三个故事 唐时锦哼道:“我不说话就是了,这不是想着你们马上就要走了,再不问就没机会了,该问的问问,该清的帐也清一清……”她瞥他。 江护只当没听到。 于是这一桌再没人说话。 菊花火锅,风味极其独特,据说本来应该用一种名为“雪球”的菊花,但是唐时锦用别的菊花代替了,也很香。 据说慈溪太后最爱吃这道菜,她吃这道菜的时候,“擎器者舐唇,侍立者干咽”,意思是说,端盘子的太监馋的舔嘴唇,侍立的宫女馋的咽口水,可见其香气。 而且唐时锦还上了酒,是自家酒坊酿的酒,度数比食坊用的要低,也就四十来度,他们也是喝的十分过瘾。 那边两桌锦衣卫吃的热闹非凡,赞叹不已,这边桌上安静的跟怎么着似的。 江护看了唐时锦两眼,唐时锦都一声不吭,仿佛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开始洗心革面了。 然后江护淡淡的道:“果然风味独特。” 唐时锦立刻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你不让我说话你自己却说! 江护:“……” 他是真的服。 等大家吃饱喝足,已经是亥正时分(22点),收拾杯盘,大家各自回房,下人送上了梨汁解酒,隔了会儿,又送上了数个小小锦囊。 她送给江护一对金制雕花平安扣,足足六十六两一个。 送给陆纵的是一对金如意,一根就有十八两八。 其它人,每人送了一对金竹节。 竹节是胸有成竹,竹报平安、节节高升的意思,寓意吉祥,一根是12两,两根就是二百多两银子,出手不可谓不大方,而且她身在竹林村,这样也符合身份,并不会显得谄媚。 他没打算要,是他们的事,她给不给,是她的事。 这小娘子办事儿,实在是聪明、漂亮。 江护洗濑了躺下,想了想,又起身,叫人送了笔墨来。 正在书写,就听到围墙上传来了窸窸窣窣之声。 江护伸手就去摸绣春刀。 下一刻,一粒小石子击到了窗棂上。 再下一刻,陆纵的声音喝问:“什么人!” 唐时锦对他竖手指:“嘘!我找江大人!” 陆纵:“……” 江护默默的放下了刀,隔窗道:“何事?” 她道:“江大人,你出来!” 江护笔下不停:“到底何事?” 她道:“有重要的事!你快出来!” 江护不再回答,手上迅速把那张纸写完,外头她已经等不及了,道:“江护!江护!” 好大胆! 多少年没被人叫过名字了。 江护吹了一口,匆匆把纸折起来,推开窗子跳了出去,跃上了围墙,陆纵回头看人都醉的东倒西歪,一个起来的也没有,只得跟上。 唐时锦道:“你叫他别跟。” 江护也没说话,就向后摆了摆手。 陆纵迟疑了下,也就退了回去。 唐时锦一直带他跃出庄子,从树上提了灯笼,就往前走,江护一直默默跟着,也不多问。 然后唐时锦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来回看了看,就把万通那封信给他。 江护一看就知道这就是冯家那东西。 他草草看了几眼,道:“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唐时锦道:“你总得心里有数啊!万一他还记着这个事儿,万一他回头质问你,你心里总得知道。” 江护道:“又何必这么小心翼翼?” 唐时锦道:“我怎么知道你的手下有没有别人的眼线,总得小心些,这样一来,谁都不知道你看过这个,你进退都方便。” 江护哧笑一声:“人小鬼大。” “大人。”唐时锦认真的道:“我只是一个小村姑,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锦衣卫是什么,可是从旁人的表现来看,锦衣卫一定不怎么好……可是大人很好,所以我希望大人能平安。” 她顿了一下:“我有样东西昨儿给了花狼,明日大人出城时,叫他给你。” 江护道:“什么?” 唐时锦道:“没什么,小玩意儿。” 他道:“为何你不给?” 唐时锦道:“因为我给,太显眼了,花狼给,就没人猜的到啊!” 江护简直无语:“你大半夜的把我叫出来,什么东西给不了?” “也是哦!”唐时锦呆了呆:“可是我已经给花狼了啊!我再没有多的了。” 四目对视,江护哧笑了一声,“还以为你有多聪明,也不过是个小糊涂虫!”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纸,“给桃六吧。” 唐时锦道:“这是什么?” 江护淡声道:“第三个故事!莫要说本官赖帐!” 一边说着,他直接转身走了。 唐时锦慢悠悠的提着灯笼回去,跳下围墙的时候还不小心把灯笼给摔了,当时就腾起来一堆火,唐时锦赶紧跳上去啪啪几脚把火踩熄了,有巡夜的下人过来,遥遥道:“谁在那儿!” 唐时锦嗖的一下就跑了。 那下人一直跑到了这边,看了看地上的火星:“谁在那……” 他一转头看到了,吓的猛然一退:“江大人。” 江护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第二天早上,江护居然就穿上了大红色的飞鱼服。 不过说真的,江护穿大红色并不好看,还不如陆纵好看。 因为他长的太严厉了,整个人刚毅又凛冽,便如一把悬在人头上的钢刀,并不适合这种太艳的颜色,还是穿黑衣,那种神秘强大又带些暗夜气息的感觉更适合他。 但是唐时锦还是配合的发出了赞叹声!表示江大人你这一身可尊是太英俊啦! 江护八风不动。 几个人一起用了早饭,然后唐时锦给他们带上了酒和仙品茶,送他出门。 江护人都上了马,忽然跟她道:“你这小孩儿,甚合我心意,不如我认你当个义女?” 唐时锦:“……???” 唐时锦一脸无语的道:“大人,我十二岁了,不是两岁……刚才大人出来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传说中的飞鱼服挺不错的,这传说中的绣春刀也挺不错的,这穿飞鱼服拿绣春刀的人好像也挺不错的……” 她话锋一转,“然后你就要当我爹?叫我情何以堪??” 江护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旁边的锦衣卫纷纷侧目,就连跟过几年的人,都从没见他这样大笑过。 然后他忽然问她:“你把你爹送进大牢,他死的时候,你可曾后悔?” 唐时锦沉默了一下,静静道:“父不养、子孝;父不慈、子孝;父杀母、子孝;父杀子,子孝;父软饭硬吃恬不知耻十恶不赦……子孝??”她放轻了声音:“子,是活活贱死的么?” 江护垂眼半刻,蓦地,再一次哈哈大笑:“说的好!” 他大笑着一带马儿,马儿泼刺刺的驰了出去。 第201章 这人情可大了 江护也没去县衙,直接出了城,果然在城门处,迎上了花狼。 花狼施了一礼,往他手中递了一物,就退开了。 是一个拳头大的瓶子。 直到投了驿站,江护才打开看了看,里头,是风干的一朵小小的蘑菇。 江护先是一愣,然后猛然想起了对她的调查。 她当初被她父亲打的重伤,大夫都说要死了,然后吃“天赐神药”蘑菇活了过来,且似乎从此开窍了一样。 据说村医拿去的大蘑菇,也能治百病,连长出蘑菇的树干,又浇了水长出来一点点小蘑菇,也卖出了高价。 难道,这就是那蘑菇? 所以,这小娘子是送了他一条命? 她说,锦衣卫不好,但大人很好,我希望大人能平安。 难得啊!这口花花的小狐狸,这话居然是真心的。 再想起她说再没有多的了,江护默默的收起了瓷瓶。 他此时还不知道,这份小礼物,在不久的将来,真的救了他的命。 其实空间出品的东西,很多应该都能有救命的效果,但是考虑到传言和安全,唐时锦还是选了蘑菇。 原因,也确实就是她说的那样,她觉得锦衣卫中有这么一个正直的人,太过难能可贵,所以要好好保护。 当然了,更是给自己留一条人脉,借着这一点好感,把人情刷足。 而此时,她才刚送走江护,然后立刻拉着桃成蹊就走,把那封信给他看了。 信显然是刚写好就折起来了,所以有的地方有些模糊,桃成蹊看了一遍,微微皱眉思忖,然后猛的站了起来。 他低声道:“锦儿,你这第三个故事,人情可太大了!” 他额上甚至都沁了汗,在室中焦躁的来回转了两圈,“我,我与柏葳商量商量!锦儿,此事万万不可泄露!知不知道?” 唐时锦正色点头,他就急匆匆的去了。 其实她都没看过啊! 早知道这么重要,她昨天晚上就应该拿给他的。 唐时锦不放心,也不敢走开,来回转了几圈儿,然后才见两人出来,炎柏葳摸了摸她头:“别担心。” 然后两人就叫了老管家进来,再之后,炎柏葳就跟桃成蹊和老管家去了县城,说是过两天就回来。 唐时锦在家也呆不住了,就跟着去了县城,去了抱君心茶坊。 她叫过杨大郎,跟他道:“这茶楼,这会儿正是旺季,我不好搬,你们若不愿卖,就再买回去,那我就到十月份左右搬走,你们可以继续卖你们的茶。” 杨大郎当时就跪下了:“恩人这么说,真叫我无地自容!我们杨家的冤屈,全赖小娘子帮忙才得洗清,园子和铺子才能回来,我们又不是畜生,哪能翻脸不认人?这楼本就是恩人的,我们兄弟,恩人若不嫌弃,也继续给恩人卖茶……” 唐时锦道:“可我听说皇上给你们家御笔亲提了匾?有这个噱头在,你们将来要卖茶,肯定一本万利啊!” “不卖了,”杨大郎苦笑摇头:“恩人,这事儿,我们一家子都商量过了,我们实在是怕了,伤了,再也不想卖茶了!我们想着,这园子收回来,我们就好生打理,打理好了,就敞开门儿,哪个爱菊的想看,就随意过来看看……我们自己不住,也不做菊花茶了。” 唐时锦:“……???” 这种想法,叫她这种贪财的人听着,简直不能理解。 可是人各有志,她也没多劝。 那杨家那边就暂时不用动了,倒是又省事儿了。 从茶铺子出来,她转头就去了罗家铺子。 但罗娘子不在,她又找去了沈家。 进去一瞧,罗娘子正倚在美人榻上绣花,云鬓半偏,碎发微垂,整个人软软溶溶的,便似一副美人图。 唐时锦也不见外,直接折身躺下,头枕在她腿上,然后把脚往扶手上一架。 然后她惊奇的发现,她长高了好大一截,上次在铺子里,她脚才刚刚能架到,一样长的榻,她这会儿居然可以架小腿了! 罗娘子笑着把绣花棚子拿开,摸了摸她的脸:“怎么了,咱们小锦爷这是心情不爽快?” “也没有,”唐时锦笑道:“就是好些日子不见你了,想你了。” 罗娘子笑道:“锦衣卫这一来,闹的人心惶惶的,我听说你还与他一起用早饭了?” “是啊,”唐时锦闭着眼道:“总得有所应对。” 罗娘子道:“你也真是胆子大!我听沈挚说,那锦衣卫大人,凶悍的厉害,你居然也敢凑上去说话。” 唐时锦道:“凶倒不是很凶,长的还怪好看的。” 一边说着,沈挚回来了,大步进门,一看她这架势,无语的道:“你说说你,一天天穿着男装,我回回吓一跳。” 唐时锦懒的起来,也懒的理他,沈挚自倒了茶喝,一边道:“总算把这些人送走了,我这心也算是落了地了!” 他问她:“妹儿,你与那江大人,什么时候混的这么熟了,昨儿江大人走的时候,还警告了林县令。” 他学着江护的口吻:“‘你的命,可是唐小娘保下来的,若有一日她后悔了,本官也不介意找补回来’。把那怂蛋给吓的,我看就差直接尿裤子了!估计以后得把你供起来!” 唐时锦笑问:“他还说这个了?” “可不!”沈挚道:“而且昨儿他走的时候,我听那些人说,他们要去竹林村找你,还吓了一大跳,你这一顿早餐请的值。” “什么一顿早餐!”唐时锦道:“他们之前就去我家住了一晚上了好不好!” “是么?”沈挚诧异:“我都不知道!对了妹儿,这冯夫人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发疯杀人?我听说在路上花狼撞了她一下,跟他有关系没?” 唐时锦道:“我怎么会知道?” 沈挚指了指她,也没追问,“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总算是了了,这些大爷们杵这儿,我天天提着心。不过这位江大人,是真的不错,做事有门道,有办法,我还跟着学了几招……锦衣卫中,这样的人实在是少见。” 唐时锦问他:“你之前见过锦衣卫?” “见过啊!”沈挚道:“我在京城的时候,见过一回万通……那人,真的是把贪字写脸上了,一大队人出出入入,前呼后拥,如狼似虎的,油锅里的银子也得榨出来花花……” 罗娘子诧异的道:“你还去过京城?” 沈挚一顿,就开始咳。 唐时锦心中暗笑,站起来道:“你们小两口慢慢聊吧,我走了。” 罗娘子道:“你留下吃饭啊!”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不了,改天。” 罗娘子又道:“你明儿来对帐啊!” 唐时锦人都出了院门了:“看看吧!” 第202章 端着金饭碗要饭 被沈挚这一提,她就想起来,想找花狼说说话。 结果一出门儿,就看到花狼正倚在墙边打盹儿,帽子盖着脸,显然是在等她。 唐时锦晃到他跟前:“花狼花狼。” 花狼把破帽子往后拉了拉:“给他了。” “哦,”唐时锦应了一声,拿脚勾他竹杆儿:“快起来,这么晒,你不嫌热啊,找个荫凉地方说话!” 花狼就站起来,两人慢悠悠的往前走。 唐时锦一路拿手遮着脸,经过一个池塘,花狼非常熟门熟路的,拿竹杆勾了一朵大荷叶来,唐时锦直接掐短了茎插在了发髻上,支愣着还挺凉快的。 她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这么有本事,用药用的神乎其神,到底为什么要当叫花子?这是一种修炼吗?” 花狼问:“什么修炼?” “就是,我听说有的门派,会故意让人吃苦受罪,当成是一种历练。” 花狼愣了愣,笑道:“还有这种傻子门派?” “那你为什么要当叫花子?” 花狼轻描淡写的道:“我爹出门了,一去好几年没回来,家里人欺负我,我一怒之下就出来了,然后到了这边,凑巧碰到有个恶丐,做采生折割,我就顺手把人救下来,然后觉得这样也挺好玩的,就在这儿待了几年。” 唐时锦摸了摸他头安慰,一边无法理解的道:“当叫花子挺好玩的?吃不饱,穿不暖的,哪里好玩了?” “没有吃不饱,”花狼笑道:“我有银子的,我吃的挺好的,至于穿的……衣服都是刻意弄成这样的,其实不破,也不冷。你在家中,也不过是想坐就坐,想躺就躺,我在街上也是一样的,看人来来去去,你不觉得挺有意思吗?” 她摇摇头:“不觉得。” 继刚才的杨大郎之后,她又遇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人。 唐时锦道:“我本来想说,你要是想做什么没钱的话,我可以帮你,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不想你做乞丐。” 花狼道:“帮你都是顺手的事儿,又不难。” 唐时锦道:“难不难是另一回事啊!” 她问他:“你真的很喜欢做乞丐吗?其实这世上有很多更好玩的事情,你不尝试一下吗?” 花狼道:“我也不是只做乞丐的……” 他突发奇想:“我带你去我的药园子看看吧?” 唐时锦点点头:“好啊!” 于是他就带他去了她们头一次去的那家小店。 掌柜的见到她,也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看来这儿应该是花狼说了算的。 于是唐时锦就放心的跟着过去了。 进去她才发现,这家小店看着不起眼,其实相当于一道门户,后头是山,进去之后,颇有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 但药园不算大,还不如万年堂那个大,而且这个年代也没有大棚什么的,看起来有点乱,她也认不出哪个是哪个,唐时锦背着手儿溜达了一圈,忽然想起来问:“对了,你的蛇儿养在哪儿?” 花狼惊讶的道:“你不是不喜欢蛇?” 她问,“你只养了蛇吗?” 花狼道:“有很多种东西,你真的要看?” “不能看?” “能看倒是能看,”花狼道:“不过不好看的。” “没事儿,”唐时锦道:“不好看我就出来。” 花狼有点无奈,但还是领着她去了。 那边就比较戒备森严了,外头好几个人守着,进去之后,远比这边要整齐,像蝎子蜈蚣都是在架子上养的,密密麻麻的特别瘆的慌,据说蛇儿养在坑里。 唐时锦虽然说不大怕这些东西,但这种东西这长相,天生就不让人喜欢,她一进去就觉得浑身发痒,道:“不会爬出来吧?不会钻我鞋里吧?” “不会的,”花狼道:“你别进白线就都没事儿,不可能叫它们乱爬的。” 唐时锦又怕又想看,快速的转了一圈儿,花狼道:“你要是害怕,我们就出去。” 唐时锦问他:“你是出身什么门派吗?专门养这个的门派?” 花狼嗯了一声,别开了脸。 唐时锦道:“这种东西好养吗?” “当然不好养,”花狼道:“毕竟是野物,要养好很难,多养也很难。” 她问:“那你养了干什么呢?制药?制毒?” 花狼挠头道:“其实也不干什么,就养着玩儿,从小养习惯了。像蝎子,也就活个十来年,用不上就埋了,蜈蚣……也就活个七八年……” 他看到了她的表情:“怎么了? 唐时锦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东西可都是钱呐!我听说药店里,蝎子蜈蚣蛇儿都卖的很贵的!你为什么不去卖呢?祖传的手艺不用白不用啊!” 花狼茫然。 她道:“不能卖吗?你们有门规不让卖?” 花狼道:“这个倒是也没有。” “所以啊!”唐时锦是真的理解不了这种人,养着就是个习惯?啥也不干? 她问:“那你们门派靠什么吃饭?” 花狼轻咳道:“我也不知?听说有人会去接任务,也偶尔会有人卖毒粉,但卖的并不好……我们就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门派。”他偷看她的神情。 唐时锦并没注意:“所以呢!?端着金饭碗要饭?你们为什么不拿祖传的手艺赚钱呢?制炼好了然后拿去卖,这么多,你们又会养,别说糊口了,小富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两人对视。 唐时锦摆摆手:“哎,算了算了,我就是随便说说,反正不管什么事,我都能想到赚钱上去,不能卖就算啦,我们走吧。” “不是不是,”花狼迷茫的道:“不是不能卖,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你一说我就有点懵……那我们要怎么卖啊?” 唐时锦道:“真能卖?你真要卖?我帮你去问啊!” 她兴致勃勃的就去了。 然后她就花了一下午调查市场,货比三家种种……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种东西真的很值钱! 例如蝎子一斤居然能卖到二三十两。 蜈蚣更是上下差别很大,从十两到百两都有可能。 蛇儿更是一身都能卖,蛇头、蛇蜕、蛇胆、蛇毒…… 除了制药,还有做菜。 因为坊间盛传蝎子能壮阳,虽然实际上是不行的,但蝎子还是卖的很贵很贵,比药店都贵。 而且花狼还养了很多蜜蜂和野蜂! 蜂蜜、蜂王浆,蜂蛹…… 用蜂蛹做菜,坊间也是传的神乎其神的,不少贵妇人高价买这个吃,美容养颜,滋阴补肾,一斤甚至能卖到几十上百两。 还有壁虎、蟾蜍……总之这些东西,因为在这个年代根本就没几个人会养,全靠野生的,所以一个比一个贵! 第203章 两害相较取其轻 总之一趟问下来,花狼草草一算,他要是真靠这个谋生,一个月赚个千八百两,真不是问题,而且他还只是随便养的! 两人都有点儿小兴奋。 晚上唐时锦回去了,花狼还在算计,那小店掌柜走过来,轻声道:“三少,这是不是不大妥当?” “为何不妥当?”花狼道:“教中有规矩不许这么做吗?” 那人挠头:“虽说没有……可也没人卖过啊?” “管旁人做甚?”花狼道:“我忽然觉得我们全都是傻子,这么多年,我们偷偷摸摸的赚昧心钱,到哪儿都叫人骂,出了门不敢说出门派,生怕叫人唾弃……可我们明明可以凭着这个手艺,轻轻松松的经商赚大钱的,田叔,你说我们是不是傻子?” 田叔道:“不一样啊,我们堂堂的五仙教,怎么能做这种商贾之事?” 花狼哧笑了声:“五毒教就五毒教,什么五仙教,蒙谁?堂堂吗?我们可从来没有堂堂过!” 他顿了一下:“你若害怕,就回去,我自己做。” 田叔犹豫了半晌,一咬牙:“干了!” 他给他打着灯笼,让花狼抓蝎子,两人忙了一个时辰,抓了三四斤,早上唐时锦来了,花狼还送了她几罐野蜂蜜,尝了尝简直鲜甜极了。 唐时锦开心的给罗娘子和郑夫人送了两罐,自己也留了两罐。 就这品质,专门卖蜂蜜都可以啊! 唐时锦道:“你不是说蜜蜂最好养吗!?那你多养一些,卖蜂蜜啊!我可以让你放到我的茶坊去卖!不收你钱!” 田叔道:“唐小娘真不愧是女财神。” “嗯?”唐时锦道:“大叔,你这是在夸我吗?” 田叔笑道:“的确是夸你,诚心诚意的。” 午后,桃成蹊回来了。 唐时锦得了信儿,赶着回村儿见了他。 他跟她解释了几句,反正就是政敌要收拾他们桃家,所以炎柏葳就找了个人,护送老管家回去报信儿了。 但是炎柏葳还有事,一时没回来。 至于他自己,他回去怕再多事,而且江护前脚走,他后脚就赶回京城,只怕连累了他。 所以暂时还是装做没事,继续待在这儿。 唐时锦就明白了,只怕这件事情,还是跟万府有关。 她也没多问。 她按时按量的练武,甚至接时按量的练大字,只等着炎柏葳回来夸她几句的……可是一连四天,他都没回来。 唐时锦坐不住了,又跑来县城溜达了一圈儿。 跟罗娘子对了帐,到手远超预计,居然有五千多两。 出来又陪着花狼去县衙买了一块地,准备弄一个大蜂场。 现在县衙里,连林县令看到她都战战兢兢,办事的主簿连好处费都不敢收。 所以说江大人的大腿没白抱,这个狐假虎威的效果,估计能持续一段时间。 于是,等炎柏葳近午时回到家,居然不见她人。 问了一圈儿都不知道她去哪了。 所以他才走几天,她就玩疯了?不着家了? 等到晚饭时分,她都没回来吃,炎柏葳骑上马儿就出来找她。 那边唐时锦跟花狼一起吃了晚饭,这才往回走,回来的路上,却一眼看到了韩流光。 韩流光应该也是刚跟人一起用过饭,正结伴往回走。 唐时锦想起江护讲的故事,就一个犹豫。 她在这种有“顺水人情”的时候,一般都会选择送一送,若那人能听进去,就是个情份,若不听,她心里也不记挂了。 于是她就跟花狼说了一声,追上几步,道:“韩先生!” 韩流光一转头,微讶了一下,拱手道:“唐小娘?” 唐时锦道:“借一步说话可成?” 韩流光也没多问,就与那几人说了,然后跟着她往旁边走了几步,道:“唐小娘,我那朋友已经与东家说妥了,这几日就过来了。” 唐时锦道:“这个不急,学堂还没盖完呢!” 韩流光嗯了一声,道:“不如我请唐小娘去茶楼坐坐可好?” “不好,”唐时锦道:“天晚了,我说完就走了。” 韩流光只好跟着,两人走到道旁一株柳下,看四周无人,唐时锦才问他:“明年就是会试之期,韩先生是不是要入京赴会试?” 韩流光虽不知她为何这么问,仍是答道:“是的。” 唐时锦道:“我想问韩先生一个问题,你若觉得为难,可不答。” 韩流光点头,她便道:“听闻韩举人曾与人订亲,不知多年未娶,是否是因为对她念念不忘?” 韩流光十分惊讶的抬起头。 她神情严肃,绝非为了打探。 韩流光迟疑了一下,还是道:“绝非如此!我与那人订亲前就无多少来往,此事本是她家中殷殷主动,事后却又无故毁婚,一家人还一副生怕我纠缠的样子,我如今连她面目也记不清,那耻辱的感觉却忘不掉,又岂会因她不娶?” 他看着她:“不知唐小娘问这个作甚?” 唐时锦问:“韩先生知不知她去了何处?” 韩流光道:“一无所知。” 唐时锦道:“她去了京城,认祖归宗,家世非常显赫。” 韩流光道:“难怪!” 唐时锦温言道:“韩先生,兴许是我杞人忧天了。你要应会试,之后是殿试,若榜上有名,可能就会传入她耳中,若到时真的有机会见面,唐某有一言相劝……韩先生可以冷待、可以不理,但,万万不要将轻蔑厌恶溢于言表,更是不可宣之于口。” 韩流光愕然:“为何?” “事过境迁,再多说也于事无补,最主要的是,韩先生,形势比人强,就算你拿了状元,也不过是一个六品小官儿,旁人一只手就摁死了,所以,十数年寒窗,不应该毁于一时意气。” 她顿了一下,看了看他神色:“我知你们读书人自有风骨,可是韩先生,不管你要求的光宗耀祖,还是为民做主,都起码得先做了官再说吧?或者做最坏的打算,不管怎么说,你还有母亲在堂,也该保全自己性命。” 保全性命?韩流光欲言又止。 唐时锦续道,“当初锦衣卫江大人问我,林县令当如何处置,我说应该留下他。” 韩流光微讶。 唐时锦道:“我说他纵有千般不好,但胆子小怂到家就是好的。不然呢,下一个换来的,万一是个鱼肉乡民横行霸道之人呢?两害相较取其轻!!故,韩举人若能入仕,在翰林院,哪怕能影响君上一分,也是天下之福;或到一方任父母官,哪怕比林县令好半分,也是那一方百姓之幸。” 第204章 为了美色耽误正事 韩流光半晌无言。 唐时锦道:“我是一个没见识的小女子,也没念多少书,姑妄言之,还请韩先生不要见怪。” 韩流光急道:“言重了,我只是……多谢唐小娘,韩某须好生想想。” 唐时锦嗯了一声,拱手道:“那便告辞了。” 韩流光也拱了拱手,两人便各自走开。 唐时锦一边走,一边还在蹙眉沉思,走出十几步,却听到了啪的一声鞭响,唐时锦一抬头,顿时惊喜交集:“炎柏葳!!” 她扑上去,直接搂住了他脖子:“炎柏葳!!炎柏葳!!你终于回来啦!” 炎柏葳没想到她会这样,下意识的搂住她,看小孩儿满脸惊喜,眼睛亮闪闪的,又不由得一笑:“嗯。” 他拍拍她背,然后才轻轻扯下来,给她转了个正面儿,一边催马,一边笑道:“我上午就回来了,看你一天不着家,这才出来找你……刚才就看到你了,你与那韩举人说话,我只好在这儿等着。” 唐时锦道:“那你怎么不叫我呢,叫我我就说的快一点了。” “叫你做甚?”炎柏葳道:“你说的是正事儿。” 他下巴习惯成自然点了她脑袋一下:“你放心,这个韩举人看上去并不迂腐,他应该能明白你的苦心。” “哦!”唐时锦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炎柏葳道:“才五天也叫久?” “很久啊!”唐时锦道:“你当初可是说两天的!我担心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炎柏葳笑着低头,看了一下她水当当的小脸儿,可没看出有吃不好睡不好的意思。 但他也没揭穿,笑道:“我不是让成蹊先回来了?” “那怎么能一样!”唐时锦严肃的道:“长在象牙塔中的公主,风不得雨不得的娇花,他回来,除了让我操心之外还能做什么!” 炎柏葳笑出声。 他偏头笑了半天,才想起什么,笑容一收。 唐时锦并没察觉,随口跟他叨叨着,也就回来了。 炎柏葳回院子换了衣服,然后就直接进了她的院子,往书桌前一坐,冷着脸道:“我在生气。” “嗯??” 唐时锦也刚换了衣服,很稀奇的看着他,心说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他从容的道:“刚才我是忘了,但现在我想起来了,所以在生气。” 不是,这也行?? 唐时锦无语的看他。 炎柏葳淡淡的道:“原因是,五天之前,你送江护出门,说的那些疯话。” “怎么就疯话了?”唐时锦道:“他那么说了,我不这样回答,怎么能让双方完美的下台?” 炎柏葳道:“那又如何?” 唐时锦:“……???” 所以,不管有理没理反正你就是要生气?? 炎柏葳道:“所以,你从今天开始,一日写十张字。” 所以什么啊所以! 唐时锦无语的道:“你生气,和我写字之间,这有关系?” “有,”炎柏葳道:“我看你愁眉苦脸,我的气就会渐渐消了。” 唐时锦:“……???” 不是,你这是怎么了?五天不见就不讲理了? 炎柏葳瞥了她一眼,见小孩儿一副不知道该如何辩解的样子,就觉得心情挺好。 他手指点了点桌子:“爷渴了,给爷倒茶。” 唐时锦直接把手里的蜂蜜水给了他。 他也不嫌弃,就接过来连喝了几口,然后眼前,被人默默的推过来一叠纸。 炎柏葳一愣。 他是真的以为,这几天她是一定会偷懒的了。 但是他放下杯子数了数,十张纸,一天两张,居然一张不少……而且看起来还挺努力的。 第一张纸上,全是“炎柏葳炎柏葳……” 第二张纸,她可能自觉得炎字和柏字都练的不错了,所以第二张纸是“葳”和“棽”。 第三张也是这两个字。 然后第四张开始就比较乱了,有炎棽柏葳,也有唐时锦桃成蹊包括所有她认识的人的名字,然后又是百仟万两金银等等…… 但不管怎么说,她正正经经的练了十张,简直勤快的叫人感动。 炎柏葳道:“不错。” 她道:“那你消气了吗?” 炎柏葳严肃的道:“没有。” 她斜眼瞥他,撸了撸袖子:“那清清帐吧炎先生!一张摸一下眼睫毛!” 她张着手扑过来,然后他轻轻松松的一滑,抬手托开了她的手:“半年一结。” 一边飞快的走了。 唐时锦都无语了,为什么感觉他这次回来,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也说不清哪里不一样,反正就是不一样了! 倒是第二天一早练武的时候,他很是满意。 他这个人,时常带笑,但总感觉……怎么说呢,就像一层礼貌的外衣,反而是在这种收着的时候,稍微带点儿笑,眼神儿暖暖的,格外撩人。 唐老大色令智昏,练完武,又没打折扣的练完了十张字。 他就坐在旁边看着,不时的指点一句。 等十张字练完,一个时辰都过去了,唐时锦揉着手腕停下,问他:“这样行了吧?” 炎柏葳道:“不错……” 他正想具体点评点评,就见她哦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炎柏葳道:“你干什么去?” 唐时锦道,“去县城。” “去县城干什么?” 她道:“我教花狼做生意呢,刚开始做,我得去盯着点儿!” 炎柏葳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她,微微的抿着唇,那意思很明显“虽然我不说但是我不想叫你去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应该主动不去才乖”。 唐总还真明白了。 但她是那种为了美色耽误正事儿的人么? 当然不是!美色于唐总只消遣尔! 她认真的道:“我怕他不会,办错了事儿,他又不是你,什么都会什么都做的好,所以我肯定得过去看看。” 嘴里说着,早一溜烟跑了。 炎柏葳叹了口气,坐下来,拿笔给她圈了几个字,感觉自己就是圈了个寂寞。 唐时锦去了县城。 一去了花狼那儿,就发现花狼换了衣服,他打理干净,换了一身蓝布直缀,还戴了头巾。 他属于五官和脸全都小一号的那种长相,白净俊俏,这身打扮真的少年感十足。 唐时锦拉着他去买了一根竹节鞭,这是一种铁制的鞭子,足有四尺半长,缠在腰间,两头微垂,那个凛冽的感觉瞬间就出来了。 花狼不好意思的道:“我不会用鞭。” 第205章 你这种人 “那有什么关系,”唐时锦道:“这又不是为了用的!就是为了好看,你长的太漂亮太乖,身上搭配一个铁兵器,会显得不好惹一些,如果真遇到坏人,他以为你要用鞭呢,你偏偏用毒对付他,这不是很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花狼应了一声,低头看了看,也没有提出异议。 然后唐时锦自己也挑了一根。 因为这年头,等级森严,像玉带之类的好看腰带,不是平民能系的,平民只能系布带革带,就不如系条鞭子酷帅。 她正挑着呢,老板跟她道:“唐小娘,你这个鞭子要是拿来用,不如买八节鞭,”他比了比:“你看八节鞭两头一折,挽腰上,真遇上事儿一抽就是,多方便。” 唐时锦一看也是,而且八字也吉利,她就买了一条八节鞭,亮闪闪的系在了腰间,试抽了一下果然挺顺的,自我感觉简直帅的要冒泡泡。 两个人走在街上,完全不是一种风格。 唐时锦神采奕奕、气宇轩昂,别说不像少女了,甚至不像个少年,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自信和底气在。 而花狼安静沉默,总是习惯的落后她一步,一点存在感也没有,只双眼不时的扫向四周,带着些机警和谨慎。 两人先去木匠那儿,订做了很多蜂箱,又订了一些盛蜂蜜的罐子,一起运回刚买的地。 那边已经招了工人在平地盖围墙了。 唐时锦转了一圈儿,一边跟花狼讲解:“为什么不让你把蜂场和毒园儿放一起呢?我的想法是,到时候,你就是一个养蜂人,卖蜂蜜呀,蜂巢什么的,至于蝎子之类的,你让旁人出面,你不要出面,只要打出名头,那就算旁人知道你还卖这个,也没有关系了,但是起初,万万不要让人先觉得你是一个蝎子蜈蚣的人,那样你的蜂蜜就不好卖了。” 花狼问她:“阿姐,你觉得养毒虫不好吗?” “不是,”唐时锦道:“我问你,你有没有用毒虫做过坏事?” “没有,”花狼摇了摇头:“冯夫人我也是问过她会处死才这么做的。” “对呀!”唐时锦摸了摸他的头:“养毒虫没有什么好坏之分,卖给药店不是还可以治病救人?我之所以说不能以这个名头,是因为大家不了解,不了解,就会觉得恐惧,而蜂蜜是一个常见又很好的东西,大家都喜欢吃,这样就不会觉得可怕。” 她顿了一下:“我是一个极在意人言,但其实又不乎人言的人,我在意人言,是为了赚钱,名头好听才好赚钱,可其实我心里是不在乎人家怎么说我的,假如有一天我顶着坏名声却能赚大钱,又没后患,我会赚的乐哉哉。” “我跟你说花狼,当好人,比当坏人难的多的多,当坏人有时候处理问题真的很痛快的……我不是个好人,但我也不是坏人,你可以做好人,也可以做我这样的人,只要不做坏人就成了。” 花狼道:“我想跟阿姐一样,我什么都想跟阿姐一样。” 唐时锦笑出声,摸了摸他的小脸:“我这算不算误人子弟?不过你若是什么都跟我学,也挺好的,起码活在这个世道上,不会吃亏。” 花狼点了点头。 两人坐着聊了好半天,唐时锦又教了田叔几句,然后才去三尺楼吃午饭。 昨儿送过来的蝎子还真的有人点,而且还有点了卖光了的,本身送过来的也就是试试,量并不多。 两人吃过饭出来,唐时锦正想说先回去,却听前头喧哗起来,有数人向医馆去了,花狼忽然咦了一声,跟唐时锦道:“你别过来。” 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从地上捡起一条小蛇来,看了看便道:“这蛇儿咬了人了,走,过去看看。” 两人去了前头的医馆,想打听是不是有人被蛇咬伤了。 才刚到医馆,正好迎上一人出来,看到那蛇,便冷冷斥道:“你怎可纵蛇伤人?” 唐时锦一听就有些无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纵蛇伤人了?我们是来救人的好不好?” 大家一回头,见一只花花绿绿的小蛇缠在花狼手上,纷纷惊呼后退,花狼从容的上前,把蛇给了大夫:“刚才在外头瞧见的,就顺手抓了。” 旁边的青年道:“对,对!就是这条!刚才跑着跑着不知为啥掉了!” 乡间传言,被蛇咬了,吃蛇胆就能救,所以他们才把这蛇儿抓来,其实是不能的,但是看清是哪种蛇,大夫用药会更方便。 那大夫便接过蛇儿看了看:“嗯,对,就是这条。” 花狼也没多说,就退了出来。 有个小叫花子过来,凑在在花狼耳边说了一句话。 花狼转头就跟她道:“这个人到处跟人打听一个姓炎的,炎沉?” 唐时锦一愣。 她的名字在县城很出名,但炎柏葳并不算多出名,很多人知道有个姓炎的,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叫炎棽。 连花狼都不知道。 唐时锦顿时就想起了之前桃家的事,不由警惕起来,细看了这人几眼。 这人一身青袍,背着一个很大的,类似书箱的箱子,戴着宽边的草帽,打扮有些不伦不类。 长的倒是不差,张了一对又圆又大的杏眼,花瓣唇……就是那种下嘴唇分瓣儿的唇,什么表情都不做,就显得特无辜,搁女人身上那就是个小妖精。 唐时锦心里升起了一个猜想。 她故意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向那人道:“现在你知道是不是纵蛇伤人了?” 旁边有人道:“这人刚才跟过去,想看人家大姑娘的腿,被大夫推出来了。” 旁人轰然一笑,那人抿了抿唇,也不争辩,就要往外走。 “站住!”唐时锦道:“那蛇儿是什么蛇,你可认得?” 那人道:“赤链蛇。” 她道:“你可知此蛇有何药用?” 他看了看她:“性味归经。味甘;性温。入心,脾经。祛风湿,止痛,解毒敛疮。” 唐时锦一听一套一套的,就点了点头,向众人道:“人家是大夫,是想帮忙的,别乱说!” 大家笑了两声,那人道:“多谢,”就排开众人往前走了,唐时锦追上去问:“你找炎棽做甚么?” 他一愣,停步看了看她:“你为何知道?” “我是他的朋友。” 他打量了她几眼:“他不会跟你这种人做朋友。” 唐时锦:“……???” 第206章 你最好你最长 唐时锦眼睛都瞪大了。 老子好心要帮你,他喵的你个小妖精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不会跟我这种人做朋友?我是哪种人? 老子还不信这个邪了! 唐时锦道:“要是他偏偏跟我这种人做了朋友呢?我要是能叫他亲口承认,你是不是要跟我道歉?” 小妖精考虑了一下,居然点点头:“可。” 唐老大的火气顿时就消了一小半:“你谁啊?” 他道:“姓奚。” 唐时锦道:“你就是那个什么渊穆吧?” 他一愣,又细看了她几眼:“是的。” 唐时锦点了花狼一下,意思是回见,一边又叫他:“走着!” 小妖精就乖乖的跟了上来。 唐时锦是坐家里的马车来的,车夫就在城门口等着,她请那人上了车,一边就问:“你就是给他解毒的那个神医吧?” “是。”小妖精道:“吾姓奚名麒,字渊穆。” 可惜唐时锦并不知道系麒这俩字儿多么有名,她心中充满了“你不是不说么,还不是说了”的小得意,笑眯眯的看着他。 奚渊穆问她:“柏葳可好?” “好的很啊!”唐时锦道:“活蹦乱跳的,吃嘛嘛香。” 他细看着她,确认她说的不是假话,就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十分的想不通。 唐时锦打量了他几眼。 这位大眼哥哥睫毛也巨长,不光上睫长,下睫也巨长,他眼睛又大,合在一起有种毛茸茸的感觉,身为一个睫毛控,其实有点想试试手感,纯属好奇。 但这就跟糖好吃也不能一回吃一碗一样,怎么看也还是觉得自家大睫毛精,那种蝴蝶翅膀一样的密长睫毛,更迷人。 她问他:“你们认识多久啦?” 奚渊穆没回答。 唐时锦:“……” 于是她道:“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治好的?” 奚渊穆这一次回答了:“想。” “哦?”她道:“那你们认识多久了啊?” 他道:“有……七八年了。” “那你认识桃成蹊吗?” “不认识。” 她哦了一声。 他提醒她:“你说要告诉我他是怎么治好的。” “我说了吗?”唐时锦道:“我没说啊,我只问你想不想知道,又没说要告诉你。” 他看着她,缓缓的抿紧了唇。 马车一到无忧山庄,唐时锦飞也似的跳下车,行恶人先告状之事,“炎柏葳!炎柏葳炎柏葳!!” 顺风耳炎柏葳不知道从哪儿应声:“哎!” 唐时锦道:“你快来!有人来找你!” 下一刻,炎柏葳就出现在她面前。 彼时奚渊穆还没从马车上下来,唐时锦冲上去,一把抓住了炎柏葳的手臂:“刚才我好心要带他回来找你,结果他说‘他不会跟你这种人做朋友’!” 她拖着他过去:“你告诉他!你现在就告诉他!” 炎柏葳也看到了奚渊穆,他就笑了,一边笑一边道:“渊穆,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唐时锦,她年纪小,顽皮的很,你不要与她计较。” 他把“最好”咬了个重音。 唐时锦看着他。奚渊穆就向她道:“抱歉。” 一边就伸出手给他把脉。 炎柏葳笑着由他把,然后他一边把着,就面露惊奇,道:“为什么?你吃了什么?” 炎柏葳道:“我也不知道?” 他道:“先进来吧!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 奚渊穆简短的道:“鸽子,竹妻。”他忽然一顿,指着唐时锦:“她就是‘锦家人’?” 炎柏葳笑道:“是。” 唐时锦问:“什么锦家人?” 炎柏葳笑着说了。 他之前给他回书,说了一句“竹妻酒子锦家人”。 然后奚渊穆先借鸽子推出了大概方位,然后再找多竹之处,并不难。 唐时锦听着还挺好听的,就高兴了,道:“那你们聊吧,我叫厨房给你们做好吃的!“” 她背着手儿走了。 唐时锦先去桃成蹊那儿,跟他叨叨了两句。 然而桃花仙儿完全不在意啥最好最坏,年头长短……她说了半天,他就给了她一副“不用说了,说就是你最好你最长”的死样子。 唐时锦体谅他忧心家里,也木有跟他计较,就去了厨房。 回去的时候,奚渊穆又又又在给炎柏葳把脉。 炎柏葳笑跟她道:“那东南角那个院子收拾出来吧,渊穆要多住几日。” 唐时锦一听是离他很远的那个院子,就哦了一声,出去让管家给收拾。 她故意在菜里放了一点点灵泉水,但奚渊穆并没吃出什么来,他一直在盯着炎柏葳看,显然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吃过饭,两人又出门走了走。 一去就是一下午,一直到晚饭时分,唐时锦去找时,他仍旧蹲在调料园子里,仔细的研究。 然后他宣布,“此处之水,许是有些特别!” 炎柏葳看了唐时锦一眼,咳了一声,点点头。 晚饭的时候,桃成蹊和唐时磊都出来吃饭,算是见了个面儿。 但是奚渊穆和桃成蹊,完全不是一个路线,他基本不跟他们交流,但他也不是江护那种冷漠内敛,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俗事不入脑一样。 炎柏葳也不招呼他,几个人自己聊自己的。 吃完饭,奚渊穆自己出去了,炎柏葳道:“不用理他,锦儿,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拉着她手出来,跟奚渊穆走了个背向线,看四处无人,才小声道:“渊穆于医术上十分执著,不弄清楚不会罢休的,等入了夜,你把那水给我些,我上山看能不能弄几处障眼法出来。” 唐时锦道:“我给你个蘑菇?” 炎柏葳摇头道:“那样不妥,一来你我不懂,万一他能瞧出什么,二来,这种说词没有退路。渊穆医术卓绝,或许日后还有需他帮忙之处,扯这样的谎不妥,他一心为我,我也不愿骗他。” 唐时锦道:“他很厉害吗?” 炎柏葳点了点头:“非常厉害。” 她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可以留下他嘛!留下他开个药园子。” 她对于灵泉水的运用,当时就有过两个想法,一个就是调料,一个就是药。 之所以没种药,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懂,如果她懂,或者有一个她信任的人懂,那种药不是更对路?更能将灵泉水的妙处,用到十成十? 炎柏葳没明白:“你想做生意?卖药?” “不止是生意的问题,”唐时锦拉着他在旁边坐下,嘴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炎柏葳,有一件事情,你想错了。” 他道:“什么?” 第207章 老子招你惹你了 唐时锦的声音极低极低:“我试过很多次,灵泉水的影响,从来不是一时之功,它的影响,是长久的。” 炎柏葳猛的一怔。 他向来自负聪明,却直到她点明,才醒悟这个问题。 他一直都以为,像调料园这种,是因为用灵泉水浇了,才会长的好,毕竟之前只能算是林地,完全不肥沃。 可是他却没有想过,灵泉水浇过的园子,连土质也会为之改善,即便是这一茬收了,之后再种,哪怕不用灵泉水浇,随便种也会长的比之前好,只是一个会好多少的问题。 而且不止如此,这一茬调料种出来之后,留下的种子,再种,也会比别的种子长的好! 这影响是深远的,多方面的,绝不是一时之功! 唐时锦轻声续道:“所以,种调料、种药材,全都不是我的目的,只能算是我谨慎的开端……之后买地,种粮,这才是我的目的,例如一次掺上两成种子?这两成再加上灵泉水,优上加优,就成了极好的粮种,等来年再种,就会比其它的种子要好,就这么周而复始。然后再以此为源头,慢慢的,顺理成章的走向各处。” “此事非一时之功,也许要耗费几年,却是我一开始就想好的事情……而且这粮种离开灵泉之后,能维持几年的‘好’,这也是将来需要试验的问题。包括这灵泉水种出的粮,假如拿来酿酒,对酒的味道有多少影响?种种,全都需要一一去验证。” 她顿了一下:“再说回如今,如果我们能弄药园呢?我用灵园水种出良药,不管他察觉的到,察觉不到……良药,就在那里。” 她的声音极轻。 听在他耳中,却如同惊雷。 他一向知道她聪明,可是直到此刻,才发现,她居然能这么聪明。 既聪明,又通透。 就好像当初他问她:“你究竟是谁?” 她反问他:“你又是谁?” 此时,她说:“不管他察觉的到,察觉不到,良药,就在那里。” 真的是一语中的。 炎柏葳缓缓点头,垂着睫沉思。 她笑眯眯的吹了一口长眼睫毛:“而且,就算你需要障眼法儿,现成的障眼法儿就在那儿,又何苦去另造?” 炎柏葳一愣,想了想:“你是说……那头熊死的地方?” “对,”唐时锦笑道:“那时候,我情急之下,也不知道洒了多少灵泉水上去,如今过了几个月了,我猜那一处一定长出了什么,当初蘑菇都能冶病,如今只怕一根草都成,我们抽个时间,可以去瞅瞅。” 她一边说话,一边拿指尖儿,来回拨着他又长又密的眼睫毛,简直喜欢的不行。 炎柏葳道:“对!我们明天就去!” 她不满的道:“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眨眼睛!” 炎柏葳:“……” 他长叹道:“若能改了这些坏毛病,我的小锦儿真称的上神仙化人了。” 唐时锦不满的道:“这怎么就是坏毛病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自己不也有很多很多的坏毛病,我全都因为睫毛这一个小小的优点忍了,那你就不能因为我聪明我漂亮我可爱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我数不清的优点,忍受我这么一点点的小毛病??再说了,圣人说‘肌肤’之亲,肌肤,懂不懂?他说睫毛了吗?没说!” 炎柏葳:“……” 他默默的看着她,有一万句槽要吐,都不知道要先说哪句! 最终他道:“你厉害,我服了。” 他随手提起她,扔到了背上:“锦爷,在下可真是感激不尽,你要为了这么一个小优点,忍受在下这么多坏毛病……不过我还真想请教一下,我有什么坏毛病?” 她铿锵的道:“摸一下睫毛就叽叽歪歪说教,就是你最大的坏毛病!” 炎柏葳:“……” 两人一路笑笑闹闹,回了山庄。 结果进门儿的时候,遇上了奚渊穆,他一见两人便迎上几步:“她受伤了?” “不是,”炎柏葳笑道:“就是调皮耍赖,非要我背。” 奚渊穆看了他一眼,“是她给你解的毒?” 唐时锦吃了一惊,心说你怎么知道的。 炎柏葳倒是很从容:“为何这么说?” 奚渊穆道:“若不是欠下还不了的生死大恩,你怎么会与这种人交朋友?” 唐时锦:“……??” 不是,老子招你惹你了啊!? 她跳下来,拉着炎柏葳:“你看他!你看他啊!!” 炎柏葳一手拉开她,忍着笑安抚她:“他不对,他蠢,你不用理他。” 唐时锦瞪他。 炎柏葳拿手盖住她眼睛:“别气,明儿卯初(5点)上山,你多带些衣裳 ,我们有可能会在山上住一晚。” 唐时锦一想:“那我去准备点儿调料!” 她这才走了,走出一段还回头瞪了奚渊穆一眼,然而小妖精并没有转头接收。 炎柏葳失笑着,又向奚渊穆道:“锦儿是个很神奇的人物,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这样罢,你在这儿安心待着,过上十天半个月,兴许就明白了。” 奚渊穆点了点头,就往客院的方向走。 他又道:“明儿上山,你要去吗?” 他又点了点头,妙在他这会儿已经背对炎柏葳在走了,但既没回头也没应声,就这么一边走着一边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就一起上了山。 唐时锦还担心小妖精走不快,没想到他居然也是会功夫的,她也没有拖后腿,三人的速度可以说是非常快了。 起先看到猎物,炎柏葳也都没有打,一直快到午时,才打了两只山鸡,找了一个有水的地方吃午饭。 唐时锦懒的洗剥了,直接用调料和灵泉和了泥,做叫花鸡,埋在了火堆下头,然后在火堆上头,把带来的锅子架起来,放了她自己做的汤粒块,又把随手采的野菜和菌菇放进去一些,一煮之下,鲜香四溢。 反正有炎柏葳负重,唐时锦带的东西非常全,还带了木勺木碗,一人盛了一碗汤,慢慢的喝完。 山里远比下头要荫凉,跑了一上午,喝上一碗鲜汤,微微的发发汗,简直舒服的不行。 等喝完汤,下头的叫花鸡也熟了,把火堆移开挖出来,砸开泥,热气就喷出来,鸡肉又香又嫩。 再把带来的馒头串起来,放在火上一烤,一咬嚓嚓的酥,一顿饭吃的舒服极了。 炎柏葳一边吃一边笑道:“再出来一定要带着你,起码不用担心吃不好。” 唐时锦道:“我知道,我们的交情全靠你的睫毛和我的厨艺,小人之交,互惠互利。” 炎柏葳连连失笑。 第208章 多说一个字都嫌多余 奚渊穆一路安安静静,只自顾自看草木,也不参与两人的谈话。 吃过午饭,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继续上路,他们的脚程快,很快就接近了之前斗熊之处。 草木上犹残存血液,早已经变成了黑色,尸块都翻过土掩埋了,血肉上生出了茂密的长草,白天再看,犹觉得毛骨悚然。 炎柏葳的脸上也没了笑,他低声跟奚渊穆道:“三月初时,此处闹了熊灾,我与村人一起上山猎熊,因为要救人,所以与熊强抗了两回……就在第三回的时候,就觉得骤然毒发脱力……” 他长吸了一口气,才续道:“然后锦儿一刀捅入熊口,背着我一直往那边跑,我一动都不能动,就这么被她拖着跑,后头熊追上来,我都能感觉到那头巨熊,不断的踩动地面,那时的感觉,我真是终生难忘。” 奚渊穆看了看他。 炎柏葳又长吸了一口气,伸手指了指:“一直到了那边,我们险些直接冲下悬崖,但幸好,悬崖边上,有一处很是茂盛的草地,锦儿抓着我吐了血的比甲,站在草地上诱敌,巨熊过来之后,被那气味吸引,就从那一处,扑下了悬崖,当时砂石滚落、声势颇大,我都不知道锦儿是如何逃得一命的。直等到我听到了熊落地之声,再隔了一会儿,才又见锦儿从崖边翻了上来。”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非常的合理。 她当时提着比甲站在崖边,崖边肯定有灵泉水滴落,巨熊扑下比甲,比甲上肯定也有灵泉水。 而这番话,提前把这两种情况都考虑到了,到时候奚渊穆看到之后,也不会怀疑。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 炎柏葳一路沉默,忽然转头道:“锦儿?” 唐时锦嗯了一声,他的手向后伸过来,她就把手放进他手心里,他用力紧了紧手,牵着她手儿慢慢的往前走。 很快,就走到了那一处。 果然郁郁葱葱!老大的一片! 其实悬崖边,因为都是石头,其实是不怎么长草的,但现在,薄薄的一层土上,草皮疯长,几乎连渗了水的石头,都被当成了可汲取的养料。 奚渊穆咦了一声,立刻冲了过去,愕然道:“怎么会有这么高的牛筋草?如此肥厚的狗牙根?” 唐时锦道:“奚先生,其实这草,有可能能治病的。” 奚渊穆摘了草叶细嗅,一边道:“何出此言?” 唐时锦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的事?我当年被我爹打成重伤,后来我家的木头上,长出了很大很大的香菇,伞面比成年男人的手掌还要大,我与弟弟各吃了两个,就完全好了。” 奚渊穆愕然看她:“居然有这种事?请脉看看。” 唐时锦伸出手给他把了把脉。 奚渊穆微微皱眉,迟疑了一下,就把草叶小心的含进了嘴里,慢慢的咀嚼品尝,神情渐渐严肃。 他是个真正的药痴,仔仔细细的研究了很久很久,一边喃喃道:“奇怪奇怪,为何还会有莲?这是水中的生物啊?” 可能是她慌乱之中挟带了。 其实在这个时候,唐时锦应该说对啊,我当时就是给炎柏葳吃了这个莲子,所以他才好的呀! 可是在他这种严谨狂热的研究态度面前,她不大好意思说。 虽然她为了保护自己而选择隐瞒秘密,这没有错,不过对这种……咋说呢,行业精英,学霸式的人物,她本能的就带几分怯。 她看了看炎柏葳。 炎柏葳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已经拿刀从旁边砍了树枝,架了个三角形的帐篷,然后把带来的布裹上去,就成了一个避风的地方。 周围和底下再洒些药粉,铺上垫子,就可以过夜了。 炎柏葳看了看那边,就道:“我去找些吃的。” 唐时锦应了一声,把火头生起来,然后又从旁边转着找了些野菜好打汤。 炎柏葳很快打了两只兔子过来,一只剥了吃,一只是活的,给奚渊穆做实验用。 兔子这种东西,皮非常的好剥,而且一剥就很光滑,稍微一收拾就可以架上火烤。 唐时锦另生了火头,煮菌菇汤,煮好了招呼奚渊穆过来喝。 结果他喝了一口,忽然把手里一小把草,扔进了锅里。 唐时锦道:“哎!!!” 他问:“怎么了?不能煮?” 唐时锦无语的道:“没洗啊……” 他看了看她,那眼神儿就是“多跟你说一个字都嫌多余”,然后他就直接倒掉了碗里的汤,另盛了一勺,慢慢的品味,惊奇的道:“果然影响了味道!柏葳你尝尝!” 唐时锦:“……呵呵!” 炎柏葳伸碗让他给了一勺,笑道:“习惯就好。” 唐时锦吐槽他:“你交朋友的眼光,可真是一言难尽!” “是吗?”炎柏葳道:“我只有三个朋友,一个朋友是才高八斗的才子,一个朋友是名满天下的神医,还有一个朋友将来会成为富甲天下的巨贾,我交朋友的眼光不好?” 她问:“为什么我排在最后头?” 他居然一点都不意外,答的毫不迟疑:“因为他们已经是了,而你现在还不是。” 她接受了这个解释:“我很快就是了!” 炎柏葳笑着点头:“好。” 然后奚渊穆就守着那一丛草,忙活了一晚上。 唐时锦早就累的不行了,天一黑就爬进帐篷去睡了,炎柏葳盘膝坐在门口给她挡风,睡了一觉起来,奚渊穆兴奋的跑过来道:“你说的没错!这草真的能治病!还能治外伤!” 那个样子,好像两人并没有吵过架。 唐时锦能说什么,她只能点点头表示好神奇哦! 三人草草的吃了顿早饭,炎柏葳把帐篷收起来,道:“先不管这边了,下去看看吧。” 这悬崖虽然挺高的,但是不算宽,所以他们绕过半面山,就找着了路,慢慢的下去了。 往回走了一段儿,就找着了巨熊的尸体,但现在整个骨架,都已经被草淹没了,这儿本来就有坍塌,所以形成了一座小山包,遍生植物,这一片就生的格外茂盛。 奚渊穆就扑上去研究。 看这架势又得一天,炎柏葳两人就出来找吃的。 唐时锦问:“他自己在这儿没事吧?” “没事。” 唐时锦哦了一声,又道:“你说……我是说,你要是觉得他可信,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跟他说一点实话?例如我们就跟他说,这就是某种原因造成的,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原因,你也不能问!” 第209章 万鹰之神 炎柏葳失笑。 他道:“我都没愧疚,你怎么还愧疚上了?你放心,假如将来真有一天,渊穆知道了真相,他也不会怪你我的……你的那个说词,看上去是说了实话,但要是真这么跟他说,他能急死,倒不如直接给他一个答案,不管合不合理,反正他研究两天就过去了,他本身就更在意‘药’,而非土质和水。” 唐时锦懂了,他是个药痴,而不是医痴,更注重结果。 结果这个注重结果的药痴,又待了一晚上还不肯走。 唐时锦道:“不然我先回去,你们在这儿爱待多久待多久?” 关键时刻,炎柏葳展现出了塑料兄弟情:“不行!我陪你回去吧,让他自己在这儿慢慢玩。” 唐时锦道:“可是他自己估计连饭也吃不上。” “没事儿,他十顿八顿不吃,饿不死。” 唐时锦:“……” 因为炎兄展现出了旗帜鲜明的亲疏远近,于是唐老大瞬间觉得小妖精顺眼了不少,她就道:“算了,再多陪他一天吧!” 炎柏葳笑出声。 他点了一下她的脑袋:“那一会儿出去看看,能不能给你猎一头鹿,赔你的比甲和小靴子。” 于是两人吃过早饭,就直接往外走。 这边已经位于大山的最深处,草深林密,人迹罕至,连打猎的人都不会走到这儿来,野兽也很多,走出一段之后,居然真的猎了一头鹿。 炎柏葳跃来跃去的,找了半天角度,才射准了眼睛,保证不损皮毛。 看着鹿轰然倒下,唐时锦问他:“这个打铜钱的手法,我能学吗?” “可以教你,”炎柏葳道:“不过比较辛苦。” 唐时锦道:“我不怕辛苦。” 他拿起她小手儿捏了捏:“我刚练的时候,连筷子都拿不起来,吃饭都要人喂。” 她立刻嘻皮笑脸的凑过来撩他:“那你喂我嘛!” 他从睫毛下头瞥了她一眼,那个眼神儿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唐时锦十分理直气壮的回看“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炎柏葳都乐了。 他偏脸笑了半天,忽然想起什么,十分不经意似的道:“渊穆的睫毛,好像也挺长的。” 她道:“对,是挺长的,不过长在他脸上,就让人没有摸的兴趣。” 炎柏葳:“……” 他简直夸也不是训也不是,莫明其妙还有点小高兴? 炎柏葳扶额道:“算了算了!你别说话了!我觉得你说的对,我交朋友的眼光确实一言难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一言难尽之处。” 唐时锦笑了一声正想说话,忽然听到了一声兽嘶:“什么声音?” 炎柏葳也听到了,他笑容顿收,侧耳倾听。 然后他忽然双眉一扬,笑道:“你在这儿等着!我给你找个好东西去!” 他飞快的跃入了树丛之中,唐时锦侧耳细听,依稀听到了一声声的兽嘶,合着锐长清脆的鸣叫,像是某种鸟类。 唐时锦跃到树顶上,顺着声音找了半天,才看到有一处,似乎有一道黑影正不断俯冲而下。 唐时锦等了好一会儿,那边才安静下来,她慢慢的靠过去,老远就叫:“炎柏葳?” 炎柏葳道:“过来吧,没事了。” 唐时锦过去一瞧,就看到一只豹和一只鹰死在地上,那鹰的羽毛都被血湿透了。 而炎柏葳双手各拎了一只小一号的幼鹰,笑道:“这一次实在是运气好!这是海东青!玉爪海东青!” 唐时锦瞪大眼睛:“真的?” “是!”炎柏葳笑着点头:“这东西平时要找一只都难,如今得了一对,居然都是极品的玉爪!实在太难得了!” 她也有些惊喜,打量着他手里白羽褐斑的幼鹰。 “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这可是以一鸟之力,令女真和契丹两族结下了深仇大恨,最终导致辽国灭亡的“万鹰之神”啊! 康熙皇帝还有赞美海东青的诗传世:“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性秉金灵含火德,异材上映瑶光星。” 连李白也写过:“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 这种鹰一般都是单独生活,但幼鸟经常伴着亲鸟飞翔,这一回他们一家三口合战一只猎豹,结果大鸟战死了,余下了两只幼鸟。 这一下他们也不管奚渊穆了,也不管之前打的鹿了,直接赶回了家。 然后两人连夜出门,一路快马到了邻县,找了一个会熬鹰的人。 历朝历代,朝廷都设有鹰坊,这人曾在鹰坊任过副使,如今已经年近六十,告老之后,带着两个儿子,时常帮人熬鹰。 他的诨名就叫海东青,旁人都叫他老海,但其实,已经多年没见过海东青了。 一见之下,老海连连赞叹,道:“这么大,刚刚好,翅膀都熬炼过了,又不会年纪太长,野性难驯。从小养起来,真能认主的!” 老海说话嗓子沙哑,听着有点费劲,又道:“海东青一窝,一般只有两个蛋,最多活一只,有时一只也活不了,这种一下子活两只的,少!而且咱们这块儿,历来就没有海东青的,你们啊,真的是得鹰神格格庇佑!” 然后他先是上香拜了鹰神,然后才带着海东青去了熬鹰房,把它放上鹰架,加上脚绊子,据说要几天几夜不让它睡觉,才能渐渐的磨掉野性。 炎柏葳道:“你先回去,这熬鹰一熬要好几天的,没必要在这儿耗着。” 唐时锦问:“我走了,那将来它还认识我吗?” 炎柏葳笑道:“放心,训好了全都给你,就算是给你的生辰礼。” 唐时锦于是开心的先回来了。 回到家还难抑兴奋,她先去找桃花仙儿和唐时磊吹嘘了一番,第二天又去找花狼吹嘘了一番,第三天又去找了罗娘子和沈挚……于是大家全都知道了,只等着她的海东青回来。 海东青还没回来,奚渊穆倒是先回来了,背回来满满的一篓草。 他的眼睛本来就大,这一熬几天几夜,脸都窄了,一照面就跟个大眼灯儿一样,却精神亢奋。 唐时锦虽然跟他没啥交情,可他毕竟是炎柏葳的朋友,来者是客,她只能跟着他进了客院,好说歹说,才劝着他先洗了澡睡了一觉,然后又叫管家帮着采买了什么捣药杵、碾药船、药柜之类的东西。 第210章 大眼灯儿 奚渊穆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唐时锦就跟伺候孩子一样,又把饭端过来劝他吃。 但是大眼灯儿枉长了这么大的眼,她在他跟前就跟透明的一样,她说她的,他忙他的,说啥都不过耳。 然后唐时锦祭出了杀手锏:“你要不要去调料园看看?这种草又不是只有那儿有,何必这么上心?” 大眼灯儿惊讶抬头。 说真的,这位的大眼仁儿,感觉比那个明星,大眼男孩曾什么都大,一惊讶更大了,又黑又大的,跟他对视还有点被吓到。 然后他立刻就要出门。 所以就说吧!这丫的明明听的见,就是不理她! 唐时锦道:“你先把饭给我吃了!” 奚渊穆这一回倒是说了句人话,他道:“你放心我没事,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我真的没事。” 他就直接去了调料园。 唐时锦每次都只放大约一碗的灵泉水,分大约五次放进去,中间一般间隔三天左右,而且很注意灌溉系统正灌溉哪儿,尽量做到“雨露均沾”。 但即便是这么少,即便面积这么大,仍旧看的出,调料园中的植物,生长速度非常快,品质也非常好。 而且因为泉眼是在地里的,就连水边,都长出了两道青草,所以后来,唐时锦都是凑着竹筒来放灵泉了。 大眼灯儿看的啧啧称奇。 可能是因为发现良药跑不了?他似乎终于平静了一点儿,乖乖的跟着她回来吃了饭。 唐时锦还以为他会问炎柏葳去哪儿了,结果人家根本没问。 唐时锦就试着忽悠他:“你要不要在我这儿多住几年?我们一起种药材?试一下会不会也跟调料园那么好?” 大眼灯儿道:“我想想。” 行吧,唐时锦也没多问,反正就叫下人注意着,要什么就买什么,要是接连两顿没吃,她就去盯着他吃。 隔了一天,大眼灯儿就拿了几枚药丸出来,道:“你能不能帮我找人试个药?” 行吧! 唐时锦就带着他去找沈挚,上死囚牢里找人试药去。 沈挚一见她就道:“你那海东青,到底啥时候来啊?” 唐时锦也急,但嘴上道:“这种神鹰都要熬的,你以为这么容易啊!” 沈挚叹了口气:“行吧,你找我啥事儿?” 唐时锦道:“我朋友想找两个死囚试药,嘴严实点儿的。” 沈挚哦了一声:“不会试死吧?” 唐时锦就看他,大眼灯儿摇头:“不会。” 沈挚就领他们去了,叫人找了三个死囚来,一个个进来的时候,瘦的就跟骷髅一样,有一个老丈喘气跟拉风箱似的,双眼都抠偻了。 奚渊穆就上前把脉。 沈挚道:“我听说海东青可牛了,成鹰能抓着羚羊飞起来!” “我也听说了!”唐时锦兴奋的道:“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打猎啊!” “好好好,”沈挚道:“咱们这块儿应该没有野山羊,能亲眼见抓个兔子什么的,也算长长见识啊!” 唐时锦道:“我听说,野兔也很狡猾的,要是被抓了,会转身扳树枝去弹海东青,这就是传说的“兔子蹬鹰”。” “对对对!”沈挚道:“我听说前朝曾经有过律法,抓鹰免死!就算犯了死刑,要是能有只海东青在,一供上就能免除死刑!” 唐时锦担心的道:“那会不会有人来抢?” “不会不会,”沈挚道:“这种东西熬完了就认主了,抢去也没用啊!” 奚渊穆在旁边慢条斯理的把脉,给他们吃药,然后再把脉…… 两人一直在旁边激烈的讨论。 他忙了多久,两人就说了多久。 然后唐时锦忽然察觉到什么,转头看了过去。 沈挚也察觉到了,跟着转头。 然后他惊奇的道:“这是……他这是好了?” 倒不是说一下子容光焕发了,而是这老丈刚才喘的跟什么似的,这会儿明显听着呼吸平顺许多,都没声音了,眼睛看着都有神了。 沈挚惊奇的道:“这才……有半个时辰么?这么好的神药你给我吃啊!我给你试啊!为啥要浪费在一个死囚身上!” 满脑子海东青的唐时锦,也回过味儿来:“你这是用那个……” 他理所当然道:“就用那天采的草炼的。” 唐时锦无语的道:“这种吃下去只会有好处的药,为啥要找必死之人试啊?” 奚渊穆道:“只有伤病沉疴之人,才更见药效。” 行吧行吧……你是神医你说了算。 叮嘱了让他们保密,唐时锦就带着他回来了,奚渊穆一路皱眉沉吟,唐时锦道:“怎么了大眼灯儿?” 他问:“什么?你说什么灯?” 唐时锦严肃的道:“你不是很有名吗?所以在外头的时候,为了隐藏身份,我就会给你起个绰号,例如桃六哥我就叫他桃花仙儿,你,我就叫你大眼灯儿。” 奚渊穆毫无异议的接受了。 唐时锦肚里暗笑,故意道:“大眼灯儿?你愁啥呢大眼灯儿? 然后他道:“我在想,这草的药效,到底是什么?为何这天下居然会有能治百病之药?我原本以为它可补元气,例如人参,但我发现它还有别的药效……” 他叨叨不停。 唐时锦道:“你想知道?” 奚渊穆道:“想。” 唐时锦有点儿想乐。 怎么会有人吃一堑都不长智的? 她也没再忽悠他,就跟他道:“我可以告诉你,这一方水土吧,似乎有某种东西,而这种东西的好处是,提升,改善、改良。” 奚渊穆不解:“何意?” 唐时锦道:“就比方说,那些调料,你试着尝尝,就会发现它还是原来那个味儿,只是格外格外的香;就比如药材,你也会发现,那药材,也还是那种药效,只是特别特别的好;例如我吃的香菇,香菇本来就有健胃保肝啊,治贫血什么的效果,只是更好了,特别好了!但是!” 她加重了语气:“但是,这些东西,或多或少的,多了一种效果,就是对吃下去的人,有一种明显的改良。你想啊,人其实也是一种生物,本质上跟兔子,跟草也没有什么不同,人吃下去之后,也变好了,而这个变好,不止是意味着没病了,没毒了……还包括筋骨强壮了,心跳有力了等等,只是在‘病’的掩盖下,可能不大明显。” 奚渊穆的眼睛瞪的大大的。 她对着他超大的黑眼仁儿,做总结:“基本上就是这样的,只是因为药效的多少,会有程度上的不同,例如同样症状的一个病人,你只放一点点草,和放十倍、百倍的草,对他的病和身体,肯定会有很大的不同,但总体趋势就是这样的,改良提升,帮助人回到全盛的健康的时期。” 奚渊穆想了一想,连连点头:“对!” 第211章 相看两相厌 大眼灯儿仔细的琢磨。 一直到回了家,他才又问她:“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唐时锦道:“我与弟弟吃了香菇就变好了,所以我从此就对这个格外注意,然后天长日久的观察,一次次的试验,就慢慢的猜出来了。” 奚渊穆恍然点头。 她压低声音:“兹事体大,一定要保密,不可为上位者所知。” 奚渊穆道:“我明白。” “嗯,”唐时锦就问他:“对了,你那种药丸,是怎么炼的?” 她想着她要是学会了,可以自己把空间出品的也炼几粒出来,然后每人分几粒药丸,危急时刻保命。 奚渊穆道:“那就是普通的蜜丸。” 就是把药物炒干,打粉,然后用炼制过的蜜,一般用中蜜,与药粉掺和、熬炼,再搓成团子,发汗之后储存就可以了。 也可以做水蜜丸,用小米做。 唐时锦听他简单的说了,立刻就决定学着做。 于是她第二天就去了他那儿。 二管家前前后后的,给他这儿添了不少东西,所以才几天时间,他那儿就完全不一样了,唐时锦一看,又叫人去茶坊把转炉拿了来。 她当时买这两个大转炉,是为了要炒茶的,但是杨家的人说这样炒出来的茶没有灵气,所以就一直闲置着,拿过来看这边能不能用。 结果大眼灯儿看了一眼,也拒绝了。 于是唐时锦只能让人送去厨房,叫他们炒瓜子什么的用,她在这儿老老实实的烘药,打粉。 大蜜丸好做,一次就成功了,水蜜丸小一点,相对难。 她叫人买了上好的小米,轻煮之后沥水晒干,然后再加稀蜜和药粉慢慢的和,就跟晃元宵一样,一直到成为小颗粒。 这个过程之中,最难的居然是煮小米! 因为煮的过轻,就沾不上药粉,煮到开花就太软,包了药容易扁。 据说用小米做,还是最简单的方法,次之可以用米汤,或者用蜜水,大眼灯儿如果亲自做,他是直接淋蜜水的,一边淋一边就做成了药丸,大小居然还很均匀! 果然干啥都不简单! 唐时锦练了好几天,失败了好几回,终于做成功了一炉! 她不由欢呼了一声。 大眼灯儿非常嫌弃的关上了这边的窗子。 反正这几天,两人就是相看两相厌,谁也看不上谁。 不过唐时锦也习惯了,一边把乌梅丸收拾起来,一边就叨叨:“炎柏葳怎么还没回来啊!大眼灯儿!”她敲窗子:“炎柏葳怎么还没回来啊!” 奚渊穆冷冷的道:“你找他有事?” “我想他了啊!” “你昨天也说了!” “因为我昨天也想了啊!” “说一遍即可,为何要反复的说?为何想就一定要说出来?为何要与我说?为何说一定要在我这儿说?为何你不能出去说?” “那你不想他吗?” “不想。” “明天就八月十五了啊!” “与我何干!” 唐时锦啧了一声就出去了。 她叫人提前准备了蛋黄,还准备了好几个模子,上头有柏字、葳字、唐字、锦字、桃字、蹊字等等,准备做蛋黄莲蓉月饼吃。 十几天过去了,外头的池塘也都挖好了,种的莲子,就是家里小池塘的莲子,种下去三天了,目前还没发出水面来,要吃估计还早,她正循序渐进的一天往里加一点点灵泉水。 现在她用的莲子,就是用空间出品的莲子和外头的莲子掺着,一比三这样。 先把莲子去了芯儿炖烂,然后捣成泥,加糖加油翻炒,想吃红莲蓉就加红糖,想吃白莲蓉就加白糖,唐时锦加的就是红糖,感觉配色会比较好看。 炒的时候要慢慢的,一次一次陆续的加油,小火翻炒,慢慢的把莲子泥炒干。 之后就简单了,用莲子泥包住咸蛋黄,再用和好的面皮包住莲子泥,压进模子里,压好了再倒出来,就可以摆在盘子里进烤炉了。 她现在用这种老式的烤炉已经驾轻就熟,从头到尾都不用别人帮忙,中间还拿出来刷了一次蛋液,这是为了上色更漂亮。 她默默的蹲在烤炉前,双手托着腮,打不起精神来。 然后有人轻轻的点了一下她脑袋。 她顿时一喜,看都不用看,就回身一抱,直接抱住他腿:“炎柏葳、炎柏葳!你可回来啦!我就知道你得回来!明天就八月十五啦!” “是,”炎柏葳笑着按了按她脑袋:“我知道,所以才赶着回来的。” 她抱着不动,整张脸挤在他腿上,蹭了蹭:“你走了之后,大眼灯儿老是欺负我!” “大眼灯儿?”炎柏葳稀奇:“你又给人起绰号了?这世上还有人能欺负得了你?” “能啊!”唐时锦道:“他凶的要命!每天都骂我!” 声音糯糯的,分明是在撒娇。 炎柏葳笑着弯腰,把手压在她头发上:“敢欺负我们小锦儿,一会儿我去揍他。” 唐时锦嗯了一声,这才站起来:“我的海东青呢?” 炎柏葳笑道:“难得啊小锦儿,我还以为一见我,就得问这个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了声呼哨,屈起手臂,两道影子从天边出现,一瞬间就飞了过来,然后敛翼落到了他手臂上,整个姿态简直帅的不行。 唐时锦哇了一声:“全训好了?” “嗯,都训好了。” 唐时锦道:“我要怎么指挥它?” 炎柏葳笑道:“回头我教你吹哨,不管攻击,召回等等,都有专门的哨音,很容易学的。” 唐时锦道:“那岂不是人人学会了都能指挥?” “起初是,”炎柏葳笑道:“但海东青非常聪明,不几天就能认主,到时候只听你的命令。” 唐时锦咳道:“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偶尔听一听你的命令,也未尝不可。” 他啧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小脸,“这口是心非的劲儿,都要溢出来了!爷还不至于跟你抢一个海东青,你好好的养,好好的训,将来只听你一人号令,训好了比三个五个的护院好用。” “好!” 唐时锦答应着,美滋滋的仰头看。 白羽褐斑的海东青傲然矗立,双眼乌亮,神俊极了,就是鸟都不鸟她。 唐时锦这会儿也不敢摸,就问:“起名字没有?” “没有,”炎柏葳道:“这一对都是雄鸟,是兄弟,你起吧。” 唐时锦想了想:“一个叫唐三爷、一个叫唐四爷!怎么样?” 第212章 情之所至 炎柏葳扶额。 他半天才道:“一个叫唐九垓、一个叫唐八埏吧……出自上畅九垓,下坼八埏,就是极高极远,天地最尽头的意思。” 唐时锦点了点头:“行!” 她又看了半天,有的没的跟他叨叨了好一番,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回身起炉。 这一炉烤了几十个月饼,起出来先放在一边晾着,让它返返油,唐时锦交待了晚饭的时候翻面儿送上来,一边才跟他一起走了。 也就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唐时锦就学会了几种哨声,试着屈起胳膊,吹了一声哨子,唐九垓居然真的落到了她胳膊上。 唐时锦开心坏了:“炎柏葳炎柏葳!你看!” 炎柏葳看着她,笑的眉眼俱暖:“慢慢玩儿吧,海东青极有灵性的,玩上一阵子,就能跟你心意相通。” 他伸手摸了一下:“不过这东西长大了得有半人多高,十来斤重,胳膊撑不住了,你就叫他们落你肩上。” 唐时锦连声答应。 海东青一般什么都吃,兔子、鱼虾、鸡鸭、猫狗……而且食量非常大,但是吃饱了可以二十天不进食,喂的时候要主人拿在手里喂,先近后远,边叫边喂,慢慢的熟悉了,很远就能听到主人的叫声。 唐时锦也是胆子大,炎柏葳说没事,她就敢把肉拿在手里,起先两只海东青都不鸟她,渐渐的,脑袋就开始点了点,然后就展翼低飞过来,把肉叨走了。 唐时锦还用灵泉水洗过,元宝只吃他们吃剩的骨头,都感觉比别的狗聪明好多,她觉得海东青养下来肯定更明显。 一直玩的天都要黑了,炎柏葳劝了好几回她都假装听不到,炎柏葳无奈,只能强行把她提回厅里吃晚饭。 结果去了之后只有桃成蹊和唐时磊,一边一个正在看书,见他们进来还道:“我还当我们误了时间,结果你们更晚!” 唐时锦笑道:“你们要不要看看我的海东青!超厉害!超好看的!”一边就打了声呼哨。 炎柏葳笑着,先出去叫人上菜,一边又去客院把奚渊穆叫了来。 唐时锦正跟两人说的兴高采烈,一见奚渊穆过来,顿时就翻了个大白眼。 奚渊穆也冷冷道:“柏葳,我生平所见之人,此人可谓最呱唣者!” 唐时锦不甘示弱,学着他的口吻:“柏葳,我生平所见之人,此人可谓最无情无义者!” 炎柏葳笑道:“他怎么了?” 唐时锦道:“我说炎柏葳怎么还不回来,他就说‘你找他有事?此事说一遍即可,为何要反复说?昨天说了今天还说?为何想就一定要说出来?为何说一定要在我这儿说?为何你不能出去说?’” 她把他那个语气学的活灵活现。 连桃成蹊都忍不住笑出声。 “难道不对?”奚渊穆道:“若只是情之所至,说一遍还不够?第一遍时我并未说什么!” 桃成蹊失笑道:“奚兄,我一般情之所至,都得先哭一场,再做个十首八首的诗,一边哭一边吟诗的,锦儿只是叨叨两句算好的了。” 奚渊穆眉头紧皱,显然完全无法理解。 炎柏葳忍着笑道:“好了,别说了,吃饭。” 他就想坐下,唐时锦拼命拉他袖子,他也就换了个位置,也不管上首下首了,过去跟她一起坐下,上了菜,炎柏葳还问桃成蹊:“可有信儿来?” 桃成蹊叹了口气:“还没,”他自我安慰,“没这么快的,没有消息说明无事。” “肯定不会有事的!”唐时锦好声好气的哄他:“六哥,我给你烤了月饼,你尝尝好不好吃。” 下人就把月饼端了上来,都是按着蛋黄大小做的,不算大,烤的金黄金黄,十分精致。 桃成蹊笑道:“这点心里头,我最喜欢吃的就是月饼,不到十五也想吃。” 一边说,一边就拿了一个,道:“磊?” 唐时锦道:“我特意叫他们反着放的,你们抽啊!抽到哪个字就吃哪个字!” 桃成蹊才不,他放下磊,又翻了两个,终于翻到了“桃”,笑道:“我就吃这个了!” 大家顿时也感兴趣起来,炎柏葳道:“看我翻个锦儿吃。” 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一个,结果是葳,他就直接给了唐时锦,再翻了一个就是锦了,于是咬了一口。 唐时磊也站起来,连翻了两个,才翻到唐字,笑道:“那我吃这个吧!” 奚渊穆对这种无聊的事情十分不屑,随手拿了一个,一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 万没想到,上头居然是一个麒字。 奚渊穆微愕,看了唐时锦一眼。 她正巴着炎柏葳的手,跟他比里头蛋黄的大小,如此无聊之事,两人却都笑的十分开心。 奚渊穆皱了皱眉。 这几日,他觉得这小娘子十分的碍手碍脚,两人几乎每天都要吵两句,但他却没想到,做八月十五的月饼时,她居然没有忘了他的名字。 事实上,他一直以为,她都未必记得他叫什么的。 因为她一直叫他“大眼灯儿!” 讨厌的很! 奚渊穆默默的咬了一口月饼。 第二天,唐时锦天不亮就爬起来,跑去县城找花狼炫耀,然后又带着花狼跳墙进了沈家,在外头叫:“沈大哥!沈挚!” 成功的把小两口儿叫了起来。 沈挚只穿着中衣就推开了窗子,“你们……哟?来了啊?” 他跃出窗子:“这就是海东青?” 唐时锦美不滋儿的点头。 沈挚羡慕坏了,“真俊啊!我能摸摸吗?” 唐时锦耿直的道:“我也不知道,它反正不叨我,它要是叨你,你手缩的快点儿,顶多叨个血坑坑,这没什么的,为了摸海东青全都值得的。” 沈挚:“……” 他往后缩了缩手:“那算了,我还是就这么看看吧。” 他背着手,隔老远这么看:“真好看啊!一看就威风!哪天咱们去打猎啊!” 唐时锦道:“我跟花狼约好了明天就去,你去不?” “去!”沈挚道:“我一大早就过去,卯正之前准到,你们一定等我啊!” “好,”唐时锦道:“那我走了,你还赶的及睡个回笼觉!”一边又向窗子嚷嚷了一句:“阿姐我走啦!” 花狼上前,把一篓月饼递给沈挚,然后两人就跳上墙头直接走了。 沈挚无语的道:“这俩人!有门不走,走墙!” 罗娘子也是又气又乐:“这小混蛋,专为了来找你炫耀的吧?” “那肯定啊!”沈挚道:“一只好几百两呢!有钱都买不着,要我我也炫耀啊!” 罗娘子有点吃惊:“好几百两?这么贵?” “对啊!”沈挚道:“关键是难得,很少见的!听说还有纯黑纯白的呢!” 他打着哈欠躺下:“媳妇,还早呢!再睡会儿。” 第213章 关爱智障 唐时锦给花狼也带了一小篓月饼,上头是做的小灰灰的头像,只是头上一嘬毛,给做成了一朵花,就是“花狼”的意思。 花狼一拿到,就啃了一个,然后两人又一起去吃了羊肉粉,唐时锦道:“你晚上去我家吃饭吧!我们一起过十五。” 花狼点头答应了,唐时锦就坐上马车走了。 来回才用了一个时辰。 结果她前脚回来,炎柏葳后脚又去了县城。 他问奚渊穆要不要在这儿开药田,他一口答应了,所以他就过来买地。 竹林村这一片也算是个福地,步步有水处处有泉,他就借就着不远处的另一眼泉子,又买了几十亩的林地。 连程班主都乐了,玩笑道:“我看我们要在你们这儿过年了。” 因为这会儿学堂还盖着,又接了贺里正家的活儿,如今这边又要砌围墙盖仓库,起码又是三个月的工夫,赶着干,兴许能在小年儿之前归家。 炎柏葳笑道:“等盖完学堂,你先做贺里正家的,我这儿不急。” 程班主笑着谢了。 这块确实急不来,因为附近的村子,眼下就要收高粱了,收了高粱,他又得找人收新粮,预备着将来好酿酒。 收完了高梁和菽,还有种了水稻的要收水稻,还有棉花、黄米、花生……所以这阵子全都算农忙,想找人开荒,招到的人都不会多,只能是先预备着。 他忙了一天回去,唐时锦已经跟大厨一起,把菜都做了出来,花狼也来了,大家倒是高高兴兴的喝了个团圆酒。 第二天一早,沈挚就来了,花狼是直接没走,然后四人迫不及待的带着海东青去打猎了。 四人走后不久,就有一对夫妇过来拜访。 他就是之前韩举人说的朋友,姓谢名瑜字怀瑾,他因为听说这边的学堂还没盖完,所以略耽搁了几天,一直到过了节庆才过来的。 虽然这边用的都是原本桃家的下人,但是桃成蹊平时就是个三不管,只有炎柏葳和唐时锦全都不在的时候,才会找他。 二管家就叫人报给了桃成蹊。 桃花仙儿正烦呢,直接没问是谁,就叫他们等唐时锦回来再说。 二管家平时不怎么管迎来送往,处事也不怎么玲珑,就直接道:“我们五娘不在家,出门打猎了,两位不如先休息休息,等我们五娘回来,再与两位见面可好?” 谢怀瑾微微凝眉。 韩流光给他写信,以及与他见面,提的都是桃成蹊的名字,唐时锦只一语带过,所以在他的认知里,东家就是桃成蹊。 而刚才二管家明明也说了报给六郎,桃成蹊却不出来见面,推给“五娘”,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谢怀瑾不值得一见吗? 文人都是有脾气的,他当时就想走。 但……他们与家中关系并不好。 因为之前他得罪了万家,那些人不时的跑来叽叽歪歪,又说他娘子克夫,被他斥责了,这些人又怕被他连累,纷纷与他撇清关系,所以他们现在回家也不受待见。 他来这儿,是听说这族学可以携妻子同住,才过来的,韩流光说了许多好话,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谢夫人拉了拉他的衣袖:“夫君,那我们就等一等。” 谢怀瑾点了点头。 二管家立刻安排他们去客房休息,伺候的倒也精心周到。 那边唐时锦完全就是为了炫鸟,几人也没往深处走,过了竹林就开始招呼海东青捕猎。 正常来说,带海东青出来打猎,是要先赶仗的,也就等于是打草惊兔? 反正就是用棍子把野兽惊起来,然后海东青下去抓,抓着了主人再去捡,拣了还要给它们吃一点,但又不能吃饱,“鹰饱不拿兔”么,它吃饱了就不听你摆摆了。 可唐九垓和唐八埏过于给力了。 唐时锦这个主人还没动手呢,他们就已经自己发现了猎物,俯冲下去,把猎物给抓起来了,飞到空中,一套动作极为迅速,也确实让沈挚看到了他想看的“鹰抓兔”的壮丽景色。 但是,接着唐九垓和唐八埏两鹰,就直接把兔子撕巴撕巴吃了,完全木有给主人留,而且离的这么远,唐时锦也根本没办法去拿。 反正就是乱七八糟。 但唐时锦三个人都玩的很乐呵。 好处就是两只鹰确实训的好,就算吃饱了也肯听摆摆,然后他们吃饱了之后,再抓到的猎物,就叨回来赏给主人了。 唐时锦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他们剩的,三个人围在一起,兴奋不已,连花狼这高冷小孩都满脸兴奋。 炎柏葳在旁边看着……咋说呢,露出了关爱智障的眼神儿。 四个人一直玩到酉初(17点)才兴尽而返,一个个衣发凌乱,一身狼狈,只收获了一堆少皮无毛的兔子山鸡。 回到家时,恰好二管家正请了谢怀瑾夫妻过来吃饭,迎面撞见了。 二管家上前禀报了,唐时锦赶紧理了理衣服,过来见礼:“是谢先生伉俪吧?我是唐时锦,失礼失礼,不知道谢先生今天过来,怠慢了。” 谢怀瑾心里登时就舒服了,还了礼:“是我们不曾投帖,来的冒昧了。” 唐时锦察觉了他的神色变动,心里略微一琢磨就明白了,脸上笑道:“唐某已经期盼多时。两位请先进厅小坐,我去换件衣服。” 谢怀瑾笑道:“唐小娘请便。” 但唐时锦仍是送了他们进厅,这才赶忙去换了衣服。 炎柏葳和沈挚花狼都是从炎柏葳的院中梳洗的,离大门近,来的也快,已经在坐了。 唐时锦进了厅,分宾主坐下,唐时锦笑道:“谢先生什么时候过来的?” 谢怀瑾道:“一早便到了。” 她道:“见我六哥了吧?” 谢怀瑾垂眼道:“若唐小娘说的是桃花公子,那倒是不曾见。” 唐时锦露出惊讶之色,然后笑着起身拱手:“请先生不要见怪,我家六哥是个餐风饮露的桃花仙儿,向来是不管事儿的,而我手头事多,来的人也杂,他通通不知究里,所以一向不露面。”她施了一礼:“我代我六哥给谢先生陪个不是。” 谢怀瑾急还礼道:“唐小娘言重了。” 两边互执了礼,唐时锦才笑道:“谢先生不会是为了我六哥来的吧?” 谢怀瑾笑道:“自然是仰慕桃花公子才华。” 唐时锦笑道:“若想与我六哥谈论诗文,那却有的是机会,只要不论柴米油盐便好。如今学堂尚未盖好,还请贤伉俪在我这儿多住几日。” 谢怀瑾笑道:“正要打扰。” 唐时锦道:“前些日子见了韩举人,还曾提起此事,明儿我带两位去学堂瞧瞧,图纸是我家义兄,”她比了比炎柏葳:“细细改过的,他说是不错,我也不太懂读书人喜欢什么,明儿瞧了,若有不喜欢的,我便叫人改过。” 第214章 可笑的小女孩 沈挚坐在旁边,听的稀罕,冲着炎柏葳使眼色。 万没想到唐时锦跟这些文人答对时,完全换了副样子,彬彬有礼的都不像她了。 炎柏葳只垂眼喝茶,并不觉得意外。 她很擅长察颜观色,然后对症下药,她用什么态度对你,说明你是什么人…… 不过谢怀瑾看上去,并不是多么在意虚礼的人,只是初碰面的时候,他看过来的神色有些审视,估计是受了桃成蹊冷遇想多了,所以她才加倍的客气恭敬。 不一会儿,桃成蹊和唐时磊、奚渊穆也都过来了,两边儿互相见过面,桃成蹊完全不知道他来了,一通名还挺高兴的。 谢怀瑾也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就是个乌龙。 唐时锦这才功成身退,拉着谢夫人去了屏风后头,单独吃。 谢怀瑾为人斯文温雅,不过从他的事迹来看,应该属于外和内刚那一种,与桃成蹊聊的也是十分投机。 但即便聊的很投机,第二天桃成蹊也仍旧没有露面接待。 唐时锦和炎柏葳分了个工,炎柏葳就去找贺里正商量收粮的事儿,唐时锦带着他们去了学堂。 学堂其实已经盖的差不多了,占地也挺大。 除了前头的课室之外,后头并排两个院落,都有通往学堂的门,也有单独走的小门儿。 每个院落中有三间大屋,外头都有单独的灶房茅房,哪怕夫妻俩带着孩子住也够了,还能空出一间当书房。 谢怀瑾看的很满意,点了点头。 唐时锦笑道:“这两间院子你们要住那边?” 谢怀瑾夫妇对视了一眼,指了一间:“这边吧,有棵树,也多个荫凉。” “可有要改的地方?” 谢怀瑾道:“很好,不必改。” 然后他又问:“后面这是?” 唐时锦道:“我想着把这边当成女子学堂……教村里的姑娘绣花打络子之类的,因为村里针线活儿好的很少,所以有个人好好教教,将来也算是一门手艺。” 谢怀瑾有些惊喜:“内子是正儿八经的湘绣传人。” “夫君!”谢夫人低声制止,一边又道:“我不过是粗通而已。” 唐时锦笑道:“夫人不必多想,我心中并没有什么人选,本来也是打算等学堂盖好,慢慢找的,若夫人会绣,那倒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这是两位予我的方便,并非我唐时锦给两位的人情,我该谢两位才是。” 谢夫人这才放松了些,轻声道:“我确是湘绣传人。” 谢怀瑾却听出些意思来:“唐小娘有话,但说无防。” 唐时锦道:“我……其实我也说不上有话,是我自己的一些想法。因为这学堂只为启蒙,其实学问上无须多好,但人品一定要过关,我并非说谢先生人品不过关,我的意思是,他们首先要学的,不是做学问,而是做人。” 谢怀瑾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娘子是说,只是想叫他们识得几个字,长长见识,学些为人处事之道?” 唐时锦点点头:“是。” 谢怀瑾道:“但来读的人,未必是这么想的,他们来读书,自然是为了学有所成,然后科举做官,出人头地。” “是。”唐时锦道:“所以,要请谢先生,从中筛选中适合做学问的人来。” 她给他讲了她跟族长定的政策:“我的想法是,科举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如果确实不是那块料,就不必勉强,这是一……其二,我觉得,如果真的有努力了也学不好的孩子,能学些为人处事之能,能叫他们将来的路走的顺畅些,那也不错,不必强求。” 谢怀瑾道:“唐小娘,恕我直言,你的想法有些古怪。” 唐时锦愣了愣:“何处古怪?” 谢怀瑾道:“我听的出,你并非吝惜钱财之人,你定下两年之约,也并非为了节省,但你偏偏定下两年,又偏偏……定下一个如此的教授之道,你这说词,叫我觉得,你这是提前为学不好的孩子开脱,叫他们因为‘家中无钱’而不必读,而不是自己无能。这是为何?” 唐时锦愕然。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一直谦和有礼,但其实在她看来,这就是一个小书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万万没想到,这小书生却生了一双透视眼,一眼就把她看的清清楚楚。 连她自己都没想清楚的,都叫他一语点破。 开脱么? 她不是开脱啊,有的时候,是真的不会啊! 一个人打三份工,回家的时候饥肠漉漉,疲惫不堪,对着作业本上的东西,怎么翻书都看不懂,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可是面对学霸疑惑的眼神:“你连这种题都不会?” 面对老师忍耐的表情:“早干什么去了,课堂上玩手机了吧?” 没有,我没玩手机,老子万年老人机,就一个打电话功能,你让老子玩啥? 老子特么的只是笨啊! 久而久之,她就不问了。 然后捂着自己可笑的自尊,比谁都嚣张:“有啥了不起的,将来还不是要给老子打工!” 其实她做到了,很多当年的学霸,都在给她打工,收入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可是她脑子里,还是一直住着当年那个可笑的小女孩。 记得那种对着作业本的茫然无助。 我真的不会,我用尽了全力,可我就是不会啊! 真的真的不会。 真的真的没有偷懒。 却从没有人信过她。 有人快步过来,随手按住她脑袋:“怎么了?” 他看向谢怀瑾,眼带不善:“谢先生?” 唐时锦急定了定神。 她迅速恢复了从容,拉开他手:“没事没事,是我刚才走神儿了。” 她向谢怀瑾道:“谢先生,我是个没甚么见识的小女子,我以已度人,想着这样可能会更好一些……班门弄斧,见笑了。” 谢怀瑾无声的拱了拱手。 唐时锦续道:“谢先生见识才华胜我百倍,那我就不多说了,我相信谢先生,今后学堂之事,全凭谢先生做主。” 只是两句话的工夫,她方才的黯然神伤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未存在过。 炎柏葳静静的听着,也没有打断。 第215章 朽木不可雕 唐时锦继续道:“另外,我说的两年免收束脩,这是为了警醒村民,倒不是为了我说的那些想法,所以……谢先生认为需不需要改?” “不必改,”谢怀瑾道:“不该一昧的施恩,确实也要有度。” “好,”唐时锦道:“我不知谢先生之前的月钱有多少,但是教授顽童,甚是辛苦,所以我这边想着,每个月,每一个学生,都是一两银子,最低二十两,上不封顶。” 谢怀瑾愕然抬头。 虽然他并不怎么在乎银子,但是,就算他在府城做人西席,一个月也只是二十两的月钱,而她这个,居然是以人头算,她就不怕他随意收? 他没问,唐时锦却答了:“不怕。” 谢怀瑾道:“多谢小娘子抬爱,不过,这真的太多了。” “不多,孩童启蒙,有时候一句话就是一辈子,先生多用一点心,就全都有了。” 谢怀瑾一时失语。 读书人最吃的就是这种态度。 唐时锦顿了一下:“夫人若愿教授,也是如此,一个人一两银子,不过人肯定不会太多。另外,到时看情形,我还打算再请两个人,辅助先生教授,这两人的月钱我会另外结,每人20两,也是我出。先生若有相熟的读书人,尽可举荐。” “还有,这边所需要的书,包括先生平时看的书,还有学堂中用的笔墨纸砚,劳烦先生列个单子,我叫人去采买……另外,夫人这边也是,也请列个单子,我去采买。这些银子都是我出。” 她再顿了一下:“但两位若发现好苗子,想收徒,这个我是不多给银子的。” 谢怀瑾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这小娘子,其实非常的大方,又非常的厚道,可是她偏偏把这貌似苛刻的一句,放在了最后头,好像生怕他们记她什么情份一样。 但谢怀瑾也没多说,只道:“自然。” 唐时锦随即微笑道:“差不多就是这样,只是,我还有一个请求。” 谢怀瑾道:“小娘子请说。” 唐时锦道:“我这边有一个小朋友,他父母俱亡,现在在帮我做事,我想叫他学一些学问本事,起码要识字。我不是要先生收徒,是因为他时间不充裕,所以可能有时候要随到随学,不知可成?” 谢怀瑾道:“小娘子既有此心,为何不叫他正经学学?” 唐时锦正色道:“他要养活他自己和幼妹,他没有时间‘正经学学’,我不是他的父母师长,我没有权利和义务负担他的人生,我从不市恩于人,我要用的人,他首先得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工具。” 谢怀瑾愕然。 她让他念书识字,是因为这对他比较好,而不是因为这对她来说更好用。 她句句苛刻,算计精到,实则用心良苦,仁至义尽。 谢怀瑾郑重的施了个大礼:“小娘子请受怀瑾一拜。” 唐时锦道:“不敢当。” 谢怀瑾随即道:“可以,回头叫他来见见吧。” 唐时锦嗯了一声。 然后四人就往回走,她随便拉了一个村里小孩儿,叫他把阮刺叫过来。 阮刺这会儿在食坊帮忙,不一会儿就跑了过来。 唐时锦道:“阮刺,这位是给学堂请来的谢先生,自今日起,除非你不在竹林村,否则,每天均需抽出两个时辰,来跟谢先生念书,早晚都可,分两次也可,我已经与谢先生讨了人情,鹏霄那边,我也会跟他说的。” 阮刺愕然。 他低声道:“可是,可是我……” 唐时锦截口道:“村里孩子,有家人在我坊中的,都可两年免收束脩,你当然也可以。” 半晌,阮刺点了点头,声音发飘:“多谢东家。” 他向谢怀瑾施礼,倒也似模似样:“谢先生,学生阮刺有礼。” “好,”谢怀瑾对这孩子第一印象不差,就扶了他一把:“我暂住在唐小娘这边,你随时可以过来。” 阮刺道:“是。学生恭送先生。” 他恭恭敬敬的送他们走了,这才转身,一转回身,泪就忍不住了,汩汩而下,他咬着牙抹了一把,快步走了。 唐时锦把两人送回了客院,这才走了。 炎柏葳一直没怎么说话,人都出门了,打了个转儿,又悄悄的去了客院,问清了两人方才的对答。 他刚才本来是去找贺里正商量收粮的事儿,结果商议好了出来,想顺便过来,看看她这边,老远就看她神情不对……再听谢怀瑾一说,炎柏葳心里忽的就是一疼。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他说要教她念书,她说“可是我真的有点笨。” 每一次要她念书写字,她都会各种撒娇耍懒,好像特别不情愿,可就算她不在,她的字也一张都没有少写过,纸上字儿句句都似胡闹,却写的一笔一划,认真极了。 她也许不是不想学,也不是不想写。 她之所以撒娇耍懒,就是为了将来说一句,学不好怎么了!我本来就不喜欢学! 她之所以每次写完都跑的那么快,不肯听他讲评,也许也只是怕他觉得她写的不好,她生怕从他口中听到一句“朽木不可雕”。 她生怕她用尽全力,都不能叫人满意。 这么一想,心里真是疼的厉害。 那一瞬间,他胸中生出一股暴虐之气,恨不得把唐有德从棺材里拖出来,鞭尸三千! 他万分庆幸,当年他千方百计的“逼”她念书,教她写字! 他长吸了一口气,问旁边的下人,“锦儿呢?” 下人道:“说是在训鹰。” 唐时锦叫人给海东青打了两个牌子,二管家才给她送过来。 牌子上写着“吾乃海东青,姓唐名九垓”、“吾乃海东青,姓唐名八埏”。 然后分别给他们系在脖子上,一系进去,就埋在了毛毛里,等长大一点,还需要随时换绳子,鹰还是长的很快的。 正玩的开心呢,二管家带了人过来,是杨家的帐房:“东家,杨大郎说给您送帐本子过来。” 哦,他不来,她都快忘了。 抱君心茶坊六月初十开的业,她准备把六月初十到八月十五两个月左右的帐对对,然后先给杨家结一次,之后就到十月十五再结,旺季就差不多结束了。 她就招手把海东青放走了:“你跟我过来,咱俩对对帐。” 一边又叫下人:“帮我把唐从温叫过来。” 第216章 大赦天下 茶坊泥瓦班子那边的帐已经算清楚了,再把茶楼那边和唐从温那边的帐一算,数目就出来了。 所不同的是,这个帐,她是要往外结的,抱君心茶确实是一本万利,这些天银子哗哗的,进如流水,结出去她也不心疼。 所有杨家人,她只给半成。 倒不是小气,而是这种生意,跟之前的生意不一样,竹林村是她的大本营,贺家人相当于“自己人”,又是初起步时,所以可以多给。 但现在,茶楼是她的,货也是她的,他们只是在为他工作,她正常的给工钱就可以了,给分成,就已经是超级厚道的老板了。 而贺元宵过去,则相当于“学徒”,是去学卖茶的,所以这种她不需要给工钱,就算给也是少少的,可以忽略不计。 唐从温给她管理茶坊,又掌握秘密,她准备给他一分利,也就是百分之一。 但不是现在给,是将来他脱去奴籍之后,但现在她准备给他写一个条子,这才叫激励。 她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把这两个月的帐对完了。 茶楼这边,刨除所有成本,净赚33万5千1百余两。 杨家人拿1万6千7百余。 唐从温拿3千3。 余下的整整31万多,全都是她的。 杨家人的钱,她要去跟杨大郎补契书,不能直接给帐房,所以对完了帐,就先把杨家的帐房打发走了,白条和鸡汤?或者说鸡血?也敦敦发放给了唐从温。 然后她又把府城这边的帐算了一下。 就在前几天,府城的陆老板,又要了一万的奢品、两万雅品的货,唐时锦全都按七折给的,就是16万多,运输成本是在贺冬生身上,那她这边成本就寥寥了。 一通核算下来,把之前欠贺冬生的四百余两补给他,余外还要给他八千,她这边净赚15万多。 只算万字头,加上之前的22万,合计68万,距离她的百万目标,还差32万。 一通算盘打下来,唐时锦神清气爽。 炎柏葳过来的时候,就见她哼着歌儿晃晃悠悠,炎柏葳忍不住笑了一声,拿过条子看了看:“不错啊,才教了两回就撇开我了,居然一个字也没写错。” “那是!”唐时锦笑道:“炎柏葳,我真后悔,真的,当时我怎么就没跟六哥打赌呢?我要是打了赌,不是就要赢了?” 炎柏葳笑道:“你现在想想,你跟他打赌的话,想跟他要什么,然后我去给你要。” 唐时锦:“……” 她笑出声:“对哦!揍一顿就能解决的事情!六哥又不抗揍!” 桃成蹊大步进来,就听了这么一句,忍不住笑道:“两人凑一块儿商量揍我?我怎么得罪你们了?” 唐时锦一见他这个表情,就道:“林叔回来了?” “嗯,”桃成蹊道:“回来了,算是暂时解决了吧……不过还有一个坏消息,德妃,现在是皇贵妃了,很快就要下明旨,大赦天下。” 炎柏葳眉头猛的一凝。 唐时锦问:“大赦天下,是所有人都赦吗?” 桃成蹊道:“只谋反大逆之类的不赦,其余的,死者从流,流以下全部赦免。” 唐时锦无语的道:“那朱红花他们呢?” “放心,处斩一般在秋分到霜降之间,估计就这两天的事儿了,朝上要到庆典之后才下明旨,到时候各地该斩的早都斩完了。” 他嘲讽的一笑:“这可是大庆开国以来,头一个因为立妃大赦天下的……先皇后立后、先太子立太子的时候,全都没这事儿!当年老太后七十七的喜寿,都没有大赦天下!咱们这位君王,可真是个情种!” 炎柏葳默然不语。 唐时锦好奇的问:“那现在还有太子吗?” “有,”桃成蹊冷冷道:“太子行四,是德妃,不……如今的皇贵妃所出,就这还什么皇贵妃啊,直接封后得了!如今只等着吴皇后一死,给她腾位子了。” 炎柏葳沉声喝止:“成蹊!” 桃成蹊忿忿的哼了一声,半晌,才长出了一口气坐下:“放心,在外头我不说的,我就是气不过。我爹做事,真是够中庸了,还要这般算计我家,要叫我们家破人亡……难不成他想着满朝文武全姓万吗??” 炎柏葳拍了拍他的肩。 两人一时无言。 唐时锦轻声道:“六哥,那你要回京吗?” “暂时不回,”桃成蹊苦笑一声:“我爹说先不要回去,让我自在玩儿。” 他一边说着,忽然就掉了几滴泪下来:“林叔虽未明说,我也明白,他是想着,若真有事,起码还留下我一个根苗……”他本来就是一个泪点奇低的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唐时锦跑到另一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不知要如何安慰。 老管家进来,见到他这样,也没说什么,就施了礼,低声把事情说了。 一边又道:“这一回,我带了些人手回来,约摸三十余人,这些人来的慢些,估计再有三五天就到了,都是信的过的老家人,老爷说了,五娘随意用便是。” 唐时锦吃惊的道:“这是为什么?” 老管家还没明白,炎柏葳便解释道:“你不用想太多,此事一了,皇贵妃得到了补偿,总能消停个一两年,桃相自然也有防备。他老人家大风大浪经的多了,也不是那么容易叫人算计的。让林叔带人来,应该是听了桃二兄的回话,觉得你这人不错,另外,也觉得成蹊在这边安顿下来了,不再四处游历,所以多派几个人来,方便你们用。” 老管家连连点头:“正是这个意思。” 唐时锦这才放了心,道:“那到时候再说。” 桃成蹊哭了一阵子,哭完就没事了,但唐时锦当老大的人,老觉得心里放不下。 晚上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对着竹筒道:“炎柏葳炎柏葳!炎柏葳!” 对面,他叹了口气,听着有浓浓的睡意:“何事?” “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道:“明天不行吗?” “不行!”她道:“我不说我睡不着!你快过来,炎柏葳炎柏葳!” 墙上人影一闪,他跃了过来,屈膝坐在了窗台上,向后一倚,一边伸手按住她脑袋,无奈的道:“你睡不着,就不让别人睡,怎么这么不讲理?” 第217章 严重过线的行为 他整个人懒洋洋的,眼睛半睁半闭,连笑容都发懒,简直迷人的不行。 她乖巧的凑到了他手掌下头,顶着他的大手,坐在桌上看着他。 他的手还放在她头上,侧脸瞥她:“不是有事?说啊?” 她凑过来,吹了吹他的眼睫毛,他动都没动,感觉像要睡着了,她就狗胆包天的伸出手,来回掠了好几下,然后从他鼻梁上一划而过,还想摸摸嘴唇。 他无奈的握住她小手:“我发现有的人,从来就不知道见好就收。” 她理直气壮的道:“因为好的后头是更好,更更好,所以我收不住啊!” 他失笑,把她的小手手按在了自己膝上:“什么事,赶紧说!” 她于是凑到他耳边,声音极小极小:“炎柏葳,你说,我要不要制几丸药,给桃家送去啊?” 炎柏葳一皱眉,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那个眼睛慢慢张大,睫毛慢慢打开的美景,就在她眼前展开,真跟云破月出一般,好看到震撼,她一时色授魂与,凑过去叭叽亲了他一口。 炎柏葳:“……” 他这次真的生气了,大概这种在他,属于严重过线的行为,他伸手就把人提了起来,冷冷的道:“道歉!” 唐时锦立刻道:“对不起,我错啦,你别生气呀!” 炎柏葳正色道:“锦儿,我知你只是想亲近我,但你要明白,人生于世,本就不可能随心所欲,不以规矩,无以成方圆,我从未要你笑不露齿谦顺忍耐,但自在和肆意是两回事,迂腐和自律也是两回事……” 他直言正色的训了她一刻多钟。 唐时锦默默点头。 然后他说结束语:“可知道错了?” 她又默默点头。 他这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好,那这次就算了,以后切不可如此。” 她又又默默点头。 然后他咳了一声,放柔了声音:“你刚才说,想制几丸药,给桃家送去?” 她又又又默默点头。 炎柏葳道:“他们是文臣,所遇到的事情,大多是一些权谋构陷之事,并不是一刀一兵的意外和暗杀,所以药物未必用的上,但是,桃家尚有老夫人在堂,桃相和夫人年事也高了,倒是可以想办法给他们调养一二,有渊穆在此,大家也不会想到你身上,只是你要怎么弄呢?渊穆医术卓绝,要察觉并不难。” 她叕默默点头。 他无奈的沉默了半晌,搂过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一边低头温柔的道:“教你些道理,倒也不必如此……矫枉过正?” 他这声音,也太温柔了叭?太苏了叭?太撩了叭? 一边维持着贞洁烈男的作风,一边散发着诱人酱酿的气质,又正又欲,他喵的你是出来报社的吧? 唐老大内心弹幕一条一条的刷过。 但是炎柏葳看不到。 他只看到她小小一只,深深的埋着头,整个人蔫哒哒的,一动不动。 因为是晚上,她没梳男子发式,软溶溶的发半散着,只在右耳下斜斜一挽,看着就加倍的娇娇可怜。 想想白天的事,他深悔说重了。 这小孩儿有那么个禽兽不如的爹,从未被人疼爱过,想亲近他也很平常,她本来就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傻小孩儿,他非要拗她做甚么! 他伸手按着她小脑袋,轻轻揉了揉,声音温柔极了:“不是骂你啊,没有怪你,只是告诉你这样不对,好了,锦儿不难过了。”他按着她小脸,轻轻贴在他脸上:“锦儿没错,是我说错了,别难过了?你这个样儿,看的我心疼。” 呵,男人! 老子亲你一口,你叨叨了二十分钟,那请问你现在在干什么? 明明很想吐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酸又软。 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被疼爱,不是宠爱,是疼爱,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感觉到这样的滋味。 她忍不住张开手,抱住他:“炎柏葳。” “嗯。” “我……”她轻声轻气的道:“我其实是个大坏蛋,将来,你会不会讨厌我?” 他郑重道:“不会。” 她没说话。 她其实不相信承诺,不过这会儿,她贪婪这一刻的温暖。 好一会儿,她才从他怀里离开,长吸了一口气,说正事:“我跟奚渊穆学了做蜜丸,而且药本来就是个障眼法儿,甚至我在想,直接不做药也可以,例如芝麻丸固元膏这种……看起来不起眼,却有良药之效。” 她想了想:“不如就做芝麻丸吧,固元膏要用阿胶太麻烦了,很多东西我也没有。” 他没听懂:“什么意思?你有什么?” 她道:“芝麻花生枸杞莲子什么的。” 炎柏葳皱着眉头:“到底什么意思?你有的不是水吗?” 唐时锦眨了眨眼睛,忽然就从空间里折了一枝莲花,把他下巴一抬:“就这个意思。” 炎柏葳:“……” 她把花丢进他怀里,抓了一把青枣出来,塞了一个进他嘴里:“就这个意思。” 炎柏葳:“……” 他默默的张开嘴,咬下了那个青枣,整个人微微呆滞。 唐时锦也往桌上一坐,吃了几个,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精神病。 当年人家说一句,就冲人家甩脸色,使性子,如今自己自曝底牌,曝的不亦乐乎。 炎柏葳也转身坐到了桌子上,学着她,把腿架到了窗台上,从她手里拿了一个吃了:“真没叫错你是神仙……你还有什么?” 唐时锦道:“我去年跟花狼要了人参和何首乌,一个只有两株……我在等,等着大眼灯儿开药园,等他开了药园,他有什么,我就有什么了。” 炎柏葳:“……” 他点点她手,示意再来点儿,她就又掏了一把樱桃出来给他吃。 他叹了一口气,默默的道:“就做黑芝麻丸吧,基本上什么人都可以吃,也不起眼。” 唐时锦道:“那就先做最简单的,我没有茯苓和黄精,倒是有枣,还有黑豆……算了我只做黑芝麻的吧。” 一边说着,她赶人:“好了你快点走吧我要睡了。” 炎柏葳默默的起身走了。 第二天早上练武的时候,他就一直用复杂的眼神儿看着她。 她八风不动照练。 直到一个时辰练完了,他才道:“我昨天做了个梦。” “哦,”她道:“梦见什么了?” 炎柏葳道:“梦见吃青枣。” 她一脸惊奇:“哇,好奇怪的梦呀!” 炎柏葳:“……” 第218章 九蒸九晒芝麻丸 炎柏葳也没有再问。 唐时锦练完了武,先不去练字,吃过早饭直接去了县城,跟杨大郎签了契,结了帐,然后又买了做芝麻丸用的东西,还跟花狼要了几罐蜂蜜。 九蒸九晒黑芝麻丸,是孙思邈留下来的千年古方,葛洪的《抱朴子》中记载:“服黑芝麻丸百日,能除一切痼疾。一年皮肤光泽,二年白发返黑,三年齿落更生,四年水火不能害,五年行及奔马,久服长生。” 这么说肯定有点夸张,但算是个名气挺大的食疗方子了。 她的空间里,黑芝麻只是随手种的,种的并不多,也为了避免效果太明显,她掺了一半的普通黑芝麻做了一种,这是准备送进京给桃家有限的几个人的。 又掺了一成的黑芝麻做了一点儿,这个留着自家吃。因为这东西不能久放,所以也没办法多做。 做起来也很简单,首先你得仔仔细细的淘洗几遍,小的瘪的全都不要。 然后上笼蒸,需要晴天卯初(5点)时上笼,一次要蒸一个时辰,然后再晾晒。 据说这是要把阳气吸入到芝麻之中,等全部干透之后,再上笼蒸,同样需要蒸一个时辰。 就这么反复九次。 然后再上锅炒干,用石墨细细的磨碎,只有经过了“九蒸九晒”的黑芝麻,磨时才会变成柔滑油香的细粉,而不是跟普通的炒芝麻一样,变成芝麻酱。 然后还要炼蜜。 就是先用大火把蜂蜜煮沸,然后再改成小火,慢慢地熬成“滴水成珠”的蜂蜜,这是为了把蜂蜜里的杂质炼掉,水分也炼掉,用现代的话说,还要把细菌微生物之类的炼掉。 所谓滴水成珠,就是在炼蜜的过程中,看到蜜面起沫了,就用竹筷在蜜中沾上一滴,然后滴入凉水碗中,蜂蜜在水中不散开,凝结成珠后沉底,这就是“滴水成珠”。 这个工序,跟做中药蜜丸时是一样的。 然后再把磨好的黑芝麻粉,和炼好的蜂蜜充分的混合,要反反复复的捶打几百次,直到二者充分混合,再搓成丸子就成了。 就这么几个小丸子,她整整的做了三天。 做好了,再一一的用油纸包起来。 炎柏葳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包了一少半儿,炎柏葳背着手问:“好吃吗这仙丹?” 她就随手塞他嘴里一个:“你尝尝好吃吗?” 他眉眼一弯,点了点头:“嗯。” 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他不说话,就用手比了比。 唐时锦道:“做完了。” 他就直接走了,去找桃成蹊了。 这种特殊版的,一共就做了六十粒,以早晚各一丸来算,可以吃三十天。 其实健康人没有必要吃这么久,一般来说吃个三五天就够了。 唐时锦分了三罐来装,然后仔仔细细的滴上蜡,把瓶封了。 至于普通的,就各处分了分。 桃成蹊、炎柏葳、唐时磊,包括谢怀瑾夫妻各给了二十枚,因为担心老管家一把年纪了四处奔波,也叫过他来,悄悄的给了他二十枚,花狼也悄悄的给他二十枚,罗娘子也悄悄的给二十枚,贺家郑家就算了。 其实像她和炎柏葳这些家里人,天天三吃两吃的,咋说呢,身体已经调理到最佳了,就算吃特殊版的,估计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就当零食吃着玩儿。 而像谢怀谨夫妻这种从没吃过的,即便吃这种普通版的,可能也会觉得状态特好,但并不会好到让人探究的地步。 所以还是很安全的。 然后她又烤了一炉莲蓉小酥,只做了二十四枚,效果大概只有芝麻丸的三成,点名送给桃二郎。 听桃成蹊的意思,以及听老管家的话风,他们家的家风挺正,大房二房之间关系也好,堂兄弟之间更是亲近,到时候让桃二郎斟酌着给谁吧。 这边做好了,那边老管家说的人也都来了。 大多都是一房一房的过来的,一共来了四房人,余外,还来了八个十分精干的护院。 唐时锦还是头一回直面这种红楼梦式的家奴,一一看过来,感觉都还不错,这么一来倒是好说了,首先挑了一户,一家四口的,去看管调料园,然后又挑了一户,到时候去照管药园,其它人就先放着,哪有需要哪里搬。 然后当晚,桃成蹊写了信,把两个护院秘密的打发了出去。 数日之后,两个护院到了都城,悄悄的见了桃相。 桃相看了信,十分诧异。 信上明说了是黑芝麻丸,这本是十分寻常之物,但是桃成蹊字里行间,说的十分严重,好像这是仙丹,吃下去就会返老还章,万万不可叫人知晓一般。 桃相只当是有什么隐语,反复揣摩也不曾揣磨到。 他便问道:“六郎还说什么了?” 这护院名义上是护院,其实是桃家的私卫,十分精干,道:“六少没有多说,只叫我们在这儿等着,一直到相爷和其它人都服过再走,然后在走之前,说是请相爷叫一个可靠的大夫,一一请了脉,然后把脉案交由我们带走。另外,神医奚麒如今住在那里,还要在那一处开药园,与六少五娘相熟。” 桃相讶异:“奚麒?” 而且还要带走脉案?他的意思难道是说,服下这芝麻丸之后,身体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十日之后把脉案带回,可能会根据脉案,再送这种东西过来? 桃相长吸了一口气:“好,你们先过去找二郎吧。” 护院便施礼退下。 桃相与夫人又思量了片刻,有心想叫大夫看看,却又怕其中有甚么玄机,不可为外人道。 最终桃夫人道:“何必多想,我的六郎还能害我不成?” 于是她就直接叫人送了温黄酒来,服了一粒。 桃夫人年过五旬,身体本不是太好,谁知道一丸药下去,晚上沾枕就睡,早上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总是昏沉沉的头也清爽了,整个人宛似年轻了十岁。 桃夫人一时神情复杂,低声跟桃相说了。 桃相瞬间提起了警惕,他单独去见了老夫人,然后又叫了二弟过来。 送过来的,共有六十粒,大房二房各留了二十粒,另二十粒给了老夫人。 第219章 品行高洁之人 那一边,桃二郎已经官复原职,下了朝,就收到了千里迢迢送来的莲蓉小酥,并一封信。 恰好桃二夫人怀着身孕,正害口呢,看到了,便随手拈了一颗进嘴,一咬之下,外皮酥松,层次分明,莲子香浓满口……桃二夫人不由赞叹:“做的真好,你从何处买的?” 一边又拈了一个吃了。 就这么一连吃了三个。 这边桃二郎看完了信,一回头,赶紧挡住她手:“别吃了!” 二夫人正要拿第四个,愣了愣:“怎么?”她捂住嘴:“可是有问题??” “没,”桃二郎无奈的道:“总之,你先不要吃,我去问问父亲再说。” 桃成蹊在家中最小,兄长和堂兄五人,均已成亲,姐妹四人均已出嫁。 但桃三桃五时下外放,不在家中,千里迢迢的也不能送一个莲蓉酥过去,家里只有桃大郎,桃二和桃四。 幸好有二十四枚,桃二与桃相碰了碰面,然后一家分了六枚。 二夫人家世极好,养的有些娇,又怀着身子嘴馋,既然他说能吃,她又一口气把那三个也吃了。 早上醒来,整个人宛似换了一层皮,白生生粉嫩嫩的,孕期的那些毛病,也全消了,把桃二郎都吓了一跳。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竹林村中,唐时锦送出了芝麻丸,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就连桃成蹊,都觉得似乎多了一重保障一样,脸上看着都轻松了不少。 安抚完了家里养的娇花,唐时锦松了口气,这才腾出手来忙正事儿。 首先是收粮酿酒。 不光是本村,炎柏葳还让贺里正陪着他各村走了一遭,以高出市面两成的价儿收新粮。 因为时下赋税可以交粮也可以交银,所以这样一来,大家当然乐意卖给他们。 酒方子桃家早已经献上去,并成功的让之束之高阁了。 按说一切顺利,唐时锦本来确实打算,这个冬天就开始卖酒的。 可是经过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唐时锦觉得,还是应该更谨慎一点才对。 反正她现在也不缺钱,她决定把卖酒这事儿,再往后拖拖。 所以收的量并不算大,很低调,基本上就周边这几个村子。 倒是杨云天过来了一趟,他们在茂州人头熟,由他们出面,在各地收粮,分散这边的注意力。 除此之外,就是药园了。 自从听她说了,炎柏葳就对药园的事情格外上心。 眼下围墙没空盖,他催着又招了些人,紧着把地平出来,仔仔细细的深挖打理,因为已经是秋天了,所以能种的不多,但凡能种的,就全都种上了。 两人忙着的工夫,唐家学堂也总算是盖好了。 打扫干净之后,叫人采买了桌椅家俱,锅碗瓢盆之类的,谢家夫妇就搬了进去。 除了“教材”的三百千各买了数本之外,唐时锦直接跟郑清源说,把他们现有的正经书全送一份儿来,让谢怀瑾平时看,瞬间就摆满了三个大书架,连谢怀瑾都被她的大手笔给惊到了,特意过来谢了她。 其实她只是不知道要买什么,索性就都买了。 同时,女学堂“唐家绣坊”所用的针线什么的,也都从罗娘子那边买了。 于是挑了个好日子,九月初十,唐家学堂就算是正式开业了,十里八村,趋之若鹜。 头两天先招男学生,唐时锦请了韩举人和一干学子过来帮忙,她自己倒是没去凑热闹。 之后是女学生。 但女学生来的不多,因为太小的学不了,大一点的在家就能帮忙带弟弟喂鸡什么的了,所以一般都不往这送。 这个她早就料到了,所以绣坊才比学堂小的多。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自愿的,她也不会再多做什么。 最终学堂里小郎君招到了一百三十余人,大部分都是各坊的子弟,但女学生只招到了二十几人。 第一天的时候,炎柏葳还去听了听,回来说不错,唐老大怕露怯,就没有去听。 倒是过了一天,她从县城回来,听下人说谢怀瑾过来找过她,她就过去了,然后谢怀瑾笑向她道:“我遇到一个小友,让他来学堂帮忙可成?” 唐时锦正想说这种事你决定就好,结果一转头,就见一人向她深深施礼,居然是章应问。 唐时锦当时就是一皱眉。 章应问一揖到地,一直就没直起腰来。 谢怀瑾笑道:“他姓章,学问不差,今科已是得了秀才功名……”然后渐渐的消了声,道:“你们认识?可是有甚么不妥?” 唐时锦微微凝眉。 她觉得章应问和唐时珩,本质上其实很像。 可能章应问比唐时珩有良心些,但他们都是很“精明”,很擅长算计的人。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道:“你跟我出来。” 她就直接出来了。 章应问向谢怀瑾拱了拱手致歉,然后跟了出来。 唐时锦道:“我这儿是为了孩童启蒙,学问其次,容不下心术不正之人。” 章应问轻声道:“我自问从未害过人,不知为何要得你这么一个断语?” 唐时锦道:“我只是觉得你处理问题的方式就很‘不正’。” 他道:“如果你遇到我的事情,你认为该如何处理?” 他定定的看着她:“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会赚钱的,我卖过草,卖过药,编过竹子,我全都没能卖出去,就算抄书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我爹的病也等不了,不然,我何苦做这与虎谋皮的事?” 炎柏葳遥遥走过来,道:“你可以留下。如果你是君子,就继续做君子,如果你是伪君子,就把君子皮穿好了,莫要露出一丝半点儿,不然后果你承担不起。” 章应问施礼:“是。” 他看了唐时锦一眼,退了下去。 炎柏葳轻轻拍了她一下:“水至清则无鱼,这个人不算什么恶人,不用想太多。” 唐时锦道:“我只是觉得,别的地方用个坏人,其实无所谓,但是教书育人之地,最好能用品行高洁的人。” “品行高洁,”炎柏葳笑叹了一声:“世上哪有那么多真正品行高洁之人?而且品行高洁之人,多半收拾不了这些乡间顽童,我倒觉得有个有手段的人帮忙,是好事。” “行吧,”唐时锦道:“你说了算。” 炎柏葳笑了一声,点了点她脑袋:“有个人来找你。” 第220章 奉旨白拿 她问:“什么人啊?” 炎柏葳道:“应该是个商人,可能是把我当下人了,说要见到你才能说。” 唐时锦立刻道:“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眼色呀,你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下人!等我给你出气!” 炎柏葳笑瞥她一眼:“这可是你说的。” 结果见了才知道,他纯粹就是开玩笑。 因为来的人,是一个很和气的大叔,看着有四十余的年纪,笑眯眯的样子,见到她时一点不妥当的表情也没有,客气极了。 他自称名叫范年,大同人氏,如今暂居并州,是做粮食卤肉生意的,无意中吃到了这边的五香肉肠,觉得很不错,所以提前过来,想与她合作五香肉肠生意,赶着今冬的旺季。 唐时锦有些诧异。 她听炎柏葳大略说过大庆疆域,她们这儿距离京城还是很远的,约摸四千多里,而并州离他们接近三千里,至少得二十来天的路程。 如今可不是交通发达的年代,这么远能尝到,也算不易了。 唐时锦道:“我这肉肠,是与杨家签了契的。” “是,”范年道:“但杨家的势力只在茂州,而我们信义阁的生意,可达并州、中州、青州和京城等地,一来并不会影响你们茂州的生意。二来……” 他顿了一下:“不瞒唐小娘,五香肉肠到手之后,我们也是试过的,可是试了多少回,都没能做出你们的味道,然后我打听了一番,想来,你们这肉肠,诀窍是在酒上,可对?” 唐时锦挑了挑眉。 这老头子长了一个厚道样儿,其实老奸巨滑,估计已经来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肯定还收买了食坊的工人,所以才知道她做肉肠是要用酒的,兴许还偷过酒,所以才知道这酒他们酿不出来。 而酒坊只用了自己人,几乎是一个封闭的地方,他们是轻易进不去的,所以才不得不上门谋求合作。 她虽然不想卖酒,但如今已经屯下了不少酒,如果能用这种拐弯儿的方式卖一些,倒是很不错,前提是这个人比较可靠。 于是唐时锦道:“范老板的意思,是想买我的酒?” 范年道:“不止买酒,还想买唐小娘的方子。” 唐时锦道:“那你可知我为何奇货可居,却有酒不卖?” 范年的眼神儿闪了闪。 他确实来了不短时候了,甚至不止一次在暗处见过她,却直到这一句,才暗暗的提起了心,知道这小娘子确实不简单。 因为这句话,看似寻常,内中所含的意味,实在是太多了。 你可知我这酒有何妙处? 如此之妙我为何自己不卖? 我所忌惮的是什么,你所倚仗的又是什么? 或者她这句话,就等于直接问:“你的靠山是哪个?可够用?” 范年迟疑了一下,略凑近,低声道:“我们与万指挥使有些来往。” 唐时锦轻轻笑道:“范老板,你来此不止一日,应该也听过我一些八卦,不瞒你说,我这酿酒之法,与世上所有都不同,而且也早已经献上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你不给个实在话,我是不会松口的。 如今还有谁不知我与桃相府六郎结拜了?我上头也是有人的。 范年看她不像说谎,神色就郑重了。 他犹豫再三,才道:“不瞒你说,犬子娶妻徐氏女,该叫万夫人一声姑姑。” 炎柏葳道:“族亲?” 范年道:“是本家,嫡嫡亲亲的姑侄。” 唐时锦在心里倒了倒,才倒清楚这个关系。 也就是说,他儿子,娶了万通老婆的侄女? 虽然桃相家与贵妃家有仇,但是,这种仇不是明面上的。 就算桃相自己见了万家人,也不可能横眉冷对,所以她也没必要不跟与万家有联系的人做生意。 再说如今德妃变成了皇贵妃,万家炙手可热,又是出了名的不讲理,她也没这个胆子。 唐时锦缓缓的道:“酒是好酒,但喝的人多了,能入口的便少了……” 范年更是讶异。 这小姑娘没查错的话,才不到十二?这话却宛然是个老江湖。 范年沉吟良久,便轻声道:“唐老板,咱们卖的只是五香肉肠,这吃食方子本就是各家的秘方,不足为外人道的……万大人向来不重口腹之欲,咱们这小本生意,也入不了贵人之眼。但怎么说也是亲戚,外头说起来,面子却是够了的。” 老江湖说话向来含而不露。 他这番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说,你以为我想给他们送钱啊?我也不想的!要不我能整啥粮食卤肉这些个不起眼的?万通虽然贪婪,这种生意却是看不上的,但是扯他的大旗震慑觊觎之人是够的,我们可是正经八百的亲戚! 但这种话,一般是不会说出来的,因为他们的靠山就是万通,他们当然怕这话传到万通耳中……也许正是因为她的靠山是桃相,又是个乡野小村姑,所以他才敢直言的。 唐时锦心领神会。 她道:“范老板既然这么说了,我心里也有谱了,这么着吧,您先在我这儿玩两天,我们商议商议。” 范年笑眯眯的激她道:“一直听说唐小娘年纪虽小,却处事果断,不输男儿的。” “多承夸奖,”唐时锦也笑眯眯的道:“不过,一来,我若听您一言,立马就拍板儿,您敢跟我长做生意?咱们虽说与贵人有缘,也经不起这么耗吧?二来,我是酒香不怕巷子深,您老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虽与您一见如故,可也得斟酌一二,才是对您老的尊重,不是么?” 范年讪讪然。 唐时锦笑了笑,就招呼下人带他下去梳洗。 老管家如今回来了,这种事儿他办的溜溜儿的,她完全不用操心。 等他走了,唐时锦才跟炎柏葳商议。 炎柏葳道:“万家有三个儿子,长子万进,也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但是他是带俸官,也就是说只领俸禄,没有实职,之前说过的万素云,就是他的女儿。而次子万通,是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万通的妻子姓徐,他说的徐氏女,应该是指他的女儿。这种事情一打听就知道,他应该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唐时锦听的无语极了。 你们这些古代人真会玩儿,干拿钱不干活?还是皇帝亲授的? 这种神操作我也喜欢啊!我是不是应该写一本小说,名字就叫《奉旨白拿》? 唐时锦道:“你说这生意能做吗?” 第221章 桃花妹妹 炎柏葳道:“真金白银,有何不能做的?他有靠山,事情会更稳妥而已。” 唐时锦道:“我的想法,我只卖酒,而且契书上注明五香肉肠可用,肉肠方子其实可以直接送给他,因为配方自己试也能试个差不多,调整了也许更好吃。” 如今市面上的酒,都是用小斗卖,一斗合四斤酒,最便宜的才三百钱,那就是传说中的“浊酒”,而好酒一般在十两到二十两左右,也就是说,一斤最多五六两银子。 但再好的酒,限于工艺,最多也就十来度,跟她差了一个时代。 而且酿酒费粮,成本很高,不比茶叶。 她准备按一斤十二两卖,同样是过万打折,最低七五折。 这个价钱当然是很高的,但比起酒的品质来,又不算高。 主要是这样一来,她又能猥琐发育一段时间,钱还不少赚,适合过渡期。 差不多商量妥了,她又叫过老管家来问了问。 老管家本来就是个京城通,但因为跟着桃成蹊出来,所以消息有点断层。 但这也难不倒他,他立刻叫了一个婆子过来,是桃夫人,也就是桃成蹊母亲的陪房,姓于。 于婆子张口就来:“万通确实有个闺女,听说原本订了亲,但那少年成亲前就过世了,故拖的年龄大了些,后来嫁了一个翰林院的小官儿,听说出身商贾之家,家中生意做的挺大,叫信义阁,在京城开的有卤肉铺子和酒楼……去年初说是外放做官了,去了哪儿我倒不知的。” 那看来这件事情是准的。 本来这件事情,不用告诉郑夫人一家。 但因为之前答应过杨云天,恰好他也还没走,所以唐时锦还是跟他说了一声。 杨云天道:“这酒既卖开了头,不如我们也买一些?在府城现做现卖也方便,但你放心,你这边的销售咱们还是按契书来,你们做多少,我们就卖多少。” 唐时锦道:“可以。” 于是三家人坐到一起聊了聊。 如今酒坊光存酒就有近四万斤,范年张口就要了两万斤,以一百斤肉一斤酒计算,这就是二百万斤的肉肠。 倒不是说好几个行省还卖不了两百万斤肉肠,但一开始就敢要这么多,估计是有什么想法,但是,量他也不敢直接卖酒,毕竟,但凡是个头脑清醒的,都不会一个人站出来面对全天下的觊觎。 所以他最可能的是拿来研究新产品,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做食品的。 唐时锦是看破不说破。 倒是杨云天,很稳妥的先要了三千斤,毕竟他们离的近,卖完再过来拉就是了。 范年这边是按八折算,就是足足的19万2千银子,他身上只有8万余,余者要把货送到并州再当面结清。 说真的,这年头,这么一大笔生意并不好做,就光运输就很麻烦,本地小镖局根本接不了这么大的单子,范年是先去了府城,找了镖局,然后又在本地雇足了驴车,慢慢的往那边拉。 唐时锦帐上打了折扣,一文没让,但是交货的时候,又多送了二十坛酒,也算是让了二百两银子。 然后她从桃家护院里头挑了四个过去收帐。 其实这年头,一个帐欠好几年是常事,但是关系户对关系户,唐时锦明说了有多少银子办多少银子的事儿,所以想他们应该也不会赖帐的。 倒是杨云天,按说三千斤是不能打折的,但唐时锦帐面上没让,私下却仍是按九折收的,也算是照顾关系户了。 至于方子,唐时锦直接跟范年说了:“这方子,我只跟范老板换一个名字。” 范年这种老狐狸,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她想知道他收买的是酒坊的什么人。 如今事情都办成了,他当然犯不着给他保密,就笑道:“好说好说,此人名叫周有粮,与你们同村。” 唐时锦便把方子给了他。 这种事情,真说禁,也禁不了,但也不能不管,必须杀鸡儆猴。 她就直接交待给了杨鹏霄,周有粮两口子都在食坊,当天就把人赶了出来,这两人就是本村的人,自己心虚,也并不敢闹腾。 两口子简直悔绿了肠子。 因为他们也只拿了二十两银子而已,不说两口子半年就能赚出来,最关键的,孩子上学堂,光束脩多少银子了,他们怎么就糊涂脂油蒙了心,办出这种事来呢?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大局。 范年只是一个开始。 陆续又来了几家,想越过杨家直接与她合作。 倒不是买酒,是要买五香肉肠。 但凡是茂州本地的,唐时锦都直接让他们找杨家,而不在茂州的,则知会了杨家,单独签了,交货日期大多定在十一月十五和腊八左右。 因为当时两家的契书写的就是“茂州”,所以也不算违契。 这边签着“预售”协议,杨鹏霄那边,也着手准备再次招工了,因为十月还算农忙,所以人不多,本地和府城陆续铺着货,然后大量采买调料和肉猪,准备着一进十一月,就开始加班加点的大干。 值得一提的是,调料园已经有不少调料可以用了,但是唐时锦怕新换了调料,对口味影响太大,所以没准备把这些调料用在肉肠上,她准备攒一攒,明年再考虑开发新项目。 只有像葱、姜、蒜这类不能久放的,她准备让郑夫人尝尝,卖给她一批。 风风火火的忙了一阵儿。 但就算这么忙,唐时锦都没忘了罗娘子爱吃鲜花生,看着时节到了,她还特意差人告诉贺家,给她送一些过去。 回家的时候,就听说派到京城桃相府的人回来了。 唐时锦回家的时候就看到林妹妹……不对,桃花妹妹又在哭,见她进来,默默的把哭湿的信纸给她看。 唐时锦接过来,然后就发现……看不懂。 信是桃相的亲笔,字迹苍劲有力,但她只认识正楷和不太草的体,这一种根本不认识。 炎柏葳就拿过来给她念。 念吧,桃相用词还文绉绉的,又写的隐晦,她听了个半懂不懂。 炎柏葳不得不掰开揉碎了,给她解释了一番,她才算明白了。 字面意思就是你送来的东西很好吃,家里人吃过心情愉快,得知你长进了,结交了良师益友,你祖母开心的非说要亲自写回信??你母亲也把多年不动的绣花拿了出来??连你爹我都连做了几首诗?? 实际的意思是说几人的身体都有极大的改善,老夫人头晕手麻的毛病没了,你母亲的失眠头痛也好了,连我都觉得精神长了,至于脉案就不用了,我们现在都好,人情要用在紧要处,莫要一味的烦劳旁人。 唐时锦:“……??” 第222章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她不解的道:“别的就算了,脉案的问题你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炎柏葳道:“他最后不是劝成蹊不要一味任性种种?” 唐时锦一脸的“我读书少你别骗我”,“这跟脉案有关系?他提都没提脉案啊?” 连桃成蹊都被她问的哭不下去了,看着她直乐。 炎柏葳也不着急:“你得整封信通读,才能明白这个意思。” 唐时锦道:“我虽然没有通读,可是我通听了啊?” 她看了看他:“算了算了,就这样吧,不用解释了,反正我这辈子都不会跟这种文人通信的……六哥你将来要是给我写信,你写成这样我是不会看的,还有睫毛精,你以后给我写信一定要直白,字体也要端正。” 类柏葳笑着应下:“好。” 他还给她解释:“这样做的好处是,除了了解内情的自己人,旁人就算拿到了信,也只会当是普通家书,看不出什么来。” 唐时锦啧了声:“文人真累。” 她站起来走了。 也就隔了两天,官府贴出了告示,德妃封了皇贵妃,大赦天下。 牢里的犯人全都被放了出来。 大牢开处,贺铁拐背着奄奄一息的贺宝安出了牢门,后头跟着骨瘦如柴的贺大郎和贺二郎。 贺宝安生的本就漂亮,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养的细皮嫩肉,进了大牢这种地方……被当成兔儿爷玩弄了好几个月,如今也就还有一口气在,伏在贺铁拐身上,便似是一摊垃圾。 父子三人慢慢的往前走着,背后又是一声喧哗,是女牢的人被放了出来。 唐大丫缩在最后头,颤抖着笼了笼衣襟。 朱红花已经被处斩了,她……根本不知道要去哪儿,或者她可以去青楼,反正已经是这样了,自卖自身,还能吃口饱饭。 若是运气好能巴上个有本事的,定要叫他为她出头,让唐时锦把她受的这些罪,统统的尝上一遍! 一边打着怨毒的主意,一边慢慢的往前走,斜刺里忽然有只手伸出来,猛的把她拉到了一边。 唐大丫一声尖叫被他随手捂住,她惊恐抬眼,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披头散发,瘦的双眼都陷了进去,眼中阴鸷之意,直刺到她身上。 是贺铁拐? 唐大丫拼命摇头,却早被他提住头发,猛的往后头墙面一撞,直接撞晕了,扛在了肩上。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她下意识的摸着四周,却摸到了冰冷的石壁。 她赶紧再摸另一边,同样是冰冷的石壁。 有什么咯到了她的肩,她反手摸时,便摸到了一个骷髅头。 唐大丫猛的发出了一声尖叫,嘶哑的完全不似人声。 与此同时,就在上头,贺铁拐与儿子合力,将墓门封了起来。 让她在下头惊怖饥饿,挣扎几日再死,才算是稍解心头之恨! 贺铁拐低声道:“还有那几个畜生。” 贺大郎道:“还有唐时锦!” 贺铁拐冷冷的道:“对,还有唐时锦……咱们一个一个的来!” ………… 唐时锦早就把这一家人忘光了。 主要是她并不觉得这一家人的遭遇跟她有多大关系。 朱氏杀头她都没空去看……虽然也没什么好看的,能确认死了就行了,那原身和魏氏的仇就算报了。 如今她骑马已经骑的很溜了,一路快马回了村子,贺冬生迎见她,便遥遥拱手。 唐时锦下了马,他便一路跟她说话:“东家,我有一个想法,跟你说说……咱们食坊,用猪肉很多,我想着在村里找地方盖个猪场,来年多买些猪苗,到时候可以卖给咱们食坊……” 要不说人得出门呢?阅历见识有了,赚钱真的挺容易。 就摆在眼前的事儿,别人就想不到,贺冬生就能想到。 唐时锦道:“若合乎条件,我们当然愿意就近买,但若是不成,我也是不要的。” 贺冬生笑道:“这是自然。” 她又道:“还有一点,我就是霸道了……你养猪一定要离的远些,要是弄的臭气熏天,我是不依的。” 贺冬生失笑:“好,你放心。” 他本来也没打算在这边,因为养猪会出粪肥,养在农田那边更合适,也就是多跑几步路的事儿。 唐时锦又道:“说起来,你既然要养猪,不如连兔子也一起多养些,只要养的好,有多少我收多少。” 贺冬生道:“当真?” 唐时锦笑道:“我坑过你?” 贺冬生也笑了:“我这是口头禅,东家千万别见怪。” 唐时锦想起来道:“我跟你说,我听说过一个养猪养鱼一起养的法子,但我没试过,你要不要试试?” 他问:“一起养?” 其实就是最基础的生态养殖啦! 因为一般来说,猪粪发酵之后投入鱼塘,水中的有效氮,营养盐类含量会显著增多,很快就会被浮游生物吸收。 然后浮游生物的量增加了,像一些以浮游生物为食的滤食性的鱼类,例如鲢鱼、鳙鱼等等就可以养,当然也要注意用生石灰彻底消毒清塘,以及平时也要适量的投放生石灰,用来改善水质。 贺冬生听的十分认真。 两人一路说到家,贺冬生就拱手告辞了。 一般来说,养仔猪总得到三月份之后,养兔子也差不多这个时间,他这边先找人把地方盖起来,等盖完也到年下了,一通忙下来正好。 他就急匆匆的去了。 唐时锦进了门,把马儿交给了下人,一边静静的琢磨。 之前没想到,但是跟贺冬生一说,她倒是想起这个茬来了。 生态养殖啊! 现成的竹林,可以养竹林鸡么! 这种鸡其实就是普通的土鸡,经过了几代的优育,专吃竹子里的虫子、草籽、绿色植物叶片什么的,再稍微添加些小米之类的杂粮,炖的时候天然就带着竹香味儿,多好! 而且还可以水塘养鸭…… 不不,养鸭就算了,太吵了,吃起来感觉也不好,就鱼和莲藕就好了。 一顿晚饭,最多话的人一直没说话,其它人也就不说了,一顿饭悄没声儿的吃完,她直接回房,炎柏葳在外头犹豫了许久,还是没进去打扰她。 谁知睡到中夜,窗扇忽然响了一声。 炎柏葳猛的张开了眼睛,下一刻,又缓缓的闭上,身体放松下来。 然后,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她走到榻前,把什么东西放在了他枕边,小声小气儿的道:“葳哥哥~生辰快乐~永远开心哟!” 她俯下来,亲了亲他的额头,转身走了。 装睡的炎柏葳:“……” 他只能继续装。 然后等着她人都走了,他才悄悄起身,怀着小孩子一样的期待,借着一点天光,打开了盒子。 第223章 满楼红袖招 盒子里,是她最喜欢让他穿的对襟罩甲,和一条十分精致的蹀躞带。 蹀躞带是一种可以挂很多东西的腰带,例如算袋、刀子、砺石、契苾真、哕厥、针筒、火石袋等,俗称“蹀躞七事”。 余外,还有吉祥如意的红色袜子,及一块流云百福的红色玉佩。 别的也就算了,红的如此通透,雕刻如此精致的玉佩,倒真的是少见,这小孩儿肯定是准备了很久的。 而且她不选红,他都要忘了,他居然已经这么老了,今年已经是本命年了。 他叹了一声,有些感慨,嘴角却忍不住一直往上翘。 虽然很幼稚吧,可是真的很开心。 竹筒上,忽然传来了轻轻的几下叩击。 炎柏葳放下衣服,走到竹筒前,咳了一声。 然后她笑眯眯的道:“葳哥哥~生辰快乐哟!” 他道:“小锦儿也生辰快乐。” 她笑眯眯的道:“我就知道你醒了。” 他笑了一声,也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嗯,醒了。” 她清了清嗓子,就低声唱道:“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快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恭喜你,恭喜你……” 他心都叫她给唱化了。 好久,他才低声道:“我也给小锦儿准备了生辰礼。可是看了小锦儿的礼,我有些拿不出手了。” 唐时锦假装忘了海东青也是生辰礼,就道,“没关系呀!你还可以再送点儿别的!在我这儿,没有摸一下长睫毛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摸两下。” “你呀你……”他笑出声:“快睡吧,明早再说。” 明早再说!啧! 早上,唐时抽仍旧是练武的时辰起的,下厨做了两碗长寿面,端过来跟他一起吃。 一照面儿,她真的要被他帅瞎了。 要搁古早电视剧里,下一个镜头,就是她托盘掉地上。 他这身衣服,她是精心挑的,窄袖戎衣是蓝底如意纹,罩甲是红底祥云纹,因为平民禁止穿大红,所以她只好选了胭脂红,胭脂红虽然名字绮丽,其实是一种挺深的红色。 包括蹀躞带,也是胭脂红的边儿。 挂的东西虽然在她看,大多没啥用,但是好看呀! 例如契苾真,也叫契苾针,这是一种刻字的铁楔。 例如哕厥,也就是觽,这是一种弯曲的尖锥,是用来解绳结的。 平民只能用七枚的铜铁銙,不然她真想买个十三枚的金玉带銙给他系。 小蛮腰,它值得! 她本来以为炎柏葳也属于那种线条刚毅的爷们长相,穿红色不会太好看的,没想到一穿上去,比平时的镇定从容,多了一股子贵气。 就好像一下子把深埋骨子里那种家世和修养凸显了出来,穿出了故事感,让人觉得,这个人即便现在流落江湖,但年少时也一定曾“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 她吃一口饭,看他一眼,整碗面就着他吃下去的。 他心情特好,难得的由着她看,也没训斥她。 一直把面吃完了,炎柏葳拿了一个盒子出来,笑道:“给你玩的。” 唐时锦打开一看,讶然的张大了眼睛! 这居然是一个小四合院儿! 黄金打的!纯金打造的,盘子大小的小四合院儿! 屋檐、门窗,台阶,甚至院中的一口井,石桌石椅葡萄架什么的,无不精致极了!而且是纯金啊!看着就心情挺好! 炎柏葳笑道:“你不是喜欢四合院儿?不能盖给你住,就打一个给你看着玩吧。” 唐时锦其实真的好喜欢! 但她要是“哇”了还怎么再申请摸长眼睫毛? 于是表情纠结,努力捂着嘴角不让自己表现的太喜欢。 炎柏葳笑着看她,终于忍不住失笑出声。 他道:“虽然实在不懂有什么意思,不过今天锦儿生辰,可以给你摸一下。” 她立刻凑了过去。 他笑着垂眼,她轻轻的吹了一口,又吹了一口…… 不是睫毛控的人,可能真的理解不了那种感觉,看他又黑又密又长的睫毛,带着一种格外好看的弧度,微微的垂着,双眼皮深深的褶儿画在上头,不需要看他的神情,笑意就漾在这儿…… 真的超喜欢的,喜欢到全身发热的那种喜欢。 她呆呆的看了很久。 其实睫毛控的快乐,真的是看一看吹一吹就满足了的。 要想方设法的摸,只是因为没有看够。 他抬头看了她两回,她都一副呆兮兮的样子。 他实在忍不住偏脸笑了出来。 说真的,他的眉毛真的好黑,鼻梁真的好高,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呀? 简直喜欢到看不够。 隔院,唐时磊的声音叫:“阿姐!阿姐!?” 唐时锦定了定神,赶紧答应:“哎,在这!” 不一会儿,他和桃成蹊两人就过来了。 唐时磊道:“你们都吃过饭了?好早啊!” “嗯,”唐时锦笑道:“长寿面。” 其实他们起的也很早,只是唐时磊跟着桃成蹊念书,桃成蹊看着虽然不靠谱,其实还是很靠谱的,他们会先念一个时辰的书再用早饭,所以他们早午饭一般都不在一起吃。 唐时磊道:“阿姐生辰快乐!” 他拿了一个卷轴给她:“这是磊儿画的,六哥装裱的,送给你。” 唐时锦打开一看,这是画的九鲤图,荷花小鱼儿都画的活灵活现。 唐时锦简直惊喜好么:“这是你画的?” 她抱了他一下:“我弟弟简直是个天才啊!画的也太好了叭?” 唐时磊也给炎柏葳画了一幅画,画的是岁寒三友,唐时锦瞥了一眼,觉得不如她的好,美滋滋的又亲了唐时磊脑门儿一口。 桃成蹊也拿了两个卷轴给他。 唐时锦一打开,就看到一个少女站在两只海东青之间,翩然回头。 要知道这年头的人物画都不是那么“像”的,但是那个意境,跃然纸上。 唐时锦美滋滋:“谢谢六哥,我好喜欢。” 桃成蹊道:“这个不是给你的,是给柏葳的,那个才是给你的。” 唐时锦这才看到上头的“赠友柏葳”,不由得啊了一声,又去拿另一个。 另一个画的是炎柏葳,居然是站在湖水中,篦帘上,下摆掖在腰间的一幕!背后映着莲叶荷花,简直超好看的好么! 唐时锦哇了一声:“这个我也好喜欢!两张我全都喜欢!六哥~” “那也不行,”桃成蹊道:“不许撒娇,一人一张。” 一边把两张分开,“走,我带你去挂在书房里。” 那好吧,唐时锦也不贪心,喜滋滋的去了。 留下炎柏葳看了看那张画。 画的很好,但画中人少女打扮,看惯了她一身男装,乍看,感觉不像她似的。 炎柏葳嫌弃的啧了一声,决定回头自己再画一张。 桃成蹊给她叨叨了一番什么分布什么上下,然后终于把三张画……对,还有之前炎柏葳画的那张,全挂好了。 第224章 祖龙在天 隔了一会儿,花狼也过来了。 唐时锦这么点点大的孩子,按理说是不能过生日的,所以罗娘子也没有过来,倒是叫花狼给她捎了里外一身的衣服,里衣都绣了辟邪的纹理,肯定也是记着本命年的茬儿了。 而花狼自己,则送了一把匕首。 虽然在外人看来,送凶器并不吉利,但唐时锦自己倒是挺喜欢的,因为她本质上是个直女,更注重实用,匕首超好看又超锋利,她就很喜欢。 一个生日过出了众星捧月的劲儿,一整天大家都绕着她转,连大眼灯儿知道了之后,都板着一张脸送了她两丸药。 据说是用那天摘的草作的,很是神奇。 唐时锦:“……” 她能说她有很多很多的升级版吗? 所以她转手就悄悄送给了花狼,花狼不要,她跟他道:“你放心,他那儿还有好多呢,我回头偷个十丸八丸的就是了。你看看他那个打发叫花子的表情,所以送你是不是很合适。” 花狼都被她气乐了,然后就收下了。 晚上老管家招呼人做了一大桌菜,还不知从哪儿买到了女儿红酒,唐时锦心情一好,小手儿一挥,又赏了大家两个月的月钱。 炎柏葳一看到酒就觉得不妙,果不其然,两杯女儿红下肚,唐时锦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 桃成蹊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教啊!这次你可一定要教!”他学他说话:“‘锦儿本就年纪小,一沾酒便放浪形骸’这如何使得?” 炎柏葳道:“今日是她生辰,难得闹腾一会儿,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有何不可?” 桃成蹊简直无语:“你说说你,管不了就说管不了,还非得找个由头!”他嫌弃的离他远远的。 炎柏葳也不辩解,看着她闹腾。 唐时锦脚下像踩着棉花,整个人晕乎乎的。 好像大家正在给她过生日,一起去唱k,老三万年不变的唱“死了都要爱”,吼的青筋都暴出来,跑调跑出八百里;老王一把年纪了,只会唱啥涛声依旧,却是一个麦霸,抱着就不撒手;尔尔一个小男生,却爱唱邓紫棋的歌…… 好歹还有一分清醒,晓得身在何处,她抓着花狼的肩:“小花狼,你给我唱首歌。” 花狼道:“我不会唱啊!” “不行,必须唱!”她眼睛里面全是泪,却拼命张大想看清楚他:“我过生日,你就要给我唱歌,快点唱歌!不然打你!” 花狼窘的脸都红了。 可是看她这样子,他咬了咬唇,就开口唱道:“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这是青楼里唱的歌。 事实上这年头的歌,好多都是清楼里、戏台上传唱的,民间的真的挺少。 炎柏葳皱了皱眉,实在忍不住道:“这个一喝酒就要叫人唱歌,到底是什么毛病?” “呵!”桃成蹊白眼道:“也不知道是谁先喝酒唱歌的。” 炎柏葳一顿。 然后他把手按在桌上,轻轻叩击,一边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唐时锦一顿,转回头来看着他。 他看着她,又低低的歌道:“天马徕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 她用力晃了晃脑袋。 很好听,特别好听! 但是她不要这样的! 不喜欢这样的!他一唱歌,就好像带着几分悲壮……不要!不要! 她忽然站起来,险些推翻了桌子,然后她随手抓了桃成蹊的扇子,骤然展开。 这不是炎柏葳教她的功夫,也不是跆拳道,是她当年上初中的时候,在校庆上表演的舞蹈。 当年她还年少,还没有长成一个成熟的老大,还能蒙混一气儿,假装自己是一个娇俏的小女生,梳着双平髻跳这个舞时,也曾经迷倒过万千……几百少男少女,是她最辉煌的时候。 而且此时她轻功小成,施展出来,身段儿比当年更漂亮,一把扇子在她手中简直舞成了花儿,她忽然开口唱道:“在云之端兮在山之巅,合唱为乐兮共舞为欢,子民景仰兮祖龙在天,浴我春雨兮赐我丰年……” 桃成蹊闭着眼睛,手心轻轻打着节拍,听的摇头晃脑。 炎柏葳却不由微怔。 子民景仰兮祖龙在天,浴我春雨兮赐我丰年…… 她是个奇怪的小神仙,所以,她是为何而来? 难道是为了……他吗?? 唐时锦当然不知道,他会生出这样的联想。 她会唱这首歌,纯粹就是因为当时就是用这首歌做的伴奏,节奏非常的欢快。 即便醉成这样,她都没把后头的“号曰华阳”唱出来!这铁一般的意志力,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做卧底的人才啊!! 反正她最后的记忆,就是一直在唱着这四句,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天都亮了。 好在现在家里已经有了女下人,所以她是被洗过澡换好衣服睡的。 但是唐时锦还有计划的! 她还有一个礼要送的! 如今已经过了生日……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她爬起来洗了洗脸就去了。 这会儿离练武起早还有一会儿,连炎柏葳都还没起身,她一跑进去,还吓了他一跳,坐起来道:“怎么?” 他朦胧着眼睛看了看她:“可难受?” 唐时锦把手里的盒子给他:“这个送你,不许嫌弃,嫌弃就打死你。” 炎柏葳失笑:“过完生辰,还有礼收?” “对!”唐时锦道:“因为我想告诉你,不止是生日,其它的时间我也会对你好。我还想告诉你,除了我,我希望全天下的人都对你好。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不要再难过了。” 炎柏葳都愣住了。 他想说我没有难过啊?可是却有些说不出口。 直到她走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是一个很厚,但不算大的本子。 封面上的字,是毛笔写的,她的字“我心安处是吾乡”,写的居然很不错。 然后他翻开来。 上头是有些古怪,但很可爱的小人儿。 第一幕,是一个人掠开竹枝,只露了半张脸,然后每一张,都露的多一点,一直到走过来。 然后是他坐在了水边,三个人坐在一起,中间烤着鱼,大眼睛的小娘子,还梳着丱发。 她这是画的他们相识? 炎柏葳看了许久,才忽然明白过来,无师自通的拨动书页,上头的人就活了起来。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在她眼中,是什么样子的,从起初的怀疑,之后的嫌弃,然后一步一步,走成朋友,家人,最后结束在他把海东青捧到她手里。 这份礼,真的太用心了,他都不知道,她为此画了多久,又把封面这几个字,偷偷掺在平时练的字里,练了多久。 第225章 摸成了旧人 其实就是手翻书啦,也就是翻页动画,这是一种以前很流行的小人书,每一页的动作全画成连贯的,用手慢慢的搓下来,书页快速翻动,人物就会动起来。 唐时锦倒是真的画了很久很久。 但是送完了,她负手站在湖边,微微皱眉。 她觉得她真的太喜欢他了,不是之前瞎撩那种喜欢,而是喜欢到想要拥有。 她两辈子没有经历过这种感情。 但是,怎么说呢, 她并不是很喜欢这种即将失控的感觉。 她今年十二周岁,他比她整整大一旬,二十四周岁。 搁这个年代,这都不叫齐天大剩了,应该叫斗战剩剩剩佛,要不是遇上了中毒、家变,他这会儿,儿女应该都能跟她差不多大。 看他表现就知道了,他对她,完全是在哄孩子。 再说了,她也并没打算按着这个时代,及笄就怎么着。 她预定的计划,起码是二十岁之后再考虑这些事情,到那时候,她起码应该富甲大半个天下了吧? 八年的时间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就算她愿意让步,入乡随俗,三年的时间里,也同样的,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人是高智的生物,不应该受荷尔蒙的左右。 所以,对于这种不可能的人,就应该当他是一块近水楼台小豆腐,占够了便宜摸成了旧人~随便他去娶谁,她都不在乎! 她还是继续赚钱搞事业,这才是她擅长的事情! 从今天开始,她要跟他保持距离,再不要走心了,至多走走眼走走手就成了。 对,就这么办。 炎柏葳过来的时候,就见她笔直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严肃极了,他过来她都没看到。 他只好轻轻拍了她一下。 唐时锦正想的入神,被他一拍,吓的大叫了一声:“啊!!” 再一看是他,心虚不已:“啊啊啊!!” 她抬脚就踹了他一脚:“你想吓死我啊!” 炎柏葳无辜极了:“我就轻轻的……” “你明明就是故意的!用心险恶!!哼!不练了!”她超生气的一扭头就走了。 炎柏葳:“……??” 刚才那个说对他好的人,估计是在做梦吧?? 唐时锦骑上马儿去了县城,去三尺楼吃了个早饭,顺便跟郑夫人聊了聊葱姜蒜和辣椒的事儿。 郑夫人笑道:“你倒是带过来叫我先尝尝,当真比市面上味足?” “我忘了,”唐时锦笑道:“我回头叫人送过来,我今天是过来有事,吃个早饭顺便跟你提一嘴。你尝尝就知道了。” 郑夫人笑着应了。 两人正闲聊呢,就听下头一阵喧哗,唐时锦本来就坐了个楼边儿,伸头一看,就见沈挚带着一大拨人过去,唐时锦道:“沈大哥!出什么事了?” 沈挚一抬头看是她,立刻招了招手,唐时锦跳下去,沈挚附耳道:“昨儿牢里的牢头狱卒,死了四个!” 唐时锦吃了一惊,然后立刻道:“大赦天下!” “对,”沈挚道:“肯定是放出去的犯人回来报复的!而且我怀疑,就是那个贺家!因为他们四个都被,那个啥了……” 唐时锦想了想,惊讶道:“净身了?” 沈挚表情复杂的点头:“对,也怪我,居然不知道这事儿,听说那孩子人都不行了……总之你小心些,你们村儿也都小心些!” 唐时锦默默点头,看着他急匆匆走了。 她也没再上去,冲郑夫人挥了挥手,就骑上马儿走了。 在她看来,贺铁拐要怪,除了这些狱卒,最多能怪唐大丫,因为他们对她有恩,但她却间接造成了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除此之外,不管是村里人,还是她,全都怪不着吧? 当时就算她没在那儿,他们也未必能劫走贺宝安,毕竟有生死大仇在那儿。 但话虽如此,她还是赶紧回去跟他们说了一声,贺里正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跟族长说了。 唐时锦回了家,吩咐老管家晚上加强戒备,一边又叫了调料园的人,叫他们送些菜去给三尺楼试吃,顺便也给罗娘子家送些,一边就拿空间里的鱼,喂唐九垓和唐八埏吃饭。 这才喂了几天,两只海东青已经很通人性了,近距离内,不打呼哨,直接叫名字,他们也知道是在叫他。 唐时锦为了区分,还给他们脖子两侧各涂了一点灵泉水,特意涂在了褐色的那个斑点上。 到时候这一片的毛长长了,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在左的是唐九垓,在右的就是唐八埏,毛毛小围巾一甩,完美! 唐时锦一边涂一边笑道:“我现在才发现炎柏葳取名的本事,真的是太差劲了,你明明是哥哥,却叫九垓,你明明是弟弟,却叫八~埏。” 炎柏葳走过来,笑道:“说给我听?你听见我过来了?” 唐时锦笑着没说话,炎柏葳道:“你这几天要小心些,这些盗墓的,肯定有私藏的财物,要东山再起不是难事。” 唐时锦都乐了:“就他们这‘事业’,还东山再起?” 他训斥她:“再敢不当回事?” “行吧行吧!知道了!”她道:“我白天出门,晚上又不出门的,贺家父子身手一般,再说他们真要是来了,不是还有你?” 炎柏葳点了点头,“但还是要小心。” 正说着,杨鹏霄过来了,道:“东家。” 唐时锦道:“哟,鹏霄哥哥来了,来来,给鹏霄哥哥施个礼。” 唐九垓和唐八埏高冷的站着,眼都没向他转一下。 杨鹏霄瞧了两眼,站远了些,一边道:“我今日去给杨家送货,杨家掌柜与我说,货还有不少呢,叫我不用那么赶着往那送。” 唐时锦的手一顿。 她挥挥手让两只鹰飞了,一边道:“是开玩笑还是正经说?是自己闲磕牙,还是替别人张的嘴?” 杨鹏霄道:“态度自然是开玩笑的,但这话来的蹊跷,再说这种干老了的人,哪有真正的闲磕牙。而且我留意了,外头有老金的马车,老金,就是杨云天带的那个管事,他平时都是跟着杨云天的,一大早来铺子,也太巧了,我又叫花狼的人帮着瞧了瞧,我这边买了调料出来,那人便与我说,说我前脚走,老金后脚就走了。” 唐时锦笑了,拍了拍他的肩:“拎的很清啊杨鹏霄。” 杨鹏霄淡淡的道:“我与杨家本就没什么情份,纵是欠了郑夫人些许,一只眼睛也还了……我若是还想怎样,就不会坚持不去杨家和郑家的生意了。” 第226章 习惯性口花花 唐时锦点了点头:“今天这事儿,我瞧着与杨云天脱不了干系,这不是眼光的问题,是格局的问题,他们明知道应该与我搞好关系,明知道还有酒用的着我,但是,这中间的差额,想想实在心疼,所以还是伸爪子试探一二,让一个掌柜的出面,呵……他们真就笃定这事儿,我会给他们留辩解的机会?” 所以她跟杨家的关系,一直都是生意来往,而不是像罗娘子一样,朋友般来往,因为不管是郑清源还是杨家人,不管交情到了哪个程度,都难免要算计。 唐时锦想着,笑了一声:“你放心,老子给你出气。” 走在后头的炎柏葳直皱眉头。 他发现这小混蛋,真就是习惯性的口花花。 她在卖给杨家酒之后,就已经料到了今日的情形,提前做了布置,如今却张口就“给你出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是为了杨鹏霄! 杨鹏霄倒是十分从容,“倒是不至于生气,钱没有赚两头的,我们卖酒给他们,他们这边自然就不上心了,就算梧桐县本地的,他们也宁愿从自己那儿拉过来……这是必然的,所以我在想,过后我要不要少招些人?毕竟咱们自己接的单子,十五才交头三批,腊八交后两批,少招三五十人也赶的及的。” “不用。”唐时锦道:“你照招,能招多少就招多少。” 杨鹏霄点了点头:“也好,反正有契书在,量他们也不敢不收我们的。” 唐时锦笑了一声:“鹏霄哥,契书这东西,不能说没有用,但是做生意,不要倚仗契书,我们要倚仗的是货,我们要永远奇货可居,契书是为了安他们的心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叫了一个下人来,吩咐了两句。 不一会儿,那下人就端了一个盘子出来,唐时锦拿了筷子递给他,又叫后头的炎柏葳:“你也尝尝。” 盘子中是四种肠,全都切成了薄片,杨鹏霄就伸筷尝了一筷,唐时锦也挟了一片,下意识的就要送进炎柏葳嘴里,却中途想起来,自己吃了,然后把筷子递给了炎柏葳:“你尝尝。” 炎柏葳倒是没察觉什么,就接过筷子,尝了一尝。 一种是红肠,就是现代的哈尔滨红肠,一种是广式腊肠,一种是糯米血肠,一种是粉肠,全是用猪肠做肠衣灌的。 这四种各有风味,味道也都不错,而且像血肠这种,又充分利用了副产品,而且这不同于什么麻辣香肠孜然香肠,它改变了工艺和配料,所以完全不受契书限制。 杨鹏霄点了点头:“好!” 唐时锦笑道:“你今天下午就去县城,找个开店的地方吧,大一点,回头我准备连猪下水也做成卤肉卖。我去找六哥写个招牌,你们说叫什么好?” 杨鹏霄道:“直接叫唐家?” “不,”炎柏葳道:“财神居。” 唐时锦想了想:“好吧!就叫财神居!” 杨鹏霄一拱手就去了。 唐时锦又回头找了老管家,从这次来的人中,挑出来两个人去管这个铺子。 这几种肠的好处就是用肉少,例如红肠要添加淀粉,血肠直接就是血……所以售价都会比五香肉肠便宜一点,这对于五香肉肠,绝对是一个冲击。 这样一来,调料园也就不用费劲了,很多调料都可以自产自销,味道有保障。 而且到时候,那些人来提货的时候,给他们一点尝尝,也就顺理成章的,打开了外地市场,完全不用费力气。 杨鹏霄当天下午就找到了地方,花了两天时间打整,这边也挑出人手来,买了设备,做出一些来试卖。 先做了红肠和糯米血肠,红肠主要是口味比较大众,而糯米血肠主要是能充分利用副产品,红肠因为做的是蒜香的,就叫蒜香红肠了,糯米血肠也直接叫了糯米血肠。 开业三天,可以免费试吃,每凑齐二十个人都可以分一根,一时间热热闹闹。 而杨云天那边,真的是措手不及。 他为此准备了很多应对,却唯独没想到这一种。 他茫然了许久,才道:“也许,她早就打算做了,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 “没有!”郑夫人道:“就在前天早上,她还问我调料要不要,要是她那时候就打算做了,多少调料用不了,还用的着找我?她这分明就是听了你们那句话,临时起意要做的!” 杨云天道:“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临时起意能做成这样?” “可不可能你心里明白!”郑夫人白了他一眼,无奈叹道:“而且锦儿做这两种肠,也照例送来给我们吃了,你信不信你再去买酒,她也一样按九折给你,连一个不妥当的眼色也不会有?人家做事情,比咱们高明不知道多少!” 杨云天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郑夫人道:“我就觉着吧,锦儿这孩子,天生就是个冲天鹰,我们杨家搭上她,她觉得我们还顺眼,就带我们飞一阵儿,我们飞不动了,她还会拽我们一把,可是我们要是自己不想飞了,还想扯她后腿……她一翅子就飞到天边儿,我们就再也撵不上她了。” 不得不说,郑夫人看人是很准的。 但是事已至此,杨云天也是精明的人,他知道再过来解释致歉也是无用,所以只能认了。 那边唐时锦带着厨子一遍一遍的试做猪下水。 去年她没操心这事儿,猪下水都低价处理给了坊里、村里的人,以及低价卖给郑夫人了,比较浪费。 既然想到了,就得着手改改。 其实从宋朝开始,猪下水就不再是贫民食品,有时候达官贵人也吃。 但是要怎么做的与常人不同,让人乐意买,就比较考验功力了。 反正家里人吃了三天的猪下水,才终于试验出了最好吃的配方,然后拨了两个厨子单独干这个活儿,一天只做十坛,保质期三天,到期没人买,就自家吃掉。 只算是个辅助,废物利用,倒没指望这个赚钱。 忙起来日子真是嗖嗖的。 到了十五前后,之前的三家都来了,四种肠都已经上市,各家来的人尝了尝,有不少现场就订了货,又热闹了好几天。 赶着进腊月之前,贺里正的房子终于盖好了。 贺冬生的猪场结构简单,不几天也盖好了。 然后唐时锦把之前的工钱给程家班结清了,又发了赏钱,约定好了,等过了年再回来盖药园子,而且贺冬生也准备盖一套院子出来,宅基地都买了,程班主也接了。 二十六,贺家乔迁新居,大家都去他家热闹了一天。 炎柏葳担心唐时锦偷喝酒,提前出来转了转,结果一眼就看见唐时锦站在外头跟花狼说话,两人头凑的很近。 第227章 只有你身边安全 炎柏葳眉头一凝。 他忽然发现,这阵子唐时锦好像一直没闹他? 虽然平时她要摸眼睫毛,他也不大情愿给摸,但是一旦她看都不看,提都不提了,他心里还挺不舒服的。 本来也有可能是这孩子长大了,晓得礼数了……可现在看看,她跟桃成蹊,跟杨鹏霄,跟花狼,都是该怎么说话还怎么说,就是不闹他了。 葳爷忽然有点不爽。 他遥遥站着,也不过去,也没试图去听她们说什么。 结果就见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转回了身,脸上神情都有点不对劲。 唐时锦一抬头看到了他,向他招手,炎柏葳快步过去,唐时锦道:“最后那个狱卒家,被灭门了。” 当时侵犯过贺宝安的,一共有五个狱卒。 那天晚上死了四个,最后那个提心吊胆了这么久,以为没事了,没想到,直接就被灭门了。 他、他的爹娘、妻子、还有才五岁的儿子,全都被杀了,而且他妻子,还果着身体被扔到了大街上,手段狠戾。 唐时锦道:“你说,他会不会再做什么啊?” “很难说。”炎柏葳道:“沈挚追查了这么久,也没找到他吗?” 唐时锦点了点头:“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炎柏葳沉吟了下:“我去看看,你先回去,在我回来之前,哪儿都别去!” 一边说着,一边回身,想回家去骑马,只走了一步,又转回来:“算了算了,你现在去里头跟族长说一声,我回家交待一声,你跟着我吧。” 说着就直接走了。 唐时锦只能进去跟族长说了,正转头交待花狼呢,他骑马过来,一手提住她后心衣裳,就直接提到了马上,马儿泼刺刺驰走,唐时锦只能对花狼嚷嚷了一句:“你去我家要匹马!” 他扳着她肩把她正了过来。 唐时锦眼睛向上看,顺手摸了一把长眼睫毛。 又被摸了的葳爷微微垂眼,神情柔和了一些:“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能护着你。” 唐时锦道:“哪里都不安全,只有你身边最安全,是不是?” 他道:“是!” 唐时锦笑了一声,想想,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两人快马加鞭去了县城,沈挚还在现场检视。 两人交待了一声,就进去了,炎柏葳道:“怎么样?” 沈挚道:“我怀疑他们现在躲在一个墓里……你看鞋印里,有挟带的朱砂,他也不知道踢踹了他多少脚,这里,这里,全都是朱砂,除了墓里,旁处哪有地上这么多朱砂的?” “再有就是这刀,多厚的一层青锈,不是陪葬的,哪找这么锈的刀?” 因为男尸赤身,唐时锦不好多看,再说她也不懂法医知识,就问:“之前那四人呢?” 沈挚道:“之前那四人,用的就是他们的佩刀,他们聚在一起喝酒,估计是喝大了,全都是后心中刀,没有挣扎的痕迹,所以留下的痕迹也少。再说那个时候,他们才刚出大牢,也许还没有找到落脚之地。” 炎柏葳蹲下看了看,道:“这伤痕一边平,一边应该是弯月状,似乎是汉戈,这附近有汉代的古墓吗?” 沈挚道,“这谁知道啊!” 炎柏葳道:“叫人请个看风水的!” “对啊!”沈挚也想起来了,赶紧叫人找了个会看阴宅风水的。 这附近能埋人的地方就那么些,找到第三处的时候,就发现有一处新坟,坟前还留着烧纸的痕迹,前头并排五个罐子,沈挚过去拿起一个,一打开,当时就呕了出来。 估计这坟里埋的是贺宝安,坛里装的是五人那玩意儿。 炎柏葳也没上前,只道:“看来他们已经走了。” 但是为求稳妥,他们还是在四周搜寻了一番,果然在不远处找着了一处古墓,并不算大,沈挚和炎柏葳下去看了看,下头确实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但,现在已经没人了。 炎柏葳道:“这么看,他们想杀的人应该已经杀完了,估计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沈挚道:“你说说,好好的整啥大赦天下啊,要不也没这么些事!” 唐时锦道:“狱卒死的也不冤!” 沈挚叹口气:“妹儿,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虽然是个捕头,但牢里又不归我管,这些腌臜事儿,我就算下死劲想管,也管不了,我也不能天天在那儿守着不是?那孩子我也觉着可怜,我当时就问过林县令,事后我进去,看他病了,还把我的金创药送给他了。” 唐时锦也是无言。 她问:“那现在怎么办?抓不着人你怎么交差?” 沈挚苦笑着拍了拍脑门儿:“不知道,先压着吧。大赦天下是好事儿 ,等着下头感恩戴德呢,结果偏有不识抬举的干出这种事儿,抓着抓不着都是个错,只能先压着了,能瞒多长时间,瞒多长时间吧。” 她能说啥,她只能安慰他:“就算上头追究,也有林县令顶着,不可能落到你一个捕头身上的。” “这倒是。”沈挚道:“官小也有官小的好处!” 唐时锦道:“话说,你还真的会验尸啊!” “嗯,”沈挚道:“前朝有一个宋提刑,他写了一本书叫《宋提刑洗冤集录》,你看我虽识字不多,这本书我却背的滚瓜烂熟,而且我有一个绝技你知道不,叫我闻闻死人,我就能闻出他是几时死的……差不了半个时辰,例如那家人,就是死于亥正(22点)左右。” 宋慈?唐时锦问:“那你闻其它味道呢?” “很多味道都行,我鼻子很灵的。”沈挚道:“比如我一进去就闻到了朱砂味和那种……就那种坟墓的味。” 唐时锦点了点头。 沈挚叹道:“有时候我真想回京城,继续干仵作,就是怕玉娘嫌丢人。” 唐时锦道:“可你不是想查案子么?” 沈挚道:“但是有很多事情,想管,管不了,不管,还闹心。” 她道:“你去了京城,岂不是更加人微言轻?” “是倒是,”沈挚道:“可那不是有我师父顶着么?” 炎柏葳问:“你师父是谁?” 沈挚道:“他是大理寺的推官,姓海,特别厉害。” 炎柏葳道:“你要明白,仵作的子孙后代,是不准参加科举的。” “唉!是啊!”沈挚叹道:“所以我也就是说说。” 第228章 老子的一世英名 三人聊着的空儿,捕快已经把几个坛子收拾了起来,拿绳子系着,这是要拿回去当证物的。 唐时锦忍不住叹道:“其实贺宝安真的挺乖的,以前在村里看到我就直笑……唉!有时候想想当傻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他的世界干干净净的。” 炎柏葳摸了摸她的头,走过去跟沈挚说话,唐时锦从旁边摘了一把野花,仔细的理干净,埋在了贺宝安坟前,低声道:“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她总感觉似乎有什么在看着她,不由得往墓的方向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而那双掩在乱草泥土之下的眼睛,仍旧在冷冷的注视着她。 炎柏葳和沈挚都不大懂阴宅,他们只看到墓室不大,却不知道,这个墓的结构十分特别,墓主是汉朝一个武将,死后用左右护卫陪葬,品字型的墓室结构,他们看到的,只是陪葬的一个护卫的墓室,根本就不是主墓室。 收拾完了,这才往回走。 到了县城,炎柏葳两人就直接骑上马回去了。 唐时锦道:“我记得是不是有一条律法,复仇可以免罪?” “不是免罪,”炎柏葳道:“复仇可以酌情宽容,另外,复仇者不连坐……但他这种不一样,他杀的,大小是个官儿,这种不能以复仇而论,抓着了就是极刑。” 他顿了一下:“就算他杀的不是官,这种仇,一般来说也不会赦免,得到赦免的大多是父仇,律法有‘如有复祖父母、父母仇者,请令今后具察,奏请敕裁。’也就是说,遇到这种情况需上议,单独裁断,如今大多是依此办理。” 唐时锦恍然点头。 炎柏葳看了看她的小脑袋,不经意似的道:“最近很忙?” “何止最近?”唐时锦道:“一直到年前都会忙的不行,最赚钱的时候不忙,那我不是很失败?” 炎柏葳道:“也不用事必躬亲。” “我已经够不事必躬亲的了!”唐时锦道:“可是有很多事情是刚上手,我扶上马总得送一程吧?对了炎柏葳……” 他点了点她脑袋:“又连名带姓叫我!就按上次那么叫,可有多乖?” “上次?”她想了想:“你生辰的时候?” 他没好气的又点了她一下:“你也知道是生辰的时候,你忙的多久没好好跟我说话了?” “诶,”唐时锦心虚,但表面上仍旧十分理直气壮:“你又跑不了,但是钱会跑啊!炎柏葳和金钱明明可以兼得的,你非要捣乱做甚么?” 他道:“不许再叫炎柏葳。” 她眼睛向上看:“你怎么忽然对这种小节这么注意了?你这么幼稚哪里像哥哥?要不叫你小葳葳?” 他就这么看着她。 长睫毛那么一垂,她控制不住洪荒之力,摸了一把。 他道:“摸了我就得叫!” 唐时锦:“……” 她幽幽的道:“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以睫事人……” 他笑出来,按住她脑袋:“叫不叫?不叫把你扔下去。” 她晃了晃脑袋,羞耻的小声叫:“葳哥哥。” 他满意的嗯了声,收回了手。 唐老大的内心是崩溃的! 老子的一世英名啊!!! 人的本质是双标狗+真香狗,就在来这儿之前,她看到娱乐公司交上来的本子,还吐槽编剧:“你是从60年穿越回来的?都什么年代了还蓉言蓉语的,x哥哥什么的恶不恶心啊?” 恶…不…恶心啊…恶心啊…… 算了,反正也没有熟人听到,她还是那个酷帅狂霸拽的唐总! 一恍就进了腊月,到处都忙到脚打头。 炎柏葳见她回来都没个正时候,就暂时停了练武,结果一停就发现,他居然能接连两三天不见她人。 而且有的事情,他也确实帮不上她的忙,所以他能做的主要还是药园的事。 有时候两人在路上走个对脸儿,这小混蛋连马都不勒一勒!早知道就不该教她骑马! 这次唐时锦倒不是故意的,她是真的忙。 抱君心茶坊,一直卖的挺不错的,天冷了还一直有人买。 唐时锦索性又往后延了延,一直截止到了十一月底,才把帐给结了,然后把货物一处理,直接关了铺子,贴出告示,一直到来年二月二再开。 陆老板那边,之后倒是没再过来拿货,但是只茶坊出的货,她就净赚了41万两。 再加上之前卖酒的22万,已经把帐全收回来了,后续杨家还又要了三千斤酒,肉肠之类的帐先不管,就光这一些,她到手一百三十余万两,提前并超额完成了百万目标! 咩哈哈! 第五步,别墅自由成就达成√ 头着腊八之前,唐时锦带着自家厨师做了加料版的五香肉肠和红肠,并一些土特产,准备打发人送去京城桃府。 除了给桃家送,还另外拨了人,准备给江护送一份儿,以酒为主。 既然已经有了人情,就来往来往,别断了。 过去叫桃成蹊写信的时候,她顺便炫耀了一下她新达成的百万目标。 桃成蹊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然后承诺给她画一个画像,要一个“风华绝代”“一看就很有钱”的样子。 两人叨叨的时候,唐时磊就在一旁念书,一点都没被他们打扰到。 唐时锦于是手贱,非得过去掐了掐他脸,唐时磊抿嘴一笑,眼睛没离开书本,继续往下念。 唐时锦收起信正想走,却无意瞥到桌上写着“鲤园”两个字,唐时锦有点奇怪:“这是干什么?” “哦,”桃成蹊道:“之前的园名写的不好,磊儿如今书法上长进了,所以重新写了、重新做过。” 唐时锦吃惊的道:“磊儿写字,已经有这么好了吗?” 桃成蹊笑道:“那是!不看谁教的。” 她拿过来看了看,虽然她不懂,可是看着都有铁钩银划呐味儿了,她忍不住又掐了掐唐时磊的小脸:“我弟弟也太厉害了叭?简直就是个天才!” 唐时磊又笑了笑。 桃成蹊道:“你说说你,自己不学无术,能不能别捣乱,闹的旁人也学不成!” 好吧好吧! 唐时锦赶紧收回手,做了一个求饶的手势,退了出去,给他们关上了门。 然后她回了自己院儿,准备自己给江护写一封信。 本来么,她就走卖萌路线的,字丑一点完全没关系,不通文墨也完全没关系,可可爱爱的就好了,可是写完了,看看满纸都透着风流秀逸的桃成蹊的字,再想想刚才看的唐时磊的字。 唐时锦忽然就有些泄气,随手把信纸一团,按进了水盂里。 第229章 不老实的豆腐 再看看之前练的字……炎柏葳说一天五张,其实她一天至少十张,多的时候能练二三十张,这么忙都没断过,可是练了这么久……还是一个丑。 她可能就不是那块料吧! 唐时锦越想越烦,直接开了柜子,把练过的纸一抱,就从墙上出去了。 她跑的远远的,确认周围没人,这才拿出火折子,把这些纸全都烧了。 一直到烧完,都没有人看到。 唐时锦松了口气。 很好,老子还是辣么酷! 她就背着手,悠哉游哉的回来了。 已经是晚饭时间,菜都上了桌,大家还没吃,在等她,见她进来,桃成蹊就抱怨:“菜都凉了,你又去哪儿了?” 唐时锦道:“我临时有点儿事,早就说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等我。” 桃成蹊道:“那我也得打的过炎柏葳啊!我就伸了伸筷子,你看看我手!他用筷子打我!!我真想不通我当年怎么会跟这种野蛮人交朋友的?年轻的时候太傻了!” 唐时锦笑的不行,凑过去给他吹了一口。 炎柏葳一挑眉。 这小混蛋到底怎么了? 她全程都没看他,要搁平常,她铁定得口花花几句的。 于是吃完饭他就跟着她。 唐时锦回了院儿,提笔一挥而就,自然极了,写好了就折起来,然后叫过老管家来交待。 两拨人不一起出发,也不一起入京,就完全相当于两拨人,不要叫人察觉到有关系,例如江护的,也不用多说,直接送就成。 然后这两拨礼送出去之后,再收拾三份年礼,给郑家、沈家和花狼那边走礼,仍旧是接地气为主,不用送什么绫罗绸缎。 炎柏葳坐在桌前,听着她一句一句的交待。 他的眼神儿,忽然定在了水盂里,水盂里一个纸团,周围全是溅出来又干了的水渍,显然按的时候用了些力气。 他眉头一凝,再看旁边,书架下头的柜子还没关上,里头一叠宣纸,另边却是空的。 他记得她平时都把写完的字纸,收在那里,为什么忽然没了? 再看那一叠宣纸……当时买的时候,他记得是买了五刀,放进去几乎顶着柜子,如今已经只余了三成…… 炎柏葳皱起了眉。 唐时锦吩咐完了回来,就见他还坐在这儿,大长腿舒开,仪态闲适。 这腿长的……啧啧,腿玩年有木有? 唐时锦道:“你怎么还在这儿?我早上练字了啊?” 一边下意识的看向案上,然后猛的发现她刚把纸都处理了,然后她又下意识的看向柜子,发现柜门都忘了关。 唐时锦一窘。 幸好他根本没往那看。 炎柏葳道:“不是练字的问题,我发现你最近对我不好。” “啊?”唐时锦不动声色的走过去,用腿把柜门关了,一边提了个椅子过来坐下:“什么不好?” 炎柏葳道:“路上遇到,你没跟我说话,吃饭吃到什么时,你也不给我挟,但你给桃成蹊挟了。” 唐时锦:“……???” 她默默的道:“你等会儿,我先去问问大眼灯儿,本命年会出现返老还童现象么?” “别打岔,”炎柏葳道:“为什么?可是我什么地方说错了,或者什么地方做错了?你生我气?” 唐时锦道:“你觉得我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人吗?” 他道:“那是为何?” 她死不承认:“我觉得你在鸡蛋里挑骨头,找我茬儿。” 他这么看着她。 她理直气壮的跟他对视。 然后他道:“你过来。” 她道:“干什么?”一边就过去了。 炎柏葳看着她,轻声道:“你说过,没有摸一下睫毛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摸两下。” 他抓着她小手,轻轻垂眼凑了过来:“给你摸两下,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就原谅我了,好不好?” 唐时锦:“……” 他喵的他真的好烦啊!! 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老实的豆腐啊! 好好的当你的豆腐不好吗,怎么还带化被动为主动的? 你再这样下去,老子真的要化烟熏妆搞小黑屋y了! 她一边内心狂吐槽一边摸来摸去。 然后他终于把她手扯开:“好了,明年的也都摸完了,从今天开始,一天十张字。” 唐时锦手一僵。 她甩手道:“我没空儿,我不想练。” “不行,”他道:“又不练字又不练武,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她道:“可我真的不想练。” “不想也得练!” 她挣手挣不开,又不舍得跟他发脾气,终于忍不住道:“可是我再练也写不好的!” 炎柏葳道:“怎么?我当先生的都没说不好,你自己倒看的出好不好了?” 她道:“反正就是不好!比不上别人!” 他道:“那要看你跟谁比了,若要跟我比,我路还走不稳当就开始练字了,比你多练了二十几年,怎么比?你一辈子都休想比的过我了。” 她被他气死了:“谁稀罕跟你比,我连磊儿都比不过。” 他微微抿唇。 看她一直背着身,他心里直发疼。 声音却仍是带笑:“谁说的?桃成蹊?应该不会,他在这方面还是不会说谎的……锦儿,你跟磊儿没法比的,唐时磊他要科举,他学的是正经写法,科举都要写馆阁体,从一起初,学法就不一样。” 她僵着的手臂,慢慢的柔和下来。 他声音都没变,温和续道,“而你,我教你这种书法,是凑合着你的性子写的,你会武,天生比旁人有力气,你学这个写法,事半功倍,只消有三年工夫,拿出去便可叫人赞一声好字,这就够了。你是做大事的人,为何要与顽童比端正?没意思的,我们不走这个路子。” 她转回来,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他。 他站起来:“你写一篇字出来,现在就写。” 唐时锦有点犹豫,他摸摸她头:“听话,现在就写。” 唐时锦当着人是不会露怯的,于是拿了纸出来,炎柏葳亲手给她磨了墨:“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唐时锦于是写:“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一篇词洋洋洒洒写完,炎柏葳吹干了纸,道:“你现在,拿着这张去叫成蹊看,我不跟着,我也不会给他做任何暗示,你就这么问问他,我倒要听听他能怎么昧着良心说我教的不好!” 他揉揉她头发:“去!”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 第230章 锦儿嫁给我吧 然后她就真的去了。 她一脸漫不经心的进去,极其随意的把纸给他看:“六哥,你觉得我的字写的怎样?” 桃成蹊对诗文这类的事儿向来在意,就接过来,一挑眉:“哟?不错啊!亭亭又飒爽,这是你写的?” 她点头:“对啊!” “我不信,”桃成蹊道:“这是炎柏葳凑合你装呢吧?蒙我好玩儿?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练了字?” 她道:“我骗你干什么,真的是我写的,所以才找你看看啊!” 桃成蹊看了她两眼:“如果真是你写的,那倒是真的不错。” 他顺手就提起笔来,唰唰的圈了几笔,“嗯,这一笔不错,不错……锦儿你好生练,练个三五年,拿出去谁也瞧不出你不学无术,只要这字儿一亮,人人都会当你深藏不露,唬人特别方便。” 唐时锦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放晴了。 炎柏葳站在门前树下,笑着看她,唐时锦一看到他,就忍不住一笑,小白牙都笑了出来。 她背着手儿回去,又写了一张,一刻也等不及,跑去请谢怀瑾看。 炎柏葳也不阻止。 谢怀瑾两口子门都关了,她一叫门,还把他们吓了一跳。 大冷天儿的,唐时锦道:“不用出来,我自己进去就行!”一边说一边就直接跳进了墙,笑道:“没打扰你们休息吧?” 谢怀瑾持烛立在门边,笑道:“没有,我们刚用过饭,还不曾休息。可是有事?” 唐时锦道:“有个小小的事儿。” 她就跟着进屋,请他帮忙看。 谢怀瑾在做学问上,远比桃成蹊态度严肃,他认真的看了半晌,道:“这是你写的?” 唐时锦其实还是有些小忐忑的,点了点头。 谢怀瑾就笑了:“不必紧张,这字儿不错,已有小成,我只是在想,教你的人着实高明,这个字体用心极巧妙,凑合着你的长处,只怕是专门为了你创的,桃花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唐时锦道:“倒不是我六哥教的,是柏葳哥教我的。” 谢怀瑾微讶,然后点点头:“不想炎兄竟是深藏不露,倒是我太过于眼拙了。” 他拿到烛前仔细看了看,又道:“唐小娘,你在用力上还有一些需要调整之处,这个我就不多说了,你再去请教他就好。待练个两三年,这取巧之处,便没人看的出了。” 他笑着交给了她。 唐时锦拱了拱手,就翻身跃了出去。 见炎柏葳站在那儿等她,她扑进他怀里,开心的不行:“炎柏葳!” 他道:“这下信了?我教你已经算是十分严苛了,同样的字儿,你看成蹊能圈多少?” 她哈哈的笑了两声:“信了~” 她拉着他手就上了山。 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看看月亮,又看看手里的字,她这还是头一回在“正事”儿上得人夸,真的好开心。 于是她高兴的宣布:“炎柏葳,我决定以后每天写二十张!” 他道:“你叫我什么?” 唐老大只好万分羞耻的道:“葳哥哥~” 他弄不懂她为什么喜欢眼睫毛,但他忍了。 她也弄不懂他为啥喜欢被人叫哥哥,但她……算了,不就是甜言蜜语么,小哥哥什么的天天叫,改个字儿而已,没啥的! 她靠他近了一点儿:“葳哥哥,你明天给我写个有学问的字帖吧?” “好,”他道:“要多有学问?” 唐时锦想了想:“李白或者苏东坡。” “好。” 她口是心非的道,“虽然我也不是很在乎,不过假装有学问,对我富甲天下很有帮助的你知道吧?你看我要是不学无术而有钱,那妥妥要被人骂奸商,我要是看起来很有学问又有钱,那就是儒商呀!懂不?” 他点头,“懂。” 然后他瞥了她一眼:“如果不光是看起来很有学问,实际上也很有学问,不是更厉害更风光?所以我们要不要顺便把诗词歌赋也……” 她飞快的跳起来:“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炎柏葳一抬头时,已经连人影都不见了。 腊月初六,年礼就上了路,腊月初十,郑家三家的年礼也送了出去。 今年花狼正儿八经的回了礼,买了一大堆的各种年货,吃的用的啥都有。 而且买衣服也不用她们出门了,直接叫了裁缝过来量身,从里到外全都要换新的。 腊月十六时,贺十八,现在叫贺明辩了,赶着娶了新媳妇儿,一家子喜气洋洋。 贺元宵第二天一大早就跑了来,跟她抱怨:“我娘非叫我相亲,可是来的姑娘都可丑可丑了……锦儿要不你嫁给我吧,虽然你凶了点儿,起码长的好看啊!” 他喵的说谁凶呢? 唐时锦抄起算盘把他揍了出去。 炎柏葳笑道:“你算什么帐呢?肉肠什么的帐也快结了吧?” “嗯,”唐时锦道:“我在算明年要干什么,目前来说,有两个空白需要填补,一个是肉肠冬天是旺季,夏天应该做些什么,一个是竹芯茶夏天是旺季,冬天该做点什么茶?茱萸?姜?都不合适,不适合大量做,要不我们弄个茶园?” “可以,”炎柏葳道:“等开了春,移一些茶树过来吧,反正到了你手里,品质略茶的茶,也能化腐朽为神奇,但单采春茶量少,还是应该挑好品种……一亩能产个一二百斤那种,不然占地太大。” 她点了点头:“夏天可以做些水果罐头,但投入多,要改的地方大,我还要再想想。” 炎柏葳道:“再就是你说买良田,明年也该想法子开始做了。” 她点了点头,他便笑道:“今年许愿说一百万,明年要许愿三百万了吧?” 唐时锦不屑的道:“难道我是这么没长进的人吗?钱到了一百万以上,那就只是一个数字了,要如何让钱生钱已经变成了次要的,因为你只要不作死,钱自己就会生钱……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要如何经营自己,就应该提上日程了。” 炎柏葳道:“经营自己??” “对啊!”唐时锦道:“我现在只是一个竹林村的小村姑,旁人提起我来,哦,桃花公子的义妹,缘觉寺高僧断过的什么什么……我是谁?没有人知道,所以我明年的计划就是,让人知道我是谁,起码提起来的时候,会说,听说唐时锦还跟桃家有点关系呀,什么什么的……就是不一定是并列,但我在众人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形象,你明白吗?” 炎柏葳道:“很难。” “我知道啊,儒家独大么!商贾的地位不能跟读书人比,再说我还是个小女子……但是我去年说赚到一百万的时候,你们不也觉得我做不到?目标如果是轻易就能做到的,那不是糊弄自己么?” 第231章 君子动口不动手 炎柏葳轻笑道:“是。” 他笑问她:“但你又不是在乎名声的人,此时求名有何意义?为了更好的赚钱?” “也是,也不是,”唐时锦道:“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个……怎么说呢,处处都是隐忧的世上,要如何不被人欺?” 炎柏葳微怔,看着她。 她郑重的道:“这是我十年计划的方向吧!” 炎柏葳一时无言。 这小娘子,活的也忒明白了,叫他们这些一把年纪一事无成之人,情何以堪? 唐时锦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是商人,习惯于把目标明确化、表格化,整体看下来非常清晰。 例如下一步要干什么,多少天内能完成,预计花多少钱,能得到多少收益。 或者“三年计划”,各项列出来,当前情况、需要进行哪几项工作、大概支出、时间、人力及完成后……等等。 乍听上去就会感觉很厉害,估计是把他震住了。 于是她故意道:“我们年轻人就是这么有干劲儿的,跟你们这些大叔不一样的!” 炎柏葳:“……” 关键他无可反驳!他在她面前确实已经是叔辈儿的了! 然后她道:“不过你也不用妄自菲薄,虽然年华不复回,但幸好你仍然是这么好看。” 他抬手就拍了她后背一巴掌。 唐时锦笑的算盘珠子都拨乱了:“哎?我刚算到哪儿了?都是你,君子动口不动手!” “哦,”他道:“我是叔,我是长辈,我不用讲理,我就喜欢说不过动手!” 唐时锦笑到不行。 外头伙计过来禀报:“东家,刘大灶问你什么时候能过去尝尝?” “哦,对对。”唐时锦也想起来了,上一回她去肉铺子,好吧是财神居,那边的掌柜跟她说,附近有个饭馆的厨师姓刘,找上门来,说他能把血肠做的更好吃,说他尝了觉得不错。 让他送点儿来吧,他可能是担心他们这边偷师,还不肯送,问她啥时候能过去尝尝。 唐时锦有点感兴趣,毕竟她们用的调料好,要是能超过他们,那说明手艺是真的不错了。 唐时锦就道:“那我现在过去吧!” 她叫炎柏葳,“走呀我们一起去。” 他道:“不去,叔不爱出门。” 唐时锦笑到打跌,抓着他袖子:“走嘛!葳哥哥!葳郎郎!小葳葳!!我错啦我再也不说你了,你陪我去吧!” “不去!”葳爷很傲娇,并不容易哄好,他抽袖子走了。 然后就去找桃成蹊聊诗词歌赋人生理想去了。 好吧,唐时锦只能自己去了。 现在县城里不少人认识她,一路都有人跟她打招呼。 还有人道:“小财神,你们家的卤肉能不能多上点儿,我去了三天都没买着!” 唐时锦一边走一边笑道:“过了腊八就是一天三十坛了,还不够?要不这样,从明天开始我一天上六十坛。” 大家纷纷应下。 那个刘大灶年过四旬,开着一间小店,唐时锦过去尝了尝,顺便吃了个午饭。 怎么说呢,手艺其实不错,但就属于味儿特别重的那种,这种乍吃第一口好吃,吃多了就会腻的慌。 所以唐时锦直接拒绝了。 出来的时候,恰好碰上了罗家的一个婶子,她一见她就道:“哎?锦儿,怎么在这?我们家娘子亲自给你送年礼去了。” 啊? 唐时锦赶紧往回赶,出了城门,才走出一小段路,忽然听到了一声女子尖叫。 好像叫了一半儿,又被人捂住了似的。 唐时锦脸色微变,急拨转马头,赶出一程路,就见罗家的马车倒在路上,地上散落着一些年货,马儿却是不见了。 唐时锦来不及多想,赶紧向前冲,又冲出一程子,遥遥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骑在马上,横挟着一个女子往前走,瞧衣衫正是罗娘子。 唐时锦急道:“站住!” 她一边催马,一边喝道:“你放下她,我有银子,你要银子我给你,你把她放下!” 那个人似乎只是一个庄稼汉,驭马并不熟练,只是拼命向前赶,一边大叫:“别追了!再追我就弄死她!” 唐进锦迅速接近,道:“快些放下她!” 那人大声道:“驾!驾!你别追了!” 唐时锦从腰间解下了鞭子,试着找角度,一边道:“手下留情!我给你银子就是了!你看!这些银子全给你!” 那人回头道:“在哪?” 唐时锦一鞭子甩了出去。 铁制的鞭子重重抽在了那人脸上,登时抽出了一道血槽,他惨叫一声,整个人跌下马来,罗娘子也跟着跌下,唐时锦马势未竭,直冲出了数步,才一勒马儿翻身跳下。 那人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就往外跑,唐时锦也顾不上管他,急去扳罗娘子的肩。 下一刻,小腹一凉。 躺在地下的人嫣然一笑,眉目姝丽,堪称绝色,却居然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唐时锦猛的往后一退,然后接连退了好几步,一直到撞在石头上才停下来。 她伸手扶着石头,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里只有一个感觉……真特么的…疼啊…… 她没敢伸手去拔小腹上的匕首,咬牙捂脸,先灌了自己两口灵泉水。 那人笑吟吟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衫头发,一边道:“小娘子,挺厉害的么!” 居然是男人的声音。 唐时锦额上全是冷汗,轻声道:“贺家人请你来的?” “哟?”那人很稀奇:“居然一猜就中?” 她道:“他多少银子请你的,我十倍给你。” 他又是一笑:“多谢抬爱,不过我戚九是讲规矩的人,既然接了他们的活儿,那就不能再接你的了……下次吧。”他轻轻的笑了一声:“如果你还有下次的话。” 呵! 唐时锦屈指含在唇间,一声长哨划过长空。 戚九微微挑眉。 唐时锦接连作哨,不大会儿,便听呜啊一声鹰鸣,戚九一抬头,讶然道:“海东青?你居然还养了海东青?” 唐时锦一指他,两只海东青猛的扑下。 戚九反手就从衣襟下抽出了软剑。 海东青交互扑击,其势如电,而他身影如蝶,闪避的动作亦是飞快,不几招,便见寒光一闪,海东青一声嘶鸣,猛的往上一腾,一大片翼羽合着鲜血,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第232章 她得多疼啊 操!这人怎么这么厉害!? 贺铁拐他们是下了血本了吧! 海东青不是他的对手,唐时锦当机立断,向海东青挥手:“走!快走!去叫炎柏葳!去叫炎柏葳!” 海东青一声长鸣,继续绕着戚九打转。 唐时锦急道:“唐九垓!快走快走!去叫炎柏葳!” 两只海东青不甘的长鸣几声,这才折身飞了。 戚九一直瞧着,笑道:“不错不错,好神俊的海东青,难得又如此通人性。” 他仰头望了一阵儿,才转回头:“那就走吧,小财神。” 唐时锦招手叫过马儿来,强撑着跃到了马儿上,抬抬手:“去哪儿,前头带路。” 他愣了愣,失笑了一声:“你这小娘子,倒是有意思。” 唐时锦冷笑道:“有意思也没见你放我走!可见不是真心夸我的!” 戚九连连失笑着,上了马儿。 唐时锦又道:“你叫戚什么?” “戚九,”戚九笑眯眯的道:“不是排行,小姓戚名九,字曜灵。小娘子可唤我曜灵。” 要个屁的零,老子还特么幺幺零呢! 唐时锦冷笑道:“曜灵是吧?装罗娘子倒是装的像,有这本事还用的着收买大婶儿?还用的着易弁而钗?你直接过来施个美男计就行了呗,美女计也成啊!老子也没什么节操,很容易上当的。“ 戚曜灵笑的不行。 他长的美,动作十分的赏心悦目,但并没有刻意女气,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显然易容,并不是他得意之处,估计只能算是他的本事之一。 于是唐时锦迅速调整战略:“你在江湖上应该很有名气吧?你们有名气的江湖人这么不挑?啥活儿都接?功夫这么好,不找点儿有挑战性的工作干干,接这种盗墓贼的活儿?” 戚曜灵笑道:“那也没办法,缘份到了。” “什么缘份?”唐时锦道:“怎么着,你不会是一天只见第一个什么的吧?” 看他表情,她喷笑出来:“你立规矩也立个别人想不到的,立个狗都能想到的,白瞎你这张美人脸了!再说了,真不是我说你,见过挖坑给别人跳的,没见过挖坑给自己跳的,杀我这种人还好说,要是啥人想坑死你,花钱买你去杀头猪,传扬出去,呵!你自己品品!你细品品!” 戚曜灵还真的歪着头开始想,半晌点点头:“确实应该改改,幸好旁人没有你这么坏。” 唐时锦努力调匀呼吸。 其实这会儿她疼的快要死了,意识都快要模糊了,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滑,把衣服都快湿透了。 她一手按着伤口,尽量往里放灵泉水,可是灵泉水毕竟不是仙药,它生效是需要有个过程的,再说血一直往外涌,灵泉水也被冲了出来。 但在这每个字都有可能救命的时间里,唐时锦不敢松懈,又道:“怎么着,如今我也算死了,你这个活儿也算完成了,咱俩也算有点孽缘,要不要接我一个活儿??” 戚曜灵挑眉:“你这小娘子,当真又聪明又有意思,你倒说说看?” 她这时候应该买他自杀。 不过他不傻,她能想到的,他显然也想到了。 所以他说的是“说说看”。 唐时锦突转正色,她的手在袖中一缩,抛了一个小小的金元宝给他:“死的清白。” 戚曜灵眼神儿一闪,张手接了元宝:“好,我接了。” 他猛的反身,一脚踹在了他的马上。 唐时锦眼瞳一缩,他已经跃了过来,一把拔了她小腹上的匕首,唐时锦痛哼一声,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戚曜灵非常轻松的把她挟在肋下,用身体堵住了鲜血飞溅,然后一刀捅在了她的马屁股上,马儿瞬间向前跑了过去,仍旧是留下了一道血迹。 而戚曜灵则挟着她,飞也似的向前奔,很快就没入了林间。 ………… 无忧山庄。 炎柏葳跟桃成蹊聊了聊唐时锦的十年计划。 桃成蹊倒是难得的没有说笑,他道:“我也有个十年计划,我想在十年之内,让天下人知‘竹生’之名。” 炎柏葳挑眉:“竹生?” 桃成蹊笑而不语。 起初,是因为唐时锦那番话,他有了这么个想法,后来加上了家里的事,所以他才真的开始付诸实施,想以竹生之名做文章,警醒世人。 他问他:“你呢?” 炎柏葳没有说话。 十年计划?他当然有,但,不可为外人道。 桃成蹊也没有追问。 两人中午倒是难得一起用了饭,但炎柏葳不知为何,总觉得心神不宁,筷子两次落到了桌上。 桃成蹊打趣他:“炎郎虽老强饭,与吾坐,顷之三落箸矣。” 一句话还没说话,他的筷子,第三次落到了桌上。 桃成蹊笑道:“你这是……” 炎柏葳急摆手止了,侧耳倾听,下一刻,他脸色一变,猛的冲了出来。 窗外一声鹰鸣,合着鲜血洒落,半边翼断的海东青向着他接连啼鸣,炎柏葳道:“带我去!” 海东青腾身跃起,炎柏葳也已经跃上了屋顶,桃成蹊惊的半天没回过神来,然后冲出来叫人:“快点!叫人沿着路找!锦儿怕是出什么事了!” 炎柏葳一路跟着海东青冲了出去。 回来的路就那一条,他轻功全力施展,一路飞纵而过,几乎能跟上海东青飞行的速度。 奔到一多半路,海东青发出了一声啼鸣,飞的低了一些,炎柏葳猛然一转,然后跟着转了个方向,先是看到了倒塌的马车,再往前冲出一段,就看到了满地的鲜血,唐时锦的鞭子落在地上,地上还余着大半带血的羽毛。 炎柏葳猛的一咬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闭了一下眼睛,再张开,他看到了不远处的石头前,积着一大摊血,石面厚厚的尘砂上,有两个用指甲划出来的字。 一个是“贺”,另一个,好像是“戚”? 贺铁拐?戚?? 戚是什么人的姓?难道贺家人出钱买了江湖人出手? 对,一定是! 贺家人领教过唐时锦的身手,自知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就请了高人! 戚……是戚九!戚曜灵!那个神秘莫测不男不女的家伙! 炎柏葳顺着血迹全力狂奔。 血滴了一路,她得多疼啊……他猛的哽咽了一下,心里悔极了今天没陪她一起出来! 一直到他看到了两匹马儿。 看到了马屁股上插着的匕首。 他猛的一顿。 不对!这是疑兵,他们真正来的不是这儿。 他拔下了匕首,转回身,再沿着来路找回去,来回转了两次,才找到了蹄印变动的地方。 她们就是在这儿下了马,可是,四野茫茫,他们去了哪儿? 第233章 你逃不出我手掌心 唐时锦醒来的同时,就听到了贺铁拐的声音。 他的声音带着愤怒:“……你可是收了银子的!我们一辈子攒的银子,全都在你手里了,如今,你却为了这区区八两八的金子,就要反悔?” “什么叫反悔?”戚曜灵懒洋洋的道:“你们只要我把她掳来,我掳来了没有?既然我已经掳来了,那我再接旁的活儿,有何不可?” 贺铁拐怒道:“你……” 不知道是贺大还是贺二,出声阻止:“爹!” 他道:“戚先生,你不管她生死,只管她清白,是吧?” 戚曜灵道:“对。” 那人道:“我们想叫她与吾弟冥婚,本来也不会坏她清白。” 戚曜灵道:“你们几个大男人给她换衣服,还不叫坏她清白?” 那人道:“那戚先生帮忙换换?” 戚曜灵呵的一笑:“怎么,你怀疑我不是男人?” 那人道:“我绝无此意!” 贺铁拐道:“但这时候,叫我们到哪儿找个女人给她换衣服!” “不用找了,”唐时锦低低道:“我自己来。” 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贺大甚至吓的退了一步。 唐时锦心说她刚才估计不断气也差不多了,但既然已经诈尸了,那就只能继续诈了,她道:“衣服!” 她的脸色已经成了青黑色,嘴唇都变成了青色,眼见是不活了,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又能说话了,但贺铁拐还是冷哼了一声,叫贺大把衣服拿了过来,扔在了床上。 他们所在的地方,显然是一间墓室,点着烛仍是阴森森的。 唐时锦对坐在床边的戚曜灵十分忌惮,不敢当着他喝灵泉水,只能慢慢的挪着起来,伸手拿起了那嫁衣,慢悠悠的往上套。 贺铁拐看着她,满眼解恨,冷冷的道:“你害我们贺家家破人亡,又害的我儿受那般磋磨,如今只让你下去服侍我儿,便宜你了!” 唐时锦轻轻的笑了一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所在的地方。 戚曜灵在旁边,看的笑出声来,他道:“我给你解释一下,她的意思是,你们家全都是自找的,你一个盗墓的,挖人家祖坟,损尽了阴德,难道还想着儿孙满堂,善始善终不成?” 唐时锦现在也就眼睛还灵活,就对他眨了两下,意思是说的对。 贺铁拐怒的双眼发红,却不敢发作。 唐时锦又看了看他,然后又看了看戚曜灵。 戚曜灵笑道:“我知道,你想说这个人记仇的很,我这么多话,难保不被他记恨上,下一个就是我了。” 唐时锦笑着眨眼表示对了,贺铁拐急道:“我等绝无此意。” 戚曜灵道:“纵有也无妨,我不是你,我没有什么新朋故旧能引我上钩,若是明刀明枪的来,我却是不怕的。” 贺铁拐听他没有伤人之意,这才略微放心,缓缓退开。 唐时锦真的是费尽了力气,眼前一阵阵的发花,拼命咬着唇不让自己昏厥,才终于把嫁衣给套上了。 她并不怕啥冥婚,只要不再动手,她多待一会儿,灵泉水起了效,她只会越来越好,若是能有机会多喝一点儿,那就更快了。 所以套上了,她整个人往后一躺,缓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囍房何在?” 戚曜灵轻轻的笑出声。 贺铁拐叫他笑的恼羞成怒,冷冷的道:“怎么,你要自己走了去?” 唐时锦道:“戚?” 戚曜灵笑道:“我不是男人?” 唐时锦极低的道:“曾不是。” 戚曜灵一愣之后,笑弯了腰。 她的意思是说,刚才他才答应了保她清白,就挟着她下了马,当时挟都挟了,这会儿又开始讲究了。 他笑着双手把她抱了起来,一边笑道:“得亏你现在不能说话,不然铁定能气死人的。” 唐时锦闭目不答。 感觉中,几个人好像来回的走了半天,然后她闻到了一股恶臭。 再然后,她就被放下了,身边是已经臭了的一具尸体。 唐时锦眼睛来回转了转,点点头,闭上眼睛。 “走罢!”戚曜灵道:“怎么着,公爹还要看着小两口儿洞房不成?” 贺铁拐上前,仔仔细细的看了她的面色,甚至还把了把她的脉搏,就这么一会儿,嫁衣已经又被血染,是绝对是不可能活的了。 戚曜灵道:“血都流了好几盆了,还有什么好看的,走了!” 几人就陆续走了,脚步声慢慢消失。 唐时锦第一个念头,就是喝几口灵泉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背上寒毛直竖,就是那种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就是莫名很怕的感觉。 她决定遵循这种感觉,于是一动不动,浓烈的尸臭袭来,可是在这种极度紧崩的情况下,好像嗅觉已经被隔离开来似的,她居然都没有作呕。 足足过了两刻钟左右,她都已经要昏厥了,才听一个声音叹道:“到底是为什么呢?” 声音近在耳畔! 这么久了,他一直就站在棺材边! 她没回答,他又道:“一个断了气的人,为什么又能活过来,一个人流了这么多血,为什么还不死?” 他伸手把她抱起来,迅速离开了这个墓室,回到了刚才的地方,随手把她放在了石床上:“这是为什么?” 唐时锦闭着眼睛不说话。 他也不再问了,把手放在她脉搏上,足足又过了两刻钟,他才道:“不是错觉,确实又强劲了许多!这到底是为什么?” 唐时锦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她压了压手:“想知道?” 他道:“对!我一定要知道!” 她示意他靠过来,他立刻伏过去,她摇了摇头。 戚曜灵一愣,然后他会意,站起来蹲在了石床前头,以一个卑微的姿势,把耳朵凑了过去。 下一刻,她带着血的,小小的手儿,忽然轻轻的压在了他的发上。 她声音虚弱,有气无力,却带着一种颇为奇怪的笑意。 就像是文采风流的才子,用扇子挑起了伎子的下巴。 却又像德高望重的长者,弯腰对着不服管教的顽童。 明明是垂死的阶下囚,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你逃不出我手掌心”的从容笃定。 她轻轻柔柔的道:“宝贝儿,这很有意思的,是不是?” 他微怔,看着她。 咫尺之间,她死灰般的脸色,与那双异常灵动异常漂亮的双瞳,形成了一种极为鲜明的反差,叫人移不开眼。 她低低的道:“天地之大,你找不到好玩的事情,找不到戚九活着的意义,旁人求你、惧你、悦你、骂你,都叫你觉得无聊透顶……什么是非黑白,什么好人坏人,什么规矩礼法,全都无聊透顶……连生生死死,也与你不相干……你活的好没意思。” 她轻轻的笑出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第234章 剖心刀 他死死的盯着她。 她一字一句,气息不继:“因为,你还没有遇到我呀!” 戚曜灵猛的一震。 他嘴唇颤抖,似乎下意识的想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可是接连做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唐时锦,就这么静静的着着他。 就像看着一个惊慌失措的人,手里握着一根随时会断的细线,在悬崖边上垂死挣扎。 她曾对唐时磊说过“文人一杆笔,可做杀人刀”,而人口中言,又何尝不是一把剖心刀呢? 她一向擅长看人,尤其这个人根本毫不掩饰。 扭曲的性情通常始自原生家庭,他在童年,没有得到应该得到的爱,甚至得到了巨大的欺凌侮辱,这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把报仇当成人生的唯一目标,所以在这个目标完成之后,就会骤然失措,找不到落脚之处。 一个孤独的,从未与人正常交流过的变态,情感缺失、缺少认同感,缺少安全感,没有同理心没有共情能力……要操控他,尤其在他对她生出极大兴趣的时候,真的很容易。 有一句话说,所有的游戏人生,都是因为没有遇上那个击中你心的人。 这个人,并不一定爱人,也很有可能是仇人。 唐时锦的手,轻轻的按在他头上,像抚摸一只小狗。 然后她低低的道:“靠我近些。” 戚曜灵完全下意识的,缓缓的靠近。 她伸出一只手儿,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声音温柔极了:“你的名字叫曜灵,清阳曜灵,和风容与。明日映天,甘露被宇。曜灵,是太阳的意思,你要像太阳一样,照耀大地,给人温暖,这就是我对你的祈愿……” 其实这个时代,“名”是一出生就起的,字,却一般在弱冠时才起,或者像桃成蹊,中举之后长辈给起……所以戚曜灵的名字,绝对就是随便起的,然后“曜灵”,应该是他自己起的。 所以,他的心思真的很容易猜,不是吗? 她声音轻柔,就像在哄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所以,曜灵要乖哦!不可以做坏事,不可以随便杀人,不然的话,可能将来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可是你却不小心把她杀了,那余下的漫长漫长的人生,你要怎么过呢? 戚曜灵全身都僵着。 他用了整个童年,甚至半个人生,等着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却从来没有得到过。 他肆意的杀人,不断的挑衅规则……也不过是因为,他潜意识中,深深的渴望着,有一日会有人阻止。 他心里住着一个永远得不到爱的孩子。 他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情形下,骤然得到了。 可是她要死了。 曜灵要乖哦!不可以做坏事,不可以随便杀人,不然的话,可能将来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可是你却不小心把她杀了,那余下的,漫长漫长的人生,你要怎么过呢? 戚曜灵猛的打了个寒颤。 他迅速转头去看她,她却已经昏厥了过去。 戚曜灵一时连心跳都似停了。 他咬牙抱起她,拔腿就往外冲去。 谁道才冲了几步,就听轰隆隆数声,整个墓穴都在震动,土石扑簌簌的往下落,砸的他们身上,到处都是。 唐时锦是真的昏过去了,这种每个眼神都需要精雕细琢的情感操控,太耗精神,太难为她一个将死之人了。 但是就连她也没有想到,她费尽心思的成功了,可是贺铁拐,却把墓给封了……她等于是临死拉了一个垫背的,一点好处也没有。 ………… 此时,外面。 天已经黑了,炎柏葳和桃成蹊、唐时磊,全都在外头,与一干护院,点着火把,一遍一遍的搜寻。 有几十个黑衣人影迅速接近,众人纷纷警惕抬头,却见那些人齐齐屈一膝,向炎柏葳行礼:“主子。” 炎柏葳道:“锦儿失踪了,就是我家里那个小娘子。你们马上找三个高大的男子,是盗墓的,还有一个据说是男生女相的男人,主要找墓穴,他们应该就藏在某一处的墓穴里!” 为首的黑衣人躬身应了,迅速散开。 桃成蹊看在眼中,眉头深皱,但也没有多问,连同唐时磊,小小年纪,眼都哭红了,却没发出半点声音,脚下也没慢了半分。 花狼急匆匆赶过来,后头几个人背着大背篓,把篓里的蛇儿倒在地上,花狼咬着牙,过来给他们鞋上洒药粉,一边怒道:“我就该杀了他们!我根本就不该容他们活着出大牢!” 他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跟着蛇儿走,蛇儿能找到血腥气,阿姐……”他长吸了口气:“阿姐既然受了伤,不可能一滴血都没掉的。” 但就这么找了一夜,一直天光大亮,仍旧一无所获。 炎柏葳的脸冷的吓人。 她身上有颇多神秘之处,可再神秘,也只是个稚龄的小娘子。 而戚曜灵,他的身上,有极多极多的传言,据说他男生女相,喜怒无常,但,功夫绝高,心思诡诈,但凡他接了的生意,从没有失过手。 贺铁拐请动戚曜灵,只怕花了全部身家,只为了报复她…… 他真的不敢想下去。 一行人又找了一天一夜。 再一次天光大亮时,仍旧一无所获。 黑衣人的头目叫仁一,他买了吃食来,低声劝说:“主子,你吃一点,你若不吃,还怎么往下找?” 黑衣把吃食分给诸人,几个人都默默的往嘴里塞,连吃的是什么都尝不出来。 桃成蹊一直无声垂泪,哭的眼都肿了,炎柏葳回身,沉声道:“成蹊,你和磊儿先回去,你们……”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鹰啼。 炎柏葳抬头一看,飞身纵出! 数个黑衣人迅速跟上,花狼等人功夫不及,却也随即跟了上去。 炎柏葳赶到的时候,就见两只海东青不断扑击着一人,那人似乎不会功夫,已经被海东青扑的惨叫连连,脸上一道血槽,似乎是鞭子抽的。 炎柏葳急踏上一步正要问话,忽听身边的仁一道:“主子!” 炎柏葳一抬头,就看到了贺铁拐父子三人,已经被黑衣人围了起来。 炎柏葳急步过去, 强忍着一掌杀了他的冲动,冷冷的道:“锦儿呢?” 第235章 带她回去 贺铁拐抬起头来,脸上狰狞之色,一闪而过。 他只是想回来处理了这个当初收买的人,免得出事,没想到就叫海东青看到了,一见海东青他们就知道不妙,赶着逃走时,已经来不及了…… 贺铁拐急道:“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唐时锦,为何要问我?” 炎柏葳冷笑一声,直接一挥手,黑衣人迅速抓住了贺大郎。 炎柏葳道:“不说,断一臂,再不说,断条腿,我再问你,锦儿呢?” 贺铁拐微微发抖:“我真的没见啊……” 黑衣人手起剑落,贺大郎一条胳膊被齐肩斩下,鲜血飞溅。 贺大郎纵声大叫,腿一蹬就要昏厥,黑衣人用剑尖刺了他几个穴位,强行叫他清醒过来,然后对准了他的腿。 炎柏葳从不严刑逼供,如今也算是破例了。 他一字一句:“锦儿呢?” “我说,我说!”贺大郎哪见过这架势,吓的全身瘫软,嘶声道:“我们把她关进了墓里!” 贺铁拐怒道:“大郎!” 贺大郎哭道:“爹!宝安是你儿子,我就不是了吗?” 贺二郎也吓的全身发抖:“我们没怎么着她!我们就是……就是想叫她与宝安冥婚!真的,喜服还是她自己换的,我们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我发誓!” 炎柏葳张了张嘴,没敢问那血是谁的。 他直接道:“带路!” 几个黑衣人迅速拖着他们往前,花狼等人也赶了过来,迅速跟上,走了大约两刻钟,贺二郎颤声道:“就是……就是这了。” 炎柏葳就见草木之间,似乎有一个洞口,黑衣人迅速上前,乍看根本不起眼,但越拨越大,最后把草木一清理,露出了一个陷在地下的,砖石砌出的,一人多高一丈多宽的洞口。 但石门却没有门扇,是一个平面。 炎柏葳道:“打开!” 贺铁拐可能是发现跑不了,反倒是豁出去了,呵呵笑道:“打不开了。” 炎柏葳怒道:“我看你是想死!” 贺铁拐道:“你就算杀了我,也打不开了!我们本来就是专找的这种墓!就为了让他们出不来!她不是说我宝安可怜么?那她就下去陪他啊!要不是她,我们怎么会……” 炎柏葳一脚把他踹飞了出去,缓缓的转头看着贺二郎。 贺大郎已经昏厥过去,贺二郎吓的瑟瑟发抖,也不敢去扶:“真的,真的打不开了,我爹说这叫索子门,就像是护城河上的吊桥,这道门一关,这墓就是个石疙瘩,哪哪都是好几尺厚,到处都连楔着……打,打不开的!” 炎柏葳看他不像说谎,才冷冷的道:“挖!” 黑衣人迅速清理了四周,炎柏葳转头,跟桃成蹊道:“你们先回去,你们是要考科举的人,不能出现在这种地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唐时磊哽咽的道:“炎大哥,我不走,我不考了!” “不行,”炎柏葳把手按在他头上:“你不懂,你阿姐其实很想让你考状元的,她纵是富甲天下,也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只有家里有你,她亲弟弟拿了状元,她才会觉得腰杆儿挺的直,懂不懂?” 唐时磊眼泪直往下掉,只想放声大哭,却拼命的点着头。 炎柏葳道:“放心,她还要富甲天下,不可能被这等宵小所害,你们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带她回去。” 他转头叫护院把人送回去,看了看花狼。 花狼一声不吭,他点了点头,也就没再说。 贺家三人在旁,噤若寒蝉。 这种墓穴之内都会有机关的,这样蛮挖,里头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可是除了蛮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唐时锦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听着隔壁跟搞装修一样,砰砰砰、哗啦啦,什么声音都有。 唐时锦皱紧眉头,发现自己好像又在一个棺材里,倒是不臭,只有她自己。 她试着趴着棺材起来,才费尽力气移开一点棺盖,就是嗖的一声,什么东西贴着她头发打过去,哆的一声打在了对面墙上。 唐时锦迅速的躺了回去,心里就一个想法…… 艺术来源于生活,原来鬼吹灯里写的,好多都是真的!墓里真的会有机关的! 她听了听四周无人,加上也实在渴的厉害,就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喝了几口灵泉水。 喝完又等了一刻钟,才听到似乎有人过来。 唐时锦定了定神,就感觉那人冲到了棺材前,似乎是听出了声音,就道:“你醒了?” 他快速的道:“似乎有人来救你了,但是贺家不知道干了什么,现在墓好像是封了,来救你的人也是个棒槌,就这么硬挖,整个墓都快塌了……好在机关也坏的差不多了,但我没找到别的出口。” 他顿了一下:“你听到了没?” 唐时锦道:“听到了。” 她想了一下:“这种石头砌的地方,一截一截的,要真正实现‘牵一发动全身’不现实,所以理论上来说,离挖掘的地方越远,塌的可能就越低。” 虽然也有可能像多米诺骨牌那样,但是那样难度太大,她觉得不现实,而且就算是那样,也应该离的远些,因为这不是地震,相当于比房子还大的陨石,你想想一栋楼往下砸,造支架什么的也不顶用。 他也没什么异议:“那就走吧,先离远些再说。” 他探身从旁边拿起棺材盖,乱挥了一通,又有什么机关射出,然后就安静了。 他问她:“你能走吗?” 唐时锦都无语了:“你是对自己的刀法心里没数是吗?要不老子给你一刀你试试?” 他也没说什么,就一手挟住她,一边又道:“正因为有数,我才觉得奇怪。” 他似乎已经比较熟悉路了,也没点烛,就在黑暗中快速往前走,不时伸手摸一摸墙。 古人的墓真的造的很大,而且也不像想像中那么低矮,反正不需要低头就能过,有的地方,感觉还挺空旷的。 就这么折七折八的走了大约一刻多钟,他才把她放下:“这就是我找到的最远的地方。” 嚓的一声,他划亮了火折子, 可能是因为之前通风良好,地方又大,火折子居然燃的挺好。 他在火光之中,静静的看着她:“现在怎么办?” 第236章 得了手的渣男 “找啊!”唐时锦也不说什么你怎么不自己想,她直接给他明确的回答:“四处找,连贺铁拐都能找着的墓,别的人肯定也能找着,找盗洞,或者天长日久塌陷之处,先出去再说。” 他应了一声,就转身,又道:“我把火折子留给你?” “不用,”唐时锦从容的道:“我不怕黑,也不怕鬼,老子行的正走的直,没干过啥亏心事,要真有鬼,该出来帮我指路才是!” 他轻轻的笑了一声,然后就转身去找了。 唐时锦仍旧疼的直冒汗。 这一匕首几乎把她对穿了,这种伤搁别人早挂了八回了,就算有灵泉水,里头这肠子啥的,也没个针缝缝,要是互相长错了怎么办?这根和那根长一起了,那她平时吃东西还能顺利走流程吗? 想想就特么的烦! 可是话虽如此,她仍是往里头慢慢的注入灵泉水。 疼痛稍缓,她在心里把自己干的事儿复了复盘,觉得戚曜灵已经不足为惧,有心想从空间里拿点东西吃,可是牙动动都似乎牵动全身,疼的直抽抽。 她又喝了两口灵泉水,闭眼想着炎柏葳这个笨蛋该急死了吧…… 一边又昏了过去。 戚曜灵举着火折子,四处查看。 他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心头一动,立刻举着火折子往上看,他看到在石壁中间,有一处,似乎真的是个盗洞,里面是泥土! 他一喜,也顾不上多想,急扔开火折子,抽出软剑,就开始挖那个盗洞。 好处是这个盗洞,位于石壁偏上方,所以泥土不用清理。 但坏处也是这个盗洞,位于上方,所以脚下借不着力。 戚曜灵不断的跃上,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急迫,拼命的挖掘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一剑捅空,下一刻,土石扑簌簌掉落,露出了一线天光。 戚曜灵大喜,深呼吸了几口,跃上去看了几眼,然后回去把唐时锦挟了出来,遥遥往正在挖掘的方向看了几眼,嘴角一挑,向着反方向快步走了。 这一回唐时锦醒来的时候,总算是安静了。 安静又温馨,连身上的衣服似乎都换过了,晃晃脑袋,好像还给梳了个女子发式。 唐时锦皱着眉头四处看,所处的地方,好像是一户农家? 有人一掀帘子进来,欢然道:“姑娘,你醒了?” 唐时锦:“……” 这是换了衣服的戚曜灵,但是他是女子打扮,声音都是女子声音,她手里端着一碗粥,一本正经的扶了扶她:“我喂你吃点东西。” 唐时锦抬手挡开:“我不吃。” 他道:“你不饿?” “饿,饿死了。”唐时锦面无表情的道:“但是我的肚子叫人戳了个窟窿,我想想吃下去的饭,有可能从窟窿里流出来,就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他垂了垂眼。 然后她细声细气的道:“不会的。” 但她就觉得会,那个位置应该是小肠,戳这么一下子,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所以她连水都不想喝,就喝灵泉水,全都自动吸收,连便便的问题也不用考虑了。 戚曜灵欲言又止。 然后他轻声轻气的道:“等你好了,我叫你捅回来可好?” 这话居然说的十分真诚。 唐时锦淡淡的道:“我捅你一刀,对我也没啥好处,不会叫我如今少疼半分。” 戚曜灵沉默半晌。 然后他慢慢的道:“我倒有一个好办法,不如我杀了你,那就不会疼了,你说是不是?” 他声音轻柔,但莫名显得阴恻恻的。 唐时锦道:“你把舌头伸直了说话,跟谁学的那些妖腔怪调的坏毛病!” 戚曜灵为之气结。 他气的瞪了她半晌,霍然站起,掀帘子走了。 唐时锦八风不动。 她试图控制她,那是为了自救,又不是对他有啥好感,谁会对捅了自己一刀的人有好感?又不是抖? 所以这会儿能有个九成把握他不会杀她,那就没必要浪费力气跟他周旋了。 她喝了几口灵泉水,闭目休息。 不过感觉中,好像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不会再喘一口气都全身疼了。 戚曜灵不一会儿又进来了,她端了一杯茶进来,道:“姑娘,灵儿在这找到一种特别好喝的茶,灵儿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你尝尝好不好?” 她把茶端过来,唐时锦闻到了一种说不出的香气,有点儿像兰花香。 她心头一动,问:“这是什么茶?” 戚曜灵见她感兴趣,不由得开心起来,便道:“不知名,这边的村民,叫它柳神茶,据说是柳神用柳树变的,只有几株。” 唐时锦伸头去看,戚曜灵立刻弯腰,小心的把她扶坐起来,唐时锦看杯中时,汤色亮黄,叶片红绿相间,居然真的是大红袍! 她还以为这儿没有大红袍呢! 要真是找着大红袍,那就发达了,直正的大红袍,一年才产几百克,真正的比玉都贵,连公认的盗版都能卖到10万块一斤! 唐时锦整个人都兴奋了。 示意他把茶叶端过来,喝了一口,虽然疼的当时就出了一头汗,仍旧开心的不得了。 就是这个味道!就是大红袍! 这个说什么也要移几株回去!再悄悄的插空间里几株! 咩哈哈,受伤也值了! 她立刻跟戚曜灵道:“你想不想让我原谅你?” 戚曜灵眨了眨眼睛。 她每个汗毛孔都写着不怀好意……坦然的像一个得了手的渣男,再不愿多花一丁点心思去掩饰。 可是对于一个不怎么重视生命的人来说,被骗,从来就不可怕。 他笑眯眯的道:“想。” 她道:“那你现在拜我为师。” 戚曜灵愣住了:“拜你为师??” 他简直匪夷所思:“就凭你?我拜你为师?你能教我什么?” 她青白的小脸儿上,缓缓的绽开了一个笑:“小灵儿,拜我为师,好好的孝顺我,听我的话,我就教你……怎么把日子过的很有意思。” 戚曜灵猛的呆住了。 他前一刻还觉得荒谬,可是这一刻,却看到了一种巨大的诱惑。 他看着她。 她道:“你若不愿,那就……” 他折身拜下:“戚九拜见师父。”一边必恭必敬的磕了三个头。 “嗯,”她摸了摸他脑袋:“灵儿乖乖,师父疼你。” 第237章 她受之有愧 炎柏葳已经快要疯了。 众人强行破开了墓门,引发了大片的塌陷,轰隆隆的响了很久。 炎柏葳看着那一片废墟,脸上彻底没了表情。 仁一看在眼中,一把抓住贺铁拐:“这是怎么回事!?” 贺铁拐哈哈大笑:“这是我儿的地宫!我早说了他们出不来了,这索子门一关,整个墓都会塌!那贱丫头跟那个不男不女的……” 炎柏葳一掌拍下。 这一掌用足了力气,将他的脖子整个拍断,脑袋像个口袋一样向后甩去,然后整个人像团肉泥一样,滑到了地上。 贺二郎吓的全身发抖。 炎柏葳冷冷的道:“戚曜灵也在里面?” 贺二郎几乎发不出声音,只猛点头,牙齿打战:“他……他不知怎么的,收了,收了她一个元宝,说要保她死的清白,然后,然后我们出来了,他又非要回去看她……我爹,我爹就说索性让他们死,死在一起。” 炎柏葳长吸了一口气。 他低声道:“有戚曜灵在,应该没事,对,这人虽然古怪,但是是有本事的,一定没事的。” 他道:“你们带着他,四处找找看!” 他不敢多看坍塌的地方,直接往前走去,走出一段路,就看到了部分还未塌的墓穴,他直接扒开石块跳了进去,走出一段,只觉得头顶石子滚落,炎柏葳不退而进,猛然向前一冲。 几乎是在他冲出的同时,又一间墓室塌了下来。 就这么一路冲出,一直到最后,他发现了一个盗洞。 盗洞下头,扔着一个燃尽的火折子。 炎柏葳一下子就笑了。 他低声道:“我就知道你会没事!” 可是,你在哪里? 一行人又把这一片搜罗了一遍。 天黑了复明,一伙人即便都是高手,也是疲惫不堪,花狼带来的人手直接躺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村姑打扮的人,慢悠悠的走了上来。 炎柏葳扫了一眼,然后猛的站了起来。 这村姑衣裳不起眼,模样却好看极了,神态冷漠,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 一众黑衣人按剑相待,他全不在意,冷冷的道:“你就是炎柏葳?跟我来吧。” 炎柏葳一言不发的跟上。 仁一留了几个人守着贺家几个,也迅速的跟了上去。 花狼也强撑着跟上,却根本追不上他们的速度,很快就被落下了。 这地方其实已经离开了梧桐县,位处深山,十分偏僻,曲径通幽,若不是戚曜灵过来,他们要找到这个地方,只怕还得有个一两天的时间。 进了村子,黑衣人迅速散开,四处探察,炎柏葳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然后他进了一间小院,推开了院门。 炎柏葳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 下一刻,半倚在床上的唐时锦闻声回头。 她穿着破旧的襦裙,梳着双挂髻,脸色青白,嘴唇淡无血色,大眼睛却晶晶亮,开开心心的跟他道:“你来啦!炎柏葳!我跟你说我找着了一种好茶!一定能赚到很多很多的钱!” 他就这么看着她。 眼里迅速涌上泪,他咽了咽,无声哽咽。 唐时锦也觉得自己高兴的有点不是时候,谁叫他进来的时候她一直在想这个事呢? 她小声道:“呐个……我没事的呀?葳哥哥?葳哥哥……” 他嘴角一弯,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他猛然抬手,捂住了脸,粗鲁的抹了一把泪,然后大步走到榻前,屈一膝半跪下来,伸出手,轻轻的,轻轻的搂住了她。 很想很想,狠狠的抱一抱她,却只能这么轻轻的,轻轻的虚搂着她。 他那只手,死死的攥住了她的手,滚烫的眼泪,滴入她领间。 她摸了摸他又脏又乱的头发:“我没事呀,没事了,真的没事。”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渣。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喜欢他,特别喜欢他了,两世所有认识的人加起来,都最最喜欢他。 可是在他这种深沉而巨大的感情前,却有些……茫茫然不知所措。 而且这不是爱情。 这不是那相对而言,容易强烈绽放的爱情。 她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情。 她只觉受之有愧。 她搂着他,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头发。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似乎终于缓过来了,抬脸看着她。 她看他长睫毛上都沾了土,忍不住轻轻摸了一下,心里难受的厉害,想亲亲他的黑眼睛:“我真的没事。” 他嗯了一声,抬起身,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大手托着她脸,轻轻的亲了亲她的额头。 然后他长吸了一口气:“伤在哪儿?” 她指了指小腹:“现在不怎么疼了。” 他看了一眼,沉默半晌,又摸了摸她的脸:“我们回家,叫渊穆看看。” 他一看就是不知道几天没睡了,唐时锦立刻道:“明天再回吧,把海东青叫来,给家里传个信儿,我们休息一天再回。” 他点了点头,握着她小手儿,定定的看着她,不想出去。 黑衣人倒了茶进来,炎柏葳倒了一杯,一口气喝下,唐时锦向他使眼色,他就再一次蹲下,握住她的手,接连喝了好几口灵泉水,这才把杯子放下。 他道:“我叫人回去送信。” 她嗯了一声,他又站了半天:“我马上回来。” 她又嗯了声,眨巴着大眼看他,四目对视,他嘴角一弯,这才转身出去了。 他分了一半人回去报信,让他们把贺家父子杀了再送去给沈挚顶个罪,其它人暂时留下。 这一出来,才见花狼还在外头转悠,一见他,就跑了过来。 炎柏葳没说什么,就让开了身体,花狼飞奔进来,道:“阿姐!” 他猛的爆哭出来,“我还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死了!我害怕的不行,阿姐……” 他趴在床边,哭的抬不起头来。 戚曜灵遥遥立在窗边,眼神流转。 他很奇怪,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么强烈的悲喜,但以前只是觉得无聊,如今,却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向往? 炎柏葳出去洗了把脸,再回来的时候,就见唐时锦絮絮叨叨劝说花狼,让他把之前送他的药吃了,花狼想给她一颗,她摇了摇头,花狼就转身给了炎柏葳。 炎柏葳倒没想到他会给他,迟疑了一下就接了过来,然后直接塞进了唐时锦嘴里。 唐时锦只能吃了下去。 第238章 执子之手与子同睡 那药丸虽然效果挺好,但本质上就是草,唐时锦吃的脸都皱了,艰难的往下咽。 炎柏葳看的嘴角一弯,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转眼看到戚曜灵时,他的眼神骤然变了,对她指了指他。 唐时锦道,“哦,这是我新收的徒弟,戚曜灵,就是他捅我的……我觉得捅回去太便宜他了,所以决定收他当徒弟,慢慢的折磨他一辈子。” 炎柏葳冷冷的看着他,眼中杀机毕露,很久才勉强嗯了一声。 唐时锦道:“我们先吃点东西休息吧,所有事情,明天再说。” 炎柏葳道:“你想吃什么?” 唐时锦摇了摇头:“我不吃,我怕吃下去的饭从伤口掉出来,怪恶心的。” 炎柏葳:“……” 炎柏葳又心疼又无奈:“我叫他们熬清粥过来。”一边转身要走,但看了戚曜灵一眼,又停住,直接站在门口吩咐了。 唐时锦道:“那你们吃什么?” “有什么吃什么,”他道:“放心,没饿着。” 才怪!一个个面无人色的! 她出了会儿神,才道:“灵儿,说起来,你怎么会接贺家的活儿的?你说说。” 戚曜灵眼神微闪:“是,师父。” 戚曜灵成名极早,他有个诨名叫妖童,十来岁便为人知,如今也不过二十岁。 他住的清阳坞,规矩十分奇怪,他会在湖里放一些鸳鸯拉的小船,来求他的人,就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小船上,他看上了,就会出来,算是接了这个活儿,但看不上,这东西也不退,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去找他。 贺家父子,放的是一些珠宝,因为实在是精致,他就接了。 然后就过来看了看。 因为贺家父子说他身手好,而他,又恰好看到了炎柏葳,所以就没冒然动手,而是收买了一个大婶,又收买了一个乡下混子,然后假装罗娘子,等等。 唐时锦点了点头,跟炎柏葳道:“你看吧,并不是因为你没陪我才出事,是你要是陪着我,人家就会改天再动手了。” 炎柏葳冷哼了一声。 他倒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能把杀她的人,说的转头救她,又能收徒,但想想……又不想知道了! 黑衣人送上饭来,炎柏葳和花狼草草吃了几口,又有人把熬的稀稀的小米粥送了来,炎柏葳随手放在一边。 戚曜灵伸手来拿,炎柏葳抬手挡住,就一错眼的工夫,两人就打成了一团。 唐时锦:“……” 她无语的道:“你们弄脏了我是不喝的!不喝了!” 下一刻,两人各自分开,全程没人说话。 炎柏葳摸了摸粥还没凉,但他也不走了,就这么端着等着,等着感觉凉了,他尝了一口,就扶起她。 幸好粥很稀,虽然他业务严重不熟练,还是顺利的喝下去了。 然后唐时锦道:“好了,睡觉!” 说完了,一个走的也没有,花狼蜷缩到了椅子上,炎柏葳直接拿了两个条凳过来,就躺下了。 唐时锦道:“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在炕上睡?” 炎柏葳训斥她:“再敢胡说八道!” 唐时锦不以为然:“这是火炕,是通铺!本来就是一家人睡在一起的!” 估计戚曜灵没睡过这种炕,然后直接把她跟床边平齐着放了,其实这炕应该是横着睡的,真的是一家人睡的大通铺,睡四五个人没问题。 炎柏葳不理她,然后戚曜灵笑眯眯的道:“好呀,师父。” 他就过来了,炎柏葳人都没站起来,腿一屈一抬,一脚把条凳踢了出去。 戚曜灵迅速避开。 唐时锦无奈的道:“好了好了不要打了,大晚上的我们早点睡了好不好?花狼过来!” 花狼应了一声。 炎柏葳黑着一张脸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把她横摆了,又犹豫了一下,才在中间躺下,离她足有三尺远,戚曜灵悠闲的过来,就要往中间去,炎柏葳迅速移了过去。 戚曜灵冷哼了一声,去另一边躺下了,然后花狼也爬上来,睡在了他另一边。 炎柏葳个子太高,躺下还得屈着腿,但就算屈着腿,肯定也比在下头舒服,只是没有被子。 唐时锦道:“我们要不要跟他们要两床被子过来?” 炎柏葳道:“我不冷,你赶紧睡,别叨叨了。” 唐时锦哦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炎柏葳也闭着眼睛,但身边还躺着一个戚曜灵,他提着心,并不敢真睡,只是闭目养神。 约摸过了两刻钟,就听着她呼吸平顺了,戚曜灵也一直安安静静的。 炎柏葳略微放心,小小的调整了一下姿势。 劫后余生,心还没归位,他倒还真没有什么绮念,不过,这种身边躺着一个人,呼吸这么近的感觉,实在是有点奇妙……当初在山下,也跟桃成蹊挤过几天,当时,为何就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一片黑暗中,她似乎是动了动。 他闭着眼睛,不一会儿,就感觉到一只小手,慢慢的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眉头一皱。 然后她慢慢往下摸。 他只得伸手握住了,想给她推回去。 没想到她反攥住他手,就不动了。 顾及着旁边还有一个仇人在,他不好出声,眉头拧的紧紧的。 掌中的小手儿,又小,又软,又暖,攥着跟没骨头一样,不像练过武的手。 他下意识的紧了紧手,想要安慰她。 可其实,这只手,也给了他巨大的安慰,接连忙了好几天,不眠不休,精神紧崩,他只觉得弦儿一松,就真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的小手儿盖在他眼睛上,他随手拿开,发现居然已经天光大亮,戚曜灵已经不在房中,倒是花狼还睡的很沉,可见是真的累了。 然后唐时锦叫了戚曜灵来:“灵儿,你去村里,但凡这些人家有的茶叶,不管多少,全都给我买下来。” 戚曜灵应下,就出去了,她又低声跟炎柏葳道:“你去悄悄的折几枝回来给我。” 炎柏葳无奈的道:“什么时候了还挂念这个!” 她道:“来都来了……” 炎柏葳就去了。 这儿就跟个桃花源一样,地处偏僻,与外人几乎没有来往,这些茶,也只是随便炒炒自家喝,量不大。 炎柏葳就跟做贼一样,背着戚曜灵折了十来枝进来,唐时锦迅速的收进了空间里,顿时就觉得了了一桩大事儿,美滋滋。 炎柏葳看着她,半晌,别开了眼。 第239章 把这条命上秤称 等到花狼醒了,戚曜灵也回来了,之前差回去的人,赶着马车过来接人。 这穷地方连个披风也没有,炎柏葳只能用被子包着她,小心翼翼的上了马车。 花狼和戚曜灵也跟了上来。 炎柏葳怕颠簸,不敢把她平放,只能盘膝坐下,这么横抱着她,唐时锦确实觉得精神短,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小小的脑袋斜靠在他颊边,呼吸暖暖的。 炎柏葳无声叹了口气,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一个词儿“相依为命”。 回去的那天,正是小年儿。 村里爆竹声声,一家人坐立不安的等着。 拜老管家的业务能力和谨慎作风所赐,唐时锦闹了这么大的事儿,村里居然都不知道。 马车进门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炎柏葳抱着她进了院子,桃成蹊和唐时磊一个比一个哭的大声,唐时锦安慰安慰这个,再安慰安慰那个,简直忙的不行。 奚渊穆直接走过去,握住她一只手把脉。 把着把着,他眉头凝起,然后问她:“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知道呀,”唐时锦道:“我也很奇怪呀。” 她平时穿男装时,器宇轩昂,丝毫感觉不到她年纪小,可是现在,她穿着襦裙,梳着双挂髻,就显得整个人小小一只,茬弱极了,无辜极了。 奚渊穆低声道:“你和柏葳,都是如此,叫人琢磨不透。” 唐时锦没答,他道:“我看看伤口。” “别了,”唐时锦主要是觉得可能已经愈合了不少,不敢叫他看,就道:“不方便,算了。” 确实不方便,奚渊穆也没坚持,他又把了把脉,便开了方子,打发人去抓药。 桃成蹊俩人一边一个还在哭。 不愧是桃花公子,跟一个七岁小孩一起哭也不会觉得丢脸。 唐时锦都乐了,柔声哄他:“六哥不哭啦,我跟你说,我这次没白去,我发现了一种茶叶!特别特别好喝!” 桃成蹊一边擦泪一边道:“什么茶叶?” 唐时锦道:“还没名字,但是真的超级好喝!肯定能卖很多很多钱!一会儿你们都尝尝!真的是因祸得福……这一回忒值了……” 炎柏葳简直听不下去,冷声喝道:“唐时锦!” 唐时锦吓了一跳:“嗯?” 炎柏葳道:“你还敢提茶叶!再敢提茶叶!!” 唐时锦:“……?” 他怒犹未竭:“我这辈子,都不会尝这个茶叶!” 唐时锦:“……” 她只能眨了眨眼睛:“哦!” 戚曜灵看在眼中,眼神流转,忽然上前道:“师父,我回清阳坞一趟。” 唐时锦道:“不行!” 他倒是笑了,道:“师父放心,徒儿很快就回来的。” 说到“回来”时,连他自己都愣了愣,然后续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唐时锦这才点了点头:“那好吧,我的……”茶字的音都发出来一半了,她看了看炎柏葳:“就那个啥,你放哪了?” 戚曜灵指了指窗边,唐时锦看了看,看到一个篓子,点了点头:“好。” 她道:“你跟管家要匹马儿,就说是我说的。” 戚曜灵含笑点头,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黑衣人过来禀报:“走了,咱们的人盯着呢。” 炎柏葳这才点了点头。 桃成蹊道:“这谁?不男不女的?” 唐时锦这才给他们讲了讲,几个人直听的惊心动魄,连话不入耳的奚渊穆,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觉得这小娘子虽然讨厌,倒是真的聪明,有急智。 一直到药熬好了,唐时锦喝下去,大家才陆续散了。 背着人,桃成蹊问炎柏葳:“那个戚什么,你为什么不杀了他?当时事急从权,哄他一哄,如今都出来了,为什么不杀了他?” 炎柏葳沉默良久。 他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找着锦儿的时候,她顶着那张……比现在难看了不知道多少的脸,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他问:“是什么?” 他道:“她跟我说,炎柏葳,我找着了一种好茶!一定能赚到很多钱。” 桃成蹊哑然。 炎柏葳叹道:“我当时……你不知道我当时看着她,我真的是……我那种心情真的是五味杂陈,我形容不出来。” 两人一起沉默了。 走出来好一段路,他才又道:“你知不知道,锦儿这个人,她最大的毛病在哪?” 桃成蹊静静的听着,炎柏葳道:“如果这个戚曜灵捅的是我,是你,甚至是林叔,他现在早已经死了……可他捅的是锦儿。旁人都是伤到自己身上疼,在旁人身上轻描淡写,但锦儿,她,她就完全不知道心疼自己,她自救,她算计,但是她一点都不生气!她真的就一点都不生气!” “她为什么能这么轻松的说出那句话?因为她是真心实意的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没事!她觉得她没死就是‘没事!’她不觉得我能有多着急,因为她就深深觉得她死了不是什么大事!她以为她死了我……” 他说不下去,声音都哽咽了:“她把她这条命,上秤称,她觉得很轻!她觉得这一次,被捅了这么一刀,换来这么些茶叶,很值!她觉得很值!甚至于,没有茶叶,换一个在她看来‘可用’的戚曜灵,她也觉得很值!!” 桃成蹊轻拍他肩。 炎柏葳长出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桃成蹊道:“你这些想法,有没有跟锦儿说过?” 他不答,桃成蹊道:“你只会训斥,训的锦儿不知所措,她怎会知道你心疼她?” 他张了张嘴,可是想想,他确实训了。 桃花仙儿简直就是苦口婆心:“不懂心疼自己,这个真不好改,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晓得心疼你也行啊,你告诉她,她受伤你会很难过,她以后也就会小心了,或者你像我,我担心的几天没好吃没好睡的,我不难过?我虽然没说,但是我用泪水表达了我的心情啊!” 炎柏葳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转头走了。 桃成蹊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简直是为了这俩人操碎了心了! 第240章 皇恩浩荡 炎柏葳回了鲤园。 唐时锦已经睡着了,唐时磊不肯走,整个人蜷缩在她脚边,人已经睡着了,还不时的抽噎一下。 炎柏葳看了看两兄妹,把唐时锦的被子小心的两边掖起来,随手把书房的凉榻拿过来,就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三人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吃了早饭,花狼跟她道:“阿姐,那我先回去了。” 唐时锦招了招手,在炎柏葳面前,掩耳盗铃的咬耳朵:“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去杨家,叫杨大郎或者杨二郎过来一趟,说我有事情要他们帮个忙……然后你别忘了年三十过来过年。” 花狼点了点头。 唐时锦又叫了老管家过来,叫他把东侧那个客院收拾出来,等戚曜灵回来好住,然后又叫唐时磊写了两个园名,奚渊穆住的客院一直没有名字,唐时锦也不问奚渊穆,就起了一个“瞳园”的名字,另一个则叫“擎园”。 安排完了,她瞄了他一眼,又瞄了他一眼。 炎柏葳也不理她。 他倒是想像桃成蹊说的,跟她说他心疼,但实在是说不出口。 外头下人报上来:“五娘,郑家人过来了,说找你对帐。” 唐时锦道:“葳哥哥,那你帮我去对吧,就说我病了。” 炎柏葳一言不发的去了。 郑清源两口子一听说她病了,还吓了一跳,道:“可严重?” 炎柏葳冷冷的道:“不严重。” 不严重他这表情? 郑夫人道:“我去瞧瞧她可成?” 炎柏葳倒是真不想叫她去,可是郑夫人是女子,不好阻止,他就叫人带她过去了。 郑夫人去了,一看唐时锦这个脸色,就吓了一跳,道:“你这是怎么了?” 唐时锦笑道:“别提了,就为了弄这点茶叶,受了一点小伤。” 毕竟,她这个脸色一看就是失血过多,说是着凉人家也得信啊! 外头杨大郎和杨二郎已经来了,正检视着她拿回来的茶叶,顶多也就有十来斤的样子,而且各家炒制手艺也不一样,把不好的筛除出来,然后余下的也就不到七斤。 然后现场煮了一点,大家尝了一尝,杨大郎和杨二郎连连赞叹,郑夫人虽不懂茶,也觉得好喝。 唐时锦叫他们包了八两,给他们带了回去,又包了四两,给谢怀瑾送了过去。 其实这会儿学堂已经放假了,但是谢怀瑾两口子,说是到二十六再回去,所以此时还在。 还打算给杨家一点的,但杨家兄弟婉拒了,倒是把炒的不好的带走了一半,另一半就直接赏给了老管家,让他慢慢喝去。 余下的,就给桃成蹊那边送过去一罐,罗娘子两口子都不是爱茶的人,也就没送,其它的也不多了,送不着人,就先这么收着。 炎柏葳送走了郑家人,把贺家和杨鹏霄的也都给了,因为五香肉肠的量降了许多,包括百大碗她也索性把方子交了出去,这样一来,到手的就少多了,郑家这边一共才到了一万挂零。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赚的少了,事实上不但没少,还多了,加上其它几种肠,赚个三五万是有的,只是这种投入也大,不比竹芯茶一本万利。 那边罗娘子也把帐核了出来,一边还嘀咕:“锦儿这孩子也不过来,好几天没露面儿了,我还想找她对对帐的。” 旁边的陈婶子,猛的把头低了下去。 罗娘子并没注意,出来看了看天色:“算了,趁着没雪,我下午过去一趟。” 于是郑家前脚走,罗娘子后脚就来了。 唐时锦一句也没提,仍旧是照着之前的说辞,说是为了找茶摔了一跤。 看她一张小脸都没正颜色了,罗娘子心疼坏了,回来想想还哭了一场,陈婶子听在耳中,再也忍不住,扑倒在她脚下:“是我对不住你们!是我对不住唐小娘,是我害了唐小娘……” 罗娘子先还吓了一跳,听她语无伦次的说了,罗娘子都听傻了。 所以,旁人用她当由头,诱得唐时锦上当受伤? 看家里人就知道伤的必定严重极了,可唐时锦,硬是一句话也没说过! 若不是陈婶子主动招认,她从头到尾都啥也不知道! 大晚上的,罗娘子和沈挚又回来了。 唐时锦温言安慰:“我没怪陈婶子,人家用她女儿威胁,她不敢不听,而且她如今主动说出来,想必也是因为心里愧疚,所以她人并不坏,你也不用怪她。而且旁人用你、或者用旁人当由头,这是别人的事情,与你又没啥关系,你倒是愧疚何来?” 罗娘子更是哭的抬不起头来。 连沈挚都道:“不讲理的见多了,乍见你这么讲理的,还有点儿不习惯……” 他叹了口气,又跟炎柏葳道:“我说你们怎么忽然把贺家人送来了,忙的也没顾上问你们。有这几个尸首,倒算是把这事了了,我也跟林县令说了,不过林县令,好像还是没把这事儿报上去。” 炎柏葳道:“这事还是得报上去,不报,将来就是个隐忧。” 他站起来道:“你等等。” 然后就去了唐时锦的书房,草草写了几个字,交给了沈挚:“你把这个给林县令,他自然明白。” 沈挚识字,但是对这种文绉绉又有隐语的也不懂,但反正他也不会坑他,他就收入袖中:“谢了。” 等送走了他们,唐时锦问他:“你写的是什么啊?” 炎柏葳平铺直叙的道:“大赦天下,皇恩浩荡,穷凶极恶之人出狱报复,杀人灭门后藏身墓穴,墓室突然塌了,将他们砸成了肉泥……” 唐时锦懂了。 所以就等于,上天出手惩罚了这些个不识抬举之人呗? 顺便还把他砸墓的事儿也圆了过来,唐时锦啧了一声。 外头下人把药送了上来,唐时锦道:“我不想喝~~葳哥哥,其实我根本不用喝的呀你明白的!” “我不明白,”炎柏葳过去,小心的把她扶起来:“喝了吧,渊穆的方子高明,不是外头大夫能比的,喝了没坏处的。” 她窝在他臂弯里撒娇:“可是好苦呀,我不想喝。” 他低头看她。 她实在是很小只,缩在他怀里就像一个小娃娃,大眼睛乌亮,毫无血色的小嘴儿嘟着,娇娇可爱。 她很少撒娇,一撒娇就格外的招人疼,他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脸,想了想:“喝了这药,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唐时锦吃惊的瞪大眼睛:“你还会弹琴?” 第241章 奉旨填词柳三变 他这个样子跟琴完全就不搭啊! 她立刻道:“药!拿来!” 他笑了一声,就把药碗拿了过来,她双手捧着,闭着眼睛一口气喝光,默默的忍了一会儿,然后就张开眼睛,眼睛亮亮的给他看空碗。 怎么就能这么可爱呢? 他笑了一声,拿帕子帮她拭去嘴角的药汁,一边把碗交出去,一边就叫下人去桃成蹊那儿,把琴拿来用用。 桃成蹊一听说取琴,也很感兴趣,亲自过来了。 唐时锦这边也没有琴凳什么的,炎柏葳直接盘膝坐下,把琴放在膝上,道:“你想听什么?” 唐时锦道:“什么都行。” 炎柏葳想了想,就起手弹奏。 桃成蹊一听之下,就有些无语。 他弹的,居然是《潇湘水云》。 潇湘水云“每欲望九嶷,为潇湘之云所蔽,以寓惓惓之意也”,这是一种乱世感慨,报国之志和隐世之意的纠结,给姑娘家弹这个听? 再一看唐时锦,居然听的津津有味,眼睛张的大大的,盯着他看。 桃成蹊非常无语,摇头叹了口气,背着手儿走了。 唐时锦都没注意他走了,只是盯着炎柏葳看。 他这个人看着跟风雅完全不沾边儿,就很糙的样子,可是琴一上手,那个风雅劲儿就出来了。 又风雅,又飒爽,还带着一股招人心疼的落寞。 一曲终,他抬头看她,见她呆呆的看着他,忍不住一笑,又起手弹了一曲。 就这么接连弹了三支。 然后他站起来:“好了,一直到后天的都谈完了,自己记着点儿。” 唐时锦:“……” 晚上大家都聚在她房中吃饭。 因为她现在还不能下榻,所以奚渊穆每天都得过来把脉,但他又是个深宅,不愿为此多出门一趟,所以每次就趁出来吃晚饭,过来一趟。 大家一商量,索性把晚饭搬过来,就在这儿吃了。 但唐时锦很多都不能吃,于是就被安置在窗边,默默看着他们吃火锅,馋的稀里哗啦的。 桃成蹊跟她道:“说起来,那个啥确实味道不错啊!” “对啊!”一说起来唐时锦就兴奋:“我跟你说,六哥,我已经想好了,这个啥,我取了个名字,叫柳三变。” 桃成蹊讶然:“柳三变?柳永?” “对啊!奉旨填词柳三变么!”唐时锦道:“因为在那个村儿,人们传言,这种茶是柳神变的,所以取这个名字并不突兀,而这种茶的产量注定不会太高,古往今来,多少名茶,因为沾了一个贡字,就被横征暴敛,最后只苦了种茶人……而柳三变才名满天下,却被上位者所不容,所以我觉得,取这个名字,多少会避免这种结果。” 柳永之词,被批为俚俗,却传扬极广,“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在苏东坡出现之前,简直能称的上一家独大。 而其实,桃成蹊走的,也差不多是这个路子,用词直白动人,却显得不那么正统,却同样被人追捧。 所以不管读书人,还是其它人,都不会因为“柳三变”这个名字而排斥,唯独皇帝一般来说不会取,旁人听到这个名字,动念献上的可能性也会小的多。 这就跟当初孔子不喝盗泉的水,差不多的道理。 毕竟当初的宋仁宗,可是直批过“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的,所以后世的皇帝,一般也不会自打脸,人家都不稀罕了我非要给你浮名。 再说了,“三变”这个名字,源于《论语·子张》:“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也就是说,一个君子,应该给人三种面貌:看上去是庄重严肃的,与他接近之后,发现是温柔敦厚的,听他说话,却又是严厉不苟的。 所以意思也很正,又暗喻了茶香隽永。 桃成蹊越想越觉得妙:“不错不错!锦儿当真聪明!” 他顿了一下又道:“其实咱们这位君王,还是比较仁慈的,只是怕下头的人知道了事多,所以你这么一来,确实是个好办法,因为最势大最不讲理的万家,都不是什么会喝茶的雅人……只除非这茶好到惊天动地,好到让人不惜改名也想要,那就另一说了。” 唐时锦道:“对的。” 炎柏葳道:“只要名气不太响,一般都无事,但若是名头太响,万家人豺狼之性,眈眈逐逐,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看了她一眼:“你放心,你就算名满茂州,一般也入不了万通的眼。” 唐时锦皱了一下眉。 桃成蹊吃了几口菜,又道:“我听说,太子殿下明年开春,要代帝南巡了……这么一趟下来,他是什么性子的,也差不多能看清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哧笑了一声:“皇上对这个儿子,还真是全无保留,路铺平了,饭喂嘴边儿,相比起来,先太子,真像个没娘的孩子一样。” 炎柏葳低头吃饭,没有回答。 唐时锦忽然想起之前锦衣卫,说炎柏葳是先皇后母族的人,这么说来,他跟先太子,岂不就是表兄弟?而且还生在同一天! 唐时锦就问:“先太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炎柏葳的手微顿。 桃成蹊倒是直接答了:“我不曾见过。” 唐时锦道:“你不是京城人士吗?” “那又如何?”桃成蹊道:“先太子薨时才十四五,那时候我才十岁,祖母护的我紧,从不参加什么宫宴,是真没见过。” 他顿了一下:“不过我爹倒是时常说起他来。” 唐时锦问:“说什么?” 桃成蹊道:“他说,太子是一个心地极为光明之人……” 他顿了一顿:“我爹说起来时,很高兴,又很担心,我就问他为何,我爹说,心地光明之人,必为君贤明,爱民如子,但,不识诡谲,又叫人担心。” 炎柏葳冷笑道:“什么心地光明,不过是个傻子罢了。” 桃成蹊挑了挑眉。 他也没接这话,就道:“先太子自小聪明,小小年纪便文武双全,我爹还曾自荐当他的老师,但皇上没有答应。” 唐时锦道:“你爹是相爷,名气又这么大,皇上如果不喜欢先太子,肯定不会给他这么好的师父的!” 炎柏葳笑了一声:“对啊,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想到了,当年的太子,却没有想到。” 桃成蹊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你真是安宁侯世子?” 第242章 我全都给你 炎柏葳呵笑了声:“如今连安宁侯府都不复存,说什么安宁侯世子。” 桃成蹊看他神情苍凉,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室中静了半晌,他才又低声道:“安宁侯爷,我爹曾说他是天上地下头一号的聪明人,见微知著,才华满腹,一曲《定风波》名传天下,只可惜,就因为是先皇后的母族,连一个正经官职也没有,一辈子都只是个闲散侯爷……” 他顿了一顿:“皇上当初说的好不冠冕堂皇,外戚不可干政擅权,结果如今换了万家,呵,自已说的话自己又吞了回去,真的不觉得丢脸?” 唐时锦只能看到炎柏葳的背影,却觉得他一定很难过,忍不住道:“你别说了。” 桃成蹊点了点头:“不说了,喝酒。” 他举杯跟炎柏葳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唐时磊一直静静的听着,若有所思。 奚渊穆则是完全的事不关已话不入耳,吃完就走。 临走时,唐时锦还叫过唐时磊,叮嘱他这些事情出门都不能说,唐时磊点头应下。 等他们走了,炎柏葳过来,把她抱进了卧房,在床边坐下。 唐时锦跟他道:“人出生之后,就像一张白纸,画上什么色彩,就是什么样子,就好比唐时珩,他未必是性本恶,只是从小到大,耳濡目染,所以才变成了那个样子……又例如先太子,他可能有些许天真,但这是他身边的环境造就的,这不是他的错。” 炎柏葳笑了笑:“你知道了?” 唐时锦只好道:“就是江护他们来的时候,我听了几句,说你是先皇后母族的人,与太子同日出生。” 炎柏葳没说什么,摸了摸她的脸。 隔了很久很久,他才轻声道:“永兴十一年,先太子出生,同年,万氏成为太子侧妃。元盛三年,皇长子被立为太子,同年,四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殿下出生。元盛九年,先太子薨,同年,四皇子被立为太子,亦是同年,先皇后崩。” 唐时锦直听的瞪大了眼睛。 她无语的道:“所以?那……那先皇后和先太子,就是明晃晃的靶子啊!先太子才刚死,四皇子才六岁,就立了太子,这是生怕别人抢啊!每次一给了先皇后和先太子什么,就要立马给万氏母子补偿,做的这么明显……真把人当傻子了??把人立起来当靶子还要嫌靶子碍了眼,骨头里榨油都不够,这皇上和万氏是怎么样的奇葩啊!!先皇后的死,只怕也有蹊跷吧?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真是太肆无忌惮了!” 炎柏葳沉默不语。 唐时锦想说那安宁侯爷的死呢?真的是病死的? 她想拥抱他一下,又起不来,就握住他手:“别难过了,这种恋爱脑的皇帝,多行不义早驾崩,我们不理他!” 炎柏葳瞪了她一眼:“什么也敢说!” 唐时锦道:“我真想知道这个万氏到底有多好看,能把一个见惯美色的皇帝迷成这样?” 炎柏葳道:“万氏确实美貌,只是她比今上大十七岁,并不年轻了。” 唐时锦:“……” 她无语的道:“这皇帝可能有某种心理疾病,恋母什么的。” 炎柏葳训斥她:“越说越不像话了!” 唐时锦不满:“我们在家里说话怕什么啊!在外头我又不说的!我难道是不知轻重的人吗?” 炎柏葳出了口气,摸摸她头:“嗯。” 她拉拉他手指:“那为什么皇上还不立她当皇后呢?” 炎柏葳道:“万氏只是一个宫女,出身太差,万家的名声也差,别的都好说,皇后是国母,皇上若真执意要立她,那就等于与群臣对抗,不好办的。” 唐时锦啧了一声:“也就差个名儿了。” 炎柏葳不答,她道:“算了,不说这个了,与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拉着他手晃晃:“你想要什么我全都给你,别想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炎柏葳笑出声:“好,我想要什么,我等着你给我。” 他摸了摸她的小脸,把她放平:“睡吧,小仙女。” 转眼就到了年三十。 一大早,戚曜灵便带着人和足足两大车的东西回来了。 唐时锦叫人把他安排住到了擎园,然后戚曜灵叫人捧着数件东西来叫她看。 他跟她道:“师父,我把清阳坞所有的东西都拿了过来,全都送给师父。” 唐时锦并不意外。 他有钱,但并不爱钱,看出她爱钱,就拿这个讨好她,这就是他的脑回路。 唐时锦毫不客气的笑纳了。 因为真的好好看!超级无敌好看! 他本来就眼光绝高,收下的东西件件不俗,每一件都好好看的! 那金如意上雕的花纹真的绝了!嵌宝镯子一戴上少女心都冒出来了,那六角亭的耳环,让她一看就有去打耳洞的冲动! 而且全都一看就很!值!钱! 唐时锦看的眼都花了,不住的赞叹,想挑两件给罗娘子都不知道要挑啥。 最后还是戚曜灵帮忙,挑出来一支簪一支钗一支步摇,准备回头叫人送给罗娘子。 然后还给家里几个人,包括花狼都挑了玉佩,当然炎柏葳不肯要。 两大车东西,正经不少了,幸好她这个院子,当初强迫症炎柏葳造的时候,就留了库房,唐时锦坚持让他抱着她,亲眼看着东西入库,然后大声宣布:“等我好了,我每天临睡之前都要进来摸一遍!我要用金银珠宝,填满这个库房!” 戚曜灵笑着执笔,帮忙造册,一直花了一上午时间,把东西全都入了库,戚曜灵把册子双手奉上,一边问她:“师父,我的园子,为何要叫擎园?” 唐时锦道:“哦,因为你是我的第一个徒弟,我以后还会收更多的徒弟,最少要收十一二个,到时候你就是大师兄,你要承担起责任来,照顾好下头的师弟师妹,擎是承担重任的意思你懂吧?所以就叫擎园了。” 戚曜灵挑了挑眉。 他问:“那师父你做什么?” 唐时锦道:“我教你啊!然后你再教他们,不然难道我还一个一个的教?” “是,”戚曜灵就笑了,拱手道:“谨遵台命。” 这种性子古怪的人,其实用好了,真的会非常省心,非常得心应手。 因为他们不爱钱,不用担心他贪,而且心里也没有条条框框,不用担心他有取舍,只要把好感度刷满,你就是他的神,不用担心他背叛,这样一来,她就算出门,也会有人总领全局。 这跟炎柏葳不一样,炎柏葳一看就不是一个商人,而且他显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帮她忙是因为互相能完全信任,但其实他帮她做帐什么的,真正是大材小用。 唐时锦越想越满意,美滋滋的道:“我真是捡到宝了。” 戚曜灵被她说的十分开心,脸上的笑都真诚了几分:“谢师父夸奖。” 第243章 赌赢了 这个年代的好处就是,他们是真的尊师重教。 就算像戚曜灵这种离经叛道之人,在这方面也是有底线的,所以就算她年纪小又是女子,但只要拜了师,她就是他的长辈,他听从她,完全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 唐时锦道:“年前就算了,等过了年,我手头所有的生意,你都要全部了解,所有的人,你都要全部认识。” 她伸出手来,戚曜灵察觉到了她的意思,迅速倾前,屈膝蹲下。 她就摸了摸他的头,温言道:“家里人现在对你不好,这是必然的,因为你伤了我,而我是他们在意的人,所以他们肯定不会喜欢你的,这个就要慢慢来,你也不要有什么抵触情绪,毕竟,人总要为自己的所做所为负责。” 戚曜灵垂着睫,静静的听着,她又道:“但是生意上,你不用担心,我态度摆出来,他们不会对你不敬,也不会有不服从。” 戚曜灵道:“师父,我不在意这些的。” “你不能不在意。”唐时锦非常认真的道:“走马观花,永远不会有真实感,只有真的走进来,才会明白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就像我每次听到万家什么的,都会觉得担心和困扰,可是唯有这样,有好有坏,有顺利有阻碍,才是真实的人生。” 戚曜灵轻声应道:“是。” 他拜师,其实不过是在赌,如今还什么都没开始做,他却不知为什么,觉得赌赢了。 他屈膝半跪在榻前,低垂着头,婉鸾臣服,实在不像传言中那个喜怒无常草菅人命的戚曜灵。 窗外,炎柏葳眉头深皱,退了出去。 很多人相识很久,都像是风过无痕。 可能认识好几年,你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 可是唐时锦不一样。 只要她想,她能用最短的时间把你从皮到骨的看清楚,然后再视那时的情形来决定,是一刀捅进你最软的地方,还是拥抱你最凉的地方。 有时候用心机,有时候用心。 但不管怎么着,你都能一下子把她记住,一辈子都忘不掉。 最叫人生气的就是,她认为自己只是求生而已,只是投其所好而已,她根本不知道她第一脚就走进去的地方,有可能一辈子都没有人走进去过。 晚上大家商量好了,在唐时锦房中守岁。 戚曜灵送完东西直接没走,花狼是近午时分来的,吃过午饭,奚渊穆也来了,给唐时锦把了脉,第三次调了药方,他道:“我很想看看伤处,我怕有淤血。” 唐时锦也仍旧回答他:“不行。” 倒是花狼跟她道:“阿姐,我吃了那药,觉得好像气血顺畅了不少。” “你吃了药?我给她的那个?”奚渊穆立刻过去给他把脉,然后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果然普通人吃了也有奇效。” 正说着,桃成蹊和唐时磊也过来了。 桃成蹊递给了她一个卷轴。 他之前说好了,给她画一个画像,要“风华绝代”“一看就很有钱”,唐时锦还挺期待的。 结果打开一看,他画了一个非常飘飘欲仙的……财神。 就是脸是她的脸,但衣着什么的全是财神,不是现代那种萌版的,就是十分正统的财神像,跟门神一样抱着元宝的那一种。 她万没想到古人这么敢玩,不是应该对神明很敬畏的么? 桃成蹊本来纯粹就是开玩笑,毕竟在他眼中风华绝代的只有他自己,他实在想不出怎么让唐时锦也风华绝代,结果见她半天没说话,他顿时心虚:“我开玩笑的,你不是生气了吧?” 唐时锦故意不说话。 炎柏葳随后进来,一边自倒了杯茶喝,一边道:“她想到什么好主意了吧?” 唐时锦抬眼一笑:“对!” 她张开手,炎柏葳就上前,把她提起来,前后都放上枕头,唐时锦调整好姿势,拿过被子笼着自己,一边道:“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要如何叫人注意我,重视我,进而想着结识我。” 她顿了一下:“缘觉寺高僧说我财运通天,灵儿,你听说过这个没有?” 戚曜灵点点头:“听过。” “什么感觉?” 戚曜灵耸了耸肩:“当时,也没什么感觉。” 他看了看她,唐时锦并不生气:“没什么感觉是正常的,事不关已,一般来说,都是这样的,就算听说某地某人财运通天,与你又有何关系?可是,如果与你有关系呢?” “我敢说这个世上,爱财的人,远比爱文的人多,因为有的是爱财,有的是爱财带来的东西,趋利是很正常的,但,又不能像之前那样,什么喝我血能得我财运这么‘实’,而是一种,怎么说呢,信则灵的感觉,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要一种有求于我、隐约捧着我的感觉。” 她顿了一下:“灵儿还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确实有财运,我的财运也确实能影响到旁人,但是,能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 她把之前她跟罗家和郑家打赌的事情说了:“看,与我合作做生意,感知最明显,但是我一来‘不可能’跟所有人合作做生意,二来,我也‘不能’跟所有人合作做生意,所以,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东西,就十分重要了。” “就类似这种。”她举了举手里的画:“所以我决定,从明年开始,凡我名下的生意,都发锦字牌。” 她在榻上画了一下,就是里头一个立体的锦字,外围一个圆圈这种,因为字是镂空的,本来就有空隙,就可以拴挂着的绳子和流苏,可以当玉佩挂在身上。 唐时锦道:“例如像灵儿这样的人,可以做玉的,例如像鹏霄哥这样的人,可以做金的,再次之银的,再次之瓷的,然后……就像上次一样,慢慢的散播传言。” 她看着他:“我很有财运,但是我没有偏财运,我是那种很有正财运的人,所以你们帮我想想,要怎么编一个好的传言……起码有两个到三个这样的传言流传出去,之后就只需要推动就可以了,因为真的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影响的,心里有了这样的认知,就会更觉得明显。” 戚曜灵道:“师父,我不明白,为何要这么麻烦?” “为了口碑,为了名声,为了路人缘。”唐时锦也很认真的教他:“我是一个很有忧患意识的人,我很怕死,又很爱财,我做事总是力求稳妥。这么做的好处就是,一来,大家会乐于与我合作,我的路会非常顺畅;二来,在一段时间,一两年左右之后,我与他们,就会成为一个隐形的利益共同体,而且随着很多半真半假的消息,及‘亲身经历’之后,我们的关系会越来越稳固,那样,在很多可帮可不帮的时候,他们就会选择帮我,这就够了。” 她顿了一下:“记住,群体团结的关键只有一个,利益。” 第244章 娶妻娶贤 戚曜灵低头沉吟。 唐时锦又道:“而且,这真的不难,只需要一开始推动一下,之后就是自发的了,事实上,我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完了前三步,如今,只需要一个具体的东西让人去‘寄托’一下就可以了。” 炎柏葳道:“你把‘玉’空出来,我叫人给你做上几块,预备着将来送像郑家罗家这样的人,然后像戚曜灵,自他及以下,都以金为始,也就是说,你身边的人,除了你之外,都以金为始。” 唐时锦点了点头:“可以。” 炎柏葳道:“流言推动,要等一段时间,过了年,你先让你的人都戴上,做的漂亮显眼些,你在梧桐县本就名声在外,自然会有人效妨,真假掺在一起,才不容易分辩。” 唐时锦仍是点了点头。 然后桃成蹊逮着时机终于插上了话:“写个什么样的锦字呢?” “不用你写,”炎柏葳道:“写个锦儿写的锦字。” 桃成蹊秒懂:“嗯,不错。” 然后他想起来,叫老管家拿了红纸过来,今年里外的对联和福字,全都是唐时磊写的。 炎柏葳写了几次,才终于写出了一个满意的锦字,给唐时锦看了看。 然后戚曜灵也看了看,可能是不以为然,也写了一个锦字出来叫她看。 唐时锦觉得这孩子傻乎乎的,还挺可爱的,她笑着给他解释:“不在于这字儿好不好,而是这个字体,是葳哥哥单独教我练的,也就是说,在众人心目中,这个字儿是我写的,将来若有机会我当众写字,他们也会明白,这个字体是我独有的,是取这个意思,与流言相辅相成。” 戚曜灵恍然,顿觉羞愧,迅速将纸团了起来。 唐时锦笑道:“慢慢来,你这么聪明,这些小门道,你很快就能学会的。这种每一分心思都能变成钱的感觉,特别美妙真的。” 戚曜灵的不自在就消失了,看她笑着,他也忍不住一笑,轻声道:“是,师父。” 炎柏葳:“……” 呵呵! 晚上大家热热闹闹的守岁。 如今有了戚曜灵,咋说呢,都是文人,勉强能凑一桌麻将,所以他们四人可以玩联句了。 花狼和唐时锦都属于没文化的,花狼就退到榻边来坐,给她剥南瓜籽吃。 唐时锦也听不出联的句子好坏,只管吃瓜子。 联了没几轮,桃成蹊就烦了,指着他们道:“我真懒的跟你们这些人玩!一个个联的是什么?糊弄谁呢?花狼你下来,我发现不少人想干你干的这个活儿,索性大家都别干了!” 花狼给面子嗯了一声,却犹豫着没动。 然后戚曜灵自动自发的坐到了另一边,给她剥花生吃。 磊哥儿道:“不如我们坐着说话吧,不然撇下阿姐,也怪没意思的。” 行吧行吧,于是除了奚渊穆,其它几个人就移坐了过来。 桃花仙儿看了看唐时锦两侧坐着的人,又看了看神色明显不怎么愉快的炎柏葳,然后他眼珠子一转,一本正经的道:“那就闲聊会儿。 ” 他再看了看只有七岁的磊哥儿,摸了摸便宜兄长的良心,放过了他,转头问花狼:“你多大了?” 花狼现在跟他们的关系,就是勉强能说几句话那种。 他道:“十六。” “哦,”桃花仙儿的态度自然极了,一边剥花生往嘴里丢,一边十分随意的道:“不小了,还没娶媳妇儿呢?” 花狼没说话。 然后他一副心血来潮的样子:“想找个什么媳妇儿啊?” 花狼还是没说话。 但是唐时锦开始感兴趣了:“说呀说呀,小花狼,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儿?” 她问,花狼就回答了,他想了想,有点茫然的道:“脾气好一点的吧。” 唐时锦道:“还有呢?” 花狼想了想:“温柔一点的?” “还不是一样!”唐时锦没兴趣了:“小屁孩儿懂什么!”她问戚曜灵:“你呢?” 戚曜灵道:“没想过?” 她道:“那现在想想啊!” 他低头剥了两粒花生,把仁儿放在她手里,道:“我也觉得温柔一点比较好。” 桃花仙儿宽心大放。 他一直为了某人,对这两位如临大敌,结果这两位根本没这个意思,一张嘴就把唐时锦这个类型给删除了。 然后唐时锦问:“你呢六哥?你过了年也弱冠了吧?” 桃成蹊毫不犹豫的道:“好看的!将来我的妻子,什么都可以不好,但一定要好看!起码要比我好看!” “啧!”唐时锦道:“那估计……有点难,你这么自恋,再好看你也觉得不好看!” 她问炎柏葳:“你呢?” 炎柏葳不愿破坏气氛,但也不想说,皱眉道:“为何要聊这个?” 她撒娇,“说说嘛!” “就是!”桃成蹊助阵:“你可是我们中最年长的,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娶亲。你必须得说!” “对啊!”唐时锦道:“对人生怎么一点规划也没有!” 他顿时又想起了她的“叔”论,瞪了她一眼。 然后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道,“娶妻当娶贤,若当真问我,应当选家世清正的女子,为人须淑雅端方,知书达礼,相貌倒在其次……” 桃成蹊真的是目瞪口呆好么!! 他万没想到他千辛万苦的架了梯子,结果这位直接把房子给拆了。 他都辞穷了不知道要怎么接了! 结果他还没震惊完,就听唐时锦道:“你这人真的无趣极了!我跟六哥一样,我将来要娶的人,什么全都无所谓,一定要好看!只要足够好看,男女也都无所谓!” 桃成蹊:“……” 炎柏葳皱眉道:“怎么能只看相貌?” 唐时锦摊手:“别的有啥用啊?看不见摸不着的!” 炎柏葳正色道:“看家世,是因为家风,自小潜移默化的东西,会渗透入骨,无所不在,而读书是为了明理,不拘你多么富甲天下,你也不能否认,读书才是正途,你可以不读,但教养后代,却不能无诗书……” 唐时锦道:“你说的这些全都是无用的,我有钱我不会请先生吗?反正我肯定要挑个好看的,好看的,看看脸就什么都可以容忍了,不好看的,他干什么我都会觉得不顺眼,我就是这么肤浅。” 他道:“你这是歪理。” “你管我哪?”她怼他:“你挑你的、我挑我的嘛!” 看着这两人斗嘴,桃花仙儿就一个想法: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再管你们我就把书吃了! 他并没有注意到,唐时锦笑的轻松,可手里的花生仁,已经全都掐碎了。 第245章 自取其辱 此时此刻,唐时锦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幸好她没有开过口! 不然就是妥妥的自取其辱! 早该想到的,他的想法真的是……这个年代,世家子弟,非常正统和普遍的想法。 要良好的家世,良好的家风,精心教养出来的淑女,唯有这样的淑女,这样的主母,才能更好的打理家宅,教养子女,这才是旺家之相,才是家族传承的根基。 至于爱情,不好意思,这年头跟正妻不来这套。 这就是世情,这就是他们要的“娶妻娶贤”! 去特么的娶妻娶贤! 心里都直接掀了桌子大杀四方了,可是面上,老江湖唐总,一点破绽都没有露出来。 余下的时间里,她还一直在跟这个那个的闲聊,仍旧反应机敏,言笑晏晏,妙语如珠。 终于熬过了子时,大家意思意思的吃了几个素饺,这才散了。 唐时锦直等着人都走了,只觉得拼命压着的情绪,猛的翻了上来,一时间,她都说不清是哪里不舒服,缓了一会儿,一翻身就吐了出来,然后就搜肠刮肚的吐了个干净。 她按着榻边的手都直发抖,一直吐到胃里什么也没有,有什么东西从嘴里溢出来,星星点点的落了一地。 已经愈合了一半的伤口,再一次沁出血来,湿透了她的棉衣,湮出了大片的红渍。 她从未觉得,离死亡这么近过。 就算当初被戚曜灵捅了一刀,她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炎柏葳喝了不少酒,回去了也睡不着,总觉得心里像有什么吊在半空中,抓也抓不住。 他躺了半天,忍不住又坐起来,明知道她不能下榻,仍旧习惯的坐到了竹筒前头。 然后他立刻听出了不对:“锦儿?” 他也来不及穿外袍,急翻身跃过了围墙,一进门就发现不对,借着屋外的雪光,他隐约看到地面上有大片的血,一时间吓的心跳都要停了:“锦儿!?” 他急要去扶她,唐时锦猛的一把,推开了他,又呕了一口。 炎柏葳急道:“是我!” 他伸手去扶她,才刚把她正过来,就发现床上也是一片血! 炎柏葳惊的半晌无言,然后他冲出来就叫了一声:“奚渊穆!!” 大晚上的,刚刚回去的众人,迅速的冲了回来。 点亮灯烛时,就见地上的食物残渣,掺着大片的血色和微凝的血块,触目惊心。 奚渊穆把了把脉,甚至还撩袍子蹲下,仔细的看了她呕出来的秽物,眉头深皱:“你与任何人都不一样,我着实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了,之前摸着状况平稳,如今……如今非常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唐时锦摆了摆手,想说什么,结果一时没控制住,又翻身呕了一口。 她真的疼极了,难受极了,好像无数个锯子从四面八方的锯过来,疼的她全身抽搐,眼睛望出去,全都是模糊的。 原来死的滋味这么难受。 她发着抖,勉强维持着最后一分清醒:“我,我有一百五十余万,一半留给唐时磊……另一半,均分给炎柏葳、桃成蹊、花狼和戚曜灵,请四位……费心,将磊儿教养……长大。” 炎柏葳急道:“唐时锦!你胡说什么!” 唐时锦突生出一股厌烦,冷冷的道:“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六哥、灵儿、花狼,拜托了。” 花狼直接傻在了那儿。 唐时磊嚎啕大哭:“我不!阿姐,我不!” 他趴在榻边,哭的几乎要昏厥过去:“你说过要我考状元的,我拼命读书了啊,我拼命读书,我想考状元给你看啊阿姐,我给你求诰命……你别不要我,你别不要我,求求你了,别扔下我……” 戚曜灵缓缓的屈膝跪下:“师父,抱歉,我做不到,若师父有事,戚曜灵当自尽谢罪。” 唐时锦挣扎着想说什么, 却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她突然、剧烈的、想家。 她在她的世界,是妥妥的人生赢家,结果到了这儿,万人嫌? 而且不用想都知道,将来她就算富甲天下,在这方面,也一样不会有啥变化。 嗯,有可能更更更万人嫌,被士大夫们钉在耻辱柱上,没事就得写写文章骂几句那种。 可是真要说死一死,她其实还挺舍不得小睫毛精的,还有她傲娇的小花狼,臭屁的桃花仙儿,包括新收的小徒弟也是个璞玉,她还挺想亲手把他雕琢成喜欢的样子的。 当然,还有那个,非常非常非常……讨人嫌的炎柏葳。 可是她说了不算啊,她躺在这儿,都感觉生命在渐渐逝去,她说了不算的啊! 炎柏葳终于忍不住再次出声:“唐时锦!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真的生气了。 他那个口气,就好像她自己不想活了似的。 她堂堂上市公司老总,坐拥不知道多少俊男美女,难道是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废物吗? 她气的发抖,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滚!你……” 她又呕了一口血。 炎柏葳急的声音都哑了:“锦儿你……” “行了!” 桃成蹊喝斥了他一声,他走上前,沉声喝道:“磊儿不许哭了!” 唐时磊仍是哭个不停,桃成蹊道:“磊儿!家里小娘子发发脾气,你一个大男人,不说哄哄,跟着发什么疯!” 唐时磊噎了噎,勉强的止了止哭,看着她,眼里的泪仍是不断的往下掉。 桃成蹊走过来,轻轻的揽住了她的肩背,声音十分温柔:“锦儿,我知道很疼很疼,很难受很难受……今晚大家闹腾的厉害,不知道吃错了什么,所以闹肚子,但这并不是伤恶化了,也绝对不会死……所以锦儿,好锦儿,你乖,就当是为了六哥和磊儿,再忍一忍,好不好?让渊穆帮帮你,你一定会没事的。” 他又温柔又严肃:“在这个家里,我才是家主,有六哥在,没有人能对你发脾气,谁惹你不高兴了,我就赶他走,好不好?” 唐时锦倚在他肩上,根本没力气说话。 她没想到家里的娇花,也是会哄人的。 反正叫他这么顺顺毛,她觉得心情好多了。 哎,这样的世家公子,谁不想要啊? 良好的教养刻在骨子里头!才华满腹,解情识趣,平时潇洒自在,关键时刻又很靠谱! 所以世人想娶世家女也很正常啊! 好的东西谁不喜欢?不喜欢世家女,难道喜欢她这种混混?眼又不瞎! 第246章 我替她不值 桃成蹊示意奚渊穆再过来把脉,一边又叫下人把她吐的秽物全都收拾了。 奚渊穆直接回到院中配了药,又拿了金针过来,他道:“我必须看看伤口,不然很多事我无从判断。” 唐时锦忽然张开了眼晴。 她声音虚弱的完全是气音,低低问他:“你是神医,你治好过肺痨吗?” 奚渊穆愣了愣:“肺痨是不治之症,只多拖些时间而已。” 唐时锦道:“如果我能治,你要不要拜我为师?” 奚渊穆又愣了愣,他想了一下:“若是用当初从山中采来的草,也许可以治,我不曾试过。” “不用那个,”唐时锦道:“用一种可以学习,可以普及的方法。不但能治肺痨,还能治霍乱、伤寒等等。” 他讶然:“当真?” 她嗯了一声。 奚渊穆郑重的道:“可以。” 唐时锦浅浅笑了一下:“那我这个师父,可当定了。” 几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果奚渊穆是她的徒弟,那给她看伤,礼法上来说,就说的过去了。 桃成蹊摸了摸她的头,就带着人退了出来,只留下了两人。 外头不知何时,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不远处不时的响起爆竹声,反而显得这一方格外的安静。 桃成蹊背对着房门,冷冷的道:“她欠你的?” 炎柏葳道:“我只是觉得她说出这种话,太过任性,不该如此……” 桃成蹊霍然转身:“什么时候临终遗言还要讲对不对该不该了?她觉得自己要死了,把自己挂心的事情安排一下,这还要被你训斥,我实在是不懂你在想什么??” 炎柏葳低声道:“不会的,情形不会那么严重。” 桃成蹊冷冷的道:“所以?你觉得锦儿是自行求死?奚渊穆说非常不好,你当他放屁?你凭什么说情形没那么严重?” 炎柏葳哑口无言。 桃成蹊冷冷的道:“我觉得锦儿实在是可怜,就因为她太过坚强,自始至终没有失态,所以连死都不叫人相信……你是眼瞎了看不到她这么难受吗?她吐了一地的血你觉得是在做戏?” 炎柏葳一声不吭。 他续道:“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是任性又如何?她才十二岁,她只是一个小娘子,任性不是小娘子的权利么?她遭了这么一场灾,差点死了,如今又受了这么一场罪,这么难受,她发发脾气也不行?她凭什么时时刻刻都得冷静都得讲理?她就是太讲理了,才叫你这么欺负!” “你中毒的时候,可是锦儿一路哄过来的,天天跟哄孩子一样的哄你高兴,做这做那的给你吃……我看你就是被她惯坏了,你怎么就不想想,非亲非故的,她到底凭什么哄着你宠着你对你好?就图你在她病榻前骂人骂的好听?临死都得不着你一句软和话,我真是替她不值!” 炎柏葳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没有骂她。 只是听她说那种话,他真的难受。 他真的很想对她好,想把什么都给她。 可他也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哄小娘子啊! 他真的不知道刚才那种情形应该退一步,应该软下来哄哄她,他已经叫那些话说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根本不敢往下想,只想着马上阻止她。 院中死一般的静。 房中,唐时锦似乎又呕了血。 唐时磊拼命的压着哭,桃成蹊骂完了,气总算是消了些,伸出手,轻轻的拍着他背:“没事,想哭就哭,你是亲弟弟,不比外人,你多大都可以撒娇,这没关系。” 唐时磊呜呜的哭起来:“我害怕,六哥。” “不用怕,”桃成蹊轻声道:“锦儿吉人天相,她肯定不会有事的。” 一直等了两个多时辰,才见奚渊穆出来。 大家一齐迎上去,奚渊穆道:“暂时无事了,她睡着了。” 桃成蹊问:“情形怎么样?” “伤很重,”奚渊穆非常平静的道:“脉象也不太好,若能挺过来,应该就能活。” 一句话说的大家齐齐安静了。 想多问一句,都不知该怎么问。 几个人进去看她,就见她眉头深深皱着,脸色青的……真跟死人一样。 床前又有一摊血,她沾了血的衣裳也没换,黏腻的发丝贴在脸上,嘴边还有血渍,就这么睡了。 桃成蹊是真的无语。 精致惯了的世家公子,实在是理解不了这种捎带手都不知道干的事儿。 但现在也没有办法,想给她擦脸都怕惊醒了她。 他伸手给她拉好了被子,叫人把地上的血擦干净。 然后见奚渊穆就要走了,他无语的道:“你不在这儿守着?” 奚渊穆道:“她一时半会儿不会醒,不用守着。” “行,行吧。”桃成蹊扶了扶额,就道:“磊儿带花狼回去睡觉,我和灵儿守到巳初(9点),应该就有来拜年的,到时候你们来替换。” 两人对视了一眼,低声应了。 炎柏葳一言不发的跟了进来。 桃成蹊就算守夜也是要舒服的,他叫人送了茶来,把罗汉榻铺好了,与戚曜灵一边一个靠着围枕坐了,炎柏葳就直接盘膝坐在了桌上。 看窗边已经泛白,桃成蹊叹道:“这大年初一过的……” 戚曜灵看了他一眼。 他其实真的很不懂他们。 按理说,如今她受的这罪,他是罪魁祸首,可是不管唐时锦,还是其它人,好像都没有找他算帐的意思。 甚至于,唐时锦分钱的时候,还把他也算上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实在是很想不通。 然后很靠谱的桃成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一直到了巳初,桃成蹊带他回去换了衣服。 两人身量相似,只是戚曜灵更瘦一点。 他换好衣服出来,道:“为何我也要去?” 桃成蹊道:“不是你也要去,是只有你去。” 他十分的理直气壮:“这种事情,我从来就不去的,你是她徒弟,以后还要帮她打理生意,你不去谁去?” 戚曜灵还没张嘴,他又道:“为什么磊儿不去?因为他和锦儿出门了,村里没人知道锦儿生病,所以只要说她出门了,大家就会自己给她解释。” 他拍了拍他肩:“去吧灵儿,若有一个贺元宵过来,你可以留下他给你帮忙。” 戚曜灵能说什么,他只好去了。 如果说花狼长的有几分小巧秀气,那他就是纯粹的男生女相了,而且是偏媚的女相。 戚曜灵本来就擅长易容改扮,见人的时候,便用了一种宜男宜女的甜美声线,反正唐时锦也是长年穿男装的,这样一来,大家肯定也会怀疑他是女扮男装,将来两人时常在一起,也会减少非议。 第247章 知人善任 村里人还真有不少过来拜年的,一说唐时锦和唐时磊出了门,也都没有怀疑。 戚曜灵试着跟贺元宵说了一句话,他哗哗哗的问了他十来个问题,还都问的很莫名其妙……于是他果断否决了桃成蹊的建议,留下了看上去比较沉稳的杨鹏霄帮忙照应。 罗娘子和沈挚来的也很早,他们是知道内情的,但是戚曜灵直接拒绝了他们进去。 包括随后过来的郑家,杨家,也都拒绝了。 好在按风俗,拜年只是一个上午,过了中午就没有人来了,然后杨鹏霄才道:“东家到底怎么了?” 他知道唐时锦生病,毕竟年前不止对了一次帐,但是一直没见过她人。 戚曜灵只道:“无事。” 他跟他道:“你跟我说说师父的生意吧,师父说,过了年我全都得接过来。” 杨鹏霄点了点头,就把他所知的,从头跟他说。 今年食坊接的活儿不多,大多赶在年前,所以也没急着开工,定的是初六开工,杨鹏霄吃过午饭就走了。 戚曜灵过去的时候,唐时磊和花狼蜷缩在罗汉榻上,睡的正香,炎柏葳仍旧盘膝坐在桌上,好像一动都没动过,双眼定定的注视着床上的唐时锦。 戚曜灵问:“我师父?” 炎柏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他的表现,大概算是最正常的一个了,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儿冷极了。 但即便是这样,他仍是答了:“一直没醒。” 戚曜灵道:“奚先生怎么说?” 炎柏葳冷冷道:“他说正常。” 戚曜灵也没再说话,也在椅中盘膝坐下了。 唐时锦这一睡,就直接把大年初一给睡过去了。 一直到初二近午,她才缓缓的张开了眼睛。 天光微亮,刺入眼帘,那种感觉,真的恍如隔世。 一个人影飞也似的跃到她面前:“锦儿?” 唐时锦眯了眯眼,眼前有点模糊,看不清他的样子。 炎柏葳有点被吓到,又轻声道:“锦儿?是我?你觉得怎样?” 唐时锦脑子还没归位,整个人反应迟钝,只呆呆的看着他。 他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锦儿……” 他心里有一万句话想说,但看着她这个样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戚曜灵终于听到了,一张眼,然后飞快的跳下了椅子:“师父?你醒了?我去叫奚先生!” 他冲了出去,然后不一会儿又冲了回来:“奚先生马上就到,师父,你可还好?” 唐时锦低低的道:“不好。” 但根本没能发出声音。 然后她又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奚渊穆来了,把了把脉,点点头:“算是稳了。” 几个人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奚渊穆随即拿出了金针,然后又是吃饭又是吃药的一通折腾,唐时锦难受的生不如死,一句话也不想说。 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之后,她才终于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灵泉水也是有使用方法的。 灵泉对人体,最好的使用方式是内服,可以强身健体,但,真的到了这种,咋说呢,生死关头,这种方式只能应急,临危救命。 而像外伤这种,最好的使用方法,是像之前她胳膊受伤,把灵泉水滴入伤药,这样才能起到最好最快的效果,单独用灵泉水不是不行,只是很慢,像最早她的外伤之所以能好,是因为本来那伤就很浅。 就算内伤,在伤病之时,也是应该药和灵泉水一起用,才能相辅相成的。 因为灵泉水,相当于伐骨洗髓,是作用于全身的,不像药那么有针对性。 所以她这一次,纯粹是外伤太重,失血太多,又受了情绪影响,以至于伤情反复,险些没命。 她觉得自己太功利了,在这个时候,她居然在想……一定要把奚渊穆拿下。 必须把他刷成自已人,能够分享秘密的级别,否则的话,类似的事情,只怕还会有不止一次。 可能因为她曾经是上市公司老总,所以她更习惯知人善任,而不是事必躬亲,例如像医术,她虽然明白自己会才更好,但是对于这种穷尽一生才能学精的学问,尤其又涉及到生命,她是真不敢亲身上阵。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像当初挖墙角一样,软硬兼施的把人挖过来,然后,给他最好的待遇,走心走钱包,留住他。 但幸好,她在之前已经给自己铺好路了,如今只需要顺着走就可以了。 她静静的思忖。 炎柏葳立在她榻前。 他知道她没睡着,可是看她脸色差极了,他也不敢打扰她。 就这么立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她就真的睡着了。 初二的时候,罗娘子送过来一个红肚兜,上头绣满了平安符。 过后又送来了四个用红绳编的带子,上头嵌着珠子,这是本地的风俗,就是本命年用的,叫长寿结。 罗娘子显然把戚曜灵当成了姑娘,絮絮的叮嘱他,一定要给她系在手腕和脚碗上,本命年本来就容易有灾厄,系上这带子,大鬼小鬼不上门,平安顺遂一年就过去了。 戚曜灵对这些一向很不耐烦,如今却静静的听着,默默的应下。 初六的时候,食坊照常开业,戚曜灵也去看了,初八,财神居开业,同样是他经手的。 而唐时锦睡睡醒醒的,足过了十来天,才渐渐的长了些精神。 然后她跟他道:“学堂的谢先生回来了没?” 戚曜灵愣了愣。 他还真不知道学堂也是她的。 谢怀瑾其实初八就回来了,也曾上门拜年,只不过那会儿他不在家。 戚曜灵就道:“徒儿马上去看,是要叫谢先生过来吗?” “不是,”唐时锦道:“你拿二百两的银票,再去跟奚渊穆要几丸预防风寒的药丸,拿几筒肉肠之类的,然后去找谢先生,你问他是不是要去给韩举人送行,如果是,你就把东西给他,让他给捎去,如果不是,你就自己给他送去,韩举人是程家学堂的先生,今年要赴京应会试,我估计应该过了十五就出发的。” 戚曜灵应下了:“是。” 他就转身去了。 唐时锦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觉得有人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又坐下了。 其实这几天,一直有人守着她。 桃成蹊四个人分了班,不管白天晚上,除了下人,都至少会有一个人守着她,比如今天就是桃成蹊。 但炎柏葳,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一直守在她榻前,她不跟他说话,他也就不说,只是默默的守着。 第248章 渣的明明白白 唐时锦实在有点无奈。 其实“你看不上我”这真不是你的错。 我自己也挺看不上我自己的。 可是你都看不上我了,还要我跟你和颜悦色,那我是不是太难为我自己了? 凭啥啊? 但要是一直这么晾着他,她又有点心疼。 唐时锦无声叹气,张开了眼睛。 他静静的看着她。 他喵的这么久没好好看了,他还是怪好看的,不刮胡子都糙帅糙帅的,抿着唇沉默的样子真的很戳人。 这真的非!常!烦! 唐时锦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垂了一下眼。 唐总真的恨自己这双自动追逐长睫毛的眼睛! 抠了算了! 她口气很不好:“算了你不用说了,我懒的听我直接回答行吗?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你,顶多下次要死了托孤不找你就是了,所以你还有别的事吗?” 他仍是一言不发。 所以?一直不说话是要闹哪样!睫诱吗!?就算老子是个睫毛控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老子不要面子的?? 她真的很暴躁! 她实在忍不住道:“可是我想了十天都没想明白,我难道是一个很作的人吗?以至于你觉得我会用死来作?你问我到底想怎么样,我也很想知道我到底怎么样过,我气的发疯却没力气争辩你知道我多憋屈吗?我怎么想都想不通你那句话从何而来,好像我没事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问他:“你给我解释解释炎柏葳,你必须得把这件事给我解释清楚。炎柏葳!” 他被逼不过,轻轻握住她手:“别生气了锦儿,我真的抱歉,锦儿,我……” 他噎住,长出了一口气:“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何会脱口说出这么一句话,可能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小神仙,你身上有那么多神奇之处,我,我从没想过你会死,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想过。” 他攥了攥她的手,也不敢用力:“别生气锦儿,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自小就没跟同龄人相处过,不知道如何跟朋友相处,也不知道如何跟小娘子相处,我那时候就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 她静静的听着。 脑子里还在分析。 没有一个口误是偶然的,所以他的脱口而出,一定有一个缘故。 说是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所以想阻止她说下去? 不该是这么一句话。 要说他对于她之前的情绪有感知,知道她喜欢他是那种喜欢,所以这死是在要胁他? 他还没有那么渣。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的意识或者潜意识里,为什么会觉得她那时是一种手段? 可惜唐时锦并不知道她跟戚曜灵说话的时候,他在外头看到了,否则早就想到了。 所以她现在真的是一头雾水。 炎柏葳语无伦次的说了许久,然后抬头,看着她的神情,他一阵无力。 有时候他觉得,唐时锦确实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因为在她的脑海中,对于“感情”和“事情”,真的分的非常非常清楚,包括此时,他相信她脑子里,也是在冷静的分析,追根究底,而不是因为心软原谅或者因为生气不原谅。 一个从不因愤怒而左右判断的人,他对她的感情,甚至有一分是慕强。 他定定的看着她。 躺在罗汉榻上的桃成蹊安静如鸡,假装自己不存在。 然后唐时锦非常直女的道:“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知道,你那天晚上来鲤园之前,都做了什么,你能不能倒着,一个一个的说?” 炎柏葳苦笑,他敢介意? 在这种谈正事的气氛之下,他下意识的整了整辞色:“来之前,我去了厨房,把菜里味道过于香的去掉了,怕你闻了不能吃会不高兴……再之前,我去了渊穆那儿,问他你有什么不能吃的……再之前去看了看小酒坊和鹏霄那边,再之前?我与你去库房看戚曜灵入库?再之前……” “我知道了!” 唐时锦总算是破案了。 “是因为灵儿!你觉得灵儿是来杀我的,最后却变成了我的徒弟,对我还挺好的,送我这么多的钱,而且看上去还是真心的,这一通操作你怎么都想不明白,所以觉得我很奇怪,然后就把我妖魔化了?” 炎柏葳:“……” 好像是? 唐总无比坦然的道:“没错啊,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我看中的东西千方百计也要搞到手,人也一样。起初在墓穴里的确是为了自救,但后续收徒弟就是看中他了一定要收为我用。你应该淡定一点,因为之后,你可能还会不止一次看到我这样,现阶段我很缺人,所以我只要看中哪个人,我一定会去招揽,用什么方式取决于他是什么人。” 她顿了一下:“但是像你、像桃成蹊,我完全没有招揽你们啊!初期建设中需要的是杨鹏霄那样的人,在这个阶段中我唯一招揽的就是小花狼。像你,就算等我富甲天下也用不着你,因为你明显就是一个政治动物。而像桃成蹊这种大才子,我如果要招揽,起码要到我富甲一方才需要,现在根本用不着啊!有钱不招半年闲,我又不是傻了,招个三年闲回来?我们认识纯粹就是缘份,是正儿八经交朋友,很坦诚的懂不?” 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发表了多么渣的言论,又继续道:“但是,就算是小花狼和灵儿这种,我也只是在‘认识’这一关花心思,真的认识了,互相接纳了,我认为他们在我心里,已经进入到‘家’的领域了,是我的朋友和可以信任的人了,我还耍心机用手段?我不累吗?又没人给我钱?我是绝不会在家费这事儿的,你见谁对到了手的人费这劲?所以你可以相信我。” 很好,渣的明明白白。 炎柏葳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然后她还拍拍他肩:“好了,误会解除了,我勉强原谅你了,毕竟你这么好看,除了原则性问题我全都可以原谅你的,事后会不会找补我也说不准。” 我真是谢谢你了。 炎柏葳一言难尽的看着她。 可是看她一副“终于把问题解决了我可以放心休息了”的表情,他只能默默的给她抽开迎枕盖好了被子。 唐时锦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炎柏葳默默的出来,桃成蹊轻手轻脚的跟着出来,两人对视了半晌,桃成蹊猛的爆笑出来。 还不敢笑出声,一边笑的全身发抖,一边往外跑,跑出一段路,才扶着树放声大笑。 他笑的眼泪都要跑出来,一边爆笑一边道:“锦儿这解释,真的,我真的……哈哈哈,我真的太信了,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可信的解释,哈哈哈……炎柏葳,我等着看……噗哈哈哈。” 我等着看你这后半辈子要怎么过! 我等着看你个大傻子哪一天被小狐狸叨回窝! 当然了,前提是小狐狸想叨,她要是不想叨……呵,那我就只能看你后半辈子怎么后悔了。 第249章 仪式感 其实找着了正确的使用方法之后,唐时锦的外伤好的飞快。 但她只要一试图下床,就会有无数个人紧张兮兮的过来阻止她。 所以她一直躺到了正月底,这才下了床,跟个老太太一样被人扶着走,感觉全身的零件都不好使了。 在她能下床的第一天,奚渊穆就来讨债了。 然后唐时锦也非常坦然的教了他。 她不懂医术,但是她会刷剧啊! 现在很多剧都拍的非常细致,接地气,所以她还真知道不少“穿越必备”的知识,例如土水泥土化肥啥的,她甚至还会土法造啤酒和土法孵鸡…… 但现在这个,不是从自家剧里看的,是小时候看过的一部日剧,叫《仁医》,里头有土法制青霉素的流程。 大概的流程就是: 先用米磨的汁,或者山芋煮的汁,做为培养基的溶液。 然后找到青霉。 青霉一般会在柑桔以及其他的水果上,颜色有绿色,蓝色或黄色之类,总之就是这种发霉的食物,把这个霉变的东西取下来,就是青霉的菌丝体。 把这个放进培养基,当然,最好有尽量多的样本。 然后等个大约一周时间。 买一个容器,把培养出来的青霉进行提取。 提取的方式是,把培养液倒在漏斗中,用干净的棉花来过滤。 过滤之后的液体,倒入菜油,然后搅拌均匀。 静置之后,液体就会分为三层。 上一层是脂溶性物质,因为其密度小,中层是不溶性物质,下层是水溶性物质。而青霉素就属于水溶性物质,只需下方开口,就能够把它提取出来。 然后再对青霉素进行提纯。 把青霉素溶液,倒进煮沸消毒过的碳粉,搅拌,炭粉会吸附青霉素。 然后加入蒸馏水,洗出不纯的物质,再加入醋做成的酸性水。 因为青霉素是弱酸物质,不溶于弱酸,因而这个步骤,就可以洗掉其中的碱性杂质,再加入碱性的苏打水,分离青霉素,这样一来,流出来的就是提纯的青霉素。 之后就是检测药效了1。 青霉素对于特定的菌种有效,所以还需要用细菌培养基进行检测,现在身边没有这样的病人,所以这一步只能暂时放下。 但唐时锦仍是把这一步也细细的跟他说了。 奚渊穆如听天书。 他问:“真的?” “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人。”唐时锦正色道:“你若不信,可以试试,不止是肺痨霍乱,像花柳病也可以治的。” 结果系渊穆不愧是个医痴,他第二天就离开了无忧山庄,不告而别。 险些没把炎柏葳给气死。 然后他跑来幼稚的发了半天牢骚,忏悔他交友不慎,以至于他居然在她还没痊愈的时候就走了。 唐时锦倒是不在乎。 毕竟她已经做了周全的准备,外伤药和药方要了一堆不说,连消疤的药她都已经要好了,只等完全愈合涂涂就成了。 麻烦的只是生意。 茶坊是从正月二十八才开始炒茶的,二月二开业,这中间还得炎柏葳跟她打配合,给唐从温提供空间出品的竹芯。 过了正月十五,程家班也回来了,开始给他们盖药园和茶园。 然后他们也放出风声,想要买地。 但竹林村本村的地,大多在村头往东,而他们住的这山后头的地,大多是竹后村的。 这种田,都是良田,上等田,很少有人卖,只能是等机会。 唐时锦道:“不行,不能等,必须得在开春之前买到,不然一耽误就是一年。” 她教戚曜灵:“你要明白,他们不卖,是因为离不开地,而不是因为离不开‘这块’地,老婆都能换,一块地还不能换了?给他们一亩地两亩的钱,哪怕多走半个时辰他们也乐意!” 又口没遮拦! 炎柏葳下意识就想训她一句,然后中途咽了回去。 唐时锦并没注意,她跟戚曜灵道:“你让贺里正带你去竹后村,然后就跟他们说,我需要在那边买一百亩左右的地,第一个来的,我按正常价的三倍买,第二个两倍,第三个一倍半,之后的所有人,就每亩地只多给一两,一文不多给,等到凑够一百亩就不要了,我可以跟你们打赌,不出三天,最少能到手二百亩。” 她顿了一下:“而且这地,之后我们也可以租给他们种的,会就近找人,这话你先放下,具体的回头再说。” 戚曜灵笑着应了一声,就要转身。 炎柏葳道:“我去吧,或者让鹏霄去。” “别,”唐时锦道:“灵儿去就很好,灵儿你的气势也不用收,就本色就可以,在这种事情上,越强势越好办,我们出钱我们就是大爷,不需要态度谦和。” 戚曜灵点了点头。 唐时锦这一病,戚曜灵赶鸭子上架,倒是用最快的速度把生意熟悉了,唐时锦只需要遥控指挥。 唯一的意外是唐九垓和唐八埏。 说实在的,唐时锦刚回来的时候,是真把它们给忘了,之后再想起来的时候,唐八埏翅膀的伤已经好了,只是羽毛短了一截,一时还没长起来。 两只鹰一见戚曜灵,就跟要吃人一样。 字面意义上的吃人。 唐时锦抱着脖子哄了好半天,解释了很久,两只鹰才总算把乍起的毛给缩了回去,不怎么高兴的飞了。 唐时锦试图用帮忙喂肉的方式给调解,但两只鹰不知道是不是太通人性了,他喂的他们居然不吃。 反正现在还是势如水火。 等他走了,唐时锦坐在椅子上,对炎柏葳勾了勾手指。 炎柏葳略倾身凑过来,她小声问:“茶园?” 炎柏葳道:“围墙都弄好了,里头正赶着弄。” 唐时锦点了点头。 自从那天之后,她再也没……咋说呢,上赶着过,哪怕有事要叫他帮忙,也是叫他过来找她,甚至两人就坐在这儿,要说事儿,也一定要他凑过来,而不是她凑过去。 炎柏葳在这方面很直男,完全没察觉到什么,但是对于唐时锦来说,这就是一种仪式感。 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跟他道:“茶树苗和粮种,二月底之前要想办法弄回来,我过两天,跟灵儿出去走走,转一圈儿,然后找一个合适的方式。” “不行。”炎柏葳直接道:“你的伤还没好。” 唐时锦无奈的道:“你这句话还要说多久啊?我真的好了,全好了。” 他道:“那也不行,我不放心。” 意识到了自己太凶,他咳了一声,温柔的道:“这一次太急了,真的不行,我帮你安排,到时候你就跟着出去一趟就好,你要是实在想出门,等过上三五个月,天气也好了,再出去,行不行?” 唐时锦道:“可是你在家,我比较放心诶……我当初的构想,就是你在家的时候我才能出去,然后一直带着灵儿才好教他,他功夫应该也很不错的,安全没有问题的。” 他直接道,“不行。” 他手指点了点她脑门:“上一回,命都叫你吓掉半条,再来这么一回……总之不行!” 她扶了扶额:“行吧……” 第250章 画风不一样 说到出门了,她才想起来问:“我的锦字佩呢?你不是非说你去做?还没做好?” “嗯,”炎柏葳淡定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去拿来。” 他就背着手儿出去了,很快回来,拿了两块,道:“你挑一块吧,我要另一块。” 唐时锦一看就无语了。 这锦字佩,当时她想的是外围一个圈儿,内里是镂空的錦字,后来他给改成了外圈宝相花纹,更美观了,也跟她的品牌logo对上了。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两块锦字牌,都是红白相间的美玉,一个是锦字白玉,外圈红玉,一个是锦字红玉,外圈白玉,总之这特么就是一对啊!! 她简直是槽多无口了好吗?? 且别说什么“不说就忘了”有多假,他自己说了玉的不给自己人了,结果又非跟她用一对,要不是知道他这个人是有某种心结,她都以为这是茶言茶行了! 又看不上你又非跟你整情侣饰品! 虽然这种笨拙的争宠很让她心软,但原则问题不能丢。 她狠了狠心,就道:“那这两块我都要了。” “不行。”他迅速向后一退,避开了她的手,然后直接把一块系到了自己身上,又弯腰把另一块系到了她腰间:“这样吧。” 唐时锦无奈的道:“行吧。” 他嘴角微弯,道:“我给磊儿也准备了,还有桃成蹊。” 然后他拿出了一模一样的两块黄玉锦字佩。 从这一点上来说,炎柏葳真的挺有本事的,毕竟她们这种红白相间的,又能挑出来配合花样的美玉,简直称的上罕见,就连这种通体剔透的黄玉,都挺难得的。 唐时锦问:“灵儿呢?” 炎柏葳道:“还有八块,随便他挑。” 行吧…… 于是等戚曜灵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八块锦字佩。 倒不是不好,其实玉质还都挺好的,只不过……画风就不一样啊!! 那八块全是羊脂玉和翡翠玉的,戚曜灵脸上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随手拿了一块就系上了。 然后,在等了半个多月之后,他身上出现了一块与唐时锦这块几乎一模一样的,中间锦字红色,外圈宝相花纹白色的玉佩……连上头系的流苏都一模一样。 而且还不止如此,他还日行一善,给花狼也整了一块双色的,只不过是黄白双色。 这样一来炎柏葳的绝对是一点也不特别了。 唐总能说啥,哎,随便吧。 之后唐时锦又给了罗娘子一块,将来再给奚渊穆一块,玉这块儿就先算了。 纯金的打的倒是容易,做个模子就行,老管家、杨鹏霄、唐从义和唐从温各分了一块。 然后其它人,包括贺元宵全都是银制的,为了安全做的不大,倒是都挺好看的。 这么一分,别的还好说,像酒坊里最明显,整个气氛瞬间就不一样了,这对唐从义来说也算是个考验了。 这是后话。 而此时,戚曜灵用唐时锦说的办法,两天就收了三百多亩地! 当然也有认死理就是不卖的,而且还不少,至少要占到半数。 这些他们也没管,看着差不多成片的,全都扎了粗篱笆圈了起来,高度在成年人的肩那么高,虽然整个竹后村都撇嘴说没见过这么种地的,小气啥啊,就几棵庄稼还怕人偷不成,也不怕晒不着日头长不好吧啦吧啦…… 但其实还是很好奇的。 这事儿戚曜灵去打了个头,余下的事情唐时锦直接拜托了贺里正。 贺里正做事还是很靠谱的,打听着家里老实的好把式,一一签了租契,条件都限定的很严苛,但是待遇优沃。 然后唐时锦准备二月二十出门,跟炎柏葳一起去府城走一趟,三月十五之前回来。 临行之前,十年怕井绳的唐时锦去了瞳园,对着方子做了一些药。 就是多了一道工序,方子就用正常的方子,然后用灵泉水浸了再晒干,需要成丸的,再用正常的流程搓成丸子,或者像外伤药粉直接用药粉。 然后她分成了数份,让炎柏葳给他的黑衣人们一人发一份儿,她自己和炎柏葳也都带了一份儿。 仁一其实是不满的。 他们大多是从小就跟在炎柏葳身边的,只是因为炎柏葳中毒,所以提前把他们安置到了一处,一直到后来解了毒,送老管家回京的时候,顺便跟他们联络上了。 在仁一他们眼中,自家主子可是贵之极也的人物,如今给一个小村姑当跟班儿,做些商贾之事……还经常被骂?? 虽然他们是专业的,不会露出什么表情,但心里还是很不满的。 至于丸药,那就更搞笑了,还是那句话,他们可是专业的,方子都是秘传的,不管外伤还是内伤还是解毒,都有最好的,这小村姑才学了几天,居然就想用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讨好他们? 他们是这么容易被讨好的吗? 呵呵! 他用面罩上的眼睛表达了一下不屑之意、 但唐时锦又不在意。 他们对她来说,不是顾客,也不会是伙伴和敌人,只是炎柏葳附属的一个工具人,所以她做到礼貌就行了,其它的就没有必要了。 所以她根本没有在意他们的眼神儿。 她忙着安抚小徒弟。 相比起炎柏葳既拉不下脸业务也不精通,在争宠方面,戚曜灵简直是天生高手。 他自从知道唐时锦出门不带他之后,简直是花样百出。 包括但不限于幽怨的眼神儿,各种叹气撒娇,识大体的故做坚强,师父我做错了你会不会怪我的娇弱…… 唐时锦对自己人是有严重的滤镜在的,别人这样,那是莲言莲语老子非得揭穿你的画皮! 自己人? 哦,那就是可怜可爱小娇花,对不起不能让你开心是我不好。 反正她哄了好几天许了不少愿才能出门儿,还给他留下了二十万的流动资金。 他们这一行人,扮做走亲戚的兄妹,仁一他们没穿标志性黑衣,穿的是普通护院的衣服,分别改名叫唐一唐二这样。 炎柏葳本来是想让她坐马车的,但是唐时锦觉得,这个年代的路,这个年代的马车,真不见得多舒服,所以最后炎柏葳还是答应了让她骑马,但马车也仍是跟在后头,预备着她累了可以坐,或者天气不好之类的。 说真的,唐时锦还挺兴奋的,毕竟来了这儿之后,头一次出远门。 但是这兴奋,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 骑马确实很帅,她还系了披风,风一吹真的特飒,但其实真的腰酸背痛,马鞍子硌的慌,屁股都疼死了…… 所以在出门之前信誓旦旦“我才不会坐马车,你以为我是六哥那种娇花吗?”的唐时锦,只能灰溜溜的揉着小腰儿上了马车。 第251章 我们可是专业的 炎柏葳隔窗笑道:“早说让你在马车里,我叫人铺的很厚,不会太颠簸,你累了就睡一会儿。” 唐时锦咸鱼瘫道:“等我们回去就恢复练武吧,还有练字,我觉得我都快废了!” “行。”炎柏葳笑道:“你肯练我没有不陪的。” 唐时锦突发奇想:“我都忘了问问灵儿会什么功夫,有没有我能学的。” “不要贪多,”炎柏葳扫了她一眼:“我会的,你这辈子能学个一半儿就不错了。” 唐时锦啧了一声:“练字不敢说,学功夫……你太低估我这种天才了,我也就是受了伤,不然早就成高高高手了。” 炎柏葳笑道:“那就等你成了高高高手的时候再想别的事儿。” 仁一几个人实在忍不住,纷纷侧目。 这趟回来,真觉得主子跟换了个人一样。 并不是说他之前不和气,但那是一种贵气的,有距离的和气,那叫礼贤下士好么? 而现在,笑的温柔极了,开心极了,平易近人极了…… 跟一个小屁孩儿,真有这么好聊?不时还笨拙的争个宠,出个门开心成这样,真叫人没眼看。 几人心情都是五味杂陈。 炎柏葳倒是不在意,一路跟唐时锦说笑,中间还进马车坐了一会儿。 到了邻县,唐时锦就跟他一起下来逛了逛。 这也是之前说好了的,说是去府城,其实只是找地方中转一下,去哪儿都行,然后沿途见识一下风土人情,走哪儿算哪儿。 这个县看上去跟梧桐县差不多穷,四周的风景也差不多,但唐时锦还是跟炎柏葳悠闲的逛了一天,尝了他们的吃食,然后就地投宿。 他们直接包了间院子。 这也是常规操作了,这年头的客栈,分三六九等,除了普通客栈之外,稍微有点身家的,都是一出门一大家子人,这种就习惯包个院子。当然也有大车店,是专门放马车,住赶车人的,睡大通铺。 包一个院子的好处是说话方便,菜也是直接从外头要的,一边吃,仁一就道:“爷,不是要到府城,为什么要在这边耽误?” 炎柏葳道:“不一定到府城,就是带锦儿出来见识见识风物人情。” 仁一就不说话了,唐时锦道:“我是商人,我出来是要考察市场的,所以不光是这儿,每个地方,我都会停个一天半天的,甚至大的地方,可能多停两天。” 仁一道:“远的地方多停留倒是说的过去,近处与本县有何差别?为何要耽误时间?” 唐时锦笑道:“隔里不同风,两个村之间都有可能不一样的!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问问你,你也跟着转了一天,你可看出了什么?” 仁一忍不住要挺胸,探察消息,我们可是专业的! 他道:“这边的乞丐都被做了采生,乞讨很凶,估计是有头目的,但又相对自由,可能是顾忌咱们县的花狼,不敢太过份。余外很清静,没有多少江湖人逗留,也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的异事,总得来说,尚算平安。” 唐时锦道:“一兄机警!但我是商人,我看的与你们不一样。” 一兄,听着怎么这么怪呢? 仁一道:“那不知小娘子看出了什么?” 唐时锦道:“我看出了两点,第一点,这个县的县令,一定很崇文。为何我这么说呢,因为四处的墙上,有很多笔迹很新的题壁,有题壁不奇怪,但这么多,又这么新,就很奇怪了,而且这些题壁,全都在‘路’上,而不是在‘景’上,看上去太不随意了,又完全不像是看到什么风景的即兴之作,感觉目的很明显。” 仁一有心抬杠:“那也不一定是县令啊。” “不,一定是县令。”唐时锦道:“如果是告老还乡的官员,或者爱才的什么什么人这种的,那这题壁会有一定的修饰,就是他起码会‘假装’是即兴之作,随意一些,而不是这么行行列列端端正正的,这说明这是一种被认可的方式,而认可的人,一定有类似‘考官’的正统地位,大家有敬畏在,我认为是县令。” 炎柏葳一直含笑看着,也不阻止,仁一便又道:“那也跟做生意没有关系吧。” “怎么会没有关系?”唐时锦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句话在什么地方都是用的上的,有个崇文的县令,你做生意就得往这方面做,别的不说,我要是想赚钱,一天就能挑起这伙读书人的争竞之心,赚一大笔银子,这些半通不通的读书人,为了在题壁中显眼,一定会不遗余力的。例如我卖填字灯笼?例如我搞文会?抬抬手就是钱。” 仁一无可辩驳:“那第二点呢?” 唐时锦道:“第二点,我猜他们县一定有一个比较出名的庙或者庵,而且一定还有个流传比较广的那种传说,因为不年不节的,他们这边的青草食物真的好多,而且还都有很特别的彩绳包装。” 这一回,仁一不是要杠,是真没明白:“那还不能是他们爱吃了?” 唐时锦道:“我本来也以为是这种东西有什么独到之处,或者这边口味特殊,但我发现小孩子不喜欢吃,大人也会给买,而且口中叨叨祈福长寿什么的,所以我觉得这不单纯是食品,肯定有些意义。” 仁一就不说话了。 唐时锦笑道:“一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他道:“不知对不对,但听起来倒是头头是道。” 唐时锦道:“要验证也简单,咱们过来的时候,不是有一个牌坊吗?牌坊往东走的一条巷子,有答案,一兄若得闲儿,不如去瞧瞧。” 仁一还真去了。 炎柏葳等他走了,才笑道:“你逗他干什么。” 唐时锦道:“谁叫他刚才端菜的时候,我说我爱吃那排骨,他非放到最远的地方,他就是故意的!” 炎柏葳失笑不语。 唐时锦从左手腕上解下了一个长寿结,拿过他手,给他系到手腕上:“差点忘了,把这个给你一个,大鬼小人退散!你也是本命年,我们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 这索子是用红绳嵌着金珠编的,他戴着,实在有点花哨了。 几个人都以为他一定会解下来掷回去,结果炎柏葳拉了拉衣袖遮住了,笑道:“好。” 第252章 最偏爱的人 那边,仁一到了那条巷子,一去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在被两个姑娘拉了袖子之后,他黑着脸出来了,敢情这就是个暗娼街……她分明就是在逗他玩儿! 出来之后,他没忍住跟人家打听了一下,结果全都对上了。 县令确实崇文,最喜欢出来溜达,看两旁的题壁。 而他们这儿也确实有个庵堂,庵堂有一种草叫使君子,磨碎了跟米一起吃可以治病长寿,尤其是小孩子,说是有肚子疼磨牙不爱吃饭什么的,吃几天就好。 仁一回来就跟炎柏葳说了。 唐时锦本来人都睡了,隔窗问道:“你刚说那种草叫什么?” 仁一道:“使君子。” 唐时锦哦了一声,炎柏葳道:“怎么了?” 唐时锦忘了哪天从奚渊穆带来的书里看到,这使君子用米汤送服,可医痼疾。 也就是蛔虫病,蛔虫还是很普遍的,她们这些人,小时候大多吃过宝塔糖,那就是驱虫的,但现在渐渐少了,这是因为生活习惯改变了。 因为蛔虫,其实大多是因为喝了不干净的水,饭前便后不洗手,生食瓜果蔬菜之类不卫生的生活习惯造成的,而这些,在这个年代,其实是普遍现象,所以蛔虫病很多。 但是从医书上看,医蛔虫病最好的应该是用乌梅丸,使君子这一种少吃可以,当饭吃绝对不行,用多了可能会呕吐、腹泻之类的。到时候只怕家里还以为是严重了,更要吃,就是恶性循环。 唐时锦解释了几句。 炎柏葳道:“你想怎样呢?” 唐时锦道:“我写封信,你帮我派人回去给灵儿行吗?” 炎柏葳道:“你这么客气做甚?” 唐时锦已经点亮了灯,仁几送上了笔墨纸砚,唐时锦就落笔书写。 她倒不是想卖,是想做善事。 乌梅丸本身不难配制,方子是奚渊穆改良过的,他也不忌讳给人用。 主要就是乌梅、花椒、干姜、桂枝、人参、当归等等,配下来并不便宜,好处就是一丸就见效。 她想叫戚曜灵先把东西置办了,然后花钱请人……可以直接请贺甘霖帮忙配制个几百丸,然后放到各处,送给孩童吃。 为了避免滥领,可以三文钱买一枚,但他们也不能在每一处守着啊,所以应该在一处挑一个药铺,而又要如何避免医馆不消极怠工,又不会坐地起价呢? 每发出一枚乌梅丸,唐家都向本地善堂捐助三十文钱,年底来与药铺对帐。 这部分钱主要是象征意义,不会太多,一千文才一两银子,成本主要还是在药上。 同时,还要叫桃成蹊,或者也用不着桃成蹊,请谢怀瑾帮着写一个简单的说明,多写几张,一个县贴一张,说明痼疾是怎么回事儿,有什么要注意的,大多人不识字没关系,反正有识字的,这种做善事的也会有人帮忙普及,这方面不用担心。 好处就是,这是一个持续的事情,每当大家来领药时,就会想到唐家,广告效应也是有的,所以裹药的油纸要定制,放上她的品牌logo。 炎柏葳在旁,就看她静静书写,不时的停笔略一思忖,然后继续写。 等写完了,他拿过来看了看,就随手交给仁一,让他调一个人回去给戚曜灵。 转回头来还没跟她说句话呢,就见她已经把门关了,灯都关了。 炎柏葳:“……” 第二天一早,照常上路。 仁一犹豫了很久,还是过来问她:“你是从哪里看出,那里是什么的?” 唐时锦问:“什么?” 仁一咳道:“就是那个地方,你怎么知道的?” “哦~”她恍然点头,仁一正等着她说呢,她满眼无辜的问:“那里是什么地方?” 仁一道:“你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啊!” “那你为何叫我去?” “我就随便说的啊?”唐时锦道:“我想让你随便找个地方问问呀!你不会是去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仁一瞪着她。 炎柏葳简直听不下去:“行了!唐一走远点儿!” 仁一只能带马走了,唐时锦笑着冲他背影道:“不是看出来的,是听路人说哒!” 仁一也不敢回头,带马离的远远的。 炎柏葳随手把马儿系到马车边,跃了进来,看着她,一副不高兴等人哄的样子。 要是平时唐时锦真的会去哄。 但现在她低着头没看他,只道:“仆随主人,你们都太光明。” 炎柏葳伥然若失,半天才道:“光明不好?” 唐时锦道:“我是个真小人,我喜欢光明的人,但是……怎么说呢,太光明的人很容易被欺负的,你可以不沾手黑暗,但你一定要了解黑暗,总要有人去做坏人的。” 炎柏葳半开玩笑的道:“我不是还有你?你会叫我被人欺负吗?” 唐时锦:“……” 世上最渣的,就是自己不知道自己渣。 老是茶言茶语是要闹哪样? 可是她又不忍心生气。 毕竟,茶言茶语之下,其实是掩藏的很好的忐忑。 她理性的分析过他。 这年头的人都早慧,对于“爱慕”,本来不可能全无察觉。 但,两人年龄相差实在太多了,两辈人儿。 他中毒家变,流落江湖,生于富贵,却归于草莽,心态十分沧桑,她在他心里,确确实实就是一个小!孩! 只怕还是个坏小孩。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谁都撩撩谁都哄哄,所以他认为她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反正,总之,她在他心里无性别。 但是他这个人,好像对亲情总有一种不确定,必须要经常的确认一下,我是你最偏爱的人,我在你这儿是特殊的,你不会离开我,你会永远在我身边……等等。 你在,家在。 以他这种内敛的个性,这本来是不会表现出来的,更不会说出来的。 可因为她是一个无害的小孩,更因为她更过份的话说过不知多少,所以他渐渐不怎么掩饰,会说出口。 这么一想,忽然觉得心疼的受不了。 她沉默了其实只有几秒,可是在聊天中,这样的停顿已经很长。 长到他笑容渐消,看着她,眼神在说“这句话很难回答吗?” 不,不难回答,这个是可以的。 即便是在“娶妻娶贤”这件事之后,也仍旧是可以的。 唐时锦扶着车窗倾身过去,看着他, 这郑重的道:“唐时锦有生之年,但凡有一口气在,都绝不会叫任何人欺负你,纵豁出身家性命,亦再所不惜。就算有一天你不好看了,或者你惹我生气了,这话也永远有效。” 她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我所识所有人,我心中最重者炎柏葳,胜过爱我自己。若有一日,你与我只可活一,我也愿以我之命,换你一生平安喜乐。” 第253章 所有人喜欢她 炎柏葳愣住了。 他匆忙的笑了一下:“为何…为何忽然说这些……” 他中途咽住了,看着她,忽然就笑了,伸手轻轻揽住了她。 算了,他听着欢喜,又何必装做不在意。 接下来几天,炎柏葳肉眼可见的心情好,脸上带笑,予取予求。 但是唐时锦完全没有趁机撒娇,更没有闹腾他。 她按部就班的一个个县城走过来,考查风土人情,有时候一顿要尝两家酒楼的东西,有时候直接路边买一点特产就顶饭了,不娇气,好伺候,上了车还要做记录,完全是一副专心做正事的样子。 当然也是有成果的,前后已经买了好几样东西。 比如说预订了一批乌骨鸡,让养鸡人天一暖和就送过去,准备放养在竹林里…… 村里养的大多是芦花鸡,而这种乌骨鸡,是羽毛全黑的那一种,这样就能区别开了,若有人偷,要卖要吃难度也高,而且用处也多。 又比如说预订了一大批品种很好的山楂树和枣树,也叫人送回去,来年可以做一系列的蜜饯。 调料种子之类的更是买了不知道多少。 仁一这些人从起初的不屑,迅速改观,觉得这小娘子也太靠谱了吧?也太有意思了吧? 所以现在一投宿,大家就聚在一起跟她说话。 对于这个,炎柏葳丝毫不觉得意外。 她就有这个叫所有人喜欢她的本事,连老管家这种桃成蹊的死忠,不也一样悄悄反水了? 一恍就是十来天。 炎柏葳坐在马车里,见她一直低头写着,等了半天她也没写完。 于是炎柏葳道:“锦儿?” “嗯?” 他道:“我们今天中午就到松县,直接投宿,大家也休息一下,然后明日一早去缘觉寺。” 唐时锦哦了一声:“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还是说我直接放一点香油钱就成?” 炎柏葳道:“衣饰整洁即可,没有什么讲究。” 她问:“我应该给多少香油钱?要不要多给一点?” “不必太多,你放个几百银子就很多了。”他想了一下,“你放六百银子吧。” 唐时锦点点头,就继续低头写。 炎柏葳道:“你到底在写什么?” 唐时锦道:“每个县的特产,风俗,以及我觉得重要的地方。” 他道:“要把生意做过来?” “还没想过,”唐时锦头也不抬的道:“先记下来,也不知道之后能不能用到。” 炎柏葳移坐过来,看她写的非常细:“赵山县,认干娘成风,几乎每个小孩都有干娘,甚至不止一个……” “当地男子不爱用扇,即便用也不能有扇坠,因为扇是‘散’,寓意分离。” “饭馆忌讳乌龟席,两边两个,一头一个这种,宁可分桌也不肯。” 炎柏葳都看乐了:“这都什么?我与你一直是一起走的,我居然都不知道。” 唐时锦随口道:“那你知道什么?” 炎柏葳道:“我知道此处吏治尚算清明,还知道去年这一带菽长的很好,丰收到今年还会提及。另外,这一片最大的地主姓王,租子只收三成,人称王善人,我还知道这边有家不小的造纸坊,不少人在那家做工,家中因此小有资财……” 唐时锦听的瞪大了眼睛。 真的是看问题角度不一样,看到的就不一样。 他看到的、仁一他们看到的、她看到的,全都不一样! 唐时锦叹道:“这么一比,显得我好俗气,又小家子气。” 炎柏葳笑道:“你这些也很有意思,毕竟就算换了县令,风俗也不会变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把他说的这些,也都挑挑拣拣的记上了,一直到了投宿的地方,才收起本子下车。 因为今天来的早,这会儿还不到午时,而且在这个地方要住两晚,所以吃过午饭,唐时锦就叫他们买了一些东西回来,准备晚上下个厨。 她下厨,仁一他们就过来帮忙。 唐时锦本来还担心他们添乱的,没想到这些人,还真不是生手,唐时锦于是老实不客气的指挥着他们杀鸡剖鱼,她自己只管炒。 等菜下了锅,才见不知道仁几站在院中,手背上一道小伤口,他正把血水挤出来。 唐时锦随口问他:“你怎么不用我的药啊??” 仁几道:“这么一点小伤还用药?” 她道:“不用药好的慢啊!” 另一个人一边剖鱼,一边忍不住道:“其实我们自己有药的。” 她道:“那又如何?” 他道:“我们的药,是皇族秘制的方子,用了多少珍贵药材,比世面上一切伤药都好的多……”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时锦从靴子里取出匕首,就在仁几手指上又划了一道,仁几都呆掉了,也忘了要避开,半天才道:“你干什么!?” 唐时锦道:“你们都过来,我跟你们打个赌!” 她提着他袖子把人拽了过来:“你们都看看,这两条伤口是不是差不多?一个敷我的药,一个敷你们的药,如果你们的先愈合,我一人给你们一千两银子,如果我的先愈合,你们以后都要叫我锦爷。赌不赌?” 大家对视了几眼,然后好几个人扒着那人的手看,有人道:“也不算完全一样啊!” 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剑稍微一割,结果另一个人又道:“还是不一样长,你手上没数,我来!” 他也拔出剑一割。 被当成小白鼠的那人都无语了:“这是我的手!不是萝卜!” 好几个人怼他:“就寸来长的小伤,嚷嚷什么!” 唐时锦催他们:“赌不赌?” 好几个人应声,“赌!” 于是一伙人围着,现场清洗了伤口,开始往上头上药,还用了一个小纸,捏起来,非常小心的,一个一个的上,确保互相不会沾到,还有人道:“这两道离的太近了,要我说,不如在另一只手上割……” 小白鼠:“……” 唐时锦道:“没事儿,隔开就行了。” 她就先剪了一个小细条轻轻缠在中间,然后再包扎起来,一边笑道:“先说好,你可不能私下捣乱的。” 那人颇有信心的道:“你放心!用不着!” 炎柏葳站在廊下,皱眉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 说真的,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注意过他们也有情绪,也从不知道他们能这么多话。 但平时冷漠犀利的时候不觉得,话越多,越觉得他们……有点蠢?? 他又叹了口气。 第254章 我命不由天 第二天,真的是天不亮就起了床。 因为缘觉寺的早课是寅正二刻到卯初二刻,也就是四点半到五点半,所以真正诚心拜佛的,都会在五点半之前到。 而唐时锦就算练武,也是五点半才起的,再说这阵子根本就没练,每天睡到自然醒有木有? 所以勉强起来之后,还困的满眼是泪。 炎柏葳看她迷迷糊糊,忍不住笑道:“真有这么困?我背着你?” 唐时锦摆了摆手,仍旧蔫蔫的,炎柏葳就直接把人提起来背到身上,一边道:“不许睡着,不然容易着凉。” 唐时锦糯糯道:“困,所以我才要走走。” 炎柏葳轻声哄她:“不怕,我跟你说话。” 他就道:“你去了,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唐时锦道:“我命不由天,我还是自己亲手赚钱比较踏实。” 炎柏葳笑了一声:“那你上过香,在那儿等我一会儿,我想问无明大师几个问题。” 他给她解释:“无明大师一般不出来,我要去后头找他,所以时间可能会略长,我尽量半个时辰内出来,你不许乱跑,听到没?” 唐时锦道:“哦。” 一边聊着,就上了山,外头居然还有几个等着上头柱香的人,唐时锦也没跟他们抢,立等着早课罢了,就进去上了香,添了香油钱,又单独给魏氏两人的长明灯添了油钱。 从大殿出来,炎柏葳对她示意了一下,给她留了一半人,便转身向后走,唐时锦就自己在这儿溜达。 这间寺庙名声在外,却十分清静,外头连个卖香烛纸钱的也没有,唐时锦对这种青灯古佛的清冷环境天生不感冒,转了一圈儿,就找了个地方坐下了,来回的看着上香的人。 那边炎柏葳去了后头。 他与无明大师是旧识,交情莫逆,通了名,便直接进了无明大师的禅房。 仁一几人迅速散开四处警戒。 无明大师和颜悦色的道:“殿下。” 炎柏葳急摆手:“莫再如此称呼。” 无明大师点了点头,炎柏葳道:“不瞒大师,我欲……重返东宫,大师可有何要说的?” 无明大师:“那请问殿下,此念是由何处起??” 炎柏葳道:“我之前中毒,命不久矣,故,什么都做不了,痊愈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细细想过,并非全为锦儿,也并非全为百姓,我是因与锦儿相识,才对百姓之苦渐渐感同身受,故有此意的。” 无明大师点了点头。 炎柏葳道:“这可错了?” “无关对错。”无明大师道:“纵然你是为一人而生出此念,也并非是错。” 炎柏葳点了点头,迟疑了下。 但他心里始终忘不了她酒后歌曰:“子民景仰兮祖龙在天,浴我春雨兮赐我丰年。” 便又道:“那大师,锦儿她是否寻常人?她与我所图之事,是否有关系?” 无明大师摇了摇头:“不可说。” 炎柏葳微微凝眉。 佛曰不可说,当真有不少高僧常说这句话,但无明大师倒是很少说这个。 难道他想错了? 炎柏葳沉默良久:“我们可会终生福祸共担、休戚与共? 无明大师仍是摇头:“不可说。” 炎柏葳眉头一凝:“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无明大师道:“这要看你了。” “看我?何意?” 无明大师道:“那位女施主,心志坚韧,做事果决,倒是你心性未定,故,前路莫测,吉凶难卜。” 炎柏葳愕然。 他没想到,事至今日,年过弱冠,他会被无明大师给了这么一个断语。 身为一个已经“薨逝多年”,只能顶着别人的名字活着的先太子,他当真不知道他此时生出重回东宫,或者说夺取天下之念,对是不对,所以他才要来见一见无明大师。 这就是今日他来的主旨。 而其它的,虽然他问,心里却已经有了结果。 可万没想到,他所两难的,无明大师没有阻止,他所笃定的,无明大师却语焉不详? 心性未定? 他曾是东宫太子,身边环绕着十余师长,经历着最严苛的教导,连举手投足,每一句话每个神情,都有规矩,每日都能收几封劝诫书、做无数的功课……却自以为是被爱的。 哪怕每一次见父皇都不曾见过他一次笑脸,句句都是训斥……也只以为这才是严父。 他必是爱他的,否则他不会把太子之位给他。 一直到后来,遇上意外,死里逃生之后,才发现什么都变了 他的“死讯”已经通传天下,而他的四弟已经顶替了他的位置。 他只想再见父皇一面,却被他亲手灌了毒。 这之后,就是一系列的事情。 母后的死、安宁侯府的消失,渐渐的,他终于明白了,原来他与母后,自始至终,就是一场笑话。 原来他的父皇,从来就不爱他。 之后他流落江湖,自份必死,所以他从未刻意做任何事,也未刻意交过朋友,再之后,他遇到了唐时锦。 这个意外中的意外。 他从三岁到十五岁,相处的只有老师,只偶尔能见母亲,十五岁之后相处的只有奚渊穆,这么说来,倒真的是与唐时锦认识之后,过的才是日子。 她太有烟火气了,太有趣了,让他根本就无法置身事外。 但他认识她还不太久,所以,即便他经历过这么多,也仍旧不算有“阅历”,难道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被大师断为“心性未定”? 炎柏葳背着手儿一路沉吟,眉头紧锁。 唐时锦坐在路边,双手托着腮看人。 炎柏葳一看她看的,是一个穿学子衫的少年,就是眉头一皱。 他快步上前,正要说话,就见唐时锦忽然站了起来,然后她快步追上那两人,道:“这位大婶!” 那少年与大婶两人,神情木木的,也没有听到,唐时锦仍是叫了两声,然后才快步绕到他们面前,伸出手:“大婶,这小锞子是不是你们掉的?” 那大婶一眼看到她手里小小的金锞子,双眼猛的大睁。 然后她呆呆的道:“我,我……” 她一时满脸纠结,颤着声音,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少年极为清瘦,双眼定定的看着她,也是神情复杂。 唐时锦道:“是我亲眼看到从你们身上掉下来的,如果不是你们的……那兴许是神仙显灵?” “对!对!”大婶颤声道:“定是神仙显灵!佛祖保佑!” 她转回身,向着大殿的方向,拼命的磕起头来。 第255章 成何体统 那少年缓缓上前,向她无声一揖到地。 唐时锦受了礼,把金锞子放进他手里:“再多坚持一次,也许就是海阔天空。” 少年哽咽道:“多承教导。” 唐时锦点了点头,背着手儿走了。 炎柏葳一行人跟上来,仁几道:“你为什么给他们金子?” 唐时锦道:“他们已经走投无语,萌生死志,我猜今日是他们最后一次挣扎,估计是求的签不好,如果我不给,回去就是至少三条性命。” 仁几问:“三条?” 唐时锦正要给他们讲解,就看到了炎柏葳的脸色,她中途咽住:“怎么了?无明大师说什么啦?” 炎柏葳笑了笑:“他说‘不可说’。” 唐时锦哦了一声:“不可说,那不就是随便你了!” 她给他讲老掉牙的段子:“拜神也要讲究方法的,例如你求神赐你黄金万两,神只会装听不到;但你可以自己去赚黄金万两,然后感激神佛赐你好运;或者你没本事赚黄金万两,你也可以去偷黄金万两,再去求神佛原谅。” 炎柏葳笑出声。 然后他道:“我不会赚也不想偷,但我还可以跟在锦儿身后,等她赚黄金两万两之后,分我一半。” 唐时锦笑道:“然也。” 炎柏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走罢!” 回了院儿,唐时锦找了一圈,找着了昨天的仁几:“来来,看看我们打的赌。” 她提着他的袖子:“买定离手,还有要改的吗?” 其它人纷纷道:“不改!” “你可不要赖帐!” 炎柏葳难得凑了个趣:“我与锦儿一边。” 结果受伤的小白鼠也弱弱的道:“我也跟主子一边,我早上掐着……上头这道不疼了。” 其它人:“……” 唐时锦道:“不许改了!” 一边三下两下,扯开了包扎的布,就见他们那边还有红红的一道,唐时锦这边已经完全愈合了,只余下了一道新长的白痕。 唐时锦还心狠手辣的把那边硬掰了一下,流出血来。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齐齐施礼:“锦爷!” 唐时锦点了点下巴:“嗯。” 炎柏葳道:“锦儿不差你们这声爷,她是担心你们不知道这药好,万一在外头遇上事儿,还傻乎乎的用自己的药!” 仁一也回过神来,急施礼道:“多谢锦爷。” 炎柏葳按着她小脑袋:“还有三天到府城,略赶一赶两天就能到,我们是在这儿多住一天,还是直接现在动身,早点到府城?府城有我的宅子,我们可以住四五天,多住几天也可,全依你。” 唐时锦想了想:“那就现在走吧!” 于是大家收拾行李上了路,这次没多耽误,两天就到了。 炎柏葳在这边的宅子是很早之前置办的,用的也都是旧人,打理的还算经心。 唐时锦道:“我还想着要不要提前买个宅子的,磊儿将来考试可以住。” “不必买了,”炎柏葳道:“在府城就住我这儿,你要实在想买,在京城可以置一个,磊儿天姿不错,跟着成蹊,一个进士是绝没问题的。” 唐时锦哦了声。 他们都不习惯用客栈的浴桶,如今终于回了家,唐时锦也不顾早晚了,先叫人送了水来泡了会儿,而且这边还给她备了不少衣服,还挺有自己地盘的感觉的。 所以洗完澡她就直接叫人把饭端过来,一边晾头发一边草草吃了几口,问了问炎柏葳就在她隔壁,她就过去了一趟。 炎柏葳也在沐浴,她就趴在窗边晾头发,随手抽了一本书看。 炎柏葳从里头出来,见她在,也不奇怪,就道:“你想明天出去逛逛吗?我在这边大约要忙两天,你想明天出去,我就把事情向后挪一挪。” 唐时锦道:“你忙你的啊,我明天起来估计就很晚了,就算出去也是下午,再说我自己也可以逛啊!” 炎柏葳嗯了一声,一边道:“你若出去,让唐一跟着你,不许自己乱跑,听到没?” 唐时锦哦了声,把书随手一丢,就见他眼神儿瞬间瞥了过来。 她假装没看到,才不去整理,看到他居然也散着头发,正执笔书写,顿时来了兴致,过去爬到了罗汉榻上,准备给他来个电视剧发型。 结果才过去梳了几下,炎柏葳就不自在的避了避:“别闹,锦儿。” 唐时锦理都不理,也不撒娇,拿帕子给他梳了个包包,把旁边散下来,炎柏葳忍不住了:“锦儿!不许如此!这成何体统!” 她的手一顿,把帕子一解,象牙梳当的一声扔在桌上,扭头就走。 炎柏葳愣了愣,急放下笔:“锦儿?锦儿?” 她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炎柏葳手头这事儿也做不下去了,踌躇了半天,只得出来找她。 结果出来一看,她根本没在院中,又叫了人来一问,仁一道:“锦爷出去了,说不让我们跟。” 炎柏葳当时就火了,“不让你们跟你们就不跟,出了事怎么办!赶紧去找!” 仁一为难的道:“但是锦爷说谁跟着她,她就不回来了,暗跟也不行,谁多事去找她,就现在分道扬镳,她自己回竹林村。” 炎柏葳一噎。 他眉头都拧了起来,却是毫无办法。 只能把头发理了起来,自己出门去找。 但又哪里找的到。 转了一大圈儿,一无所获,他只能自己回来,仁一摆了饭出来,他一口都吃不下。 仁一道:“主子别担心,锦爷就算生气,也不会不回来的。” 炎柏葳叹道:“我知道。” 他不是担心她会“走”,也不是担心她会不“爱”他,只是担心她会出事,担心她会有意外。 他扶着额,半天才道:“其实,我着实是一个无趣的人,无怪锦儿厌烦。” 他从小就是被规矩养起来的,即便流落江湖这么久,也仍旧改不了骨子里的规矩。 当初那种动辄得咎的苦,他自己受过了,又明知道君父是不怀好意的,却又为何,要用同样的法子去对别人? 而且,他没哄过人,也没被人哄过,每一次惹她生气,他都很无措,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哄好她,也不知道能去哪一本书上学。 第256章 最好的葳哥哥 外头有人道:“锦爷差人送信回来了。” 炎柏葳站起来:“在哪?” 仁一赶紧拿了封信过来,道,“是个店小二送过来的,他说是探花楼的店小二。” 炎柏葳眉头一凝,迅速拆开,上头唐时锦的字迹写着:“世界上最好的葳哥哥!江湖救急啊!我不小心进了文人窝了!要做文章!你快来救我啊!” 炎柏葳眉头一松。 这个探花楼,在府城还是比较有名的。 是一个中了探花的人,告老之后回报故乡,在这儿开了这间酒楼,讲究的是“以文会钞”,也就是说,你要是能做首诗写个文章出来,你的茶钱就免了。 倒不是不能付银子,可这小孩儿最喜欢风光,既然有这个规矩,当然不可能灰溜溜的付银子走。 炎柏葳一边想着,一边急匆匆进了探花楼。 一上了二楼,就发现气氛不对,不少人盯着他看,见他进了竹字雅座,更是出言嘲讽:“唐小郎,这位就是令兄吧,那咱们就等着看令兄的文章了。” 唐时锦一边冲他使眼色使的要飞起,一边回嘴:“放心!家兄虽不算博学,但茶钱还付的起的。” 炎柏葳有点好笑,这是不知怎么跟人杠上了? 他整个人都从容了,隔着屏风道:“舍弟年幼顽皮,若有得罪之处,某先说声抱歉。” “抱歉倒是不必,先把文章写出来再说!” “就是!先把文章写出来!别光大放厥词!” 炎柏葳看她眼晴骨碌碌的转,一副想怼回去,又不怎么敢怼回去的样子,不由得一笑,安抚的揉揉她头发,就理了理衣裳出来了。 二楼靠窗放着长桌,桌上散着一些笔墨纸砚,他一过去,便有人让开位置,阴阳怪气的点了点桌面:“这就是被令弟大肆批驳过的文章!这可是继绝先生的大作!” 唐时锦道:“我就说了一句听不懂,就成了大肆批驳了?” 那人瞪眼道:“此等文章,本就不是叫你这等俗人看的!” 唐时锦道:“我固然是个俗人,但桃花公子的文章和诗词我都瞧着很有意思,为何偏偏他的我听不懂?” 那人道:“桃花公子用词浅白,平铺直叙,但继绝先生却是深谋远虑,笔力独杠,本就是不一样的。” 唐时锦不怀好意的问他:“你是说桃花公子写的不好?” 那人倒也不傻:“我并未说不好,只是太过于俚俗了,不比继绝先生的大作,只写于知音人看。” “噢!”唐时锦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那他的知音人可够少的,倒是聚的挺齐。”她眼神儿在这楼里转了一圈儿。 那人:“……” 两人一边吵吵着,炎柏葳也把文章给看完了,随手放在了一边。 便有人道:“唐兄觉得如何?” 炎柏葳默认了姓唐,淡淡的道:“我觉得舍弟说的过于客气了,这篇东西全篇堆砌,佶屈聱牙,专挑生僻之典,用的又生硬之极,简直狗屁不通!” 众人哗然。 然后好几张嘴开始批驳他,“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好一个狂妄田舍奴!竟敢批驳继绝先生!” “不会是连典故都不通吧!” 炎柏葳理都不理,直接挑了一杆笔,不假思索,落笔书写。 唐时锦就在旁边看着,就看到他才一落笔,就有两个人息了声……这肯定是觉得字儿好的。 写了半张纸,又有两三人渐渐息了声,这是觉得文好的。 再之后,几个人纷纷息声,面面相觑,最后甚至屏声息气的看着他写。 此情此景,唐时锦真的被爽!到!了! 在这种他擅长的事情上,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镇定、从容、气场强大,贵气十足,被众人围的这么紧,他气息未曾乱了半分,笔下也未曾慢了半分,好像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场合,早已经习惯了众人环绕。 这种“论写文章还没输过”的底气真的帅爆了好么! 其实刚才她是真的有点烦,但是发完脾气出来了,又有点后悔。 结果误进了这个酒楼,不小心惹了点事儿,于是灵机一动,索性找他来救场。 她很擅长剖析,但也不会闲到对家里人用,可是越跟炎柏葳相处,她越觉得他这个人问题很大。 他太矛盾了。 他重规矩到,私底下都一丝不苟。 又不重规矩到,连一些很过份的也能容忍。 就比说她亲他,摸他睫毛,玩他头发……这种行为,那肯定不行,必须不行啊! 就算他是她的亲爹、亲哥,这也是不行的。 在这个年代,除非是同性,否则就算夫妻之间,这种行为也大多是逾矩的,因为正妻要求的是“端庄”,不允许狎戏。 就最简单的例子吧,桃成蹊那么懒散不计较的人,她要敢没理由摸他一下,也是要立刻冷脸,甚至翻脸的。 可是炎柏葳,明知道不行,如果她发脾气,甚至不说话,他就会退让。 一再的退让。 一次次的退让。 这一方面是因为情感缺失,但另一方面,他缺少与人“平等相处”的能力。 他很怕失去她,又不知道要如何维系,所以他只能用不断的让步来“讨好”她、“取悦”她。 即便这是有悖于他观念的。 他太好ua了。 如今她若想,一点心思都不需要,就能轻松的掌控他。 而且关键是,他一点都不无能。 他文武双全精明强干,从不显山不露水,但不管任何事情你跟他商量,他都能毫不迟疑的给你回答,不管任何事情你请他帮忙,他都能做到完美。 仁一这些人哪怕明显是他的死忠,也能看的出他们相处中,他张驰有道的御下之道,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不需要思考。 可唯独对她,宛如对待一个珍宝,紧张到无措。 这真的叫她有些……无以为报的感觉。 但是,今天,她好像忽然发现了他正确的使用方法。 那边炎柏葳真的是行云流水一般把文章写完了。 那几个人的表情难堪极了,想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而且还有人按着桌子反复默读,一副想鸡蛋里挑骨头的样子,却一直挑不出来。 那个便秘的表情简直太搞笑了好么! 唐时锦挤进去看了看,虽然看不太懂,但是那种嘻笑怒骂之意,却是跃然纸上。 他直接批驳了这种专用生僻典故、炫耀学问的文风,用词犀利,一字没提继绝先生这一篇,这种无视的态度,就一句话,你,还不配我批。 咩哈哈哈!! 唐时锦淡定极了,一脸天真的道:“哥哥!你写的我也看不大懂,所以我们能走了吗?这文章能抵茶钱了吗?” 那负责看文的老者急道:“当然能,唐小郎请便。”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就谢啦!” 她一手抓住炎柏葳的袖子,一手放下了一锭银子:“那这银子,就请各位喝茶了。走吧哥哥。” 炎柏葳含笑应了一声。 第257章 何以富甲天下 两人出了探花楼,打听了一下。 据说自从林探花死了,后代子孙,连一个举人也没考到过。 如今这位啥“继绝先生”是林家的后代,身上没有功名,却自命清高,在这个祖上传下的酒楼里,拥有一大票拥趸。 其实就是一伙没有逼数的穷文人,过来夸几句就能有免费茶水喝,免费笔墨用,名声还雅……所以一个个捧臭脚捧的不亦乐乎。 唐时锦顿时担心起来:“那我们的文章能传出来吗?万一他们商量商量不外传,我们不是白写了?” 炎柏葳笑道:“不会。这种文人,向来想的多,就算别人不传,继绝先生自己,也得传出来,不然不止是没有文才,且没了人品,更叫人笑话。”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一路抓着他袖子,两人一起进了家门,仁一几人担心的冒出个头看着,就见唐时锦走着走着,忽然转身,双手抓着他袖子,声音甜的不行:“葳哥哥~~” 他点点头:“嗯。” 她绕着他转了两下,进了房间,她从仁一手里抢过茶壶,给他倒茶,一边道:“葳哥哥你喝茶。” 他嘴角一弯,端起来喝了:“嗯。” 她又道:“葳哥哥~~” 炎柏葳笑道:“你想怎样,直接说就是。”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你是不是很有学问?” 他道:“算是吧。” “比桃成蹊呢?” 炎柏葳笑道:“虽然路子不同,但也不至于比他差。” 唐时锦凑过去:“那我呢?” 他道:“你……我还没正经教过你诗文,还不知。” 唐时锦道:“可是我又不想学,但又想在这种场合中震惊四座,不如你给我想一个取巧的法子?就像练字一样?” 炎柏葳扶额:“……” 唐时锦道:“你要开动脑筋啊,很多人都能想到的,你这么有学问,总不会想不到吧?” 炎柏葳挑了挑眉:“带着我?” “好吧!”唐时锦点点头:“你既然非想叫我带着你,那我也不忍心拒绝,那就带着吧!到时候比文比武你上,比不讲理我上,我们就是无敌双雄!” 炎柏葳笑了一声,“行。” 仁一忍不住道:“才跟我们主子撂脸子,转头又求我们主子救场……” 炎柏葳沉声喝道:“仁一!” 唐时锦一点都不在意:“那又怎么样?那是他不对!全亏我大人大量原谅他!不信你问他是不是他不对!” 她戳他手,炎柏葳只好道:“是我不对!” “听到没?”唐时锦道:“炎柏葳,真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矫情的不得了!你有啥了不起的,一天天拽什么?这不许那不许的,不就是文武双全以一当十么?不就是机敏通达足智多谋么,你能及我不学无术蛮不讲理吗?” 炎柏葳嘴角微弯。 唐时锦又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觉得你文能超过桃花仙儿,武能超过我,所以你想把你会的教给我一点儿,你认为这样就可以了,除此之你啥都不想给我了,对不对?” 他默默的看她。 唐时锦指着他道:“呵,太!天!真!身为一个奸商,你给我什么我就只能要什么?你想的也太美了吧?我必须得寸进尺啊!我必须锱铢必较啊,身为一个贪婪的商人,你都送上门儿来了,我还不把你所有的都榨取的一干二净,我岂不是枉称奸商??圣人都说了,一屋不榨,何以富甲天下?” 他默默点头。 对,没错,圣人就是这么说的。 唐时锦背着手儿,嚣张的道:“所以,从今天开始,只要你惹我生气了,你就要给我写一篇文章!夸我的,或者给我的生意写品牌故事……” 炎柏葳问:“品牌故事?” 唐时锦道:“就好像苏东坡你知道吧?他吃什么都写一个文章,好多吃的本来没有名气,他一写,就变的有名气了!像我们的抱君心茶、柳三变茶,如果能伴随着一篇文章,或者诗什么的,到时候贴在店里,顿时就显得特别高大上,跟别人家的不一样。” 她凑过去:“连笔名我都想好了,就叫锦堂春!你看我叫唐时锦,翻过来就是锦时唐,但我们是无敌双雄,也不能不给你一点儿,所以你叫柏葳,葳蕤是长青的意思,所以就锦堂春了,你说怎样?” 炎柏葳笑了:“好。” 他的名字,是别人的名字,字,是他自己取的。 柏葳,其实是一个非常悲怆的名字,先皇后背着谋害皇嗣的罪名,不明不白的死了,死后不得入皇陵,而幕后之人疑似君父,他连报仇都不能…… 他自己又命不久矣,不能来洒扫,只望墓前松柏能万年长青,保亡母死后清静。 所以才叫柏葳。 可叫她这么一说,却变成了草木复苏,万木生长的希望。 炎柏葳笑着又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好的很!” 仁一不敢再插话,忿忿不平的退出去,一边还跟旁人吐槽:“凭什么!文章是主子写的,她占两个字,主子才占一个字!不讲理!” 仁几道:“她自己都说了她不讲理,主子宠着,要你多事。” 仁一:“……” 也是啊! 唐时锦跟他商量了一晚上,凑合着抱君心的名字,给竹芯茶编了一个无比美好的传说,然后他去写文章,她就去睡了。 早上起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下头端了早饭上来,仁一把他写的文章送上,唐时锦正看着,外头人报杨家兄弟来了。 这估计是听说了探花楼的时候,猜到是她了。 唐时锦叫人请进了,杨云天一见她就笑了:“我猜着就是你!” 都是熟人,唐时锦也没拘礼,直接让他们进来坐下,一边问:“用早膳了没?” 杨云天笑道:“用过了,你少垫几口,中午请你去我们杨家铺子尝尝。” 唐时锦答应着,一边慢吞吞喝粥,杨云天道:“怎么来了府城,也不说一声,几时到的?” 唐时锦道:“还没顾上呢,昨儿才到的。” 杨云天道:“你这趟来是?” “没什么事儿,”唐时锦道:“就是跟着兄长过来玩玩,见见世面。”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其实就是想听听探花楼的事儿,传的咋样了。 第258章 万家楼 杨云天不负她望,笑着道:“昨儿你去探花楼了吧?探花楼名声在外,外地人都喜欢去,其实我们本地人都不去的,自从探花老爷故去,就越来越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他顿了一下:“我听说昨儿有外地来的唐家兄弟,去那茶楼吃茶,然后那伙文人正在吹捧继绝先生新作,那弟弟说了一句听不懂,叫那些文人逮住了,好一通批驳,结果他就把他哥哥叫了来,一篇文章震惊四座,这不,一夜之间传遍了府城……我虽不通,但据说是极好的,难不成是桃花公子到了?” 唐时锦笑道:“不是,是炎柏葳写的。” 杨云天有点吃惊:“原来炎先生也这般高才!失敬了。” 他又接下去道:“我一听说那弟弟生的明秀,十二三岁年纪,又姓唐,就觉得可能是你。所以打听了一下,过来瞧瞧。” “其实我真的没想到!”唐时锦道:“我就是吃过饭出去溜达,看那间茶楼挺大的,就上去看看,结果那些人一直说说说……车轱辘话说了一个多时辰,就几百个字的文章念了好几遍,我实在忍不住,就问继绝先生是谁,这写的我都听不懂,然后这些人就像疯了一样围着我骂我,我没办法才叫柏葳哥去的,而且你不知道,我叫小二的时候,那些人还一直盯着我,生怕我说了什么,真是太小人了。” 杨云天笑道:“是啊。” 唐时锦也吃完了,濑了口,一边问:“两位杨兄,府城有什么好玩的吗?” 杨云天笑道:“你想玩什么?我知你不喜听戏,可爱听说书?” 唐时锦想了想:“说书先不急,我想去那些经营的好的大商大贾,或者路边的特色老店瞧瞧,对了,这边有什么特产吗?我想多买一点回去,我新收了个小徒弟,来之前答应给他多带些。” 杨鹏北终于插上了话,笑道:“要买东西得问我,我对这边熟的很,我时常给家里侄儿与我家中小女买小玩意儿的,不知令徒多大了?” 唐时锦咳了一声:“大概……弱冠左右?” 杨鹏北:“……” 唐时锦笑道:“我可不耐烦收小娃娃,我的徒弟至少得十五六往上我才会收。” 杨鹏北讪讪然:“是。” 唐时锦笑道:“杨二兄女儿多大了?” 杨鹏北道:“还未过三岁,顽皮的很。” 唐时锦又问杨云天:“你家中是小郎君?” 杨云天笑道:“是啊,也才四岁!”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们等我换件衣服,我们出去走走。” 两人站起应了。 唐时锦进去换了件衣服。 她出门之前,从戚曜灵给的东西中,挑了几样好玩的东西带上了,预备着有事情可以用。 就挑了一个状元及第的长命锁,并一个吉祥如意的金铃铛,拿出来给了两人:“我年纪小,又是女儿身,就不上门拜访了,这个拿着给小孩儿玩罢!还请不要嫌弃。” 两边虽然合作,但与她签契的是郑夫人,她与杨家是拐弯儿的关系,而且也确实是稚龄女子,要是她正儿八经的去拜访,杨家招待起来也是为难,所以索性不去了。 但她出手是一贯的大方,虽然是玩物,但一个几十两银子也有了,而且,能叫戚曜灵看上,做工之精致,夸一句巧夺天工也为过,这是能传一辈子的东西,两人都连连谢了。 然后三人就出门走了走。 茂州是上州,府城十分繁华。 其中最繁华的街道,原本叫拐弯街的,现在叫万楼街,因为这边最大的酒楼叫万家楼,还有一句话,说:正店脚店八十八,不及万楼瓦楞花。 正店就是大酒店,脚店就是小酒店,瓦楞就是瓦陇,因为会有弧形,像一朵花。 反正意思就是说万家楼很大呗? 唐时锦本来还不以为然,心想能多大啊,结果过去一看……那万家楼足足有七座楼!好几层!简直就是一座小城!中间有飞桥栏槛,或明或暗的连通在一起,真的是富丽堂皇,雕梁画栋,漂亮极了,拉风极了。 唐时锦羡慕的不行:“这酒楼有门槛儿没?什么人都能去吗?” 杨云天道:“没有明面上的门槛,只是贵些。” 唐时锦道:“那我做东请二位……” 杨云天笑着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一顿饭还是请的起的,就是……有些不方便。” 唐时锦秒懂:“有伎子吗?” 杨云天直咳,唐时锦道:“可我想进去见识一下。” 杨鹏北道:“其实也无妨,打发她们走就是,”他比手让她先行,一边又道,“中午这边应该有闲座儿的,若是晚上,几栋楼都满满当当,到时你来看,一排排灯笼打的,真似仙宫一般。” 唐时锦小声问:“万楼,总不会又跟万家有什么关系吧?” 杨鹏北也小声道:“据说万楼的老板,跟万贵万大人,是不出五服的亲戚,不过他们处事十分低调,并不会仗势欺人,你放心。” 杨云天道:“万老板为人谦和,但谁也不傻,不会去招惹他们的……倒真是个绝顶的聪明人。” 他顿了一下:“咱们的肉肠,这边也有,给他们那价儿,几乎不赚钱。” 唐时锦问:“那其它人呢?” 杨云天道:“据我所知,大多都是如此,有的甚至赔钱。” 唐时锦内心暗暗的啧了一声。 三人进了万家楼,这会儿才巳正(10点),但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也有不少人认识杨家兄弟,互相拱手。 唐时锦有点后悔了,她应该跟炎柏葳一起来,或者自己来的,忘了杨家在这边算地头蛇,人人都认识,不方便。 幸好她又矮又小,很不起眼,没人把她当正经客人,也没人问他是谁。 然后三人就在厅中,拣了个不起眼的座头坐下了。 小二送上菜单,杨鹏北就挑着特色的点了几样。 唐时锦被两人让在里头,靠着窗子,好奇的托着腮四处看。 这酒楼的座次,设计的错落有致,并不是一个厅里摆着一些桌子这样,而是例如一个高台,上头设一桌,一弯曲水,里头有一桌这样,人多却没坏了景,看着居然还挺雅致。 除了店小二,店堂里,还有一些青衣妇人穿棱其间,头梳高髻,干净爽利,可以给人换汤斟酒,杨云天说,这种叫“焌糟”。 还有一些后生,会到客人面前换汤斟酒,据说还可以跑腿打杂,这种叫“厮波”。 也确实有一些伎子,会主动坐过来为客人献唱,一曲罢,客人会打赏些零钱或者小礼物,这种叫打酒坐,还有一些人卖花生瓜子,挨桌儿的过来放,先放了再收钱,这种叫“撒暂”。 而且这边的小二也不叫小二,叫“大伯”,反正还挺好玩儿的。 上菜之前,先上了四色果子,核桃枣圈梅子柿糕,后续上的菜色,也是样样精致,荔枝腰子什么的也都挺好吃的。 唐时锦一边吃着,一边低声问:“除了万家楼,这儿还有出名的酒楼吗?” 第259章 熊孩子 杨云天道:“有,只是都不及万家楼规模宏大。” 唐时锦正想再问,却见有几个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当先一人是个白胖少爷,带着几个小厮。 穿的富丽堂皇的,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杨云天一眼看到,立刻站起来拱了拱手,笑道:“郑二郎,这么巧?” 明白了,这位应该是郑清源的弟弟。 果然,那白胖子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很敷衍的回了个礼,一边看向唐时锦:“这位是?” 唐时锦心里有数了,这估计是冲她来的,毕竟她跟郑清源也算是合作了不少生意,关键是,杨家靠她赚了不少钱,无形中给郑清源添了些份量。 她就站起来拱了拱手:“小姓唐,郑二郎有礼。” “哦!”郑二郎猛的抬高声音,生怕旁人听不到的样子:“原来你就是‘财运通天’的唐小娘啊!” 唐时锦笑了笑。 心说就这傻逼是怎么把郑清源逼走的?难道他娘很厉害?很得宠? 这会儿人还不多,他声音一高,还真有不少人回头来看。 郑二郎继续高声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哈哈哈……瞧我说错了,真是耳闻不如眼见啊!唐小娘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人,与两个外男一起,坐在这鱼龙混杂之处,也是镇定自若,果然不愧是女中豪杰,也不知将来便宜了哪个有福气的郎君……” 一张嘴就一股后宅味儿,不带脏字儿污人声名,唐时锦当然也不客气,她微笑道:“分明高朋满座,何处鱼龙混杂?” 郑二郎一噎。 杨云天拱手道:“郑二郎,今日咱们要招待朋友,不便邀你共坐,不如改日再聚?” 郑二郎还就不走了。 他一撩下摆,直接坐下了,道:“杨大郎不必客气,久闻唐小娘大名,正想亲近一二。” 他对唐时锦,是真的“久闻大名”了。 他们娘俩费了十年的工夫,手段使尽,终于把郑清源送到了穷乡僻壤。 那阵子,真是做梦都能笑出声! 没想到这才多久,他就认识了什么“财运通天”的唐小娘,整了什么背包,又弄了什么墨笔,明明卖不了几个钱,却惹得父亲天天叨念。 这也就算了,关键是杨家! 杨家居然也跟她搭上了伙,眼见着这些日子忙忙碌碌的,也不知赚了多少银子…… 年前父亲甚至还特意写信,让郑清源回来过年!他与母亲如临大敌,想了不知道多少应对之策,万没想到,郑清源却回信说,实在抽不出空来,不回来了! 郑二郎真跟吞了个苍蝇一样。 郑清源这是有底气了啊,这架势,好像对他花了这么多年盘算的东西,不屑一顾! 而这些,全都是拜一个黄毛丫头所赐! 这些天,他也不知道背地里骂了她多少回,所以今天进来时,一看到杨家兄弟陪着一个小孩,再一看那模样,他瞬间就悟了,果然是她! 他非得看看这小贱人有啥本事! 他对她上下打量,面露不屑,肆无忌惮。 杨家兄弟互相交换着眼色,有些焦急。 他们虽然是亲戚,但关系并不好,郑家一向看不上他们,尤其郑二郎,每次见面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他们为了妹子,也只能是装看不见忍下来,免得郑夫人在婆家日子难熬。 如今两边对上了,他们一时真不知要怎么善罢! 唐时锦倒是挺淡定。 这郑二郎明显来者不善,只怕是肚里憋了火,要冷嘲热讽出够了气才会罢休。 但是凭什么? 她才不惯这臭毛病! 她悠闲的吃菜。 还别说,这年头的厨师真有绝活,一道鱼居然能拆的一根刺也没有,对她这种爱吃鱼又怕卡的人,简直是福音了。 郑二郎终于等不及了,挑着眉毛道:“不知今天唐小娘贵脚踏贱地,却是为何而来?” 唐时锦道:“你说人家的万家楼是贱地,人家万老板知道么?” 郑二郎又是一愣:“我没说万家楼!我说府城!” 唐时锦道:“你说府城是贱地,这满座府城之人可知道?” 郑二郎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他简直要恼羞成怒了:“我这是自谦!自谦你都不懂?” “哦!”唐时锦笑道:“小女子年幼识浅,又不通诗书,故习惯了察颜观色,看郑二郎气势惊人,大马金刀强行入座,便没往自谦那儿想,抱歉抱歉了!” 郑二郎气的振衣而起:“你这小贱人,给脸不要脸!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这儿可不是你们那穷乡僻壤,还轮不到你嚣张!” “嘘!”唐时锦道:“你要嚣张没事儿,能不能回自家嚣张去?为何要特特的跑万家楼嚣张?” 她向众人拱手:“对不住,人在席上坐,祸从天上来,扰了几位的清静,今儿的帐,小女子给诸位会了!只望诸位待会儿给咱们做个证,咱们可真是老老实实,不曾闹过事的。” 不少人笑出声来。 本来偷听的也都转过来,正大光明的听了起来。 还有不少人拱手道谢,毕竟这一桌席面也不少银子了,有人请,不要白不要啊! 郑二郎觉得她每句话,他都料不中,一时气急败坏:“你以为小爷请不起么!不就是银子么!今儿整个万家楼的帐,全计到小爷头上!” 唐时锦立刻道:“那就多谢了!这位大伯,”她抛了个金锞子过去,“劳烦你跟掌柜的说一声,今儿‘整个’万家楼的帐全是郑二爷请!” 她在“整个”上咬了个重音,笑道:“果然还是郑二爷豪爽,佩服佩服!” 招不怕老,有用就行,反正这句话一出,郑二郎当时脸就绿了。 她一个金锞子出手,店小二绝对会向着他说! 而郑家这种自命清高的书商,也绝对不敢得罪万家! 整个万家楼……呵,几万两银子打不下来,她就不信郑家能拿的多轻松!而且这种请客,可没人记你情份,还不如去做善事。 熊孩子么,就得吃点教训! 有钱有势,还有母亲和家中帮着把路给铺平,一头猪也能无所不能,所以猪还真以为自己聪明绝顶运筹帷幄了? 下一刻,那店小二回来了,道:“老板说了,多谢郑二爷豪爽!待今晚过后,帐单咱们自会送到府上!大家请务必尽兴,莫坏了郑二爷一掷千金的雅兴!” 然后他转向唐时锦,“老板说,唐小娘方便的话,可愿上来坐坐?” 第260章 必有所求 唐时锦挑了挑眉。 方才店小二这番话,可全是向着她说的。 甚至还暗示大家多点点儿,宰冤大头不用客气。 不见那熊孩子脸都白了? 不过这掌柜的请她,要干嘛? 万家只手遮天,赫赫扬扬,但万老板只是他们未出五服的亲戚。 桃相就算再怎么中庸内敛,也是堂堂的相爷,而她跟桃六郎是结拜兄妹。 两家还真不一定谁比谁靠山硬。 所以万老板应该不敢对她怎么样的。 唐时锦淡定起身,理了理衣裳:“好啊。” 她向杨家兄弟拱手:“两位杨兄用过饭自便,我自己回去就成。” 杨家兄弟张了张嘴,却也没法阻止。 唐时锦就悠闲的上去了。 她被带到了二楼一间雅座,一推开门,门里一个锦衣老者便站了起来,含笑拱手:“唐老板,幸会幸会。” 唐时锦含笑还礼,这时候,旁边的少年才跟着站了起来,也懒洋洋的拱了拱手,那小眼神儿可不是那么回事儿,满是忿忿不平的看着她。 忿忿不平?? 那锦衣老者道:“敝姓万名顷,这是犬子万迢,万某久闻唐老板大名,若早知唐老板来了我这儿,定要整治一桌好菜,好生招待唐老板……”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叫唐老板,还可以说是人家聪明会说话,但怎么说这万顷也是个老人家了,这么殷勤就有点古怪了。 再加上那少年万迢,一副“凭你也配……”的样子,今天这事儿有蹊跷。 唐时锦脸上笑眯眯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被捧的找不着北的样子,就坐下了。 万顷叫人上了茶点,殷勤劝客,好听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夸的她简直天上有地下无。 唐时锦也没客气,吃了两块点心,万顷估计是觉得气氛差不多了,就问她:“唐老板觉着我这万家楼如何?” 唐时锦道:“外头富丽堂皇、巍峨大气,里头陈设巧妙、处处景致,实在是叫我大开眼界。” 万顷呵呵的笑了两声,一边又问:“那菜品可合口味?” 唐时锦道:“那道无骨鱼着实味道绝佳,其它的菜也都挺有趣儿的。” 那少年脸上的神色又有些变化,似乎是不屑,又似乎是悲哀……甚至还匆匆的吸了两口气,好像是怕掉泪,故此强忍着憋回去了一样。 唐时锦是真的好奇了。 她耐着性子与万顷周旋,万顷问了一大通万家楼的事情,然后才话锋一转:“听闻唐老板是做肉食生意的?” 唐时锦道:“我比较贪心,一把抓,什么生意都做些。” 万顷笑着恭惟了两句,又道:“听闻唐老板与桃家六郎交情不错?” “是,”唐时锦坦然应下,也难得的给了个无比明确的回答:“我们是结拜兄妹,此事,六哥家里也是知道的。” 万顷眼神微闪,连连点头。 这一句,绝对是他最想知道的。 他又心不在焉的说了两句闲话,然后才半开玩笑一般:“我把这万家楼,卖给唐老板如何?” 唐时锦立刻做出了惊喜的样子:“当真?” 万顷脸上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才道:“自然是真。” 唐时锦道:“万家楼如此红红火火,万老板又为何要卖?” 万顷极为流畅的道:“不瞒唐老板,我们祖籍青州,而我,已近耳顺之年,只得这一个独苗苗,偏又无心商贾之事,故此想着,叶落归根,早日还乡,也方便犬子科举……说真的,这万家楼已有近二十年,从一座楼到七座楼,凝聚我半生心血,我着实不舍得,可终归是犬子前程重要,今日见唐老板少年英才,才敢托付,否则我是断断不舍得卖的……” 他说的极为动情。 唐时锦垂目听着,微微侧头。 然后他终于说完了,唐时锦一抬眼,就见万迢正紧紧的盯着她,两人视线一撞,他迅速扭开头去。 唐时锦微笑道:“万老板,我姑妄言之。” 万顷正在垂泪,赶紧拭了拭:“唐老板有话请讲。” 唐时锦道:“我猜……你们与万家,关系并不好。” 万顷一愣,脸色变幻,一边若无其事的道:“何出此言?” 唐时锦慢悠悠的道:“我猜……你是因万大人起势,两家有所冲突,不得不离开青州,在茂州落户,开起这万家楼。但初来乍到,又是外地人,举步维坚,你终于还是选择了借一借万家的势,然后一借之下,便如乘东风,处处便宜,且随着万家风生水起,越来越便宜……你一方面舍不得这东风,一方面又心虚,自家知自家事,故此一直行事低调,为人谦和。” 万迢惊怔的瞪着她。 万顷的脸色也变了,连连道:“何出此言?” 唐时锦续道:“我猜……最近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例如万家发现了你的存在,来找你们算帐了,与你们关系不好,又知道你们打着他们的名头行事,万家下手一定毫不容情,索取的一定已经远超你们这么多年所得,让你们不堪承受。” 万顷已经不说话了,瞪着她。 唐时锦续道:“我猜……” 万顷脸上的皮肉都抽动了一下,他想,他大概很有一段时间,不想听到这两个字了。 唐时锦从容的道:“……你们早已经失去了这万家楼的决策之权,如今你们一定还掏的出房契地契,可是估计连日常管理权都失去了,而且令郎显然是个中高手,想必他们厨下有以次充好的现象,你们对此十分不屑,却又毫无办法,所以听说我来了,便想着借桃家之势,与万家对上,若能保住万家楼自然好,若不然,也不要落入万家之手……我们斗我们的,你们拿着我的银子,又能找地方苟一般时间了,反正有手艺在,到哪儿都饿不死。是也不是?” 万顷连连苦笑,一句话也说不出。 万迢实在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可能知道?” 唐时锦笑了一下:“一来,这里显然是普通雅间,绝不是你们平日小憩之地,但你们偏偏就在此处,而且看陈设已经待了一段时间,这总不可能是下来体验生活?” “第二,万老板说别的都自然,只有答‘为何卖’时过于流畅,显然是早就想好了的,而且拿‘叶落归根’当理由,看神情显然对此耿耿于怀,既然如此在意叶落归根,那又为何背井离乡?这中间一定有个缘故。” 她笑了一下:“至于其它的,都在你脸上写着呢!” 第261章 金主爸爸 万迢瞪着她。 唐时锦开启装逼状态,从容的喝了一口茶,然后往桌上一放,哒的一声响。 她凑他近些,看着他的眼睛:“我猜……你一定擅长烹饪之道,但并不爱读书,也并不擅长经营。” “我猜……你们一定还有一笔不为之知的钱财,这是保你将来富足生活的底气。” “我猜……” 万迢终于忍不住道:“别猜了!” 唐时锦脸色一变,一掌拍在了桌子上,但是并没有拍碎,手还很疼。 这就尴尬了。 好在声音还是很响的,反正小少年是被吓到了。 她就顺理成章的道:“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对我吼的?又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们先得罪万家,又得罪桃家?我长的像冤大头吗?” 她轻轻笑了一声:“我可不比你们名不正言不顺,我敢说就算桃相站在这儿,也是要护着我的……但我可从未借着桃家的名头行事。不是我说风凉话,万老板,当初你借人家东风之时,就没想过这其实是驴打滚儿利滚利,有朝一日,要你们父子俩拿命还吗?” 万顷缓缓的屈膝,跪了下来。 万迢当时就满脸是泪,一边哭着,一边跟着跪了下来。 万顷道:“还请唐老板,给咱们指一条明路。” 唐时锦也不叫他们起来,只道:“明路倒有,可我有什么好处呢??” 万顷惨然道:“咱们父子,只求全身而退,唐老板要什么,咱们若有的,只管拿去。” 唐时锦不置可否,只道:“万老板请起。” 她略扶了扶他,万顷站了起来,她附了耳,低语了几句,万顷神色变幻。 唐时锦随即站了起来,拱手道:“后会有期。” 一边就出去了,留下万家父子,面面相觑。 唐时锦下了楼,就见杨家兄弟还在厅里坐着,一见她,急迎了上来。 杨鹏北沉不住气,就道:“万老板找你何事?” 唐时锦的声音不大不小:“不过是初次见面,万老板竟说要将万家楼卖给我?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我可不敢应下,却也不知为了什么?真的吓到我了!” 杨鹏北大吃了一惊:“什么?” 旁边几桌人本来也在关注这边,自然也听到了,顿时吃惊不已。 于是很快,那位财运通天的唐小娘来了这儿,以及万老板欲卖万家楼的事情,瞬间传遍了全城。 那边唐时锦悠闲的回了家。 结果炎柏葳还没回来。 她睡了个长长的午觉起来,又无比乖巧的把他的文章拿过来,抄了十来遍,提前完成了练字功课……结果等到吃晚饭,炎柏葳还没回来。 唐时锦当时就不高兴了。 这心情就类似于我出去玩了一趟,还干了一件大事儿,用了很多的时间,回来的时候提心吊胆的怕被骂……结果你比我还不着家? 心虚就全都变成了气愤! 结果这还没完!他还变本加厉,夜不归宿了! 第二天唐总出门逛了一圈儿,打听了一下流言的发酵程度,顺便,真的是顺便,给炎柏葳买了很多很多件衣服,饰物,等等…… 毕竟不能摸,还能看不是么? 买这些虽然是他穿,其实是为了娱她的眼,所以她一点都不心疼银子。 路上还真有人来问她,唐时锦自然也要表演一下,再一次推动了一下流言。 结果逛了大半天回来,炎柏葳居然还没回来! 唐时锦气的不得了:“他怎么能这样!这都两天了!两天了!!” 仁一道:“主子交待了要两三天,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她继续发脾气,“他也太过份了!他明明说很快就回来的!” 仁一抬高声音:“主子走的时候你还没醒,他已经说了要两三天的。” “大骗子!自己出去玩不着家!还骗我说是做事!” “主子就是去做正事的,谁说是去玩了?” “简直气死人了!说话不算数!知不知道什么叫一诺千金!” “主子明明说了……” 唐时锦一边发脾气,一边气呼呼的走了。 仁一:“……??” 炎柏葳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亥正二刻(22:30),他一路快马,神色多少有些疲惫。 进门的时候还问:“锦儿这两天干什么了?” 仁一毫不犹豫的告状:“她今天下午发了半天脾气,嫌主子没回来,说了很多无理的话,我跟她解释了,但是她根本不听。” 炎柏葳正要走过去的脚步一停,直接转到了她的院子,仁一道:“锦爷戌时就睡了。” 炎柏葳嗯了一声,下一刻,窗子被人推开,唐时锦愤怒的指责他:“你不是说两天的吗?” 炎柏葳一下子就笑了,他快走几步,走到了窗前,道:“怎么睡在这儿?不怕冷?” 她的口气很冲,完全是金主爸爸在训斥没点数的小鲜肉:“我就要在这儿等着,等着看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炎柏葳失笑道:“说了两天,这还没过子时呢。” “没过子时又怎么样!”她道:“晚饭没回来吃就是超期了!就是不守信用!” 她整个人都包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张睡意朦胧的小脸,软溶溶的发凌乱的散着,就显得一张脸格外的小,奶凶的样子真是可爱的不行。 他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她小脸,触手又软又烫,娇的不行,“对不起,我下回早一些。” 她还是嘟着嘴巴不高兴,他又道:“之后我都没事了,想去哪儿都陪你去,行不行?别生气了?” 她哼了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一边笼了笼被子缩回去,一边道:“下一次不许这样!不然我要生气了!” 他失笑道:“知道了。” 她又哼了一声,缩回去关上了窗子。 仁一简直忿忿不平。 主子忙了两天,快马加鞭的回来,还要被她无理取闹! 你知不知道我们主子是什么人物,是你一个小村姑能骂的吗! 他看了看主子的脸色,心疼不已,我们主子都累成这样了……嗯?他为什么觉得他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这一定是错觉,被这么个蛮不讲理的黄毛丫头闹腾了一番,主子一定累的很,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一定是这样的! 主子真是太可怜了! 炎柏葳进了房,仁一点上了蜡烛,炎柏葳一眼就看到床上的衣服:“这什么?” 仁一道:“是锦爷买的衣服,说主子要按她配的颜色穿,我说收拾起来,她不让收拾,箱子里还有十来套。” 炎柏葳过去一看,笑了一声,就道:“备水。” 第262章 坑爹第一名 炎柏葳沐浴了,穿上她买的衣服,过来看时,书桌上摊着唐时锦练的字,她显然就是在他这儿练的,桌上有些乱,但数量明显超过了每天十张,而且都是抄的他新写的“抱君心”茶的文章。 怎么这么乖。 炎柏葳又笑了一声,坐下来,一边问:“锦儿这两天做甚么了?出门了没有?” 仁一道:“头一天……” “算了,”炎柏葳道:“你别说了,明儿我听锦儿说罢,你说的听着没意思。” 仁一:“……” 他道:“你下去吧,我这儿没事了。” 仁一只好道:“是。”一边退了下去。 炎柏葳仔细的看着她写的字。 她写字有种有力气不知道怎么用的感觉,收笔时就格外用力,整个字都有一种倾斜感,那个嚣张又娇俏的感觉,跃然纸上,他边看边笑,觉得真是字如其人,十分可爱,忍不住圈了一笔,又圈了一笔…… 圈完才发现,他圈的好像都不是“写的好”的,而全都是“写的有趣”的…… 炎柏葳扶了扶额,正要重圈,却中途一顿。 然后他想,其实这个毛病,也不算大,就是落笔爱用力而已,凑合着稍微调整一下,也不失为一种风格,又何必强要她改。 他琢磨了半天,试着写了几遍,一直写到了十几遍的时候,就找准了那个感觉,重新把文章摹了一遍。 这样,明日再稍稍调整一下,就可以直接练了。 炎柏葳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吹熄了烛。 人都上了榻,又犹豫了一下。 她刚才是睡在窗边的凉榻上的,他也忘了说让她回去睡,这才三月天儿,晚上还是很冷的,莫要着了凉。 他就起来穿上衣服,直接过去,推门一推就开,果然不知道插门,再过来一看,也果然就是在凉榻上睡的,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早就睡熟了。 炎柏葳只能抱猫一样给抱回了榻上,小心的掖好被子,看她一只小白手儿露出被角,小小的,微微蜷着,花瓣儿一样,心里觉得可爱,拿在手里把玩了两下,才给她塞回被子里。 然后给她拉好了帐子。 自觉得朗月清风真君子,没做半点逾矩之行的人转身出了门,小心的把门带上了。 各屋檐树梢的影卫:“……!!” 感觉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终于明白主子为什么一直没成亲了!终于明白主子为什么这么宠唐小娘了! 第二天唐时锦一直到巳初(9点)还没起。 炎柏葳等不及,只能先用了早膳。 结果刚用完,下头人报,说郑家的人来了,郑氏家主郑温与郑夫人,携子前来拜访,但并没有事先投帖。 唐时锦出门的时候没带仁一,仁一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炎柏葳便直接请进了。 结果郑温还好说,郑夫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张口就道:“不知唐小娘可在!” 炎柏葳本能的不愉:“有事?” 郑夫人道:“她前日里坑害我儿,我倒要问问,她是何居心!” “哦?”炎柏葳不动声色:“不知是如何坑害的?” 郑夫人于是吧啦吧啦一通说。 炎柏葳很快就从她极为偏颇的话中,提炼出了事情经过。 就像当年的拔步床,这倒真是唐时锦会办出来的事儿。 但并不是他偏袒自家人,唐时锦真不是个爱惹事的性子,所以这必然是郑二郎先挑衅,她顺手反击。 而且她反击也都是给人留了后路的,绝不会轻易把人得罪死,就像当时的冯夫人,掉头就走了,也不过是丢个面子的事儿,怎么还能闹到酒楼拿帐单去他们家要钱? 炎柏葳直接道:“那不知令郎又做了什么?” 郑夫人一噎:“我们何尝做什么?” 炎柏葳冷笑:“你们什么都没做,全是锦儿的错,酒楼为何不与锦儿要钱,反倒找你们要钱?” 郑夫人道:“还不是我儿天真纯朴,没有唐时锦那么蛮不讲理!” 炎柏葳神色一沉:“你颠倒黑白,也太过了些!那日在的也不止是你我两家人,请几个人过来问问便是!” 郑夫人当时就有些崩不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想赖帐?” 唐时锦在外头道:“本来就不是我的帐,谈什么赖不赖的?” 随着这话,她大步进来,郑夫人当头就道:“你就是唐时锦吧?” 唐时锦挑了挑眉。 昨天看郑二郎蠢成那样,还以为肯定有一个聪明娘,现在看来,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不过长的确实漂亮,而且明显比旁边的郑家主要年轻个二十来岁,老夫少妻,难怪宠成这样。 因为炎柏葳坐在那儿,所以唐时锦还有心思装乖,先规规矩矩的施了个礼:“唐某见过郑老板,郑夫人。” 郑温还了半礼:“唐老板。” 郑夫人道:“这件事,你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 唐时锦道:“郑夫人稍安勿躁。”她吩咐下人:“还不给郑夫人倒茶。” 这是在提醒她们,你们是来做客的,要点脸! 郑夫人瞪了瞪眼,勉强忍着没说话。 唐时锦这才道:“那天的事,我先说说。” 说真的,她与郑清源两口子相处的不错,面子是要给的,再说生意人和气生财,所以她只想叫熊孩子吃个教训,她还真没打算坑人家几万两,毕竟钱又到不了她手里,她犯的着? 可之后,万老板来了一个帐单送上,是头一个意外,她又被万老板请走,这又是一个意外。 但就算有这两个意外在,有谨小慎微的杨家兄弟在,也不至于真的闹到这一步,不就是认个怂的事儿吗?你郑家也算是地头蛇,赶紧把帐结了,或者各桌求个情,谁好意思真的点一桌菜? 这必然是这熊孩子又跟杨家兄弟起了什么冲突,事后估计还瞒着爹娘了,以至于错失了最后弥补的机会。 这熊孩子,真是实力诠释了干啥啥不行,坑爹第一名。 唐时锦嘴皮子一向利落,飞也似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各个关键点说的清楚明了。 然后道:“我与令郎做生意,不算朋友,却也不算仇人吧?我初来乍到,二少张口就诬我名声,又无缘无故骂我贱人……种种污言秽语不说,我说要请客,他又大包大揽的非要他请,我不敢在万家楼闹事,只得让他请,从头到尾我做错了什么?” 第263章 大大的回报 郑温面露羞惭。 他又岂会不知,两个儿子争的厉害,唐时锦与郑清源做生意,就等于是得罪了郑二郎,所以他才会冲上去挑衅。 炎柏葳淡淡的道:“内宅之争形诸于外,本就是倒持泰阿,祸乱之源。” 郑温苦笑道:“是。” 郑夫人当时就急了:“朗儿还是个孩子,他不过是随意开几句玩笑,又没什么妨碍……” 炎柏葳冷然道:“锦儿也还是个孩子!令郎是不是开玩笑我不知,但叫人不快,那就是妨碍了!若是他不会说话,劝他莫要开口!免得闹成如今这样!” 哟? 唐时锦心说我还没骂人呢,你怎么就开怼了? 郑夫人急了,站起来道:“分明是你们看朗儿爽直,话赶话的算计他!” “那又如何?”炎柏葳冷冷的道:“话不中听还想叫人忍着?你们郑家,还没有这个牌面儿!” 郑夫人大怒:“你们这伙外乡人!当真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我们郑家是软柿子,随便你们揉扁揉圆了,我告诉你们,没门儿!这银子我们可不认,休想我们掏一个大子儿……” 唐时锦看直到此时,郑温都是一副温吞水的样子,不住的小声劝说着,根本没拿出真心阻止的样子来,不由得微微一晒。 所以? 他真觉得胡搅蛮缠有用?真觉得他大儿子的面子够他们糟践? 可是郑家不是自诩斯文吗?大小也是个富商,夫人就走这种乡下老妇撒泼打滚的路线? 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唐时锦摇了摇头。 炎柏葳眉头深皱,一挥手,几个影卫迅速冲出,呛啷啷刀剑出鞘,三人脖子上各比了两柄。 雪亮亮的寒光一闪,郑夫人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当时就瞪大眼没声了。 这就跟现实生活中,正吵着架有人掏出枪来一样,效果杠杠滴。 唐时锦放下茶碗道:“所以?郑夫人是什么意思呢?本就是与我无关的事情,难不成你们来骂几句,我就会掏银子给你们?你们郑家既然不是软柿子,那就朝万家耍威风去,赖帐不还就是了,在我这儿撒什么泼?还是说,你们来这儿纯粹就是意在沛公,就算是拿不到钱,也一定要把我得罪死,让我不再跟郑清源和杨家做生意,也算是了了你一个心腹大患?” 她笑了一声:“不好意思,第一,我们也不是软柿子,你们郑家同样得罪不起。第二,我生平最恨这种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的,所以我绝不会如你所愿,这生意郑清源不做我也非得要他做,我非要他郑清源和杨家赚个盆满钵满!好扎瞎你们的眼!” 郑夫人气的直哆嗦,却愣是不敢作一声。 唐时锦续道:“第三……郑老板送走长子,留下次子,已经做了取舍,却又为何要把次子养成这等废物?生怕家业败不干净?生怕自己老来善终?但凡他有一分聪明,或者有一分知轻重,事情也不会闹成如今这样,就这,还有脸来找别人?他犯的蠢让我买单?他是我亲孙子吗?” 她无视了三人各自复杂的表情,挥挥手:“我言尽于此,三位请回。” 影卫强行把三人送了出去。 他们前脚走,炎柏葳便道:“摆饭来。” 他颇有一种被不速之客耽误了时间的不快,摸了摸她头发:“先少用些,不然中午该吃不下了。” 唐时锦哦了一声,正大光明的打量他。 他今天穿的是靛蓝的一身。 当年他穿对襟的时候,她觉得太适合他了,显得他又高大又修长。 后来他穿胭脂红的时候,她也觉得太适合他了,显得他又飒爽又贵气。 如今他穿上靛蓝配浅色的长袍,同色系的腰带那么一系……腰两侧那种修长瘦硬的感觉,让她恍然明白了形容男人,为啥要叫“劲腰”,就那种隐藏在衣服之下充满力量的感觉,迷死人了好么? 她不客气的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在他不自在的要避开时,发出了一本正经的赞叹:“我挑的衣服简直太适合你了!我的眼光怎么能这么好呢!每次看到我买的衣服穿在你身上,我就觉得银子没白赚,它实现了它最大的价值。” 炎柏葳笑着点了她脑袋一下。 然后她低头吃面,一边仍是不时的抬头看他一眼,一边又道:“葳哥哥,你帮我写封信呗?给郑清源,前因后果写清楚,免得他还以为我不给他面子。” 炎柏葳点了点头,叫人备笔墨,然后就站在案前书写,她换了个位置坐,就正好能看个侧面。 他个子高,人又笔挺,往那儿一站,就自带聚光效果,这画面简直了好么! 是的,因为他总是步步退让,她不好意思再摸他,这就算是欺负他……但是这并不意昧着她要放弃嘴边儿的福利,看看撩撩啥的这不是必然的么? 她又不是圣人,一心只为他不求回报? 她不管干啥,都必须要大大的回报好么? 她美滋滋的就着他吃了一小碗面,然后他的信也差不多写完了,叫人马上送回去,转头才问她:“这两天做什么了?” 唐时锦立刻抓着他衣领子:“我正要跟你说。” 他只好弯腰,她凑在他耳边,迅速把万老板的事情说了。 炎柏葳有点奇怪:“你为何要插手这件事?” 唐时锦道:“你说呢?”她再一次拽他衣领子,然后他无奈的拿过椅子坐下,她两只手圈起来,跟他咬耳朵:“府城这种富足之地,万家楼这种‘名楼’,近二十年的收入,你想想,这会是多么庞大的数字?如今全叫万家人榨干了……这么多银子干啥不行?为啥要给万通?不如就在那人回京途中……” 炎柏葳挑了挑眉:“你想要这笔银子?” “我不要,”唐时锦道:“我正财运旺的很,从来不收这种偏门的钱,我怕损了我的运道。但是你可以拿着啊!不管你拿去干啥,都比给那谁强吧?” 炎柏葳微微愣住了。 他缺钱么?目前不缺。 但他要做的事情,将来就是个吞金兽,多少银子都不够。 而且这种银子,确实不拿白不拿,就像她说的,哪怕什么都不为,也不该给万通留着。 炎柏葳看着她,无声的,认真的,点了点头。 第264章 墙角被你挖光了 唐时锦本来纯粹就是顺手坑人,但一看他这表情,他还真的缺钱?而且显然在为之烦恼着? 缺钱你咋不说呢? 身为你的金主爸爸,让你为金钱烦恼,这就是老子的重大失职啊!你让老子的脸往哪儿搁? 唐总的眼睛都瞪大了,严肃追问,“你之前是不是出去赚钱了?” 炎柏葳一愣:“我没……” “明明就是!”她愤怒指责他:“我努力赚钱就是为了让你们不会为了金钱烦恼,结果你为了赚钱两天不回家,你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炎柏葳道:“可我不是……” 唐时锦从空间里抓出了一大把银票,拍在了他手里:“全给你!你拿去用!不够我再去赚!不管你要的有多少,我都一定能赚到的!” 炎柏葳:“……” 她还问他:“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这要是桃成蹊,你也这样吗?” 不是,这位小娘子,你还没忘了这茬呢?你不觉得我的墙角已经全被你挖光了? 炎柏葳都被她气乐了,伸手轻轻揽住她:“好,我知道了,我下一次缺钱,会直接跟你要的。” 本来想跟主子交流一下唐时锦的自说自话,却无意中发现了主子真面目的仁一……震惊到有点恍惚。 感觉以后再也没有立场对锦爷挑三拣四了,毕竟主子都是她养着的。 唐时锦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她虽然喜欢钱,又喜欢赚钱,但是并不小气,给大睫毛精用,她一点都不心疼。 所以胡搅蛮缠的让他收下了银票,她转头就拉住他手:“走吧,我们出去走走。” 炎柏葳嗯了一声,转头交待了影卫几句,就跟她一起出来了。 唐时锦反正已经把底子透给他了,他具体怎么做她就不管了,这会儿纯粹是出门闲溜达。 没想到一出来就发现气氛不对,唐时锦拉住一个人问了问,那人道:“万家楼出事了!万顷死了!” 哟?万顷的动作可真够快的啊! 京城来的人,是万通的小舅子徐拙。 万贵妃的父亲名为万贵,其实还算是一个比较谨慎低调的人,但长子万进和次子万通,行事都十分嚣张,尤其是万通,简直是把小人得志和贪婪诠释到了极致,眈眈逐逐如同苍蝇见血一般,真的是像沈挚说的,油锅里的银子也得榨出来花。 徐家仗着万通的势,行事也一向肆无忌惮,徐拙,就是他的头一号狗腿子。 徐拙好色成性,来此之后,日日花天酒地,偎红倚翠,不分昼夜……那天早又喝的烂醉如泥,所以一直到第二天的午后,才听说了传言。 徐拙当时就火了。 万顷居然想把万家楼卖给唐时锦?那不分明是想要甩脱万家?若是唐时锦真的同意了,岂不是等于万家又要跟桃家对上? 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那不就成了他办事不利?万通还不气疯了? 徐拙勃然大怒,叫人把万家父子叫了来,拍桌砸凳的发了半天火,让他们把房契地契交出来。 万顷苦笑道:“我家中如今连一两银子也无,若非开着酒楼,只怕连饭都吃不上,前日你又要一百万两……叫我们去何处筹措?故此见到唐小娘,才生出了卖店的念头,可惜唐小娘不肯买下,我们就把房契地契,押到了厉家。” 万顷行事谨慎,在府城待了快二十年,黑白通吃,八面玲珑,真正的地头蛇。 所以唐时锦只出了一个主意,他自然就能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 每个地方都有放高利贷的,而每个高利贷,背后都绝对有势力,没势力的就不敢干这行。 但势力也分大小,分黑白……有的势力是官吏,也有的势力是江湖。 一般来说,江湖不会跟官府对上,但,如果有了足够大的利益呢? 厉家,就是纯粹的江湖势力,却是一股极为庞大的江湖势力。 所以万顷拿房契地契,或者说,拿万家楼,跟厉家换了三成的银子,厉家权衡之后,接了。 徐拙哪知道厉家是哪根葱,他瞪着眼道:“谁敢收我万家的酒楼!” 万顷冷冷道:“厉家敢收。” 徐拙大怒:“厉家是什么玩意儿!真是胆大包天!不想活了!”他烦躁的撸了两把头发,觉得回去实在是没法交差,转了两个圈子,忽然想到:“那银子呢!?” 万顷道:“还未给银子。” 徐拙怒极而笑:“你是不是把爷当傻子了?房契地契没了,银子也没有,什么厉家不厉家的,我看你就纯粹是开戏台唱大戏,糊弄万大人的!” “不敢!”万顷冷冷的道:“我们家的地皮都刮给你了,多少是个头?我们要是敢糊弄万大人,也不至于叫你逼成这样了!” 徐拙怒气勃发,“好你个万老狗,胆儿肥了啊?!敢跟老子犟?” 他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万顷犹激奋道:“你就算打死我,我也是没银子了!” 徐拙受不得激,大怒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 他扑上来就拳打脚踢,万迢急挡在他面前:“爹!别打了,别打了!” 于是一场混战。 然后徐拙打够了,叫人把父子俩关了起来,又叫人去查厉家。 结果当晚,正是万家楼上座的时候,不止一个人,听到万顷开着窗子苦苦哀求:“你们放我出去!迢儿受伤了!求求你们放我出去!让我救救迢儿啊!” 然而徐拙正想给他一个教训,又哪里会理他。 可是听到的人,怎么可能不打听,徐拙来此,本就有不少人知道,一打听之下,就听说了这些事儿。 结果当天晚上,那间房中起了火。 万家楼太大了,起火的时候,都没有人注意,等到发现了再过去的时候,万顷父子俩,已经全烧成了焦炭。 于是传言一下子就爆了。 大家都说是徐拙为了要银子,把万迢活生生打死了,又把他们关在屋里不许人救治,万迢死了,万顷自然也就万念俱灰,不想活了,然后就举火了。 也有的说,火是徐拙放的,就是榨不出银子来泄愤的。 仁一他们出去一趟,很快就打听了个差不多。 唐时锦听的连连点头:“万顷不愧是老江湖。” 这法子看似拙劣,却是把准了徐拙的性子,这什么关在房中求救,真是神来一笔,多少人做证,传言都不用自己造。 而且,就算万通在此,但凡他有一分理智在,也是不敢犯众怒的,敲诈勒索,逼死了店老板父子二人的锅可不好背。 估计厉家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敢接下这个烫手山竽的。 至于这个,估计是万顷与厉家达成了什么协议,死遁了。 有房契抵押的那些银子,又有他们之前的藏的私财,万家父子换个地方就能东山再起,总好过成年累月的叫万家折腾,银子还落不到自己袋中。 第265章 发掘个新目标 果然,出了这事儿,徐拙也不敢再蹦跶了。 他只能装模作样的安葬了万家父子,也不敢再阻止厉家接管万家楼。 而且厉家行事,有股江湖人的莽劲儿,家主厉蟠际,声称他们只是看不惯徐拙假名托姓欺人太甚,所以才买下酒楼,并放话“若我厉家人有一日横死,下手者必是徐拙!” 这话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徐拙还真就只能认下。 不然呢?他敢说他是在给万通办事么? 万顷打着万通的名头做生意,万通吃点好处没问题,但也没的把身家性命全给万通的,这本来就说不过去。 这趟差使明摆着是办砸了,好在拿到的银子极多,万通应该不会太生气。 徐拙带着人,趁夜离了府城。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都没忘了去郑家讨要那天晚上的银子……而郑家也确实胆小,连拖一拖都不晓得,居然就真的给了。 炎柏葳不时的跟唐时锦说说进度:“厉家的人也跟上了,我派人阻止了。” “徐拙着实蠢极,怀揣重金,居然还敢流连花街柳巷!” “我本想入京之前出手,既然这样,那就直接动手了。” 于是炎柏葳这边的人,不费吹灰之力,摸走了徐拙带着的重金,而徐拙居然一直到进了京才发现! 发现之后徐拙都吓尿了,倒回头来再找,那伎子早已经走的人影不见。 要知道,徐拙带的,全都是万通的人。 万通得知了事情经过,简直都要气乐了。 逼死了万家人,酒楼没到手,名声臭大街……结果银子也没带回来?几百万的银子,就这么没了? 于是徐拙一进京城,就被打了个臭死,扔回了徐家。 这就是后话了。 而此时,唐时锦两人围观完了这场大戏,在街上采买了不少土特产,就准备回家了。 毕竟他们出来是为了粮种和茶树的,最晚也得在三月底前回去。 结果买完回家,下头人报厉蟠际来了。 唐时锦那天看热闹的时候,见过这位厉家家主,长的特别威武,声如洪钟,真挺有江湖人呐味儿的。 叫人请进了,厉蟠际张口就道:“唐老板可要买万家楼?” 唐时锦笑道:“其实我还真挺感兴趣的,不过我不是本地人,也没有来府城定居的打算,所以不想在这边置办产业,不好打理。” 她劝他:“我听说厨子班底都在,不用多费心就是日进斗金,厉家主当初既然敢接下,如今又为何不试着经营几天?” 厉蟠际大笑道:“说的也是,那唐老板可愿占一成?” 唐时锦道:“这话何意?” 厉蟠际道:“不瞒唐老板,缘觉寺的了因大师,出家之前是我亲叔公,我听说你财运通天,我这酒楼接过来,也不知能做几日,故此赚一笔是一笔,若有个财神爷坐镇,我这心里不就有底了么?”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 虽然肯定是赚的,但是为了这点钱,担个风险,她觉得有点不值。 炎柏葳却道:“可。” 既然他说了,唐时锦就道:“行吧。” 于是两边拟了契书,唐时锦要出银子,厉蟠际只收了她五万两,算是给了一个人情。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起程返回。 没想到刚出府城才半日,就叫人拦了下来。 看到万家父子的时候唐时锦是懵的,她是真没打算招揽这对父子啊! 她就出于私心,随便给他们出了个主意,过程中完全没走心。 但万家的想法也很好猜。 反正他们要隐姓埋名,也不知道要去哪儿,那为什么不找个现成的靠山呢? 但唐时锦不怎么想收,她一时没有开酒楼的打算,这种人用不上,有钱不买半年闲晓得不? 万顷也看出来了:“恩人,小儿的厨艺还不错,不如恩人先尝尝再说?” 唐时锦想了想:“好吧,那就尝尝。” 这个万迢估计是真喜欢做菜,一说要下厨房,整个人都兴奋了。 唐时锦的厨艺也很不错,但她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吃,对着视频学的,要想惊艳全靠灵泉水。 而万迢才十六,却是真正的手艺人代代传承的厨艺,文思豆腐都是小意思,反正别的不说,一把刀舞的跟花一样,把鱼骨头全剔掉这本事,绝对是做到唐时锦心里去了。 一道无骨鱼做的汁香味浓,鲜味四溢,唐时锦当场拍板:“好吧,那你们就留下吧。” 万迢的厨艺,据说是传自女名厨膳祖,便化名单味,但万顷却化名赵平安。 也真是够小心的了,这是打算着,就算真的被找到了,两父子也不会一起出事。 万通真有这么可怕吗? 虽然腹诽,但是不得不说,有了单味,一行人的旅途伙食水准,直线上升。 而且单味是那种阳光少年的长相,笑起来一口小白牙,而且很单纯,心思全写在脸上,对做菜爱的深沉,一夸他做菜好吃,那个高兴又要强装镇定的小样儿,还挺可爱的。 而且最关键的,这孩子也是个自带眼线的睫毛精! 睫毛不算特别密,但是真的逆天长,配上那个小鹿斑比的眼神儿,真是绝了! 唐时锦随口跟炎柏葳八卦:“我发现小味的睫毛比你的还长诶!跟磊儿的……” 一句话还没说完,刚才还带笑的炎柏葳,站起来就走了。 唐时锦:“……???” 这都什么毛病? 自己有睫毛不让摸,她发掘个新目标还要甩脸子? 这要搁“娶妻娶贤”事件之前,她心里再吐槽也会去哄哄的,但现在,呵……她就把单味小鲜肉叫过来,跟他聊了一会儿,近距离欣赏了一下下。 被撇在一边的炎柏葳,黑着脸,水都喝不下去。 仁一等人也很为主子抱不平:“锦爷她怎么能这样!招惹了主子,又去招惹旁人!就算她给了主子很多银票,可主子也给了她很多的宠爱啊!” “就是!主子你要不就先纳了她,大不了等她长大些再圆房。” 炎柏葳吃了一惊:“什么?” 仁一几个都很莫名:“我们说锦爷啊……怎么?主子不想给她名份?” 几个人面面相觑。 虽然他是主子,不过收了人家这么多的银票,连个名份都不给,是不是有点无良啊? 第266章 我会娶你 炎柏葳双眼发怔,久久无言。 有时候,很多事情早已经风起云涌,捅破一层窗户纸,就会豁然开朗。 可是在捅破之前,他居然真的没有想过。 他下意识的想辩解他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把她当做家人的。 可是家人,又是什么家人? 是妹妹?是女儿?还是……妻子? 其实他觉得,他应该是把她当女儿的。 她本来就小,还是一个小孩儿,他不论看她做什么,心里都有一种深切的疼惜。 他想教她,想宠她,想为她遮风挡雨,想铺平了路,让她开开心心的做生意赚大钱…… 可是,她虽然小,也已经周岁十二了,搁旁人家里,可以说亲的年龄了,当日熊灾之时,他把她从山上抱下来,多少人看到;之后她被戚曜灵捅伤,也是他一路把她抱回家的。 他若是不负责,她还能嫁给谁? 她自己傻乎乎的不懂,他居然连这个都没为她打算,算什么家人! 炎柏葳双手按着桌面,深沉的想了许久,然后猛的转身,向外走去。 老远就看唐时锦和单味正在说话,两人挨的很近,聊的颇为投机。 炎柏葳沉下了脸。 他过去道:“单味,你先出去。” 这父子并不叫他主子,单味也不怕他,道:“为什么啊,我跟主子说话呢!” 气人的是,唐时锦也不乐意:“干什么啊!我们正说到最好吃的地方呢!” 炎柏葳冷冷的道:“我有事找你。”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看他这么严肃,只好跟单味道:“那我们待会儿再说,晚上就吃松鼠鱼吧?” 单味道:“好。”一边就起来出去了。 唐时锦站起来,拍了拍土,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什么事啊?” 炎柏葳正色道:“锦儿,你年纪尚小,按理说我不该这么早提到此事,但是你我相识以来,因种种机缘巧合,有过数次肌肤之亲,在情在理,我都应该予你名份,待你及笄之日,我会娶你,你放心。” 唐时锦整理衣服的手,僵在了那儿。 她万万没料到,他居然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因为怎样,所以怎样,有理有据,理正词直……可真是够君子的!! 可是她比那日听他说“娶妻娶贤”时还要难堪! 最特么操蛋的就是,这两种难堪,在他都是理所当然的,正确的,她甚至不能因此而气他怪他,因为他特么的就是这么一个严肃正经又正统的人! 她喜欢他的君子之风,喜欢他端严自持的模样……可是在这样的皮囊之下,盛着的就特么是一个这样的灵魂! 所以说所有的电视剧都是骗人的,真正的古人,哪会随随便便就情啊爱的?他们只有门当户对,只有规矩礼法! 唐时锦气到了极致,整个人反而诡异的平静下来。 她想指着他的鼻子说老子不稀罕,但脸上却笑嘻嘻的道:“我不同意,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冲自家人下手……再说了,我都说了我要娶个绝色的,绝色懂不?全天下最好看的我才会要的。” 炎柏葳愣了愣。 他完全没想到会被拒绝。 半晌他黑着脸道:“你说过,你觉得我很好看的。” 唐时锦一脸无辜的道:“可是等我及笄还有三年呢,谁知道三年之后你还会不会那么好看?再说了,你是长辈嘛,我总觉得娶你怪怪的,有种乱那啥的感觉,你懂不?” 炎柏葳定定的看着她,半晌,拂袖而去。 唐时锦内心呵呵哒。 你还好意思生气?就冲你放的那些屁,老子不弄死你,纯粹是看在之前交情的份上! 唐时锦是真的气到内伤。 她也甩袖子走人了。 她决定了,她将来的目标,绝对绝对不要这种世家出身的公子!长的好看有啥用,就光观念的冲突都能三天两头的吵! 她就应该找一个戚曜灵这种离经叛道的江湖人,或者直接包养几个面首……对啊面首啊!这才是最适合她的!她要富甲天下,最好再有权势,然后包养几个面首,玩腻了就换!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上街抢几个英俊民男,这才是她想过的日子! 谁特么要跟个一肚子四书五经礼法规矩的士大夫在一起?那跟娶个班主任有什么区别? 我唐时锦就算是孤独终老,一辈子没人疼没人爱,也绝不会嫁给你炎柏葳! 否则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你气死!你那还不知道咋回事! 唐时锦气的一晚上没睡着。 光发誓就发了好几遭。 早上起床困的不行,直接爬进马车里补觉。 结果睡的正香,就感觉有人上车来了,隔了一会儿又出去了。 不大会儿又上车来,然后又出去了。 本来路就颠簸,还有人这么捣乱,唐时锦睡的头都疼了,下来的时候整个人迷迷糊糊。 单味端着菜过来给她,一边道:“主子是不是没胃口,尝尝我做的千金菜吧?” 唐时锦撑着额点了点头,找水洗了把脸,这才接过筷子吃。 千金菜就是莴苣,单味的手艺好,一道凉菜拌的鲜香脆辣,唐时锦本来没胃口的,结果捧着盘子,就把一盘子菜全吃完了。 单味笑眯眯的蹲在他跟前,看着她吃,一边问:“好吃吧?”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吃。” 小屁孩儿就很高兴,抿着嘴笑了起来,可爱的很。 有人走过来,唐时锦只看个下摆就知道是谁,也没抬头,就把盘子给了单味。 单味抱着盘子下去了,炎柏葳道:“你不该如此。” 唐时锦没抬头,他就在她身边蹲下:“你不能这样,小娘子当洁身自好,不可肆行无忌,不可与外男肆意说笑……否则将来怎觅良缘?” 炎老师叨叨叨严肃的教育了她半天。 唐时锦真的懒的生气了,真的。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炎柏葳,你不用替我操心这个,我想要的,不管他是谁,我自然有办法搞到手,我看上了搞不到手的可能性,比我在及笄之前死了的可能都低,所以你真不用替我担心。有那空儿,你先担心担心年近而立没着没落的自己!好吗?” 她站起来就走了。 第267章 没有老子撩不到 他喵的真的见他一回生一肚子气。 这世上只有老子不想撩,还没有老子撩不到手的。 就算是你,老子但凡这会儿成年了,勾勾手指头你就是我的了。 所以,收起你诡异的责任感,老子不是你闺女,是你的金主爸爸,找清楚定位好么? 她气忿忿的,直接上了马车。 留下炎柏葳久久无言。 就算她这么做不对……又怎么样? 就算她不贤良不淑德……又怎么样? 连传言中古怪之极的戚曜灵,本来是来杀她的,被她几句话就能说的倒戈相向,还拜她为师……老江湖万顷,与她一个照面的交情,却心甘情愿认她为主。 他担心这个,真的没有必要。 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这个正当理由,好像也有些站不住脚。 可是他就是不高兴。 好像忽然打开了一扇窗,他发现这么久以来,他居然忽略了窗外那一大片的美景。 他从没想过娶谁,可如果是这坏小孩儿……那好像真的还不错,好像未来的生活,一下就变的瑰丽多彩起来。 很多不舒服不高兴不放心的地方,一下子就有了着落。 他落后数步,眼神儿一直盯着马车。 她似乎无聊了,在窗边趴了一会儿,一眼看到他,立刻缩了回去,还把帘子落下了。 他拨拨马头,想过去跟她说句话,手刚扶着窗子,里头就伸出手来,狠狠的挠了一下。 炎柏葳:“……” 他收回手看了看手背几乎渗血的三道印儿,有点好笑:“锦儿?” 唐时锦理都不理。 他下一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把手放在了窗子上,但她也没有再挠他。 炎柏葳随手把缰绳系到马车上,又跳了上去,推开门,就发现她枕着手躺在凳子上,见她进来,眼都没张开。 唐时锦在内心暗暗的道:“聊正事。” 然后炎柏葳咳了一声:“明天就到淮县了,据说那边的水稻和小麦都很好,如果要买菽或者高梁,要稍拐一个弯,到林县……我叫人买了可两季熟的占城稻,应该也快到竹林村了。” 唐时锦翻身坐了起来。 他以为她会过来跟他咬耳朵,结果她掏出墨笔写了几个字,递给了他。 炎柏葳看了看,上头写着:“麦,约五十余斗;高粱、菽若干。另,占城稻要多买,一半给我。” 竹林村那边水田多,平时主要就是水田种水稻,旱田种小麦,然后种点土豆花生玉米之类的,高梁倒是不怎么种。 水稻可以直接种占城稻,培育秧苗的时候加一点灵泉水就可以。 小麦可以直接用她的种子,但是她种了好几轮,还是很少,算着只能种个四十来亩,然后再用普通的优质种子,加灵泉水搞点实验。 豆子她种的少,幸好要到下个月才种,她赶着多种点儿,应该还能再收一茬,那就能各种个二十来亩。 这么一说,她应该再从花狼那儿偷一窝蜜蜂养进去才成,有很多需要授粉的东西,例如玉米。 她皱着眉头盘算。 炎柏葳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唐时锦随口怼他:“我洁身自好啊!” 炎柏葳沉默半晌:“可我也不算外男。” 唐时锦稀奇的道:“不然你还算内男?” 他哑然,看了看她,垂下了眼。 她知道,他睫毛巨黑巨密巨长,小翅膀一样,一垂眼,整个人都会显得特委屈特招人疼,跟他正眼看人的时候,那种刚毅凛然的样子,截然相反的气质。 可是她才不要看! 她有弱点吗? 有!但是她可以避免! 两人许久没说话,然后他转身跳下了马车。 第二天就到了淮县。 这是此行的主旨之一,义字头的影卫已经先到了,车马小麦都已经采买好了,一共买了二百斗,看着也确实比他们那儿品质要好的多。 唐时锦有点后悔没多种一些,不过她真的算很勤快了,每天睡前例行种种地,受伤那一段时间,更是没事就老在脑子里种地,要不她还真攒不下这么多。 等上了路,唐时锦就朝炎柏葳使眼色,问他啥时候调换。 炎柏葳也不理她,唐时锦简直服了,只能拽着他的衣领子把他拽过来,耳语道:“啥时候?” 他道:“我会安排。” 行,行吧!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她到底为啥要去咬这个耳朵呢? 唐时锦对天翻了个白眼儿,拨马想离远些,他伸手拉住缰绳:“你去哪儿?” 她道:“找小味玩口述美食。” 他沉着脸道:“我给你述。” 唐时锦道:“早餐、包子,肉的。你是不是要这么述?” 他噎了一下,她提开缰绳就走了。 然后她就真的去找单味了。 小少年的肚子里装着一本食谱,会做又会吃,说起来绘声绘色,嘴皮子就能色香味俱全,两人一路说过来,引得旁边的人都直咽口水,还点菜:“来个羊肉!想吃羊肉了!” “好,”唐进锦道:“我给你们来个葱爆羊肉,这道菜虽然是家常菜,但是做好了也很好吃……” 她一步一步讲完了,单味也道:“那我来个浑羊殁忽,这道菜需要全羊,还需要一只鹅……” 炎柏葳耳朵灵极,不想听,也句句入耳。 他烦躁的拨马走远,可是真的走远了,又心里不舒服,又慢慢的放慢速度,看同样年少的两人,笑的眉眼星光……他觉得此情此景,真是碍眼极了。 入夜投宿,一行人租了一个很大的院落。 晚上吃过晚饭,炎柏葳站在门前,调度着影卫各自离开,把这间院落空出来,同时看住万家那对父子。 影卫不明所已,却只能依言退开,然后炎柏葳板着脸道:“要怎么做?” 唐时锦走过去,解开袋口,把手放在了袋子上,炎柏葳正要过去帮忙,就见那袋子,一下子消失了,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炎柏葳脚下一顿。 下一刻,袋子又凭空出现,唐时锦走过去,再把手扶到了另一个袋子上。 炎柏葳过去看了看,就见袋中的小麦,粒粒饱满,足有平常的两个那么大,一看就非同寻常。 他长吸了一口气,随手把袋口系起,一边帮她解开了下一个的袋子。 第268章 强扭你这个瓜 炎柏葳本来以为起码要忙一夜的,没想到两人只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就把小麦全都换了。 然后她就想走,炎柏葳跟上来:“为什么能这么神奇?为什么袋子都能一样?” 唐时锦道:“因为我是把袋子拿进去,麦子倒出来,然后把我的装进去,再移出来……” 炎柏葳沉吟道:“原来如此。” 他问:“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唐时锦笑道:“要不我把你放进去试试?” 炎柏葳道:“可以吗?” 唐时锦都乐了:“不知道诶,反正我进不去,我也不敢拿你试。回头找个死囚试试再说吧。” 炎柏葳缓缓点头,又问:“那鱼可以吗?” 唐时锦道:“鱼可以移出来,移不进去。” 其实是可以移进去的,但好像只能移小鱼苗,还没试过移大的。 炎柏葳又点了点头,唐时锦已经进了她的房间,扶着门道:“还有事吗?” 炎柏葳:“……” 他就这么看着她。 半晌,唐时锦点点头,就直接把门关了。 炎柏葳在门外严肃的道:“锦儿,我又怎么得罪你了?你为何总是突然对我这么凶?我说要娶你,这不是人之常情吗?难道我装糊涂才好?就算你不愿意,也不用避我如蛇蝎吧,你倒是说一个道理出来……” 唐时锦脑补了一下他说“对我这么凶”时的委屈样子,有点被萌到。 但还是凭着霸总坚强的意志力,假装听不到,没有理他,就这么睡了。 炎柏葳一直听着她真的睡着了,真的不会给他开门了,这才无声的叹了口气,默默的离开了。 第二天上了路,唐时锦继续跟小少年玩口述美食,两人被一伙人围在中间,神采飞扬,笑语盈盈。 炎柏葳打发义字头的影卫,先把小麦送回去,短短的几句话,不知怎么的断了两次,心思全在她脆甜的声音上:“……奶酿鱼就光那个汤,就要用鸡、鸭、肘子、骨头、火腿……一齐煨……” 他恍惚了一下。 他记得当年在半山腰的小屋里,她拿紫铜火锅给他做奶酿鱼,宠他宠的不行,说话都跟哄小孩儿似的。 义一低声问:“主子?” 炎柏葳定了定神:“就这样,送回去好生看着,与戚曜灵说,先不要种,等我们回去再说。” 义一道:“是。” 一行人便络绎去了。 炎柏葳拨转马头,见那少年正笑容满面的看着她,纤长的羽睫挑起了一团阳光。 这应该是她最喜欢的样子吧。 他不敢去看唐时锦的表情,直接拨马过来,抓着她后心的衣裳,提到了马上,缰绳一放,泼刺刺跑出去一大段儿。 直到马儿冲势缓了,他才低头看她。 她也不挣扎,见他看她,就瞪了他一眼。 炎柏葳沉着声音道:“我想过了,我不喜欢你跟任何人说话,不管男女老少,我全都不喜欢,我希望你能眼中心中,永远只有我一个,我希望你只对我一人好,只与我一人说话。” 唐时锦:“……???” 所以?最义正辞严的表情,说着最无理取闹的话? 唐时锦道:“那你也只对我一人好,只与我一人说话?” 炎柏葳道:“我是男子,我还有许多事要做。” 瞧!观念上的雷点又来了。 唐时锦都无力了:“难道我不需要做生意?我做生意不用跟人说话?别跟我说你养我,我不需要人养。” 她就想下马。 炎柏葳抓住她手臂,低声道:“你说过会永远对我好的。” “对啊!”唐时锦道:“我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我说了肯定会做到的!但是对你好和‘只’对你好,这不是一回事好不好?只对你好,这我真的做不到啊!我还有亲弟弟干哥哥亲徒弟呢?你也讲点道理行不行?” 他沉默许久:“但你为什么忽然对我爱搭不理的?之前还好好的,就从我说了娶你,你就忽然不高兴了……我想了一夜,都不知这话为何会惹你生气,若是你觉得唐突了,到时我请人来求亲可好?或者你想要什么你说?我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 炎柏葳就是这种寻根究底的性格,出了问题就一定会想尽办法解决的那一种。 不同的是,有时候他会选择自己查,自己琢磨,现在他选择来问她。 可是,最叫人生气的就是,你没错! 你没错,错的是我。 我才是这个时代的异类,我要的,你永远都给不了我。 是,我知道,如果我借恩说事儿,你可能会答应我,可是那又何必?老子是娶不着媳妇了么,非得强扭你这个瓜? 唐时锦于是大声道:“你没错,但是我不讲理!” 炎柏葳忽然伸手,抬起了她下巴。 她向上看了看,他也低眼看她。 然后他平静的道:“不讲理,倒也没事,但是你要是敢摸单味一下,我就马上送他走,一辈子都不会让你再见到他。”他眼瞳深幽幽的看了她一眼:“我也不讲理。” 唐时锦:“……” 他喵的又被他撩到了…… 她真的好绝望啊!! 就连他那个骨子里循规蹈矩,又强行不讲理的那个劲儿,都格外的撩人。 怪不得人家说暗恋藏不住呢,多看他一眼就想睡他,那种垂涎的眼神儿能藏住才怪! 炎柏葳眼睫微颤::“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唐时锦迅速收敛了狼光,一脸无辜道:“我怎么看你了?” 他看着她,别开眼笑了一下:“没事儿,怎么看都行,我挺喜欢你这样看我的。” 唐时锦:“……” 他那个眼角带笑纹儿的浅笑,真的是又暖又撩。 炎柏葳我跟你说,老子的道德标杆已经摇摇欲倒了你知道不?你再撩我一回,老子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尽一切办法,把你搞到手你信不信!! 唐老大默默的闭上了眼晴,眼不见为净。 炎柏葳也不放她回去,她要进马车,他就陪她进马车,她要骑马,他就陪她骑马。 赶了两天路,到了林县,买了菽和高梁,同样把能换的换了,打发人送回去,下一步就是茶树了。 唐时锦跑过去跟他商量,“你说我们要不要把那座山买了?不在自己手里,老觉着不大放心,我们一直去买茶叶,万一那里头有个人动了念头,拿着那茶叶出来一问……稍微懂一点的都知道好喝!别被人截了胡!” 第269章 馋着馋着忘生气了 炎柏葳想了想:“可以,我买吧,那处山谷,处处都是天然屏障,位置十分隐秘,易守难攻,我买下来之后,可以叫我的人待在这儿,有事情的时候,唐九垓一翅膀的事儿,赶过去很快,方便的很。” 唐时锦道:“可是有啥事儿用的着这么多人呢?打群架吗?” 炎柏葳笑着摸摸她头:“反正他们总得有地儿待。” 行吧,唐时锦点了点头:“买了之后,我们可以把茶树种在那儿,感觉那儿应该比我们那儿更合适。” 炎柏葳点点头:“可。” 她又道:“要买的话,买到我名下吧?” “不,”炎柏葳道:“买到我名下,不然万一有事。” 她道:“我又不怕被你连累?主要是我有财运,买到我名下肯定能赚大钱。” 他嘴角一弯:“那我也要买到我名下,”他手指点了点腰上挂的锦字佩:“我也是锦家人,我倒要看看,锦爷的财运,老天会给我多少。” 锦爷半点不虚:“放心,一定会很多,最多的!” 炎柏葳笑着,就出去吩咐了影卫。 他觉得前两天唐时锦莫名其妙闹的脾气,这两天又莫名其妙的好了。 他回思了一下,中间他好像也没干什么特别的事儿。 所以等唐时锦走了,他还跟影卫道:“是不是小娘子都这么奇怪?好一时恼一时的?” 一众完全没有经验的直男,毫不犹豫的给了他肯定的回答:“对!听说小娘子都是反复无常的!” “听说翻脸像翻书,无缘无故的!” 炎柏葳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如果唐时锦知道了这一番对话,肯定会呵呵哒。 啥叫反复无常? 她那是大人大量好嘛! 才不是馋你脸馋你腰馋你的大长腿和眼睫毛!馋着馋着就忘了生气了…… 但反正,等他们几天之后到了天心村,这片地方已经姓炎了。 唐时锦先跟村民把头茬春茶买了。 就那么几株老树,即采即做,让炒的最好的村民帮着炒了,唐时锦煮了一小壶,给炎柏葳倒了一杯。 炎柏葳别开脸:“我说了不喝。” “喝嘛!”她劝他:“这种茶真的很好喝的,超级好喝的。” 他道:“再好喝,我也不想喝!” 话虽如此,她压在他肩膀上,强把他脸扶过来,把杯子凑到他嘴边,他也就就着她手喝了半盏,点了点头,不做评价。 唐时锦又倒了半盏,拉开他手给他,自己也喝了一杯,陶醉的闭眼道:“这就是金钱的味道啊!” 炎柏葳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见赵平安进来,他就随手把茶杯给他了,老爷子一喝就双眼瞪的溜圆,唐时锦道:“是不是好喝!是不是超级好喝!” 赵平安猛点头。 唐时锦压低声音道:“可惜太少了,要不然……得卖多少钱啊!” 赵平安也压低声音:“确实香!好的也太吓人了,卖着也得小心!” “没事,”唐时锦道:“量少,不会敞开卖的。” 赵平安点了点头,又自己倒了一盏。 唐时锦生怕吃了亏,也接过手倒了一盏,又喂给炎柏葳喝了,然后拉着他手站起来:“走,咱们出去看看。” 炎柏葳就跟着她出去了。 两人爬上茶树那山看了看,唐时锦道:“你买的哪几座山?” 炎柏葳比了比:“这一片都是无主荒山,便宜的很,我全买下来了。” 他拉住她手:“走,正好我们进山看看地势,你要是累了,我背着你。” 唐时锦道:“你带着我吧,我找找感觉,回去就该练武了。” 炎柏葳嗯了一声,就攥着她手,骤然加力,往山上奔去。 这一边的山势,与竹林村大不相同,竹林村山势连绵,但都不是太陡峭,这边的山却十分陡峭,几座山都有点直上直下那味儿,而且感觉到处都人迹罕至,似乎这山沟里,都不是打猎为生的。 把这几座山头转了一大圈,唐时锦虽然是被带着的,也累的直喘,然后她挑了一个低洼的山谷停下了,“我不行了,在这儿歇会儿吧!” 炎柏葳应了一声,松开她手,在这附近转了转,一边道:“确实不错。” 唐时锦道:“我们在这儿野餐吧?我烤鱼给你吃?” 炎柏葳笑道:“好。” 两人就拣了枯枝,生起火来,唐时锦从空间里拿了两条鱼出来,这会儿也没别的水,也顾不上浪费了,只能用灵泉水冲洗着,把鱼清了,为了避免跟杀熊那儿似的,长很多草,她还特意接着一个石头缝洗的。 清理完了,洒上调料,肚里塞点儿野蒜,放在火上烤,她又去山缝那边,洗了洗手。 眼神中滑过了什么,她往下看了一眼。 不算深的山缝里头,好像是一块石头,被水冲洗出了本来的颜色。 唐时锦再看了一眼,猛然瞪大了眼晴:“炎柏葳!炎柏葳!” 话音未落,炎柏葳已经纵了过来:“怎么了?” 唐时锦指着下头:“你看!你看下头是不是一块狗头金!!” 炎柏葳也看了一眼,眼神一凝:“很像。” 狗头金是一种含金的天然矿石,因为大多形状像狗头,所以俗称狗头金,也叫马蹄金。 唐时锦道:“弄上来看看。” 炎柏葳嗯了一声,就把下摆提起来,掖到腰间,小心翼翼的伸脚往下探。 这石缝很窄,所以他只下了一条腿,即便有这么大一块金子吊着,唐时锦仍是忍不住偷瞄了几眼…… 这大长腿……简直了!怎么就能这么长,这么直,看上去这么好摸呢?! 一念尚未转完,只听咔擦一声,他脚踩的那块石头碎裂下去,炎柏葳整个人往下一滑。 唐时锦吓了一跳,猛的扑上去抱住了他,惊的声音都变调了:“炎柏葳!!” 炎柏葳一手扶着石边,一手揽着她:“没事没事,我收着劲儿呢。” 唐时锦瞪大眼睛,惊魂未定。 好一会儿,确认他不往下掉了,她才缓缓的把劲儿懈了,然后她就生气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是不是想吓死我!你赶紧上来!你这个人简直太不靠谱了!气死人了!” 炎柏葳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弯,就真的上来了。 唐时锦拉过他仔细看了看,应该没受伤,就沉着脸推了他一把:“真是被你气死了!就不该让你去!我自己来!” 她就自己过来了。 炎柏葳笑道:“那你试试用脚勾勾。” 他一手提住她背心衣服,双腿分开,支住了两边,把她慢慢放下去。 第270章 此心昭昭我可听 唐时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才双手扶着边儿,慢慢向下溜。 炎柏葳毕竟是个成年男人,骨架大,其实她下去,确实更合适,她瘦伶伶的,人下去了,还能低头看。 唐时锦手扶着石边,用脚试着勾住狗头金的两边,像踩跷跷板一样,来回翘了翘,道:“能松动,等我找准劲儿,你就把我提上来。” 炎柏葳嗯了一声,她又来回的踩了半天,双脚找着了平衡:“来。” 炎柏葳就慢慢的把她提了上来。 这么一折腾,唐时锦也闹了满头汗,把狗头金往边上一丢,赶紧先去把鱼翻了个面儿。 炎柏葳缠了一小把草,一点一点,慢慢的蹭干净了石面。 这块狗头金很扁,但不小,粗估着,足有十几斤,而且石中嵌着的金子颜色十分鲜亮,显然金含量也很高。 唐时锦翻完了鱼,也过来瞧了瞧:“发财了啊!有狗头金的地方,附近一定有金矿!” 炎柏葳一愣:“有金矿?” “对啊!”唐时锦往上看了看:“应该是从这儿滚下来的。” 古人传说这种是陨石,《梦溪笔谈》中,甚至还写过狗头金陨落的情形:“治平元年,常州日禺时,天有大声如雷,乃一大星,几如月,见于东南。少时而又震一声,移著西南。又一震而坠在宜兴县民许氏园中,远近皆见,火光赫然照天……” 其实不然,狗头金大多是产于金矿附近的。 炎柏葳笑道:“我叫他们来细查查……看来锦爷没说谎,若以用心论财运,那可见锦儿之心诚了。” 唐时锦道:“那还用说?我此心昭昭日月可鉴好么?” “嗯,此心昭昭,”炎柏葳笑着道:“我听到了。” 听到了是什么意思? 唐时锦看了看他,忽然想起来,刚才她死死的抱着他……他是说听到了她的心跳声? 耍流氓啊! 唐时锦哼了一声,两人又研究了一会儿这山势,唐时锦过去看了看鱼:“差不多了,先吃鱼吧!幸好没糊!” 炎柏葳嗯了声,道:“我先洗洗手。” 唐时锦过去给他倒了点水,一边道:“我能吃半条鱼,你吃一条半吧,你要鱼头还是鱼尾巴?我们掰开。” 炎柏葳道:“别掰散了,你直接吃吧,吃饱了余下的给我就是。” 唐时锦:“……” 完全莫名其妙的,唐总被这非常随意,非常家常,非常普通的一句话说的……涌上了某种可以称之为羞涩的小情绪。 她小声道:“还是掰开吧。” 炎柏葳看了她一眼,随口想说句什么……结果人都已经转开头了,却忽然一愣,又转回来看着她,挑眉笑道:“我头一回见锦儿脸红。” 唐时锦:“……” 她窘的头上冒烟,一句话都没说,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鱼。 可以打死这世上所有的蠢直男吗??可以吗?可以吗? 不是说世家公子从小就被丫环环绕吗?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蠢?? 炎柏葳显然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他一边吃鱼,一边看着她:“我一向只觉得锦儿伶俐可爱,从没发现锦儿竟生的这么好看,待长大一点儿,也不知是如何的倾国倾城。” 唐时锦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又勉强的哼了一声,撑着面子。 他也不再说,就含笑看着她,唐时锦没多大会儿就抗不住了:“吃饭就好好吃,你能不能别盯着我吃?” 炎柏葳道:“你吃饭的时候,时常盯着我吃,我也没说什么。” 她道:“我年纪小脸皮薄,我没见过世面,你盯着我看要是我被鱼刺卡着了我一定打死你。” 炎柏葳失笑,动作夸张的别开了脸:“我不看了,别打我。” 唐时锦:“……” 不是,你说一句不看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卖萌?你这么大人了长这么阳刚……随便卖萌你觉着合适么? 唐时锦瞥了他几眼,眼珠子骨碌一转:“葳哥哥,我问你个问题。” 炎柏葳笑道:“问。” 她道:“假如说,我没有灵泉水,我做菜你也尝不到味道,你还会跟我交朋友吗?” 炎柏葳想了想:“可能也会,因为你实在是很有趣。如果你还会搬到我下面,那应该会,如果你没有搬,那就要看情形。”他顿了一下:“不过你要是没有灵泉水,我早已经死了,也谈不上朋友不朋友了。” 唐时锦一皱眉。 炎柏葳笑道:“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唐时锦道:“嗯?” 他道:“如果说,我没有你喜欢的……睫毛之类?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会啊!”唐时锦道:“毕竟你这么好看!” 炎柏葳笑了一声。 他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其实我不好看的,不过,我真的很庆幸,我在你眼中是好看的。” 气氛忽然就有点那个啥。 唐老大觉得周身不自在,接连两次差点卡着刺。 她终于受不了了,把吃了几口的鱼放回火上,默默的拿出一个苹果吃。 炎柏葳笑着,也不在意,吃完他那条,又把那半条吃了。 两人收拾下山,叫了影卫过来接手。 余下的事情,他们就不管了,第二天一早,就剪了很多茶树枝扦插。 一般来说这种方式种不活,就算要扦插也得五六月份,除非像唐时锦一样作弊,为了万恶的金钱,她可是兢兢业业的剪了又剪,插了又插,两根茶树枝被她剪成了快二百株了,也都活了,回去移种上就行。 反正一通操作之后,她把新剪的移到了空间里,把自己的移了出来,然后就动身回家。 这一路二十多天没了,这会儿都三月二十了。 出了天心村不远,就听一声鹰鸣,两只海东青飞了下来。 唐时锦大喜,从马车跳下去,“唐九垓!唐八埏!”她抱住两只鹰揉了半天。 这会儿她之前的皮的那一下起了效,两只鹰脖子上都长出来一小撮褐色的毛,圆的,略微垂着,看着简直可爱极了。 几个影卫也都围上来看,连连赞叹。 唐时锦换乘了马儿,两只鹰就不远不近的低飞跟着,一路往回走,又走了不远,就见一匹马儿迎了过来,马上人一身赭红袍,遥遥看来,风姿如玉。 两只鹰瞬间振翼就飞了。 唐时锦顿时就知道是谁了,果然他笑吟吟跃下施礼:“师父!” 唐时锦驰过去,摸了摸他头:“好久不见呀灵儿!” 戚曜灵转身跃上马:“师父骗的我好苦,说十几天,结果二十几天也没回来。” 唐时锦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哪知道这年头出门这么麻烦?”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就并骑去了。 第271章 春耕 回家之后,当然是一番热闹。 唐时锦买了很多东西回来,尤其还带回来二十来斤的新茶,大家闹腾着分了分。 还给沈家郑家和贺家都送了。 第二天就招了几个人,先把茶树仔细的移栽上了。 然后就开始从竹后村招人。 一般来说三月三春耕节后就开始种地,这会儿他们自己的地都种完了,倒是刚好接茬种。 因为种子明显好于正常的种子,而乡下小偷小摸很正常,也不乏有嫉妒心搞破坏的,所以唐时锦仍旧先小人后君子,未雨绸缪了一下。 开始种之前,唐时锦和炎柏葳都过去了。 大家正围着看热闹,他们先交待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唐时锦向空一招手,屈起手臂,伴随着一声鹰鸣,两只海东青便分了下来,落到了她和炎柏葳的手臂上。 两只神骏巨鹰,如此招之即来,这场面就放在京城这种大地方都很炫,更何况是在这种乡下小地方。 顿时就是一阵惊呼。 唐时锦随即道:“唐九垓,篱笆里头的,就是我们的地,不管白天晚上,你们都要看好,没有自家人在的时候,谁都不许进。” 她一边说,唐九垓就很人性化的点了点头。 唐时锦道:“你们去看看,看清楚!别弄岔了!” 一边一振手臂,唐九垓发出了一声长鸣,与唐八埏一起振翼飞起,两只鹰一前一后,稳稳的绕着篱笆低飞了一圈儿,回来落在她肩上。 众人不住的低声惊呼。 唐时锦道:“诸位,咱们这种子都是从外地高价买来的,是为了试一试咱们这块能不能种,等回头收了,可以把种子卖给大家……但是在种的这个时候,不管大人小孩,谁都不能进去乱动,我话就放在这儿了,还请族长帮忙交待下去,若是再有人进,叫唐九垓当贼给撕了,那可真不赖我。” 她顿了一下:“我这篱笆扎的,也都是余出了两尺的空隙的,绝不会与大家的田离的太近,还请大家歇凉莫要靠着篱笆,不然叫鹰儿误会了就不好了。” 戚曜灵随手抛出一个粮袋,唐时锦往那一指,唐九垓扑上去嚓嚓两下就撕碎了。 众人又是一声惊呼。 好半天,才有人乍着胆子道:“咱们天天在地里遛,万一叫这畜生看差了眼咋办?” 唐时锦微笑道:“鹰的眼神儿你知道多好吗?万里高空能看到地上的兔子,而且我这一对儿,可是万鹰之王,说句得罪人的话,只怕比你还要聪明些,所以不存在看差了眼,也不存在撕错了人,大家只要不接近篱笆,我保证无事。” 她抬头问:“是不是啊,唐九垓?” 唐九垓发出了一声短鸣。 唐时锦道:“你们若不信……我刚看到哪一位戴着佛手钗的,莫要害怕,我与大家开个玩笑。” 她点了点唐九垓的爪子:“佛手钗,别太粗鲁!” 唐九垓一声短鸣,飞也似的在人丛中转了一圈,周围的人只觉得巨翼鼓风,还没来的及惊呼躲闪,唐九垓已经把发钗叨住,送到了唐时锦手里。 唐时锦摊手道:“诸位如今可信了?” 一边双手将钗送回,又送上五两银子致歉。 这一手儿,别说彻底震住了乡民,就连炎柏葳也不知道,她居然把鹰训到了这种程度。 但效果绝对是够了,唐时锦又交待了几句场面话,给孩子们分了糖果,这才走了。 其实今天这一幕,她和戚曜灵一起做更合适,可是海东青脾气大,昨天劝了半天也不肯落在戚曜灵身上,唐时锦脑补了一下自己两个肩膀各站个鹰的画面,当时就被囧到了,果断的邀请了炎柏葳。 反正炎柏葳当稻草人也不是头一回了,很熟练了。 这边打理的,是挑了两个老成的家人,海东青也都认识了,以后不管浇水什么的,全都这两人过来,平时就锁着,若没有这两人带,任何人不许进。 他们一行人走了,这边才开始种地,这会儿种的是麦子,一打开,大家又是一阵惊呼。 毕竟比起海东青这一种超出他们认知的东西,种子,可是他们天天看的,这一看,比他们种的两个都大,金黄饱满,品质实在是好的出奇。 怪不得人家要叫鹰看着,这样的种子,种出来得多好啊?想想就羡慕的慌。 好在唐时锦还放下了一个饵,她说了,这种子今年只是试种,待到收了,可以卖给村里人。 所以也就是多等一年的事儿。 否则,没准儿还真有人想偷。 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就算是安排下来了,占城稻也都拉来了,要先培育秧苗,等到长出一截来,才去插到水田里,唐时锦能做的,也就是用灵泉水浇上两回,余下的就正常做了。 占城稻前朝的晚期才渐渐推广,这边还没有人种,就只一年两熟这一条,就足够人趋之若鹜了,更何况产量还高? 到时候可以把种子卖给周边村里人。 唐时锦往空间里种了大片的占城稻,她在空间种地不累,只需要动念,一大片就种好了,所以不费力气,她现在已经做的很熟练了。 唐时锦闭上眼睛,把事情在心里捋了捋,看还有什么漏了的。 戚曜灵乖巧的坐在一边,托着腮,等她空出来好说话。 炎柏葳看了看,就先出去了。 他直接过去找了桃成蹊。 唐时磊一般都在桃成蹊这边读书,所以他向桃成蹊招了招手,叫他出来。 桃花仙儿还不乐意,磨矶了半天才出来了,一手提着壶,喝着柳三变的新茶,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然后炎柏葳道:“我跟锦儿说,待她及笄之后娶她,她为何不乐意?” 桃成蹊当时就把茶给喷了。 他呛咳了半天,然后一边咳着,一边迫不及待的追问:“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你为何忽然想娶锦儿了?你不是一直想当人家的爹么??” 炎柏葳皱眉道:“什么当爹?我何时……” “这不重要!”桃成蹊打断他:“你别说废话了,赶紧说是怎么回事?” 第272章 配不上她 到底是谁在废话! 但炎柏葳也习惯了他的不靠谱,就把事情草草说了一遍。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就是早该想到的事情,却一叶障目了。 桃成蹊听的直皱眉头。 炎柏葳道:“你说这是为何?小孩儿心性不定,她一时不答应,我其实并不奇怪,可是接连两天她都不高兴,问也不说。” 桃成蹊啧了一声:“你说咧?” 他把茶壶放下:“我问你,你是否心悦锦儿?” “嗯?”炎柏葳道:“那倒谈不上,她还小呢!” “对啊!”桃花仙儿真真是恨铁不成钢:“怎么就能这么不解风情呢??你一副你是个小屁孩儿我勉强对你负个责的样子,叫我我也不答应啊!这是看不起谁呢?锦儿骄傲的很,而且我从不觉得她是小孩儿,她心性比你老成多了,反正要不是结拜了,让我跟着花狼叫姐,我是一点都不会觉得叫不出口的。” 炎柏葳无语道:“那是你!” “是我啊!”桃成蹊道:“你还觉得你比我强多少?我就问问,当年是锦儿哄着你宠着你,还是你哄着她宠着她?一天天叫人哄着还好意思说人家是小孩儿?” 炎柏葳扶了扶额。 桃成蹊道:“当然了,我并不是说你去跟她说你心悦她,她就会答应你……但是我可以保证,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她绝不会不高兴。” 炎柏葳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桃成蹊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她这么宠你,一般来说你干啥她都不会生气的,又怎会因为你心悦她生气?” 炎柏葳道:“但她之前生气了。” “你怎么就不懂呢?”桃成蹊真服了:“我都说了,那是因为你看不起她……别跟我说你没看不起她,锦儿能与寻常小娘子一样吗?她这模样这本事,待她及笄之时,万贯家财,倾城之貌,什么人嫁不得,她差你的负责吗?所以你倚仗的是什么?不就是咱们这点交情吗?那你还一副自己吃亏的样子,锦儿没跟你绝交都算好脾气的。” 他白了他一眼,把茶碗拿起来:“行了行了,炎朽木,我不跟你说了,你自己琢磨去吧!” 他直接走了。 炎柏葳坐在廊凳上,长眉深皱。 他有句话说对了,“锦儿能与寻常小娘子一样吗?” 此事是他想岔了,唐时锦,确实不能用看寻常闺阁女子的眼光去看,以她的本事财运,将来必定富甲天下,再加上倾城之貌、心明眼亮,妙语连珠……怪不得她说“我看上了搞不到手的可能性,比我在及笄之前死了的可能都低。” 而他,曾经万万人之上的地位,如今变成了一把悬在头顶的钢刀,而他做的事情,更是一个败则万劫不复的事……他凭什么觉得他可以负责? 他,还真配不上她。 而此时,厅里,戚曜灵一直静静的看着她。 唐时锦想事情的时候,习惯微微的闭着眼睛,手放在扶手上,食指无意识的画着圈圈,神情平静的近乎冰冷。 不像一个小娘子。 有一种渊停岳峙般的感觉。 他看的出神。 然后她手指一停,张开了眼睛。 戚曜灵下意识的坐正了些。 唐时锦道:“灵儿?” “师父。” 她跟他道:“我还忘了跟你说一下,这趟出去,我是不得不去,为什么我必须去,这是我的秘密,等将来,你会慢慢知道。而这一趟,也是不得不然,因为若是误了农时,一误就是一年,我并非撇下你,你可明白?” 戚曜灵垂了垂眼:“师父,我明白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其实我本来想带你去的,但是炎柏葳不放心,所以他就陪我去了。但我心里设想的理想局面是,我走哪儿都带着你,不久的将来,我们肯定要走的更远……所以我们现在还需要一个能够坐镇大本营的人,这个不着急,慢慢找吧。” 戚曜灵的眼神儿,在她脸上一掠而过:“是,师父。” 她又问:“对了,锦堂春抱君心茶的杂记,贴过去了没有?” 戚曜灵道:“贴了。” 他顿了一下:“那乌梅丸,也已经都制出来了,我请谢先生帮忙写了数张铭文,也已经叫人分发到了茂州各县,挑着口碑好的药铺放着了。还要不要再往外分发?” “暂时不用。”唐时锦道:“就在茂州就好,那铭文回头给我瞧瞧。对了,程家班走了吗?” “还没有,”戚曜灵道:“咱们的全都盖完了,帐也结过了,他们在给贺冬生盖,可能也快盖完了。” “好,”唐时锦叫了一个下人:“你跟程班主说我有事找他,让他过来一趟。” 下人应声去了。 唐时锦跟他解释:“我想做竹纸。我在府城转了一圈儿,发现竹纸还没有人做,竹纸造价低,一般芒种时节可以做,赶着让程家班盖出地方来正好。” 她给他简单解释了竹纸的工艺,又画了煮竹子的锅、抄纸槽和楻桶之类出来:“让他们先做器皿吧。”戚曜灵点头应下,就出去吩咐。 正好程班主也过来了,唐时锦问:“程班主哪一天能得闲儿?” 程班主笑着施礼:“再有三五天,贺家的活儿就做得了,咱们正想着寻摸下一家……难不成唐老板又有活计?” “是,”唐时锦道:“这个倒不用怎么设计,总之你把工夫给我腾出来,我今天先出去找个地方,买了地正好你们那边忙完。” 程班主笑着应下,一边恭惟:“咱们也想长长久久的跟着财神爷,只望今年过年也跟着财神爷过才好。” 唐时锦笑道:“借你吉言了。” 其实这也不是她的老本行啊! 她的老本行是做化妆品,她就是做这些发家的,之后才开了娱乐公司等等……但是茂州这个地方,不管民风还是位置,暂时都不适合做这个,她目前的社会地位也不适合,所以只再往后推一推。 其实在经历过万家楼的事情之后,她一直在考虑一个事情。 要做人上人。 在这种皇权社会,没有权势,财富就像浮萍……诺大的万家楼,毁于上位者一念之间,半生辛苦尽付东流。 这绝不是个例。 所以她在真正大展拳脚之前,应该先想办法拥有权势。 不是像磊哥儿科举这样的权势,也不是像桃相这样的“靠山”,但是要拥有什么样的权势,如何拥有,她还没有想好。 最关键的,她心里还有一个隐忧。 第273章 事无不可对锦言 程班主出去时,正好迎见炎柏葳进来,唐时锦一杯茶才刚举到唇边,他就伸过去喝了,特别理直气壮,一边坐下,问:“又要盖什么?” 行吧,自家的睫毛精,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唐时锦就提壶,又给他倒了,一边就说了。 炎柏葳笑道:“财神爷就是财神爷,陪你逛了这好几天,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倒是又想起了一个赚钱的门道。” 唐时锦道:“你还欠我锦堂春柳三变的文章,你什么时候写?” “晚上吧,”炎柏葳道:“顺便把这竹纸的也给你写了。” 唐时锦放下茶壶站起来,绕到他正面,凑脸看他:“你怎么了?什么事情不高兴?” 炎柏葳一愣,他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你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啊!”她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了?” 炎柏葳道:“没什么。” 唐时锦道:“你刚才……是去找六哥了?六哥跟你说什么了?” 炎柏葳笑道:“你说呢?” 她道:“能说什么呢?六哥这种餐风饮露的桃花仙儿,国事不理家事不管的,也就能跟你聊聊情事了……但是聊情事,把你聊成这样?是不是有点儿奇怪??” 炎柏葳是头一回直面她剖析人心的本事。 他简直滋味莫名:“那你说说我们聊了什么?” 唐时锦道:“你真要我说?” 炎柏葳放下茶碗:“你说。” 唐时锦道:“你这种寻根究底派的人,并不是事情过去就不追究的,我猜你会去问他,那天你发神经说什么负责之事,什么的……但现在六哥已经完全被拉入了我方阵营,当然是向着我说话的,但是向着我说话,我除了财貌双全聪明绝顶之外也没有别的本事了,你怎么也算是文武双全品貌非凡,不论这件事情,单以此而论,也算平衡……你不该露出这样的表情。” 炎柏葳听的直发笑。 她就连说正事,那个神气的小样儿,都叫人觉得可爱。 她背着手儿,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他就坦然的叫她这么看。 然后她道:“我可说了。” 他道:“你说。” 她道:“我问了之后,你不论回答或者不回答,我都会知道答案了。” 炎柏葳坦然道:“我事无不可对锦言。” 啧!唐时锦挑了挑眉,看在他这句话的份上,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一手按住他肩,离近了,声音很轻很轻:“你不会是想造反吧?” 炎柏葳吃了一惊。 半晌,他也轻声道:“如果我说是呢?” 唐时锦慢慢的站直:“你想当皇帝?” 炎柏葳道:“不是,不全是。” 他拉下她手,与她四目对视,一字一句的道:“我不想这世上再有郭县丞,林县令,我希望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我希望我的小锦儿,能开开心心的,没有后顾之忧的富甲天下。” 他顿了一下:“今上多情,太子伪善,若我什么都不做,大庆……至少还有二十年的乱象,百姓何辜?” 唐时锦静静的看着他,然后,她轻声道:“你是……先太子。” 这话,不是疑问,是肯定。 炎柏葳长吸了一口气。 这小姑娘,怎么能聪明成这样? 他看着她,无声的点了点头。 就在他以为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的眼神儿渐渐变了,然后她忽然双手捧住他脸,眼圈发红,掉下泪来。 炎柏葳愣了愣,“锦儿?” 她整个人扑过来,他被她扑的啪叽一下坐下了,她搂住他脖子,眼泪扑簌簌的打在他衣领里。 先太子!先太子!就光这个先字,就叫她心疼的直抽抽。 被恋爱脑的元盛帝,当成工具人养大,然后在四皇子长成之后,被亲爹下毒给弟弟腾空儿,天之骄子流落江湖,毒入膏肓无药可救,默默的等死…… 她简直不敢想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再想想之前她与桃成蹊聊起先太子,他说“什么心地光明,不过是个傻子罢了”! 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的? 想想她就难受的不能自已。 起初的怔愕之后,炎柏葳缓缓伸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已经过去了,过去很久了,他都已经渐渐的不在意了……却有人感同身受,心疼成这样。 他心疼她的感同身受。 可是,这样的感同身受,却也叫他觉得踏实。 即便被亲生父亲视如草芥,弃如敝屐,却也有人爱他逾性命,他的每一分难过,于她都是切肤之痛。 他柔声哄了很久,她才抽抽哒哒的停了哭。 他牵着她手回院儿,洗了脸出来,眼睛肿的跟桃儿一样。 他在房中静静的等着,直到她出来,才迎上去:“要不要跟我说什么,锦儿?” 唐时锦正色道:“我愿与你并肩做战,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坚强后盾,我会尽量让你无后顾之忧,但是我希望你能保证唐时磊和桃家的安全。” 他看着她半天,忽然偏脸笑了一声,上前一步,轻轻搂住她。 桃成蹊说他不解风情,其实这小孩儿才是真的不解风情。 这话说的冷静极了,仗义极了,却哪有半分旖旎? 心里有方寸之地,一直得不到满足,他搂小娃娃一样搂着她:“你放心,你与他们,我都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他顿了一下:“但是……” 唐时锦就想挣手:“我忽然想起来,我得去……” 他攥住她手,就这么看着她。 她挣手挣不开,无奈的看天。 炎柏葳便继续道:“但是我们在说的,本不是这个……我们在说,我为什么不高兴。因为我自知此路棘地荆天,而你的路本该十分光明顺畅,我不想连累你。但是你我相识到如今,我如果说你不必理我死活,那才是矫情。所以,锦儿,我如今确如幕燕鼎鱼,你若不嫌弃,可愿与我订亲?” 唐时锦真的崩溃到想尖叫。 是的她知道很难很难,但是她相信他能做到。 所以?她才不要嫁给一个皇帝或者准皇帝咧!养面首自由自在的不香么? 唐时锦道:“我又没说不帮你,为什么一定要……” 他看着她:“一定要。” 他抿着唇:“你摸我的时候好听话说了一车,如今叫你嫁给我,你却不乐意?我纵落难也是堂堂男儿,难道是被你口轻舌薄的调戏着玩儿的吗?” 第274章 笔杆子的力量 唐时锦心说是啊! 你难道还不明白,你就是我最爱的……那块嫩豆腐啊! 脸上十分诚恳:“对不起,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只好道:“可是我还没长大呢……” 他呵了一声。 对恃良久,唐时锦豁出去了:“行吧,炎柏葳,那我就直说了。我不嫌弃你现在,但我也不羡慕你曾经,我的想法与你们这些人截然不同……我要嫁的人,必须得非常,非常,非常的好看,而且必须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我,只喜欢我一个,喜欢我到疯魔。” 她把“只喜欢我一个”挟进了最不容易引起注意的地方,长吸了一口气:“所以,什么废话也不用说,也不用批驳我这个想法正确不正确,总之,这就是我的条件,第一条你达到了,第二条你什么时候做到了,你过来跟我说一声,我立刻跟你订亲。” 炎柏葳微怔。 她不再看他,直接理了理衣服就出去了。 她跟戚曜灵出去找地方。 她之前买下了一座山,但现在东盖西盖的,已经都占的差不多了,再盖就会破坏景致了,所以才要另外找地方。 造竹子需要开山塘,而且因为要等到竹麻腐烂,所以会有点臭,但并不是什么化学药品,从头到尾用到的就是一些石灰、草木灰之类的,还有桃竹叶,不会有什么污染,不会破坏田地。 两人转了一圈,暂定下了一处。 唐时锦道:“明天我们去县衙,索性把附近一片山脉都买下来算了,应该有个百十顷吧?荒地一顷是一百五十两银子,量的时候少量点儿,加上契税,万把两银子就能拿下……这个活儿就……” 她本来想说叫赵平安打理,又中途顿了一顿。 这个活儿,其实可以良好的掩盖身份,又能半融入这边,所以她要不要跟炎柏葳商量商量,让仁一这些人抽一些来做?如果是让仁一来做的话,那就不能让赵平安打理了。 还有,炎柏葳有夺位之心,那从现在开始,就应该未雨绸缪。 那她原本想略等一等的打算,现在就要马上着手实行了,赶早不赶晚,保险多上一层是一层。 唐时锦道:“灵儿你去叫他们备马,咱们去一趟县城。” 戚曜灵应了,快步下去,唐时锦一路沉吟,下山的时候,戚曜灵已经牵着马儿等在那儿了,两人上了马,往县城走,去了一间竹坊。 这种年代,是真的靠山吃山,所以在多竹的地方,一定有竹子方面手艺高超的匠人。 梧桐县虽小,也有几间好竹坊,当初她做竹杯的时候查过,其中有一家是百年老字号,擅长做竹子器皿,竹制家具,据说手艺高超,名声在外。 唐时锦进去,把他们做样子的家具,和正在做的,全都仔细的看了一遍。 坊中的家俱,各色各样,精致华美,而且充分利用了竹子的花色,弄出了天然的花样,又清新,又雅致。 而且这个老板显然是个有匠心的人,在一些外人根本不会注意的地方,例如里头的夹角等处,也都打磨的极为光滑,茬头都塞了进去,一点不露。 唐时锦十分满意,转头道:“劳烦请坊主出来,我找他有生意要谈。” 现在梧桐县的人大多都认识她,不一会儿,老坊主便出来了,拱手道:“唐老板,幸会,小老儿姓鲁,是这家竹坊的老板。”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会做竹屋吗?” 鲁坊主道:“竹屋自然会,不知唐老板要多大的?” 唐时锦道:“越大越好。” 鲁坊主道:“那不知有什么要求?” 唐时锦道:“我其实是想要一个竹园,有亭子、有长廊,有花园、有棋室,有花厅有书房……就那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里头的家俱,也全用竹制,我要一个小小的竹城。” 鲁坊主的眼睛渐渐放出了光彩,但他还是提醒道,“唐老板,竹园偏凉,冬天不能用的。” “我知道。”唐时锦道:“就夏天用,冬天的时候我别的园子就盖起来了。” 鲁坊主道:“不知要多大,小老儿马上画个草图出来。” 唐时锦道:“竹制,想大也大不了哪儿去,但我想要那种大大小小,错落有致的感觉,就是虽然占地并不会太广,但进去之后只觉其雅,不会觉得逼仄……” 她详细给他说了他的想法。 鲁坊主连连点头。 有匠心的人,好处就是他们是爱自己这门手艺的,所以接到这样的大工程,他们自己都兴奋。 两人聊了很久。 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唐时锦问戚曜灵:“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戚曜灵道:“请读书人来?” 唐时锦点了点头。 竹林村偏僻,但偏僻,永远都是暂时的。 这就好像现代弄经济开发区一样,随着她的生意越做越大,这一整片的人力,各种东西,各种资源,都会不由自主的向那一处倾斜。 然后渐渐繁华。 但是还不够,这不是行行出状元的现代,这是儒家独大的古代。 所以要吸引读书人前来。 只要有足够多的读书人过来,就能洗去她生意上的铜臭,这一方,名声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好。 而且,真的好到一定程度之后,连皇上都不能轻易处置你。 这就是笔杆子的力量。 但是这个过程,一定要循序渐近,一定要水到渠成,不能太明显。 总之就是猥琐发育,等到别人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成长到一定规模,不好动了。 这就是理想局面。 唐时锦回去之后,又去找了程班主,跟他说要再平个山头,盖个山林掩映的竹园,让他先盘算着。 回家的时候都戌初(19点)了,家里人等不及都用过饭了。 炎柏葳还跟她道:“花狼来过,郑清源也来过。” 唐时锦点了点头,叫人随便煮了两碗面,跟戚曜灵吃着,一边还能空出嘴把事情说了。 桃成蹊不解:“为何要这么麻烦?为何不索性盖个大书院?我叫我爹请几个大儒过来坐镇就好。” “不,”唐时锦道:“大儒可以请,但是书院不能盖,书院,太高了,太明显了,你明白吗?” 书院太“旗帜鲜明”了,目的太明显,容易让上位者警惕。 她想要的是一种“家”的归属感,毕竟你有可能爱你的学校,但有几个会爱学校所在的城市?爱到愿意为这个城市和城市的人,摇旗呐喊? 只有家,只有家人,家里的邻居等等,才能叫人更“感同身受”。 第275章 让你无后顾之忧 唐时锦道:“现在还不到四月,我这边先做着竹城,大约两个月能做出一半儿来,然后也到六月了,正好避暑纳凉……而在这之前,要先用文章,写出这一方景色之美,人文之美,要写的不着痕迹又诱惑十足……” 桃成蹊点点头:“放心,交给我。” 唐时锦道:“不急,先不要上桃花公子,先上锦堂春。” 炎柏葳打不起精神来似的,点了点头。 唐时锦道:“桃花公子这个金字招牌,不能这么用,你放心,有你出手的时候。” 她顿了一顿:“总之,到了六月左右,文章渐渐传扬出去,如果没把鱼钓来,你就可以动用家族力量,来个托……” 她给他们解释了一下啥叫托,“总之,先把气氛炒起来,让这些人过来避个暑,我们也进行一下筛选,到天凉了,山庄也盖起来了,我们可以把喜欢的人留下……我的想法是,在这个地方,只要你有才华,笔墨纸砚锦衣美食,那都不是事儿。” 她看了看室中:“懂不懂?你们负责把人弄来,我负责把人留下,不出三年,此处就是聚贤之地,只要这里成了聚贤之地,所有的一切,都会变的很顺理成章。” 她看了看炎柏葳。 炎柏葳怎么会不懂。 聚贤之地,人杰地灵,所以不管是土地增产、良药良茶、美酒香料等等……都会变的更容易叫人接受。 而将来,也都会成为加诸于他身上的筹码,让君父投鼠忌器,若真的一日心愿得成,也会是“龙气汇聚”的象征。 炎柏葳道:“但是你用什么理由?” “财运通天啊!”唐时锦道:“财运通天,却屡屡受伤遭灾,我自觉肉体凡胎,担不住这通天财运,故,每当赚了银子,就会拿出来做善事,因为我从小景仰读书人,所以想供养读书人……我赚到的银子,八成都用来做这个了。” 炎柏葳默默点头。 真的是一举数得。 钱都花了,觊觎她银子的也就少了。 这小娘子那句话说的有底气,“让你无后顾之忧”,她是真的有那个本事。 桃成蹊听的头都大了:“你们天天琢磨的这些事儿,也太麻烦了,我懒的费脑筋,总之,需要我的时候就跟我说吧,磊儿,走了。” 他就带着唐时磊走了。 唐时锦这才转头问炎柏葳:“郑清源没说什么吧?” 炎柏葳道:“他说等你回来跟你说。”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行吧,我明天过去一趟。”她问炎柏葳:“这竹纸坊,你要不要用你的人?” 炎柏葳眉头一凝,他想了想:“可以。需要多少?” “多少都行,”唐时锦道:“你要用你的人,明儿就来一个管事儿的,跟灵儿一起去县衙,那我就不安排别人了。” 炎柏葳嗯了一声。 唐时锦想了想,应该没什么遗漏了,就道:“那休息吧,我也走了。” 她站起来就走了,回去洗了澡,散着头发坐到了书桌前练字。 隔了一会儿,炎柏葳跃了过来,把墨迹犹新的纸放在桌上:“柳三变。” 唐时锦嗯了声。 炎柏葳拿起桌上谢怀瑾写的铭文看了看,又放下:“竹纸的,我见了东西再写。” 她这次连嗯都没嗯。 他又道:“你说的文章,我细琢磨琢磨,希望能一鸣惊人。” 她点了点头。 他沉默的看她:“锦儿。” 她落笔很稳:“嗯?” 他长叹了一声:“我不知什么叫喜欢到疯魔……你在我心里,是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的妹妹,我的女儿,有时叫我疼惜,有时叫我佩服,有时甚至叫我惊叹……是我心中最信任,最亲近,最喜欢的人……是我做决定时的底气,是我离开时的牵挂,我开心时惟愿与你分享,我难过时也想叫你安慰,我在这世上早已经没有亲人,我只有锦儿了……” 她慢慢的停下笔,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你还小,还是个小孩儿,若你说的是男女之情,那可能真的没有多少,可是锦儿,你在我心中如许重要,我希望我在你心中也能这么重要,距离你及笄还有三年,我们都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名份不定,我心难安。此时我能确定的,我绝不愿你嫁给任何人,我希望你这辈子,心中眼中,都只有我……所以锦儿,答应我,好不好?” 她看着他漆黑的眼睛。 良久,她张开手抱着他腰:“好。” 他一下子就笑了。 然后揽抱住她,亲了亲她的发顶。 他真的好暖,又好甜。 腰好细,特别好抱! 连大手扶着她脑袋,轻轻低头亲一下的动作都温柔的不行! 算了算了,不就是当闺女养么!当了这么久你爸爸,给你当几天又如何! 人家堂堂太子爷,这姿色这身段儿,不亏,绝对不亏!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么! 等他成事怎么也得五六七八年,到那时候她就摸够了,无所谓了! 就算十年,她也才二十二!青春美貌谁怕谁!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跑马,一边用力抱着他。 可能是抱了太久,他揉了揉她头发,道:“锦儿?锦儿?” 嗯?她终于回神。 她从来没这么窘过,羞的头发都要烧起来了:“你别看我。” 他笑了一声:“好。” 她慢慢的离开,然后迅速转身,飞快的冲进了卧室,“我睡了,晚安!” 他似乎还想说句什么的,扶着门想了想,又笑了:“好,明日练武。” 她道:“知道了。” 他又站了片刻:“那我走了。” “等会儿,”唐时锦忽然想到:“我好像忘了问,我有什么好处吗?” 他笑了一声:“你想要什么好处?” 她道:“长睫毛想看就看想摸就摸?” 他呵了一声:“可以,但是别人的,不许看、不许想、不许摸。” 她道:“那磊儿呢?” “磊儿也不行。” 她道:“那我不是很亏?除非一整个炎柏葳,我全都想看就看、想摸就摸。” 他扶额半晌,摇头一笑:“可以。” 她道:“那,成交!” 两人隔帘对答,说到这句,她才慢慢的从帘子里,伸出一只手来,要跟他击掌。 他看着那只小白手儿,失笑了一声,伸手攥住:“一整个炎柏葳,全都是你的了,换你乖乖的长大。” 他手伸进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滑下来,摸了摸她滚烫的小脸儿。 他笑了一声,这才抽身走了。 他……为什么忽然变的这么会撩?? 第276章 图他好看 早上照例起床练武。 中间停了算着好几个月了,她足足练了半个时辰才找着感觉。 衣服全都汗湿了。 戚曜灵也早早的过来,站在旁边,见炎柏葳没有阻止,他就一直站着看着。 唐时锦多练了两刻钟,这才收式道:“不行了,太晚了,不练了,赶紧吃饭还得去县城。” 炎柏葳道:“我也一起去。” 唐时锦道:“你和灵儿去县衙买地吧,我就不去了,我去看看罗阿姐,然后就去找郑清源了,还得去茶坊,一堆事儿。” 炎柏葳答应了一声。 两人回院子换了衣服,赶紧吃早饭,吃到一半儿的时候,他叫的人也过来了,然后四人一起骑马去了县城。 这个人自称叫李元,从炎柏葳起名的禀性来看,原本应该是叫“礼一”的,唐时锦没见过,长的倒是挺和气的样子。 带回来的礼早就送到了,唐时锦直接去了沈家,沈挚果然还没去县衙,唐时锦就一直催一直催,早饭都没吃完就硬把他赶去了,然后自己跟罗娘子自在说话。 罗娘子道:“你还知道回来啊?” 唐时锦失笑道:“我就知道你得这么说我,其实我去了也没多久。” 罗娘子娇嗔的白了她一眼:“过来我瞧瞧。” 说是过来,她自己站起走过来,扳着她的脸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看着还是血气不足,有没有多吃些药膳?” 唐时锦道:“吃了,天天吃。” 罗娘子道:“你说说,小小年纪,遭了这么一场罪,我想想心里就难受的慌……那索子都系着了没?” 唐时锦就拉开袖子给她看,罗娘子摸了摸,这才放心,一边又问:“那灵儿呢?” 唐时锦道:“他跟炎柏葳去县衙了。” 罗娘子道:“那个灵儿实在是生的好,你从哪儿找了这么个大美人儿,”说了一半儿,她斜了她一眼:“你也别怪我多话,你对那位炎郎君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 自以为表演天衣无缝的唐总很镇定:“什么什么意思?” 罗娘子道:“别以为我没瞧见你们共乘一骑!每回一看见他整个人娇弱三分,旁人跟前的大爷,他跟前的小娘子!我还长着眼睛呢不至于看不出来!” 唐时锦:“……??” 罗娘子苦口婆心:“不过,毕竟男女有别,你说说也大了,平时也该注意些才是。” 唐时锦装大尾巴狼:“无所谓了,大不了长大了嫁他。” 罗娘子哼了一声:“我知道你是图他好看,你这小混蛋最是个好色的!但好看的人多的是,他比你大这么多,待你长大,他便老了,你还是要好生想想才是,免得到时后悔。” 唐时锦笑的不行:“你怎么这么逗?” 她嗔了她一眼:“拿你当亲妹儿才这么跟你说的,不然这些话哪能说出口?羞也羞死了。” 一边说着,她又想起什么,一顿:“你刚说那灵儿跟他一起去了县衙?” 唐时锦道:“对啊!” 罗娘子急了,戳了她一指头:“你说说你!亏我还觉得你聪明!心里没点子成算!你既然觉得那炎郎君好,又为何放着他跟那个灵儿接触,你虽生的好,毕竟年纪小……” 唐时锦要笑死了:“你放心,他们就差直接开打了……你是不是真以为灵儿是小娘子?” 罗娘子正叨叨呢,一听之下,眼睛都睁大了:“难不成他不是小娘子?” 唐时锦笑的不行:“他是小郎君,还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小郎君哪!” 罗娘子的心思瞬间被带歪了:“他真不是女子!?上次我还拉了他手!” “没事没事!”唐时锦笑道:“我不会跟沈大哥说的!摸两下有什么的!多摸几下也没事。” “你这孩子!”罗娘子一时都不知道先骂哪句:“你这个小混蛋!看我不打你!”她站起来打她。 唐时锦笑着跑了出来,在门外头道:“阿姐我改天再过来看你,我还有好些事儿呢!” 罗娘子追出来:“我跟你说的话,你也记着点儿!” 唐时锦笑道:“知道了!” 一边就出来了。 一出门,就见花狼站在外头等她,她笑着道:“我还没腾出空儿来呢,等我一会出来找你吃饭。” 花狼点了点头,还是一路送她去了郑家,这才走了。 郑清源一听是她,赶紧迎了出来,进了厅,屏退下人,郑清源才道:“你的信我收到了,多谢你没迁怒我,咱们的生意该怎么做怎么做,你就当拉我一把。” 他顿了一下,“不怕你笑话,直到此时,我也没收到我家中的来信……” 他实在忍不住露出了嘲讽之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父亲,居然还瞒着我,他为何不想想,你都知道了,此事瞒的住吗?他是真的把我当傻子了吗?” 唐时锦道:“不是我说,你那个弟弟,是真的蠢,令尊,也实在是有些糊涂……感觉疼孩子都不知道咋疼。就算真的偏疼小儿子,也该有个判断的吧?他把你弄回去让你支撑家业,然后逼你照应弟弟,起码还能保他衣食无忧。” 郑清源冷笑了声:“他可不这么想……” 他不便多说父亲之非,压了压火头,才道:“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忍的了,家里之前的生意,全都是我打理的,我与一干人等关系都好,我已经全都去了信,也有几个人给我回了信了,算着起码能有一多半生意能联络上。我想过了,他们不想叫我回去,我就不回去了,就当是我赖着你吧,锦儿,我郑清源这辈子,就跟着你干了,我就不信没了崇文书局,我还赚不出一个清源书局来!” 唐时锦笑了一声:“你如果真的这么想,那倒是不错的,我最近要造纸……不过造出来也得三四个月之后了,总之,梧桐县会越来越繁华的,你留在这儿,不会少赚多少银子的。” 郑清源起身抱拳,一揖到地:“多谢了。” “不必客气,”唐时锦也站起来,虚扶了他一把:“大家互惠互利,一起赚钱,谈不上一个谢字。” 她从郑家同样没多待。 出来叫了花狼,又叫小叫花子把炎柏葳一行带过来,大家一起去三尺楼用了个午饭。 第277章 爱则加诸膝 吃完饭,还得去抱君心茶坊看看。 进去一看,那篇文章果然贴上了,铜版雕上的,顿时感觉整个气氛都不一样了。 贺元宵看着也长进了些,待人接物有了自己的小门道,不再一味的傻乐了。 杨大郎看到她,赶紧迎上来道:“东家,有个人来打听,想进点货,我叫他去村里找你了。” 唐时锦应了一声。 她倒也不着急,从茶坊出来,又去鲁家竹坊问了一声。 鲁坊主居然已经画出了草图,估计是一夜没睡,双眼都是红的。 唐时锦拿着图出来,看了看戚曜灵,又看了看炎柏葳。 然后她把图给了戚曜灵:“灵儿看看吧,要精致也要雅致,要别出心裁不入流俗,你跟鲁坊主商量着改改,明儿量了地就要开始弄了,你抓紧些。” 戚曜灵笑着接下:“那师父,我待会儿再回去罢,我去跟鲁坊主商量商量。” 唐时锦道:“不成,不是还有个要来买竹芯茶的?回去你跟他谈……你要有能者多劳掌控全局的意识,不许偷懒!这个你自己抽空儿做。” 戚曜灵失笑一声:“是。” 于是四人就回去了,炎柏葳跟李元去看选好的竹纸坊地基,唐时锦两人就过去见了见那个茶商。 这次因为做的早,所以货还是很充足的,唐时锦就一个原则,爱买不买,概不赊欠,她听了几句,看戚曜灵应对得宜,就直接出来了,回房练字。 炎柏葳从外头进来。 他是真的有点稀奇,她做人有自己的一套,就好像这会儿她自己甩手不管,让戚曜灵去处理,但戚曜灵反而很欢喜。 这跟他做事风格,截然不同。 炎柏葳拿过她练的字看了看:“我不是给你新写了?你怎么还抄之前的?” 唐时锦吐槽他:“你还说呢,你之前写的,跟后来写的不是一个味儿!你是不是写着写着就给忘了?” 炎柏葳笑道:“我不是忘了,我是看你抄的,最后一笔喜欢重笔,所以调了一下,你按那么写,岂不是很省力。” “那怎么行!”唐时锦义正辞严道:“你这人真不是个好先生,看到错了不提醒我,反而要我将错就错?幸亏我自己聪明,不然不就等于我一开始的风格,跟后头不统一?” 炎柏葳看了她一眼,忍不住一笑:“是我的错。” 他绕过去,仔细看了看:“还是不对。” 他靠过来,一手握住她手:“上次我就说了,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在哪吗?太性急!这一笔还没写完,你的‘笔意’就已经往下走了,所以看起来,用力的方向总是有点斜。” 她太矮,而桌子是完全按她的高度做的,所以他写的时候是要弯腰的。 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握着她手,脸靠她很近,睫毛真的巨黑巨长,阳光映在上头,带着一种雾蒙蒙的炫目,迷人的要命。 她叭叽亲了他一口。 他斜了她一眼。 眼神儿无奈,警告都警告的很虚张声势。 唐总多会顺杆儿爬啊……于是立刻又叭叽亲了一口。 他直起腰来道:“还要不要练?” “要练要练。当然要练。”她道:“你怎么这么公私不分明?不能因为一点点小事情就影响正事叭?” 他都懒的争了,瞪她一眼,再次俯过来,“现在,好好感觉我手……” “嗯,”她一本正经的道:“很大,又很暖,很有力,又很光滑。” 炎柏葳:“……” 他哭笑不得的直起腰:“我要是你先生,这会儿非得打你手板子!” 她立刻向他福了一福:“先生,事不过三,学生错了,学生下次一定不会了。” 他坐回了椅中,忍笑看他:“真的不会?” 她把手儿背到身后,可爱吧唧的道:“是哒先生,炎先生你就放心吧。” 他偏开脸笑了一声。 他嘴唇很薄,但色泽还怪美的,这种两眼角都溢着笑纹儿的笑,真的是又暖又甜,撩的不行。 她心里暗暗的想“今年争取能达成亲嘴唇不被教训的成就……” 脸上装的无敌乖巧,无敌可爱:“那我们继续练字吧炎先生!” 炎柏葳笑道:“收了个坏学生,老是捣乱,炎先生不想教了。” 说着,他自己撑不住笑了一声,稍微整了整辞色:“锦儿,我想了一下,因为我一直住在无忧山庄,此时订亲,于礼不合,会有损你名声,所以暂时不对外说,但你自己心里要明白,答应过我的都要做到,乖一点儿,知不知道?” 她道:“那我有什么好处嘛??” “唉!”他长叹了一声,放弃跟她讲礼法,予取予求的摊开手臂:“你想怎样自己看着来吧。” 不是,唐时锦要被他笑死了。 她双手捂着脸,简直笑的不行。 他那个万语千言说不听,完全拿你没办法,然后彻底放弃挣扎的样子……真的是叫人感觉,骨子里都温柔。 他拉开她手:“很好笑吗?我说错了什么?” 她失笑着摇了摇他手:“就是觉得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他看了看她,一笑:“你啊!” 不知为何,他走了一下神儿。 他想起当年,有限的几次相处中,万氏不管说什么,父皇都在笑…… 年少时他根本不懂这是为什么。 而长年被迫与母后隔绝,一年才见一两次面,也完全没有人教他这个,现在想想,可能喜欢你,就会觉得你怎么都可爱吧。 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在小孩儿的笑声里,这一分不平,忽然渐渐淡了。 然后唐时锦终于笑完了,就推着他往外:“你快走吧,别捣乱了!我都没法练字了!” 他简直要被她气乐了:“没见过你这种恶人先告状的!” 他一手揽住她,回到桌前:“不许捣乱,你好好调整这个用力的方式,早点儿改过来,不然时间越长,越不好改。” 一边说着,他觉得她又在看他,警惕的扫了她一眼,却见她正认真的低头。 他定了定神,便沉下心讲解:“你感觉我手,这个力气是往下的,悬腕,气沉丹田,感觉这个用笔方向,明白了没……” 这一次她非常认真。 他带着她写了半页,她就找着了感觉。 炎柏葳放开手看了几眼,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的。” 她一边写一边道:“你快走吧!别在我旁边晃了,晃的我分心!” 第278章 占尽先机 他非不走,另取了笔,也不嫌桌子矮,就在旁边书写。 她要的那“赞美风景人文”的文章,他昨儿稍微在脑子里过了过,这会儿下笔如有神,很快就写了出来,也是用“锦儿体”写的,写完又摹了一遍,方便唐时锦平时练字用。 唐时锦那边也认认真真的练了二十张大字,把昨天的量也补上了。 然后趁着晚上吃饭,唐时锦就把这篇拿去让桃成蹊看。 桃成蹊起先还漫不经心,看着看着就不由得击节赞叹,连饭也不吃了,反复的诵读,一边还道:“柏葳,我以为你只是一个粗鲁的武夫,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本事。” 唐时锦忍不住问:“比你写的如何?” 桃成蹊一顿,唐时锦笑道:“难道比桃花公子还好吗?” “确实。”桃成蹊叹道:“人外有人,惭愧惭愧。” 炎柏葳道:“路子不一样,用不着这么夸张。” 但桃花仙儿虽然推崇文章,对作者并没有多少尊重,理都没理他,仍旧在反复的吟咏,唐时锦道:“你先吃饭行不,吃完饭拿回去看,看一宿也没人管你。” 桃成蹊嗯了声,这才抄起筷子,一边吃,一边仍是看着。 然后他眉头忽然一凝。 似乎是想什么没想通,摇了摇头,正要再看下去,忽然手一僵。 他迅速低下头,掩饰了神色,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头,看向了炎柏葳。 炎柏葳正给唐时锦挟了一筷排骨,这么讲规矩的人,给她挟的时候,居然也没有换公筷。 桃成蹊神色复杂的看了他几眼,正要再低头,就见他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桃成蹊再一次迅速低头,掩饰了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 吃完饭各回各房。 唐时锦过去找了赵平安。 说真的,就从万家楼那规模,就知道万老爷子是有本事的人。 不过是因为遇上了事儿,吓着了,心态一下子变了,否则的话,也轮不着她捡漏。 但如果一直不用他,他毕竟不是安于平淡的人,缓过这个劲儿来,自己就会想辙。 所以要把他用起来。 唐时锦并不担心用不动,这种老江湖,只要叫他看到希望,他心里比你还明白。 她准备弄个酒楼,跟这两个园子一起盖。 赵平安一直住在客房,而单味小少年,从第一天开始,就非常主动的去了厨房,桃家派过来的厨师本就是高手,两边混的还挺投机的。 所以她过去的时候,只有赵平安自己在房里。 唐时锦一敲门,还把他吓了一跳:“主子,你要找我,直接叫人来叫我就好。” 唐时锦笑道:“我可不敢在您老面前托大,早说了不用叫主子,你直接叫我小唐或者锦儿就好。” 赵平安笑着,也没应下。 唐时锦坐下说了两句闲话,就直接转到正题。 一说开头,赵平安眼中就露了精光。 然后他一言不发的听完,道:“主子深谋远虑,某十分佩服。” “不敢,”唐时锦道:“我主要是过来跟你商量商量,这个酒楼,咱们是直接盖到园子里,还是盖到外头。” 赵平安道:“我明白主子的意思,若盖到外头,先头肯定是要冷清一阵的,若盖到园子里头,却又沦为家厨,失了那意思。” 唐时锦笑着点头。 这才叫行家一开口,就知有没有! 赵平安道:“依某之见,就盖在外头就好,主子这番谋划若成,不出三年,此处便是一片繁华,某到时便是占尽先机。” 唐时锦笑了一声:“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另外,还有一件事……你是想自己出钱,自己做事,还是说我盖屋子我置办东西,我请你来打理?”她顿了一顿:“您怎么想就怎么说,我不在意这个的。” 赵平安一个犹豫。 然后他道:“某,有个私欲重的念头,还请主子不要见怪。” 他顿了一下,看了看她:“某出银子,但想借借主子的名头……另外,迢儿,不,单昧他,就跟着主子,不知可成?” 唐时锦一口答应:“成。只是真的有必要吗?你们在他们心里已经‘死’了啊?” 赵平安苦笑了一下:“当年,我娘子……差一点与万贵订亲,后来嫁给了我,那时我家还是县里数的着的富户,一直到后来万家起势,逼上门来,逼的我娘子撞柱,我长子被他们害死,我们也远走茂州,不出两年,我娘子就去世了……不瞒你说,我当初借万家名头,其实是不怀好意的,想豁出命阴死他们的,但后来,看迢儿才这么点点大,我实在狠不下心。” 他拭了拭泪,连连叹息:“总之,万家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我实在是怕了,所以宁可小心些,保住迢儿这根苗。” 唐时锦点了点头,没有多劝:“明儿吏典来量地,你要是有空,也跟着上去转转。” 赵平安应下了。 唐时锦起身走了,回去看炎柏葳的甘园黑着灯,估计是去找桃成蹊写文章了,就直接回去洗澡睡了。 炎柏葳先去找了李元,把竹纸坊的事情交待了,又转去了醒园。 一进门,就见桃成蹊默默的看着他:“我给你施个大礼?” 炎柏葳笑了一声:“你从哪儿看出来的?我得赶紧改改,我自己看了好几遍,没发现什么。” 桃成蹊叹道:“你真的是?” 炎柏葳没回答。 桃成蹊神色复杂,半天才道:“锦儿知道吗?” 他道:“知道。” 桃成蹊看着他,长吸了口气,“那你,我是说……那锦儿她……” 炎柏葳道:“她答应我了。” 桃成蹊眉头一皱:“真的?” “是。” 桃成蹊就没再说话,默默的扶着桌子。 半晌,炎柏葳道:“你不用担心,锦儿也说了,让我一定要保着桃家和磊儿……在需要的时候,我自然去向桃相说话。”他拍了拍他肩:“情形远没有那么可怕,你放心就是。” 桃成蹊点了点头。 炎柏葳用手指点了点那文稿,桃成蹊回神,就指了一处:“这里,还有这里,笔意不连贯。” 炎柏葳看了一眼,恍然。 这是只有真正的内行才能看的出来的,他避亲讳习惯了,所以在写到某些字的时候,就会少一笔,因为习惯了少一笔,所以即便努力改,在写的时候,也会感觉笔意有断续。 但是这种事,在某一天,容易让人诟病,不好改,倒不如直接推敲推敲,把字换了。 炎柏葳就直接在桃成蹊那儿,又写了一遍,然后就直接交给影卫,向各地分发。 第279章 知道谁才是爸爸 炎柏葳出来的时候,心情还有些复杂。 桃成蹊与他也算生死之交了。 他救过他,他也救过他。 在他等死的时候,他也会不动声色的陪着他。 即便如此,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他的表现,也仍旧是有些忌讳的。 可是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只有他的小锦儿,相信他有这个本事,而且也从没想过“要不要参与”的问题,就这么自然的与他站到一处。 与任何人都不同。 天都黑了,他在鲤园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拐进去看了看。 屋里灯都熄了,他扶着门,道:“锦儿?” 里头没应,他又叫:“锦儿?锦儿你睡了吗?” 被吵醒的唐时锦:“……” 她默默的趿上鞋子,裹着披风打开门:“你最好真有事!” 他笑了一声:“我没事,我就是想跟你说早点睡。” 唐时锦:“……” 所以你是不是有病?!我睡的正香你非把我叫醒,然后跟我说早点睡? 可是看他在月下笑的满眼星光,颜狗根本生不起气来,憋了半天,才道:“知道了!你也早点睡。” 他连连失笑道:“好。” 然后他摸摸她头,就转身跃过了围墙。 第二天吃过早饭,不用他们去叫,两个吏典就过来量山。 不光她们和赵平安去了,连程班主和鲁坊主也一起叫上了。 他们买的是这边的三个小山头,都不高,也不大,不包括她已经买的这个,是按八十六顷算的,实际上怎么也得一百好几十顷,好在买的是整座山,所以绕下头走一圈儿就算量完了,就是走个过场。 程班主、鲁坊主和赵平安,倒是挺有共同话题的,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炎柏葳边走边听,时不时参与一句。 除了赵平安的酒楼,她还准备让郑夫人也过来弄一个,别的也可以慢慢安排。 戚曜灵陪着两个吏典。 估计这俩人也把他当姑娘了,一路油嘴滑舌,然后在戚曜灵“无意中”抬抬手射杀了一只野兔,然后“随手”把头拧下来之后,迅速变的安静如鸡,走路都开始夹着腿走了。 唐时锦跟在后头溜达。 她背着掩饰用的竹筐,拿着小锄头,表面上挖野菜蘑菇,其实主要就是看看,一有什么没见过的植物,就趁人不备,收进空间里。 一行人花了一上午,量完了两座山,在山上吃了饭,准备下午再去量另一座山。 唐时锦仍是落后数步,来回的转,鼻端忽然闻到了一股香气,她岔出去走了一段儿,在一处山坡上,发现了一小片茉莉花。 这还是她来了之后头一回见到茉莉。 虽然还没到开花的时候,但已经有不少花骨朵了,唐时锦看花株都生的很好,大小足有十来株的样子,便拿着花锄过去,刨了几棵,丢进空间里。 正刨着,就听到了隐约的脚步声,她迅速把地面划乱,然后就听出来是炎柏葳。 她松了口气,继续刨,然后就听着他走过来,道:“你乱跑什么,一转眼就不见人了……这是什么花?” 唐时锦问:“你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嗯。”炎柏葳道:“不曾见过,倒是很香。” 唐时锦道:“茉莉花。” 茉莉花号称“千朵花一滴油”,是极为昂贵的精油,真正的“精油之王”,难得遇上了,先在空间里头养上一段时间再说。 把花全挖了,划乱了地,转回身,看他静静的看着她,她眼珠子一转,立刻唱道:“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情郎家~~茉莉花呀茉莉花~~” 炎柏葳眼底带笑,听着她唱。 她把手儿举到他面前,他就伸手捏了几朵,闻了闻,一笑。 唐时锦当时就不乐意了:“你笑什么?” 炎柏葳道:“我笑也不行?” 她道,“不能这么笑!” 炎柏葳失笑道:“笑还要怎么笑?” 但是他那个笑,就好像大人看着小孩儿说大人话一样,是那种宽容的笑! 她抬腿就踢了他一脚。 炎柏葳笑着,就随手提起她来,背到身后。 她超生气的道:“要不是看你好看我一定会打你的!” 让你知道谁才是爸爸! 炎柏葳一边走一边笑道:“我不好看的,是因为锦儿喜欢,才会觉得我好看。” 唐时锦想了想,抱住他脖子:“那你为什么看我不好看?” 他斜看她:“谁说我看你不好看?” 她问:“那你看我好看吗?” “当然。”他手回上来,笑着摸摸她头:“我的锦儿就连发脾气,都可爱的不行。” 行吧~ 唐总傲娇的哼唧了一声。 又花了一个多时辰量完地,赵平安三个人直接在地上画图,商量来商量去的,戚曜灵跟着吏典回去盖章,唐时锦叫他们:“三位,去家里商量吧。” 三人都应了,炎柏葳跟着过去,唐时锦回了房,把刚移进来的茉莉整理了一下,现场剪了几十枝出来插。 除了茉莉,玫瑰也可以找些来种,还有薄荷、桂花之类的……薰衣草估计还没有,先暂时不考虑。 这会儿去年跟花狼要的人参和何首乌,已经长的非常巨大,拿出来能吓死人那种,别说千年了,万年估计也没这么大。 调料园和药园子移进去的种种东西,也都长的很茁壮。 或者应该找一个时间,把移进去的竹子,再移一些出来,这样一来,唐从温那边炒茶,就可以直接从这些树上摘,品质应该不会差多少,而且就算不浇灵泉水,也应该能保持一段时间,统计好这个时间,以后也好把控。 对了对了!她险些忘了。 如今开春,药园有很多去年没种的,今年也好种了。 可是大眼灯儿还没回来,她对这个完全不懂。 她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去找贺甘霖……再一想算了,还是别找熟人了,去药铺问问再说吧。 她就直接叫人备了马出去了。 炎柏葳在厅门口站了站,看了看后头讨论的正热烈的三人,又听着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叹了口气。 那边戚曜灵办完契回来,正好迎见她,他就直接拨转马头,“师父,去哪儿?” 唐时锦道:“我才想起来,药园子那边还没开始种,我想去县城找个靠谱的大夫问问,这个时候能种什么。” 而且,还有一点,她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了,根本不可能每一次都是她和炎柏葳去做,所以,势必要分享秘密,势必要有自己的团队。 唐时锦问戚曜灵:“灵儿,你说,用什么办法,能有一队绝对忠心的人呢?比唐从义他们还要更忠心的那一种。” 第280章 你的我的 戚曜灵度量着她的意思:“我帮师父去找?” “不是,”唐时锦道:“我不想让你去做这样的事,我希望你能多做一些站在阳光下,有烟火气的琐碎事情。” 她顿了一下:“我就是随便讨论一下。” 戚曜灵看了看她:“一般来说,门派有历害的功夫,门人就能忠诚,若是想不背叛,可以用毒来控制。” 她摇了摇头:“不要用毒。让我再想想。” 两人一边说着,就去了县城,县城有药园子的,除了花狼就是万年堂和顺和堂,花狼这边品种很少,她们又去顺和堂,挑着他们有的,差不多能种的,一呼啦买了很多,让他们明天直接过来人,帮忙给种上。 然后唐时锦又去花狼那边,悄悄跟花狼说了一声,偷了他两箱蜜蜂。 小花狼属于思维不喜欢发散的那种人,他知道她拿走了两箱蜜蜂,但是具体怎么拿的,他没弄清楚,也不会一个劲儿的去想,不会非得弄清楚。 特别乖,特别省心。 比某些寻根究底的人可省心多了。 唐时锦跟戚曜灵回来,就见某些人站在湖边。 唐时锦从后头走,见他不理她,伸手就去推他的后背。 他迅速反手握住她手,顺势转回身:“你去哪儿了?” 她道:“去县城买了些药材,好把药园子种满。” “哦,”他也想了起来:“你不说我也忘了。” 她问:“他们呢?” “我留他们住下了,在客房,让这三人慢慢商量着出图,三者也可互相呼应,不会坏了景致。” 唐时锦点了点头。 几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厅,吃过饭唐时锦回房练字,炎柏葳也跟进来,就在旁边坐下写东西。 唐时锦道:“我想把我的竹子,移一些出来,那样唐从温用的时候,就直接去摘,那以后人多也不怕了。” 炎柏葳点了点头:“你移出来,我叫人去种。” 她又道:“我还想要一些比唐从义这些人,更忠诚的人,因为我们这些事情,规模越来越大,千头万绪,我们两个人做不来的。” 炎柏葳道:“我的影卫有千余人,都可以给你用。” 她直接道:“那不行。” 他一怔抬头:“为何?” “反正不行。” “为什么?你不相信他们?” “不是,但是感觉不一样,不管是桃家的私卫,还是你的影卫,那都不是我的,我不想用。” 炎柏葳道:“但是我愿与你共享,一般来说不会出现,他们一定要在你我中二选一的事情,那又何不同?” “反正不要。” 所以这个反正到底是什么? 炎柏葳沉默良久:“我挑一百个直接送给你,自此之后,认你为主,与我无干,这行吗?” 她道:“我不要。” 他道:“你倒是说个道理出来。” “没有道理!”她道:“我说过了,我不讲理!” 炎柏葳长叹了声,他撑着额,道:“那你就去四处挑选孤儿,襁褓中就带走,不知父母家人,从小慢慢训练,就用训练影卫的方式,十余年之后就会有一支私卫,好用与否,取决于训练的人能干与否。” 她道:“那也太慢了。” 他道:“若要求速,或者去各地牙行精心挑选,或者去各处寻找穷途末路之人,或者走江湖路子,以功法丹丸诱之……” 唐时锦抬头看他,他一心二用,一边落笔书写,一边答她的问题。 她在这方面很没有安全感,什么东西都得握自己手里才能放心……连她自己都觉得刚才这些话很作,但他答的却十分从容。 她忍不住扔下笔,过去抱着他脖子:“炎柏葳。” 他抬了抬眼:“嗯?” 她道,“你怎么不生气啊?” 他笑了一下,放下笔向后倚:“这点小事还不至于生气,但我还是建议你直接用我的影卫,毕竟别的方式还不如影卫。但是你也要明白,就算影卫从小训起,也不可能绝对忠诚的,只要背叛的代价够大,忠诚的利益够多,一般来说就不会有问题。”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的影卫每个字几十到一百人不等,我把‘礼’字的八十来人都给你吧,首领就是给你做竹纸的李元。明日带你去见见。” 唐时锦点点头:“行吧。”她亲了他一口:“谢谢世上最好看的葳哥哥!” 炎柏葳笑了一下。 唐时锦问:“可是这么多人,住在哪儿呢?” 炎柏葳道:“影卫长于隐匿,他们是随处可以住的。” “但是住的不舒服啊!”她道:“回头弄竹纸坊的时候,我们盖的大一些,然后在旁边再盖一些房子,让他们在那儿住吧。” 炎柏葳点了点头:“给了你,就随你了,我不插手。” 她道:“你怎么这么大方啊?” 炎柏葳笑道:“别人也就算了,对我的小锦儿可不能小气。” 她有点稀奇:“你怎么忽然变这么会说话了?” 他挑眉:“这就叫会说话么?把实话说出来了而已……”他捏了捏她水当当的小脸儿:“毕竟如今你我关系不同。” 唐时锦懂了。 所以没有名份的时候,他必须要守礼、守规矩,不可以说暧昧的话。 但有了名份,有些话就可以直接说出来了,暧昧一点儿也可以说。 就是这么严格。 古人可真是有意思。 唐时锦品了品,笑着回到桌前,继续写字了。 第二天,他就带她去后头,见那些人。 礼字头一共有八十七人,加上李元刚好八十八人。 这些影卫都是从小严格训练,允文允武,大多通晓医毒,而且颇有几人有些绝招,例如易容、摹写等等。 炎柏葳直接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锦儿的人了,要像效忠我一样,效忠锦儿。” 李元讶然。 但仍是道:“是,主子。” 唐时锦道:“你们不用想太多,很多事情我们都是一起做的,只是我有时候用起来不方便,才跟葳哥哥把你们要来,平时葳哥哥吩咐也还是要听的,有事情除非我特意说,否则也不用瞒着他。如果真的有万一,有那种二选一的险况,你们一定要救他,不用救我……总之就是都跟之前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自此之后,我说话你们也要听。就这样。” 炎柏葳嘴角带笑,也没阻止。 李元等人齐声道:“是。” 然后他们拉下面罩,露出面孔来,向她施了大礼。 唐时锦从空间里拿出了巨大的茶壶,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的人了,我给你们一个见面礼。” 她就依次斟茶。 第281章 烦恼都是甜的 看他们的神情,显然是误会了,以为是毒。但不管是炎柏葳还是唐时锦,都没有解释。 先误会再明白,不是更好? 不过这些影卫以为是毒也喝了,果然是训练有素啊! 一共十个茶碗,第一批人上来喝了,第二批人接着上来。 唐时锦每一个人都亲手斟茶,依次看过,目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一直到八十八人都喝过了,唐时锦才道:“好了,先这样吧,有事再说。” 人就依次散了。 炎柏葳道:“不是要种竹子?” 唐时锦手一顿:“我忘了……算了,不着急,明天再说吧!” 她拉住他手:“走,我们去药园看看。” 顺和堂的人已经来了,戚曜灵也在,许大夫正看着地里种的药,啧啧称奇。 其实这些药她只加过几回灵泉,首先保证能活下来,后续又补了三回,但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品质极佳,长的极好了。 唐时锦趁机道:“有没有要来我这儿做工的?工钱全部翻倍。” 许大夫无语的抬头:“唐老板,你这就不厚道了吧……” 唐时锦道:“我听说你们顺和堂的老板也不是你,你就是一个坐堂大夫,不如你也来?我这药园子的主人可是神医奚麒,你不管是要钻研医道还是要赚钱,我这儿都比顺和堂强吧?” 许大夫:“……” 他还真的动心了。 唐时锦笑眯眯的,也没有再劝。 虽然大眼灯儿还没回来,但他早晚会回来的。 但就算他回来了,估计也是主治疑难杂症,小病小灾请不动他。 这许大夫人虽然年轻,但听说医术不错,将来这边热闹起来,有个大夫不也免了后顾之忧?到时候前头盖个小门脸儿就成,非常的顺手。 果然药种完了,一伙人全都答应了,集体回去请辞。 听说顺和堂的老板事后大骂了她好几天……但是也没有办法,幸好他自己也是个大夫,关门倒是不至于,就是要累几天,重新教新人了。 唐时锦第二天,再去见了李元一行人。 那伙人的表情完全不一样了。 毕竟她斟的可是一点不掺假的灵泉水,加上一点不掺假的竹芯茶,效果肯定是棒棒的。 唐时锦就叫李元挑出来六十个人,每两三人一组,每人照着当初仁一他们那样子,发了一份药,再一人给了两千银子,然后打发出去了,两个任务,买各种种子,好的花种、粮种、等等。 再就是记录各地的风土人情,不管哪一方面的,只要是属于“地域”性的,全都记下来。 唐时锦叮嘱他们:“不用赶路,也不用着急,就像游山玩水一样,每个地方多待几日,心静一点,张开眼睛好好看,竖起耳朵仔细听,有什么就记什么。” 几十个人当晚就离开了。 其它人暂时留下,干些种竹子造竹纸之类的活儿。 炎柏葳好笑:“你这样用法,给你多少人也不够使,要不我再给你几个字?” 唐时锦道:“不用了,需要我会跟你要的。” 炎柏葳道:“你把银票都给我了,你还有吗?马上还要盖房子?” “当然有了。”唐总对这种问题非常乍毛,瞪着他道:“我随时都会有很多银子的好不好!” 她看了他一眼:“你要用吗?你要用我就现在算一下茶坊的帐。” 炎柏葳失笑。 他走过来,低声在她耳边道:“不用了,以后都不用了,上天给我的,可以让我用很久了。” 天心村那边,果然发现了金矿,含量极高的诺大金矿,如果不考虑通货膨胀,大概十年之内他都不用为了金银烦恼了。 他细细说了,结果唐时锦还有点不高兴,扭开头:“哦!” 炎柏葳失笑。 他伸手把她小脸儿转向他:“怎么了?小锦儿,不是最喜欢金子么?为什么不高兴?” 他笑的好温柔。 她一时没抗住,就道:“可是我最大的本事就是赚钱啊,如果你用不着我的钱……那让我给你什么啊?好烦啊!早知道不去那儿了!我宁可不要那破茶了!” 之前奉若瑰宝,一转头就成了破茶了。 炎柏葳简直笑的不行。 他按着她小脑袋,搂进怀里,想哄哄她的,可是还没开口就又笑了。 他笑着跟她道:“谁说你只会赚钱的?小锦儿的本事可多着呢!你在我身边乖乖的,就比什么都强……你给我的哪怕是烦恼,也都是甜的。” 唐时锦:“……” 大睫毛精,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撩? 笑的这么温柔这么甜,小白牙都笑出来了,这是要迷死谁? 她红着小脸儿道:“我想起来有点事我先走了。” 她扭头就跑了。 很快,程班主三个的图订了下来,炎柏葳和戚曜灵全都看过,定下来,然后就热火朝天的忙了起来。 之前订下的乌骨鸡苗,也都送了过来,唐时锦给它们喝了三天灵泉水,然后从村里找了两个婆娘过来养,平时就尽量叫他们吃草籽种子,只少量的掺着喂粮食。 一放就放进去了千余只,也不知道是不是灵泉水的问题,倒是很知道回巢。 不几日,造纸坊也盖了起来。 在盖起来之前,李元他们已经开始着手做准备,之前订下的器皿都送了过来。 造竹纸,流程不算复杂。 选将要生枝叶的嫩竹,截成七尺长的一截一截,然后就地开一口山塘,灌水漂浸。 就光这个流程,就需要百天左右,过程中要随时引水,保持不能干涸。 然后拿出来“杀青”,就是用木棒反复的敲打,洗掉粗壳和青皮,这时候竹穰就会像苎麻一样,是一种丝丝絮絮的感觉。 之后用石灰调成乳液来拌,然后再煮。 煮竹的锅是特制的,四尺见方,上头放楻桶,要昼夜不断的煮上几天几夜。 停了火之后,再取出竹麻,放到清水塘里漂洗干净,然后用柴灰水浸透,放入锅中按平,铺上一寸左右的草木灰。 煮沸之后放进另一桶,继续用草木灰淋洗,要反复的淋洗,一直到竹麻自然的腐烂。 再放进石臼捣成泥,倒进抄纸槽,想做多大的纸,就做多大的抄纸帘。抄纸帘是用极为光滑,极为细腻的细竹丝编的,因为很软,所以下头要放一个木框承托住。 抄纸槽中放清水,放进桃竹叶制成的药汁,这是为了让纸张更加洁白。 然后用抄纸帘放进水中,双手荡起竹浆,铺在抄纸帘上,这个过程,会决定纸张的厚度,轻荡则薄,重荡则厚。 等提起抄纸帘时,水就会从帘眼淋回抄纸槽,留下竹浆,然后把帘网一翻,留下的纸就会落到木板上,等叠积了成千上万张,就压上木板,捆上绳子绞紧,把水分压干,然后用铜镊子把纸逐张提起,烘干。 烘的时候,是用土砖砌两堵墙,弄成夹巷,然后下头用砖盖火道,每隔几块砖都留空位,火从巷头炉口燃烧,热气就会从砖缝透出,充满整个夹巷,十分均匀。等整个夹巷的砖都烧热了,就把湿纸一张一张贴上去焙干。 值得一提的是,唐时锦让人打小铜镊子的时候,还加上了自己的品牌logo,非常非常小的一个字,这也算是沿袭匠人留名的传统了。 同样值得一提的是,烘纸的的时候,唐时锦全都加上了空间中的竹叶,这样烘出来的纸,会带一种天然的竹香气,非常雅,非常投文人的脾气。 后话暂时不表。 第282章 成长的速度不够快 进了六月,竹园已经完工了一少半儿,但“鱼”还没来。 晚饭的时候,唐时锦忍不住叨叨:“你那文章到底行不行啊?这都两个月了啊!” 炎柏葳瞥了她一眼,没回答。 桃成蹊笑道:“我保证,那文章是极好的。” 唐时锦道:“可是好有很多种,我怎么知道你那好,是我要的那一种好?” 炎柏葳道:“你好好念书,等将来,你想要哪一种好,你就自己写。” 一提起这个来,她就怂了,哼了一声。 炎柏葳又笑道:“不过这阵子,锦儿不管练武还是练字,全都勤快的很,我瞧只怕要超过磊儿一大截了。” 桃成蹊吐槽他:“炎先生可真是严格,宜兄宜父!”然后他又争辩了一句:“磊儿要稳扎稳打,不比锦儿专学一门。” 唐时磊道:“没关系的,阿姐比我好,我不介意的。” 炎柏葳笑了一声,他当然不会说你阿姐还挺介意,只道:“纵然有人要来,路上也要时间的……另外,就算真的没人来,你也不用担心,我与成蹊都写信给熟悉的友人了,桃相也知道了,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的。” 唐时锦道:“那到底什么时候能来呢?” 炎柏葳道:“竹园还没盖好,这才六月头,你倒是着急什么?” 因为只有鱼来了,鱼够多了,她的很多事情才能开始做啊! 她哼了一声就走了。 她最近确实练武练字都上心,不止人前,人后也偷练,都练出几分艰苦卓绝呐味儿了。因为炎柏葳身份太特殊,所以她心里有一种紧迫感,总是怕成长的速度不够快。 回房写了几张大字,见炎柏葳没回来,她就悄悄溜出门,准备再叫谢怀谨看看。 这会儿才不过戌初(19点),谢怀瑾也才刚用过饭,唐时锦过去的时候,就见谢怀瑾满脸笑容,一见她就道:“唐小娘,正好方才还说起你。” 唐时锦笑道:“何事?” 谢怀瑾道:“我刚收到了流光的信,他殿试中了传胪,点选入了翰林院,马上就要衣锦还乡了。” 唐时锦也有些惊喜:“韩先生好厉害呀!” 当初他入京之时,她叫谢怀瑾送去的东西,他收下了,一般来说,这种有举人功名,要入京赴会试的,会有很多人送礼践行,也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投资了。 但他连谢怀瑾的都没收,只收了她的,应该是表示她的话他听进去了。 谢怀瑾直接把信给她,道:“他说回来时想来拜访,问你方不方便,若方便,他就直接过去,若不方便,到时还请你过来一见。” 他不知道之前两人的谈话,说到这儿的时候,还有些稀奇,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没接那信:“没什么不方便的,荣幸的很。” 两人说了几句,谢怀瑾才收敛了兴奋:“唐小娘这是?” 唐时锦道:“最近练的字,想请谢先生帮忙看看。不方便就改天。” 谢怀瑾笑道:“哪有什么不方便,快请进来坐。” 如今天长,这会儿天还挺亮,但他还是进房点了烛,细细看过,笑道:“好!已是极好了!” 唐时锦道:“谢先生,你别哄我。” 谢怀瑾笑着道:“你不叫炎兄瞧,过来叫我瞧,也不过就是怕他哄你,我又岂敢不说实话。这字儿虽仍略嫌稚嫩,但路子却已是走对了的,笔意秀致中透着飒爽,我瞧着比当初他写的路子,还高上半筹,更多出一份筋骨在……你就照着这样练,不出两年,便算成了。” 虽然不懂为啥一个字也能看出这么多意思来,但唐时锦还是美滋滋,谢了他走了。 谢夫人如今怀了身孕,小腹微凸,扶着肚子过来笑道:“唐小娘这些日子不见,脸容儿都长开了,真是好个模样。” 谢怀瑾嗯了一声,心里还在琢磨,韩流光找她,到底是何事? 说是衣锦还乡,路上还有月余的工夫,所以唐时锦听过就算了,也没怎么当回事儿。 倒是见着谢夫人怀孕,她想起来罗娘子也怀上了。 空间里各种水果收的一堆堆的,她也不敢往外拿,只偶尔给家里人和李元他们尝尝。 不过特殊时期,她就从空间里拿了红枣,跟别的红枣放在一起,配出几罐枣膏来,补血很好,可以让她们早上泡水喝。 做出来给谢夫人送了两罐,又过去给罗娘子送。 罗娘子比谢夫人的月份儿浅些,这才不到三个月,刚开始害口,吃什么吐什么。 唐时锦送过去之后,难得合了她口味,她也不兑水,就这么空口吃了半罐。 好在她也没加糖,就是纯枣,倒也不怕齁嗓子。 唐时锦笑道:“这个搁不住,你想吃就吃,等过个三五天,我再帮你熬一些。” 罗娘子笑着谢了。 唐时锦出来上了马,正准备回去,却一眼看到一个小叫花子,正在前面没头苍蝇似的来回转。 那小叫花子叫刘五,经常跟着花狼,如今花狼做生意,他们还都帮了不少忙。 她就过去问:“你怎么了?” 刘五一见是她,就是一喜,急道:“幸好碰见你!小花爷出事了!” 唐时锦脸色一沉:“出什么事了?” 刘五道:“昨儿我们卖了不少东西,小花爷买了席面儿叫我们吃,我喝醉了,早上没见小花爷,我去他那找他,结果那边不知怎么的多了好些人,一见我过去就赶人,我说我找小花爷,他们不叫我进,我想从后头摸进去,结果上了树,就见两个人提着剑,推着小花爷往里走,瞧着凶神恶煞的,我……我也没敢吱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说可要报官?” 唐时锦皱紧眉头,静静的听着。 他的神态惶急无措,泪都要下来了,他说的肯定是真的。 花狼这个人年纪虽小,其实很冷静,也不爱管闲事儿,他能得罪谁?提着剑的,总不会是江湖人? 如今已经过了一夜,也不知道花狼怎么样了! 唐时锦不敢多等,道:“我过去看看。你不用跟着我,灵儿……就我那个徒弟,他今天也来了县城,就在茶坊附近,你去找他,叫他过来接我。” 她就直接去了,果然一敲门,就有两个彪形大汉出来,问都不问就道:“起开!别在这儿瞎转悠。” 唐时锦道:“花狼在不在?我要找他!” 第283章 徒弟比师父还厉害 那人一皱眉,对他上下打量:“在又怎样,不在又怎样?” 唐时锦道:“那就是在了?” 那人就想说话,另一个人拉住他:“你就是那个唐时锦?” 唐时锦道:“是!我要见花狼。” 那人就道:“你等等。” 他直接进去通报了,另一个人就把门关了,唐时锦迅速把空间里的银票整理了一下,移了一部分到袖袋里。 不一会儿,之前那人就在门口道:“进来吧。” 唐时锦走了进去。 一个大汉大马金刀的居中坐着,一身华服,虬髯戟张,对她上下打量。 她真是头一次见到胡子这么一大蓬还染了红色的人,而且有一种根根乍起的感觉,看上去凶横极了。 唐时锦客气的施礼:“小姓唐,是花狼的朋友,不知尊驾贵姓?” 大汉的声音也很粗豪:“朋友?什么狗屁朋友?” 唐时锦一看对方一副不能善罢的德性,也就不客气了,直起腰来:“生死之交。” 虬髯大汉哧笑:“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知道个屁!还生死之交!” 唐时锦道:“这不重要,你把花狼叫出来!” “哟,还挺横!”大汉道:“还真以为我是你们梧桐县那些土鳖呢?我可不怕你!” 唐时锦道:“能别说废话么?你把花狼怎么样了?” 大汉道:“哟,还挺关心他的么!” 唐时锦一皱眉头,他道:“你就是那个财运通天的唐时锦?” 唐时锦道:“是!” 他一脸嘲讽的道:“好!你既然说是生死之交,那他欠我的债,你替他还?” 唐时锦道:“他欠你什么?” 大汉道:“欠我一条命。” 唐时锦道,“你想让他怎么还?多少银子你说个数!” 大汉道:“我都说了是一条命!” “那又如何?”唐时锦道:“你问我是不是唐时锦,不就是想要银子么?” 大汉顿了一下:“好!那好!你给我二十万银子,我就放他走!” “二十万是吧?”唐时锦道:“二十万两银子,你与花狼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对!一笔勾销!”他道:“我倒要看看你口口声声生死之交,舍不舍得掏出……”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时锦就从袖袋里抓出了所有银票。 其实这会儿她身上银票至少有百来万,她倒不是不舍得,不过这种事情,并不是真的倾家荡产才好,所以她就移了一部分出来,现场数了数只有十六万多点。 她道:“我习惯把所有银子都带在身上,如今我只有这么多,但我可以给你打一个四万的欠条,一年之后你来跟我要,人人知我财运通天,我不会赖帐的!现在你先放了花狼!” 虬髯大汉显然是愣住了。 半晌他一挥手,立刻就有人来拿银票。 唐时锦抬手压住:“先放人。” 那人把她手一拍就想抢。 唐时锦一脚把他踹飞了,手一抄,又把银票收了起来:“先放人!见了人我自会把银票给你们的!” 室中一静,下一刻,虬髯大汉一挥手,旁边数人一拥而上。 唐时锦都气乐了,抬手招架。 大汉显然万万没有想到,她一个小姑娘居然有这本事,能跟十来个大汉对打不落下风。 正在吃惊的当口,就当哗啦一声震响,有人一脚踹开了门,飞身进来,毫不费力的冲入战团,一把扶住了唐时锦:“师父!” 唐时锦道:“放心,我没吃亏。” 她没吃亏,但是这些大汉皮糙肉厚的,她也没占什么便宜。 脸上被人擦了一拳,破了一道油皮,她伸手抹了一下:“他们抓了花狼,给钱不放人,还想抢我的钱。” 戚曜灵点了点头,他扶她在旁边坐下:“师父你歇歇,我来就好。” 唐时锦道:“别杀人。” 戚曜灵点了点头,收回手没用软剑,直接赤手空拳扑了上来。 戚曜灵凶名满江湖,不比唐时锦新学乍练,一动上手众人全都傻眼了,怎么徒弟比师父还厉害? 他下手又狠,一时间满屋都惨叫之声。 虬髯大汉急站起来道:“你们……你们先住手!”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刚才还坐在座中的唐时锦,忽然就跃了过来,她直接往椅背上一坐,一手抓住了他发髻,狠狠往后一扯,一手把匕首比在了他颈上:“行了,都停手!” 几人一回头,齐齐傻眼:“教主!” 唐时锦道:“去叫花狼出来。” 大汉道:“我可告诉你……” 唐时锦手一别,皮破血出:“别废话!去叫!” 大汉这一下子也不敢吭声了,赶紧摆手,一个汉子狂奔着进去,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跑了出来,人还没进来,就道:“阿姐!” 他一步冲入,看着眼前情形,呆了一呆,然后上前一步:“阿姐,你,你还好吧?” 唐时锦扫了他两眼:“你没事吧?” “我没事!”花狼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你,你先下来。” 唐时锦把大汉的发髻往后一扯,道:“从今天开始,不准再找花狼麻烦,你发个誓,不然弄死你!” 大汉简直气急败坏:“你这死……花狼是我儿子!他是我儿子!我是他爹!我是花四海!” 唐时锦眉头一挑。 她看向花狼:“他是你爹?” 花狼迟疑道:“应该是吧。” 唐时锦眉头微挑,花四海简直气急败坏:“什么叫应该是!你这个逆子,你……你这丫头还不松手!我真是他亲爹!” 戚曜灵哧的一笑。 唐时锦缓缓的松开了手,从椅中跃下。 花四海满心想发火却打不过,只瞪着眼叫花狼,“你这个小畜生!你还不过来!” 花狼迟疑着没动。 唐时锦看在眼中,眉头深皱。 她可没在花四海身上,感觉到半分试探、或者说半分善意,要不然她不可能看不出来。 对儿子的“朋友”这副德性,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爹。 而且花狼都不认识他! 花狼离开家的时候他就已经好几年没露面了,如今她与花狼认识都两年了! 花四海看花狼不动,更是气坏了:“老子还管不了你了?你自己跑出来,结交这干子狐朋狗友,看看你都变成什么样了!还不认你爹了!还跟着学那些个旁门左道,把咱们的神物当吃食卖……” 唐时锦嘲讽的道:“做生意是旁门左道,下毒倒是明公正道了?” 花四海快气炸了:“这是我们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插手!” 唐时锦眉头一凝,直接叫花狼:“小花狼,你过来,我要你拜我为师。” 第284章 有靠山了 花狼只一个迟疑,然后就折身跪下:“师父。” 他磕了四个头。 唐时锦受了礼,看向花四海:“现在我有资格插手了吧。” 这神展开,把花四海都给看愣了,然后他大怒掀桌:“混帐东西!你竟敢……” 戚曜灵一拂袖,就听当的一响,他掀出来的桌子飞了回去,然后当当当一阵响,桌上的杯碗也都落了回去。 这一手儿,瞬间就把花四海给震住了。 戚曜灵和颜悦色的道:“花教主,麻烦你对我师父尊重点儿,也不要骂我小师弟,你若不会,我可以教你。” 花四海气的拳头攥起来,又放下,一肚子火不敢发。 唐时锦给了大徒弟一个赞许的眼神儿,然后站了起来,示意花狼站到她身后。 然后她道:“花教主,本来我们是花狼的自己人,你是长辈,我虽误会,也不过是因为担心花狼,终究不是有意冒犯。你直接解释清楚,我自会赔罪……可你非要打人抢银子,闹成如今这样,非我所愿,其过在你,望你知。” 花四海憋了半晌,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 唐时锦又续道:“二则,你身为人父,一去几年未归……”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以至于幼子被人欺负,不得不离开家门,小小年纪,流落江湖,这怪不得花狼,乃是为人父者失职,望你知。” “第三,你说做生意是旁门左道……我虽不是江湖人,不知你们对这些毒物有什么敬仰,但之前,花狼做乞丐,人人喊打,可如今,他做商人,处处得人笑脸相迎,手中银钱宽裕,自由自在又舒服,我不懂这错在何处?” 花四海怒道:“在你们是毒,在我们却是仙,我们五仙教倚此立足江湖,他却把这送人做口中食?” 唐时锦道:“那我问你,花教主这些年抛弃幼子在外,养的自己红光满面,养的手下膀宽腰圆,用的是何处银钱?” 戚曜灵轻轻的笑了一声。 花四海一噎:“我总之没有卖五仙!” “卖别的不也是做生意?难不成你做生意就不是旁门左道了?”唐时锦毫不客气的哧笑:“你连这劳什子‘五仙’都不养了,你这是忘本!” 花四海大怒站起:“你……” 戚曜灵冷冷的看着他,花四海忍着气,道:“我怎么忘本了?” 唐时锦道:“花狼纵是流落江湖,还一直养着‘五仙’,而你连养都不养了,改弦易辙,这不是忘本是什么?而且,你们不是一直在卖五仙么?你们当初私下里,卖这东西去害人,不也是卖?如今卖给人吃不同样是卖?难不成当坏人还有瘾,被人骂被人嫌挺舒服?所以你才非得干那些暗搓搓的害人事儿?我教他堂堂正正的赚钱,反倒不成?” 她踏上一步:“恕我直言,你气的根本就不是卖五仙!你不过就是觉得,花狼没有问你,就做了这样的事情,你觉得他冒犯了你当爹的权威……呵呵,你怎么就不想想,你这种生而不养又不教的爹,有个屁的权威?” “再说了,方才你这伙手下,抢我银子的嘴脸也挺直白的,我估计你那生意做的也不咋滴,区区二十万两就眼红成这样,眼界是有多窄!当爹的这么失败,幼子却随随便便就成了小富,你觉得好没面子,这么好的主意你怎么就没想到呢,你养毒比他可强多了……呵,是不是!我就问你是不是!?” 花四海憋的脸都红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是把他的脸皮撕下来踩。 但是,对花四海这种人,偏偏有效。 他显然就是欺软怕硬的那种人,你比他强,他就怂了。 再说她现在成了花狼的师父,跟他就是平辈了,她说啥都行,都不失礼。 而且坏人她当了,也好给花狼留一点好人戏份,这个爹虽然不负责任,起码没害他,走动走动倒也没有害处。 室中一片安静。 然后花四海缓缓的拱了拱手:“唐老板,是我行事不周,多谢你照料犬子……” 他既然认了怂,唐时锦当然不为已甚,还了一礼:“花教主不必客气,小花狼是我徒儿,我照料他是应该的。” 她知道花四海心里别扭,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便转头道:“花狼,你与你爹叙叙旧,明儿一早过去见我。” 花狼道:“好。”又改口:“是,师父。” 于是唐时锦带着戚曜灵,一拱手就走了。 花四海还得送几步……看着两人出去,再回头看看神情平静的幼子,花四海的心情五味杂陈。 他悻悻的道:“行啊,你有靠山了,用不着你爹了!” 花狼没应。 他又道:“那个人,她徒弟,身手这么厉害,是谁?” 花狼道:“戚九。” 花四海吃了一惊:“戚九?” 如果真的是戚九,那他是真没胆子记恨他伤他手下了,给你留个脑袋就已经是他手下留情了! 他万语千言说不出来,只能再说了一句:“你……真是有靠山了!能耐了!行吧!好好跟着她们混!我看那小姑娘……对你倒是真心维护的!”他沉默良久,长叹了口气:“比你爹强!” 花狼没有说话。 唐时锦两人上了马儿往回走,走到村头时,唐时锦转头问他:“灵儿,我脸,看的出来吗?” 戚曜灵看了看她。 她皮肤白,又嫩,这一道显然就是掌缘擦过,但也是红了一片,从右颊一直到嘴角,脸都肿了,哪能看不出来。 戚曜灵眼中戾气一闪而过,低声道:“看的出来……师父,下次你要打架,提前叫我一声行不行?” 唐时锦道:“我这不是担心花狼,没来的及么!其实我没想着打架的,我本来以为就是出点钱的事儿……其实当时我要跑是肯定跑的出来的,是因为觉得能打过才没跑的。” 她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没事儿,一点小伤。呐个……我先抄个近路回家,不然被炎柏葳看到非得骂死我……你就说我在罗阿姐那儿,今天晚上不回来了,知道不?千万别露了馅儿!” 戚曜灵嗯了一声,她就飞快的跑了。 鬼鬼祟祟的溜进去,果然没有被人发现。 第285章 掉根头发就是大事 炎柏葳也忙着,起初倒是没注意,一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炎柏葳看了看室中:“锦儿呢?还没回来?” “是。”戚曜灵道:“师父在沈家,说今晚不回来了。” 炎柏葳一皱眉。 他道:“你们又不是一起去的,为何你会知道?” 戚曜灵不动声色的道:“早上碰到了。” 早上碰到?早上她可没说要住!再说了,戚曜灵一向能说一个字不说两个字的,这回居然有问必答? 炎柏葳皱眉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戚曜灵的手一顿。 炎柏葳神色沉了下来:“锦儿在哪?” 他没抬头,也没吭声,炎柏葳直接站起来,就往鲤园去了。 唐时锦面前摆着饭菜,她正抱着镜子犯愁。 她有外伤药,但是这一处其实只是渗血,感觉不大对症,要上跌打药吧,又不算跌打……直接上灵泉水吧,又怕像上次那样,效果不好。 门被人一把推开,炎柏葳快步进来,唐时锦吓了一跳,迅速拿镜子挡住脸。 他大步过来,伸手就来拿镜子:“锦儿!怎么回事!” “哎!”她一手拼命巴着镜子,一手摸索着推开他:“没事没事,就一点点小伤,怪丑的,你能不看吗?” 炎柏葳道:“什么丑不丑的!给我看看!” 两人拉扯了两下,他一把拿开了团花镜,看着她,眼神一凝。 唐时锦莫名心虚,小声道:“都说了是一点点小伤了……”她偷偷看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要涂什么,所以没涂。” 他小心的把她下巴抬起来,仔细的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转身出门,叫影卫送了药来。 唐时锦乖巧的把灵泉水滴了一小滴进去,他洗了手,用酒给她小心的清理了一下,她疼的眼里都泛了生理性的泪花花,也没敢吸气,然后他帮她涂上药,低声道:“怎么回事?” 唐时锦道:“没事了,已经解决了。” 他没说话。 唐总怂的不行:“我真的没事呀!” 他冷冷的道:“怎么才是有事?你掉根头发在我就是大事了!” 她不小心就被撩了一下,张开手抱着他。 他静静的低头,看着她。 她的脸儿带着婴儿肥,肌如冰雪,眉眼五官无不秀致无双,双眼尤其乌亮灵动,稚嫩中,已见万般风华。 因为太美,就显得那道伤愈发狰狞。 也因为这道狰狞,才愈觉得她模样好看的惊人。 他从来没这么细看过她,这么看时,似乎这张小脸儿,已经不是可爱两个字能完全形容的了,再叫她坏小孩儿的时候,也有些叫不出口。 他无声长叹,低头,轻轻的亲了亲她的发顶。 然后他低声道:“教你功夫,是让你临危救命,不是让你横冲直撞的,不管在任何时候,动手,永远是下下之策!” 她乖乖的点头:“哦!” 他又道:“知道我会心疼,就凡事三思而后行,别叫自己受伤!不是让你受了伤后瞒着我的!” 她仍是乖乖点头,就差在头上安俩耳朵装乖了:“哦!” 他又气又心疼,又怕碰到她伤口,不敢抱她,恨恨的揉了揉她的发顶,又慢慢把脸贴上去,好一会儿才道:“吃过饭了没?” 她软着嗓儿撒娇:“不想吃。咬起来疼。” 他扫了一眼桌上:“我叫人煮粥来。” 他出门吩咐了,灶下很快就把粥送了上来,他板着脸坐下,亲自拿勺给她搅着,一直到温度刚好能入口,才端过来,垂眼看着她,没好气的样子。 她双手捧着,慢慢的喝了下去。 他接回了碗,道:“好了,早点睡吧。” 她点了点头,看着他出去,又回身关上了门。 门一关,她顿时大松了口气,往床上一躺!过关! 炎柏葳直接把碗交给了路过的下人,过去找戚曜灵。 戚曜灵简短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炎柏葳听的眉头深皱。 他道:“锦儿做事,未免太过任性。” 戚曜灵当时就冷了脸,道:“她不需要让你满意,你也不配对她不满意……师父做生意如许精明,救人时却从不算计,炽热真心待人,这不是任性!你所惧者,不过是礼法人言这些无用之事,处处算计还觉得自己沉稳,呵,祝你命在旦夕之时旁人也这么算计权衡你。” 炎柏葳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直接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时间一到,就听着鲤园有了动静。 炎柏葳出来的时候,就见唐时锦系着一个面巾,在湖上练功。 炎柏葳无奈的道:“受了伤还不多睡会儿。” 她道:“手脚又没受伤。” 他也就不再说,默默的在旁边看着,唐时锦仍旧练足了一个时辰,也就是从五点半练到七点半,面巾都汗湿了,这才去洗澡换衣服,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残留着痕迹。 炎柏葳给她涂上了药,唐时锦没放灵泉水,给他解释:“我不能好太快,总得有一个过程。” 炎柏葳没说话。 吃了早饭,唐时锦打发戚曜灵去把花狼带来,炎柏葳就把昨天他的话提了一句。 唐时锦不由沉默。 事实上,在他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仍能重视骨肉亲情,敢于付出信任,她是真的佩服他的胸怀。 不愧是桃成蹊说的“心地光明”。 他的过往,从只言片语中,就大概能理出来。 他从三岁时,就被那时还是太子的元盛帝交给了好几个老师,连母亲都隔绝开了,一年只能见一两次,而且见的时候还有人监视,很多话根本没法说。 元盛帝自己,本来也不是真心疼爱他,所以当然也不会多露面。 但是,元盛帝是个自以为善良的恋爱脑,又要用他当靶子,他不可能明着对他不好,叮嘱老师不教他或者教坏他这种事情,不存在,而文官通常有自己的脾性,万氏的手应该伸不到这么长。 所以,就算这些老师身份不高,却也是真心教导他的。 也所以,从三岁到十五岁,他的生活就是书书书、学学学……确实很单纯,他不识后宅伎俩、也不识波诡云谲,养成这样光明的性格并不奇怪,可以说是必然的。 之后纵然见识到了人心险恶,但这段时间的影响,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除的。 她很喜欢和向往这种光明的胸怀,但她自己是做不到的。 第286章 揽的下事就担的起责 炎柏葳微讶的看她。 他跟她说这个,其实心情就类似于撒个娇,同时也告诉她,你徒弟确实是真心向着你的。 但是她的表情这么严肃,倒叫他诧异了:“怎么了?怪我说你任性?” 唐时锦道:“我并不怪你说我任性,但我也没有任性。我们只是想法不同,谈不上谁对谁错。” 她认真的给他解释:“我确实脾气不好,但我那时并没有气愤到失去理智,我说过了,我用什么方式对付他,取决于他是什么人。我习惯快刀斩乱麻的处理方式,我强硬,是因为他欺软怕硬,我敢做主,是因为花狼根本就不在乎他这个父亲。” 唐时锦顿了一下:“我知道,你们这种人的处理方式,是‘毕竟是父子’,你们是中庸的,是极其重视血缘的,同样的事情让你处理,你可能会选择说通花四海,然后让他带走花狼……但是为什么呢?一个不养不教不负责任还敢理直气壮摆父亲架子的渣滓,不配我费这么多心思,而且就算我费了这么些心思,也不过是见效一时,我为何要把花狼交给这种人?花狼尚未长成到能与他抗衡,我不放心把花狼交给他。” “而且我最烦听什么将来会不会怪你,我认为这不过是逃避责任的借口,我也从不做一厢情愿自说自话的事,我可以告诉你,我揽的下事就担的起责,将来花狼不会怪我。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中间出了什么意外,花狼怪我,我也不后悔,因为此时的花狼值得我这么做,此事的形势我就该这么做,我问心无愧。” 炎柏葳眉头微凝。 唐时锦正色道:“葳哥哥,做好人,是很难很自苦的一件事情……我生来自私,绝不会做好人,但我也不会做坏人,我不会干涉你行事,你也不要干涉我行事,好不好?” 他绕到她正面,弯腰,摸了摸她的脸:“有没有生气?” 她摇了摇头。 他道:“会不会觉得我有些迂腐?” 她又摇了摇头,很认真的道:“葳哥哥,我尊重你们的想法和行事方式,而且,我也很喜欢你这样君子的样子……我明白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必须光明必须君子,但是,我认为,真正的君子,是没可能攀顶的,完全没可能。” 炎柏葳神色复杂。 他忽然又想起了无明大师的断语:“那位女施主,心志坚韧,做事果决,倒是你心性未定……” 她做人做事有自己的一套,从容坚韧不受任何人影响,这一点,他是真的及不上的。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炎柏葳转回身,就见戚曜灵和花狼快步走了过来。 花狼重新行了大礼:“花狼拜见师父。” 唐时锦道:“你爹走了?” 花狼点了点头,她道:“他生气了没?” “没有,”花狼平静的道:“他说我有本事,给自己找了个靠山,后半辈子不用他操心也会过的很好,那就别怪他不来看我了。” 唐时锦内心呵呵哒。 然后她道:“很好,不过小花狼,以后你要矮我一辈儿了。” 花狼笑了一下:“没关系,这样也挺好,我很欢喜。” 戚曜灵道:“所以我以后有师弟了?二师弟?” “不啊!”唐时锦道:“他行三啊,不是还有大眼灯儿?” 戚曜灵挑眉:“差点忘了还有那位,那小师弟,你要不要搬过来,抢最后一个院子?” 花狼迟疑了一下,看着唐时锦。 唐时锦道:“无所谓啊,随你。” 戚曜灵道:“小师弟,你会用毒,但功夫一般,住过来我教你些。” 花狼想了想,就应下了:“多谢大师兄。” 戚曜灵点了点头。 唐时锦道:“花狼,我给你取个字吧。” 花狼点头,她道:“不如就叫晟林好不好?” 晟,大概就是光明兴盛的意思,跟曜灵比较搭。 花狼……花晟林很乖的道:“好,谢谢师父。” 戚曜灵不乐意了,“师父,那你也帮我重新取一个字吧。” “好的呀,”她道:“不如就叫曜灵好不好?” 戚曜灵顿了顿,捂着脸笑出声:“好。” 三人融洽说笑,炎柏葳看了几眼,就出来了。 她倒是笃定奚渊穆会拜她为师了……不过他倒是也不怀疑。 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了。 当天晚上,花晟林就搬了过来。 但是他没住余下的那个院子,倒是跟戚曜灵一起,住到了擎园。 戚曜灵居然也十分耐心的担负起了大师兄的责任,于是早上唐时锦在湖里练武,他们就在旁边练。 戚曜灵生的男生女相,自带三分媚气,但功夫却走的凛冽的路子,稳准冷狠,戾气十足,唐时锦看着十分心痒痒,偷偷拜托他教他一点儿,戚曜灵当然是笑着应下了。 炎柏葳察觉到了,但也没有阻止。 毕竟确实很适合她练。 一天之后她就“好了”,脸上看不出来了,三人又去了一趟县城,主要是把花晟林手头的生意整理一下,看下一步要不要收编之类的。 进了城门,就有小叫花子过来道:“小花爷,从昨儿起,就有个人在抱君心茶坊门口唱曲儿,怎么劝都不走,问他干什么也不说。” 唐时锦眉头一挑:“哟,这是冲我来的呀。” 她有预感,这肯定是个生意人。 从五月中往后,这边的外地行商就没断过,不乏有人要在这边开店的。 果然生意人嗅觉灵敏、又不像文人那么事多,说来就来。 她就带着两人过去了。 不少人跟她打招呼,那人也转回头来。 看起来年纪不大,衣着破烂,就像一个流浪汉,一双眼睛倒是十分清亮。 唐时锦比了一个“您请”的手势。 那人就直接盘膝往地上一坐,拨了拨手里的三弦。 戚曜灵搬了个凳子过来,唐时锦就坐下了,那人清了清嗓子,就唱了起来: “长洲苑外草还长,列位看官听我讲。 乡间小儿拾灵果,忍饥挨饿烹糕忙, 糖偷了,果卖了,撺拳拢打的满院跑。 兜里铜钱洒满床,三日惊惶十日忙。 砸锅卖铁齐上阵,两朵银锞把攥温。 说我儿,有慧根,十岁赚来了媳妇本。 (我)抹泪撕拳许了十年,十年没合过一回眼, 草棚棚换成高门楼,满街街捧着香糕走。 换庚帖想娶美娇娘,一把火燎了我家房。 (我)大半夜光脚蹿出墙, (我)兜里没钱肚里没粮。 悔不如,回当年,一口把那灵果填。 爹饱了,娘吃了,一碗喝个肚儿圆。” 他缓缓收声,拭了拭泪。 第287章 雪中送炭 唐时锦静静的听着。 他拿的是三弦,唱的是苏州方言,吐辞软熟,整个曲调像评弹又不像后世的评弹,节奏略微快一点,大概是这个年代独有的。 词儿虽然浅微,却完整的讲出了一个故事。 乡下小儿,幼年“灵果”发家,中间遇上意外,家业全无,而中间他的爹娘估计也劳累去世了,只余下孑然一身,所以最后他唱“爹饱了,娘吃了,一碗喝个肚儿圆”,那种家无余粮,当爹的说吃饱了,当娘的说在灶下吃了,全都让给皮小子吃……那种情形,想想真叫人潸然泪下。 而且“三日惊惶十日忙”,真的是活化了那种乍然得知幼子赚钱,起先的不可置信、惊惶以及后来的欢喜,“两朵银锞把攥温”,那种攥着银子不舍得给的感觉,也是活灵活现,他对爹娘显然是极为孝顺思念的。 唐时锦起身拱手:“这位先生贵姓?” 那人哽咽着还礼:“许积玉。” 唐时锦道:“许先生里面说话。” 许积玉垂首跟上。 大家不由得议论纷纷。 这个年代交通不便,绝大多数人都听不懂苏州话,根本不知道他唱了什么。 就连花晟林也听不懂。 唐时锦也没上茶楼,直接把许积玉请进了茶坊后头,两边坐下,唐时锦才道:“谁放的火?” “不知道……”许积玉低头轻声道:“我们那的县令小舅子,与我那未婚妻子,有些来往。” 他哽咽了一下:“我那店堂库房,乡下老宅,相距十余里,却都在同一晚烧了个干干净净,烧不坏的金银也是不翼而飞。这边烧了,后脚……那家就退了亲,她便成了那人的妾房。” 唐时锦道:“许先生如今有何打算?” 许积玉折身跪下:“许某今年二十有一,被烧之时,家资已逾十万两,本钱不过是一颗山楂树而已!许某天生灵舌,能尝百味,擅做蜜饯,做生意小有心得,愿余生供唐老板驱策,还求唐老板收留。” 会做蜜饯倒是雪中送炭,正愁果子没处放呢! 唐时锦不置可否:“灵儿。” 戚曜灵应了一声,她道:“带他去杨家,借地儿换身衣裳,用些饭食,然后我们出去一趟。” 戚曜灵点了点头,就带他下去了。 许积玉沐浴过换了衣服,唐时锦两人还在等着,四人就一起出来,照着来时的打算,去看了看花晟林的生意。 现在花晟林的生意,其实还不算生意。 唐时锦把三尺楼和医馆的路给他打通了,他就很随意的隔三差五收一茬去卖,没什么计划性。 转了一圈下来,唐时锦就问:“许先生有何想法??” “不敢不敢,”许积玉连连拱手:“唐老板若不嫌弃,唤我积玉就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是考验,就道:“依我之见,这门生意,本就不是寻常生意,平素药铺子用的不多,但真到要用时却又一虫难求,所以不该这么按部就班的卖。这位……小花爷既然会养,若是不担心成本,那就往好里养,养大,养的绝佳,不同于旁处,渐渐就会酒香不怕巷子深,远处也会有人来买,也尽可卖高价,时间短瞧着费钱,真卖起来却比这样要赚的多。” 唐时锦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不错。” 她打量了他几眼,又转向花晟林:“那就这样,等回头我们找个地方,能多养就多养些。” 花晟林点了点头,就去吩咐田叔,先养不卖。 唐时锦又问许积玉:“你会做什么蜜饯?” 许积玉道:“什么都会,但凡市面上有的果儿,我就没有不会的。” 唐时锦问:“我有品质绝佳的果儿,但又有品质一般的果儿,不分品卖的话,要如何卖才能不抛费?” 许积玉虽然不知道为何不分品卖,但想肯定又是出题考他,便道:“倒也容易,我家铺子……”他顿了一顿,改口道:“我私下里琢磨了一种吃法,比蜜饯要略干些,更搁的住,但实际吃进嘴并不干,我是用味道重的果子,例如酸梅,烘干加糖磨细成果粉,然后做果干的时候,沾在表面,吃起来两种口味一层一层叠着,美味的很。”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回去你试做一下。” 许积玉道:“是。” 然后四个人又上了趟山。 他们三人都是练家子,上个山玩儿一样,这方面许积玉就差了,根本跟不上。 唐时锦也不在意,就叫他坐那儿等着,三人不一会儿就兜了个圈儿,挑了一处地方,唐时锦直接叫许积玉陪着花晟林,去把这一处买了下来,离街区更远,打理好了,可以多养一些。 事情办完也中午了,一行人去三尺楼用了午饭,唐时锦也顺便问了一下郑夫人,要不要过去开个店,不光是三尺楼这种酒楼,郑清源也可以过去开个书楼啥的。 郑夫人一时没应,说要回去商量一下,因为这明摆着就得闲个一年半载。 唐时锦也不在意,下了三尺楼还跟戚曜灵笑道:“我们自己开个火锅店吧,专做菊花火锅,等冬天来了我请你们吃。” 戚曜灵道:“家里不是也能吃?” “不一样啊!”唐时锦道:“同样的东西换个地方,感觉就不一样。” 她自己顿了顿:“这么说起来的话,外头也得来个茶楼,我不喝茶也没想起来……”她开始琢磨。 四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街上走过,忽有人道:“一个小娘子,如此不知检点,日日与一堆外男出双入对,行止无忌……当真是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啊!” 唐时锦直接转回身:“你在说我吗?” 那文士衫的中年男人被她问的一噎,哪见过这么胆壮的小娘子? 但真问到了脸上,当着这么多人,他哪有脸不应,便道:“正是!不说你能说谁!哪有这般不守妇道的小娘子?” 她摆摆手叫花狼:“林儿。” 花狼一怔才想起来是叫他,“师父。” “查查这位是谁……”她一边说一边转身,继续往前走,只声音清晰入耳:“查查这位姓甚名谁,有甚么新朋故友、三代亲缘……把咱家中生意通查一遍,若是不小心用了,立刻辞了,此后一概不用。再查查他有啥乡友族亲,师长同门……工钱一律减三成。” 她回眸一笑,遥遥道,“免得污了这位的清高德性啊!” 第288章 不踩白不踩 满街鸦雀无声,中年男人面色铁青,花晟林看了他一眼,就转身去找人了。 许积玉哪里见过这么张狂的人,不住的看她。 唐时锦在城门口上了马儿,正好花狼不在,就匀了一匹马儿给许积玉,一边道:“你想说什么?” 许积玉道:“积玉有些不懂,这做生意么,和气生财,这般得罪文人,是否有些不妥……” 唐时锦笑了一声,“那今天我就教你一个乖。” 许积玉拱了拱手表示洗耳恭听。 她就道,“做生意,当然是要口碑的,但口碑,永远不该只依赖‘口耳相传’,那太老实,太不划算了。更不可能依赖‘委屈求全’,那纯粹就是蠢……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你有足够的利益在手,要口碑就非常、非常容易,所以我们应该去经营,去推动。” 她看了他一眼,看他态度恭敬,满意的点了点头:“比如现在,我以女子之身抛头露面,是怎么都会被人诟病的,无论如何都会被人诟病的,但是我又不能不做生意,所以,我应该如何才能减少这方面的影响?” 她加重语气,“利益。” “我不能给你压力,但你的亲人朋友族人……全都可以给你巨大的压力,杀鸡给猴看,出头鸟死的越惨,后续敢这么做的人就越少。如果我是个坏人,那,有可能越压制,反弹的越厉害,可我不是啊,我只是一个商人,说白了我做我的事,碍不着你们,没有侵犯你的‘利益’,甚至对你还有很多的好处……所以大家根本没有理由,非要说我的坏话。” “目前,我掌握的还不够多,但,将来会越来越多,跟着我吃饭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就会自动替我说话……人心,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人向来习惯自我宽恕,当他们口口声声说着我好的时候,说到最后自己就会信了,就算不信,已经说过的话,也不会轻易改口,这‘口碑’不就出来了?” 许积玉都听呆了,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唐时锦续道:“当然了,这个出头鸟的选择也是至关重要的……要是碰上一个我六哥这种名满天下意气风发的才子,那就要换一种方式了,但今天这人,明显就是一个落魄不第又自命清高的腐儒,说白了不过就是嫉妒我,这种人,呵……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给我踩的。我有才子在家,掌握话语权,无后顾之忧,我不踩白不踩。” 许积玉神情复杂。 这种言论对这个年代的生意人来说,还是崭新的,却又极有道理。 越是会做生意的人,越是能品出这其中巨大的道理。 唐时锦放着他慢慢消化,转头跟戚曜灵聊天,一边聊着,也就回了无忧山庄,叫管家给许积玉安排了个客房。 花晟林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个人叫吕圣平。穷乡僻壤也有穷乡僻壤的好处,就这么几个人,查了一查,还真查出来一个亲戚,两个族亲,亲戚直接辞了,族亲工钱减三成。 花晟林叫了人去他家蹲守,听说闹腾了好几场,然后他们再把这个八卦往外传了传。 毕竟先撩者贱,这年头又不讲啥人权,又没啥劳动法,她的生意,她想用谁就用谁,想扣工钱就扣工钱,这都是基本操作。 而且这人属于考了一辈子都没考出个屁来的,唐时锦叫人拿了他的诗文来,给炎柏葳看了看,炎柏葳一看就扶了抚额,桃成蹊直接道:“狗屁不通。” 然后炎柏葳写了一篇文章,批驳他的话,并且为唐时锦辩解……唐时锦美滋滋的叫人传了出去。 同时也从空间里拿了一部分果子,掺和着普通的果子,让许积玉做了一批蜜饯,她在现代还真没见过这种蜜饯,据说在许家铺子叫粉果子,一咬之下,果粉酸甜,咬下去果肉又软糯,层次分明。 唐时锦吃的摇头晃脑:“好好吃。” 她拿了一个塞给炎柏葳:“给你尝尝。” 炎柏葳张嘴吃了,她问:“好吃吧?” 他点了点头:“不错。” 唐时锦道:“就是名字一般……粉果子是什么玩意儿?另起一个吧,而且还可以多试试别的粉,听说有的地方还挂紫苏粉什么的,也很好吃的。” 炎柏葳道:“叫挂霜果?” 唐时锦想了想:“可以,很直观。” 戚曜灵笑道:“粉妆玉果。” 唐时锦琢磨了一下:“粉妆玉果……这个名字还怪美的,不如我们店铺的名字叫这个,然后主打这种蜜饯,就叫挂霜果吧!” 她顿了一下:“我想好了,火锅楼,咱们去县城开,主打菊花火锅,茶楼就在咱们这边弄,不做任何世面上常见的茶,只做草茶,例如金银花、蒲公英、老鹰草什么的,就地取材。” 她直接吩咐:“灵儿你们俩,明儿去县城找地方,葳哥哥你给我写个招牌。茶楼就叫百草茶楼,火锅楼叫什么?” 炎柏葳道:“延年楼?花馔楼?” 唐时锦想了想:“延年楼可以。” 这年头的菊花,可没有那些个叫人无语的含义,屈原诗云:“朝引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所以吃菊花是非常浪漫高雅的事情。 而且菊花又称延年,给人感觉又有延年益寿的意思,延年楼挺合适。 她空间里有很多菊花,回头去杨家菊园看看,有“雪球”菊花弄几枝来养,雪球花瓣短密,煮起来更好看些。 一边盘算着,她瞥了炎柏葳一眼,叹了口气。 炎柏葳简直又无奈又想乐。 在他来看,就算有“鱼”来,七八月份来,就算早的了,毕竟这种事情又不是明白邀请的,全靠意会。可是自从进了六月,她基本上一天问一遍,每次看他那个包罗万象的小眼神儿,简直逗死人。 唐时锦又叹了口气,拿小簸箩盛了一些挂霜果,直接去了学堂。 这会儿谢怀瑾在讲书。 谢怀瑾的声音清朗温文,听起来感觉还挺好的,唐时锦立在外头听了一段儿,谢夫人就过来了,唐时锦把蜜饯给她,谢夫人笑着谢了。 一边拉着她道:“你过来,我给你量量身。” 第289章 变却故人心 唐时锦笑道:“要给我做衣裳嘛?我有衣裳的,你怀着孩子,千万别操劳。” 谢夫人笑着道:“没事儿,我自小习惯了,手里没有绣活儿就不对劲。你天天什么吃的都往这送,我们也过意不去。而且我实实是看着你喜欢,你这模样好看又飒爽,与旁的小娘子不一样,我心里给你想了个样儿,手痒痒的,定要做出来叫你穿穿。” 唐时锦也没多推辞,笑着张手叫她量了。 量完两人就坐着聊天,等下了这堂课,谢怀瑾过来,笑道:“可是有事?” 唐时锦道:“我想问问你,小刺学的怎样?” 谢怀瑾道:“怎么说呢?倒是个聪明知礼的孩子,且他也并非全无基础,那位杨郎君教了他不少,那位贺郎君也教了他一些待人接物的本事,但是他心思不在学问上,我觉得走不了科举路子,故此找了一些杂学教他,长长见识,把字练练,好好跟着唐小娘做生意罢!” 唐时锦笑了一声:“好,那我知道了,多劳谢先生。” 谢怀瑾点了点头,又道:“阮刺是个记恩的孩子,他心里记着你的恩,我曾劝他报恩不在一时,但他答我,他说他纵是天纵奇才,自信将来定能回报,那也起码是十年之功,且要全心用功才有可能得成……可非亲非故,又凭什么要旁人等他十年?更何况他本就平庸,连这份抱憾也无,倒是可以坦然放弃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我过去找他聊聊。” 她过去找了阮刺。 她跟阮刺同岁,也是十三的数了,远行确实增长见识,反正跟着贺冬生跑了几趟,阮刺整个人都看着沉稳了。 她就跟他聊了聊。 她的想法,是想叫他将来打理百草茶楼。 因为,怎么说呢,在这种地方做茶楼,跟外头做茶楼,不可能是一个路子的,在这儿做茶楼,其实是一个需要耐的住寂寞的事情。 但是因为接待的都是“文人”,又不能轻慢,所以找一个略通诗书的少年,其实是一个比较取巧的选择。 唐时锦想让阮刺去抱君心茶楼那边待一阵子,见识见识普通的茶楼。 唐时锦道:“我并不想让你走普通茶楼的路子,我想做出一种‘同好者’的感觉,但是你也不能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我想让你去见识一下,到时候,再斟酌着做。” 阮刺一口答应:“是。” 唐时锦道:“倒是也不急,我问过了你,再去那边问问,若是合适,可以把阮曲曲带过去,杨家都是和善的人,也不用担心她有事,你也不用记挂着这边,还要来回跑。” 阮刺道:“全凭东家做主。” 唐时锦点了点头:“成,那你先回去吧,等定妥了我就叫人跟你说。” 阮刺施礼退了回去。 唐时锦仍旧背着手儿,这一块儿四处溜达,在脑海中画规划图。 有个人影慢慢的追过来,唐时锦先是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道:“灵儿啊,我还以为是炎柏葳。” 戚曜灵笑了笑,就过来了:“师父在想什么?” 唐时锦道:“我在想将来这儿会是什么样子的,我在想竹林村这个地方,要如何用最小的改变,成为一个,怎么说呢……能完美的融入景致,成为景致的一部分。” 小村茅屋也是景致,甚至断壁残垣也是景致,但最忌讳什么呢? 应该是卫生问题?路上牛粪羊粪什么的?以及污言秽语? 唐时锦侧头想了想,道:“我们明儿过去跟族长里正聊聊。” 戚曜灵应下。 他问:“师父是不是想收许积玉?” 唐时锦道:“我觉得他意识还不错,只是略微有点小家子气,再看看吧。不过收一个这样的人,其实还是比较合适的……因为你看像你,像林儿,我准备走哪儿带哪儿,随身挂件儿。但像大眼灯儿,我看不上他,他也看不上我,就是一个说出去拉风的吉祥物,所以你看是不是应该再有一个放家里镇宅的?” 戚曜灵笑道:“是。” 他走了几步,又状似无意的道:“听说师父要与炎柏葳订亲?” 唐时锦点了点头。 他道:“师父要嫁给他吗?” 她道:“不知道啊。” 戚曜灵本来就是想撒个娇,白问了一句没意思的话,一听她这回答,不由愣了一愣:“什么意思?师父要与他订亲,但是不想嫁给他吗?” “也不是不想。”唐时锦道:“但是……你有没听过‘人生若只如初见’?我觉得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将来会怎么样,谁知道呢……许下誓言的时候也许都是真心的,但是这世上‘变却故人心’的事情又有多少?” 戚曜灵道:“师父是不相信他吗??” 她道,“我不相信他,也不相信我自己……” 事实上若他事成,她们肯定一拍两散,这会儿撑死是个及时行乐。 唐时锦长叹了一声,含笑哄他:“不说这个啦,反正不管再怎么变,我也不会薄待了小灵儿哒!” 戚曜灵浅浅笑了一下,若有所思。 两人一边聊着,也就回去了。 唐时锦早上起床练武,炎柏葳却没来,于是她趁机跟小徒弟学了几招。 学完了有点心虚,换了衣服,先过去找炎柏葳。 结果过去的时候,他居然就在院中,唐时锦有点奇怪:“你在家,为什么不去教我练武?” 他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过去扒拉他手臂:“我们去吃早饭吧?” 他甩开她手。 唐时锦讶然,“你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了?我又没惹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呀!” 他转正了看她:“人生若只如初见是什么意思?变却故人心又是什么意思?” 唐时锦:“……” 惨了惨了……就随便说了句实话,结果叫人抓了个现行,现在咋办? 她憋了半天:“你怎么偷听别人说话呢!” 他瞪着她:“你这么晚不回来,我不放心出去接你!” 她刚提起来的气焰,瞬间就落回去了:“我……呐个我……” 他往椅子上一坐:“说吧,我等着听听舌灿莲花的锦爷,给我解释解释!” 唐时锦脑门上都要挂黑线了:“可是我觉得我说的也没错啊!将来的事情,谁会知道呢……我只是比较有忧患意识,并不是说我盼着这样,我当然想一直跟你在一起,可是谁又知道你会怎么样……” 第290章 第一条鱼 炎柏葳冷冷的道:“不知我有何处做的不好,让你觉得我是一个出尔反尔负心薄幸之人?” 她憋了几秒,扑上去抱住他:“别生气啦,我错了,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葳哥哥~葳郎郎~大睫毛精~~求求你啦,你别生气啦,全都是我的错,我还没长大呢,我们小孩子就是喜欢胡说八道的……” 他气的想拉开她胳膊,她死赖着不动:“别生气了嘛!给你赔不是啦!我最最最喜欢葳哥哥啦,呐个……山无陵、天地合、冬雷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好不好!愿我如星君如月,衣带渐宽终不悔,只愿君心似我心,要休且待青山烂……” 他都被她给气乐了。 拉不开她手臂,他也没再拉,就这么低眼看着她,由着她扭股儿糖一般抱着他耍赖。 她肚里墨水迅速掏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了,于是她暂停了一下,悄悄抬眼,看了看他。 他垂眼睇着她:“继续啊!背上一百句我听听。” 她问:“背一百句就不生气了?” 他道:“嗯。” 她眼珠子一转,开始扳手指:“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炎柏葳猛的抽了一口气。 唐时锦迅速道:“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痛痛痛!” 炎柏葳大怒:“唐时锦!” 唐时锦的手在扶手上一撑,飞也似的跃了出来:“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炎柏葳怒的脸色都变了:“唐时锦!” 她扭头就跑了。 宋徽宗的大作,史上最污了解一下! 但是耍完了流氓,她连早饭都没敢去吃,就迅速溜了,然后就饿的不行,默默的坐在路边,希望戚曜灵能机灵点儿,晓得自己出来,然后就可以去找贺里正,不会耽误事儿。 结果正捧脸坐着呢,就见有戴着斗笠的一老一少两人过来了,后头还有辆马车,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 一见到唐时锦,那老者就看了她一眼,道:“可是唐小娘?” 唐时锦心说难道“鱼”来了? 于是立刻起身,恭谨施礼:“正是,老先生是?” 那人道:“我姓归,乘风归去之归。桃相写信于我,邀我来此小住。” 唐时锦立刻道:“欢迎之至,荣幸之极,老先生快请!” 那人却道:“不敢。既恰好遇到,那我有一事请教……那吕姓书生,不过是说了一句闲话,小娘子为何竟要将他赶尽杀绝?” 唐时锦:“……???” 这第一条鱼,好不容易来了,她总不能提刀砍了吧? 这老者面容消瘦清矍,神情严肃,显然他是真的觉得不妥,并不是跟她过不去。 而且这种文人,你跟他说先撩者贱……屁用没有。 唐时锦只一转念,就已经确定了方针。 看在他是第一条鱼的份上! 她低着头一动不动,老者道:“唐小娘?” 她慢慢的抬起头,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她本来就年纪小,长的又极好,眼睛又大又黑又亮,就这么看着你,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这何止是梨花带雨,真如美玉凝露一般。 老者愣了愣,严肃的表情顿时变成了无措:“小娘子有话好说,不必难过。”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无声掉泪。 他旁边的少年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我师父只是问一句,并无责怪之意,还请小娘子不要伤心。” 唐时锦这才抽泣了一声,低低的道:“老先生也觉得,我应该去死是不是?” 老者急道:“我并无此意。” “那老先生是何意?”唐时锦哀凉的道:“他当众骂我不知检点,不守妇道,有伤风化……” 她猛的哽咽了一下,好像触动伤怀,抑制不住:“敢问老先生,这样的话说出来,不是逼我去死,那又是什么?” 她又哽咽了一下:“我父母不在,难道我与弟弟应该抱在一起活活饿死,以全名节?我一命何足惜,我弟弟才六岁,我尽长姐之责,做生意养家糊口,教养幼弟,这有何不对?” “且那日与我一起的人,是我的徒弟,正正经经磕头拜了师的,绝非外男,我们长幼有别,且并无丝毫暧昧,又有何处不妥?” “我赚得银钱,便兴办族学,造福乡里;发放药丸,救治孩童;我善堂捐过银两,衙门帮过百姓……我自认无愧于心亦无愧于世,冰清玉洁无可指摘,我凭什么要被这等人当街诬我名声?” “他无缘无故当街出言,用心恶毒,用辞猥琐,我不曾打他、不曾骂他,只是不想叫他家的人来我的工坊做工……我何处过份了?我何时赶尽杀绝了?难不成我就应该白白叫他污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还请老先生说一个道理出来!” 老者简直尴尬了:“对不住,对不住小娘子,我不知究里,误会了,还请小娘子不要见怪。” “老先生,”唐时锦神色一整,看着他:“一声误会何其轻飘!你只听了个只言片语,就来指责于我,敢问老先生,这是否是助桀为虐?我虽不知老先生是谁,但桃相既然万里相请,想必不是无名无姓之人,你可知你这一句话,对我何其重?对旁人又有怎样的影响?” 老者连连咳嗽,尴尬不已。 唐时锦顿了一顿,才又续道:“但,这样的事情,我遇到的多了,我并没有责怪老先生的意思,我只想说……连老先生这样的饱学之士,都难免被人言影响,那,老先生是否也该想想,那吕氏老贼骂我的时候,若我不反击,旁人又该怎么想我?人言可畏啊老先生!” 老者神色微动。 她意味深长的道:“弱者凄凉,却未必是虎落平川,也有可能是咎由自取!” 她退后一步,一撩衣袍,一揖到地:“小女子无状,请老先生见谅。” 她把这一行人请回家,迎面碰见了炎柏葳。 炎柏葳脸上还有残余的怒色,但是一见她眼儿红红的,显然哭过,又不由得一皱眉。 两边通了名,又把桃成蹊请了出来,桃成蹊显然与他很熟,笑嘻嘻的见了礼,一边又道:“归叔叔,你是不是欺负我妹儿了,我妹儿怎么瞧着哭过了?” 老者归开甫苦笑摇头:“只怕你这个妹儿,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 旁边的少年也道:“我师父只说了一句,唐小娘说了……许多许多。” 归开甫道:“倒是说的极有道理。” 他看了唐时锦一眼:“是我行事不妥,出言不当,并非唐小娘之过。” 第291章 最好的都给你 唐时锦笑嘻嘻的起身施礼:“归叔叔直接唤我锦儿便好,我也不过是仗着您老人家不计较,倚小卖小罢了。” 归开甫笑着点点头:“锦儿十分聪明灵慧。” 桃成蹊好奇:“不知说了什么?” 唐时锦立刻站了起来:“几位慢聊,我去灶下瞧瞧。” 一边就出来了。 炎柏葳要结交这些大儒,不能跟出来,只狠狠瞪了她一眼。 唐时锦叫了戚曜灵,又叫了贺里正一起,然后过去找了族长,反正主要就是约束村民。 竹林村能繁华起来,好处颇多,这些人手指缝里漏点儿,对他们来说就是意外之财。 而且一伙读书人住在这儿,是什么概念?这就跟现代社会一伙明星住你家差不多,出去都能昂首挺胸的那种。 这对她几乎没什么影响,但是对他们自己影响很大,所以她还真不是为了自己。 族长道:“咱们当然乐意,可是,咱们要干啥呢?” 唐时锦道:“反正一来就是干净讲究一点儿,赶羊赶牛的稍微绕一下路,平时也别打老婆骂人什么的……另外,千万不要在外头方便,尤其是村里的小孩子们……” 她给他们画大饼:“这些人都是大儒,哪怕只是指点几句,也是飞来的福份,要是运气好,叫他们收了当徒弟,你们知道会怎样吗?来往的都是咱们一辈子见不到的大人物,见识的是咱们见识不到的风光。” 她顿了一下:“对了,家里也收拾的干净些,也许哪个就想见识一下乡村风味,去你家里坐坐呢,也沾点文气儿。” 反正一通忽悠下来,忽悠的老族长和贺里正红光满面,亢奋不已。 出来之后,戚曜灵就直发笑。 “笑什么?”唐时锦道:“有什么好笑的?见什么人就得说什么话,我跟他们拽文,他们……”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一眼看到炎柏葳走了过来,立刻把戚曜灵猛的往前一推,转身就跑。 她简直用上了最好的轻功,嗖嗖嗖的跑进了竹林里,跑出来一大段儿,实在跑不动了,才扶着树站住,一边喘气,一边转身往下看。 下一刻,后领子一紧,他把她提到了跟前,眼对眼的道:“跑的不慢。” 唐时锦:“……” 跑的不慢你也追的这么容易! 她喘着气,垂手垂脚的看他,然后她就理直气壮的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让背诗我就背了,背了你就生气,你还讲不讲道理!” 炎柏葳冷着脸道:“别恶人先告状,你书房的书都是我买的,绝没有这种诗!我就想问问,你这些诗是从哪学来的!别跟我说唐有德,这种诗……他要买也不容易!” 唐时锦道:“那你不是也知道!你从哪儿学的我就从哪儿学的!” 炎柏葳冷笑了声:“不比锦爷博学!我还真头一回听!” “不是吧?”唐时锦一脸惊奇的道:“那你的阅读面有点狭窄啊!宋徽宗的诗你居然都没听过?这是宋徽宗写给李师师的啊!” 她故意摇头晃脑:“‘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这首你听过嘛?这是周邦彦写的,说书的经常说啊!” 炎柏葳简直要被她气死:“你怎么这么有学问??” 她抱拳道:“过奖过奖,侠士能先放下我吗?怪勒的慌。” 他挑了挑眉:“怎么不背诗了?继续背啊!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唐时锦:“……” 这是诗经里的一首诗,是一个猎人和少女的情事,这话的大概意思就是说,动作要缓缓的,不要动我的围裙,别把我的狗惹的叫起来。 反正吧,也是挺的,不能深想的那一种。 尤其猎人什么的,也忒有代入感了吧? 唐时锦立刻义正辞严的道:“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还没长大呢!你不以身做则,好生教导我,居然对我背这种淫词艳赋!我如果学坏了,就全都是你的责任!” 他就那么看着她。 那种从睫毛下头瞥人的样子,显得睫毛更黑更长更好看。 她怀疑他是故意的! 她伸出小短手就想摸。 然后他又把她提远了些。 唐时锦:“……” 她道:“炎柏葳!!” 他叹了口气,收回手臂,搂在怀里,她道:“不摸了!不稀罕!哼!”一边就要挣脱下来。 他又叹了口气,一抬手把头上的树枝拉下来,把胳膊垫上去,她就坐在他胳膊上。 他定定的看着她。 他的眼睛内眼角很尖,微微狭长,眼尾略微上扬,双眼皮双的很深,形状简直美的不行…… 真的是看一眼就消气了好么! 她哼了一声,就伸手摸了摸,然后就越摸越喜欢,摸个不停。 他垂着眼让她摸了一会儿,然后他道:“锦儿。” 她嗯了声。 他道:“锦儿这么聪明,我有件事情,想请锦儿帮忙。” 她道:“说!” 他道:“我家里有一个小娘子,不听话,又不讲理,教也不听,我还说不过她……”他叹了口气,略垂睫避了避她手,抬眼看着她:“我还怕她生气,生气了我还不会哄,你说我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她真是被撩的不行。 真的超超超喜欢他的。 怎么可以这么撩。 她整个人往下一跳,搂着他脖子:“我逗你玩儿呢,你这么好看,又这么规矩,我忍不住就想逗你……我又没有摸过别人,也没多看别人,我不管背什么诗,又从没有背给别人听,甚至背给你听,我也没有当着人背呀是不是……” 他的神色缓了下来。 他道:“可我还是想知道,你那天晚上跟戚曜灵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唐时锦正色道:“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凡事都会先想到最坏的结果,我觉得我那番话并没有什么错处……人力终有穷,天道终有定,这世上很多事情,本来就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你的身份本来就特别,很可能会出现不可控的事情,所以未来,本来就说不准。” 她顿了一下:“我这么说,但我也没有不努力,我一直在努力啊!这不就够了吗?不然呢?我一厢情愿的想要最好的结果,如果结果不如我意,那我会……很难受很难受的。” 唐老大难得的说了真心话。 说完了,她双手捧着他的脸,轻轻的亲了亲他的长睫毛:“真的好喜欢你的,想把这世上最好的都给你,又怎么舍得不要你。” 第292章 锦上添的那个花 某人被哄好了。 两人手牵着手下了山。 直到到了山下,她才觉得不对劲儿。 肿么回事?为神马又是她哄他?色还真能令智昏? 不过看他嘴角带笑,她就算了。 谁哄谁还不是一样的,他辣么可爱,哄一哄她也很开心,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下了山她就松开他手:“我去趟药园。” 他道:“一起。” 两人就一起过去了,她找了许大夫,问了问“草茶”都有哪些。 比如她熟悉的金银花、蒲公英、金钱草,还有大名鼎鼎的淫羊藿之类的,把简单功效和泡制手法、用药禁忌之类的写下来,然后一方面放出风声收,一方面也是要在空间里种一些,到时候炮制的时候好作弊。 出来之后,唐时锦看着那纸,十分无语:“真不愧是大夫,一个字都不认识。” “我给你摹一遍。”炎柏葳接过那纸,一边又问:“弄这个的意义何在?就算……味道也不会太好,而且过来的人,又能有多少?” 唐时锦道:“特色。” 她给他讲解:“在一个地方,刚刚开始发展的时候,赚钱不是首要的,初期也赚不着钱,但是做一些与别的地方不同的、有韵味的东西,都会成为锦上添的那个花,让这个地方更有话题,名声也就越响。繁华这种事情,就像滚雪球,渐渐的,整个地域的资源都会不由自主的向这边倾斜,在本身社会资源‘不足’的情况下,越倾斜,这边发展的就会越好。等着看吧,咱们这几座山买值了。” 炎柏葳默默的看了她一眼。 其实大庆朝的商人地位,远比前朝要高。 商贾子弟,不禁科举,皇商地位,堪比高官。 但,也只是在普通人面前,真的到了士人面前,商人还是要矮一截的。 可是真的跟她接触下来,却觉得,经商一道,真的颇有门道,越琢磨,越有意思。 中午炎柏葳和桃成蹊他们,跟归老爷子一起吃饭,唐时锦这边跟徒弟们一起吃。 戚曜灵三个人跑了一上午,已经选定了几个地方,唐时锦下午过去看了看,一个是火锅楼,一个是蜜饯铺子,定准了地方,稍微一打理就能开业。 回来的时候,唐时锦去杨家园子走了一圈,果然找着了雪球菊花,然后收进了空间几枝,嚓嚓嚓剪了剪,等到开业的时候,估计就有不少了。 而且她们挑的火锅楼,后头还有一个园子,到时候可以遍植菊花,随采随用。 顺便也跟杨家说了,叫阮刺过来茶楼学一段时间,拜托杨家媳妇照应阮曲曲,杨家本来就是和善人,当然是一口答应。 回来之后,唐时锦又从唐从义那儿拨了两个人过来,跟着许积玉学习做蜜饯,顺便也要去各处采买水果,唐时锦直接跟族长把他二儿子贺青钟叫了来,他人头熟,又比较会来事儿,叫他带着许积玉四处收果子。 老族长简直是喜极而泣,一副“终于轮到我了”的架势,把儿子打包送了过来,还叮嘱他不用急着回家? 倒是闹的唐时锦很是不好意思,本来只想临时借借的,这么一来……要不要让许积玉好生带带他? 几人一边商量着事儿,一边走进来。 归开甫坐在亭中,看着这边,微微点头。 唐时锦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真的是表情严肃,极有风度,极有气度,“师父”架势十足,后头三个男人也是垂首恭听,不时点头……不用问就知道说的是正事。 归开甫叹了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然后,当晚,归开甫写了一篇文章出来,大晚上的炎柏葳笑着拿来给她看。 反正大意就是记叙了他看到吕圣平的误会,以及与唐时锦的一番辩驳,及后来细听桃成蹊等人之言,及他亲眼所见,所思所想,种种。 唐时锦在意的,是他文中,她的流泪完全就是触动伤怀,情之所至,所以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炎柏葳笑道:“有此一物在,你就占了一个义字,今后,纵是文人,敢说你的也不多了。” 唐时锦:“写的极好吗?” “好自然是好的,”炎柏葳道:“但不在于好不好,归老爷子极有名望,门人满天下,他说话,有份量。” 唐时锦懂了:“哇!幸好我没得罪他。” 炎柏葳笑着摸摸她头:“明儿我与成蹊他们去趟县城,这个文章就会传扬出去。” 她点了点头:“嗯。” 于是第二天几个人就去了县城,就在抱君心茶楼开了一场文会。 正好之前炎柏葳已经写了一篇,本来就是极好的,一场文会下来,归开甫的文章也传了出去,于是唐时锦的名头,难得的好了起来。 天气越热,抱君心茶卖的越好,加上火锅楼、蜜饯铺子,以及又新开了一个调料铺子,唐时锦忙的不可开交。 以至于她一人一马当先,后头跟着戚曜灵和花晟林,有时候还要加上许积玉的情形,渐渐成了梧桐县一道独特的风景。 连锁反应就是,街上带锦字佩的人,也在悄然增多。 这天唐时锦前脚出来,后头郑清源快步追过来:“锦儿!锦儿!” 唐时锦回了一下头,就下了马,随手把缰绳抛给花晟林,走到道边与他说话。 旁边一个小货郎担子前头,一个碎嘴的小妇人道:“一个小娘子,闺名万人叫……”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相公就猛的扑上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戚曜灵的眼神儿也瞥了过来,似笑非笑。 那汉子吓的脸都白了,不住的点头哈腰陪笑,戚曜灵看了看唐时锦,见她没往这边看,于是慢悠悠的走过来,随手拿起一个拨浪鼓,无声的捏瘪,然后一点一点的,慢慢捏碎。 那两人抖如筛糠。 然后戚曜灵随手把碎末扔到了他担子上,慢悠悠的背着手走了,站到一旁,仍旧是乖巧小徒弟一枚。 虽然师父说的都对,但有时候,暴力才最省力,碎嘴什么的,别说改不了,他给她一次根治,倒不信她下次还敢。 唐时锦倒是真没注意到他。 她正跟郑清源说话。 郑清源笑道:“上一回你说的那个事儿,我们肯定去啊!你带着干的事情,我没有不去的!我一听说,立刻去外地找了书源,而且我自己找了泥瓦班子,定准了地方就开始盖,书绝对是最全的,竹墨纸砚也绝对是好的!对了,你说的那纸,造出来了没?” 唐时锦摇了摇头:“得到七月底。” “成,”郑清源道:“赶的及,我就是有个事儿,你给我出出主意。”他略微压低声音:“你说,我叫清源书局,可好?” 第293章 想叫你理理我 唐时锦摇了摇头:“不好。” 郑清源一愣:“为何?” 唐时锦道:“你与我情形不一样,你与你爹明面上没什么,就算我这样的,还要被人说,你要真顶着崇文书局嫡长子的名头,另起炉灶,叫人知道了不好听的,文人又最爱计较这些……要叫我说,你不如把这些家中龌龊一概抛开,起个‘见贤楼’之类的名字,又大气,又讨好,等到名头渐起,纵是你爹,也难奈你何。” 郑清源连连点头。 然后他道:“果然还是锦儿大气!” 他踌躇了一下:“这书楼我送你三成股,你帮我写个招牌可成?” 唐时锦也没推辞,毕竟她正要刷财运名声,便笑道:“一成吧,我叫炎柏葳帮你写。” 郑清源笑道:“那就拜托了。那我先回去,等明日就去,先与你们那边定妥地方,然后就开始盖了。” 于是两人各自分开。 郑清源果然第二天就定妥了地方,然后酒楼书楼,两处同时开工,盖了起来,看进度,只怕比他们的还要快些。 而且自从归开甫这一条“鱼”来了之后,接二连三的,不断有文人前来。 桃相估计是安排了后招儿,足足代邀了三个大儒过来,这种大儒,本身就是活招牌,一时间文人趋之若鹜。 这会儿竹园还没建完,这些人大多住在炎柏葳院中,以及桃成蹊院中,客院也都渐渐的住满了。 但是这种事情,自有炎柏葳两人操心,唐时锦一概不管。 她也真顾不上。 七月中,竹后村的麦子和水稻全都要收了。 事实上,在收之前,已经传的十里八乡无人不知。 毕竟,水稻还好说,就是种的占城稻,而占城稻的好处是高产快熟,粒儿却是比平常的稻子要小一点的,所以小小的作弊之后,也就有平常的稻穗一个半那么大,还不算太夸张。 而麦穗,足有平常的三个那么大!不少地方的人听说了,都过来看,简直传成了一方奇闻。 所以在收割之前,唐时锦特意叫李元抽了十个人,天天去转悠,还有海东青日夜高空巡逻。 还真有不信邪的,趁晚上来偷,然后当场叫海东青提了出来,叨的满背是血,惨叫的整个村儿都能听到……成功的起到了震慑作用,再没人敢偷了。 然后唐时锦提前跟各处的族长都说了,这种子,她自己留够来年的种之后,全部卖掉。 竹后村和本村的,接普通种子的两倍价钱卖,其它地方三倍价钱卖,而且因为算着余下的不多,所以要限量。 收之前,先把自己、本村和竹后村的量统计了上来,然后热火朝天的收了几天,晒干脱粒之后,就在打谷场上现场卖光。 当然,本村的,像贺家、贺家族长,包括贺冬生这些熟悉的人家,她都直接送了,其它关系好的也都让了不少种子。 然后又在水田种了一茬空间版的占城稻,旱田也把冬麦和玉米给种了下去。 足足忙了半个多月,才把这个事儿给忙完。 这边才刚喘口气,那边李元过来汇报:“主子,竹纸造出来了,你瞧瞧。” 唐时锦接过来瞧了瞧,然后就直接抱着去找炎柏葳了。 恰好炎柏葳在院中,唐时锦把纸往桌上一扔,就过去抱着他胳膊:“我都好长时间没和你好好说话了!你也不理理我!” 炎柏葳被她气乐了。 她这个人,公私绝对分明,宠你的时候,能让你觉着你就是她的一切。 但是到了办正事儿的时候,就会让你感觉,你啥也不是。 反正这些天她忙的不可开交,早上练武都感觉人在心不在一样,看着他时眼里都没他。 但看她小小一只,娇娇糯糯的,他就伸手摸了摸她小脸:“我也想叫你理理我。” 他忍不住搂住她腰。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如今这种逾礼的行为,已经变成了“没人看到就没事”了。 他低头看她:“忙完了?” “没呢!” 唐时锦把脸埋在他身上,蹭呀蹭的:“还有好多事,但是不想干,想你了。” “什么事?”炎柏葳道:“我去做?” 他看了看桌上:“竹纸造出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随手把她一挟,过去看了看:“不错啊。” 唐时锦都被他这个动作给逗乐了,索性一翻身趴在他背上:“你看看吧,我叫人弄了一种厚的,弄了一种薄的,然后你叫他们先试试,回头就要卖了,做了很多很多。” 炎柏葳点了点头,然后就直接铺开一张,研了墨先试了试。 她整只挂在他背上,也不下来,他也不在意,就这么挂着她,写了一篇词出来:“不错!” 唐时锦道:“香不香?是不是有种竹香味儿?” 炎柏葳看了她一眼。 她歪着头,小脸儿就凑在他眼前,大眼睛眨呀眨的,他忍不住扶住她脑袋,轻轻亲了一口,小声道:“香的。” 唐时锦被萌的不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个迅速垂下眼,有点儿小害羞又要板着脸装正经的样子,真是可爱的不要不要的。 她叭叽亲了他一口:“不许乱亲!还你!” 他失笑着,又捧起纸来闻了闻:“嗯,竹香。” “是吧?”唐时锦道:“我本来想弄的香一点,但是我一想,竹子就是一个清雅的东西,没必要弄这么花哨……” 一边说着,外头有人隔窗道:“主子。” 两人一起应了一声。 然后外头顿了一顿:“锦爷。” 唐时锦哈哈一笑,就直接跃了出去:“怎么啦?” 那人是派出去管种地这块事情的礼三,唐时锦给他取名叫李盛的,道:“主子,新种的,全都已经种完了,还要不要派人守着?” “守着,”唐时锦道:“在那边弄个地方,一直派人守着,不用那么靠住守,就有个人影儿吓唬吓唬就够。这两年都得辛苦点儿,过上两年,周边都铺开了,那就没事了。” 李盛应了一声退下。 唐时锦正准备回去摸两把长睫毛,又有一个下人过来:“五娘,鲁坊主过来,说竹园里头弄的差不多了,问啥时候过去看看。” 唐时锦一听,立刻叫了炎柏葳,两人过去转了转。 因为工程急,鲁坊主把周边竹坊的人全都请了过来,但是这年头手艺是安身立命的本事,所以并不会降低品质。 如今内园大部分都建完了,也不是全部用竹子,是交错着建的,反正唐时锦看了看,觉得超美超雅致的,就跟个工艺品一样,她都想着来住几天了。 而且当时的规划就很大,住个几十上百人也不会觉得挤,但唐时锦本来只以为初期有个十来人就不错了,乍然有这么多人,还有点受宠若惊? 于是大家陆续搬入了竹园,好在这些人大多自带门人书童,倒是不用担心日常照顾的问题。 第294章 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之后,仍旧不断有文人过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来的人中,好些是江南才子。 江南文风鼎盛,人物风流,来的才子中,颇有几个意气风发的美男子,简直成了村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好处就是这些人都直接迎去了竹园,家里不用费事儿了。 唐时锦还悄悄问了一次炎柏葳,炎柏葳笑容有点奇异,他道:“太子正奉帝命,巡视江南……” 哦!懂了。 这些人看不上万家,或者看不上这个太子,所以就躲出来了。 然后就跑“先太子”这儿来了。 这算不算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文人向来事多,而且文人相轻也不是假的,但,文好可破。 反正自从炎柏葳展露了才华之后,地位已经跃居桃成蹊之上,看着整个人都多了种精气神儿。 八月十六,见贤书楼开业。 炎柏葳亲自过去捧了捧场。 书楼这种所在,读书人本身就感兴趣,离的又近,陈设也有几分曲径通幽的雅致,便都过来看了看。 因为是读书人的事儿,唐时锦当时没去凑那个热闹,等忙完了,下午她也过去转了转。 碰见了谢怀瑾,她还问他:“不是说韩先生要衣锦还乡?” 谢怀瑾道:“正是呢,按理说早该来了,但不知为何还没来……估计是有什么事情。但中了举,肯定是要回乡祭祖的,再等等吧。” 唐时锦心说难道出啥事儿了? 然后谢怀瑾又道:“若是东家不忙,内子说衣裳做好了,叫你去试试。” 谢夫人可是正儿八经的湘绣传人,唐时锦一听就很兴奋,立刻就去了。 谢夫人把衣裳一拿出来,唐时锦不由得哇了一声。 这件衣服,做的有一点儿像少数民族那种衣服,在襟边上、衣领上、腰带上,全都绣了花,尤其两条袖子,直接是满绣的。 在这个年代,满绣极为少见,而且她用色浓丽,花纹鲜艳大胆,却又丝毫不显得女气,反而是极有一种“我自妖娆绽放”的味道,潇洒自在又明艳无双,极符合她的气质,确实像她说的,为她量身打造的。 唐时锦喜欢极了,连连道谢,谢夫人笑着,又拿出了一双配着穿的小靴子,也都绣了同样的花纹。 天呐,这一身一穿,简直能把她自己给美晕过去…… 唐时锦简直喜欢极了,抱着谢夫人亲了她一口,一迭声的谢她。 然后她回家仔仔细细的洗了澡,换上这一身,一刻也等不及,就想去叫炎柏葳看看。 人都要出门了,她忽然灵机一动。 于是她屈指唇间作哨,把两只海东青叫了过来。 两只海东青如今渐渐长成,加上灵泉水的催化,比普通的鹰高壮的多,足足有一人来高,极通人性,一招即来,令行禁止,站在院中,就像两个披着大披风的人一样。 唐时锦满意的摸了摸。 那边炎柏葳、桃成蹊正与诸文人同在竹园,曲水流觞、吟诗做对。 八月十六在江南一带,称之为追月节,向来就有雅集的风俗,甚至比八月十五还要隆重些。 而且如今竹园的人也多了,不乏才高之人,佳句频出,天色已近黄昏,众人仍旧兴致不减。 忽听天边一声清亮鹰鸣,炎柏葳下意识的抬头一看,然后笑容一收,猛的站了起来。 坐在不远处的桃成蹊被他吓了一跳,也跟着扭头看了过去,然后他也猛的站了起来。 两人这么一带,大家齐齐转头,纷纷惊呼出口。 就见天边两只白羽褐斑的海东青,鼓动巨翼,平平缓飞而来……中间却坐着一个彩衣的小娘子,坐在一条彩带上,身影窈窕,衣带迎风招展,整个人背映长空,飘飘欲仙,直似要化风飞去一般。 众人都惊怔看着,两只海东青愈飞愈近,他们也渐渐看清了她的样子。 唐时锦本就容貌极盛,只是年纪还小,但此时穿着绮丽的彩衣,又梳了飞天髻,发髻上彩带飘飘,把她容貌上的明艳全部凸显了出来,竟是梦中也难想像的绝色。 就在众人怔愕之际,她已经飞到了园子上空。 看到了炎柏葳,她登时展颜一笑,手臂一转,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枝并蒂莲花,然后她整个人轻轻往下一纵,脚尖勾住了彩带,便如鱼儿如水一般……明眸皓齿,耀目生花,转眼便投到了他面前,纤纤素手,执着那枝莲花,轻轻递了过来。 炎柏葳猛然回神,一肚子话没法说,伸手接过了那一枝并蒂莲花。 唐时锦浅浅一笑,随即脚尖用力,整个人又落回到了彩带上,然后双鹰鼓翼飞远,只留下了满园呆怔的众人。 片刻之后,炎柏葳迅速转身,快步出了竹园。 唐时锦觉得自己耍帅耍的很成功,笑眯眯的奖励了海东青几条鱼。 炎柏葳急步进来,老远就见她站在两只巨大的海东青那边,比海东青甚至还矮一点儿,见到他时回身一笑,眉目如画。 刚刚那震撼的一幕还残留在脑海中,他快步过来,一把搂住了她。 唐时锦笑眯眯的由他搂着。 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手,看着她,嗓子都是哑着的:“这么危险……你真是什么都敢干!” 她仰着脸儿娇娇的道:“可是我想去找你啊!我想让你快一点看到我!我又不知道他们都在……我的衣服好不好看?” 他喉结滚了一滚:“好看。好看极了。” 可是他心里滋味莫名。 有一种秘藏着的珍宝,骤然暴露了的感觉。 他忍不住又抱住她:“可是我不舍得叫别人看。谁都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在唐时锦而言,其实就是心血来潮,撩一撩自家的睫毛精。 但是,古人对于神明是极其敬仰的,这般“飞天”而来的情形,对他们来说是神圣美好、不可思议的。 猝不及防又震撼莫名。 尤其唐时锦胆子大,与海东青又心意相通,坐在空中之时,连扶都不扶,送出莲花的那一刻,更像是无所凭依,飘在空中似的,那一幕,实在是太玄妙了,太美好了。 在座的所有人,再也忘不了这一幕,尤其站在炎柏葳后头的人,直面了“神女美貌”,那一幕将刻入骨髓,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的了了。 以至于此事之后,这些人根本不信这会是活人。 就算跟着桃成蹊回来,见到了海东青,又见了她之后,也仍旧坚信她就是神仙,是真正的神女。 第295章 追月神女 经历过前朝“存天理灭人欲”的禁锢,本朝的风气有所反弹,相对奔放自由。 尤其才子风流,向往美好,就在那一日之间,有数首诗、数篇文章、数张画记叙此事,写的那叫一个美好神秘,反正唐时锦自己看着,都觉得那不是她,她没有那么神。 而且,因为画的流出,还莫名兴起了一种穿满绣袖子衣裳的风潮。 唐时锦看到之后,是真的无语。 真不是她自夸,这种用色大胆浓丽的满绣,对长相和气质要求颇高。 比如说她可以穿,戚曜灵这种略媚气的漂亮长相也可以穿,但是像花晟林,这种五官都小的秀气长相就穿不了,甚至连桃成蹊这种空灵气的美貌也穿不了。 不对味儿。 而且,最叫人无语的是,还有数人或者自己上门,或托师长向她求亲。 是的,求亲。 其实随着她的出名,炎柏葳做为被她当众送了并蒂莲花的人,也出名了。 同时出名的,还有他“安宁侯世子”这个身份。 如今安宁侯府都没了,这个身份,并不显赫,并不足以叫人忌惮。 而且,要知道,炎柏葳的长相,是不符合这个社会的主流审美的。 他是刚毅俊朗的男人长相,但这个社会,最推崇的是白面书生,美若好女啥的,“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有木有?“流盻发姿媚,言笑吐芬芳”有木有? 例如像桃二哥那种浓浓书卷气的俊美长相,或者像桃成蹊这种宜男宜女的仙子长相,绝对是这个时代的“天下第一美男”。 所以炎柏葳的存在,完全没能挡住这些飞来桃花。 反正情诗一天能收好几首。 炎柏葳对她,本来就有一种超出男女之情的强烈独占欲,整个人看着都不对劲儿。 事实上唐时锦也很烦很后悔。 她非常乐意以“财运”出名,但是绝不想以“美色”出名。 她乐意被文人推崇,但绝不想以长相被文人推崇。 倒不是歧视颜值的作用,而是因为,这些才子都是有粉丝的,这样一来,很多女人都会视她为假想敌,而女人的钱是最好赚的,想想会为此少赚很多钱,她就整个人都很暴躁。 再说炎柏葳想要的是结交才子,虽然闹腾的都是年轻才子,长者并不会跟着闹,可是这么一来,也会平生很多是非。 必须赶紧扭转!马上扭转! 她私下里跟桃成蹊商议:“六哥,我想卖酒了,你给我造个势。” 桃成蹊问:“造什么势?” 她附了耳一通说,桃成蹊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于是等到九月九,众才子依着风俗登高,折茱萸,然后席地而坐,痛饮菊花酒。 这菊花酒,就是唐时锦送上去的酒。 之前一直没有让他们喝这种,这一喝之下,众人无不惊艳。 然后桃花公子大醉之后,泼墨做画,又在画上题了一首诗。 桃花公子才华惊世,诗画无不灵气逼人,又天生仙子般美貌,被众人称为酒绝、画绝、诗绝、字绝、人绝……甚至那一处因此形成了一个景致,就叫五绝壁,也因此,后续那个山庄建成之后,便名为五绝山庄。 而且因为风致绝美,流传开来,终于分走了她这个“神女”身上的注意力。 这是后话。 而现在,唐时锦正在家中等着,戚曜灵快步下来,她道:“怎样?” “师父放心,非常好。”戚曜灵的神色有点复杂:“桃花公子,真是名不虚传,叫人佩服。” 他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若不是事先知道,我是一点也看不出做戏的,他大醉泼墨,一气呵成,看上去,真的是……神仙化人,不该身在凡间,我都看呆了。” 他实在没想到,一个他平时看不入眼的书生,居然也如此的深藏不露,那诗,叫他看都觉得荡气回肠。 唐时锦笑了一声,拍拍他肩:“小灵儿,我听你说话带情绪说,我真的很开心。” 戚曜灵愣了愣,不由嘴角带笑,还有点儿小羞赧,“师父……” 唐时锦已经开始盘算了,第一步成了,稍微发酵两三个月,下一步就该主动把酒献上了。 隔了没几天,唐时锦进城时,听说新科进士韩流光衣锦还乡了。 唐时锦笑道:“可算是来了,晚了得有俩月吧?”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花晟林急匆匆过来,跟她道:“师父,沈捕头传来一句话,说换了一个新县令。” 唐时锦有点吃惊:“不会是韩流光来当县令了吧?不是说离家乡至少要二百里?还是三百里来着?” “不是,”花晟林道:“是一个新县令,姓汪,说是还不到弱冠之年,而且现在林县令还在,事先完全不知情,所以沈捕头说来头不小,让你留点儿神。” 唐时锦嗯了一声。 她现在倒不是很担心这事儿,毕竟那么一伙大儒摆着总有点作用的。 花晟林问了问旁边的小叫花子,又转回来道:“听说这个新县令,是跟韩大人一起回来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韩流光就悄悄的到了唐家学堂。 跟谢怀瑾聊了两句,他就道:“你带我去无忧山庄吧,我要见唐小娘。” 谢怀瑾道:“韩兄,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是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唐小娘已经与人订了亲,而且这些日子,什么追月神女闹的沸沸扬扬,那一干江南才子……” 韩流光截口笑道:“你确实想多了,我对唐小娘绝无什么暧昧之心,我是有正事要与她说。” 他既然这么说,谢怀瑾就带他过去了。 这会儿天也晚了,唐时锦正在房中练字,听说他来了,就直接叫人请进了鲤园,然后谢怀瑾道:“那我失陪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叫下人打个灯笼送他回去,一边就请韩流光坐下了,炎柏葳倒是没回避。 韩流光施礼道:“韩某特来多谢小娘子之前一言提醒。” 唐时锦道:“不会是真遇上那位了吧?” “是,”韩流光道:“那女子,当真恶心之极!都已经嫁人了,行事却肆无忌惮,居然找上门来,说她明白我是为了她不娶什么的,总之说了许多疯话……” 他顿了一下,转为苦笑:“可是……也确实不是我能得罪的起的,我万没想到,她居然是卫王府的人。” “卫王府?”炎柏葳插言道:“卫国公封王了?” 第296章 天下第一世家 “是,”韩流光道,“就在我们离京之前,卫国公六十大寿,封了王,卫亲王。” 炎柏葳不由叹道:“大庆朝独一个的异姓王!只可惜如今的天下第一世家……早已不复往日风光。” 唐时锦问:“什么天下第一世家?” 炎柏葳给她解释了一下。 卫姓源于最古老的姓氏,姬姓,传说黄帝生于姬水之畔,所以以姬为姓,其后延生出了许多姓氏,例如卫、管、蔡、成、霍、鲁等等……后因周文王第九子康叔被封于卫,以国为姓,所以卫家这一支为姬姓本源,极为尊贵的姓氏,又被称为“帝卫家”。 也因此,卫国公府被称为天下第一世家。 而当今国姓为穆,在穆家还是个小藩王的时候,卫家人就给他们领兵,夺天下之时,卫家人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真正的开国元勋。 大庆朝初建之时,边关不稳,亦全赖卫家军。 其后卫家仍是代代武将,据说卫家子孙,人人骁勇善战,连女子亦是弓马娴熟,家传擎天破日刀,足有四尺六寸长,刀身为暗红色,为天下兵器之首,威猛无匹。 先帝曾嫌刀名不祥,为其改名叫赫曦刀,但大家根本不理,仍旧叫它擎天破日刀,为其写诗立传,后来逼的先帝当众收回了成命。 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但先帝晚年昏聩,以谋反之名,动了卫家,几乎等于得罪了满朝文武。 今上登基之后,不顾三年不改父道的宗旨,为卫家人平反,便得了人心,可见卫家威望之隆。 可毕竟是迟了。 卫王儿孙皆去,赫赫扬扬的第一世家就此败落,他亦是年过六十,无子无孙,卫清秋,就成了卫王府仅余的一丝骨血。 韩流光也有些感慨:“卫王封王,倒是当得的!只是真叫人想不到,后人如此不堪!若不是……我简直忍不了!” 唐时锦道,“我记得李太白有诗‘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在他心中,‘开心颜’是很重要的事情,重于其它很多很多事,固然潇洒……可我觉得,也因此,李太白永远只是一个侠客,能叫人喜欢,却不能叫人尊敬。” 韩流光长叹了一声。 他道:“我明白。可是……”他几乎掩不住厌恶之色:“可是那位,你真真想不到有多恶心!你可知她在京城有一典故,叫‘落水秋瞳’。” 唐时锦不解:“落水秋瞳是什么意思?” 韩流光冷笑道:“一个是说她眼皮子浅,连瞳仁都搁不住,会掉出来,一个就是讽刺她……之前的事。” 前头说了,卫王府乃堂堂的“天下第一世家”,再没有比这更显赫的家族了,如今又没了儿孙,只有卫清秋一个女子,多少家财不都是她的,所以说,真的是满京城想嫁谁就嫁谁,就算想入宫也容易。 可是她被接回来之后,就一副苍蝇见了屎的德性,一刻也等不及的想找夫君。 结果看中了一个落魄世家的俊秀公子,本来落魄世家也无事,反正有卫王府在,可是偏偏她追逐的情状太过不堪,连落魄世家的公子都看不上,不答应,然后这位居然学人玩落水,结果她想设计的人没设计上,倒是叫庆平侯府的范通捡了个漏。 庆平侯府本就败落,能抓着卫王府,哪能放过,于是立刻闹腾的人尽皆知,终于成了亲。 唐时锦简直服了。 这些文人骂人不带脏字儿的本事,也是简直了……落水秋瞳,乍听还挺美!谁能想到是这种意思? 不过韩流光这种厚道人,都被气的说这种八卦,可见确实被纠缠的不轻。 果然韩流光下一句就道:“小娘子能不能帮我出个主意?我纵是想忍……也实在有些忍不下去!要是外放了还好,偏又去了翰林院。” 唐时锦道:“这简单啊!你直接去找卫王就好了。” 韩流光一愣:“可是……” 唐时锦道:“常理而论,以卫王府的地位,就算被庆平侯府找上门,也不是没机会抵赖的,这中间一定有人起了作用,而这个起作用的人,九成九就是卫王。所以他很可能是个讲理的人,卫清秋行事,很可能是背着卫王的。” 她顿了一下:“所以你要去找卫王,不一定要告状,但一定要叫卫清秋知道,如果我所料不错,那她肯定就能消停了……当然,也不是没有万一的,如果有万一……” 她假作思索,然后走到窗边拿了蜜饯来吃,就在恰好站到炎柏葳和韩流光之间的时候,她对韩流光做了个口型:“隐疾。” 韩流光:“……” 她随即走回来坐下,话儿无缝衔接:“那其实也不怕,毕竟,恕我直言……你长的又不好看,估计只是比那个啥来着,范通稍微强点儿,加上一点年少时的遗憾啥的。而这种……咋说呢,穷人乍富的人,通常会加倍的爱显摆规矩,那你就怎么没规矩、怎么粗鄙不堪怎么来,演上一回,她自然就没兴趣了。多简单。” 她一摊手。 韩流光心情复杂,又不由佩服:“小娘子真是聪明绝顶!多谢了!” 唐时锦摆了摆手,自己吃蜜饯,还给了炎柏葳一个,韩流光不知为何莫名心虚,不敢看炎柏葳,续道:“对了,如今,咱们县来了一个新县令,你可知道?” 唐时锦道:“我听沈大哥说了。” “嗯,”韩流光道:“此人名叫汪忠果,今年才十九岁,与我同科,得了一个二甲进士,学问不差……他是御前总管大太监汪忠言的亲弟弟。” 他顿了一下:“我起初也有些担心,但是接触下来,这位其实人还不错,话不算多,但是并不仗势欺人,我曾问他为何来此,他说他就是茂州人。” 唐时锦坐直了,听的认真。 毕竟这位以后就是父母官了。 她道:“韩大人,你还知道什么,尽量多说说。” 韩流光想了想:“我听说这位之前只有一个秀才功名,后来举人名头是不知怎么捐的,然后就直接参加了会试……听说他是跟母亲一起来京的,刚来的时候还叫人欺负了,谁知道后来才知道,兄长如今地位堪称显赫。” 唐时锦连连点头:“还有吗?” 第297章 睫毛控的天然蛊 韩流光挠头:“还有?我听说汪忠言极得今上宠信,在贵妃面前也能说的上话,他长相俊秀,还会功夫,可惜是个天阉……” 他忽悟失言,想起刚才,更是尴尬,接连咳了两声。 唐时锦道:“继续说啊!什么都不用避讳,每个信息都有可能在将来派上用场的。” 韩流光只能续道:“总之,我听说他是自请入宫的,还曾经救过今上……我还听说汪忠言在宫外,娶了两个妻子,如今就是他的妻子在侍奉母亲……” 他零零碎碎的说了一些,无奈的道:“别的真没有了。” 唐时锦只好道:“行吧,你什么时候回京?” 韩流光道:“祭祖算出来的日子是大后天,我想明天邀了汪县令,一起过来你们竹园,拜访一下诸位大儒,然后祭祖之后,最多两日就回去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送走了韩流光,她就坐在那儿盘算。 本来,她是准备等桃成蹊的诗发酵个一两个月,然后才状似无意的,像一个懵懂百姓一样,把酒献上的,但如果新官来了,反正早晚要献的,要不要去接触一下,送一个顺水人情? 御前总管大太监,这是什么概念哇? 这个人太太太有用了。 这个小县令,绝对要拿下! 而且酒还可以让韩流光捎回去,这叫啥呢,这叫一件事儿送两个人情!韩流光这个人并不迂腐,又有才华,将来也许能派上用场,顺水人情刷一刷…… 但是,最好的办法是直接…… 炎柏葳忽然伸手,把她的手臂一推。 她手臂滑下来,打在自己腿上,思绪就停了,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他道:“你刚才背着我,跟韩流光说什么了?” 唐时锦吃惊的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呵了一声:“我不知道,诈一诈你……现在知道了。”他睨着她:“所以,说什么了?” 她道:“也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是什么?” 她咳了声,“就是吧……跟汪忠言差不多的那一种。” 炎柏葳冷笑:“为什么要背着我。” 她道:“我这不是怕你生气么?” 他道:“背着我我更生气!” “可你没猜到,不就不用生气了?”她还琢磨:“难道我演技下滑了?我觉得我应该没露出啥破绽啊?” 炎柏葳:“……” 他真是气的不行。 唐时锦偷偷瞄了他一眼。 他连生气抿唇的样子都很撩。 又正又欲,又凶又撩。 她是真的体会到了那种撩禁欲系男友的乐趣,就是他在任何人面前都严肃端正规矩谨严,唯独在你面前充满情绪,会生气会撒娇会摆脸色想叫人哄……那种撩的正人君子破功的感觉,简直该死的叫人上瘾。 以至于她现在都不舍得放大招儿,而是喜欢那样轻拢慢捻的,细嚼慢咽的……一点点打开他,品尝他。 她挨过去,搂住他脖子,指尖轻轻的掠了掠他的长睫毛。 那么黑,那么长,那么好看,简直就是睫毛控的天然蛊。 他警告的瞥了她一眼。 她神情沉迷,眼神发怔,小嘴儿微张,像看着什么绝世的美景,全身心投入似的。 他有点无奈。 但也没有阻止她。 完全被摸习惯了。 于是她又软又凉的指尖,轻轻的滑过他的鼻梁,慢慢的走到嘴唇,轻轻描摹…… 他身体微僵,猛的抿了一下唇,一把拉开她手,站起来就走了。 凉风一吹,他才渐渐回神。 他出身皇族,却从未被赐过教导人事的宫女,对很多事情似通非通,少年到青年,又有好几年的时光,苦受剧毒磋磨……就算欲念突生,也总是强行压抑下去了,连自渎都觉得羞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很多事情变的不同,世间万物渐渐有了颜色。 那一日她醉后胡闹,道字不正,娇娇唱歌,他莫名欲念纠结,久久未歇。 那一日她许他鸳盟,他摸她颊儿滚烫柔软,他口干舌燥,长夜难眠,放纵恣性,酣畅淋漓。 那一日她古灵精怪,回眸一笑“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他战了又战,意犹未尽,消魂蚀骨。 但,直到此时。 像是一把扯开了轻纱,他头一次真正感受到这种汹涌直白的情潮,赤果果的欲念。 如果她已经长大了,该多好? 如果她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了,该多好? 他有些等不及了。 真的有些等不及了! 整晚口中低喃,手把情念,早上练武的时候,他莫名不敢看她。 一个时辰练下来,她小脸儿红扑扑的,微微喘息,习惯的抓住他手儿,跟他一起往回走。 他下意识的紧了紧手,只觉得她的手,真不像练武之人的手,又小,又软,又滑,摸起来就叫人心猿意马。 结果下一刻,唐时锦道:“大眼灯儿怎么还不回来啊?” 他眉头一挑:“找他做甚?” “医术啊!”她道:“有个神医在,很多事情就方便了啊!不然咧?他天天说我,我还能想他不成?” 哦,那没事了。 他就点了点头:“嗯。” 唐时锦被他逗的笑了一声,正想说话,却忽然发现了什么,她伸手摸了一下他耳朵:“你刚才在想什么,为什么耳朵红红的?” 炎柏葳:“……” 他甩开她就快步走了。 唐时锦在后头愣了下,然后就笑的不行了。 小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纯情,简直叫人不忍心逗。 吃过早饭,炎柏葳就叫了桃成蹊一起去竹园,一边跟她道:“别担心,一会儿我跟汪县令聊聊,探探他的路子。”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去了一趟县城。 因为之前许积玉说他想了个好主意,所以果品店门庭若市,唐时锦昨儿就想去瞧瞧,结果被新县令的事情一岔,就给忘了,所以今天过去瞧瞧。 过去一看,果然是挨挨挤挤,热闹的很。 唐时锦打眼一看,这些人手上捧着的纸包有点奇怪,她一想就明白了,不由得失笑。 她问戚曜灵:“灵儿,你瞧出什么来了吗?” 戚曜灵道:“难道是园子里那些人的墨宝?” 唐时锦笑道:“我猜他是低价跟园子里的人买了写完字的废纸,倒真是心思灵活。” 第298章 人美心善小姐姐 现在园子里有这么多文人,这年头的文人大多刻苦,就连桃成蹊这种懒散的都是日日不缀,自然就有了大量用过的纸,这要是在北方,估计就得拣回来做还魂纸了,但这边遍地是竹子,造价低,没必要费那事儿,所以他拿来包果子倒是正好。 反正里头有油纸衬着,也不会不卫生。 这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种粉丝经济了。 他们走过去,许积玉正忙的额上冒汗,见到他们来,笑着出来施礼。 唐时锦道:“不错啊!” “过奖过奖,”许积玉笑道:“我还把一部分放在了茶坊,这边用的,大多是年轻才子的,不会介意被小娘子仰慕。昨日我碰到郑老板,郑老板还说道,请我匀一些给他呢。” 唐时锦失笑道:“挺好挺好,真是聪明。” 戚曜灵道:“这么聪明,不如来给我当师弟,省了我操心。” 许积玉一愣。 戚曜灵虽然在唐时锦面前软萌,其实是个性情非常冷的人,所以许积玉第一反应是要请罪,但一看唐时锦笑着没说话,许积玉一时惊喜交集,倒头就拜,口称师父。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嗯。” 她跟他道:“你不用困在这个铺子里,把人带出来了就脱开手。” 许积玉喜气洋洋的道:“是,师父。” 唐时锦也没多待,就跟戚曜灵往回走,一边道:“回头问问这些文人,有没有熟悉的书局,我想出去走走,带着你和林儿,叫着郑清源,也不拘于茂州,一是把竹纸的销量打开,二来,瞧瞧有什么可做的……” 戚曜灵幽幽的道:“只怕到时候又是你跟炎柏葳去了,撇下我。” 唐时锦笑了一声:“不会的,他这会儿脱不开身……再说跟他去,管头管脚的,好些事情不方便。” 戚曜灵顿时就高兴了:“好,那什么时候?” 唐时锦道:“先问问再说。”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十月底前回来的话,这两天就得走,也走不了太远,可以往近处转转,倒是明年开春,去个江南挺好……她一直挺想去江南瞧瞧的。 一边说着,就见郑清源从崇文书局出来,老远冲这边拱手。 唐时锦失笑道:“要不人说背后莫提人,刚一提到你,你就出来了。你怎么没在那边?” 郑清源笑道:“提我什么了?” 一边又答她道:“唉,其实那边儿,我是真想上心弄,不过我确实是学问不够,在那儿也说不上什么话,不在那儿,还又担心出啥事儿。” 唐时锦道:“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可以给你荐个人……这个人我因为我自己的事,不大喜欢他,但他在这种场合,绝对是如鱼得水,就是你得防着他将来得势了,翻脸不认人,所以你现在可以以友之名请他来,先占个名头,咋说呢,先小人后君子吧。” “哦?”郑清源一边让着她先走,一边问:“什么人?” 唐时锦道:“就学堂里,谢先生那个帮手,叫章应问。” 她简单讲了讲当年的事,郑清源倒不是很介意,毕竟,他现在想要的就是一个能靠的住的人,至于将来他能不能得他好处,能得当然好,不能得也不过是跟现在一样。 他琢磨了一下,又问:“你刚提我是有事?” “就跟灵儿闲聊呢,”唐时锦道:“我想出门转转,把竹纸这一块推出去,问你要不要去。” “要啊!”郑清源道:“我也正想着出门转转呢,咱们去趟江南?” 唐时锦笑道:“江南我也想去,我还想去京城呢!明年吧,明年再说,今年先往近处走走。” 郑清源道:“为何?咱们近日动身的话,路上约摸二十来天,腊月前就能回来,时间很宽裕啊!” 唐时锦咳了一声:“我十月底有事情。” 因为她和炎柏葳两人的生日在一起,所以这个日子,渐渐成为一个非常有仪式感的日子,她想跟他一起过。 郑清源秒懂:“难道是要订亲?” 唐时锦摇手:“不是不是,咱们别说这个了。” 郑清源难得见她羞赧,笑了两声,也没再打趣她。 一行人去三尺楼用了饭,一起回来,结果进了村儿,正好迎见一伙文人往外走,估计是想去书楼,韩流光也在其中。 唐时锦下了马还没来的及说话,便见一个少年忽然快步几步,向她施礼:“恩人?你居然在此?” 唐时锦愣了愣:“你是?” 旁边人也都十分惊讶,炎柏葳道:“这位是汪县令。” 唐时锦赶紧还了礼,“草民唐时锦,不知县尊大人为何这么称呼?” “恩人不记得我了?”那少年抬起头:“缘觉寺门前,曾承蒙恩人赠金,救了我们母子的性命!” 唐时锦恍然,原来是她给了金锞子的那对母子,不过几个月不见,这少年感觉样子变了好多,她真的没认出来。 但是这个前奏棒呆了好么?简直就是想瞌睡就来了枕头! 她含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县尊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汪县令道:“于恩人是举手之劳,于我们却是雪中送炭,请受我一礼。” 她只能跟他对施了一礼,两边寒暄了几句,汪县令道:“恩人明日可有暇,忠果想上门拜访。” 唐时锦道:“不敢当,我正好有事情想请县尊示下。” 汪县令道:“那我上门聆听。” 他态度放的如此之低,她也不好一直跟他对着客气,只好先应下了。 之后当然有人会问,汪县令就解释了一番。 这么一来,大家对这位县尊的印象,倒是也好了不少,毕竟一个知恩的人总是叫人喜欢的。 而唐时锦,不用说也是人美心善小姐姐,所以算是双赢。 唐时锦随后跟炎柏葳说了两句,就拱手退开了,韩流光默默给了她一个包罗万象的眼神儿……显然觉得她是个遍地施恩的家伙。 事实上她还真是! 她倒不会刻意去“市恩”,但通常有顺水人情,她都会送出去,不顺水的也会考虑送一送,有一成的回报就划算。 更何况在这个重恩的年代,会回报的人绝对不止一成,这不就来了? 第299章 天上掉馅饼 唐时锦就先回去了。 然后郑清源自己去找了章应问。 章应问的感觉,那就是天上掉馅饼。 章应问是一个很“精明”的人,利弊他看的很清楚。 他如今有了秀才功名,但,还要三年后才赴乡试,乡试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 而他现在在学堂,好处就是有书可以看,笔墨纸砚上,谢怀瑾也从不计较,但月钱只有二十两,在乡下说起来是很多了,但,走科举路子根本不够,虽然可以向谢怀瑾借,但,万一不中呢?怎么还? 可跟着郑清源就不一样了。 一来,这是一个结交大儒的绝佳机会,万一被哪个看中了收为弟子,那前程就不用担心了。 就算没有这样的运气,就光脸儿熟就是无形的财富,何况郑清源态度和气,给了三分利的工钱,怎么也比在学堂划算。 章应问连连谢了。 然后他道:“不知郑兄怎会知道我?” 郑清源笑道:“是唐小娘说的,说你才学极好,为人也颇为玲珑,我闻听如获至宝。” 章应问当然知道唐时锦说的不会那么好听,但仍是感激不尽。 于是两边儿定妥了,谢怀瑾为人君子,听说之后,也很为他高兴。 郑清源虽然学问不够,却很会做人,还帮他置办了两套行头,章应问本来就相貌端正丰神俊朗,一换衣裳,站出去绝对能讨这些读书人的好。 两边皆大欢喜。 而唐时锦那边,她跟郑清源提了这么一嘴,就没再管这事儿,直接回了家。 结果没多大会儿,老管家却报过来,有个姓孟的少年过来找她。 唐时锦至今没把竹园的人认全,但是经常来送情诗的人中没有姓孟的,她就出来了。 就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在跟元宝玩儿,见她出来就站起来,笑的一口大白牙。 唐时锦见过这孩子。 这孩子也是江南人士,跟着兄长来此的,他兄长为人沉稳饱学,可这孩子就有点儿没心没肺,天天嬉戏玩乐,他兄长也管不住他。 唐时锦就拱了拱手:“孟小郎有事?” 那孩子道:“我姓孟名栩!你叫我小孟小栩都成!” 唐时锦笑了一下:“你找我有事?” “对!”孟栩道:“我听炎柏葳说,你想打听各地的书局?” 唐时锦一听是生意上的事儿,顿时来了兴致:“是啊,孟小郎有相熟的书局?” 孟栩笑道:“我爹是孟衍卿,江南书局没有不熟的,你要做什么?” 唐时锦比手道:“请进来聊吧!” 她把小屁孩儿请进来,一边问他:“我是想卖竹纸,我造了不少,就算加上路费,也比普通的纸要便宜,所以想找可靠的书局问问。” 孟栩道:“没问题!” 唐时锦笑道:“那不知孟小郎想让我以何交换?” 孟栩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交换?”他嘿嘿的笑了两声:“我舅舅,是开酒行的,我想问问这酒你卖不卖?” 唐时锦道:“还没定妥。” “啊?”孟栩吃惊的道:“怎么能不妥呢?我都写信叫我舅舅来了啊!” 他央求她:“唐小娘,你就卖我些呗!卖我一些呗!” 唐时锦不置可否:“你舅舅只做酒行吗?” “也不是,他主要做酒行,也做一些吃食等物,生意做的可大呢,兴昌商行你听过没……我从小不爱念书,只爱跟着我舅舅在商行玩,天天见他们忙的不可开交……” 这孩子感觉还不如贺元宵有成算,可能是因为有四个哥哥,不用承担家族责任,所以养的很单纯。 唐时锦还没施展出套话的本事,他自己就巴啦巴啦说起来没个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说。 唐时锦听着听着,不由得微微挑眉。 一直到炎柏葳回来,他还说个没完。 唐时锦不得已哄他:“这事儿我跟家里商量商量,你先别急,左右你的信儿送回去,也得有一段时间,你说了也不算,对不对?” 好歹把这孩子哄走了。 两人眼神儿一对,炎柏葳就知道有事:“怎么了?” 桃成蹊和磊儿现在经常在竹园吃饭,家里现在就是他们几个人,唐时锦就直接压低声音道:“我怀疑这孩子的舅舅,是盐帮的人。” 炎柏葳一挑眉:“能确认吗?” “差不多,”唐时锦道:“听上去地位还不低。” 古代三大黑帮:盐帮、洪门和漕帮。 但像漕帮,那是清初才创立的,洪门虽然创立的比较久,但最为人知的就是“反清复明”,而盐帮却是从汉代开始,就一直存在,而且还是一个战斗力强横的武装集团。 盐帮,顾名思义,就是专门贩卖私盐的。 封建社会一直都是“盐铁官营”的政策,所以贩私盐一向是重点打击的,但盐帮历史悠久,有组织有规模,官府要打击也不容易,而且春风吹又生。 炎柏葳静静思忖。 毕竟,他现在所做的工作,其实就是一个一个的攒筹码。 简单来说就是了解,试探,然后决定要不要拉上船,拉上船之后,他们的资源就会为他所用,但因为他身份特殊,所以这一步必须要慎之又慎。 但,这是一个和平的,玩心眼儿的过程。 他只需要等到有足够筹码的时候,把真正的身份一亮,就能加入夺位之争,用“正常”的手段取胜,不管今上对他做过什么,又将做什么,天下无不是之父母,逼宫之类的绝对是下下之策,而且更不可能起义啥的。 所以盐帮这种江湖武装力量,对他来说,不但用不上,还要避嫌才对。 也所以,她也不能跟盐帮的人做生意,不然一旦爆出来,说不清楚。 好在这个时代的盐帮,不比清朝半官半匪,应该还不成规模,所以也不用担心,避着些就是了。 炎柏葳很快想明白了,重新拿起筷子,对她笑了一下。 戚曜灵忽然道:“师父,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马上就要说这句话的炎柏葳:“……” 唐时锦笑的不行,这也太皮了。 许积玉小心翼翼的道:“师父,我听说入门,师父会起字的。” 唐时锦道:“你还没有字吗?” 她想了想:“那你叫‘天禄”好了,也就是貔貅,招财又辟邪,明儿让灵儿带你把生意全转一遍,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的镇宅神兽了,我们出去玩儿的时候,你就在家好好看家。” 许积玉不是江湖人,本来就没啥玩心,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踏实,觉得人家真把他当自己人了。 他喜滋滋的道:“师父放心。” 炎柏葳却道:“你要去哪?” 第300章 潦草的初吻 唐时锦道:“我想带灵儿他们出去转转。” 炎柏葳道:“去哪?” “南边吧,邻近的地方走一走。” 炎柏葳道:“不行。” “为什么啊!”唐时锦道:“远行可以开拓眼界,我要对这个世界有充分的了解,才能好好规划我的路线。你上次不是说下一次可以去吗?” 炎柏葳没说话。 她假装没看到他的不高兴脸,直接低头吃饭。 吃完饭她跟戚曜灵道:“你把锦字佩给小师弟拿一块。” 戚曜灵应了,她背着手走了,炎柏葳跟了上去。 许积玉……许天禄忍不住八卦,“大师兄,师父会听炎师父的吗?” 戚曜灵冷冷的道:“不知。” 花晟林很有信心的道:“师父做正事的时候,是不会轻易被人说服的。” “哦!”许天禄一脸神往的道:“也是啊,师父这么神气的人,一定不会轻易被人影响的。” 戚曜灵一言不发的站起来走了,许天禄一愣,赶紧跟了上去:“大师兄,那锦字佩……” 戚曜灵皱眉。 师弟什么的,就是很呱唣啊!! 唐总步伐铿锵的进了鲤园,炎柏葳一进来,她就道:“你不要说了,我是肯定要去的,这是正事你不要捣乱好不好?” 他道:“可是又为什么一定要出门。” “你说呢?”她认真的道:“你得先充分了解这个世界,才能知道做一件事情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成功从来都不是偶然的,信息搜集、分析、整理,权衡,最终才能在做决定的时候潇洒从容……是的,我的财运很好,可是人永远不该依赖上天的馈赠,因为太过于依赖,一旦失去一定会不知所措,‘躺赢’会叫人失去努力的能力,你明白吗?所以我应该做的,是竭尽所能做到最好,然后再交由上天给我惊喜,这才是正确的使用方式,你懂吗?” 炎柏葳默默看她。 说真的,她是他认识的,最公私分明的人,她做生意看起来很信手拈来,有时候甚至心血来潮,其实极其认真。 反正他那个皇帝爹对待国事的态度,跟她一比,那就是渣。 他道:“可我想在我们生辰时订亲。” 唐时锦道:“可是我那时候就回来了啊!” “锦儿,你听我说,”他拉住她手:“在我们订亲之前,这个期间,你最好都不要离开,因为此事的意义不同,未行这个仪式,我的身份,只是你兄长的友人,很多话我都不好说,另外,你以待字闺中的身份去远行,也会多生是非……等此事之后,我们就是未婚夫妻,加上你我都无父母在堂,规矩方面都不必太计较,我们就是实际上的一家人,很多事情,我代你做主也方便,你出门之类也已经与旁人无关,这样对你我都好。” 唐时锦是真的有点烦。 所以这就是选这种人的麻烦了。 你必须得尊重社会的主流规则,哪怕先有了“飞天”的事情,地位相对超脱,也仍旧如此。 这还没真成亲呢,就已经开始受限制了。 她讨厌这种计划被打乱的感觉。 炎柏葳揉了揉她小脑袋:“行不行?就当帮帮我?文人最喜欢计较这规矩小节,此时稍微留心,将来就省去许多麻烦……待到订亲之后,你要如何,我再不拦你,行不行?” 他抬起她下巴:“锦儿?” 她道:“知道了。” 他亲了亲她的眉眼:“别生气,订亲是开心的事情,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无奈的道:“算了。” 他搂紧她,又道:“怪我没提前跟你说,我原本以为我们说好了的,如今只是对外交待,哪一天就不太重要了……”他再亲亲她眉眼:“你这样,我还有话,也不敢说了。” 唐时锦道:“不管啥事儿,一次说完吧。” 他就道:“我在山庄不远处,盖了一间小宅院,这几天就会搬过去,因为订亲之前,我们住在一起,于礼不合……” 她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他反倒笑了,重新伸手抓住她手:“我原本想着就住在山庄里的,就是担心你不高兴,才又盖了这么一间,这样我出入方便,你想我,我回来住就是了,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地方,做个样子而已。不生气好不好?” 她还是嘟着嘴巴不高兴。 他笑着,点了点她双唇,搂着她到了桌前,直接放她在膝上,挑了一杆细笔,就在纸上勾描。 她本来还在不高兴,渐渐的,就瞪大了眼睛。 他画的很快,笔风细致,很快,纸上就画出了一个小娘子,正偏着脸,撅着嘴儿在生气,下巴还抬着,一副娇蛮不讲理的德性,却叫他画的极为可爱。 唐时锦渐渐的看住了:“我有这么好看吗?” 炎柏葳一边画一边笑道:“我不擅长画人物,画不出我锦儿之万一。” 她双手按着桌面,趴过去看。 他视线都叫她挡住了,失笑着搂紧她,下巴压在她肩上,继续把画儿画完,手指轻巧的像在挑去花瓣上的露珠,透着一股子风流倜傥的味儿,与他这个人完全不搭。 她一直这么看着他画完:“真好看!你这么会画,为什么没画那天我和鹰呢?” 炎柏葳瞥了她一眼。 唐时锦瞬间懂了:“其实画了是不是?” 她在他怀里转回身,手一撑坐在了桌上,双手捧着他脸:“你看,别人的,你不给我就不给我了,我也不想看,你画的,你就应该给我,我贴在书房里,总也是纪念我的壮举啊,是不是?” 他坐在椅中,矮她一截,抬眼看她时,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看着神女在空,缥缈玄妙。 他忽然一手扶住她后脑,微抬身,唇碰到她的唇。 唐总完全没想到,呆了一呆。 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飞也似的消失了,她只看到了微微拍打的门。 她默默的舔了舔唇。 接触三秒以下约等于无……网友诚不欺我,完全没有尝到他的味道。 这潦草的初吻她很不满意! 但是……脸烫的不行不行的!他喵的原主这身体真是没出息,损了老子的一世英名! 她一边乱七八糟的想着,一边捧着脸飘回了卧室。 早上练武的时候,两人都有点不对劲儿,眼神儿一对上,两个人全都不自在。 然后吃早饭的时候,唐时锦就宣布:“呐个……我们先不出去了,正好我在盘算一点事情,明年再说。” 三人默默的对视了几眼,各自点头。 然后吃完饭,唐时锦和炎柏葳要去迎小县令,戚曜灵就带着许天禄去看她的生意。 第301章 魅惑主公的妖姬 一边走着,戚曜灵就淡淡的道:“你们说,炎柏葳这种人,像不像魅惑主公的妖姬?” 花晟林点点头,严肃又冷静:“像的。” 许天禄在后头,默默的咽了咽口水。 心说魅惑主公?啥主公啊!再说炎师父长这么爷们还妖姬?说师父妖姬还有那么点意思…… 结果一个念头还没转完,戚曜灵的眼神儿漫不经心的扫了过来,许天禄吓了一跳,迅速道:“对!妖姬!狐狸精!肯定是用了什么魅惑之术!不然师父不可能改变主意的!” 他一脸大义凛然感同身受。 戚曜灵点了点头。 他慢悠悠的道:“我喜欢听话的师弟,你听话,我自然会罩着你。” “大师兄放心!”许天禄点头哈腰,毫无气节:“我没有别的优点,就是听话!” 戚曜灵微笑着摸了摸他的狗头。 他的眼神儿投向远方,自言自语的道:“师父她本来就是神仙,她就应该像海东青一样,翱翔长空,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但是炎柏葳总是要剪断她的双翼,把她塞进一个世家贵女的壳儿里……师父给了他那么多,掏心掏肺的,他却又嫌给的人不够贤良淑德,知书达礼……” 许天禄不由得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莫名有些说不出口。 唐时锦那边,很快就迎上了小县令。 小县令并非礼贤下士做姿态,他是真心感激她,态度放的很低。 唐时锦含笑跟他聊了小半个时辰,简直聊的身心舒畅! 这小县令,出身贫赛,为人又温善,没甚么心机,又因为之前的事情,对她十分亲近和信任,这就是她的小弟预备役嘛!有个这样的县令在,梧桐县,完全就是她的地盘儿! 炎柏葳也很满意。 因为小县令在听说了两人的关系,又得知那天他也在缘觉寺之后,就与他十分亲近。 他在与唐时锦关系好的人中,还是头一次享受到这么亲近的待遇。 而且,小县令之所以来此,是因为这边最近风生水起,然后其兄才给他争取了这个位置,他对如何做县令一无所知,如今梧桐县又没有县丞,他只稍微一引导,他就露出了请教之意。 别看只是个县令,这样对他好处极多,以后做事非常方便。 三人相谈甚欢。 然后中午一起吃饭,唐时锦叫小县令尝了几口酒,结果他喝的眼都红了,直咳嗽。 唐时锦失笑,赶紧叫人端了碗蜜水来,一边笑道:“不会喝怎么不说啊!” “没事。”小县令喝了几口蜂蜜水,笑道:“我没喝过这么烈的酒,一时没防备。这就是桃花公子喝的财神酒吗?” “是的,”唐时锦道:“我想请你帮忙的,就是这件事儿,我想将这酒献上,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上哪个门儿烧香,才能拿个皇商?” “没问题!”小县令一口答应:“我写信问我哥!” 炎柏葳道:“索性请韩大人代交,酒也由他交上,也沾几分乡趣。” 小县令道:“这样吗?” “对,”炎柏葳就给他简单讲了几句,总之就是官场潜规则,花花轿子人抬人,事情这么办,比按部就班的走公文,更有人情味儿,更合今上的喜好。 小县令连连点头。 之后倒是他跟炎柏葳聊的比较多。 一直到晚上用过饭,才把他送了回去。 唐时锦第二天就把酒都备好了,坛子什么的全都换了,弄的很是精致漂亮。 炎柏葳亲自送了过去,准备看有机会,给小县令改一下折子,争取效果好一些。 但其实,唐时锦心里有一个捷径想走。 就是那位御前总管大太监汪忠言。 天阉是啥,先天不足,但尚有根苗。这不比净身,用灵泉水加药物,绝对是能治好的。 但是一来,她不敢乱用药。 二来,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风险的。 因为宫里只能用太监,假太监就有暴露的风险,而她不了解汪忠言,虽然从小县令口中挖了些,可是一来小县令单纯,二来他们兄弟其实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了解不多。 但是风险并不大。 因为能混到御前,绝对都是人精子中的人精子,又混成了大总管,这点事情要遮掩,玩儿一样。 而如果能治好,就会是一个巨大的人情。 御前大总管的人情,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值得冒一下险。 但……这么一算,又回到了原点,她不敢随意用药,再整个爆啥而啥……那就完了。 她苦苦思念她的大眼灯儿。 你回来吧大眼灯儿!你这时候回来,我以后就再也不嫌弃你了! 外头一个人影缓步进来。 唐时锦一偏头,顿时瞪大了眼睛。 想……想啥来啥?天选之女?? 奚渊穆仍是背着他巨大的箱子,走了过来:“我输了。” 他折身跪下:“徒儿拜见师父。” “啊啊啊!”唐时锦简直狂喜好么:“我亲爱的大眼灯儿!你终于回来了!咩哈哈哈!你回来的简直太及时了!我好开心啊!!哈哈哈哈!” 奚渊穆:“……” 他茫然的抬头看着她。 他很是讨厌她,她却这么喜欢他,他……是不是有点过份了? 下一刻,唐时锦抓着他,就往他的院子走,奚渊穆被她拉的踉踉跄跄,身子都是斜的,终于进了瞳园。 她看看左右,道:“江湖救急,我需要一个治天阉的药。” 奚渊穆吃惊的道:“炎柏葳不是天阉啊!” 唐时锦道:“不是他。” 奚渊穆愕然看她,一副“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的样子。 唐时锦低声解释:“是一个御前大太监,我想做皇商,要给他送礼……你给我配一丸。” 他道:“没有把脉,不能随意乱配。” 唐时锦道:“天阉不就是先天不足?你按差不多的配伍来配就可以,我有像……就像上次的草那种神效之药,只要药物对症,就能治好!” 他还是摇头。 唐时锦道:“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吃亏的,你配完了,我送你一个你从未见过的大人参,”她比了一下,“这么大,我保证你从未见过!” 他道:“不可能有这么大的。” 她道:“我说有就有,你赶紧的!为师命令你赶紧配!” 她把师父身份一抬,奚渊穆就犹豫了。 第302章 一等皇商 然后他就真的开始配了,现在唐时锦那儿什么药都有,他说什么她就给他什么…… 然后他配出了小小的三丸药,道:“入睡时以酒送服,中间间隔三天,一般吃两丸就会好,吃完观察早上可有晨举,若不好,就再吃一丸,若好了,切勿贪多。” 唐时锦是真的喜欢奚渊穆这种大夫的说话方式,不带情绪,有啥说啥。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认真的道:“此事,不可与第三人道,记住了没?” 奚渊穆点了点头:“记住了。” “好,”唐时锦道:“你等着。”她就往后走,看四周无人,奚渊穆正在整理东西,也没看她,她就直接把空间里的人参移了一支出来。 从空间里出来,沾不沾泥她自己能控制,所以拿出来的人参连泥都没有,她双手抱着给了奚渊穆:“来来二徒弟,拿好,别说为师骗你。” 奚渊穆整个人都惊呆了。 唐时锦把巨大的人参一推,然后就转身走了。 唐时锦等到炎柏葳回来,又去了竹园,然后她才叫了戚曜灵,又悄悄去了县衙。 然后她拉着小县令耳语了一番。 小县令神色变幻,然后他点了点头,按她说的,写了一封小纸条,连同药丸,用腊封在了一起,然后唐时锦叫戚曜灵,现场用银子捏了一朵花儿出来,看不出接缝,但因为皮薄,所以普通人用个什么就能撬开。 等到韩流光祭祖回来,她又去找了韩流光,仔仔细细的叮嘱了一番,韩流光虽不知何意,但他承过她的情份,而且他本来也要给小县令传家书的,并不为难,自然是应下了。 韩流光第三日一早动身,因为带着酒,走的更慢,月余才到了京城。 但是他这种小官儿,也不是想见皇上就能见的,好在都知道汪忠言的弟弟去了他的家乡,所以他直接去找了汪忠言,把家书送上。 然后两边袖子一错的工夫,他就把银莲花塞进了他手里,低声道:“这是令弟托我带来的心意,十分重要,请公公清静时亲手打开瞧瞧。” 韩流光办这种事情,十分不熟练,但汪忠言是什么人物,每个汗毛孔都是心眼子,最擅长的就是听话听音,虽然诧异,却仍是笑眯眯的应下了。 等韩流光走了,汪忠言抽出空来,先看了家书。 汪忠言是天阉自请入宫,与父母弟弟关系都不错,是因为他们搬了家,才失去了音讯,如今得而复失,当然是极为上心。 而且他也听弟弟说过那个“恩人”,在那时根本没人认识他们,不存在为了巴结他才出手,所以就是真心救人的。 母亲弟弟倚仗这个金锞子才得活命,父亲也是因为这个才有了一口薄皮棺材,如今既然恰好碰上了,她只要一个皇商,那倒是容易的。 家书中还很懂规矩的放上了五千银票,出手也是很大方了。 但是这个银莲花,是什么意思? 汪忠言琢磨着那个“心”意,亲手打开……他来回看了半天,才在花瓣下找到了接口。 然后叫人拿了把银剪子来,小心的铰开,里头一个挺大的蜡丸,捏开之后,是一张小纸条,并三丸药。 等到看完纸条,汪忠言整个人都傻了。 要知道,古人对于传宗接代的执念,是极其根深蒂固的。 虽然早已经绝望了,但如果能……那自然是极其庆幸!极其欢喜! 此事实在太大了,连汪忠言这种老于世故的人,脸上都忍不住露了出来。 元盛帝虽然恋爱脑,但对身边人却十分和气,还打趣了一句,汪忠言趁机回道:“奴才就是听闻我那傻弟弟,遇着恩人了,故此有些感慨,又有些欢喜。” 元盛帝自然要动问,汪忠言就说了说,并趁机求皇商。 要不说元盛帝是一个恋爱脑呢,但凡搁着个靠谱一点的皇帝,最重要的,绝对是竹林村那些大儒啊! 可是他不,他被这个堪称传奇的小故事,深深的给打动了,立刻就叫人上了那酒,一尝之下,龙颜大悦,御笔亲提了一个“神仙酒”。 她还要啥,皇商?那都不是事儿! 要知道,大庆朝的商人,地位并不低,皇商地位不用说更高。 虽然不像清朝那样赐封官衔,但是也已经有了品级,分为五等,元盛帝直接就给了最高等,一等皇商。 皇商是什么呢,这就等于替朝廷办事儿了,就好像当初的万家楼,有了这么个身份在,“神仙酒”成了贡品,酿酒用的粮食,你就不用愁了,狠一点的直接白拿都行,平价那是必须的,谁敢赚皇上的钱? 而且一等皇商为最高等,就算遇见同是皇商的,其它人也是要给一等让位的。 要不为什么人人都挤破头想当皇商呢? 因为后续的利润就是这么大!随之而来的便宜之处就是那么多!就是这么嚣张! 当然,这个皇商,是给“恩人”的,汪忠言并没怎么当回事儿。 他整个身心,都被那三丸药给抓住了,简直是用着全部的功力才没当场失态! 然后他实在等不及,当晚就迫不及待的用了药。 第二天早上,小兄弟就有了苗头。 那一刻,汪忠言简直喜极而泣,感激涕零。 然后三日之后,他服下了第二丸,小兄弟就像一个正常的男人一样了。 这会儿,皇商的手续也下来了。 这种事在上头不算大事儿,但也要派人去知会一声,汪忠言直接过去敲打了一番,严厉警告他不得对唐时锦不敬,并且让他给捎去了一样东西,让汪忠果转交给唐时锦。 过去的不过是内府衙门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哪敢得罪汪公公,当然是诚惶诚恐的应下了,然后便起程赴茂州。 这是后话。 此时,炎柏葳直到晚上,才知道奚渊穆回来了。 他过去看了看,一进去,就看到奚渊穆呆坐在地上,抱着一根足有半人多高,起码有十来斤重的人参在发呆,完整茂盛的人参须,头发似的拖了老长。 炎柏葳吃了一惊:“这是?这难道是人参?” 奚渊穆看着他,神色十分复杂:“她到底是不是人?” 第303章 奈何满身铜臭 炎柏葳顿了一顿,倒是笑了:“你没听过传言?她是追月神女啊,当然不是人了。怎么着,拜师了没有?” “拜了。”奚渊穆叹道:“她说的药,确实有神效,我输了。” “嗯。”炎柏葳笑道:“她神奇的地方还很多,拜师不吃亏的。” 奚渊穆道:“只是人实在呱唣讨厌,又有些古怪。” 炎柏葳笑了一声:“你先去药园子看看,看看你师父给了你什么再说。” 奚渊穆一愣,立刻就想往外走,然后他中途想起他的大人参,于是转回身,想了想,郑重其事的把人参放到了床上,还给放上枕头,盖好被子,这才快步出去了。 炎柏葳看的直发笑。 他背着手儿慢慢出来,下人道:“炎少,外头有对姓孟的兄弟找五娘。” 炎柏葳问:“锦儿呢?” 下人道:“与灵少出去了,没说去哪儿。” 炎柏葳就道:“那我出去与他们说几句。” 他就直接出去了。 外头孟樟和孟栩在外头等着。 孟栩年纪小,性情又飞扬跳脱,但其兄孟樟却十分沉稳,又有才华,虽然年轻,却从没掺和过“追月神女”的事儿,与炎柏葳之前相处的很不差。 见他出来,孟樟含笑拱手:“炎兄?” 他本以为炎柏葳是来请他进去的,便迈上一步,一边道:“唐小娘不在吗?” 炎柏葳道:“孟兄借一步说话。” 孟樟一愣,点了点头,跟着炎柏葳往外走,孟栩完全没察觉到什么,就在那儿等着。 炎柏葳看走的够远了,才道:“孟兄,锦儿不能与令舅家做生意。” 孟樟道:“却是为何?” 炎柏葳扫眼他神情,声音温和道:“令弟心如赤子,谈吐天真,令舅显然也是极为疼爱他的,平素做生意也从不避开他……但,恕我直言,平时还是稍加约束,我与锦儿听了无妨,旁人听了,后果实难预料。” 孟樟听的脸色都变了:“这,这是……” 炎柏葳拱了拱手:“我知孟兄心在诗书,你我诗文之交,是不会变的,其它事情,就抱歉了。” 孟樟沉默了。 话要说清楚,才能把人情卖出去,所以炎柏葳挑明了是他舅家的生意有问题,虽然孟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但……必定不是什么小问题,否则他不会是这个态度。 孟樟拱了拱手,表示明白了,一边就转身走了。 第二天一早,孟家兄弟就离开了竹园。 天时渐凉,九月底时,山庄全部盖好了,炎柏葳在众人的建议之下,为其题匾为“五绝山庄”。 十月初六,大家就从竹园搬进了五绝山庄。 而在此之前,炎柏葳也搬进了与五绝山庄一射之地的“炎府”。 十月初十,是归开甫的寿日。 归开甫门人众多,又是桃相的世交,半个主人,在园子里地位超然,虽然不是整寿,也做的十分隆重热闹,小县令和谢怀瑾也都来了。 桃成蹊特意把唐时锦带了过去,给归老行了个礼。 她这一去,厅中真有了点儿群情振奋的意思。 她仍是一身男装。 但因为之前的“飞天”太过于轰动,她只能将错就错,为了不从神台上掉下来,她现在穿的男装,全都是双袖满绣的,浓丽鲜艳,神采飞扬,反倒比穿女装,更显出了别样的风华。 加上练武抽条,她现在估计已经有一米六几了,比同龄女孩都要高一截,气势又撑的住,并不显得稚气。 尤其她又与桃成蹊坐在一处。 两人全都是颜值满分的人,灵泉水养出来的无暇肌理,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坐在一起相得益彰,美好的如同画卷,就连年长的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年少的……简直就移不开眼。 大家常在一起,并不十分拘礼,后来归老去休息了,大家更是放的开,就有人提议联句。 不管是在竹园,还是在山庄,全都是雅集的形式,相当于文人沙龙,一般也就焚香作画,吟诗作赋,烹泉煮茗。一直就没有预备什么歌舞伎子之类,所以能玩的也就那几样。 唐时锦跟着炎先生念了这么久的书,不至于不会联,但要震惊四座,那她是真没这个本事。 但反正有桃成蹊在,她们坐在一桌上,所以就算明知道这些人是想听她联,她就是假装不知道。 没两轮就有人忍不住了:“焦某想请唐小娘对。” 唐时锦含笑摇头:“我才疏学浅,专为贺寿而来,并不敢班门弄斧。” 那人道:“唐小娘不要歉抑,唐小娘神仙化人,才学必是好的,吾等洗耳恭听。” 桃成蹊是故意带她来的,当然不会叫她吃亏,到了这个时候,就该桃成蹊这个兄长上场了。 于是他直接道:“舍妹是生意人,向来懒于才学,来此只为贺寿,还请诸位看在我的面子上,许她躲个轻闲。” 他这么说了,谁敢不给他面子? 结果那姓焦的就一脸失望的摇着头道:“卿本绝世飞仙,奈何满身铜臭?你身边明明有才华惊世的桃花公子,博古通今的炎世子,为何你竟自甘堕落,沉于此唯利是图的商贾之事?岂不令人扼腕!” 唐时锦:“……”操?? 她缓缓的放下杯子:“这位郎君。” 那人一脸正直道:“小姓焦,小娘子有什么话要说?” 唐时锦仍是不叫他姓:“不知这位郎君今年贵庚?” 那人有点奇怪,但仍是答道:“三十有二。” 他等着唐时锦再说话,她却点点头不说了,那人就问:“小娘子为何问我年纪?” 唐时锦微笑道:“随意问问,还请不要介意。” 她随即站了起来,朗声道:“方才这位说我铜臭,我有些不爱听。大家都知,我是一个没见识的小女子,我觉得我六哥才高八斗,惊才绝绝,出类拔萃……不知这话,诸位认可否?” 那人十分稀奇:“自然,我方才也说了,桃花公子才华惊世。” 其它人也纷纷附和。 炎柏葳嘴角带笑,遥遥与桃成蹊交换了一个视线,各自低头喝茶掩饰。 “然也。”唐时锦道:“我虽不通诗书,却也曾听说过,这世上真正的才子,通常有两种,一和是天赋奇才,一种是悬梁刺股……我并非说我六哥不努力,但我六哥今年才弱冠之年,纵是一天十二个时辰全用来读书,也终究只有十几年的时光。所以我说我六哥乃天赋奇才,当无什么疑问吧?” 那人道:“是。可是这与我所说,又有何关系?” 第304章 将来能做陶朱公 唐时锦继续道:“我六哥天赋奇才,读书敏速,这乃是上天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为他择好了道路……我要叫他去做商人,你们说是不是暴殄天物?” 那人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唐时锦又道:“而我,我是缘觉寺高僧断为‘财运通天’之人,我曾在前年除夕之夜,与我六哥打赌,我说我在来年定要赚到数不清的金银,我当时说了个数目,六哥笑我口出狂言,断言说绝无可能,可其实,在去年十月间,就已经超过了那个数目好几成。我自认也不算辜负这个评价了。” 桃成蹊笑道:“确实如此,那时我实实惊讶莫名,才一年而已!而且我们家那无忧山庄、竹园和这所山庄,全是舍妹出的银两,我不过是跟着她坐享其成而已。” 大家面面相觑。 还真没想到这是唐时锦的银子。 唐时锦续道:“故,回到方才的话题,上天给我财运通天,上天为我指明道路,我有此才,亦有此心,那我经商怎么就成自甘堕落了?难道我非要拗着上天的意思,为了些些外人的看法,辜负我的天纵奇才不成?” 她俏皮的歪了歪头:“大家不要误会,我说的‘才’是财运的财。” 大家不由哈哈一笑。 本来,到了这一步,但凡聪明些的人,都会借台阶,打个哈哈下来了。 毕竟她说完之后把台阶都递好了,再说了,桃成蹊都说清楚了,这山庄是她的银子造的,她就是主人,一个客人骂主子,怎么都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但偏偏这个人很认死理,他瞪着眼道:“你这所谓的财运通天,怎么能跟桃花公子的天纵奇才相提并论?!” 唐时锦:“……” 所以你特么的是不是有病? 你踩着我捧桃成蹊,哪处都不落好!你是他的脑残粉么? 大家也听不下去了,齐齐喷他:“古往今来,能得一句‘财运通天’之人绝无仅有,为何不能称天纵奇才!” “正是!唐小娘本就不可以常人论之,她有通天财运为何要辜负!” “我看你不过是嫉妒!” 那人被喷的脸都红了,犹争辩道:“我嫉妒她何来!商贾之事,终究末流!” 唐时锦都乐了。 她收了笑道:“商贾之事,固然是末流,但若我将来能做陶朱公吕不韦,亦可千古留名!称贤道圣!而读书固然清高,然,并非每一个念过书的,都能称之为文人,也不是每一个会写诗的,都能称之为诗人……” “前朝会写诗词的,何止成千上万,可到了如今,我们只记得,红酥手,黄縢酒,墨云拖雨过西楼。大江东去,浪淘尽,花自飘零水自流。对潇潇暮雨洒江天,燕子双飞,柳软桃花浅。碧云天,黄叶地,酒阑空得两眉愁……” 唐时锦不见得多有文化,但她会取巧啊! 她脑子灵,反应快,非常擅长把很多诗词连在一起说,而且还能押上韵。 她一口气念出了十几位诗人的名句,其间一点哏儿也没打,而且语调铿锵又有变化,听上去简直行云流水,叫人听的头发丝儿都舒爽极了。 这种场合,没有名份的炎柏葳很多话不好说,可是听着又好笑,又与有容焉,忍不住击节道:“好!” 这一声把众人叫回了神儿,大家纷纷击掌:“好!妙啊!” 唐时锦微微一笑,续道:“世人皆读书,但青史留名者,万中无一,更多更多的人,纵是刺骨悬梁、秉烛达旦一生,直至垂垂老矣,也有可能籍籍无名,不为后世所知。” 直到此时,大家才明白了之前她为何问他贵庚,又为何不称他姓氏。 不少人忍不住窃笑。 这位可真是自取其辱,无缘无故的骂人,却叫人家小娘子驳的面子里子全没了……不过唐时锦刚才那段儿可真算是惊艳众人,这才叫才思敏捷,张口就来啊! 所以人家自谦不通诗书,估计也只是懒于做诗,还真当人家不学无术了? 但咋说呢,这种“不带脏字儿骂人”的怼人方式,真的非常符合读书人的胃口,大家脸上不说,心里早就摩拳擦掌,拍桌大笑! 有几个人,把那姓焦的拉了下去,把场子圆了过来。 桃成蹊看在眼中,有点无奈。 他是故意带她来的。 唐时锦是颇有几分离经叛道的女子,个性鲜明,她来了,肯定有人要来搭话,也肯定有人要拿商贾说事儿,她绝不是个忍气吞气的人,一定会怼回去。 这样一来,形象可以说是个颠覆。 这样大家对“神女”的各种意淫也可以停一停了,当然也肯定会有喜欢这种女子的,但那样,感觉也会更深一层,不会再天天的写诗写词往外传了。 本来这走向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可是他也没料到,唐时锦有这本事。 这么一闹腾,大家肯定当她深藏不露,只怕……本来没动心的也动心了! 桃成蹊看着她,深深的叹了口气。 谁知道就在这时,又有人道:“唐小娘刚才这段儿贯口不错,不知歌舞如何?” 唐时锦微微挑眉,看向那人。 方才这个姓焦的,他对她其实没有恶意,甚至还有几分觊觎之意,纯粹就是直男癌加蠢。 但这个白面书生,对她却有一种明显的恶意。 说她的话是贯口,问她歌舞,这分明就是拿她当取乐的伎子。 这就是公然的侮辱! 炎柏葳当时就站了起来,桃成蹊也露了怒色,便要站起,唐时锦心里飞快的一琢磨,按住他,微笑道:“我玩飞刀也玩的挺不错的……” 她掩了掩口:“不过今日是长辈寿日,动刀兵不好,可以拿铜钱试试。不如这位小郎君,你去那边站着,我以铜钱代箭,你放心,保证不会打伤你,最多打断个袖子什么的。” 那人猛的一眯眼。 呵??这么敏感,还真猜中了啊! 唐时锦冷冷的看了回去。 那人随即道:“唐小娘好一张利口。” “咦?”唐时锦道:“你莫不是忘了是谁先开口的?我们商贾不比你们读书人懂礼数,我是锱铢必较,丁点儿亏都不会吃的。” 那人敷衍的一拱手:“是我失言。” 操??这就行了? 唐时锦道:“无妨,小郎君许是醉了,我送你一盘葡萄吃吧。” 那人冷冷道:“我不喜欢吃葡萄。” “不,你喜欢的,”唐时锦拿起桌上的葡萄盘,眼带杀气:“葡萄可是个好东西,吃了人就会变的懂事一点,懂事的人就会活的久一点。” 她一抬手就扔了过去。 第305章 我现在就弄死你 两人桌子斜对着,距离足有两三丈,一个葡萄盘扔的稳稳当当,当的一声就落到了他桌上。 这一手儿着实震惊文人。 谁也没想到她有这本事。 说话的人叫许韶光,他也没想到啊! 一见唐时锦面色不善,他迅速起身避开,动作大的很,结果葡萄盘落的稳稳当当,那就是一句话“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也是实力诠释了一句话“小人之心”。 许韶光面红耳赤,再也呆不下去,找了个由头就匆匆离席了。 唐时锦连赢两场,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文武双全,就算看不惯她的也得掂量掂量了,所以喜欢她的人就冒了头,余下的时间一片欢乐和谐。 等到宴席散了,一行人回了家,进了家门,唐时锦看离大门已经足够远,四周无人,立刻一转身,就踢了炎柏葳一脚。 炎柏葳:“……??” 他完全懵了:“锦儿?” 桃成蹊也很懵,然后迅速站远了些,默默的看着。 不远处戚曜灵几个人正在湖心亭吃饭,听到声音,也跑了过来。 唐时锦简直气的要爆炸:“你死定了炎柏葳,我跟你誓不两立炎柏葳!我们不共戴天炎柏葳!!” 炎柏葳是真的很懵:“不是,你先等一会儿,你生什么气?方才我哪一处做的不好吗?” “你说呢!!”她超级凶的一把推开他:“那个许韶光是个断袖你看不出来吗??你还天天跟他在一起!!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越想越气,对他拳打脚踢。 炎柏葳愕然:“断袖??” “你还装糊涂!我告诉你炎柏葳!要不你现在去弄死他,要不我现在弄死你,你选!你赶紧选!” 炎柏葳扶额:“可是我怎么会知道他是断袖?” 她超级生气:“你还敢说不知道!你敢说你没跟他说过话吗?!混蛋!” 炎柏葳真心无语:“话是说过,可是……” “你看!”她气到不行:“我就知道你肯定跟他说了很多话!!不然他怎么会对我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你还想瞒着我!” 炎柏葳简直比窦娥还冤:“什么叫我瞒着你,我真的不知道……” 桃成蹊在旁边笑的不行,然后他摆了摆手:“妹儿妹儿,你先息怒……就算他是个断袖,你确定这跟炎柏葳有关系?你晚上可是跟我坐在一起,说了不少话的。” 唐时锦火气顿消:“哦??这样吗??” “不然呢?”桃成蹊笑道:“断袖只是断袖,他又不是瞎?” 唐时锦:“……” 她看了看他:“行,那我去问问。” 一边狠狠的看了炎柏葳一眼,炎柏葳无奈的要跟上,她再度乍毛:“你还敢跟着!!你到底想干什么!!” 炎柏葳真的服了,他默默拱手,退的远远的,她遥遥道:“你最好祈祷他看上的是桃六哥!!炎柏葳!!!不然等我回来一定跟你同归于尽!同归于尽!” 看着她气呼呼的走了,炎柏葳长叹了一声:“唉!” 然后唐时锦火气爆棚的去了山庄,叫戚曜灵把那个啥许韶光“请”了出来。 唐时锦坐在高石上,就跟个山大王一样,痞气十足,张口就道:“许小郎这是看上谁了?找我茬儿?” 许韶光脸色发白。 魏晋之时,男风最为风行,之后历朝历代皆有。 毕竟古代生.殖崇拜么,必须保证男人的欲望有地儿发泄,加上家族对血脉纯正极为重视,再加上种种礼法所限,夫妻成亲之前没见过都是正常的……所以一来二去,同性狎戏反倒成了最省心最顺便的事。 但大庆朝,因为历代皇帝都不好男风,甚至也不甚好色,影响了社会风气,明面上有断袖之癖的极少,也不怎么为社会所容。 连南风馆都少,狎戏书童啥的都得背着人,更何况觊觎一位有名有姓的才子。 许韶光试图抵赖:“唐小娘何出此言?” 呛的一声,戚曜灵抽出了软剑,把旁边的石头慢条斯理的劈成了几片儿。 许韶光脸色一白。 他闭了闭眼,强撑着道:“桃花公子天人之姿,这世上不仰慕他的有几人?我,我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哦!”唐时锦的态度瞬间就好了,她跳下大石,“责怪”戚曜灵:“灵儿,不要这么粗鲁,吓到许小郎怎么办?” 戚曜灵收起了剑。 唐时锦道:“不好意思,大晚上的请许小郎出来,还请许小郎不要见怪。不过许小郎你也是很稀奇,你喜欢我六哥,那不是应该来讨好我才对吗?你无缘无故挑衅这不就误会了?这也不能怪我是不是?呵呵呵~” 许韶光:“……???”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爱慕的人天下无双,所以许韶光真的不信她对桃成蹊完全没意思,又不是亲兄妹!‘ 可是,这? 他也懵了,她不会以为他心怡的是炎柏葳吧? 许韶光简直哭笑不得。 然后又被他们强送了回去。 然后唐时锦大摇大摆的回了家,整个人气场都柔和了。 桃成蹊和炎柏葳还在原地等着,一见她这样子,桃成蹊就笑道:“怎么样?自己瞎就以为别人都瞎。” 唐时锦回嘴,“那也是他先瞎的,觊觎你就觊觎你,无缘无故的针对我,这谁能想到?他可以侮辱我们真挚的兄妹情,但不能侮辱的我的眼光吧!” 桃花公子只能呵呵,然后扭头走了。 炎柏葳看着她,唐时锦一扭头就往院子走,炎柏葳跟上来:“无缘无故打我一顿也不知道道歉。” 想什么呢,还道歉?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唐时锦道:“我迁怒不行?你以为你没错?谁叫桃成蹊是你朋友?” 炎柏葳啧了一声,跟着她进了房间,笑着揽住她:“这世上绝不会有人像你这么傻,会看上我的,锦儿大可不必担心。” 本来也就是趁机撒个娇的事儿,结果唐时锦道:“你这是什么口气?你为什么会为了一个断袖没看上你,而感到失落?” 炎柏葳:“……” 我不是我没有。 随后被赶出来的炎郎君,心情真的是一言难尽。 这种心情,在后世一般称之为“躺枪”。 第306章 一叶蔽目不见泰山 虽然发生了一点意外,但一场宴会下来,确实对“神女”的粉丝群进行了一轮清理。 唐时锦绝对不是这个时代的“好”选择,但年少本就轻狂,加上这些才子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恃才傲物的,难得见到这种美貌又特别的女子,还真有不少人上了心。 而且她那段话也传了出去,“并非每一个念过书的,都能称之为文人,也不是每一个会写诗的,都能称之为诗人……” 很直白,很糙,但犀利极了,骂尽了多少底层文人,却又讨好了多少真正的才子? 但唐时锦并不担心会因此影响生意。 因为会为了这句话做啥的,只有“愤世嫉俗”的人,就那种眼高手低却自认为怀才不遇这一挂的,而这一挂人大多潦倒,其它人就算听到了,又有谁愿自行对号入座,进不记名那一拨呢? 只是出门还真有人围追堵截,门房天天收一叠书信,即便炎柏葳当众邀请了归开甫,说他们生辰那日要订亲,也仍旧有人试图让她改变主意。 转眼就到了十月二十六,明日就是两人的生辰,也就是订亲之期。 订亲不是订婚,其实也就是换个信物换个庚帖的事儿,并不繁琐,要不是因为炎柏葳说要依江湖规矩,她都不需要露面。 但是一是为了之后行事方便,二来是为了不引人注意,所以他们是按江湖规矩办的。 唐时锦跟炎柏葳去了一趟县城回来,就见一人等在道边,遥遥施礼。 两人下了马儿,那人就十分坦然的跟炎柏葳道:“我想与唐小娘说句话,还请炎兄给个方便。” 炎柏葳:“……” 但他是很君子的来请求,他还真就只能很君子的答应。 唐时锦有点好笑,也下了马儿。 这个人她认识,叫沈唯,字一意。 她为什么会认识他呢,不是因为好看,虽然也确实挺好看的。 是因为这个人的气质真的非常特别,他乍看,就是桃二哥那种浓浓书卷气的气质,温润如玉,但是不经意之间,眼神儿又会显得有些犀利,有种古代版斯文败类的感觉,挺有味道的。 唐时锦微笑道:“沈小郎要说什么?” 沈一意施礼道:“唐小娘,沈某是京城人士,今年二十有一,家父姓沈名坤,目下任浙州刺史,我上头有四位亲兄长,均已成亲……我家中向来有家规,终生不可纳妾,所求者不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他顿了一下:“且我母亲祖籍浙州,世代行商,我兄长也有做书局生意的,对商人绝不会有轻视之念,对财富亦不会有觊觎之心,在京城江南均可处处便宜……” “沈某是元盛十五年的探花,只是未入仕。游学天下,从未有过成亲之念,自那日宴席上见小娘子妙语连珠,再无一时或忘……虽则唐小娘已经要订亲,此时横刀非君子所为,但,我是半个商人,深知时机稍纵即逝,为免抱憾终生,故厚颜来此,只求唐小娘斟酌。” 唐时锦挑了挑眉。 这位,真不愧他自己说的,是半个商人,这番话,真是把关键点说的明明白白。 有四个兄长不需要承担什么家族责任,还有“终生不可纳妾”,不轻视不觊觎,处处便宜……等等,而且居然还是个探花郎?怪不得有一回听到旁人叫他沈探花。 而且他明说了是宴席上,换句话说,他并非觊觎“飞天”神女之貌,他喜欢的是她这个人,真实的人。 她还真挺欣赏他这个方式的。 唐时锦含笑道:“沈小郎如此坦诚,那我也不好以对旁人的说辞来敷衍你,事实上,这桩亲事与我六哥和旁人,包括炎柏葳都关系不大,是我自己之‘山有木兮木有枝’,我这么说,沈小郎可懂了?” 沈一意沉默良久,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还是他们头一回“对视”。 唐时锦含笑歪了歪头。 他满目黯然。 他是那种有卧蚕的大眼睛,眼带星光,天生含情。 短暂的视线一碰之后,他迅速垂下了眼,低声道:“这话太过于小人,我本不该说。可……唐小娘聪明绝顶,为何却糊涂一时?终生大事上,怎可当局者迷,一叶蔽目,不见泰山?” 炎柏葳忍无可忍,沉声道:“沈兄慎言。” 沈一意没答, 宝 书 网 x b a o s h u 。CoM 他再一次抬眼看她,叫了她的名字:“锦儿,你所求者,与他所求者,南辕北辙!你本天外飞仙,孤标独步,若所择非人,便如鲁斤燕削,天赋性情皆要磨平,却又何必强求?” 唐时锦微吃了一惊。 她与炎柏葳迅速交换了一眼。 她们同时确定了,沈一意,知道了炎柏葳的真实身份。 他说他是京城人士,炎柏葳虽然面容变化很大,但又没易容,真有认出来的,也不算奇怪。 唐时锦拱手道:“多谢沈小郎错爱,只是我意已决,沈小郎请回吧。” 沈一意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若有一日,锦儿念及沈唯今日之言,还请务必传信予我,不拘锦儿身在何处,是否为母,沈唯必快马加鞭、赴卿之约。” 哟,小郎君你说话有点儿动听么! 唐时锦含笑拱手,沈一意这才默默退了下去。 唐时锦翻身上马,一边问:“他知道了,这没关系吧?” 炎柏葳摇了摇头:“没关系。” 他把住缰绳,并马过来,拉住她手:“不管前路如何,锦儿,我定不负你。” 唐时锦点了点头。 他没再说话,两人就回了无忧山庄。 唐时锦见了花晟林,就问:“灵儿呢?” 花晟林道:“大师兄不在,师弟在。” 唐时锦点了点头:“叫他过来。” 花晟林小跑着把许天禄叫了过来,许天禄正在家试做桃干,还顺手拿了一簸箩过来给她吃,放了一点桔子粉,味道还真不错。 唐时锦一边吃一边道:“上头山庄,有个叫沈唯的,你去拜访一下,直接开门见山说是竹纸生意,他要是不管生意,就问他能不能引见一下其兄长,若是他管生意,可以跟他谈谈,分成咱们不能低于六,还有一个方式,我听闻浙州也多竹,也可以咱们出人教,出方子,与对方合作,这个分成不低于三……” 她顿了一下:“不过今天应该扯不到这么远,总之你心里有数就成,先谈谈再说,不要压他价,他应该不会压咱们价的。带着林儿一起去。” 第307章 年年有今日 许天禄连连点头,又细问了几句,就带着花晟林过去了。 炎柏葳道:“锦儿……” 唐时锦挑眉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儿已经有点要吵架的意思了。 毕竟她本来要出门的没去,如今大量的竹纸押着货,难得有送上门来的,还是浙州刺史的公子,他要是敢叫她为了避嫌不做这生意,她就敢不跟他订亲。 可其实他并没想阻止她,只不过觉得方才沈一意深情款款的一通表白,她只记住了他兄长在做书局……有点儿好玩罢了。 炎柏葳无奈的走过去,伸手压在她脑袋上:“这么凶做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留心的地方有点儿特别,真不愧是个商人。” 唐总的气势顿时就熄了,点了点头。 她其实有一点不大高兴,也说不出是为什么不高兴。 小探花的话,对她多少还是有一点影响的,虽然心里一直安慰自己,这只是为了吃豆腐,等他将来事成她就吃絮了不稀罕了……可还是有些不大高兴。 直到晚上入睡,还在辗转反侧。 结果还没睡着呢,就听窗扇一响,炎柏葳推开窗子,跃了过来,坐在了窗台上。 唐时锦:“……” 她默默的爬起来,他冲着她一笑…… 这么黑,只能看清他眼中的星光和他的小白牙,可还是觉得好甜。 然后两人都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然后不远处钟楼上,子时的钟声响了,炎柏葳笑道:“小锦儿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今年可是我先跟锦儿说的。” 他随即跳下来,点亮了烛。 他只穿了对襟的白色中衣,扣子还解开了一个,露出了喉结,个子高又笔挺,小蛮腰,大长腿,拿着烛转身的时候,简直肉色可餐。 然后他把烛放在了床头,盘膝坐在床尾,笑道:“你猜我要送你什么?” 她道:“猜不到。” 炎柏葳就笑了。 他笑的眉眼皆弯,道:“订亲的礼先不送,先送你这个。” 他拿了一把小小的梳子出来:“这是我自己雕的……不是很好,但是雕的很不容易,锦儿……”他拉过她手,放在她手里。 一柄小小的,圆形的象牙梳,雕的十分精致可爱。 唐时锦摸了摸,有些惊喜,她甚至还在一头摸到了锦字!还在另一头摸到了葳! 她摸了又摸:“真是你自己雕的?好可爱呀!我喜欢!” 他笑了一下。 他很少露出这种小孩子一样的笑,甜丝丝的,叫人看着都忍不住要陪着他笑出来。 然后他又从身后拿了一个布包过来,伸手打开:“还有这个。” 唐时锦拿起来看了一眼,黄金一圈一圈儿的,这是缠臂金。 缠臂金其实是缠在上臂的,而且并不隔着衣服,所以就像女子的小脚一样,渐渐成了只有夫君能看到的美景。 唐时锦笑着接了过来。 炎柏葳又拿了一个卷轴出来:“还有这个。” 她一直埋怨他没画那日的飞天,其实他画了不知有多少,这一副是画的最好的,又自己装裱好了,还写明了赠予吾妻。 唐时锦仍是笑着接了过来,还夸了他半天。 然后他就这么看着她。 她假装没发现:“好了,送完了就去睡吧。这么晚了。” 炎柏葳道:“我的呢?” 唐时锦道:“我都说了到手的人,我就不会送东西了啊!” 炎柏葳:“……” 他叹了口气,默默的道:“还没到手呢……” 唐时锦要被他笑死了,扑过去亲了他一口,一边就从空间里拿了个盒子出来。 炎柏葳兴致勃勃的等着看。 唐进锦笑着打开。 这里头是两对人偶,是仿着他那天画的样子,然后弄的更可爱了一点,肉肉的感觉,都是一金一玉,腰间用红绳子系起来,表示金玉良缘,一个只有花生大小。 唐时锦笑道:“我们一人一对吧,你挑一对呀!” 炎柏葳爱不释手:“实在可爱,这是你做的?” “嗯,”唐时锦道:“我发现我在空间里,这样慢慢的雕,很多很难的都能做好。” 炎柏葳把玩了半天,才收起来:“还有那小书呢?” 唐时锦服了:“你怎么知道我画了?” 炎柏葳笑道:“我就是知道。” 她只好把书掏了出来,然后赶人:“好了,你可以走了,我要睡了。” 炎柏葳点了点头,然后下了床,伸手扇灭了烛,在黑暗中伸手,把住她小脸,轻轻凑了上来。 她本能的向后一仰,感觉到他的唇,浅浅的碰到了她的唇。 他的呼吸急促又滚烫,他的薄唇温暖又柔软,他的舌尖试探的描摹……生涩又温柔,急切又深沉。 这最后一个礼物……她还挺满意的。 第二天一大早,罗娘子就过来了。 江湖人订亲,与一干世家大族不同,向来喜欢以成双成对的刀剑做信物。 炎柏葳是以一对“天长地久”的宝剑做为信物,也是订亲的主礼,然后又送了两套头面、一对同心锁、一对玉如意,这就是四色礼。 然后交换庚帖。 唐时锦只需要跟炎柏葳一起,在开席上露个脸儿,施个礼就可以了,其实还是比较无聊的。 唐时锦施完礼回来,罗娘子正在她的书房,扶着后腰,看她刚挂上的画儿。 唐时锦笑道:“好看吧?” “好看,”罗娘子道:“原来那天你是这样的,我光听你说了,传的到处都是,可惜没见,这么看着,真真是个仙子,这是炎郎君画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 罗娘子道:“没想到他看着凶,倒是个好人。” 唐时锦笑道:“就画个画就是好人了。” “倒不是,”罗娘子道:“我虽不懂,但是看着,就觉得心里挺……就那软乎乎的感觉。” 唐时锦也忍不住看了几眼。 炎柏葳把她画的极美,用色也极多,不是时下那种仕女图的画风,简直连一根头发丝,袖上的每一丝花样都细细画过……但是关键是,画上的她,不是那种“神仙”的玄妙的感觉,她眼里是有“情”的。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就这么一副画,就能看出画者的满腔温柔和爱意。 唐时锦忍不住道:“他确实是一个心地温柔的人。” 说完了她自己不好意思了,扶住罗娘子:“别站着了,咱们过去烤火,你说你都这样了,还过来干嘛。” 罗娘子娇嗔道:“你订亲,我怎可不来?” 第308章 不愧是我 唐时锦无奈,扶她回去坐下,又在腰后垫了个小枕头。 罗娘子这一胎,算着要生在腊月初了,谢夫人更早,估计就这两天的事儿了。 她随手给她捏了个核桃,罗娘子从她手里捡着核桃仁儿吃,一边埋怨她:“怎么也是订亲,你就算自己不会做,买一些衣服鞋子送过去,也算是个回礼,空着手算怎么回事儿?” 唐时锦很无辜:“我又不懂这个,他说让我不用管,那我怎么知道还需要回礼?再说了,我天天给他买衣服,买了二百套也有了,他要打算走这个步骤,随便拿两套出来充充数不就行了?” 罗娘子想说什么,想想又笑了:“你啊,哪像个订亲的人。” 唐时锦道:“哪里不像了?我从头到脚都写着贤良淑德!” 罗娘子笑道:“贤良淑德是没看出来,财大气粗倒是真的,我听说……”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老管家冲了进来:“五娘!五娘!圣旨!京城里来人了!要你去接旨!” 唐时锦迅速站起,沉声道,“不用慌,摆香案,我换件衣服马上过去!通知他们了没?” 老管家急急点头,话也不迭的说,赶紧又转头跑了出去,唐时锦扶住罗娘子:“别担心,估计是皇商的事儿下来了,不会是坏事的,你放心就是。” 她迅速换了衣服出去了。 这会儿宾客还在,炎柏葳桃成蹊几个人也都出来了,但圣旨是宣给唐时锦的,所以只有唐时锦跪在最前。 果然是皇商的旨意。 其实皇商这种小事,哪怕是一等皇商,也用不着圣旨的。 可谁叫元盛帝还心血来潮,御笔亲提,赐了一个“神仙酒”的名头呢?又亲口赐了个“一等皇商”的身份,加上内府衙门要讨好汪忠言,自然是办的周周全全,漂漂亮亮,连皇商匾额都特赐了。 唐时锦领旨谢恩,从头到尾不慌不忙,倒是叫那个太监和众人更高看了一眼。 主家有事,宾客自然是先行告辞,一边议论纷纷。 要知道,女子的十三岁、十五岁都是十分特别和重要的,她财运通天之名人人都知,而皇商圣旨早不来晚不来,偏今天来了。 连归开甫都忍不住道:“锦儿这孩子,是真有几分运道在的,偏偏在豆蔻之年,生辰之日,得了皇商的圣旨,这更像是上天借天子之手,贺她之生辰啊!” 旁边,同样被桃相请来的大儒庄裕也道:“说起来,这个生辰,跟先太子……” 归开甫没有回答。 先太子也生于十月二十七,这个日子,在民间还好,在皇家……简直太敏感了。 这可是紫微诞啊! 紫微大帝乃万星之主,上属帝王,换句话说,皇室子孙在这个日子出生,那就是天生太子的命啊! 可太高调并不是什么好事,一个襁褓婴儿,能活几日还真说不准,顶着这么个名头……那就是个活生生的靶子。 但幸好,先皇后的亲兄长安宁侯府,也恰在这一日生下了世子。 所以,恰到好处的冲淡了这个日子的贵气。 这可能是真的巧了,也只能是真的巧了……但是私底下,明眼人,哪一个不感叹安宁侯的谨慎精明?这一手儿实在是做的太妙!太及时! 但就算是这样,太子也没活过十五岁,就…… 等等! 归开甫忽然脚下一顿,他心里迅速把事情前后一串联,一时间连脸色都变了。 怪不得突然在这儿盖了这么一处雅集之所!怪不得桃相不惜面子,招了这么多人来此,原来如此!原来竟是为此! 这个桃相!当真不厚道!如此算计于他! 旁边庄裕走了两步,才发现他没跟上,回头道:“归兄,你这是怎么了?” 归开甫急道:“无事!我,我想到了一个妙句,要回去参详参详,失陪了!”一边就急匆匆的走了。 其实这事儿,归开甫是真的冤枉桃相了。 桃相只是因为之前差一点着了万家的道儿,心生警惕,所以在这一处放了筹码,也算是一条后路,他是真不知道……先太子就是炎柏葳啊! 而那边,唐时锦把那位太监迎了进去。 这个太监简直和气过头,姿态也放的极低,唐时锦塞银票过去,他还吓了一跳,连连推拒,后来好不容易收了,唐时锦请教他,他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且这种宣旨太监,其实并不会在这边待太久,所以只待了个把时辰就告辞了,临走之前,塞了一个小东西到唐时锦手里,低语道:“这是汪公公给你的。” 唐时锦脸上纹丝不露,等他走了,才看了看。 是一枚只有枣儿大小的,玉雕的寿桃,上头系着小小的一段云锦。 唐时锦琢磨了一下才想明白,这应该是“再生父母”的意思。 她真是太太太喜欢这个晓得感恩的时代了! 这个人脉儿,一下子就刷满了! 有这么个人在,不管啥事儿闹到御前,起码有人能给说句好话! 那边炎柏葳叫管家把客厅的陈设换了,毕竟圣旨这东西是要供起来的,吩咐完了才过来道:“给了你什么?” 唐时锦当然不可能让他知道,自己干了这么猥琐的勾当,早已经迅速完成了调换,一脸无辜的给他看了看,是一个锦缎手帕里包着一个李子核。 投桃报李?炎柏葳完全没怀疑:“没想到这位汪公公倒是个知恩之人,他这是替弟弟还你的情份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应该是。” 她后知后觉的开心起来,叉着小腰笑道:“哈哈哈!我终于是皇商了!一等皇商!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就是这么牛!” 她转身走了,准备跟罗娘子炫耀一下。 戚曜灵唯恐天下不乱,唐时锦前脚一走,他就在后头道:“师父接旨的时候,可比订亲的时候开心多了。” 炎柏葳看了他一眼,戚曜灵冷嘻嘻的看了回去。 炎柏葳是真无奈。 这几个人,就没有给他好脸儿的,本来许天禄很懂礼数,刚拜师时,还叫了一下午的炎师父,结果第二天就改口了,叫他炎叔!炎叔!! 辈份上倒不差,只是不好听罢了。 但是他们三个,叫桃成蹊就肯叫师伯,甚至叫唐时磊都肯叫小师叔,就是不叫他。 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们了。 好在几个人倒是一心向着唐时锦的。 第309章 皇商加地头蛇 订了亲,总算是了了一桩大事儿。 同时皇商资格到手,下一步就是怎么进贡的问题了。 唐时锦的想法是,直接去京城开酒坊,不管是酿酒还是进贡直接就地做。 然后去茂州府城来一个,同样就地做,再在本地来一个。 但这样就需要有人去打理。 她暂时还不打算让四个徒弟离开她独当一面。 炎柏葳道:“我准备去一趟京城,见见桃相,顺便做了这事吧。” 那行啊,唐时锦立刻答应了。 当时进贡的,就是普通的蒸馏酒,是不加灵泉水的,这边卖的,府城卖的,当然也不加,目前只在肉肠和汤料块的酒里加,等明年调料够多了,这些也不用加了,反正又不能现场对比,微妙的差别根本吃不出来。 于是就提前准备了年礼,让炎柏葳顺便带去。 同时唐时锦还在空间里采了一茬柳三变茶,让唐从温那边儿炒出来,也给带过去,肯定也有很好的保健效果。 当时炒的时候,真的是满室生香,而且那些文人就喜欢到处走来走去,以至于好几个人被香味引来,问是什么茶…… 于是桃成蹊不得不拿出之前那些,已经喝的不多的茶叶,来了一个冬日品茗会。 再就是大眼灯儿那边,虽然他对大人参爱的深沉,但是下手的时候也是毫不留情,他取了一部分,配出来一味“参精吊命丹”,一个只有豆粒儿那么大,用于临危救命的。 唐时锦找人烧出来很多小瓶子,拿蜡封了,准备给桃家带几瓶去,同时也准备叫桃家的私卫,给江护送几粒去。 炎柏葳道:“这个我给他送去不成吗?” 唐时锦摇了摇头:“不要。” “为何?” “感觉。”唐时锦认真道:“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在江护面前露出任何‘意思’,不管是示好还是纯粹结交,那个人给人感觉非常机警而且有一种格外的敏锐,又非常有原则,你要是暴露了,后果不堪设想。” 炎柏葳缓缓点头。 半晌,他点了点她肩。 唐时锦正在封瓶子,奇怪的看他一眼,他道:“我去这么久,你不想我吗?” 唐时锦乐了,转身抱住他小腰:“当然想呀,我的大睫毛精!所以你要早点回来啊!我等你回来过年~~” 他这才嗯了一声,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 第二天早上用了早饭,她就送他出门,遥遥看他一身黑袍,肩挺背直,坐在马上,那个端着的劲儿,就觉得真是……怎么看都忍不住要馋他身子。 她笑眯眯的看着,他走出很远,还回头冲她笑了一下,摆摆手,然后才放开缰绳去了。 然后唐时锦也开始忙了。 这会儿,因为一块锦字佩在小酒坊闹起的风波,也渐渐的决出了几个优胜者,各人的脾性也都摸的差不多了。 然后唐进锦又从里头挑了两个人出来,唐从信和唐从恭,然后过去找了贺冬生。 她觉得他是一个好人选,可以让他在那边打理酒行的“销售”问题,由唐从信和唐从恭负责生产问题,然后又打发戚曜灵陪着他们过去,先帮着开好头。 因为戚曜灵是江湖人,可以去跟接管了万家楼的厉蟠际打商量,相信他一定很乐意跟他们打好关系的,一个皇商一个地头蛇,做什么事儿都方便,具体的分成可以商量。 同时也拉去了一批酒,在未开始生产之前,先卖着,毕竟这是御笔亲提的神仙酒,绝对是不愁卖的。 然后再打发许天禄和花晟林,张罗着在本地开一家酒行。 本来这酒放到肉肠店卖,也未尝不可,可是既然已经以此酒的名义成了皇商,那就一定得给它足够的牌面儿,所以怎么也得正儿八经的开一个。 她还想着后续可以酿葡萄酒,要不要先来个葡萄园?之前桃成蹊的龙眼葡萄,在她空间里已经种出来一大批了,她就先酿了一批,到过年正好可以喝。 这边儿正忙着,沈一意又过来找她。 这回他倒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是为了竹纸生意来的,他提议他过年回家的时候,就请她这边派人,把竹纸带一批回去,他们家是肯定会要的。 然后等回家之后,再与兄长商议下一步要怎么合作,因为就算要造纸,也要明年了。 唐时锦一口答应,然后就从李元手底下挑出来六个人,与他一起护送竹纸回家,只不过李元他们在做生意上,意识是差一点的,她也只能千叮万嘱,定好条条框框…… 这个时候就深觉得徒弟不够用了,因为大眼灯儿约等于无,花晟林也还不通,戚曜灵还是半放养……其实要论意识好,只有许天禄,但他也还是胆子收着,不够果断。 上路之时,小探花貌似不经意的道:“锦儿,其实我也很会做生意的,不知是否有幸,给锦财神当个马前卒?” 唐时锦失笑道:“看的出来你很会做生意了,你直接来自荐,我没准儿就答应了,探花郎啊,多么好的招牌,可是如今……” 她摊了摊手。 小探花沉默了一下,然后拱了拱手,上了马车。 小探花这一去,开启了这些人返乡的序幕,陆续有不少人起程回乡,桃成蹊日日为人践行,唐时锦忙着送礼,每人回乡的时候,都保证他们不会空手…… 之后庄裕和归开甫也起程回去了,说要去拜访桃相,一个个表情严肃,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 进了腊月,五绝山庄的人就只余下了一小半,这里头有长年游学的大儒,也有抱着各种想法的年轻人……一瞬间连下头的书楼火锅楼都清静了不少。 郑清源还跑来问她:“你说,这些人明年还来吗?会不会不来了?” 唐时锦都乐了:“你放心吧,绝不会不来的!只会来的更多!我要是你,我现在就开始盖客栈!明年再有三个五绝山庄,也都不够住的!” 结果她这话传了出去,贺里正第二天就过来找她,问他要不要盖个客栈。 唐进锦笑道:“我觉得可以,也不用像我这样做成园林,就直接盖成普通客栈的样子,多盖几间,仿着外头的大客栈盖,也仿着外头的大客栈那样打理,我觉得肯定不会赔的。” 于是大腊月的,又把程班主请了回来,先买地画图备料…… 第310章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腊月初八,酒坊开业。 皇商的名头果然好使,到处都有人来送贺礼,攀关系。 唐时锦师徒三个人,简直忙的不可开交,交际也是一种成长,连花狼都感觉话多了起来。 也恰好在这一天,罗娘子生下了一个六斤多的小千金,沈挚一点都没嫌弃,还喜欢的不行,取了个小名儿叫宝珠。 腊月二十一,戚曜灵就赶回来了,但是贺冬生没有回来,一直到过年都回不来。 他家里那些猪和兔子,唐时锦头着腊月之前,赶着叫人做了一批麻辣全兔卖了出去,竹林里养的竹香鸡实在吃不了,也卖了不少,等到她忙完回家,才发现炎柏葳这个混蛋居然还没回来。 然后一直到年三十,都没见人。 这年头又没有手机,没回来就是没回来,想找都没地儿找,再担心也没用。 唐时锦非常暴躁。 幸好四个徒弟都在,还有桃成蹊和唐时磊,六个人好生过了个年。 对联也写了,炮竹也放了,几个小徒弟为了逗她高兴,在院子里堆了好几个高高矮矮的雪人,被当成孩子哄的唐时锦哭笑不得,但也只能是很少女的拍了拍巴掌,假装好惊喜,好喜欢。 其实觉得好无聊,一点意思也没有…… 真的好想他啊。 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一转头连他长啥样儿都想不起来。 有些人只认识了两年,可是一不在,就想的抓心挠肝的,后悔走之前那漫漫长夜,也没过去摸两爪子,啃几口……唉! 此时。 千里之外的豫州,老君山。 白雪皑皑的大山深处,一身血污的炎柏葳,皱着眉头咽下了半生不熟的野鸡肉:“你的手艺,比锦儿可差的远了。” 仁一只能惭愧低头:“属下无能!不过锦爷烤的肉是真的好吃,那个单味做的菜也好吃。” 炎柏葳叹了口气。 他低声叹道:“锦儿这会儿肯定骂我呢……大年三十的不回家,回头肯定要发脾气的……” 仁一安慰他:“没事儿,等我们回去跟锦爷解释一下,锦爷肯定就不生气了,还会心疼主子的!” 这句话取悦了他,他嘴角微弯,又咬了一口肉。 他们早在十几天前,就已经出了京城,已经与元盛帝的影卫,在这儿兜了不知道多少个圈子。 元盛帝并不是认出了他,毕竟他在他眼中,绝对是死透了的。 所以,他以为他只是“炎棽”,只是安宁侯世子,可是做错事情的人自己心虚,哪怕是安宁侯世子,他也要斩草除根。 只可惜,他早就料到了。 他们有神药在,本来就提升了实力,差不多的伤也都能救回来,又是以静制动,占尽地利,所以他们这一边儿,倒是没怎么损折人手。 但元盛帝的影卫……呵,算着折了足有三百来人了。 或者可以直接说,他之所以要在这儿待这么久,就是为了多杀几个元盛帝的影卫的,影卫这种玩意儿,训练不易,至少要十几二十年,就算他有成千上万,也是死一个少一个不是么? 反正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不管杀多少,元盛帝也不敢声张,当年他以安宁侯世子的身份,料理了舅舅的丧事,离京时也来了这么一出,当时他也杀了有三十来个人,才能脱身,最后,不也就不了了之了? 炎柏葳艰难的吃下了一串烤山鸡,拿雪搓干净手,手习惯的缩入袖中,拿出那对小人儿把玩。 金制的小娘子做的活灵活现,乖乖的躺在他掌心,娇娇可爱,他忍不住低头,悄悄的亲了一口。 有人飞身掠入:“主子,不好了,锦衣卫来了!领头的是江护!” 炎柏葳一扬眉:“江护?” 他迟疑了一下,虽然这是唐时锦锁定了的“人脉”,但是在这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候,也只能是各凭手段了。 炎柏葳道:“那些人呢?” 有人道:“从昨天就没出现,可能是撤走了。” “不会,”炎柏葳对他这个爹,十分了解,而且从主子的做派,就能推断影卫的做派。 他们折损了这么多人手,绝对不可能轻易退走,必须得有一个结果。 炎柏葳道:“去找!一定就在附近!之前那几个人呢?” “在这,”义一带着他过去:“有一个我看已经差不多了。” 炎柏葳直接叫人把那个影卫带到了一边,他拿了一粒唐时锦给的药丸,道:“吃下这丸药,你就不用死了,帮我干完这件事,我再给你两丸,你伤势会全好,功力会大涨,到时不论是远遁还是跟随我,都随你。” 那影卫冷然不答。 下一刻,炎柏葳就把药丸给他吞了下去。 这些人都是特意挑出来的俘虏,他伤势极重,却都是内伤,这种伤最容易立竿见影。 而那人早已自份必死,药一吞下去,他就震惊了。 一丸药,就有如此神效,那…… 影卫也是人,绝路中的一线生机,真能放弃的有多少?那人当时就犹豫了。 一刻钟后,炎柏葳出来,立刻带着人手离开了老君山。 当天下午,锦衣卫一行人进了栾县地界。 很快,有人打出了约定好的暗号,然后进了驿站,冷然道:“江同知怎么才来!” 江护习惯了元盛帝影卫的嚣张,只道:“一路快马而来,并不曾耽搁半分。” 那影卫又道:“今晚你们就去!一个活口都不用留!我们已经查到,他们躲在五寺塔!” 江护一皱眉:“不是在老君山中?” 影卫嘲讽的道:“你再耽搁两日,他们就到茂州了!” 他顿了一顿,又道:“炎棽功夫绝高,其它人也非泛泛,江大人不必太拘泥于手段……” 江护有些怀疑。 他道:“他们为何躲在五寺塔却不逃走?” 影卫道:“我们……”他似乎也想不通,却不愿失了面子,就十分不耐烦似的道:“其实前几天逃出去一批,足有十来个,但不知为何又回来了,还多了一个功夫不高的女子,三日之前一战,那女子受了伤……” 江护眼神儿一闪。 影卫道:“总之,就是如此!交给江大人了,还请江大人别磨磨蹭蹭,跟丢了人,却与我等不相干!” 他翻身掠了出去。 第311章 快点长大好不好 对,这是炎柏葳派来的人。 真正的元盛帝影卫,早已经被他们拦下了。 五寺塔,是元盛帝影卫如今藏匿的地方,他要让锦衣卫跟元盛帝的影卫开打。 这一计,很拙劣,但却未必无用。 因为影卫知道暗号,又跟江护相处过,不会露出破绽。 二来,依着元盛帝的做派,江护不可能知道影卫已经损折了不少人手,估计只以为他是来背锅的。 所以他根本想不到影卫会倒戈。 至于提到女子……那就是看江护的了,江护肯定会以为,这是唐时锦。 所以,是按之前影卫说的,直接出其不意往死里攻击,还是顾及着唐时锦,留下一两分余地……这同时也决定了之后他的命运。 因为元盛帝,是肯定会迁怒的。 这么做的意义在于,江护之后不会因此记恨到唐时锦头上。 当然也不是没有风险的,风险就是,如果江护够狠毒又够本事,他可以把元盛帝的影卫全歼,然后栽到他头上。 只可惜,江护不够狠毒,也未必有这个本事,所以这个可能,约等于无。 炎柏葳当然不会留下来观战,直接就带着人走了。 一路快马往回赶。 好歹头着十五之前回了茂州。 进城门的时候是上午,遥遥就见到“神仙酒”的高门楼下,唐时锦正在与人说话,一身锦袍,斜背着地久剑,双袖满绣,身量修长中渐生绮丽。 炎柏葳一下子就笑了。 他控着缰绳,徐徐的过去。 唐时锦正与旁人说话呢,若有所觉,一转头,就见他一人一马,立在对街,脸上带笑,风尘仆仆。 唐时锦眼晴一亮就要扑过去。 好歹顾及着大庭广众的,勉强忍住了没扑。 一边故作矜持的走过去,一边用力瞪着他,那就是一句话“你还知道回来啊!” 炎柏葳看在眼里,失笑出声,然后随手提起她,放到马前,一放缰绳就冲了出去。 唐时锦捂住鼻子:“怎么回事,你臭死了!” 炎柏葳笑搂着她腰,还蹭了蹭:“就是要臭死你。不然就我自己臭么?” “等等!”唐时锦忽然放下手,抽了抽鼻尖儿:“怎么好像有血腥气??” 她也不嫌臭了,在马上艰难转身,拉开他衣服东闻西闻:“好像又没有了?嗯?好像又有了……” 她仰起脸来,严肃的道:“怎么回事儿?你没受伤吧?” 他低头看着她的小脸,轻轻的笑了一声,也没回答。 待马儿一出城门,四下无人,他就低头亲了她额头一口:“我没事儿,连根头发也没掉!血腥气可能是剑上的,是别人的血。” 一边说着,他伸手抬起她下巴,又狠狠的亲了一口她嘴儿:“小锦儿,想死我了,我一刻都不停的想我的小锦儿,打着架都恍神儿想我的小锦儿……去了两个月就跟去了二十年似的,再不回来我都快思念而死了。” 唐时锦:“……” 她被他说的脸红的不行。 他把着她小脸儿,用唇瓣一遍一遍的摩挲。 最关键的,她还感觉到了他的反应……他可能是认为她不会懂,还悄悄的挨着她一点儿,一边把脸埋进她后颈,不住的嗅着。 她简直羞的要着火,小声道:“跟谁学的这么会说话!别以为说的好听,我就会原谅你过年不回家!” “我错了。”他声音微哑:“我回家再跟你说是为什么……你先跟我说,你想我了没有?锦儿,想我了没有?” 她小声道:“想了。” 他喵的这个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绝不是她!! 丢死人了! 她双手捂住脸。 他笑出声,眉眼皆欢,一边更搂紧一些,直往怀里按。 她简直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他,跳下了马儿,飞快的跑了。 等到回了家,他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就这么头发滴着水过来找她,声音都发软:“锦儿给我擦头发。” 唐时锦拿了大汗巾出来,一边道:“那怎么行,”她学他之前严肃的样子:“成何体统!” 炎柏葳笑着,也不辩解,就坐在罗汉榻上,她小心的给他擦干净头发,一边问他:“出什么事了?” 炎柏葳草草的讲了讲。 唐时锦啧了声,“那江护不是很惨?他是绝不会因为‘唐时锦’而违背皇上命令的,他肯定往死里打,那这条人脉我白刷了,江护人其实还挺好的,长的也不差……” 炎柏葳一抬手就把人搂了过来,低头道:“你说什么?” 唐时锦眨了眨眼睛。 江护确实长的不差么,那个冷冷凶凶的劲儿也挺撩的。 但是她立刻一脸正直的道:“我什么也没说!” 他呵了一声,垂眼,手指轻轻描摹过她水当当的小脸,眼神专注。 唐时锦还没来的及摸把长睫毛,手肘就又感觉到了闻风而起的旗帜,简直服了…… 她喜欢撩的正人君子破冰,但是并不想被色狼当猫儿搓!她不要面子的? 她红着小脸就想挣扎站起,他搂着不放,唇贴在她耳边,低声道:“锦儿……小锦儿,”他的声音低的几乎是气音:“想要你,想要你……你快点长大好不好,我好难受,我难受,锦儿……” 唐总羞不可抑,简直是用吃奶的劲儿挣脱了他的魔掌。 我理解你大战之后肾上腺素飚升,顺带着想酱酱酿酿的心情……但是臣妾真的做不到啊!请再等个三五年好吗? 于是接连几天,她一见他就躲。 几天之后的傍晚,留守的影卫回来了,因为他们不敢靠的太近,只能等事后,看上去锦衣卫死的不多,等他们走后又去看时,现场也不如何惨烈,应该没往死里打。 炎柏葳道:“看来他还是手下留情了。” 他看了唐时锦一眼,唐时锦练着字儿,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果然关爱幼童。” 炎柏葳笑出声。 她是真的有梗,你永远猜不到她下一句要说什么。 他伸手:“过来。” 她迅速放下毛笔,警惕的跳到了门口:“我不。” 炎柏葳笑道:“我都回来好几天了,怎么都不来摸睫毛?过来给你摸。” 她铿锵的道:“我是不会轻易被睫毛所蛊惑的!” “那什么能蛊惑到锦爷?”他笑着道:“你喜欢什么,你说,我给你。” 她道:“我喜欢你不动的样子!” “好,”他道:“我不动。” 她怀疑:“真的?” “真的。” 她道:“你发誓。” 炎柏葳:“……” 他一手撑着额,笑出声来。 那个笑真的超迷人,那个骨子里的温柔劲儿,就跟在他身上打了层柔光一样,连刚毅硬朗的五官,都显得莫名柔和。 他笑着跟她道:“小财神,你过来,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我保证不乱动。” 第312章 她的首富梦 她哼了一声,这才慢慢的走过去。 然后坐在桌上,迅速摸了一把长睫毛。 炎柏葳道:“我想把这一处,建的更大些,把竹林村的人,往北移一段儿,然后把这一片,建的如同一个小城池。” 唐时锦微微凝眉,手就收了回来,秒切到了正事状态:“为何?” 炎柏葳声音极低:“这也是桃相的意思。因为我这一趟过去,发现不管是那位,还是万家,对于这一方的大儒雅集,全未重视……只要他们此时未能重视,有个两三年的时间,此处渐成规模,就算他们重视起来,也晚了,此非乱世,难道还能焚书坑儒不成?” 唐时锦微微沉吟。 这跟她当初的构想,其实走向是一样的,只是她只打算苟着,没打算做这么大而已。 不过这么大的事,元盛帝居然没当回事儿? 她道:“那这位的脑子,是不是有点水啊?” 炎柏葳叹道:“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唐时锦点了点头,道:“可是你又怎么能确认,他不会再派人追杀你呢?他连锦衣卫都派出来了,又不是只有影卫,这不就等于是公开了?” 炎柏葳沉默半晌,唐时锦摸了摸他的脸安慰。 炎柏葳笑道:“没事,我不是难过,我早就不难过了,我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咱们这位君王……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非常奇怪。哪怕他私底下做了坏事,也会给自己找一个由头,而明面上,他肯定是善良的,时常说着一些难以自圆其说的谎,却又一定要别人认同……” 他顿了一下:“就比如说这一回,他动了锦衣卫,但是他可以让他们保密,所以仍旧不算公开……总之,除非真的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给自己留下追杀安宁侯世子这种‘无情’形象的,也所以,只要我不自己跳出来,给他送很大的把柄,我就非常安全。” “而且还有一点,也很是奇怪,他对万氏算是情深爱重了吧?有人骂她他也会发脾气,可是真要是有什么大事,他又会言里语外的暗示此事是受了万氏影响,然后开始哭诉情深,装做可怜……我着实不太懂这个人。” 唐时锦耸了耸肩:“这有啥不好懂的?我早说了他恋母,这不就是个巨婴?做事胆小任性,需要很多的认同,习惯于享受权利,却不敢承担责任,在别人责难时可以像熊孩子一样撒泼,可是在事情大到他不敢承受的时候,就躲到‘母亲’身后,卖惨装可怜……” 炎柏葳挑眉。 唐时锦笑道:“这种人你知道该怎么对付吗?戴高帽子,努力的给他戴高帽子,如果你能写出惊艳众人,传扬天下的赞颂他的文字,他一定会喜欢你的。如果实在不好意思捧臭脚,也没问题,赞颂他的爱情,无脑吹他的爱情,把他种种恋爱脑的脑残行为,鼓吹成至情至性,千古情种啥的,换句话说,字里行间透出一个意思,‘你做的所有错事都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懂不?责任转移,行了,你可以封侯拜相了!” 炎柏葳又是皱眉,又是好笑。 他沉吟的道:“你这么说的话,倒是真可以弄出这么一个人来,安插到他身边去。” 他推详了一会儿,又转头问:“我刚才说的,弄出一个大儒城池,你说成不成?” 成啊,怎么不成? 只是这样一来,她美好的商业帝国,她的首富梦,只能再往后拖一拖了,本来还以为有了皇商的名头,正好大展拳脚呢! 可做出一个宜居之地,一个大儒之城,不是她自夸,这真的是只有她才有的本事,交给炎柏葳去做,他还真就未必能成,毕竟他并不真正了解市井,也不是纯粹的生意人。 她无声叹气,掩饰住失落的表情,从桌子上下来:“肯定成,但我要先琢磨琢磨怎么做。” “好,”炎柏葳点了点头:“我带着人出去转转,把这一方画个清楚的舆图出来,咱们商量商量。” 他就出去了。 然后他花了两天,把这一处画了下来,然后两人又花了七八天,做了一个初步的规划。 首先要囊括衣食住行,其次充分考虑到文人的兴趣,又其次要充分利用地域特色,做出一个处处有竹的大型园林--小型城池。 初步定下来之后,一方面在现有的基础上,找人建设,一方面也通过族长里正,说动村民北移数里,北移之后的房子也会成为景致的一部分。 其实说真的,这些村民,大多并不真正了解大儒雅集的意义,只是单纯的不愿意放弃祖宅。 但一听说只是北移,房子都是青砖大瓦房,不用自己盖,离自家地还近,而且签了契书之后,还可以在这儿有店铺之类的经营,于是大家就欢天喜地的答应了。 当然也有无赖,但,他们最不怕的就是无赖。 无赖好啊,无赖还省钱。 一时间,唐时锦忙到脚打头,结果有一天回竹林村,老远就有人道恭喜,唐时锦不解,问:“喜从何来?” 那人道:“令弟小小年纪,县试便榜上有名,前途不可限量……” 吧啦吧啦…… 唐时锦都懵了,快马回家一问,才知道唐时磊居然去参加了县试。 而且正场放榜之后,位居第一。 桃成蹊看了默出来的卷子,直接道:“必得案首!” 唐时锦把自家小睫毛精,从头到尾的看了好几遍……怎么看也只是个小豆丁,周岁九岁的小屁孩儿,而且好死不死还在换牙,说话都不敢张嘴。 这县试的门槛是不是太低了啊? 桃成蹊十分不满:“你怎能以年龄论才华?磊儿本就是天纵奇才,过目不忘,闻一知十,又得我这个天才教导,不得案首才是天理难容!” 行,行吧……你是才子你说了算。 唐时锦后知后觉得开心起来,抱着小屁孩亲了一口:“我弟弟也太棒了!棒的我都不敢相信了!” 唐时磊捂着嘴不敢露出来,只笑弯了一双大眼睛。 不几天,报喜的人到了,果然县案首到手,唐时锦强忍着没请客,带着唐时磊去村里,洒了一筐才子钱,让小孩儿们抢。 然后就收拾行装去府城,准备考四月份的府试,桃成蹊也跟着他过去。 第313章 干大事去了 炎柏葳道:“我送他们过去,顺便办点事儿,这边就交给你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又问:“你去,不会有什么事吧?” 炎柏葳听明白了,瞪了她一眼:“你放心!绝不会连累他们的!” 唐时锦挑了挑眉,没吭声。 心说你自己这种躺枪体质自己没数么??我哥我弟可都是娇弱的不得了的文人! 幸好现在她二徒弟回来了,虽然相看两相厌,但还算听话,所以她临走又给两人塞了一大堆药和一大堆银票。 而且炎柏葳也跟奚渊穆要了一大堆药,还跟她要了一大堆神药,听说还跟花狼要了一些毒药……肯定是干大事儿去了。 进了三月,文人们又开始成拨成拨的往这边来,因为消息传开了,果然比往年来的更多。 因为天还凉,暂时不能住在竹园,只能往五绝山庄安排。 但之前很多大儒走的时候,都留了书童打理他们的居所,就算没留,在没确定他们来不来的时候,也不好把他们住的地方安排别人进去,所以山庄很快就住满了,郑家和贺里正新盖的客栈,也陆续住了不少人进去。 在那里可不比山庄,衣食竹行都是要花钱的。 好在这些文人在这种大儒云集的地方,一个比一个有礼数,而且都是一住至少半年,倒是不用担心赔本儿。 但是这会儿炎柏葳不在,桃成蹊也不在,她家中就没有“文人”了,好在几天之后,归开甫回来了,唐时锦赶紧软磨硬缠,把人请回家坐镇,归开甫应下了,暂住进了桃成蹊的醒园,偶尔以主人身份代为招待来客。 四月底,报喜的人到了梧桐县,小小年纪的唐时磊,一鸣惊人,又拿了一个府试的案首。 连归开甫都感兴趣起来,叫人找了唐时磊做的文章来看,唐时锦吃饭的时候问起来,他便笑道:“真真英雄出少年,若无意外,磊儿这孩子,能得个小三元!” 唐时锦眼睛都亮了:“真的?” 归开甫含笑点头。 下一步是院试,主考官是各地的学政,唐时磊是桃成蹊的弟弟,又是从梧桐县出去的,但凡不想得罪桃相,或者顾忌汪忠言的,都没必要对他不公,只要公平,那就很有把握拿案首。 这就是末来的省高考状元有木有! 她弟弟真是棒呆了,灵泉水也没白喝! 唐时锦简直美滋滋。 结果提了筷子正要吃呢,就发现不对:“大眼灯儿呢?又不吃饭?”她问下头:“几天了?” 下头道:“两天了。” 唐时锦是真的无奈,这位简直就是研究狂人,一忙起来就不吃饭,一不吃饭就好几天,而且别人还叫不动。 唐时锦皱了下眉,就要站起来,戚曜灵道:“我去吧。” 他就直接去了,把人拎了过来,字面意义上的拎,是直接提着后心衣服提过来的。 奚渊穆简直愤怒。 可是他虽然功夫不错,也远不是戚曜灵的对手,又不能对他用毒,只能用力挣扎,一边喷唐时锦:“你能不能别老是这样!我吃不吃饭,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 戚曜灵也是忍无可忍了,一脚就把他踹出了门,飞出了老远。 然后戚曜灵上前一步,站在门前,冷冷地道:“我也想问问你,你吃不吃饭,到底跟师父有什么关系?你的死活,到底跟师父有什么关系?旁人有可能觊觎你这个神医,师父她需要觊觎吗?你枉活了这把年纪,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那你还活着干什么??” 唐时锦也没阻止,给归开甫和他的弟子盛了汤。 归开甫笑眯眯的,也没说话。 归老虽然面相严肃,为人方正,其实是一个很慈和的人,而且属于那种很能接受新鲜事务的,唐时锦有时候跟他聊些生意经,他也能听的津津有味。 这些日子,他们师徒,一直与唐时锦和她这四个徒弟相处,对这小娘子也实在是有几分佩服。 他带着的小徒弟方拂晓,那般沉稳内敛的人,如今也对她赞不绝口。 戚曜灵转身回来,坐下吃饭。 唐时锦含笑道:“其实我觉得,吃饭是一件应该被认真对待的事情,食物上到餐桌,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辛苦。例如最寻常的粟,你们可知道,它的祖本植物,也就是说它的祖先,其实是狗尾巴草……经过千万年的培育,才成了粟。” 许天禄诧异道:“真的?” “是的,”唐时锦点了点头:“所以你想想吧,就连一碗最普通的粟米粥,走到你桌上,都过了千万年,人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吃饭呢?” 奚渊穆一瘸一拐的进来了,向她施了一礼:“是徒儿不孝,师父别见怪。” 唐时锦点点头,“吃饭吧。” 奚渊穆又向戚曜灵施礼:“多谢大师兄。” 戚曜灵冷着脸点了点头,奚渊穆这才坐下,唐时锦也给他盛了一勺汤。 奚渊穆忽然有些发怔。 他拜师只是因为打赌输了,身为神医谷一脉的现任谷主,名下弟子遍布大江南北,何止成百上千。 所以就算拜了师,他对她,心里也颇有几分“还真把自己当……”的不屑,可是,当他发现,她是真的把他当徒弟,而除他之外的其它人,也是真的把她当师父时……却不知为何,眼窝发酸。 大家一边吃着,唐时锦又笑道:“说真的,我觉得饿是世上最难受的事情,更难受过刀劈火砍……我听人说过一个故事,说一个农家,家里的男人被石头砸死了,家里没了顶梁柱,有四个孩子要养活,那女人就出去做工。” “可做工也养不活几个孩子啊,天天饿的哭,后来女人想了个办法,趁人不备,就偷吃东家的粮食,吃完了,赶紧回家,抠着嗓子把粮食吐出来,她还不曾吐完,几个孩子就疯了一般的扑上去抢吃,那粮食中,甚至还带着母亲喉中的血丝……” 她顿了下:“所以,你们说饿有多可怕?” 这故事讲的,大家都吃不下去了。 直到回了醒园,方拂晓还忍不住唏嘘:“师父,你说世上真会有这么可怕的事情吗?真的……这母亲,这孩子,我想想都觉得惨烈极了。” 归开甫点了点头,“确实惨烈,不忍卒听。” 方拂晓点了点头,又问:“师父,那你在想什么?” 归开甫笑了笑:“我问你,你可知在奚神医进来之前,锦儿为何要说那么一番话?他进来之后,她又为何要讲一个如此惨烈的故事?” 方拂晓愣了愣:“不知。” 归开甫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可不止是会做生意……她有大智慧!之前她只有三个徒弟,今晚之后,就有四个了……” 第314章 成全他的游刃有余 归老人老成精,看事情看的很清楚。 唐时锦确实是用了一点儿手腕。 毕竟收都收了,老这样也不是那么回事儿,送上门来的神医,谁说她不稀罕了? 她可稀罕了好么? 所以肯定要找机会收服,如今这不就是现成的机会? 她之前说食物起源,是为了给奚渊穆一个台阶下,因为他天生对这方面的知识感兴趣,所以在这样的引导之下,更容易低头。 而之后,又为何要说如此惨烈重口的故事? 因为奚渊穆,他就是一个迟钝的人,一个医痴! 他万事不入脑,人情不入脑,所以她只能用重锤敲。 她说出这个故事,然后顺利的传达了一个“我心疼你”的意思,一来刷足了好感度,二来,他之后自己也会上心。 毕竟,她是真的忙,真的没时间哄他啊! 一个囊括了衣食住行的小城池,从无到有,又要考虑美观,又要考虑方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可不仅仅是搭一个架子的事儿,选址、装修你得弄不?货源你得整不?掌柜伙计你都得整不? 日常管理,迎来送往,到处全都是事儿。 这要全是她自己找的还好说,但因为这边名声渐起,各方商贾也是蜂拥而至,要如何从中取个平衡,要如何优中选优,要如何让这一团散沙,俱都“为我所用”,这实在是一个操心费力的事儿。 而且,还得考虑到竹林村原本的村民。 这些人就是一些没见识的庄稼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手把手的教都教不会的大有人在,戚曜灵教不上两回就烦了,但唐时锦出了名的暴脾气,在这种时候,却极其有耐心,变着法儿的教他们。 连谢怀瑾私底下都忍不住赞她:“东家大义!她曾与我说,孩童启蒙,一句话就是一辈子,现如今她所做的,亦同此心……她教的不是一个人,是抓着你的手,提携了你这一整个家族,福延百年光阴。” 竹林村上下感激不尽。 事后这话还传到了唐时锦耳中,唐时锦十分无语。 她心说我只是一个商人,真没这么伟大,我这只是契约精神,定好了你管这块儿,你管不好,损及的是这整个城池的形象,我不教你咋办?你当老子想教?老子都累死了好么? 虽然炎柏葳给她留了影卫,但做为总掌全局的那个人,唐时锦是真的累。 毕竟年纪小,还不到抗造的时候,几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两圈儿,以至于她叫大眼灯儿的时候,大眼灯儿难得的回了句话:“你才是大眼灯儿!你倒是照照镜子!” 唐时锦:“……” 然后奚渊穆有点不好意思似的道:“师父,要不我也给你们帮忙?” 唐时锦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不用,你是神医,就专心做神医就好。” 忙也不是没好处的,言传身教,掰开揉碎,戚曜灵几个人都在飞速成长,尤其许天禄,已经差不多能跟上她的思维了。 唐时锦有时候就笑言:“这简直就是我的授业训练场!真的是各种情况都能碰上,等忙完这一遭,你们就都能出师了。” 戚曜灵冷冷的道:“可这不该是你的活儿!炎柏葳自己出去躲清闲,倒把咱们当牛使唤……难不成师父你的财运通天,就全为了成全他的游刃有余?” 唐时锦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 他给她抱不平,她当然不会骂他,而且说实在的,她也很想知道,炎柏葳这混蛋,到底忙啥去了? ………… 炎柏葳去掀了元盛帝的老巢。 可能是因为在江湖上待久了,他的想法也有些偏江湖了。 当然,如今也还远不到玩权谋的时候,江湖手段,也是歪打正着。 每一个皇族子弟都有影卫,但,其它皇族的影卫明面上都有限制,例如不能超过二百名,帝赐的不限。 实际上如何要看各人的本事和受宠程度。 但是像皇上、太子都是君,影卫是没有限制的,元盛帝做了这么久的皇帝,他的影卫众多,当然不是在皇宫中训练,是有一个隐秘的练兵所在的。 而炎柏葳一行人,在老君山待了这么久,当然不是白待的,抓了这么多俘虏,也不是白抓的,除了施反间计,还问出了不少事情,策反了不少人,也顺便问出了元盛帝影卫的练兵所在。 据说元盛帝为求秘密,影卫都是五年一出的,其间不会出入。 而老君山对战时,炎柏葳明显感觉到影卫中有新人,所以,肯定有一些人,是刚刚出山的,事后也核实过了,果然才出来不到三个月。 所以,掀了他的老巢,在五年之内,一般情况下,元盛帝都不会发现,因为他的影卫,实在太多了。 而到五年之后他发现时,已经无影卫可用,这才叫釜底抽薪! 那一处叫云上山,地势类似一个山中孤岭,四周全都是很宽的山沟,可见平时衣食住行都会在那儿,一直到五年期时,才造桥运送一批出来。 这种方式看似隐秘安全,实则也方便了他们。 所以炎柏葳守了十来日,确认元盛帝在折了那几百影卫之后,没有提前添补的打算,那他当然就不用客气了。 那一片孤岭很大,草深林密,方便了他们明修栈道,暗渡孤岭…… 反正等他们造好桥过去之后,那边还一无所觉。 那就好说了,几把毒粉洒下去,所有人就都被放倒了。 然后,先杀鸡骇猴,斩几个头目立威,然后就需要天长日久的“熬鹰”了,能收为我用当然好,不能就杀。 反正他们这边毒和药都有的是,一手威逼一手利诱,不怕他们不听话。 而且这些影卫,除了头目和教头,其它人都是自小训练,尚未入世的,十分单纯的杀人机器,对他们来说,以谁为主,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炎柏葳直接把余下的事情交给了炎五,也就是给他训练影卫的头目之一,留足了人手,便直接起程回来。 其实他在云上山,只待了不到一个月,但是因为路途远,所以来回足足有三个多月的工夫,去的时候才三月间,回来就已经进六月了。 这会儿,唐时锦正在看着他们造湖。 戚曜灵急匆匆的过来:“师父。”他是得人报信才过来的,看了看她的脸色:“师父,你脸色这么差,怎么不回去休息?挖湖又不用盯着?” 第315章 贵脚踏贱地 唐时锦道:“你不知道,这儿是个泉眼儿,我有一个想法的,所以必须得严格按我说的来。” 戚曜灵道:“可是你的脸色真的很差。” 唐时锦摸了摸脸。 她也觉得从今天起床就不舒服,练武都乏的慌,大概是没盖好着了凉:“那我一会儿去叫大眼灯儿把把脉。” 戚曜灵只能耍赖:“师父,师父!你现在就去嘛!也不差这一天的啊,或者你要怎样,你跟我说行不行?我在这儿看着?” 唐时锦犹豫了一下:“那行吧,反正你就让他们按我画的线来挖,只挖两丈深就够了,泉眼附近先不要动,等我来了再弄。难得有个泉眼儿,我想要一个悬壶的景儿,很好玩的!” “行,行,”戚曜灵道:“那你先回去,我在这儿守着,我保证他们不会破坏泉眼。” 唐时锦点了点头,把图纸交给他,自己慢悠悠的往回走。 走了几步,却见不远处有几辆马车,应该也是过来的文人。 但是不知道怎么,没走大道,走到这边来了,这边的路到处都在搞基建,全是砖瓦石头,坑坑洼洼的,马车根本没法走。 唐时锦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的过去,果然那车夫催了几下马儿,根本走不动,车厢都斜了。 然后车门一开,居然是一个穿襦裙的小娘子,扶着车壁走了出来,道:“怎么回事啊!” 之后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应该是个丫环也出来了,艰难的扶着她:“三娘,小心点儿!” 车夫道:“小娘子,这动不了了,劳烦您下地儿走走,咱们找人抬一抬。” 那小娘子皱紧了眉头,丫环也喝斥道:“胡闹!我们小姐是什么人物,怎么能踏足……如此脏乱之地!” 唐时锦顿时就不想管了。 既然这么高贵,那爱咋咋地吧。 结果正要转身呢,就听到一声惊叫。 原来车厢本就斜着,那两人又都站在一侧,车轮不知卡到了哪儿,整个马车猛的向一侧歪了过去。 唐时锦来不及多想,急飞身跃起,一手拉了一个,艰难的跃到了车厢上,下一刻,车厢轰然倒下,震的她小腿发麻,那两人又是齐声尖叫,唐时锦只能一把搂住,免得他们摔下去。 马儿也被带倒,长嘶了一声,翻滚挣扎,一时间尘土漫天,唐时锦一手稳住丫环,一边想掏铜钱打断缰绳,没想到那小娘子又是一声尖叫,猛的把她一推。 幸好唐时锦脚下扎的稳,一动没动,反倒是她自己,被反冲了,再次向下跌了下去。 唐时锦简直服了,只能再次把人拽了回来,一边大叫:“灵儿!” 戚曜灵已经赶了过来,一剑削断了缰绳,道:“师父!” 他跃上来,一手提住一个跃下去,随手一放,那两人站立不稳,就坐到了地上。 唐时锦已经跃了下来。 前头马车里的人快步过来,急道:“兰儿!兰儿!” 那襦裙少女哭道:“祖父!”她扑到他肩上哭了起来。 唐时锦一看这是庄裕啊,便拱了拱手:“庄老。” 庄裕刚才可是亲眼看到她救人的,赶紧点头:“多谢唐小娘救我孙女。” 襦裙少女一听唐小娘,似乎才回了神,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唐时锦道:“举手之劳而已。灵儿,把马车给他们拿出去,叫人送庄老上去休息。” 庄裕迟疑着想说什么,却见戚曜灵已经直接过去,一手提起马车一边,生拉硬拽的把两辆马车移回了路上,然后回来扶住她:“师父,你快些回去,药只怕已经熬好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拱手道:“庄老,我叫人来送你们上去,我今儿不舒服,抱歉不能相陪了。” 庄裕看她脸色甚差,赶紧道:“唐小娘请便。” 唐时锦就跟戚曜灵回去了,然后派了两个下人过来。 戚曜灵直接过去叫了奚渊穆,他把了把脉,道:“你还未来过天癸?” 唐时锦:“……” 他一派从容的道:“女子二七而天癸至,很平常,无须用药。” 戚曜灵咳了一声,退了出去,在外头道:“师父,我去看他们挖湖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道:“可是我很不舒服。” 他道:“那我给你熬一剂药,你喝了睡一会儿罢。” 唐时锦点了点头,然后他就拿了药来,直接在她这儿架起锅熬了,唐时锦喝了下去,然后就睡了。 奚渊穆在外头守着,老管家冒了一下头,小声问:“五娘这是?” 系渊穆头也不抬的道,“不舒服,吃了药睡了,不许吵她。” 老管家迟疑了一下,就退了出去。 刚才他派人去帮庄家的人赶马车,没想到庄裕说他带了孙女来,不方便住在五绝山庄,想借住在无忧山庄,他本来想问问唐时锦行不行,但再一想,人家都找上门来,这么说了,就算唐时锦没病,也没法说不行啊! 所以他就直接禀了归开甫一声,然后就把他们祖孙安置在了客院中。 唐时锦这一睡,直睡了两个时辰,等醒了就发现那啥真的来了……而且她还不知道这个时代来大姨妈要怎么办! 她当时就慌了,想了想,就叫奚渊穆悄悄去把贺明辩她媳妇儿叫来,她觉得她用的,应该比穷人用的讲究点儿?不可能真要用香灰填袖子里吧? 奚渊穆思维直接,他又不认识人,还是先问到贺明辩,然后再过去“悄悄”叫他媳妇儿,要不是贺家人知道这位性情有点古怪,还真要吓一跳。 然后贺明辩和陈氏就过来了。 听唐时锦一说,陈氏直接把贺明辩打发走,然后跟老管家要了布料,坐着给她缝了两条月事带子。 陈氏手艺好,动作也快,唐时锦无语的瞅着:“可是,我要去哪儿找香灰呢?” 陈氏笑道:“到处不都有?草木灰也行啊。” 唐时锦一想到要提着个血糊拉茬的带子,把血浸的香灰抖搂出来,再抓一把装进去,就囧的全身都不自在。 陈氏还笑道:“你家来客人了?我见着一个小娘子过来?” 唐时锦道:“可能是吧。今天庄老带了一个小娘子。” 陈氏看她蔫蔫的,又笑道:“说真的,你这么有钱,为什么不找个丫环,平时这种事情,有人帮你做不是很好?我们当家的还说,等我怀上了,就给我找个丫环,我家婆母待我也好,只说我们自己商量着办。” 唐时锦叹道:“再说吧,我不喜欢屋里有个别人晃悠。” 结果话音未落,一个小丫环就过来了,施了一礼:“五娘,奴婢冰儿,管家说,叫我这两天过来帮衬帮衬。” 第316章 拎出来鞭尸 陈氏笑了一声:“倒也及时,老人家就是想的周到。你纵是不习惯,也忍几日!”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行吧。” 然后陈氏就把一条缝好的带子给了冰儿,冰儿就拿着下去收拾了,唐时锦想说也没洗洗啊,不卫生……可是再一想算了,就算洗了,这边的熨斗也未必有多卫生。 反正,总之……她囧了个囧的用上了古代版的月事带,感觉像偷了人家一包粮食挂那儿了,晃晃悠悠的……她喃喃了不知道多少遍:“我为什么不是个男人呢?我要是生成个男人可有多省心啊!” 陈氏笑道:“那炎郎君可要哭死了,俏生生的小娘子没了。” 冰儿拿了两个汤婆子过来,给她脚下肚腹各放了一个,好歹舒服了几分,陈氏见她不睡,就坐着跟她说话,一边往月事带上绣着花。 然后外头有下人进来道:“五娘,那位庄小姐过来瞧您。” 他小声禀报:“庄老说带着孙女不好住五绝山庄,想借住在这儿,老管家过来的时候您吃了药睡了,老管家就禀了归老,做主把人留下了。住在客院儿呢!” 唐时锦点了点头,“请进来吧。” 她只穿着中衣,大夏天的还盖着被子,也就没起来,就见一主一仆,依依的走了进来。 陈氏站起来,笑着招呼了一声:“来啦,快坐着!” 那丫环就轻轻笑了一声,似乎是笑她没规矩,陈氏脸有点红,往旁边避了避。 唐时锦道:“庄小娘快请进,恕我身上不舒服,不便起身。” 那庄小娘含笑道:“唐小娘不必客气。”一边浅浅福了一福。 之前并没细看,如今看时,她有十六七岁年纪,生的十分好看,五官精致娟秀,很有江南水乡女子的婉约神韵,只是脸型有些方,她自己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垂下的耳发上绑了结挡住,要不是唐时锦火眼金晴还真注意不到。 唐时锦道:“庄小娘请坐。” 两人坐了,但冰儿才刚来,东西都不知在哪,唐时锦就道:“茶在书房架子上,蓝瓷罐儿。” 冰儿这才去了,庄小娘抿了抿唇,体贴的假装没有发现,一边道:“今早真的是谢谢你了,也怪我,一看衣裳,还以为是外男,吓了一跳,举止莽撞了,还请唐小娘不要怪我。” 唐时锦很打怵跟这种说话慢,又斯文的女子打交道,只道:“无妨。”一边道:“是我考虑不周,应该邀请庄小娘过来住几日的,如今可安顿下了?” 庄小娘细声细气的道:“安顿下了,打扰你们,十分过意不去。” 陈氏在旁边听的牙都要倒了,把月事带缠起来塞入袖中,使了个眼色,笑道:“锦儿,我家里有事,先走一步。” 一边又向庄小娘道:“小娘子且坐,我失陪了。”一边施了一礼。 庄小娘起身还礼,她这才去了。 庄小娘坐回去,道:“我闺名芝兰,唐小娘闺名可是时锦?不如我叫你锦儿好不好?” 唐时锦道:“可以啊,随意。” 庄芝兰抿了下唇,又道:“我今年十六,虚长你几岁,你可叫我兰姐,或者叫我芝兰也可。” 想让她叫姐?唐总才不叫:“那我叫你芝兰吧。” 庄芝兰又道:“方才我瞧见那位大婶给你做陈妈妈呢,我的丫环手艺还不错,你若不嫌弃,我回头叫她送几件来,只怕要舒服些的。” 这些世家贵女,一句话能拐十个弯儿,这句话的意思是,陈氏做的月事带不咋滴,我这儿有好的,我给你拿来。 唐时锦拒绝了:“不用了,私密之物,不好麻烦客人,我与陈阿姐是自家人,倒是无妨。” 庄芝兰抿了抿唇,微笑道:“也好。” 她浅盈盈的道:“素来听得妹妹的故事,堪称人间奇女子,故此闹着过来,只想结识妹妹……今日一见,果然妹妹生的好个模样,我在这边也没有姐妹在,只怕会常来叨扰,还望妹妹不要嫌我烦才好。” 唐时锦笑道:“好说,只要我在家,你尽管来。” 心说你要是能逮着我在家算我输,真·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牛晚,我能回来吃晚饭都得看运气! 说真的,这位看上去不像坏人,甚至看的出,她在努力找话题,跟她搞好关系了。 但是,她真的很不耐烦。 因为她真的很讨厌她那种与生俱来般的优越感。 就是那种坐在豪华马车上的贵人,看到村里汗流浃背劳作的农人时,不会计较他用衣襟抹汗,还会十分真诚的怜悯他辛苦,甚至还会下车给他几枚铜钱。 就是那种一堆名师围成圈儿辅导的学霸,看到拿着3学口语的学渣,也不会计较她哑巴英语,还会体贴的递上台阶,跟她说,没事的,学习方式不重要。 可是这种心情,是高高在上的。 我对你宽容是因为我家教优良,但我知道我永远不会沦落到你这一步。 因为我早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 做为一个出身不堪的混混,她对这种优越感,真的极其敏感,也极其厌恶。 因为一个这样的人,就好像时刻把她年少时的自卑和寒微拎出来鞭尸,告诉她……呵,就算你坐拥千亿又如何,当年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混混! 所以她真的很讨厌这种人,哪怕她们不是故意的。 勉强的应付了小半时辰,她露出了不舒服的神色,果然人家就体贴的告辞了。 唐时锦松了口气,立刻往下一躺,叫人把奚渊穆叫过来。 外头庄芝兰出去,走的远了,才道:“琴儿,你说,这个唐时锦是不是不大喜欢我?” 琴儿双眼灵动,显然是个活泼的,低声笑道:“我瞧她是嫉妒三娘您呢!她再是财运通天,什么追月神女……还不是给那些泥腿子当监工?但凡有点子身家的人,哪有叫小娘子抛头露面干这个的,如今见三娘您美貌淑雅,仪态万方,叫谁谁不羡慕啊!” 庄芝兰轻声斥道:“莫胡说!” 嘴角却弯了起来。 琴度量着她的神色,又笑道:“奴婢胡说!奴婢说错了,我瞧她一直盯着您的镯儿看,莫不是真的天生商人骨头,见着金银就挪不开眼?” 庄芝兰看了看自己的手镯,低声道:“切不可乱说,咱们借住人家,要讲礼数。” “是,三娘,”琴儿轻轻拍了自己两下:“奴婢再不敢了!” 两人一边说着就去了。 第二天,唐时锦叫奚渊穆给她施了针,感觉不怎么难受了,一大早就出门走了。 可是真的很不方便啊! 这年头的衣服又没有紧身的,感觉特别不牢靠!不舒服!当女人真特么的烦啊!! 这直接导致她的脾气呈几何上升。 第317章 眼皮子底下闹事 池塘已经挖的差不多了,再小修小补,把泉眼儿修出来,然后再用薄一点的汉白玉,以泉眼为中心点,转圈仔细的砌出来,外缘高起来,弄成一个茶杯的样子。 又因为这是个泉子,是活水,所以还需要有一个开口,这开口也要砌成一条小渠,不能坏了景致。 这是个仔细活儿,唐时锦一忙就是两天。 庄芝兰去了两次鲤园都没人。 而且因为冰儿并不是贴身丫环,只是暂时拨过来的,所以唐时锦不在的时候她也不在。 她们这些院儿又不是月洞门,是各自独立的院落,人不在时,门都是关着的,一望而知。 路上遇上老管家,老管家还笑呵呵的跟她道:“庄小娘,我们家五娘不在的时候,千万莫要去鲤园,不然叫九爷和八爷看到了,冲撞了小娘子,那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庄芝兰问:“九爷和八爷?” “是,”老管家道:“是我们五娘养的神鹰,极通人性,时常会来鲤园的。” 庄芝兰点了点头。 如何还有谁不知道她养了两只海东青?海东青十分少见,但也不是没有,甚至还有纯黑纯白的,可是两只海东青能带人飞天的,能有多少? 庄芝兰抿了下唇,叫丫环:“缎儿,我们出去走走吧。” 这丫环本来叫画儿,昨天才被她改成了缎儿,愣了一愣才迅速回神,急跟了上来。 归开甫和庄裕正在湖心亭下棋,看着她们出去了。 归开甫淡淡的道:“怎么想起带孙女儿过来?” 庄裕道:“兰儿想出来散散心,一直央我,我也不忍心,便带着来了。” 归开甫缓缓的道:“我多说一句,庄兄莫怪……带孙女儿来无妨,但切莫做多余的事,锦儿为人决绝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别到最后闹的大家都不好看。” 庄裕脸色微变,急道:“归兄想多了,我绝无此意。” 归开甫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说,只将棋子一放:“你输了!” 而此时,外头匠人们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步,等所有人都退开,不由得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其实就是后世很多网红打卡的悬壶之景了,中间藏着一根管子,看起来壶无所凭依,就好像悬在空中一样,水哗啦啦的往下倒着,非常有内味儿。 唐时锦笑道:“怎么样,不错吧。” 大家齐齐赞她:“锦财神厉害啊!奇思妙想!” 现在不知道谁带的,大家都叫她锦财神,可能是觉得叫小财神不够恭敬,叫财神爷她又不是爷……起初听着别扭,听习惯了也还好。 唐时锦笑着也看了一会儿。 于是老远过来的庄芝兰,就见那小娘子站在众人之间,众星捧月一般,明明小小年纪,容貌竟美的般般入画,雪一般的肌理吹弹可破,即便用最挑衅的眼光去看,也是毫无瑕疵,仰脸时,日光映着那模样,真不愧神女之名。 偏偏她毫不在意。 就那么从容坦然的绽放着,不加一丁点收敛,不加一丁点矫饰。 庄芝兰轻声叹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啊!” 缎儿方才都看愣了,她一出声,她才回神,急道:“她怎么算的上佳人,操此匠作贱业,纵有点姿色也有限的!奴婢虽不懂,却也知道,像三娘您这般美貌,才能称的上佳人哪!” 庄芝兰神情就柔和了些,道:“走罢,我们去书楼看看。” 人群中有人打了声呼哨,唐时锦侧头看了一眼,认出了是谁,就直接跟着他走了,留下众人,仍旧在啧啧称奇。 哪怕亲自动手的匠人,看到成品的时候也觉着神奇,更何况是普通百姓。 一整天不断有人来看,连上头山庄的文人也都听了信儿,过来观赏,不住的啧啧称奇。 因为里头的管子都已经磨平了透出底白色,又楔接紧密,极其光滑,所以在流水的掩饰下,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加上古代人本来就没有这个概念,哪怕揪着耳朵告诉你,里头有个竹管子,也很难想像那个原理。 有个大汉听的不耐烦起来,道:“有没有竹子砍了看看不就知道了?你们不是都念过书的么,没听说啥抽刀断水水更流?能砍的断,说明不是水!多简单的事儿!” 一边说一边就掏出刀来。 几个文人急上前阻止:“不可不可,如此玄妙奇景,怎么能随意破坏!” “正是,对此美景,妄动刀戈,岂不大煞风景!” 大汉哧笑一声:“老子最懒的看你们读书人叽叽歪歪,老子今天还非要看看这到底是个啥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就踏上几步,猛的把弯刀挥了出去。 众人纷纷惊呼,几个文人也是连连扼腕。 就在这时,忽听叮的一声,那弯刀堪堪要达水流,就被击中猛的弹了回来,当的一声插在了地上。 下一刻,就见一人一马遥遥而来,马上人一张芙蓉面,双眸带煞,正是戚曜灵。 他飞身掠下,看了一眼那茶壶,转身冷冷的道:“你想干什么??” 大汉本能的觉得这人不好惹,梗着脖子道:“我就是想看看这里头是啥东西!怎么着,你是什么人,敢管老子的闲事?” 戚曜灵冷冷的道:“敢破坏我师父建的景儿,敢在我眼皮子底下闹事,好,好……好的很!” 他手里提着一包点心,交给了旁边一个文士衫的人:“劳烦帮我拿一下。” 那文人下意识的接过,还没明白咋回事儿,戚曜灵已经扑了上去。 只见寒光一闪,戚曜灵削下了那男子的发髻,直接狠狠的塞进了他嘴里,然后就是一场拳拳到肉的殴击,那膀宽腰圆的壮汉,在他手里就像小鸡仔一样,全无还手之力。 尤其发髻一解,那男子披头散发,诺大的发髻将他的嘴撑的大张着,双眼很快就渗了血光,却连一声也发不出来。 四周鸦雀无声,众人连呼吸都屏住了,正因为没有惊叫,愈显得这场单方面的殴打惊心动魄,直叫人看的背上发麻,却连挪开脚步逃走的力气都没有。 戚曜灵生的极为漂亮,眼睫水黑,自带三分媚气,用的又是宜男宜女的声线,所以大家对于他是男是女,一向颇有猜测。 而他虽然为唐时锦打理生意,却远不像许天禄那么八面玲珑,而是十分冷漠。 但,直到今日,大家才真真是看到了这位不为人知的一面……尤其私底下意淫过他的男人们,简直腿肚子发软,幸亏没有表露出半点儿!不然这会儿坟头草只怕都有三尺高了! 就在这时,又有几骑马儿远远驰来,当先一人是炎柏葳,他老远看着就觉得情形不对,再一驰近了,不由吃了一惊,急跃了进来,道:“灵儿?出什么事了?” 第318章 早就该死的人 戚曜灵理都没理他,仍旧疯狂的殴打那人,那人嘴里已经浸出血来,浸湿了发髻,然后一滴一滴往下滴着,可是戚曜灵一点停手的意思也没有。 炎柏葳不得不出手阻止:“灵儿?你先住手!别闹出人命!” 戚曜灵猛的一招还了过来。 炎柏葳本来只为阻止他,并没用力,但他悍然还击,招招夺命,炎柏葳只能抬手招架。 两人以极快的速度 ,迅速的交过了百余招。 相比之方才叫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哑剧,他们的交手,更是飞沙走石,尤其身处在基建现场,脚下的砖瓦,真似面粉一样,在两人脚下不住的粉碎散开,声势惊人。 大家还没回过神儿来,就听砰的一声,戚曜灵向后跌出数步,捂了捂胸口,嘴角沁出血来。 炎柏葳眉头深皱。 戚曜灵功夫绝高,家数又是神秘诡谲,他要胜他,几千招都未必成,他这是故意的。 下一刻,一线血丝从戚曜灵嘴角沁出,戚曜灵抹了一把,冷冷的道:“炎师父,好久不见啊!” 炎柏葳皱眉不答,他下一句就道:“我一定会告诉我师父,你一回来就打伤了我。” 炎柏葳:“……” 戚曜灵随即走到刚才的大汉面前。 那大汉正艰难的爬起来,想要离开,戚曜灵这一过去,他双膝一软就跪到了地上。 戚曜灵冷冷的道:“你应该庆幸你那把刀,没有斩断竹子,要不然,这会儿你的脑袋,绝对不可能还在你的脖子上!” 大汉不住的磕头,戚曜灵续道:“滚吧,再有人敢在这儿闹事,先掂量掂量你的功夫能挡我几招!” 大汉连刀都不敢拣,转身飞也似的跑了。 戚曜灵去泉水的出水口洗了洗手,从方才那文人手中接回点心,微微一笑:“多谢。” 他生的美,皮肤又白,那一片血渍就格外显眼,那人急道:“不必客气。” 他点了点头,就走了,炎柏葳向熟悉的文人拱了拱手。 立刻就有人把前因后果跟他说了,炎柏葳归心似箭,也无心多听,便道:“好,炎某回去看看再说。”一边拱了拱手就走了。 但回家一问,唐时锦不在,问去哪儿了,也不知道。 炎柏葳只得先去洗了澡换过衣服,又等了半天,仍是没见唐时锦回来。 炎柏葳只得出来找她。 结果迎面碰上戚曜灵,他还以为他安心告状,会留着那血的,没想到他已经洗濑过换好了衣服。 炎柏葳道:“灵儿,锦儿呢?” 戚曜灵冷冷的道:“谁允许你这么叫我的?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叫我的名字?” 旁边的仁一忍无可忍:“你师父是我主子的未婚妻,那我主子就是你的长辈,你这是什么态度!” 戚曜灵哧笑:“少攀关系,想当我的长辈,也得先看看你够不够格!” 仁一怒道:“我们主子是什么人物,肯当你长辈是你祖上积德!” “呵……”戚曜灵冷笑一声:“什么狗屁人物?不就是一个早就该死了的人么?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就算金銮殿上那位也不过是头蠢猪,能生出什么好玩意儿?难为你们还有脸说出来?” 炎柏葳不由挑了挑眉。 他能猜到,他倒是不奇怪。 他也无心跟他吵,改口道:“戚九,锦儿呢?” 戚曜灵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其实他当然知道,他正准备去告状呢,既然被他看到了,他也不去了,直接退了回去。 唐时锦去了哪儿呢,她去了山上的造纸坊。 当初为了安置李元他们,造纸坊后头盖了个大院子,唐总一向注重员工福利,所以这儿盖的不像员工宿舍,而是像家一样,温馨舒服的很,羡慕的其它几个字的影卫不要不要的。 而现在,她就在这间院子里。 之前打发出去“采风”的影卫陆续回来,唐时锦一直保持着一个习惯,哪怕再忙再累,哪怕熬到三更半夜,采风回来的影卫她也一定会亲自见,听他们亲自说说见识到的景象和感受,还会把他们记下来拿回来的东西,亲手抄录。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收集信息的过程,这年头又没有互联网,只能用这种笨办法收集。 每一条信息都有可能是机会,更有可能是钱。 但是在戚曜灵看来,去年唐时锦想出门,就没能出来,今年又要给炎柏葳下苦力,仍旧没能出门,所以逼得她只能用这种方式听世界,相当于自己出门了…… 想想就替她委屈。 炎柏葳找了一圈儿也没见她人。 倒是把建设中的小城看了一圈儿。 说真的,刚回来时,他们都震惊了,几乎都不敢认了,感觉就像离开了十年八年一样,处处焕然一新,已经建成的数处店铺,无不雕梁画栋,各有特色,甚至有好几处已经开业了。 穿着裋褐的郎君,包着青布头巾的娘子,一个个熟练的迎来送往,昂首挺胸的,若不看脸,几乎看不出这些人本来就是村里的百姓,不能说脱胎换骨吧,反正也非吴下阿蒙了。 而且大家身上那个昂扬的,生活有奔头的劲儿,格外打动人,他都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等天都黑了,各处的工人都收工吃饭了,唐时锦还没回来。 炎柏葳只能先回了家,想着就算戚曜灵不说,花晟林和许天禄应该能问出来。 结果一进门,就见庄裕带着一个小娘子往里走,见到他时,便转回身。 庄裕笑着拱手:“炎世子,好久不见。” 炎柏葳还了一礼:“庄老。” 庄裕道:“这位是我孙女,因为带着孙女,在五绝山庄住着不便,故借住在了贵庄。” 庄芝兰依依施礼:“小女子芝兰,拜见炎世子。” 炎柏葳内心微怔。 庄家乃大儒世家,声名赫赫,位比高官,他虽有个世子之名,但与她算是平辈,就算把他当无忧山庄的主人,她用拜见也不合适。 倒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炎柏葳面上不动声色,只道:“不敢当。” 一边又向庄裕道:“荣幸之至。” 看祖孙俩应该是要去厅中用晚饭,他便比手道:“请。” 进了厅,归老已经在了,几个人正寒暄,戚曜灵带着奚渊穆过来了,倒是没见花晟林和许天禄。 炎柏葳只能问奚渊穆:“锦儿呢?去哪儿了?” 奚渊穆张口正要说话,戚曜灵冷冷的咳了一声。 然后奚渊穆看了看他,便对炎柏葳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就算知道也不会跟你说的。” 炎柏葳:“……” 大可不必。 最后这句话真的不必说出来,真的。 但是他也没办法,看下头摆了饭上来,连戚曜灵都没有要等唐时锦的意思,显然是经常不回来吃饭的,只能默默的先陪着他们吃。 要是唐时锦在,就跟大家一起吃了,但是庄芝兰忽然来厅里吃饭,只能给她立了一道屏风。 第319章 非礼勿视 其实今天确实是巧了,唐时锦听完了一拨影卫说的,恰好又回来一拨。 所以唐时锦索性就在那儿吃了饭,顺便把第二拨人说的也都听完了。 下来的时候都已经戌正(20点),唐时锦一边走着,一边慢慢消化听来的消息,却见一个人影在山边徘徊,似乎被她吓了一跳,转回身,遥遥拱手:“唐小娘,这么巧?” 唐时锦一看是许韶光,不由笑道:“饿着肚子等多长时间了?还巧呢?” 许韶光尴尬的直咳,唐时锦道:“真真色令智昏,你明知道八月才是院试之期,难道他还能提前回来不成?” 许韶光被她挑明了,反倒放开了:“我只想知道他到时会不会回来?会不会直接去京城?” 唐时锦也没瞒他,因为许韶光明显就是一个遥望就满足的迷弟,不敢真有非份之想,不会去打扰桃成蹊,她对这种情感还是可以尊重的。 她就道:“六哥说,等院试考过之后,就直接带磊儿去京城,然后在京城陪磊儿几日,把磊儿交给桃二哥,然后他自己回来,算着怎么也得九月底了吧?” 许韶光点了点头。 他默默的跟了好一阵儿,才小声道:“你说……他会不会讨厌我?” 唐时锦被雷到了。 这纠结羞涩的小女生心理! 唐时锦瞬间生出了怜爱,安慰他:“你放心,他不会讨厌你的,因为我六哥眼中就两种人,人见人爱的他自己,和仰慕他的人,不管男女老少,不管啥物种仰慕他,他都觉得理所当然,是绝不会讨厌的,但是也不会喜欢你明白吧?就好像你不会去喜欢你家猫一样。” 许韶光忍不住笑了两声,小声道:“没关系,不讨厌我,我就满足了。” 行吧~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往下走。 暮色四合,唐时锦抬头时,一眼就看到一个修长笔挺的身影立在路边,一看那腿她就认出来了,眼睛当时就亮了:“炎柏葳!!” 她脚尖一点,飞身跃了下来:“葳哥哥!你回来啦!!” 炎柏葳笑着张手接住她,唐时锦双手搂住他脖子,惊喜交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超想你的!” 炎柏葳笑道:“过午就到了,转了好几圈也没找着你,你跑哪儿去了?” 唐时锦道:“我就在上头呀!” 两人正说话呢,就听旁边有人咳了一声。 唐时锦是真没注意到旁边还有别人。 她只看到她家的大长腿睫毛精了。 听到这一声假咳才转头,就见庄芝兰立在道边,提醒什么似的看着她。 唐时锦当时就是一阵子腻歪。 怎么说呢? 假如说她是她慈祥的长姐,她是不靠谱的幼妹,两人关系好的特么如胶似漆,在她做出失礼之行的时候,她这么提醒她很合适。 可特么她跟她屁交情没有,再说她和炎柏葳是未婚夫妻! 再失礼怎么了?再失礼也是她们“家”的事儿,她一个没出嫁的小娘子不说赶紧背过身非礼勿视……还咳上了?把自己当啥了?教习嬷嬷??道德标兵?? 唐时锦一点要下来的意思也没有,就搂着他脖子:“庄小娘喉咙不舒服就多喝水。” 然后她一拍炎柏葳:“走啦,我们回家!” 要是平时,炎柏葳绝不会当众做出这种行径,可是这么久没见,他实在是想她想的不行,抱着了,根本就不舍得撒手,恨不得搂紧了狠狠的亲两口才好。 所以她不下来,他就笑着,什么也没说,就抱着她转身。 庄芝兰没想到她这么没脸没皮,本来想卖个好的,反而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看许韶光拱了拱手走了,她便温言道:“锦儿,你是跟这位小郎君聊久了吗?家里方才都在等你吃晚饭呢!” 唐时锦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一句出茶有木有? 要装你也不装的久一点,这才第二回就茶言茶语上了?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不是哟庄小娘,我是先跟外头的大郎中郎小郎做完了悬壶之景,然后上去造纸坊跟家里的大郎中郎小郎又~~聊了些事情,下来的时候碰到许小郎又~~聊了很久,然后碰到了炎郎郎还要聊很久~~是不是呀炎郎郎?” 她每个又字都拖的很长,然后点了炎柏葳一下,炎柏葳笑出声,避了一下:“别顽皮!” 她一拍他肩:“炎郎郎!飞起来!” 炎柏葳笑着,把她换到身后:“诸位,失陪。” 他就真的脚尖一点跃了起来,三步两步就没人了。 后头的庄芝兰和丫环,全都惊呆了。 庄芝兰是真正的世家贵女,大宅门里养出来的千金小姐,哪里见过这做派? 方才吃完饭,炎柏葳想出来找人,然后庄裕出声让他带着她出来走走,炎柏葳也不傻,叫他媳妇儿看见不是玩儿的,可是庄裕是长辈,开了口不好拒绝,立刻就叫了戚曜灵。 戚曜灵这一次倒是听话,正好许天禄也回来了,所以戚曜灵就跟许天禄一起出来了。 炎柏葳一路跟许天禄说话,她连个话缝子都没插上。 这会儿炎柏葳脱身这一走,庄芝兰简直羞恼万分。 许天禄是开蜜饯铺子的,天天跟这些小娘子打交道,对这些小心思门儿清。 立刻就道:“庄小娘不要介意,我师父他们是江湖儿女,又是未婚夫妻,久别重逢,无须拘礼……不过有句话,我也不好不说,庄小娘毕竟是未出阁的大闺女,还是不要盯着人家夫妻俩看的好,传出去不好听的。” 戚曜灵嘴角一勾。 没发现这位小师弟居然这么上道。 于是他淡淡的道:“小四不要胡说!庄小娘这么大年纪了,定是早就订了亲,也是个未婚妇人了,想必是想念夫君才多看了两眼……无所谓啊,师父她们名正言顺的,又不怕看。” 庄芝兰险些没被他俩给气死。 她出身大儒世家,天生美貌,又有才名,走到哪儿不是叫人捧着的,哪有被小郎君说到脸上的时候。 一时间气的险些掉下泪来:“你们!你们竟然如此辱我!我乃钱塘庄氏后人!” 第320章 想分一杯羹 “辱你?”许天禄一脸奇怪的道:“什么辱你呀?我与我大师兄说的哪一句不对了?不对你就说嘛!生什么气?果然小娘子心眼儿小。” 庄芝兰气炸了:“我尚未订亲,你们怎能如此坏我名声?” 戚曜灵冷笑着回身:“尚未订亲?那你这作派,不嫌太放荡豪放了么?伎馆妈妈么盯着人家夫妻俩不放?还咳?咳个什么劲儿?难不成是想分一杯羹?” 这话太难听了,庄芝兰气的直发抖。 又有些心惊胆战,他这话直接戳破了她藏着的小心思,直叫她无地自容。 旁边的小丫环缎儿急道:“你们竟敢如此!我们是钱塘庄氏!天下有名的大儒世家!你们如此欺负我们家的三娘子,我定要告诉我们老爷!叫他为三娘做主!” “好啊!”许天禄一脸的义愤填膺:“明明是她行止不检,我好心劝说她一句,反倒被你们当头栽一个黑锅过来!真是好心没好报!既然要告诉,那咱们索性直接上五绝山庄好了,有这么多的大儒在呢,咱们当庭对质,把话一句句说清楚了,让大家评评理!” 庄芝兰虽然气的发抖,还是叫这句话给吓住了。 她的打算,不足为外人道。 这晚上的事儿,更不足为外人道。 哪怕她真的占尽了理,这种事情往众人面前一撕掳,他们什么都不怕,她一个小娘子,哪里敢!一句“放荡豪放”,她的名声就全毁了! 庄芝兰憋屈极了,却只能喝斥道:“缎儿!别胡说!” 她向两人施礼:“两位小郎勿怪,一场误会,是我会错意了,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戚曜灵好半天没说话。 庄芝兰低着头,愤恨的直咬牙,却不敢多说什么。 然后戚曜灵慢慢的道:“缎儿啊……这个名字,我不喜欢……”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声音轻飘飘的:“师父管的严,好长时间没杀人了,全身都不舒服,我真想杀个人啊……” 庄芝兰猛的发起抖来,牙齿格格打战,一时间站立不稳。 戚曜灵的声音非常的从容,甚至十分的悦耳,可是那种森森然之意,却好像悬在她眼前的钢刀,雪亮的刀尖离她的眼睛只有一线之隔,连寒毛都被那无形的杀气激的竖了起来。 庄芝兰颤声道:“我,我马上改了。” 戚曜灵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他走了好一会儿,庄芝兰才猛的瘫到了地上。 在这一刻,这位养尊处优的世家贵女,深深刻刻的意识到了,什么叫做江湖……她所擅长的一切,压根儿比不过绝对的武力压制,她所自豪的一切,也压根比不过一把钢刀。 命,只在旁人一念之间。 唐时锦和炎柏葳,一路嘻闹着回了房。 一进了房,这混蛋玩意儿就啃了上来。 唐时锦也怪想他的,起初还搂着他脖子特别配合……可是架不住没完没了啊! 她怎么躲都躲不开,直接抓着他发髻强行把人拉开,他还张着一对特别温柔的黑眼睛,长睫毛颤呀颤的看着她,她一时没抵挡住诱惑,又让他压着啃了半天。 可是她这会儿特殊时期,稍微一什么就呼啦啦的,所以她只能拼命赶他走。 结果他怎么都不肯走,搂着她撒娇:“为什么啊?为什么忽然用上丫环了?我不喜欢丫环,你要干什么我帮你,洗脸我给你绞毛巾……” 唐时锦都被他给气乐了。 然后提着他耳朵小声在他耳边说了。 炎郎郎咳了一声,退了出去,然后把冰儿叫了进来。 唐时锦解决了后顾之忧……刚躺到床上,某只大型犬又死皮赖脸的跳了进来。 她简直要疯了。 大半夜打了半天狗,狗走了,她还得拿灵泉水和药油一遍一遍的敷脸,敷脖子,敷手背,敷脚腕……这混蛋玩意儿连腰上都啃了一口。 等敷完了她才回过神来,真是被他气糊涂了,看不见的地方还敷个啥劲儿啊! 但是不管怎么说,第二天她仍旧是英明神武的好唐总。 早上起床,炎柏葳在院子外头等着她,一见她就直皱眉头:“怎么瘦成这样了?” 唐时锦又气乐了,敢情你昨天光顾着啃了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他拉着她手,眉头都拧在一起:“慢慢来就好,何必这么着急?我又不急于一时,何必这么赶工??你还小呢,瘦成这样子,不是叫我心疼?” 唐时锦瞪了他一眼:“说的容易,不赶工,你倒是试试!事情都堆在那儿,你不干怎么办?” 炎柏葳沉声道:“那就放着,反正不能把自己累成这样!之后你都歇着,我来做!” 唐时锦笑了一声:“行,这话可是你说的,那你试试吧。” 炎郎郎无所畏惧:“好,我试试。” 唐时锦笑着,也没再说,然后就去湖上练武。 现在花晟林只要在家,就跟着戚曜灵练武,许天禄跟他们住在一起,也经常跟着过来,但他已过弱冠之年,筋骨都长成了,只是学一些拳脚防身,炎柏葳有时候也会过去教他几招。 唐时锦起先没注意,没一会儿她就发现不对了,停了练武向戚曜灵招手:“灵儿,你过来。” 炎柏葳猛的回过神。 昨天难得戚曜灵没机会告状,他居然忘了提前跟唐时锦说!错失了先机! 但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戚曜灵过来了,白着一张脸,一副我见犹怜的德性。 唐时锦道:“你这脸色怎么回事?不会是受了伤吧?” 戚曜灵一脸隐忍的道:“昨天他,”他一指炎柏葳:“打伤了我。” 唐时锦缓缓的转头看向炎柏葳。 炎柏葳只好道:“是因为……” “等等,”唐时锦道:“因为什么不重要,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打我的徒儿?” 炎柏葳无奈的道:“我这不是正要跟你说么?” 唐时锦严肃的道:“可是不管为了什么,你都不应该打我的徒儿,他就算杀人放火了,我自己自然会教,你为什么要打他?还打伤了他?” 戚曜灵在唐时锦身后,向他挑衅的抬了抬脸。 如果这一幕被庄芝兰看到,她可能会觉得有点熟悉。 戚少从小就对莲套路茶套路皆烂熟于心,她茶只是为了争风,小打小闹,他却是为了生存,所以……她演他,哪里演的过他。 炎柏葳简直无奈,他只能道:“抱歉,戚九。” 唐时锦转回来问戚曜灵:“有没有叫大眼灯儿看过?” 戚曜灵摇了摇头,唐时锦于是带小盆友一样,带着他去了瞳园,然后叫奚渊穆把了脉,开了方子,唐时锦直接当着人,从空间里拿了药材出来配。 第321章 胡萝卜加大棒 其实这一幕戚曜灵已经见过了,但从没见过这么不加掩饰的。 许天禄直接看傻了,呆呆的站在一旁回不过神儿来。 等熬上药,他们直接叫人把早餐送到这边一起吃了,然后唐时锦才回去。 一进屋,炎柏葳就搂住她,亲了一口:“没良心的小混蛋,帮他不帮我?” 唐时锦迅速抬手,挡住了他的唇,他非要拉开,又亲了一口。 唐时锦无语的离他远远的:“因为本来就是你的错。” 炎柏葳道:“你问都不问就说是我的错?”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认真的道:“灵儿不是你,他没有太多的考虑和顾忌,像灵儿、林儿,他们都是很纯粹的人,他如果真的动手打人或者做什么,原因只有一个,我。” 她指了指自己:“或者是维护我的名誉,或者是维护我的劳动成果?反正究其原因,只会是我,而灵儿这个人,忍耐性其实非常非常高,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很难让他失去理智,所以,他做什么心里都是有数的,肯定不会影响大局,你出手,不管怎么都是错的。所以我希望,以后你能给我,给他一点信任,不要插手他处事。” 炎柏葳不由哑然。 是的,戚曜灵就是为了维护她的。 方式固然惊悚,可是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效果也确实不错。 炎柏葳叹了口气:“是的,这事儿是我的错。” 他顿了一下,改口:“我出手倒没出错,但我不该这么不信他。”他正准备把事情给她讲讲,就听外头有人道:“锦财神在吗?” 唐时锦笑了一声,就抓着炎柏葳出来,指着他道:“以后事情全都找他,我要休息了。” 然后就关上院门直接走了。 她去了瞳园,铺开纸抄录昨天的采风记录。 因为奚渊穆这儿等闲是不让人进的,所以就算庄芝兰真的厚脸皮,打听到这儿来,也一样关着门,连个通报的人都不会有。 当然唐时锦并不知道她徒弟里有两个杀茶小能手,庄芝兰这几天是不会有这个胆儿了。 戚曜灵一看她不去,他也不去了。 许天禄来回转了两圈儿,迟疑的坐下,想想手头好几件事儿,不放心,还是去了。 然后师徒俩就一边聊天一边抄录,吃着蜜饯喝着茶,悠闲自在,外头炎柏葳可就抓瞎了。 他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体会到了唐时锦说的“事情都堆在那里,不干怎么办?” 最关键的,他大多都不懂啊! 之前还觉得做生意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到了锦爷来真的,才发现他还真是……隔行如隔山。 怪不得被锦爷断曰“三年闲”。 就好像香料坊,唐时锦交待了说要高门台儿,要“先闻其香再见其室”、又要“桃花半遮面”。 要如何先闻其香?又要如何半遮面? 就好像联楼之间的小桥,不能四通八达,要“曲径通幽”。 为何要曲径通幽?又要如何曲径通幽? 还有,石子路为什么要三色石子?摆成什么图案?为什么要摆图案? 还有什么浅水池梅花桩……浅水池为何要跟梅花桩连在一起?这不是不伦不类,多此一举么? 炎柏葳一上午都没能抗住,就过来找她。 他的生死之交,唯三好友之一的系渊穆,正在廊下种草药,面无表情的跟他道:“他们不在我这。” 炎柏葳都气乐了,直接推门进去。 唐时锦抄着采风录,见他进来,就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炎柏葳道:“锦爷,我错了,外头人等着呢,你先把人打发了。” 唐时锦失笑道:“你直接把人带这儿了?” 炎柏葳点点头。 唐时锦笑了一声,就直接出去,三下五除二开始安排。 把人都打发走了,她随口给他们讲了一些营销上的小心机。 为什么香料坊外头要放石香炉? 这是嗅觉营销。 人的鼻子可以记忆高达一万种气味,而且嗅觉记忆的准确度比视觉记忆高至少一倍,更容易刺激消费欲望,之后一走到这儿,大脑就会做出相应的反应,促进下一次的营销。 为什么要高门台儿? 因为香料的好处在于其香,所以不需要像脂粉铺子一样“琳琅满目”,而是利用门台,屏风,做出一种半遮面的感觉,非得走进去,才能探究……这不就把人拉进来了? 联楼之间的小桥,为何要曲径通幽? 因为这个茶楼有很多不同的房间,曲径通幽,可以引导你从哪一个房间经过,就会有进去看看,或者下次进来看看的想法,而且还平生了几许高雅。 至于浅水池梅花桩,那是给小孩子玩的,那一处垂柳依依,弄出一个景儿来,孩童自然会去嘻戏,那旁边的纳凉之处,吃食能不卖?街上的店铺能不卖? 更甚至,上头酒楼看下来,这一方也是盛世之景,不会有“城边儿”的印象。 仁一几个人如听天书:“这么麻烦啊?还有吗?” 唐时锦笑道:“多的是,做生意,处处都有门道儿,说不完的,例如北方人习惯泡的澡堂,最好放在酒楼火锅楼的旁边,因为酒足饭饱,容易有顺便泡一泡的想法,而不能放在茶楼书画馆旁边,因为刚做完很端着很风雅的事情,随即裸裎相见,心理上会不自在。又例如你是卖布匹的,肯定不能把蓝色绿色灰色这种颜色放在显眼的位置,因为这种颜色本身就让人冷静,没有购买的心情,而要把红色橙色之类的颜色放在显眼的位置,这些才会让人想买……” 炎柏葳问:“说起来,那些本村的人,接管铺子的,都是怎么做的?” 唐时锦道:“房换房这块儿不出钱,货物都签契书,三年内还清,不还清的加利息……我算着一年半到两年,都能还清的,这些契书全签完了,回头我给你吧,你看交待给谁管着这些,都是一时用不到的东西。” 炎柏葳笑道:“不是,我是说你是怎么把他们教的这么厉害的?” 唐时锦道:“胡萝卜加大棒啊!优胜劣汰啊!不然呢?” 炎柏葳又问:“山庄和客栈,怎么分的?” 唐时锦笑道:“这块儿,倒是多亏归叔帮我做戏,反正就是隔上十天半个月,开个文会什么的,到时候大家都会做诗写文章,归叔看着好的,就‘邀请’他到山庄小住,然后就顺势安排下了,大家现在也都默认了这个事情,所以都把劲儿用在文上,幸好起初住的少,现在也就住了七成左右。” 第322章 不是东西 在山庄里住的人,笔墨纸砚和吃食住宿全都不用花半文钱,只除非你自己要买东西什么的,才需要花额外的钱,所以完美的体现出了才华的意义。 炎柏葳听的缓缓点头。 外头又有人来找唐时锦,唐时锦就站起来道:“行了,你去管你的读书人吧,我去做事了。” 她就急匆匆出去了,戚曜灵拍拍衣服跟上去,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还特意冷笑了一声。 仁一气愤道:“这个人怎么这么恶心,就跟个娘们儿似的!老是背后耍花招!我一定要跟锦爷说!” 炎柏葳简直要被他蠢哭。 你以为你锦爷不知道?她门儿清好么!你还以为你能跟她的宝贝徒弟比? 他都懒的说他了,直接撩衣服走了。 他这些影卫,并不是排名越靠前越厉害,仁字是贴身伺候的,相当于多了配件的太监,因为主子比较仁善,所以仁字都很活泼多话……但其它字的就相对沉稳些,而姓炎的,相当于赐姓,都是影卫中的头头。 其实唐时锦那边,比起起初,已经轻快多了,各处的人都上手了,连花晟林也实打实能当人使了,所以她只需要总掌全局就行了。 转眼进了七月,又是一年收获季,这一年,不光是唐时锦家,连周边的村落,也都得了大丰收。 不止品质大涨,产量也都是两倍三倍那么往上飚。 炎柏葳还特意邀请了一众文人,以及小县令,来观摹了一下丰收的场景,为了避免有五谷不分,不知好坏的,还特意找了那些用原来种子的做对比,一对比之下,这些人无不振奋。 丰收,是这个年代的主旋律,自然又迎来了一次诗文的井喷。 可也是巧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名为“竹生”的人,异军突起,出了一本诗集,明面上描述了各地的风景,可是细琢磨时,描述的其实全是市情……辛辣有之,悲凉亦有之,叹息有之,激奋同样有之……简直每一个字都包罗万象,能解读出无数个意思来,一时间被无数人追捧。 于是这一方大儒们异彩纷呈字字珠矶的诗词,居然硬生生叫这一本诗集压了下来,一点水花都没溅起来。 大家都纷纷打听这人是谁……最终只知道是京城人氏,却根本没人知道是哪个。 文人的事情百姓不懂,百姓感兴趣的是粮食。 各地纷纷来人买种子,各家留了自家种的,其它的大多高价卖给了外地,等交完税子手里还有银钱,简直欢喜不尽,四处一片喜气洋洋。 这就成为一个循环。 来此的人,把这儿的情形传扬出去,然后更多的人来这儿……有文人,也有商贾。 于是在轻快了不到一个月之后,唐时锦又开始忙了。 好在现在路也平了,她骑术也好了,县城快马来回一趟也就二十来分钟,就是天热,太阳毒,所以现在她都戴个大幕离,纯粹为了防晒。 有意思的是,小探花也回来了,一点不避讳的天天给她写诗,就光她戴个幕离,就写了好几首,什么回风拂云一缕朱,什么矛荑破雪娇音闻…… 然后诗一出来,炎柏葳就能由此看出她转头看他了,她伸手拂开帽纱跟他说话了……他喵的她严重怀疑这丫的是在茶她! 可是两家目前在合作竹纸生意,他还给她介绍了不少大客户,她不能翻脸! 阮刺立在廊下叫她:“东家!东家!” 唐时锦勒了勒马,慢慢过去,随手撩开帽纱:“怎么了?” 阮刺走近几步,指了指墙上。 唐时锦瞥了一眼,就见墙上娟秀的字迹题着一首诗:“不食千钟粟,是夜越吟苦。东湖采莲叶,西倾日欲斜。” 阮刺低声道:“今日那位庄小娘,在茶楼里与一位少年郎君,不知道怎么辩驳起来,然后两人都做了首诗,那人做的写在纸上,我不曾见,但那位庄小娘,直接写在了这儿。” 他皱了皱眉头:“现在怎么办?” 唐时锦当时就被恶心到了。 这是一首藏头诗,题头是“不是东西”。 这当然可能是与那人斗诗,但你特么的斗诗就斗诗,写在人家店铺门前头是几个意思?这是讥讽谁呢? 这分明是借她的地方,成她的才女名头。 他们如果不擦,来此之人肯定要问起来,阮刺就不得不一回一回解释,她正好扬名。可要是擦了,这种斗诗题壁的事儿,偏偏在文人来说,是一桩雅事儿,徒然显得她们器量狭小。 竟是两难。 怪不得阮刺气成这样。 唐时锦笑了一声,低声道:“这有何难?” 然后她直起腰来,朗声道:“闺阁笔墨,怎能流落于外!快些铲下,送还给庄小娘!” 阮刺眼睛一亮,立刻抱拳应下:“是!东家。” 呵,跟老子玩儿? 唐时锦含笑放下帽纱,就见不远处店铺檐下,小探花正看着她笑,显然句句听在耳中。 唐时锦没理他,一带马要走,走出去又想起来,转回身警告他:“小探花,不该说的不要说,别什么都往诗里写,听到没?” 沈一意笑着施礼:“是,锦儿,谨尊卿命。” 唐时锦真是服了,带马走了。 过后收到一堆墙皮的庄芝兰,简直要气炸。 她本是赫赫有名的“江南第一才女”,写的诗文,处处受人追捧,可是到了这儿才发现,这些人写的诗真的字字珠矶,她的诗拿出来,好虽也好,却实在没办法惊艳诸人。 她找了小半个月,才找了这么个巧宗儿,这种应事而做的诗,得一个巧字便好,诗俏皮可爱,就算不够惊艳也没什么。 没想到这家茶楼竟敢如此! 可偏偏站在一个理儿上,她不能发作不说,还徒然显得自己行止不检,行事轻狂! 真真偷鸡不成蚀把米! 结果事后再一打听,这家店也是唐时锦的! 什么茶楼酒楼书楼客栈……全都有她的事儿! 庄芝兰烦燥的把手里的鱼食丢进了水里,一大堆锦鲤迅速涌了过来,撩起的水花老高,溅了她一脸。 庄芝兰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园子简直跟她犯冲,连鱼都不是好东西!谁见过把锦鲤养这么大的?一个个大张着嘴简直要吃人! 她气愤愤的提着裙子回去,迎头碰见了炎柏葳,庄芝兰急收敛了神情,福了福身:“炎郎君。” 炎柏葳只点了点头,就往前走,庄芝兰又道:“炎郎君请留步。” 第323章 东坡肉 炎柏葳站在几步之外,转头道:“何事?” 庄芝兰轻声道:“有一件事,我……”她为难的咬了咬唇,神情楚楚可怜:“我可能做的莽撞了……” 一边说着,她眼圈儿一红,用帕子娇娇掩面,轻声抽泣起来,几番开口都似乎哽咽难言,娇怯怯的样子我见犹怜。 炎柏葳沉稳的嗯了一声,正好老管家经过,他叫住他:“庄老何在?” 下人道:“在醒园与归老下棋。” 炎柏葳指了指庄芝兰:“带庄小娘过去,她有话要说。” 老管家响亮的答道:“是!” 他就道:“庄小娘请!炎某还有事,失陪了!” 庄芝兰有一瞬间,没能掩饰住自己震惊的表情。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看他就直接大步走了,头也不回,一时间羞忿难当,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死死的攥着帕子,跟着管家去了。 老管家特意把人送了进去,施礼道:“庄小娘要找庄老,急的不得了,拦着炎少哭的说不成话,炎少命老仆赶紧把人送过来。” 庄裕的脸色十分精彩,强撑着道了谢。 唐总迷弟·老管家从院里出来,傲骄的哼了一声。 还想截我们五娘的胡,休想! 真当我是凑巧路过的?!我盯着你的! 他叫人把元宝叫了过来。 元宝长的比一般的狗高大的多,简直像一头小马,极通人性,是家中的团宠,老管家抱着元宝叮嘱了一番,主要是让它没事多去客院门口转转,庄小娘什么的,能不出来就不要出来了…… 然后晚上唐时锦回家,老管家还凑过去,如此这般一说。 唐时锦简直笑的不行。 虽然二八年华才是最好看的时候,但她骄傲的觉得庄芝兰没她好看。 她五官确实很美,但脸很方,皮肤略黑,妆不好的时候满脸油,就像一块东坡肉…… 是的,她就是这么狭隘的一个人,喜欢你就怎么看怎么好看,不喜欢你一定能一眼挖出你的黑点。 她偷偷跟戚曜灵吐槽了一回,戚曜灵当场笑喷,然后他就越想越好笑,再见到庄芝兰的时候,一想起来,都忍不住嘴角一弯。 庄芝兰简直受宠若惊。 其实戚曜灵长的很好看,同样符合这个年代的审美,只是气质凛冽锋锐,一看就不好惹……可忽尔展颜一笑,真如春风化雨一般。 她还没来的及做出反应,他已经越过她走了。 琴儿轻轻啐道:“这江湖人好没礼数……三娘这样的人物,也是他能肖想的?” 琴儿那晚并没跟着出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庄芝兰神色有些复杂,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说。 但不管怎么样,如此一来,她的胆子倒是大了些。 如今外头主街已经建成,虽然远处还在施工,但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尘土漫天,风景雅致,独有韵味,处处都有文人来来回回,所以她也时常出来走走。 她在江南时也时常出来,戴着帷帽,偶尔看到乞丐,还会叫丫环给些铜钱,也会顺手带一些糖块,分给路过的顽童,所以声誉颇好。 而这边初建时还挺清静的,结果今天出门不远,就遇上了一个乞丐,琴儿驻足给了他三文钱,看到那乞丐的样子,不由一愣。 她跟她道:“三娘,那个乞丐好面熟,像是在哪儿见过……像是在咱们府门口见过。” 庄芝兰失笑:“哪可能千里迢迢到这儿来!” 一边也回了一下头,那乞丐正直直的看着她,眼中是狂热的仰慕,直白毫不掩饰,庄芝兰倒是一愣,不想这么个玩意儿也敢仰慕她,不由得浅浅一笑,随即转回头去。 那乞丐还想跟上,结果没几步就叫一人拦住了:“哪来的?乞讨也得分地方的不知道?这是小花爷的地盘,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在这儿晃悠。” 那乞丐低头道:“是。是。” 那人其实是花晟林手下的一个小兄弟,如今当着一处的监工,又道:“是不是没路费回去?可以在这儿做工,到处都缺人手,你看哪个你会做,都有工钱的。不许在这儿乱转,知不知道?” 那乞丐又道:“是。是。” 那人随手给他几枚铜钱,指了一个地方让他去买几个包子吃,然后就急匆匆走了。 乞丐缓缓抬起头来,眼神中露出了屈辱之色,将他给的几枚铜钱狠狠的扔在地上,还踩了几脚,又把庄芝兰主仆给的三枚,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往庄芝兰走的方向看了一眼,一个犹豫,还是转身反方向走了。 那边庄芝兰主仆,仍旧在慢慢闲逛。 却远远听到有人在哭喊着什么,庄芝兰侧耳听了听,带着琴儿,往那边走了过去。 那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也不乏文人,愈是走近,愈听那哭声凄凉,一声声的哭道:“嫂子,让我见见孩子!我只想见孩子一面……求求你,我只想见孩子一面!” 两人站在一家兔肉铺子门前,被她拉着的妇人气的脸色发白:“不成!” “嫂子!求求你!怎么说也曾是妯娌,我纵是得罪了你,如今已经被休了,这惩罚也够了吧!我就想看孩子一眼!我实实想孩子想的厉害,我日日吃不下睡不着,你就叫我看他们一眼!” 声音凄厉、泪流满面,简直闻者流泪,见者伤怀。 旁人已经忍不住出言相劝:“你就让她见一见。” “就是啊,你体谅体谅当娘的心!” 宁氏气道:“不成!孩子这么小,好不容易才忘了她,若叫他们见了,知晓实情!岂不伤心!” “哎哟,那也不能不认娘吧?” “就是啊,妯娌有啥仇啊,不让人家母子见面!” 庄芝兰沉吟了一下。 看了看不远处的一干读书人。 她整理衣裳,慢慢的走了过去,神情悲悯:“母子天性也,母子为三纲之首,慈孝乃百行之原。这位大婶,纵有天大的仇,你也不该叫人家母子生离……甚至教导的孩子不认亲娘,这岂不有违人伦?” 她说的文绉绉的,宁氏又不识字,一时听的发怔,不知道要怎么回。 赵氏哭着向她磕头:“女菩萨,求求你帮帮我!我只想见见孩子!” 庄芝兰弯腰扶她:“快别这样。” 一边又向宁氏道:“大婶,您怎么忍心?她是孩子的阿娘,难道连看一眼孩子都不成?” 她容貌美好,神情又温柔,旁边的少年书生们也不由得被她打动,议论纷纷。 第324章 莫劝他人善 宁氏气的直哭。 庄芝兰暗自得意,不住的安慰着赵氏。 却听马蹄得得,唐时锦的声音遥遥响了起来,声音清朗,先声夺人:“诸位,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庄芝兰一回头,就见唐时锦一人一马,疾行而来。 风将她白色帽纱齐齐拂向身后,露出了一张朱唇玉面的脸,神情沉静却眉目如画,无心亦是万种风华。 庄芝兰暗暗咬唇,轻声道:“岂不闻‘雌雄空中鸣,声尽呼不归’?” 唐时锦理都没理她,直接跃下马,把宁氏扶了起来。 宁氏哭道:“东家!” 唐时锦拍了拍她的手,转向诸人:“前年三月间,我们这儿闹了场熊灾,死伤十数人,诸位可知晓?” 便有人道:“啊!《金钗除罴》!” 唐时锦点了点头:“故事中那位因救人而枉死的贺大郎,就是这一位的夫君,而这位赵氏……” 赵氏从她过来,就猛的缩了回去,她一指她,赵氏就是一抖。 唐时锦续道:“本来是宁大婶的弟妹,贺大叔尸骨未寒,她就收了那杀人凶手的二十两银子,硬逼着嫂子改嫁,宁大婶矢志为亡夫守节,她便与那人勾结,给嫂子下药,意图逼迫于她……其行径令人发指,恶毒之极,故贺二郎回来之后,才将她休弃。” 她顿了一顿:“另外,也别说什么母不母的,她可不配!真想见儿子去家里啊!孩子可都在家待着呢!她却跑来店铺这边,不过是想闹腾闹腾,逼着旁人领她回家!还真把别人当傻子了?你那些算计真当人看不出来呢?那一对儿女不过稚龄,宁大婶用心教养,待如亲子,不愿让他们知道有这么一个丧尽天良的娘,这还有错了?哪里有错?” 旁人见有唐时锦撑腰,也忍不住纷纷开口:“这姓赵的被休弃之后,可从没来看过儿女!乡里乡亲的都长着眼呢!一次也没有!” “就是!堵前夫倒是堵的挺勤快的!” “对啊!”唐时锦道:“若是能出入自由,为何连看孩子一眼都不曾?若是出入不自由,为何有空儿堵前夫?可见豺狼本就是没有心的。” 众人不由愕然。 庄芝兰窘的脸庞通红,急道:“我不知,是我弄错了。” 她伸手想去扶宁氏,宁氏猛的闪开了,像避什么瘟疫之物一样。 庄芝兰的手停在空中。 唐时锦冷冷的道,“所以我才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旁人尚在观望,你却出来轻飘飘一句劝,若大家被你说动了,宁大婶岂不引狼入室?两个孩子的一生都将毁于你一言!” 庄芝兰急道:“我绝无此意!” 唐时锦淡淡道:“纵无此心,却有此行!” 一众少年也不由面红耳赤,有人施礼道:“是我等失察了。” 唐时锦转回来,郑重的道:“诸位都是饱学之人,我等乡间百姓,最是敬仰读书人,在我等百姓心中,读书人见识高,最是明理,读书人说的都是对的……贫穷困顿之地,百事成哀,千头万绪,外人一时难明,唐时锦只求诸位日后再遇纠纷,三思而后言,多谢。” 她施了一礼。 众人面露惭愧,纷纷还礼,连声应下。 其实这些只是少年,读书也不过初窥门径,哪是什么饱学之士?可是被她这么郑重的说了,又郑重的拜托了,一定会对他们有些影响,哪怕只一点点,也聊胜于无。 唐时锦翻身跃回马上,一边向宁氏道:“婶儿,我与沈捕头说了,日后我们这边会有衙门的人每日巡查,此人再敢来,你就直接报官,贺铁拐都死透了,凭什么他的同伙还能活着?” 赵氏吓的抖如筛糠,她是真的不敢惹她,连求情都不敢,只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唐时锦带马一走,她这才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 庄芝兰窘极,面红耳赤的退了回去。 直到回了家好一会儿,脸上的热度仍旧没有退下去。 这件事其实不算什么,了不起是个失察,但她年纪不大又是小娘子,因为心软才出头,并不算大过。 只是太丢脸了。 她渐渐明白了一件事,她必须先笼络好唐时锦!只要笼络好她,她的徒弟,她的生意,还有这些村民,才会无条件的维护她!甚至炎柏葳,也会对她和颜悦色! 否则的话,她不管想做什么,都是举步维艰! 庄芝兰仔细的想了半天,反倒有了种豁出去的心思,站起来就去了鲤园。 她方才可是看到,唐时锦回来了。 可是鲤园还是关着门,琴儿敲了半天也是无人应声。 庄芝兰心一横,道:“推门,我们进去等!” 她怎么说也是钱塘庄氏的人,她倒不信,她真敢明面上怎么着她! 真要是进去了发现唐时锦在,丢人的就是她了! 于是两人就推门进去了,庄芝兰做的很周全,一边走,一边还道:“锦儿!锦儿你在家吗?” 无人应声。 两人慢慢的往前走。 琴儿正要伸手推开屋门,忽听一声清冽鹰鸣,一道飓风猛然袭来,吹的两人根本张不开眼。 下一刻,庄芝兰只觉身上一紧,一只鹰爪已经扣在了她胸前,下一刻,脚下风生,她已经身在百丈长空,庄芝兰大叫一声,双眼翻白,昏了过去。 不少人亲眼见到了这主仆两人被抓上半空的奇景。 毕竟两只海东青通常鹰未到声先至,姿态威武,谁不想多看几眼? 也幸亏炎柏葳与一众文人,离的不远,一眼看到,急飞身纵了过来,打了两声呼哨。 海东青不怎么听他摆摆,但却通人性,知道轻重,又在空中掠了两圈,才展翼飞下,隔着几米把人一扔。 炎柏葳也顾不上许多,只能纵身上前接下两人。 两人早已经昏死过去,炎柏葳落下地来,迅速换了手,一手一个提着。 那边听到声音的老管家,已经带着人冲了过来,急道:“哎哟哟!早说了五娘不在不能进她院子,怎么就是不听呢!” 大家不由面面相觑。 趁着人家不在家,偷进人家的院子?所以叫人家养的鹰当贼逮了?是这个意思么? 第325章 院藏万万金 老管家已经指挥丫环把人抬了回去。 结果去请奚渊穆,他直接拒绝了:“不是要死的伤病,莫要找我。” 庄裕再是生气,他敢吱声么?他得罪的起传承千年的神医谷么? 神医谷在各大州大府都有医馆,地位超卓,就连宫中御医遇上疑难杂症,都难免要去请教神医谷的人,奚麒身为这一代的神医谷主,他的大驾,本来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请的动的。 他们只能去请了药园子的许大夫。 好在庄芝兰的伤并不重,因为海东青真的非常巨大,爪子也很大,两边一合,恰好能扣住她,也就爪尖留下几个血坑坑,肯定死不了。 唐时锦是真不知道这事儿,她给宁氏解围的时候,本来就是要出去,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一进小城,便有人跟她说了。 唐时锦有点吃惊,眼睛都瞪大了:“没受伤吧?” “似乎伤的不重,炎世子给救下了。” 唐时锦道:“好,幸好没受伤,我回去看看。” 戚曜灵皱着眉头道:“师父,这庄小娘,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之前还未秋收,海东青要守粮食顾不上这边,如今还想……” 两人一边说着话,声音渐渐远去,听不到了。 大家再一次面面相觑。 所以,之前她也这么干过,只是因为前阵子粮食还没收,所以海东青顾不上这边,如今收了,肯定要看顾主人的庭院了啊,所以这一次就把人逮了? 唐时锦急匆匆回了家。 庄裕实在忍不住,黑着脸道,“唐小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借住你家,若你不欢迎,直说就是!却又何必如此!我这兰儿,我爱若掌珠!金娇玉贵般养大,如今竟平白受此灾厄!你定要给老夫一个交待!” 唐时锦内心呵呵哒。 她连场面话都懒的说,转身做势训斥老管家:“林叔!你没跟客人交待吗?” 老管家配合默契,当场跪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说了啊!我跟庄小娘说了两回了!” 旁边下人也道:“我也跟庄小娘说过。” “我也说过。” 唐时锦这才转向庄裕:“庄老,我今天一下午都在县城,着实不知此事,闻听时也是吓了一跳……但是人跟畜生怎么讲理呢?海东青养来肯定要护主护院子的,我养他们就是为了这个啊!我实在想不通庄小娘此举是为何?真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等不及,可以派来找我啊!为何要……” 她只说了半句,慢慢停下。 庄裕脸色铁青。 这个事儿,丢人是铁定的了。 偏偏唐时锦真的一点错儿也没有。 这个亏,是必须要认下的了。 庄裕看着她,好半天,才缓缓的道:“是老夫错怪你了。唐小娘莫怪。” 唐时锦道:“不敢。” 旁边的书童忍不住道:“不过是个院子,用的着这样么!万一有人误入了怎办!” 庄裕脸色一黑。 这个书童实在是蠢,想帮腔都说不到点子上。 就算人家家里家徒四壁,你也不能随意进去啊! 外头戚曜灵隔窗道:“我师父的院子虽破败,但里头的东西算着至少有万万金,真算起来,当有十只海东青守着才够。” 书童道:“怎可能有万万金……胡吹大气!” 戚曜灵道:“我师父的帐上还挂着随侯珠,就只此宝,就有价无市,可换一座城池。” 书童道:“我不信。” 戚曜灵呵呵笑道:“你若不信,现在你我就去瞧瞧,若无随侯珠,我当场自尽,若有,你当场自尽,可敢?” 书童当时就憋住了。 唐时锦施施然站起:“那庄小娘好生休息,我失陪了。” 她才不要在这儿陪小心呢,她又没错! 她直接走了,还不忘狠狠的瞪了炎柏葳一眼。 英雄救美是吧!呵呵! 她直接带着戚曜灵回了鲤园,一边问:“你真有随侯珠?” 戚曜灵笑着点头:“真的有。” 名传千古的至宝啊! 唐时锦还挺好奇的,两人去找出来看了看,其实是一颗特别大的夜明珠,特别光滑特别好看,唐时锦真的拿出来,准备挂在帐子里,当小夜灯用。 结果找宝贝的时候,又看到了一个手镯,是一个绿玉的,缠枝花的样子,但是中间有个圆形的,可能是指果子的东西,看起来很像一块手表。 唐时锦一下子就乐了,找了个盒子,叫人给庄芝兰送了去。 戚曜灵问:“这是何意?” 这是绿茶婊的意思。 唐时锦没法解释“表”,于是给他解释了一下绿茶的含义。 师徒俩人对着脸儿笑的不行,对于送出这么贵的东西,恶心人一把,都觉得很值。 而收到礼的庄裕和庄芝兰,总算是心气儿平了些,如此雕工,如此玉质,这绝对算是一个至宝了,几千两都未必能买到。 看来她确实是无意的。 看来她确实很有钱很有钱。 庄裕的面色就缓和了。 炎柏葳这才告辞出来。 赶紧去鲤园见媳妇儿,却发现院中没人。 空中海东青在徘徊,看到他便发出了一声锐鸣,然后敛翼落下,背对着他。 炎柏葳犹豫了一下,还是翻身跃到鹰背上,唐九垓负着他到了后山,把他甩了下来。 然后唐时锦道:“英雄,来了?” 炎柏葳:“……” 然后她一挥手,两只鹰和一只狗,对,还有一只狗,就扑了上来。 炎柏葳只能抬手招架,虽然海东青不至于下杀手,可是他也不敢下杀手啊!碰掉一根毛,不管是鹰毛还是狗毛……反正他全都没好果子吃。 唐时锦坐在旁边,托腮欣赏着自家睫毛精的表演。 这小蛮腰,这大长腿,这身段儿,这用力时若隐若现的肌肉……简直简直简直了!!每一帧都可以入画!! 一直打了近一个时辰,元宝累的直吐舌头,自己下了场,过去叫唐时锦给撸毛安慰。 唐时锦撸了一会和,这才站起来:“好了,平手!” 唐九垓和唐八埏颇为意犹未尽的停下,炎柏葳也累的不行,无奈的看着她:“终于出气了娘子?” 唐时锦跃到了鹰背上,笑吟吟道:“英雄请。” 炎柏葳失笑了一声,跃了上来,两只鹰便展翼飞了起来。 留下元宝仰头看天:“汪汪??” 我呢??宝宝我呢? 第326章 不如坐拥吾妻 一人多高的巨鹰,一对巨翼打开来,比门板可大的多,老大的一片,唐时锦直接盘膝坐着,还指点炎柏葳:“你真的不用扶着,你坐着很快就能找着感觉,它们飞的很平的。” 炎柏葳总不能让小孩儿看不起,也就盘膝坐下了。 其实真的坐平了,海东青确实飞的极稳,而且翱翔云空之间,凉风拂面,真的叫人心旷神怡,俗事尽消。 俯望下方,四野寂寂,星火点点,依稀能看到城中酒楼,高朋满座,店前彩旗,迎风招展,唐时锦一手建起的城池,短短半年,已经小有规模。 然后她咳了一声,沉声道:“陛下,这是臣为您建下的江山,您可喜欢?” 炎柏葳失笑着闭了闭眼睛,然后他就这么一直闭着,半天才轻声道:“锦儿。” 唐时锦嗯了一声,炎柏葳又道:“锦儿。” 她又嗯了一声。 炎柏葳忍不住笑了,张开眼看着她,轻声笑道:“太美了,就觉得像在做梦。” 唐时锦笑道:“刚才我飞上来时就觉得超美,万家灯火,山河绵延,所以才叫你上来看的呀!” 他望定了她,忽然笑了一声,毫无征兆的扑了过来。 唐九垓锐鸣一声,猛的往下坠,然后鼓动巨翼,维持着平衡,但仍旧在不断下坠。 炎柏葳用力搂了搂她,然后又翻身跃回了唐八埏身上,笑道:“手把星河不如坐拥吾妻,背生双翼愿换与子偕老,美的从来都不是灯火与山河,而是我的小锦儿。” 唐时锦:“……” 她真的被撩的不要不要的。 跟文化人说话,人家随便说句话就像诗一样,她真的抗不住。 小情侣于是结束了不是吵嘴的吵嘴,仍是甜甜蜜蜜。 过了两天,却有一首长诗传了出来。 说是庄芝兰有感而发,写下的一首长诗,长篇叙事诗…… 咋说呢,真·茶香四溢! 说她听闻追月神女之名,来到梧桐县,见识到了风土人情,以及各位才子的才华,只有她总是找不到机会跟追月神女说上话,“晨望倩影去,暮迎马蹄声”,送她礼物她也不收“辗转迎朝起,奉桃却相拒”…… 总之写尽了小娘子的心理,倒也并没贬她,只是说她忙、冷、傲、不着家而已。 顺便还捧了这边的数个文人,列举了数人得意之作,确保这些人都拥有姓名。 然后写了她想去找她,误入院中,然后被海东青抓走……写了她在空中以为必死,念及父母,悔自己任性……种种吧。 总之连唐时锦这种没文化的,都觉得写的好,一个娇怯怯温柔柔的小娘子形象跃然纸上。 文人聚集之处的铁原则,就是绝大多数僵局……文好可破。 于是舆论顿时逆转了。 大家都瞬间原谅了她的“无心之失”,赞她慧质兰心,才高八斗。 不管这诗是不是她写的吧,反正这一手儿操作还是挺妙的。 只要不会有人为她出头,跑来指责她,唐时锦也不在意她蹦跶,反正跟她也没关系。 九月初,报喜的人来了,院试的成绩出来,唐时磊又得一个案首。 小三元到手了。 而桃成蹊在月初考完之后,连成绩都不看,就自信的带着唐时磊去了京城,在家待了半个月,确认唐时磊能适应,与家人也相处的融洽,才又回来了。 唐时锦倒真的不担心。 就从桃成蹊看,就知道桃家的家风一定极好。 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扼杀天性的说法,更没有冷暴力的说法,甚至于他们是鼓励扼杀天性的,你把三岁孩子教养的循规蹈矩,不说不笑,绝对会被赞教导有方。 所以桃家,才更显得难能可贵。 桃成蹊泪点奇低,笑点也奇低,这性子还能更“娇”吗? 搁别人家,男孩子这样子,妥妥的是没出息。 可是他家里,就能让他把这些“天性”用到诗词上,小小年纪便能写的出脍炙人口的诗词,变成了名满天下的才子。 桃成蹊天真爱享受,懒散不爱承担责任,这是天性,但是他却拥有极其良好的生活习惯,他在学术上,甚至一直都能称的上一句刻苦。 所以她才放心的让唐时磊跟他混,都不用他多会教,就有样学样,都能慢慢治愈唐有德留下来的阴影。 也所以,她才同意让唐时磊去桃家借住,因为她不欠桃家,倒是桃家欠她,上个月她才准备了一些吃食,让他们带去,别人不知,桃相绝对明白是重礼。 所以,这对他们来说,也是给了一个回报的机会。 唐时磊毕竟年纪不大,生活在这种家庭环境中,耳濡目染,对唐时磊的为人处世,一生的性情,都会有良好的影响。 九月二十,桃成蹊回了梧桐县,现在已经被人称为财神城了。 马车一到,桃成蹊就啧啧称奇,在外头就下来,背着手儿慢慢的,一路欣赏过来。 结果唐时锦一眼看到,笑道:“六哥!” 桃成蹊道:“厉害啊,妹儿!你是怎么做到的?” 唐时锦笑道:“小意思啦!” 她比了比:“地方不小,你休息好了再出来转吧!一共有两条主街、三条副街,间错着有路……这边这条主街,那边两条副街都修好了,其它地方也都在做,明年四五月份,就能完工。” 桃成蹊简直佩服的五体投体:“厉害厉害,不愧是财神爷。” 唐时锦问:“磊儿说什么了?” 桃成蹊道:“有信,你回头自己看,磊儿这孩子,深得我真传……” 他叨叨叨的开始说,十句里起码有五句是自吹自擂,可是桃花公子也确实值得吹一下……所以她笑吟吟的听着。 两人一路聊着回来,庄芝兰正与庄裕在二楼喝茶。 最近庄芝兰出来,都是与庄裕一起的。 这一来是为了挽回她的名声,二来……旁人不知的是,自从海东青之事后,归开甫再没与庄裕下过棋,谈论过诗文,连去五绝山庄,也不邀他同行。 所以庄裕一下子变的很闲,索性天天陪着孙女儿出来。 两人正在茶楼坐着,庄芝兰一眼看到桃成蹊,直接愣在了那儿,一直眼睁睁的看着两人走了过去。 庄裕重重的咳了一声。 庄芝兰猛的回神,迅速低下了头。 半晌,她终是没忍住:“祖父,这是谁?” 第327章 前途未卜的潜龙 庄裕冷冷道:“桃成蹊。” 对啊,桃成蹊啊,桃花公子!果然是他,也只能是他! 她素来听闻桃花公子之名,读桃花公子之诗,亦读旁人赞桃花公子的诗作……可是多少言辞,都在亲眼见到时失色,她竟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惊艳到语言无法描述。 她整个人失魂落魄。 庄裕冷冷的警告:“不过是皮囊,看看就算了,不要忘了你该做什么!” 庄芝兰神色复杂。 她当然知道。 她来此是为了与潜龙“结识于危难之时”,是为了雪中送炭,是为了从龙之功,是为了搏将来的母仪天下! 她向来想的透彻,也向来很鄙夷那些被皮囊所迷惑的人,她一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可是今日,却难得的有了抗拒之意。 她低道:“可是,炎……他理都不理我。” 庄裕冷冷的道:“他会理的。他会求着你理的,你只需要乖乖等着就行!” 庄芝兰向窗外瞥了一眼,连他走过的街道,都似乎多了一份清香余韵,缱绻不去。 庄芝兰抿了抿唇,轻声道:“是,祖父。” 桃成蹊这一回来,不光唐时锦,大家也都很开心。 他上五绝山庄,更是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尤其他自己还年纪轻轻的,却教出了一个小三元,声名更上了一个台阶。 唐时锦老远看到许韶光,两人还默契的互拱了拱手,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于是桃花公子浪了三天才回家,晚上吃饭时,唐时锦还打趣他:“你回去,相爷没顺便催个婚?” “你怎么知道?”桃成蹊笑道:“还真催了,我说要个绝色的,二哥拍胸膛担保是真绝色……我勉强相信了他,去赴了个宴,好玄没把我吓死,呐眼睛都不一样大!二哥他到底是怎么昧着良心同我说绝色的?要不是因为这事儿,我还多住几日,这一来,我当天晚上就走了,一路那叫个快马加鞭!” 唐时锦简直笑的肚子疼。 许天禄忍不住道:“可是师伯,你天天照惯了镜子,见谁都不绝色啊!” 桃成蹊哈哈大笑:“对!禄儿所说,甚得我心!” 他摸了摸唐时锦的脑袋:“要说绝色,等我妹儿长大了,兴许,勉强能称的上一句绝色罢!” “说什么呢!”唐时锦哧之以鼻:“等我长大了,何止绝色二字可以形容,那必须得倾国倾城什么的!” 许天禄看着他俩,叹道:“可真像亲兄妹啊!” 连归老都喷了茶。 炎柏葳也是笑的不行。 隔着屏风,庄芝兰轻轻的摸了摸脸。 他若只求美貌,那我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相府公子……也未必及不过前途未卜的潜龙! 但一定要小心,不能让祖父知道,他绝不会答应的……只除非,木已成舟! 唐时锦从来不跟庄芝兰一起用饭,她是主人,座上又有四个她的徒弟,她不进去吃,谁也不能说什么。 吃过饭,大家各自散了,炎柏葳跟着唐时锦回来,一边道:“我可能要出门一趟。” 唐时锦挑了挑眉。 炎柏葳道:“前几日,庄老找到我,说他认识隐世派的人。” 他搂她在怀里,低声解释:“文人有许多派别,入仕的先不说,不入仕的,例如游学派,隐世派,全都是文人的派别……隐世派顾名思义,极少入世,却也正因为极少入仕,所以份量颇重。既然有了门路,我想去试试结识一下。” 他亲了亲她的小耳朵:“在青州,不算远。我尽量早些回来。” 她不大高兴,嘟起了嘴巴。 他笑着按着她脑袋转过来,嘴对嘴儿亲了一口:“要不你陪我去?一看着我的小锦儿,就哪儿都不想去了……怎么样,锦儿陪我去,好不好?这边应该也没什么大事了吧?让他们做,行不行?” 唐时锦想了想:“不行,还是有很多事的。” 她有点泄气,软趴趴的伏在他肩上:“这城池计之百年,每一步都要精雕细琢,我走不开。” “回来再做啊!”他哄她:“咱们两三个月就回来了……” “不行啊,别说了!”唐时锦挠了他一爪子:“难道好好的停工啊!” 他叹了口气,搂着她。 真的舍不得,软乎乎的一小只,还没走,就想的慌。 他终于还是又磨矶了两天,才与庄裕一起走了,庄裕临走之前,特意过来,郑重的拜托了唐时锦照应庄芝兰。 唐时锦:“……??” 她特么能咋滴?还不是只能答应他。 于是她立刻抽了两个桃家的私卫,跟庄芝兰说了,只要出门,就带着。 庄芝兰怎么都没料到,庄裕居然会暂时离开。 本来就蠢蠢欲动的念头,顿时便如雨后春笋,蔓蔓日茂。 可是桃成蹊大半的时间住在五绝山庄,见都见不到,偶尔碰到一次,她还什么都来不及说,他已经悠闲的走了,走的并不快,但是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跟没听到一样。 最后庄芝兰牙一咬就上了五绝山庄。 万绿丛中一点红,自然受人追捧,而且庄芝兰确实有才华,联句亦是屡出佳句,才女之名极为响亮。 许天禄很喜欢桃成蹊这个小师伯,有一回忍不住问了他一句,桃成蹊悠闲的道:“乍看光鲜,一翻开瓤儿换了。”他抬了抬手里的书。 许天禄起初以为他是在说她表里不一…… 再一想他抬起书的动作,心想莫不是说她长的像书? 再再一想他悟了,他是既说她脸方又说她表里不一。 一想明白许天禄就喷了,心说在挖苦人这方面,你们兄妹俩真称的上双绝了,说不是亲兄妹谁信? 结果后来他跟唐时锦说起来,唐时锦笑了三分钟:“六哥比我可强多了,这种文人每个字都有意思,你只品出来两层意思,还有一层呢!” 许天禄想了想:“还有哪一层?” 唐时锦笑道:“他还讥讽她见异思迁,翻脸如同翻书,冲着炎柏葳茶了半天,又过来茶他了。” 许天禄:“……” 戚曜灵笑道:“小师伯十分可爱,师父,我觉得他比炎柏葳可爱多了。” 许天禄瞪大眼:“难道小师伯喜欢师父?” 戚曜灵看了看唐时锦。 第328章 大师兄救我 唐时锦笑着摆手:“你想多了灵儿,六哥对我绝无男女之情……六哥这个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的内心,在某些方面,其实是非常孤独和高傲的,因为他是真的天纵奇才,才华名气,与他而言太过容易,信手拈来。” “他这一生……截止目前,还没有遇到一个能让他‘认真’做学问的人,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了,不管那人男女老少,六哥可能都会想尽办法跟她在一起的。” 戚曜灵恍然点头:“这样?” 唐时锦嗯了一声:“对,所以目前他心之所爱,就是诗书……也所以,他其实非常讨厌在诗书上弄鬼的人,我那天给他看庄芝兰那个诗,六哥只说了两句话,他说‘庄裕写的’、‘矫情’!所以他其实是很看不上庄芝兰的,只是有风度,不上脸而已。” 几个人恍然点头。 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看清楚形势的。 反正庄芝兰被一众少年捧的,已经飘飘然。 可是桃成蹊自始至终眼中无她,也从来不跟这伙少年人在一起,他更习惯跟一伙大儒们对坐谈论。 她怎么等都等不来他表白,又怕庄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来了,错失良机。 于是终于鼓起勇气,写了首情诗给他。 她立在道边施礼,羞答答的道了声桃小郎,道:“兰儿写了首诗,能否请桃小郎雅正?” 桃成蹊向她走过来,庄芝兰娇羞不已的把情诗递了出去。 然后桃成蹊大袖飘飘的从她身边走过,宛似没她这个人一般。 庄芝兰的娇羞僵在了脸上。 那一瞬间,她简直怀疑她习得了画本儿上的隐身之术,不然为何他连理都不理她一下?他不是想要绝色的吗?绝色就在你眼前啊!你为何不看我一眼? 不远处几个少年看在眼中,不由得低声议论。 庄芝兰一时间无地自容。 许韶光看看左右,内心一叹,走了过来:“桃花公子忙着去见刘老,只怕无暇。不如我帮你瞧瞧?” 许韶光论起才华,也算是这伙年轻人里出类拔萃的,桃成蹊这人其实没什么架子,跟他相处也是十分随意,从不刻意避开……相比之下,他对庄芝兰的无视,简直就是明晃晃。 就这,她还来递情诗? 可是许韶光明白这种身不由已的感受,所以过来给她解了个围。 庄芝兰也知道他是来解围的,抖着手把诗递了给他。 许韶光本来想意思意思夸两句,然后就可以叫她走了,没想到这诗写的极为露骨,许韶光一时尴尬莫名,只能又递了回去。 庄芝兰也猛然回神,迅速抢过纸张,飞也似的跑了。 一路哭着下了山。 此事登时就传开了,虽然许韶光没跟人说过诗的内容,不过看他神情,大家也能猜到。 这下子庄芝兰脸皮再厚,也不好再上五绝山庄了。 唐时锦听这个八卦,还是小探花跟许天禄说的,许天禄回来就跟她说了。 唐时锦听完之后,第一反应就是问他们:“你们说我长的好看不好看?” “当然!”许天禄流畅的道:“师父倾国倾城!” “我说真的!”她道:“你说实话!” 许天禄道:“说实话也是很好看啊!这么小就这么好看了,长大肯定倾国倾城啊!” 唐时锦的手指从四个徒弟头上一一点过,连大眼灯儿都用力点了点头。 唐时锦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就怕我是自我感觉良好,明明长的一般,天天被身边人夸两句,就以为自己是绝代佳人了。” 许天禄直笑的捂着脸:“师父你真的是……” 明明是实话,感觉也像插了庄小娘几刀。 因为桃成蹊和归老都不在,所以她们都没去厅里吃饭,在唐时锦院儿里吃的,说笑着吃完了,唐时锦练字,四个人就出来了。 许天禄一边走着还忍不住笑,戚曜灵嫌弃的道:“你怎么天天傻乐。” “我就是很高兴啊!”许天禄道:“我觉得我运气也太好了吧,让师父收了徒,还认识了你们。” 戚曜灵道:“早知道你这么多话,我才不会让师父收你。” 许天禄道:“师父说了,做生意就得嘴皮子溜,我……啊啊啊!大师兄救我!” 他惨叫着跳到了戚曜灵背上,吓的不行。 花晟林也有点奇怪,低下头把蛇儿拣了起来:“哪来的蛇啊?还是个小银环?” 奚渊穆也拿过来看了看:“是制炼过的。” 花晟林道:“但是制炼手法不算高明,也就江湖术士的手段。” 许天禄看着两位师兄来回倒着一条剧毒的蛇,吓的紧紧锢着戚曜灵,戚曜灵嫌弃的要死,但也没有把他扯下来,只道:“要不要跟师父说一声?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 花晟林道:“别拿蛇儿去,师父怕蛇的。” 许天禄道:“师父也怕蛇?” 戚曜灵把他扯下来,往鲤园的方向扔了过去:“去,去跟师父说一声。我跟他们四处找找。” “不行啊!大师兄!”许天禄怂哒哒道:“我跟师父说了,我们都怕蛇,那我们怎么出来啊!难道在园中大叫?” 戚曜灵:“……” 他按了按脑门:“林儿陪他过去吧。” 花晟林应了一声,就把蛇儿给了奚麒,过去了。 唐时锦一听之下,不由吃了一惊:“不是野生的?赶紧先去五绝山庄看看!” 于是花晟林和戚曜灵先去了五绝山庄。 唐时锦通知了老管家,又叫桃家私卫去护着庄芝兰,叫奚渊穆把家里找了找,只粗粗一找,就找到了两条。 唐时锦道:“只怕来者不善,你们先去配解毒的药,别出了事儿!” 奚渊穆赶紧去药园采药,让大家先抓紧配药,临时捣烂用用,唐时锦怎么想怎么不放心,一路轻功上了山庄。 桃成蹊一行人都聚在厅中,花狼已经把周边洒了药,然后满院子找着蛇儿。 唐时锦几步进去:“诸位没事吧?六哥你没事吧?” “没事,”桃成蹊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唐时锦道:“我也不知道,一吃完饭就在路上见到了……林儿说这蛇是制炼过的,但是手法并不高明,这里就你刚回来,你一路走过来没得罪人吧?” 第329章 披着乖皮的狐狸 桃成蹊摇了摇头:“没有吧?” 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了一声低叫。 大家不由齐齐心惊,一边看着厅中,看谁不在。 隔了一会儿,花晟林抱着一团衣服过来:“这是谁的衣服?有人在这衣服上洒了诱蛇的药。” 桃成蹊脸色一变:“我的。” 所以,这人确实就是冲着他来的,只是他应该没料到桃成蹊一天要换好几套衣服,所以蛇才冲着衣服去了。 唐时锦道:“你穿着这件衣服的时候,遇上什么外人了?” 桃成蹊道:“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时锦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道青影,她一抬头,脸色登时一变,猛的把桃成蹊一拉……下一刻,那屋檐上的青影已经落了下来。 唐时锦一咬牙,一把抓住,那黏腻腻的手感一入手,她生理性眼泪当时就出来了,又想干呕,颤着声音:“林儿林儿……” 声音都大不起来。 桃成蹊大叫:“花狼!花晟林!!” 花晟林一头冲入,迅速从她手里抢过了蛇儿,一边安慰她:“师父没事了,不用怕我拿走了。” 他迅速冲出去,把蛇儿一脚踩死,一边又冲回来:“师父不用怕,没事了。” 唐时锦双眼通红,手臂不由自主的微微发颤,低声道:“我没,没事。”一边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一个坚强的人,一旦软弱起来,就加倍的叫人怜惜。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她,只不知要如何安慰。 下一刻,唐时锦迅速转身,面对墙壁,小肩膀一抖一抖的,无声抽泣。 桃成蹊拍了拍她肩,然后移身挡住她,道:“林儿把屋子再扫一遍。” 花晟林刚才其实就已经扫了一遍,又迅速扫了一遍。 沈一意看了看左右,从桌上拿了一把茶壶,走过来,桃成蹊瞥了他一眼没阻止,沈一意就过去,轻声道:“洗洗手?” 唐时锦什么也没说,红着眼蹲下来。 沈一意帮她冲着手,温乎乎的茶水浇在手指上,渐渐的洗去了黏乎乎的恶心手感,那种叫人背心寒毛直竖的感觉,也渐渐的平伏了下来。 唐时锦轻声道:“谢谢。” 沈一意看着她,没说话,然后就站起来走开了。 一圈找下来,有两个人被蛇儿咬了,其中一个还好死不死是许韶光,另一个是个书童。 好在奚渊穆已经上来了,直接排出了毒血,用草药糊糊敷上,不会有生命危险。 再等了一会儿,就见戚曜灵提着一个乞丐模样的人进来,直接扔到了地上:“就是他。” 桃成蹊登时想了起来:“对,方才就是他!我们下山的时候,他忽然扑过来……韶光挡了他一下,然后他拦着我要钱,德成给了他一个锞子,他就走了,现在看来,肯定是往我们身上抹东西,否则韶光这么巧被咬?” 戚曜灵冷冷的道:“说,谁指使的?” 那人梗着脖子道:“无人指使!你要杀就杀!” 戚曜灵冷哼了一声:“一滩烂泥还当自己是大侠呢?” 花晟林道:“刚才厅中漏了一条蛇,险些咬到小师伯,师父把蛇抓住了。” 戚曜灵一愣,抬头找了找,看到了唐时锦那样子,整个人气场都微妙的变了变。 然后他一把捂住那人的嘴,把脚放在了那人脚上。 那人跪在地上,脚是竖着的,随着一阵叫人牙酸的咔咔声,众目睽睽之下,那人的脚,硬生生被踩成了一团无骨的肉泥。 一众读书人险些被吓尿。 那人双眼暴凸,翻着白眼就要昏厥。 戚曜灵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不知拍了哪个穴位,硬生生叫他维持着清醒。 然后他把脚,放在他另一只脚上:“说。” 那人全身发抖,终于开了口:“我说我说!我只是喜欢庄家小姐……我看到庄家小姐哭着下山!我听说是这个臭……这个书生不要她,我就想给她报仇……” 戚曜灵呵笑了一声。 他道:“她长个东坡肉样儿,凭什么觊觎我小师伯?又关你这蠢狗何事?” 他就咔咔咔又把他那只脚也给踩碎了,意犹未尽的踢了两脚,然后提起来道:“小师伯,我叫人交给官府还是找地方直接扔了?” 其实桃成蹊也很害怕啊! 他也只是一个娇弱的文人!而且是特别娇弱的那一种! 他默默的道:“交给官府吧。” 戚曜灵就提着他出去了。 花狼和奚渊穆转了好几遍,回来才道:“确认没了。” 唐时锦已经恢复过来,道:“许小郎和那位怎样了?” 奚渊穆道:“无事,小毒,处理及时,五六日便能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六哥,你待会儿去看看他们。” 桃成蹊点了点头。 唐时锦拱手道:“今日让大家受此惊吓,我十分过意不去,明日一定置酒向诸位致歉。” 大家顿时纷纷道:“这怎么能怪你?明明是那恶徒害人……” 一说起恶徒,大家纷纷抖了一抖,觉得方才那位长的跟花儿一样的大徒弟,才是真正的恶、徒。 唐时锦谦让了几句,然后又有人道:“要怪也要怪那庄小娘才是!” “正是!若不是她,那人也不会冲桃小郎下手!” “就是!难道桃小郎守礼不私相授受,还有错了?” 几人义愤填膺:“待庄老回来,定要与他讲论讲论!” “等等!”唐时锦道:“大家先别急……虽然我也跟庄小娘不熟,但是这件事情,跟庄小娘没有关系吧?” “怎会没有关系?”有人道:“此事分明是因她而起的!” “不是,你等等,”唐时锦道:“庄小娘乃世家贵女,不可能对一个乞丐假以辞色,这乞丐单方面的觊觎她,庄小娘都未必知情,所以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庄小娘也是受害者。就比如说……” 沈一意忽然站起来打断她:“就譬如我觊觎唐小娘,唐小娘理都没理我,我自己心生恶意,去把炎世子杀了,那只是我之过,与唐小娘并无关系。” 唐时锦:“……???” 看走眼了,她发现这位小探花,是一个披着乖皮的狐狸,他还真敢说! 然后沈探花吧啦吧啦驳倒了众人,桃成蹊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儿。 唐时锦能说什么,她只能默默的告辞。 第330章 一升一柿一双人 其实唐时锦说置酒的时候,是真打算请个客的。 她倒是有酒,是用空间版龙眼葡萄酿的,可是太真材实料了,她不舍得给他们喝。 于是她想了想,送了一批加料版的神仙酒,然后亲自动手,给大家添了一道水煮鱼,用的是空间鱼苗,后来放在门外湖中养大的鱼。 也不多,一桌加两条,山庄里其实吃饭不怎么及时,也并不每次都聚在一起,唐时锦也只能给大部分人炖了。 结果炖完正准备收工呢,沈一意过来了,他道:“我还不曾吃,经过花厅时,才听说鱼是锦儿亲手做的,锦儿能不能帮我炖一条?我也想尝尝你的手艺。” 唐时锦道:“不能。” 沈一意道:“我们合伙做生意,你请我吃条鱼也不成?” 唐时锦道:“不成,”她把罩衫脱下来丢给单味:“抱歉。” 沈一意没说什么,就让开了。 唐时锦直接下了山。 她还有一堆事儿呢,谁有空儿理这朵小桃花?嗯,此桃花并非桃花仙儿的桃花。 转眼到了她的生辰。 但是,这个生辰,炎柏葳是肯定回不来了。 一起过了三个生辰了,这是第四个……今年的日子,忙起来,就感觉过的格外快,一转眼她就十四了。 桃成蹊推了所有事,回来给她过生日,结果门房不断的报有人过来……因为她去年是在生辰订亲的,所以很多人知道她生日,于是收了一大堆礼。 连庄芝兰,都送了一色绣品给她,她也收下了。 晚上大家举杯共饮,倒也过的热热闹闹。 虽然明知道炎柏葳回不来,可还是抱着一点小希望,唐时锦跑去他房里,睡了半晚上,一直到早上,被生物钟叫醒。 他果然是没回来。 唐时锦叹了口气,把送他的礼物,放在他床上。 第一个,是一个摆件, 一对胖乎乎超级可爱的人偶,坐在米升上头,手里合拿着一个金黄色的柿子。 这是她自己想的,一升一柿一双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然后就是手翻书之三了,在基建过程中,如此如此忙碌的情况下,甚至他中间有大半年人不在,她居然还能画一整本,她真是佩服死她自己了。 她把东西压在了他的枕头下头。 然后出去照常练武。 练足一个时辰,吃早饭。 桃成蹊昨天喝的有点多,一大早就过来,摆着一脸不舒服叫她看,唐时锦还得亲自给他熬了解酒茶,过去劝着他喝。 好歹劝着喝了,又用了早饭,桃花仙儿就去湖心亭坐着,一手支着头,摆着一个特仙儿的姿势看书。 唐时锦心说这角度不会看不清吗?长此以往眼不会斜吗? 一边默默的退开了。 庄芝兰走过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桃成蹊。 她眼神一凝。 昨天,许韶光跟她说了那天的事。 其实许韶光纯粹就是好心,他一问庄芝兰压根就不知道,所以想替唐时锦卖个情份。 可是听到庄芝兰耳中,只有满满的难堪,难堪她居然被一个这么恶心的人觊觎,还险些伤了桃成蹊。 余下的还有满满的嫉妒,嫉妒唐时锦救了桃成蹊,得他亲近。 她忍不住就要去想,若是她在可有多好……她救了他,那他还怎么会对她不好?怎么会不理她? 如此好的一个机会,却叫唐时锦得了,绝了她的路。 她远远看着那副美人图,一遍一遍的攥着手里的帕子,然后终于下了决心。 她看了看左右无人,依依走到了亭中,对他道:“桃小郎,上一次的事情,我才刚刚知道,真是抱歉……你可知我纵是自伤自身,也绝不忍叫他伤了你……” 她以帕掩面,哀哀哭泣,然而桃成蹊仍是一副无知无闻的样子。 庄芝兰一咬牙,假装站立不稳,就向水中倒去。 扑通一声响。 桃成蹊挑了挑眉,简直被这位恶心吐了。 他换了个姿势,冲着另一面,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庄芝兰不通水性,全凭着一股劲儿支撑,一见他这个动作,心头登时凉了,大声道:“救!”她猛的喝了一口水,一沉一浮:“救我……” 唐时锦正跟徒弟们说话,闻声出来。 许韶光和沈一意几个人,昨晚醉后留宿,也正与归开甫从醒园出来。 一看眼前这一幕,大家齐齐惊呆了。 再一看水中人,许韶光急道:“这……这要出人命了啊!” 他就想往里跳。 沈一意一把拉住他,迅速抬眼找周围有没有下人。 可是无忧山庄不比其它地方,下人真的少。 这大冷天儿的玩落水,唐时锦也是服了,只能跳下水把人救了上来,随手翻了个面儿,让她趴在岸边吐着水。 她人一冒出来,戚曜灵早把外袍脱下,迅速给她披上,唐时锦赶紧叫:“林儿去叫管家,大眼灯儿给她熬药,别叫她着了凉……还有你,”她裹在外袍里指了指桃成蹊:“长的像个饵就别站水边儿了好么!平白多出来的事儿。” 桃成蹊懒洋洋的道:“我乐意。” 行,行吧。 唐时锦反正也是管不了他,只能看着管家带来了人,把人抬了下去。 庄芝兰已经缓了过来,直勾勾的看了她一眼。 方才她在水下,自份必死,岸上这些袖手旁观的人,她都记住了!全都记住了! 还有你!唐时锦!你才是始作俑者!别以为你假惺惺的下水救人,我就会感激你! 今日之辱,我定会加倍奉还! 她咬牙切齿的走了。 戚曜灵回厅给唐时锦端热茶不在,但其它人,却都把这个眼神儿看在了眼中,齐齐默然。 许天禄简直气极了:“什么玩意儿!她,那么看你什么意思啊!救个人还得罪她了是吧!” 唐时锦摆了摆手:“无所谓了,反正我也只是为了她祖父的托付,又不是真心救人。” 反正人也救了,她就直接转身回去换衣服了。 她这个身体,本来是非常好的,倍儿棒,偏偏这临近腊月的天儿,下了一次水,又跟大姨妈赶到了一起…… 然后唐时锦就领教了,啥叫xx不是病,难受起来要人命。 反正守着一个神医,她是难受的死去活来,在床上正经躺了六七天。 等大姨妈走了,还觉得不舒服,可是事情不等人,有些事情戚曜灵他们能做,但有些事情,还真就得她自己来。 再出来的时候,她白着一张小脸,仍旧指挥若定,就跟个转叶扔水里一样,她一来,周围的工作顿时就嗖嗖的运转了起来。 身后忽然有人道:“值得吗?” 第331章 为他人做嫁衣裳 唐时锦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小探花。 她道:“十年后的沈唯,可能也想问问今日的沈维,值不值得。” 她看了他一眼:“其实无论选什么,都是前路未卜,但人也不能就地自尽啊!人生之所以有意思,很大的一点,就在于未知。” 沈一意默然。 没人知道,她生辰那一晚,并不是只有一个人空等。 他死皮赖脸的装醉留在了无忧山庄,在她的鲤园门口等了一夜,她却一直没有回来。 沈一意忍也忍不住,轻声道:“我只是心疼你,枉财运通天,颖悟绝伦,枉焦心劳思、鞠躬尽瘁,却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唐时锦愣了愣:“嗯?” 沈一意深深的看着她。 唐时锦皱眉道:“你这话何意?”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马蹄声响,有人道:“锦儿!” 唐时锦还没回头,就觉得衣裳一紧,已经被炎柏葳一把拉到了马上,唐时锦仰脸看他:“你回来了?” 炎柏葳道:“跟他说什么呢?” 他这么一问,唐时锦皱了下眉:“我觉得他话中有话似的。” 炎柏葳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他说什么了?” 唐时锦道:“他说我,‘枉财运通天,颖悟绝伦,枉焦心劳思、鞠躬尽瘁,却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炎柏葳眉头一皱,摸她脸的手,也是一顿。 唐时锦的眼晴,缓缓的落到他的手上,又缓缓的转回到他脸上:“你要跟我说什么吗?” 炎柏葳迟疑了一下,避开了她的眼神。 唐时锦也没再说,就静静的等着。 然后两人回了家,直接回了唐进锦院中,唐时锦道:“说吧。” 炎柏葳转了个圈儿,又转了个圈儿。 他道:“锦儿,我还有急事要出门,我只是实在想你,落下脚回来瞧瞧你……这次三五天就一定能回来,等我回来再跟你说好不好?” 唐时锦冷冷的道:“现在就说。” 炎柏葳低声哄她:“锦儿,你……” 唐时锦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废甚么话!老子让你现在就说!” “好,好,”炎柏葳无奈,“我说,锦儿别发脾气,你听我说……” 他顿了一下,抬眼看着她:“隐世派如今的领军人物,是庄裕的叔父,我们说动了他出山,但是条件是,要我娶庄芝兰。” 唐时锦冷冷的看着他。 炎柏葳轻声道:“锦儿,我对庄芝兰并无丝毫情意,我甚至没有正眼看过她,但是庄家传自前汉,十大儒学世家之一,渊源千年,清名远播,你不要生气,你听我说完……如果我如今是草莽猎户,我终生绝不他顾,但如今我们如果向那个方向走,那,在这个过程中,不可能不涉及种种势力拉拢,而联姻,乃是世家最惯用,亦是最牢固的方式。”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他声音温柔:“锦儿,你我患难之交,我心中对你如何,你应该明白,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心中最重者都是你……但是这种方式,势必无法避免,你明白吗?而且,我们也可以想的远一点,如果终有一日,我能得成大业……你的身世,将会受众人攻讧,站在那个位置上的,只能是群臣认可的世家贵女,不受我意志左右,这你能明白吗?” “有些事情,不在于我们怎么想,而是只能这么做……我亦不愿,但却不得不为,锦儿,我知道你不喜欢,可是,你应该明白我在此事之上,确实为难,锦儿,你会帮我的,是不是?所以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又抬眼看了看她。 唐时锦脸上,没有半丝表情。 他伸手轻轻捧住她脸:“锦儿,锦儿,你别这样……你说句话,你说句话出来好不好?我最怕你生气,也怕你难受,故此我想了很久,但是庄裕有句话说的对,你本就是个不能忍气吞声的脾气,我也不忍你受委屈,所以,我需要有这么一个世家贵女,挡在面前,做这些迎来送往之事,打理后宅,岂不是胜过你辛苦……” 唐时锦静静的看着他。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甚至眼前的那张脸,那张她喜欢的不行的脸,都越来越看不清楚。 反倒是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异常清晰的响了起来:“娶妻当娶贤,若当真问我,应当选家世清正的女子,为人须淑雅端方,知书达礼,相貌倒在其次。” “看家世,是因为家风,自小潜移默化的东西,会渗透入骨,无所不在,而读书是为了明理,不拘你多么富甲天下,你也不能否认,读书才是正途,你可以不读,但教养后代,却不能无诗书……” “我需要有这么一个世家贵女,为我打理后宅……” “你的身世,将会受众人攻讧,站在那个位置上的,只能是群臣认可的世家贵女……” 两个声音渐渐重合:“你不就是一个捡垃圾吃的小混混么?” “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穿多贵的衣服,都盖不住你身上的穷酸气!” “你不是真以为你能跟人家争吧?人家是什么家世?你又是什么出身?” 她听懂了。 她明白了。 他不但打算娶庄芝兰,还打算多娶几个。 因为联姻“是世家最惯用,亦是最牢固的方式。” 其实他一直都没有变过。 他就是这么一个循规蹈矩,一脑子直男癌思想的原住民。 怪不得沈一意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时,他只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必不负你,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其实她知道的。 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她甚至还可笑的以为庄芝兰不足为惧,可笑的在他与庄裕离开时犹未有丝毫警惕。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分成了两半,一半的自己,痛的缩成一团,狼狈不堪,痛哭抽搐。 可是另一半的自己,挺直了胸膛,冷静的,一字一句的问他:“你想好了?” 他轻声道:“锦儿,你要明白……” “我就问你想好了没有,问什么答什么别废话!” 他看着她。 她知道他看着她,她甚至知道他的表情。 可是这不是她看到的,是她脑子里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感觉到的。 然后他轻声答道:“想好了。锦儿,你别生气好不好?” 唐时锦沉默了几秒。 她终于忍不住,狠狠的撕开自己的骄傲,又多追问了一句:“炎柏葳,你真的想好了?你真的决定了?你我认识三年了,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你确认你要这么做?” 第332章 如今已是戏中人 炎柏葳握紧她手,轻声道:“锦儿,你体谅体谅我……我真的不想这么做,可是我没有办法,你听话好不好?别任性,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对,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例如我就是我,你就是你。 她闭上了眼睛,“好,我知道了,滚吧。” 炎柏葳道:“锦儿……” 她一声不吭。 外头有人叫他,他应了一声,仍是站在她身边,满目焦灼,不知所措:“锦儿,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心疼,我发誓不会少爱你半分,可好?我发誓终生不离不弃,可好?你别难受行不行?这只是做戏,不得不然,欲成大业,怎可能事事都尽如你我之意……” 外头又有人叫他:“主子,‘元’家的人来了,该走了。” 炎柏葳出去吩咐了几句,又回进来:“锦儿,我……我有急事必须得离开。我回来再跟你说好不好?至多三五天,我一定回来,别生气,你等我回来跟你说。” 她听而不闻。 他伸手搂了搂她:“你要听话,乖乖的等我回来。”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快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还回了一下头,然后急匆匆走了。 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 果然不愧是天生的政治动物,她花了三年多的时光,让他相信自己是被宠爱的。 于是他立刻就拿这份宠爱去换了更好的东西。 很好! 炎柏葳,你深得老子真传!到了手的就不用再花心思了…… 呵……你好的很!真是好的很! 不知道过了多久,戚曜灵闯了进来:“师父!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听说……” 他想说为什么庄裕说与炎柏葳换了庚帖,可是一看到唐时锦,却是脸色一变。 已经过了一夜了,她却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看起来,已经在椅中坐了很久很久。 戚曜灵双眼登时通红:“难道是真的?师父!他怎么敢!!!我去杀了他!” 唐时锦被他叫回了神儿。 她好一会儿,才看清了他的样子。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灵儿,你难过吗?” 戚曜灵气的直发抖:“师父,我去杀了他!我去杀了他!” 唐时锦轻声道:“灵儿……你说这样的日子,算是有意思么?” 戚曜灵愣了愣,猛的暴哭出来:“师父!师父……” 初见不解戏中意,如今已是戏中人。 当初他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么强烈的悲喜,可如今真的尝到了,他……却只望这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哭的怎么都收不住:“师父,你别这样,师父……” 唐时锦轻轻的笑了一声,喃喃的道,“其实……” 眼泪从眼中滑下来:“其实我……” 她再度噎住,怎么想,都想不起下头要说的是什么。 她呆了片刻,陡然间,轻轻的笑出了声:“他真的蠢哭我了你明白吗?我手里的东西足可改天换日,就算是只狗都知道咬着不放,可他却为了一个什么儒家的贵女放弃我??在他最擅长的‘儒’字上他还需要卖身??就为了世家二字,什么脏的臭的都肯要??世家!世家!世家!!哈哈哈,笑死我了……这特么是在侮辱谁?” 她越说声音越大,哈哈大笑,状若癫狂,可是眼泪却不断不断的掉下来,好像整个人分成了两半,身体伤心欲绝,只有岌岌可危的自尊,在努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面子。 戚曜灵膝行向前,拉住她手儿,泣不成声:“师父,你别难过了,你还有我,你还有我们……师父……” 好一会儿。 唐时锦慢慢的收了笑,闭了闭眼:“对,我还有灵儿,我还有你们。” 她长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一点一点的咽平了喉间的哽咽:“我还有我自己,老子有的是钱!个把男人那都不是事儿!” 她又长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好,现在你去通知他们,我们收拾东西,马上离开这儿。” 她居然还没忘了把随侯珠拿走,然后整个库房全都装进空间里,至于当初他送的金屋什么的……呵,金屋!她当初怎么会收这么个玩意儿的?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把他想说的话说了。 他想要她的财运本事,却又想把她关在他的金屋里,想的怎么这么美呢? 戚曜灵迅速把人都叫了过来,大家有一瞬间的茫然。 唐时锦转回身:“对了,有没有不愿跟我去的?” 她看着许天禄和奚渊穆。 许天禄一挺胸:“我一辈子跟着师父!” 奚渊穆沉默了一下:“你们可以跟我回神医谷。”他别扭的小声道:“我也不想与师父分开。” “好,”唐时锦想了想:“我们先走,禄儿暂时留下,把事情交接给他的人之后,你去……”她顿了一下:“三日之后戌正,你去后山,我叫唐九垓来接你。” 许天禄哽咽应下。 花晟林怒道:“还交接什么!叫我说全毁了才是!凭什么师父辛苦做下的,要叫他们坐享其成?” 戚曜灵冷冷的道:“师父是为了这一方百姓。” “对,”唐时锦温言道:“是为了这一方百姓,这里,如今是他们的希望之城,绵延或有几十上百年,一直没有也就算了,有了再打破,他们会受不了的。” 花晟林胸膛起伏,哭的呜呜有声。 几个人都在哭,反倒唐时锦比所有人都从容,一桩一件的与许天禄交代,许天禄一边哭一边不住的点头。 唐时锦忽然想起来:“林儿,去厨房拿油来,把这一处烧了。” 一边就与许天禄一起出来了,仍是继续交待。 许天禄都顾不上哭了,拿了随身本子出来记着,一边仍在抽哒。 后头一个声音道:“哟,不是师徒情深嘛,怎么把徒弟训成这样了?” 唐时锦理都没理她,庄芝兰又拖着长腔道:“锦儿啊!这两天一直没见你出门,有件事情,我还没来的及跟你说……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正该多亲近亲近才是……” 她没想到祖父这么厉害,她才刚下定了决心,祖父那边就已经铺好了路。 而且她才是正妻! 什么江湖风俗的订亲,那就是一个笑话!如今,她才是“姐姐”! 看唐时锦头都没回,庄芝兰内心冷笑。 她娇滴滴的道:“姐姐早知妹妹财运通天,最是会做生意的,姐姐也十分佩服,但也不要太累了,银钱不过身外之物,姐姐哪怕少吃口燕窝,也愿让妹妹多休息一刻呢!” 唐时锦口中不停,思维也完全没有被她打断。 第333章 鸤鸠占鹊巢 庄芝兰又气又急。 又是这样!她就跟桃成蹊一样无视她! 想起桃成蹊,她一时怒从心头起,又想起了那日她在池中濒临死亡之时,那些人的嘴脸! 她一时理智尽失,瞪着眼冷冷的道:“唐时锦!装什么呢!这不是当日在湖边看我笑话的时候了?那天还搂着他不要脸皮的给我示威……哈哈哈,如今再看呢!?什么财运通天!我呸!不就是个一身铜臭的小妾?妾不过是个玩意儿,是个下人!赚多少钱不过是给我花的!一个奴婢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人物了……炎世子现在是我的!我们才是正头夫妻!” 唐时锦正好也交待完了。 她转回身,凉凉笑道:“嚷嚷什么?多大点事儿,送你了,拿去玩儿吧。” 庄芝兰一愣。 她随即咂着嘴道:“啧啧啧……少装模作样了!真不是我说,一个乡下泥腿子,能给炎世子做妾,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给你个名份你就偷笑吧!你拿什么跟我比?我可是钱塘庄氏的……” 一句话还没说完,戚曜灵和花晟林从院中出来,道:“师父,好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然后戚曜灵拿了个火折子,往院中一丢,只听轰的一声,满天火光,瞬间就腾了起来。 热浪之中,庄芝兰吓的接连退了好几步。 再抬头时,眼前火焰熊熊,黑烟滚滚,冲天而起,鲤园已经变成了一座火山! 庄芝兰吓的脸色都变了:“你……你们干什么!你们疯了吗?” 就连戚曜灵都没理她。 唐时锦看了几眼,点点头,几个人便向外走,老管家跪在道边,哭着向她磕头,唐时锦伸手扶他起来,随手塞进他手心里一瓶药:“林叔,多承照顾,请多保重。” 老管家哭的不行。 庄裕从客院快步奔了出来。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直跑的气喘吁吁。 他算计得成,本是意得志满,万没想到,她却烧了鲤园! 难道她竟要与炎柏葳决裂?一个小娘子,又何必如此决绝?如此糊涂! 他可是桃相交了底的。 唐时锦,才是炎柏葳最大的筹码。 她的本事,可不止是财运通天而已! 若她不在,炎柏葳有何胜算!他为何要把注押到炎柏葳身上?那他的苦心算计,又有何意义? 庄裕急道:“不必,唐小娘不必如此,我们又岂是不能容人的……” 他急的都磕巴了:“明明可以好生相处的,我愿认你为义女……” 唐时锦乐了:“你算什么东西,还想认我当义女?你给我当重重孙子,老子都不会收你这种恶心玩意儿。” 庄裕急的不行,都顾不上生气了,“兰儿!你……你还不劝劝她!” 庄芝兰从未见过祖父这等模样,她本能的觉得害怕:“妹妹,我们好好相处……” “不用了,”唐时锦道:“我现在才发现,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的剑呢?你回头去火堆里扒拉扒拉,就当是给你们的贺礼了,毕竟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她扬长而去,从容极了。 戚曜灵落后一步,扫眼众人,冷冷的道:“姓庄的,你听好了,既是不要脸皮的求了,那就千万不要反悔!一年之后,此贱人,若还未与那姓炎的庸狗成亲,我会灭你庄家满门!我戚九说到做到!不信你们大可试试!” 他拔步要走,又想起什么:“对了,若是这贱人中间上吊沉塘病死种种,我也一样当你们违了约定!我会把你们庄家一门的脑袋摆在孔庙,让孔圣人看看后代大儒的家风!!” 庄裕脸色发白,拼命想怒斥他,可在他的气势之下,根本说不出口。 奚渊穆走在最后头,看着他,平平静静的说了一句:“我会以神医谷主的身份传令天下,自今日起,神医谷一支,再不医庄姓之人。” 庄裕惊道:“你不可……” 他已经追着他们去了。 庄裕当场瘫倒在地,喃喃的道:“完了,完了……” 五绝山庄,有人急匆匆跑进来:“无忧山庄走水了!烧的好大!” 桃成蹊吃了一惊,急与众人出来,一看那一处,桃成蹊惊道:“是鲤园!是锦儿的鲤园!” 他提着袍子,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跑。 才刚跑了一半,就有四匹马儿徐徐上来,当先一人神色清冷,正是唐时锦。 见到桃成蹊,她翻身下马,双膝跪下,行了大礼:“烦六哥代我照应磊儿,三年之内,我必去京城。” 桃成蹊都不知道炎柏葳回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的不知所措:“锦儿?这……” 唐时锦随即站起,向众人团团拱手:“也请诸位替我做个见证,今日我唐时锦与炎柏葳恩断义绝,唐时锦此生再不入茂州,今日便与诸位别过,谨祝诸位余生事事如意。” 桃成蹊脸色剧变,转头问戚曜灵:“这究竟怎么回事?” 戚曜灵冷冷的道:“炎狗要娶庄家贱人为正妻,已经背着师父换了庚帖……师父不稀罕这等忘恩负义背弃前盟之人,故此决裂。” 他也只说了这一句,四人就直接上了马,唐时锦随即屈指做哨,天边一声鹰鸣,两只巨大的海东青联袂飞来,然后就低低飞着,伴着四匹马儿渐渐远去。 好一会儿,才有一人道:“为何……竟会闹成这样。” “那庄小娘……”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续道:“哪及唐小娘半分?舍珠玉取瓦砾,究竟为何?” “可也总不能以商贾为正妻?” “唐小娘神仙化人,为何不能!若不娶当日又为何要订!” “看唐小娘也没有很难受吧!” 沈一意冷冷的道:“你只见人面上无泪,却不知人心头滴血!!锦儿如此骄傲之人,愈是大事,愈不会示弱人前!炎狗炎狗!我沈唯此生与他誓不两立!”他直接转身回了山庄,显然要收拾行囊离开了。 大家不由把目光聚到了桃成蹊面上。 桃成蹊一字一顿的道:“庄氏好家教,鸤鸠占鹊巢!炎棽眼瞎心盲,我桃陟遐亦眼瞎心盲,竟曾将这等人视之为友!” 他冷笑着一拱手:“我马上回京,告辞了!” 第334章 只想跟着主子 众人愕然。 眼睁睁看着他也去了。 许韶光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非瓦砾,豺狼也!唐小娘生辰次日,我等醉宿,次日早晨,亲眼见到她跳下水欲赖成蹊兄。成蹊兄不为所动,唐小娘下水将人救起,那庄小娘死里逃生之后,看她的眼神,不惟不感激,反倒怨毒如蛇蝎……我自此方知此女之恶毒寡恩,真真叫人心惊,再念及当日唐小娘对她的维护,且事后我问起时,那庄氏竟全然不知……人品之高下,何止云泥!” 他长叹了声,不欲多说,拱了拱手:“诸位保重,韶光也走了。” 桃成蹊之才华,已足可与当代大儒比肩。 沈一意,许韶光也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三人这一去,大家心中无不滋味莫名。 而此时,许天禄也把李元等人召集了起来,要把生意分别交接给他们。 李元捏着拳道:“禄少,恕我等不能接。” 许天禄温言道:“你们千万不要觉得,师父是忌讳你们来历,不肯带你走,也不要觉得,如今你们哪边的人都不是,无所凭依……我们当然希望他们两人能平安无事,白头到老,但如今事情已经发生,我师父不带你们走,正是因为这儿还需要你们打理生意,那炎狗……” 他顿了一下:“那炎世子不是恶人,逼走我师父,他多少会有些愧疚,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他会对你们不好。” 李元仍是沉默。 茫然,的确有,但更多的是难受。 他们是自小严格训练出来的杀人机器,可就算是杀人机器,在看到这个世界之后,也会渐渐长出人心。 唐时锦对他们是好,可是他们图的并不是高床软枕。 他说不清那种感觉。 上山的时候随便抱着一簸箩蜜饯,她吃,他们也吃。 吃饭的时候随便一挽袖子,我给你们露一手。 石榴咬一口,特别惊喜的给他,李元这个可甜了…… 他酸的半天没张开眼,看她笑的前仰后合,心里却是甜的。 炎柏葳宽仁,却是把他们当成下属, 可她,是把他们当弟弟,当朋友,当家人。 当下属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当过弟弟,没人喜欢再去当下人。 李元低声道:“我们不是担心主…炎世子他对我们不好,我们只是想跟着主子。” 许天禄点了点头:“我明白。” 他顿了一顿:“师父临走时交待,若是你们真的不愿回去,那从今天起,改姓唐,你的名字就叫唐安。就算是她的人……她不在,你们就好好的给她打理生意,算是为她守住这三年的辛苦,可愿意?” 李元苦笑一声。 她已经发誓不回茂州,还谈什么为她打理生意。 她只是为他们安排了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罢了! 李元眼中沁泪,缓缓施礼:“唐安领命。” 一个时辰之后,许天禄带着唐安到了街上,把人都召集了起来。 大家都看到了大火,也听到了传言,惴惴不安。 许天禄道:“我师父唐时锦,确实已经与炎柏葳解除婚约,自此之后各自婚嫁,两不相干……但是因为我师父身上带着财运,所以与我师父签了契的,仍旧按着契书来,而自家生意,也一如往常,大家不用担心,我们手头银钱充裕,路子也都打通了,什么事情都不会耽误的,师父说了,你们按着她说的好好干,这是搏的自家的四世同堂,其它事情不必多想,横竖都影响不到你们的。” 他指了指唐安:“这是我们主子指定的大当家,以后生意上的事情,只管去找他,他如今就住在无忧山庄的擎园之中。” 大家纷纷询问,许天禄也没多说,然后就叫大家散了,工地也照常开工。 又去自家生意转了一圈,跟杨鹏霄,唐从温等人都交待了,然后贺家和郑清源那边也都转了转,同样把话交待清楚了,再之后酒坊茶坊等处,也都带着唐安一一去转过。 晚上,许天禄来了学堂。 谢怀瑾迎上来施礼,许天禄道:“师父说,谢先生这一处十分重要,离不得先生。她怕人仓促上手,对你们这儿有所轻忽,谢先生儿子尚不满周岁,受不得罪……故此叫我送上三千两纹银,暂代这两年的工钱,请谢先生素日多担待些,许是少了,但那时唐安这边定然已经理顺……总之,还请谢先生收下。” 谢怀瑾连连哽咽。 他与唐时锦相处虽不多,却看的出她的性情,她哪是怕人忘了这边,她是怕他讲什么文人节义,因为她这一去辞了这边的工,那娇妻与襁褓中的幼儿又要随他奔波了。 谢夫人哭出声来,一边哭道:“那炎……看着也是人模人样,怎能这么欺负锦儿……” 许天禄垂眼没多说。 谢怀瑾道:“你也要走吧?” “是,”许天禄道:“师父说茂州她不会再回来,我自然要跟着我师父。” 谢夫人哭着站起来:“你等等,我有件衣裳,绣了好久的,我还想着待年下送她,那孩子定然喜欢……” 她捂着嘴哭的说不下去:“天杀的炎狗,我恨不得拿绣花针戳瞎他眼!锦儿仙子一般的人,他还不足,那庄……呸呸,提起来都恶心……” 谢怀瑾轻轻拍着她背,屋里的孩子也哭了起来。 许天禄上前逗了几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 谢夫人把衣服给了他,许天禄道:“多谢夫人,多谢先生。”一边就退了出去。 他一走,谢夫人抹着泪一抱孩子,忽然一愣。 她拿起孩子枕边的小瓶子:“这是何物?” 谢怀瑾一愣,想起许天禄方才逗孩子的动作,不由唏嘘,低声道:“收起来吧,这是……还不了的人情。” 许天禄花了一天,就把生意全都交接完了。 又手把手的带了唐安两天,然后就只等着晚上唐九垓来接他了。 ………… 此时的炎柏葳,是从未有过的心神不宁。 那边事情一完,他连水都没喝,就骑上马儿往家走。 一进了财神城,就觉得气氛不对,村人看他的眼神,简直是横眉立目,有人端着水就泼了出来,有人狠狠的啐着口水,有人恨恨的道:“又老又丑又蠢,也不知哪来的脸嫌弃锦财神!” “快别这么说,人家图的是世家贵女!世家拉的屎也香!” 炎柏葳头嗡的一声,当时脸就白了,锦儿!锦儿! 他连马都不骑,直接飞身跃了出去,一路狂奔回了无忧山庄。 到处都空落落的,炎柏葳一路冲进去,就见许天禄一个人在厅里吃饭。 炎柏葳喃喃道:“锦儿呢??” 第335章 君父为你画地为牢 “哟,炎世子回来了?” 许天禄仍旧挟菜吃饭,一边淡淡的道:“师父走了,给你的正妻腾位置,听说你家挺挤的,她说她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你们自己玩儿吧。” 炎柏葳脸色发白,心脏都似乎被什么一把抓住,呼吸不畅:“我不信,她不会的,她会等我回来的……” 许天禄冷笑了一声:“师父说,在一头象小的时候,给他拴上一根链子,他挣不开,等到他长大了,能轻而易举的挣开链子的时候,他仍旧不会去挣开……” 他看着他:“君父为你画地为牢,就像这一根链子,可你不但不想逃出来,还把它当成了一间金屋,想把别人也拉进去……” 他一字一句:“师父说,同样的一件事,少年做是可怜,青年做是任性,中年做是愚蠢,她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祝你们在囹圄中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他呲牙一乐:“不过这位庄小娘,一听说我师父走了,那可是惊慌失措,屁滚尿流,一刻也没停就收拾行李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看上的是我师父,真逗!你说逗不逗啊炎世子?” 炎柏葳脑海中一片空白,好像站在空茫之中,脚下四壁,全都无所凭依,找不到半个可以支撑的地方。 他喃喃的道:“锦儿……她不可能撇下我的,她,不可能的……” 他拼命想说一句完整的话出来,却怎么都控制不住巨大的悲恸。 他把这个小孩儿放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所做的一切,最大的动力就是她,就是能让她颊边带笑,随心所欲,让她不必对任何人低头。 为什么…… 炎柏葳咬了咬牙:“我不信,你告诉我,她在哪,我要去找她……她这会儿定是伤心难过,你快让我过去!” “伤心难过?你也配?!” 许天禄看着他,猛然扔了筷子:“小师伯说你眼瞎心盲,我还不信,如今看来,真是说的一点都没错!别说认识四年,就算我,只认识我师父几个月……我都知道我师父要的是什么!你怎么就能闭着眼睛硬装不知道?” “每个人活着,都得图个什么,我师父什么都给了你,也不介意你是什么样的人,不介意你什么都给不了她……她放弃她富甲天下的梦想,来给你鞍前马后,竭心尽力,病的起不来床都得隔着门管事儿,那时候你在哪里??” “你他娘的跑出去逍遥自在,捧世家的臭脚……而我师父小小年纪卖苦力,给你一年建了一座城……她图什么?她图的不就是你这个人?!结果??你以为你是什么绝世珍宝,拆的他娘的鸡零子狗碎还有人要??” 他哧笑了一声:“庄贱人图的是荣华富贵,你给不了她,人家就走了。怎么她这你一听就明白,我师父你就不明白了?” 他一字一句:“你不是不明白,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是人心不足!你就是仗着我师父喜欢你,你就拼命的欺负她!在旁人面前当狗,在我师父面前当大爷,你算个什么玩意儿!我呸!” 他咬着牙关,恨恨的转身走了。 炎柏葳僵了许久,猛的转身,冲到了鲤园。 还没到,就闻到了浓浓的火焚的味道,炎柏葳脚下未停,冲了进去,一眼就看到诺大的鲤园,竟已经全都烧成了焦炭。 但只烧了这一处,其它的地方,完全没有波及到,便愈显得雕梁画栋中的一片废墟,极为刺目。 墙上说话用的竹管只烧了一半,黑洞洞的大敞着,他死死的看着,就觉得心上这一处,也像是破了个洞,这么黑洞洞的敞开着,冷嗖嗖的,疼的人喘不过气来。 她肯定很生气。 气到连鲤园都烧了,气到要离开他…… 明明她连误会许韶光时都能气成那样……他怎么就能对她说出那番话? 许天禄说的没错,他就是仗着她喜欢他,就这么可着劲儿欺负她,不欺负旁人,就欺负她,因为除了她,根本就没有人喜欢他,根本不会这么宠着他惯着他。 忽听天边一声鹰鸣。 炎柏葳心头一震,猛的纵身跃出,迅速抹了一把脸,冲了出去。 遥遥,便见巨大的海东青敛翼落下,许天禄趴了上去,炎柏葳急道:“锦儿!” 他速度快到了极至,便如离弦之箭,直冲了上去,几乎就要抓住海东青的翼羽,眼前忽然银光闪闪,坐在另一只海东青上的戚曜灵,抖手打出了一大把银针。 炎柏葳猛的一顿,迅速挥掌拂开,可是海东青何等神异,只这瞬息之间,已经飞一般的滑入了夜空中。 炎柏葳急道:“唐九垓!” 他向着鹰飞过的方向疾追而来,戚曜灵冷笑一声,掠了掠海东青的翎毛:“九爷,就这么飞,低低的飞,遛死他!” 许天禄趴在唐八埏身上,脸埋在羽毛里,头都不敢抬,“大师兄,我,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戚曜灵道:“师父还特意叫人给你绑上了把手,你还害怕!有点出息行不!” 许天禄道:“我就是害怕啊!师……师父怎么样了?” 戚曜灵长叹道:“就那样。” 他看了一眼下头仍在拼命追着的炎柏葳,忽然就是一阵厌烦:“九爷,走了,赶紧回去见师父!” 唐九垓和唐八埏齐齐发出了一声鹰鸣,拍打双翼,两下子就已经滑入夜空,无影无踪。 那天,唐时锦四人去了县城,唐时锦去见了一下罗娘子,又去见了一下小县令。 戚曜灵几人就在县衙外头等着。 花晟林叫了一伙小叫花子来,给他们编莲花落。 花晟林只算识字,编莲花落却是张口就来,戚曜灵听的笑了起来,过去给他改了几句。 花晟林道:“为何要这么客气?” “这你就不懂了,”戚曜灵道:“世人多愚昧,这事儿,咱们没必要骂这么狠,也不能多骂炎狗……因为我们骂的太狠,旁人听了就会骂师父,所以,我们只骂那贱人,留着些含而不露处,大家回过味儿来,会帮咱们骂炎狗。” 花晟林想了想,点了点头,然后又叫大家念了一遍,便放他们去了。 于是等唐时锦一行人离开县城不久,满城都是琅琅上口的莲花落儿:“ 钱塘大儒本姓庄,才华满腹貌堂堂, 掌上明珠名芝兰,便如膏腴肥又香。 善良爱劝丧夫女,温柔只对各家郎。 端淑爱闯无人院,贤德情诗写的忙。 羞答答,送六郎,六郎拒,哭惶惶。 引得毒丐冲冠怒,千尾毒蛇放山庄。 祸水跳湖无人救,神女一救病卧床。 却是炎郎真君子,世家夜叉也无妨。 落水惊马蛇尾响,三番救个白眼狼。 锦财神,断婚约!忘恩负义古来有! 锦财神,烧鲤园!你若无心我便休! 锦财神,离茂州!恭祝二位天地久! 万贯家财神仙酒,余生莫逢唯此求……” 第336章 饮啄阁 沈一意快马驰来,驻足听了一会儿,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确实潇洒。 整个茂州拱手送人,未婚夫君拱手送人,仁至义尽……你若无心我便休,只求余生再不相逢。 决绝、刚烈而又潇洒。 虽然谈不上文理,但是这莲花落若是传出去,锦财神的名头会更加响亮,钱塘庄氏却妥妥的成了个笑话,而且通篇只提了一提“炎”字,辛辣嘲讽之意,却是呼之欲出。 沈一意接连听了几遍,却迎见桃成蹊的马车过来,桃成蹊也听了一遍,赏了小叫花子一个银锞子,一边向他拱了拱手,本意是告辞,沈一意却立刻跳上了他的马车…… 而此时,唐时锦一行人,已经又过了一个县城。 戚曜灵道:“师父,我们去哪儿?” 唐时锦从空间里取出了她的采风录,翻到了一页:“去这儿怎么样?” 戚曜灵就着火光看了看:“章州?” 他仔细看了看:“好。师父说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唐时锦道:“一会儿你去镇上雇几个人,扮成我们的样子骑马继续往前走,我们就在这儿,等天黑了,轮流用九垓和八埏赶一程路,然后先到巴郡,在那儿等着禄儿,会合了之后再往那边走。” 戚曜灵点了点头。 奚渊穆忽然靠过来,一手捏着她肩,道:“放松。” 唐时锦一愣,看着他,他道:“不要用任何力。” 唐时锦下意识的听从了,然后他一手掐着什么穴位,另一只手猛的在她背上一击,唐时锦当时就吐了两口血出来。 惊的花晟林跳了起来。 奚渊穆收回手,把了把脉:“想哭就哭,大悲大怒勿忍,太过伤身。” 唐时锦盯着那血,半晌,才轻声道:“我……我还以为我不难过的。” 她屈起膝盖,把脸埋进去,呜呜的哭了起来。 三个人都没再说话,静静的听着小女孩儿放声大哭。 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唐时锦的眼睛肿的像桃子,整个人却舒服了好些,好像魂魄终于归位,脑子也开始转了。 时间也晚了,戚曜灵把马儿带到镇上,然后雇了伪装的人。 之前海东青怎么都不肯负戚曜灵,记仇极了,但现在,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就默默的肯了。 然后四人用海东青代步,到了巴郡境内,暂时安置下来,等两日后去接许天禄。 当天晚上,奚渊穆回了一趟神医谷。 奚渊穆思维直接,他本意是不治天下庄姓之人…… 但唐时锦给他改成了不治庄裕一家人,因为此事,跟当初那位吕圣平之事不同,舆论确实可以更加打击庄裕,但是也容易叫人反感,没有必要赌上神医谷的名声做这种事。 因为神医谷比较远,所以两只海东青都去了,来回倒替着载他,当天晚上就回来了。 唐时锦喂了他们好些鱼儿,歇了一个白天,然后又载了戚曜灵出去。 夜半长街,山边小楼。 看起来十分不起眼,但只有江湖人才知道,这里是天下闻名的赏金之地,名为饮啄阁。 戚曜灵脚尖刚沾上屋檐,便有人道:“何人来此?” “戚九。” 下一刻,窗户开了,黑衣人拱手道:“戚少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吩咐?” 戚曜灵道:“生意。” 黑衣人道:“戚少请。” 他向后一退,戚曜灵跃了进去,直接往桌上放银票:“十万两,老贼庄裕回江南之时,我要他抬头匾碎,落足车焚。” 黑衣人诧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庄裕?钱塘庄氏家主?” “是。” 黑衣人讶然。 一个文人而已,这个要求并不难,只是,不像戚曜灵的作风。 戚曜灵再次放下银票:“五十万两,一年之后,元盛二十二年,十一月初十,若庄家贱人庄芝兰,已经嫁予炎棽炎柏葳,这便送你们了,若还未嫁,我要你们屠尽庄家上下……不,不是,只屠庄家嫡系所有人,旁支仆从不杀。” 黑衣人默然。 仍旧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虽然听上去很吓人,可是哪个大家族会为了一个女子,得罪赫赫有名的江湖杀手组织?所以只是恐吓一下的事儿,这银子赚的也太容易了。 戚曜灵顿了一顿:“最后,我要买你们一个广而告之。” 黑衣人道:“广而告之?” “通传天下,若有不治之症、必死之伤,可于每月十五至神医谷,当然,需有才干之人,或者指一有才干之人代之……治好之后,依所用之药,所花之心力,为我师父唐时锦服役五年到五十年不等。”他又放下十万两的银票。 戚曜灵继续道:“另外还要请你们帮两个小忙,送一封信去京城,给桃相府的二公子,桃陟踵。” 黑衣人应下。 “另一个,有个莲花落,你们走到哪儿,就帮忙传扬传扬,叫小叫花子们唱唱。”他递出一张纸。 黑衣人觉得他这些要求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但还是接下了他手里的纸。 黑衣人道:“这三桩生意,我们都接了,最后这两个小忙,不收银子了。” 戚曜灵道:“哦,我也没打算给。” 黑衣人:“……” 他忽然冲他露出了一个堪称亲切的微笑:“你能做主,看来你是阁主范陶朱了。” 范陶朱当时就无语了。 我们俩光架就打过两场,两次我都差点被你打死,敢情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却只能道:“是。”一边警惕的退了两步。 戚曜灵微笑道:“你既名陶朱,想必也有富甲天下之心,既有富甲天下之心,又为何要困于此阁?纵赚得千千万万,也如锦衣夜行,何趣之有?且连入睡都不敢解衣,这样的日子有何意思?我师父唐时锦,财运通天,聪明绝顶,一年建一城,处处心机巧妙,你若有空,不如去瞧瞧……若有心弃暗投明,也可去神医谷,叫人传讯于我,我们见个面叙谈叙谈。” 他笑的温和极了:“而且,阁主纵是舍不得饮啄阁,也可以兼职么,享坐地生金,锦衣玉食,又可执掌暗夜,为我师父保驾护航,岂不妙哉?” 范陶朱:“……??” 不是,这哪里妙了?我辛苦打下的家业凭啥为他人保驾护航? 戚曜灵道:“你放心,我师父绝不会叫你吃亏的。”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塞给了他:“这是我备的救命之药,其效如神,你若不信,这一瓶送你尝尝。” 他站到窗台上,唐九垓轻轻展翼过来,戚曜灵跃了上去,犹向他亲切友好的点点头,这才拍拍鹰背,海东青巨翼一展,飞了出去。 范陶朱:“……” 该死的有点动心是肿么回事? 他默默的看了看手里的小瓶子。 第337章 晚节不保 数日之后,庄裕赶回了江南庄府。 比起去时的志得意满,此时祖孙二人,惶惶然如同丧家之犬。 他们离开财神城的时候,一路都有人冲他们吐口水扔泥巴,打的马车壁咄咄作响,甚至有人直接从窗子里头倒进来一篓狗屎。 庄裕怒斥了一声,外头立时便是数人开骂。 吓的庄裕当时就消了声,连掀开窗帘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而且,庄裕也从众人的骂声里,明白了庄芝兰这些日子干了什么,一时气的面色发青。 他苦心筹谋,她却如此不知检点! 怪不得唐时锦会如此决绝! 两人从财神城一逃出来,庄裕就指着鼻子骂了她一个时辰。 庄芝兰恼恨不已,终于忍不住还口:“就算我谨言慎行又如何!就从你打着这个主意,把我带来的时候起,我们就已经是敌人了!” 庄裕竟是哑然。 是的,当初他才刚来,归开甫就警告过他,他说‘锦儿为人决绝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却根本听不进去,他认为一个小娘子就算再怎么有本事,还不是要听男人的? 可是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竟会闹成这样!闹了个晚节不保! 他一路愧悔交加,快马加鞭回了家。 人刚一从马车上下来,只听哗啦啦一声响,庄府的牌匾,就在他眼前四分五裂。 庄裕惊呆了,急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纷纷下车。 前脚刚下了车,只听轰的一声,两辆马车同时烧了起来,大火熊熊,浓烟滚滚,不敢近身。 一片混乱之中,有人忽然惊叫起来,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字。 字是用布匹所写,笔迹铁钩银划,却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上的。 意思也很简单。 大意就是我饮啄阁已接下委托,若明年十一月初十之前,庄芝兰未嫁炎棽炎柏葳,会于当晚屠庄家嫡系一百三十七口。 最可怕的就是,下头附了这一百三十七口的名单,连出嫁女也赫然在列,嫁了谁,住在哪儿,写的清清楚楚。 尤其还注明,若是庄芝兰中途死了,不论如何死的,“亦屠之”。 庄裕汗出如浆。 他也一把年纪了,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到地上,昏了过去。 好一会儿之后,才有庄家人哆嗦着出来,把布扯回了家。 但这个时间,已经足够大家都看清楚。 这还不算完,第二天,同样的位置,又出现了同样的一幅布,就这么接连出现了三天。 而且,大家还发现,原来出嫁女所生的儿女,全都不在其中,唯有其中一个人的三岁幼子在列……那夫家由此生疑,查究之下,居然发现这孩子是出嫁女与堂哥所生,也就是说,也是庄家血脉。 于是愤而休弃。 由此庄家彻底坏了名声,赫赫扬扬的十大儒家之一,竟成了个笑话。 也由此,彻底吓破了庄家人的胆。 连如此私密之事都能轻而易举的查到,那要杀他们,又有何难? 牵扯到自己的命,哪个能轻轻放下?不止一个人逼着庄裕马上送庄芝兰回茂州。 外人不知道的是,当晚庄裕情形不妙。 他本就一把年纪了,舟车劳顿,又连番受到惊吓,一时间竟有油尽灯枯之象。 而就在夜深人静之时,有人悄悄出现,将一小瓶药汁倒入了他口中,于是庄裕第二天醒来,红光满面,白发返黑,请来的神医委婉的表示……老爷子这身体多了不敢说,活二十年应该没问题的,所以装病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范陶朱:“……” 戚曜灵心性不定,行事恣意,他给的药他不敢吃,就拿老头子做做实验,结果没想到居然真的是神药? 范陶朱简直捶胸顿足,老子的陈年旧伤啊!早知道怎么也不该浪费在这货身上! 然后,他忍不住要想:这西南小城,要不要去看一下下? 就看看,不干别的。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饮啄阁也把信送到了桃相府,远比桃成蹊来的要快。 桃二哥接了信。 信是唐时锦写的,平铺直叙的说了事情经过和她的决定,拜托桃家暂时照顾唐时磊。 信中还附了一封给唐时磊的信,唐时磊拿过来看了看,当时就双肩抖动,无声的哭了起来。 唐时磊小小年纪,却十分沉稳知礼,桃家上下都很喜欢他,看他这样,连桃二嫂都有些不忍卒视,桃二哥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唐时磊直哭的双肩颤抖,半天才道:“阿姐她很疼,很难受。” 他抖着手,把信给桃二哥,桃二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匆匆扫了几遍。 其实信中的口吻十分轻松,完全就是长姐在哄着家里的小孩子,她说他先好好待在桃家,然后慢慢的考试,等将来成了亲,多生几个孩子,她会赚很多很多的钱,将来她都会传给他的儿女,有财有势,他们就不会受人欺负…… 桃二哥起初还没体会到,可是再一想,一个韶龄少女,信中所言,俱是死后之事,宛似遗言……顿觉得一股悲恸涌了上来,一时也不由下泪。 唐时锦给了桃家什么,桃家上下,心知肚明。 桃相肯站队,一半为民,一半也是因为炎柏葳有唐时锦。 但两人决裂,之前的商议,只怕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 而唐时锦那边,五人会合之后,便赶往章州。 为什么要去章州呢? 因为如果去清阳坞或者神医谷,炎柏葳都有可能会去找,而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他,更不想听他说任何话。 此其一。 其二,为了将来。 她准备先腾出几个月的时间,通过药物和灵泉水,把几个人的身体状况和战斗力,努力的提升到最佳状态,然后在这个期间,也不能闲着,所以就正好为未来做做准备。 她本来早就想往江南一带走,因为她之前所做的,不管是卖肉肠卖酒还是建城,都不算是她的老本行,她是做护肤品和彩妆起家的,这才是她最擅长的! 而这种东西,最适合在江南这种慵懒富足之地开始做! 这一处是影卫发现的,一大片无主荒山,名为东山,位置隐秘,地势优良,离江南又近,把这一片买下来,就是极好的花园。 他们此时,是扮做赶路的镖行,有马儿也有马车,似模似样。 唐时锦如今身高大概到了一米七左右,跟花晟林差不多高,完全不像女子,扮起来一点破绽都没有。 她们一边走着,唐时锦就把这些打算交待给了他们。 许天禄问:“我也能学吗?” 第338章 师父别过来 “你啊?”唐时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要看你二师兄的药,和大师兄肯不肯教。” 许天禄看向奚渊穆,奚渊穆很简短的道:“能吃苦,就可以。” “我很能吃苦的!”许天禄乐观的道:“我也不用多厉害,爬山能跟上你们就行!厉害的可以让大师兄上!” 他大师兄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儿。 唐时锦道:“大眼灯儿,你说给我半年到一年,我能打的过灵儿吗?” 奚渊穆沉默了一下,唐时锦不死心的道:“我们试试啊!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以?我对你有信心!” 他就点了点头:“好。” 戚曜灵看了看她的神色,笑道:“师父你还没正经学兵刃……我觉得你学刀吧,你力气大,学好了,很容易就能打的过我。” “我也打算学刀!”唐时锦道:“我觉得刀特别配的我的气质,我想要那种……就大夏龙雀刀那种感觉的刀。” 戚曜灵想了想:“大夏龙雀刀,如今好像在……”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前头隐约传来了声音:“救命!救命!” 几人同时一抖缰绳,迅速冲上,戚曜灵一眼看清,急道:“师父别过来!” 一边就跃了上去。 但唐时锦已经看清了,一个华服少年,正伏在一个妇人身上,一边撕扯着她的衣裳,一边恶心的耸动,旁边应该是她的相公,被打的头破血流,正徒劳的撕着那人的裤腿,嘶哑着嗓子叫着救命。 戚曜灵直接跃过去把人一提,看他袍子都撩开了,那物直挺挺的杵着,唯恐脏了他师父的眼,于是直接把他往地上一按,一脚踩到了背上。 那少年猝不及防,纵声惨叫,双腿一蹬就不动了。 唐时锦急上前去看那妇人,结果一看之下,那妇人居然还挺着个大肚子,衣衫半解,痛的脸色都不对了。 唐时锦急叫:“大眼灯儿!!” 奚渊穆过来了,把了把脉,道:“要生。” 唐时锦难得的手足无措:“那怎么办?” 那男人求道:“救救我娘子,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子……” 奚渊穆道:“来不及了,找一处干净地方,吊着命,我说,你来接生。”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好。” 看不远处就有一间屋子,应该是这对夫妻住的,两人把人抬进去,迅速把四周生起了火盆子,把门窗都挡了起来。 唐时锦把那妇人的裤子褪了下来,帮她把腿屈起来,奚渊穆给她施了针,口中放了一丸吊命丹,缠了手帕给她咬着,唐时锦就学着电视上,扶着她膝盖。 那妇人呜呜直哭,怎么都憋不住这口气。 外间戚曜灵给男人包扎伤口,男人哭道:“娘子!娘子你要撑住啊!” 戚曜灵冷嘻嘻的道:“你娘子被人轻薄了,你不介意么?” 男人道:“那恶人,那恶人……我要杀了他!” 他恨极咬牙半晌,又猛的回过神来:“娘子!娘子,你别多想,那是恶人坏,跟娘子没有关系!娘子我不在乎!你好好的生下我们大郎,你要不在了,我也不活了!” 妇人登时泣不成声。 这位,倒真是难能可贵。 唐时锦急劝道:“孩子不能憋太久的,有如此夫君,你还担心什么,来,吸口气,用力。” 外头忽有人惊道:“少爷!” 随即就是一连串的脚步声,戚曜灵道:“师父,我出去看看,不用担心。” 他就出去了。 几个壮汉从坡上跑下来,把那个癞蛤蟆一样趴着的少年,从地里拔了出来,那少年痛的吱哇乱叫,却居然没死。 戚曜灵遗憾的啧了一声。 有人喝问:“是你们伤了我们少爷?” 戚曜灵冷冷的道:“是我。” 那少年情态不堪,一个壮汉皱着眉头给他提上了裤子。 为首那人顿了一顿,道:“不知是为何?” 那少年急道:“陈叔!快打死他!我……我在小解,他忽然冲上来要抢我的钱!打死他!” 那陈叔回头冷喝道:“闭嘴!” 他拱了拱手:“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戚曜灵看这几人像是讲理的,这才淡淡的道:“你们这位少爷,欲欺凌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 这话一出,那几人神色各异,有两人忍不住露出了怒色。 戚曜灵续道:“还打伤了她的夫君,那妇人如今正在生产,你们应该听到声音了,他相公……”他随手把人拎了出来:“瞧瞧,命也没了半条,我这会儿是还没腾出手来,要不然他哪里还有命在?” 有人怒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少年急道:“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小解……” 陈叔回手就抽了他一巴掌,“那么一大滩血,我还没瞎!” 少年怒道:“你敢打我!我要告诉祖父!” 陈叔冷冷的道:“你又做这种事,你以为你祖父还会护着你?” 他强忍着厌恶,向戚曜灵拱手:“着实对不住,只是这……这位是我们家主子的独苗,我们需要禀报主子……请问两位可需要大夫,我们马上回去叫大夫过来。” 戚曜灵淡淡的道:“大夫就不用了,有医女丫环接生婆之流,倒是可以。” 陈叔挠头道:“我们马上去镇上请。” 一边就往后退,戚曜灵淡淡的跟那人道:“你不用着急,如果他主子惩罚的不痛不痒,我就帮你们杀了他。” 陈叔才走出几步,这话入耳,背上一僵,苦笑了一声,提着少年走了。 唐时锦那边,简直使尽浑身解数……急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足足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到婴儿脑袋出来了,她赶紧伸手托住,学着电视上托着转正身,然后轻轻一拽,小婴儿就被拉了出来,然后割断脐带,也没打屁股,婴儿就哇哇的哭了起来。 也就前后脚的工夫,接生婆也来了,也幸好接生婆来了,不然唐时锦还真忘了,还得把胎盘掏出来。 然后把一切交给接生婆,唐时锦坐在一边,衣服全都汗湿了,整个人都虚脱了,打一架都没这么累。 但是看着亲手接生的小婴儿,她的心情……真的有点奇妙。 怎么说呢,就有一种在新生命面前,什么都似乎瞬间看淡了的感觉。 第339章 与我无关 等她渐渐回神,就听外头有人沉声说着话:“是老夫教子无方,伤了尊夫人,老夫十分抱歉……这畜生死有余辜,但老夫家中,只余了这一星血脉,还请容老夫带他回去……” 唐时锦从门边瞅了一眼,就见外头不远处,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须眉皆白的老者。 看清这个老者的时候,唐时锦心里莫名的一动,有一种……似曾相识,又似乎十分亲切的感觉。 看他虽着布衣,却样貌威武,气度不凡,肯定不是寻常人,可是却亲自上门致歉,不管怎么说,诚意是够了。 唐时锦听了几句,推门出来,道:“这位老丈。” 那老者抬头看了过来。 唐时锦道:“恕我直言,这种事情,这人应该不是第一次做了,他似乎就有这种恶心的癖好……那之前他做了之后,敢问老丈做了什么?这一次若不是我们恰好经过,三条性命就没了,那老丈又怎么保证,没有下一个人受害呢?” 那老者一双虎目,直直的盯着她。 那陈叔上前一步,道:“之前……他确实有过一次,故此家主子才带他离开京城,到这穷乡僻壤之处,叫我们带着他练兵,想把性子拧过来,这次是我一时疏忽没有看住他,叫他跑了出来,万没想到居然又做出这种事……此事是我之过,以后我一定睡觉都张着一只眼,盯紧了他!绝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唐时锦微微皱眉。 她转头看了看那个男主人,他头上包扎着,表情愤怒中,又透出了一些茫然。 唐时锦温言道:“我知你恨不得杀了他,但我瞧你们夫妻俩,大冬天的住在这种地方,似乎有什么难处,如今尊夫人需要照顾,襁褓婴儿更需要照顾,而这几位看上去不像坏人,所以我觉得,你不如请这位老丈帮你们解决你们的难处,给你们一些补偿,一家三口,找个地方好好生活,你说呢?” 那陈叔立刻道:“是,你们有什么事,我们帮你们解决!需要银钱,我们给你!”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好好想想,也不急于一时,你先进去看看孩子吧。” 那人抹着泪点头答应,就进去了。 然后戚曜灵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冷冷的道:“这位老丈,你一直盯着我师父看,是什么意思??” 唐时锦抬起头。 她也有点奇怪,从她一出来,这老者就一直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唐时锦挑眉道:“老丈?” 那老者缓缓的道:“你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你父亲是谁,母亲是谁?” 唐时锦沉默半晌:“抱歉。” 她看到这位老者的时候,也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可是这会儿,她心里满满当当的,没有心情接受和处理任何意外……所以她抱了抱拳,就要转身。 那老者上前几步,伸手就要来抓她肩。 戚曜灵伸手挡开。 几个大汉急冲上来,戚曜灵便要去腰间拔剑。 唐时锦长出了一口气,转身按住他手,向那人道:“我叫唐时锦,茂州人氏,父亲是个畜生,母亲魏清清,外婆姓施。”她打量了他一眼:“怎么着,老丈要认亲?” 那陈叔这才仔细看了她一眼,然后猛的惊呼了一声,指着她:“啊,你……” 老者亦道:“卫清清……施……” 他表情变幻,乍惊乍喜,然后他上前几步,低声道:“孩子,你颈后可有个胎记吗?” 唐时锦道:“不知。” 老者眼中含泪,声音却仍是极沉稳,道:“你……你给老夫看看可成?” 这个要求,实在是无理的很。 但她居然并不觉得意外。 想想唐有德临死之前弄的那些玄虚……她生母的家世应该有些不平常的。 该来的总会来,既然非要往一处赶,那就来吧! 老子怕什么!老子无所畏惧! 唐时锦直接回手到颈后,一把扯破了自己的衣服:“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你自己看看吧。” 她转身,老者看了一眼,瞬间就是老泪纵横:“是,是!你是我的孙女!你才是我的孙女!” 唐时锦自己看不到,不由得眉头打结,示意戚曜灵也看一眼。 戚曜灵上前一看,就见她颈后雪白的肌理上,一枚花生大小的胎记,形似虎符,首尾俱全,十分可爱。 戚曜灵低声跟她说了,一边去马车上拿了披风,帮她系上。 唐时锦抬手示意那老者与她走开几步,看离那屋远些了,才道:“老丈,你有什么想说的?” 如此大的意外,两人却都很快恢复了冷静。 老者缓缓的点了点头,结果他一开口,唐时锦就惊呆了。 他道:“孩子,我是卫王卫暮兴,你长的……长的与我亡妻少年时,几乎一模一样。” 卫王?? 唐时锦都惊呆了好么! 她都做好这是一个逃亡家族,她要接手一个烦的准备了。 结果? 她喃喃的道:“可是,你的女儿,不是已经找着了吗?” 卫王的神色也冷了下来,他缓缓的道:“是的,老夫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当初也是验看过的,现在看来,必是出了家贼!” 卫王须眉皆白,比实际年龄更加的显老,但这一冷脸,那股子杀伐之气,登时就显露了出来。 他沉声道:“她是女子,我是叫家人验看的,答说是有的……之后,之后她生的那小畜生过来,行事荒唐,为人懦弱,我心存疑窦,验看之后,未见我卫家人的印记,心中本就十分怀疑,如今……” 唐时锦微微凝眉。 她在心里过了过当初从江护和韩流光口中听到的消息。 卫家武将传家,子孙后代,天生力大无穷,人人骁勇善战,连女子亦是弓马娴熟,是鼎鼎大名的“帝卫家”。 当时江护也说过,先帝时,卫国公府曾背上谋反之名,全家下狱,只逃出了两个人,幺女卫清秋,幺子卫揽胜,卫揽胜再未找到,只找到了卫清秋,嫁予庆平侯府嫡次子范通,有一子一女。 还有韩流光说的,卫王无子无孙,卫清秋成了卫王府仅余的一丝骨血,所以卫王封王之后,卫清秋立刻张罗着要儿子改姓,好继承卫王府。 看来就是刚才那个畜生了。 卫王沉声道:“当初,秋儿身上有一块清秋映日佩,我们是用那玉佩找着了人,然后验看过虎符胎记之后,才认祖归宗的,如今看来必是假的!孩子,孩子……”他哽咽了一下:“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唐时锦却沉默了。 她轻声道:“卫王府,天下第一世家!!世家!世家!世家啊!!” 何其讽刺! 她眼中迅速涌上泪,轻轻的笑了一声,想说什么,却猛的冲口而出,吐了一口血出来。 戚曜灵一直站在一边,吓了一跳,急道:“师父!渊穆快来!” 奚渊穆急冲了出来,要给她把脉。 唐时锦摆了摆手,向卫王一揖到地:“多谢王爷今日出现,解我心结……但我唐时锦,不需要你第一世家的荣光,真也好假也罢,全都与我无关,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她抬抬手:“走了。” 第340章 世一代 戚曜灵几个人心情各异,却都极其听话,迅速上了马,一行人拨马便走。 陈叔等人,已经惊呆了。 卫家人,不论男女,颈后都会生有一枚虎符状的胎记,但这是只有自己人才知道的家族秘辛,外人不得而知。 也就是说,这位绝对不是冒充的,不可能提前弄个胎记……更何况,她长的跟故去的老夫人,真的很像,一望而知的那种像! 几人早就已经忍不了那位恶心的卫清秋,和这个有恶心癖好的小畜生了,尤其在验看过胎记之后,早就怀疑他们不是卫王府血脉……如今见王爷阴差阳错,找回了真正的卫家血脉,还没来的及高兴,她居然就这么走了? 赫赫扬扬的卫王府,堂堂的天下第一世家,在她而言,竟是可以随意丢弃之物? 几人面面相觑。 老王爷亦是错愕不已。 看几人真的扬鞭就走,毫不留恋,卫王爷一时竟不由得老泪纵横。 戎马半生的老将,颤微微的上前几步,大声道:“孩子,我命不久矣,只求我帝卫家莫在我手里断了血脉……孩子,是祖父对不住你,祖父对不住你,孩子,你不需要我卫王府,可是卫王府需要你啊!!” 他控制不住,剧咳起来,一时身形摇摇欲坠。 陈叔急上前扶住他,大声道:“大小姐!求你回来啊!” 许久。 马蹄得得,停在了他面前,唐时锦缓缓的道:“我弟弟唐时磊,亦是我亡母血脉,如今住在桃相府,我写封信给他,到时让他去见您。” 卫王爷一边剧咳,一边一把抓住了她的马笼头,却咳的说不出话来。 唐时锦是真心不想管。 她是真的觉得讽刺,觉得可笑! 她一点都不想跟这劳什子第一世家……扯上半点关系。 可是看着这么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咳成这样,她实在是不忍心,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声,跳下马,从腰间取下了水囊,喂他喝了几口水。 如今她的水囊里,全都是装的灵泉水,几口喝下去,卫王的咳就慢慢抑了,腊黄的脸色,也慢慢的转了过来,他用力握住她手臂:“孩子,祖父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唐时锦道:“王爷,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真的没有,我只是不想跟世家扯上关系而已。” 卫王爷道:“为何?” 唐时锦沉默了一下,淡淡的道:“我自有本事富甲天下,权倾朝野,我自然有本事当世一代,何必去稀罕旁人的家族传承?难不成年头长了,就能叫废物成材,人渣变宝?” 是的,权倾朝野。 自从见识过万家楼的遭遇之后,她的愿望中,除了富甲天下,又加上了权倾朝野。 卫王爷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他一脸骄傲的向陈叔道:“这才是我帝卫家的血脉!这才是我卫家的后人!” 唐时锦:“……” 不是,老子是什么样的人,真的跟你们卫家没有关系好么? 但是老头子硬拉着她不松手,她只能暂时跟着他回去了。 卫王爷在这边有一个别庄,已经住了大半年了。 一回去,老头子就叫出了暗卫,吩咐他带着那个小畜生回京,查清楚当年的事情,并将假的卫清秋,驱逐出族。 眼看那暗卫要走,唐时锦不得不抬手阻止:“你等等!” 她正色道:“王爷,我不是在跟您开玩笑,我是不会认你的,我不想跟卫王府扯上关系。你们要查就查,但是请别牵扯到我。” 卫王爷的笑容缓缓消失。 他轻声道:“孩子,祖父已经命不久矣,你真要看着祖父抱恨黄泉么?” 唐时锦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尤其卫王爷这种傲骨峥峥的老将,须眉皆白的老人家,一旦这么满脸恳求的说话,她就有些抗不住。 许天禄忍不住出声:“师父,卫王爷是天下敬仰的神将,徒儿是听着他故事长大的,师父……” 陈叔,卫王的私卫头目陈北征也道:“大小姐,王爷英雄一世,您怎么忍心叫他后继无人?” 唐时锦扶额。 半晌她道:“这么着吧,王爷,您非要认我也行,除非答应我一个条件。” 卫王爷道:“你说。” 唐时锦正色道:“我对于将来的人生,有明确的规划,我不想再为任何人改变。您给我个三五年的时间,至多五年吧……由我来决定何时公开,此时,就算您查清楚了,我确实就是您的外孙女儿,咱们也只自家认亲,不能对外头提起。” 卫王爷道:“可以,祖父可以答应你!但这五年时间,你须留在祖父身边。” 唐时锦道:“不,我不能留在您的身边。若是您想与我在一起,那您可以选择留在我身边。” 卫王爷愣了愣:“这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唐时锦道:“我的地盘儿,我说了算,一切事情均以我为主,私事上您大可以提要求,但在正事上,您必须全听我的。” 老王爷又是一愣。 他出身帝卫家,起点极高,终他一生,还真没遇上过一个对他说“全听我的”的人。 老王爷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好!好!好!祖父一定惟我锦儿之命是从!” 他拍着她的肩,欢喜极了:“这才是我帝卫家的后人!本王真真是老糊涂了!竟连这也能错认!” 陈北征也咧着大嘴笑道:“大小姐小小的年纪,却当真有王爷您当年的气势!” 卫王爷大笑了几声,才又转头向暗卫道:“那你就直接去查那事儿,不必提到锦儿,只查那人……顺便放几个人手,本王还有个孙子是不是?叫唐时磊?放几个好手先暗中照应着那孩子。” 暗卫应声去了。 唐时锦道:“我那爹是个畜生,无须理会,回头等时机成熟,我叫磊儿改姓,写入卫家家谱。” 卫王爷道:“那锦儿呢?” “我不改,”唐时锦道:“我的唐,是唐时锦的唐,又不是唐有德的唐!” 卫王爷再一次哈哈大笑。 笑过了,他才看着她道:“孩子,你与我说说你母亲的事情,可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然后就把之前的事情,细细的跟老王爷说了,连同唐时珩的事情,也都说了。 当时朱红花也说过,唐有德在需要送礼时候,她母亲不给他,他就会自己偷,估计那什么佩,就是那时候被他偷走的。 第341章 有多远滚多远 老王爷听的唏嘘不已。 半晌才低声道:“二十五年前,那时你母亲才八岁,家中遇上了事情,我连夜将你母亲送出京城。当时跟着你母亲的,是她的奶娘,确实姓施……但当时还跟着十二个私卫,最后,竟是全死光了。” “十六年前,我的人手,千辛万苦的找到了茂州,又找到了清秋映日佩,当时我派去的,是一个老家人,叫刘丛,他回报说是在梧桐县找着了秋儿……如今看来,想必就是他从中捣鬼,否则这中间的事情,不可能查不出来。之后验胎记,也是他夫人去的。无怪之后那假的卫清秋,一再的提拔他夫妻二人。本王真真是糊涂透顶!” 唐时锦安慰他:“王爷不必多想,于您而言,是掌上明珠失而复得,肯定多所宽容,这中间小人作祟,谁又能料到。” 老王爷连连叹气。 戚曜灵提醒她:“师父,您身上还有那妇人秽血,要不要先换件衣服?” 唐时锦被他一提,也想了起来。 她接了个生,是真的有点累了,而且这一身狼狈,也得洗洗。 老王爷这才注意到戚曜灵几人,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一边道:“北征,快带锦儿去安置下。” 唐时锦也没拒绝:“劳烦陈叔了,”一边又叫:“渊穆,给王爷把把脉。” 她担心他这一日大悲大喜的,身体会受不住。 奚渊穆把完了,冲着她点了点头,表示没有问题,然后又过来给她把了把。 唐时锦道:“那王爷,我先去了。” 老王爷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叫我一声祖父罢。” 唐时锦道:“不急,待查清楚再说。”她站起来施了一礼,便转身去了。 老王爷是武将作风,出门会带很多暗卫和私卫,所以这别庄不是一般的大,陈北征直接把五人安排进了一个整院落,马车也赶了进去。 然后又叫人送水,道:“大小姐,咱这儿都是大男人,没人服侍您,我回头叫人去镇上采买几个丫环,然后叫人给您置办些衣裳器物。” “别,”唐时锦道:“我从来不要人服侍的,衣裳也都有,您千万不用采买,而且您也不要叫我什么大小姐,您年纪长,叫我一声锦儿就成。” 陈北征点点头应下。 唐时锦又问:“陈叔,此处离东山还有多远?” 陈北征道:“东山?也就有……十几不到二十里?” 唐时锦嗯了一声,陈北征就退了出去。 她洗了澡换了衣服,奚渊穆熬了药过来给她,唐时锦问:“王爷那儿?” 奚渊穆道:“已经送过去了,王爷也已经喝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这才把药喝了下去。 戚曜灵几个人也都洗过澡,换了衣服出来。 看院中无人,花晟林忽然道:“师父,如果王爷能早一点来认你就好了,那你和炎……他,就不用分开了。” 戚曜灵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唐时锦无奈的笑了一声:“林儿,如果我真的是卫王府血脉,那么,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庆幸这件事情,发生在我们决裂之后。否则的话,我将一辈子没机会看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沉浸在虚假的幸福里头,想想岂不恶心。” 花晟林愣了愣。 他喃喃的道:“可是……可是师父不是很喜欢他吗?” 唐时锦冷冷的道:“那又如何?” 她平了平气息,很认真的教他:“林儿,假如有人觉得你寡言,便设法逗你说话,那可能是爱你;假如说有人觉得你寡言,却什么都不做,甚至为此取笑攻击你,那这种人不可交……而假如有人,骂你出身草莽,然后为此否决你,那这样的人,你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明白我的意思吗?这世上不管是谁,拿你可改的某一点说事儿的,都尚可圆转;但是拿你无法左右的某一点来攻击你、否决你的,那最好最好的情况,也是他从不曾为你想过。” 她摸了摸他的头:“林儿,人无法选择出身,但人即便生于贫贱,也永远不必为此妄自菲薄,更不必为此忍受任何人的挑剔,因为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的努力能改变的,明白吗?” 世人向来以出身论贵贱,她这话离经叛道,却又极有道理。 花晟林神色有些茫然,却认真的点了头。 唐时锦看了看天色:“好了,你们都别吵我,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戚曜灵点了点头:“渊穆守着师父,林儿小四跟我出来。” 奚渊穆应下,三人就出来了。 见离那院落够远了,戚曜灵才训斥花晟林:“再说这种混帐话,我就打死你!” 花晟林垂着眼:“我,我就是不想叫师父难过。” 戚曜灵冷冷的道:“蠢货!师父其志远也,岂是那耽于男女之情之人?此时不过难过一时……若真跟那炎狗在一起,师父一辈子都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好好的飞天神龙,困于后宅,那才是难受一世!如今抛开了那炎狗,正好大展拳脚,随心所欲!天下纵大,谁能挡的住我们师徒合力?” 花晟林点了点头,不安的看了他一眼:“大师兄,我错了,你别生气。” 戚曜灵横了他一眼:“你蠢,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非常潦草的拍了他后脑勺一下,算是个安慰:“行了,这副样子做甚?大师兄难道是白叫的?跟你生气我早气死了!” 老王爷站在院落门口,眼睁睁看着这边:“几位……” 戚曜灵施了一礼:“戚九,字曜灵,拜见王爷。” 其它人也都通了名,老王爷还真听过戚九的名号,但脸上和颜悦色的,道:“你们都是锦儿的徒弟?” 戚曜灵道:“是。” 老王爷道:“你们可愿与我聊聊这些事?” 戚曜灵沉吟了一下,转头道:“小四,你与王爷聊聊,什么都不必避讳,直说就是。”一边拱了拱手,就带着花晟林直接去了。 许天禄虽然来的晚,但是对种种事情门儿清。 他嘴皮子又溜,心地又热忱,摩拳擦掌的跟老王爷吹嘘了一番他师父有多厉害,又义愤填膺的跟他说了炎柏葳和唐时锦的事……包括他“先太子”这个身份。 老王爷直听的神色沉沉。 第342章 师徒同心千古为盟 而那边,唐时锦把奚渊穆也打发下去洗澡换衣服,她坐在椅中,微微闭目,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条条一桩桩的在脑海里分析复盘。 这是她的习惯,定期复盘或大事复盘、查漏补缺,然后再为将来步步筹谋,种种可能都预设一遍,定好短期目标、长期目标和每一个步骤。 一直到戚曜灵两人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了,唐时锦仍旧端端正正的坐在室中。 陈北征过来请她吃饭,还没张嘴,就被戚曜灵挡下了,陈北征只能暂时退下。 又过了一刻来钟,唐时锦才张开了眼晴。 看四个徒弟都在身边,没有外人在,唐时锦便直接道:“我们留半年左右的时间修整,我们都要努力,让实力更上一筹。之后……一年之内,我要富甲天下,三年之内,我会权倾朝野……这是我的目标,也是我们的目标。” 戚曜灵道:“是,师父。” 唐时锦点了点头,平静的续道:“自此之后,茂州、炎柏葳、庄家种种……均与我们再无关系,之前做过的就做了,之后不必再为此做任何事,若再见面,就当陌生人就好。” 说完了,看戚曜灵那个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无奈的叮嘱:“灵儿,你也不要私下里做什么,我并不是为了炎柏葳。其实炎柏葳他不是坏人,他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好人,他对我也并非无情,甚至是有一种病态的感情和占有欲在的。” “他只是始终没能摆脱幼年生活的影响,他没有安全感,不知道要如何留住他在意的东西,君父只教了他控制和束缚,一到无法可施时,他就会本能的采用控制和束缚的手段。可我是一个他无法控制和束缚的人,所以他就要先把我变成他可以控制和束缚的存在……这么做的时候,他甚至打算逐渐放弃我财运和灵泉的便利,一厢情愿的想挡在我前头,却从未想过我想要的是什么……可悲、可叹又可怜,但又自私、糊涂又可笑。” 戚曜灵直听的微微凝眉。 唐时锦道:“我这么跟你们说吧,事实上,我如果想通过‘争吵’让他改变主意,是非常容易的,诚然,这样做之后,后续会有很多麻烦,但就算有这么多麻烦,我所花的心思也不会比之前多多少……可是我不想这么做,在这方面,我多说一句话,于我都是自取其辱。所以就是我刚才说的,他拿我没法改变的方面下说词,这触了我的底线,所以我不要他了,之后他的事情,不论嫁娶生死,均与我无关,我绝不会回头,也犯不着去针对他。” “现在想想,也是好事儿,否则的话,我还不知道要在这爱为枷锁的金屋中,困上多久……顺便骂一骂灵儿你,再有这种当局者迷的事情,你直接与我说就好,不必这么委婉,而且装受伤就成了,为何要真受伤?是不是傻?” 英明神勇的大师兄耳根微红,低声道:“好。” 她微微弯唇:“灵儿、渊穆、林儿、禄儿……你们要记住,当断则断,我们的眼睛永远要往前看,些些前尘往事,不值得我们花时间和心思,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还有无限光明的未来。你们拜我为师,我会对你们的人生负责,我们一路前行,许会一时骂名,但我唐时锦对天发誓,将来定会带你们史书留名,千古留芳。” 戚曜灵四人,无不一瞬不瞬的看着那个小娘子,屈膝跪下,全心臣服,“是,师父。” 元盛二十一年腊月初七, 章州卫王别庄, 雪映长空, 东山在望。 师徒同心, 千古为盟。 ………… 唐时锦几个人去厅里吃晚饭。 用过饭,陈北征就进来,递了一张地契过来,老王爷笑的眼都弯着:“锦儿是不是想要东山?祖父帮你买下来了。” 唐时锦:“……” 她有点无奈:“王爷不必如此。” 老王爷笑的有点讨好:“祖父就是想替锦儿做些事情。” 她想了想,就坦然接下了:“多谢王爷。” 她随手交给戚曜灵收好,老王爷又叫了三个人过来:“这是祖父的私卫正副头目,陈北征,吴烽,这是祖父的暗卫头目,姓卫,卫靖之,副手叫王顺成,才差去了京城。你都认识一下,自今日起,别庄便交由锦儿做主,祖父的事,也全交由锦儿做主。” 唐时锦笑了一声,起身施了一礼:“陈叔,吴叔,卫叔。” 陈北征和吴烽都还了礼,那暗卫头目也拉下面罩施礼:“卫靖之拜见小主子。” 唐时锦请他们坐下,一边道:“既然如此,那东山,以王爷的名义买下来也好,免了许多麻烦。明日我去东山瞧瞧,先叫人盖着屋子,打整地面,还要劳陈叔派人去盯着……在此期间,我们就先住在别庄,我与渊穆会为王爷调理身体,你们一干人,也都轮流叫渊穆把脉。” 三人都应下了。 唐时锦又道:“但是我们在此休整,是为了提升实力,轻易不会出来,所以平时的事务,你们仍旧自主,不必问我。” 陈北征问:“小主子学的是什么功夫?” 唐时锦道:“我只初学,学了一点拳脚轻功而已。” 戚曜灵眼珠子一转:“师父前两日还说要学刀法的,我正要去打听打听,大夏龙雀刀在何处。” 这话头,老王爷哪能听不懂,便笑道:“取我破日刀来。” 卫靖立刻去拿了来,唐时锦倒是真的感兴趣,道:“这就是擎天破日刀?” 老王爷笑道:“正是,锦儿若能学,祖父倒是真想教你,只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时锦一手抽出了刀,挥了几下。 这鼎鼎大名的擎天破日刀,刀身居然真的是暗红色,长度能到她下巴,刀身是弯的,刃很宽,简直威武极了,帅呆了。 唐时锦挥了几下,眼睛都亮了:“你们看啊!棒呆了这刀!太威风了!” 陈北征几人都十分吃惊。 要知道,擎天破日刀,足有四尺六寸长,比一般的兵器要重的多,他们还以为她肯定拿都拿不动的,没想到她居然拿的如此轻松。 老王爷简直兴奋莫名,道:“锦儿!你可愿学我擎天破日刀法!” 唐时锦犹豫了一下。 第343章 不是傻就是怂 戚曜灵道:“磊师叔如今科举有成,已经是小三元,蟾宫折桂指日可待,师父不学,磊师叔也是学不了的。” 其它人有点吃惊:“小三元?” 陈北征呵呵笑道:“灵儿倒是真心向着小主子的。” 老王爷也笑道:“灵儿不必敲边鼓,若锦儿想学,我没有不教的!” 唐时锦道:“王爷不用等查清楚再说吗?” 老王爷笑道:“祖父当年瞎了一回,如今还不至于重蹈覆辙!” 其实唐时锦也觉得不会认错,因为她也有一种……怎么说呢,血脉相融的感觉。 唐时锦于是放下刀,郑重施礼:“孙女唐时锦,拜见祖父。” 戚曜灵等人跟着施了礼。 唐时锦第二天就去东山看了看。 真的不错,比她想像的还要好,地方大不说,土质也好,只是离附近村落都远,所以无人问津,而且最好的是,山上也有两眼泉,都不小,将来做什么都方便。 简直就是上天给她准备的大礼啊! 于是她便挑了地方叫人盖院子,直接把这事儿交给了陈北征他们去做,然后几个人就先回来了。 如今名份既然有了,唐时锦直接带着徒弟们,搬进了卫王住的主院,把其它人都赶了出来,开始她的特训计划。 以灵药伐骨洗髓,用金针磨砻淬砺,再加上艰苦卓绝的苦练。 其它人都只是“苦”,许天禄还要加上一个“痛”字,他筋骨已成,要练功夫,相当于骨骼重铸,天天疼的哭爹叫娘,但是问他练不练,他都是一边抽哒一边点头:“练。” 元盛二十一年的新年,就在这般的忙碌中过去了。 二月头,暗卫副头目王顺成回来了,把京城的消息带了回来。 他奉命去查假卫清秋之事。 他回去的时候,刚好京城里出了一件事。 当初韩流光得了唐时锦的建议,去拜访了卫王爷一回,成功的把卫清秋吓住了,消停了好一阵子。 但是,之后,老王爷带着她儿子离京,卫清秋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不到就是最好的,反正又蹦跶起来,肆无忌惮的纠缠韩流光,纠缠的明目张胆,庆平侯府也不敢吱声。 最后韩流光愤怒之下,上折子参庆平侯世子内宅不修,卫清秋肆无忌惮……种种。 而这个笑话,恰好元盛帝也听说了,很是同情他,忍不住在朝上叹道:“卫王府后继无人,这卫氏如此不堪,可真不像老王爷的血脉。”一边命皇后派嬷嬷去训斥。 谁也没想到韩流光敢这么刚。 但怎么说呢,真的不能更丢人了,要搁旁的女子早寻死了。 可卫清秋没有。 不但没寻死,元盛帝这话,应该是触到了卫清秋的心病,卫清秋事后居然派人来杀韩流光。 然后就恰好叫这个暗卫王顺成给救下了。 然后王顺成索性就借着韩流光,当众痛斥卫清秋冒充王府血脉,卫清秋本就是个暴躁浅薄之人,当场失态,所有人都起了疑。 几个当事之人,惊慌之下,自已蹦跶了起来,正好叫王顺成的人抓了个正着。 之就直接送到了大理寺。 一审之下,都未用大刑,当年的事情就暴露了。 与老王爷猜的差不多。 因为那清秋映日佩是一个至宝,光线折射下,会有日出、日落两种景色,所以当年才被人送给了卫清秋,也所以,那老家人刘丛一到茂州,就找着了这清秋映日佩。 而那时,它就佩在假卫清秋身上,因为辗转了几手,找不到来处,刘丛见假卫清秋,恰好长的有三分像真的,而且又深知她已经是卫王府唯一的骨血,于是生出贪念,教导着她们冒充卫清秋,阖家入京,然后为保秘密,中途杀了假千金的家人。 刘丛本就深得老王爷信任,自然能把谎话编的很圆转,假千金进府之后,验胎记种种,也都是他一手安排,由此……刘丛手握假千金把柄,又得老王爷感激,自然是无往不利。 唯一的意外就是,假千金,实在太扶不上墙了。 可能是心有不安,知道自己是个假的,所以她干什么都透着一股子慌里慌张的劲儿。 成了都城一大笑柄。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水落石出,因为元盛帝刚感叹过她不像卫王血脉,简直料事如神金口玉言,于是连元盛帝自己都很上心,卫清秋及子女,卫王府当事的下人一家子,全部下狱,处以极刑。 庆平侯府一家子,也是死的死流的流……总之就是全往重里判的。 此事,已经成了都城的一大新闻,简直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不由得感叹:“怪不得如此不堪,原来真的是假的!” 总之,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王顺成细细的讲完了,又道:“属下还派人去了一趟茂州,打听了一下现况。” 戚曜灵开口阻止:“茂州如何,已经与我们无关了。” 王顺成便垂首退下:“是。” 相比起唐时锦,痛且痛,却当断即断…… 炎柏葳的日子,过的着实很糟。 可是唐时锦这抽身一走,把炎柏葳现有的局面毁了吗? 还真没有。 因为观念不同。 若以现代的眼光来看,这个时代所有的原住民,男子全都是直男癌,女子全都是菟丝花。 可是时代不一样。 不离不弃,就是给你的最高奖赏。 是的,奖赏。 所以不乏有人,准确的说,是有很多人,在亢奋的上蹿下跳,表示炎柏葳做的没错,娶妻当然要娶贤,娶儒家女、世家女更是没错啊! 不然呢!难道要娶一个天天抛头露面的商贾?就算有救命之恩又如何,又没说不给你名份。 但,最不赞同的,反倒是山庄里的人。 唐时锦个性鲜明。 一个飞天而来,个性鲜明又美貌无比的女子,本就会被人“铭记”于心。 在她决绝而去之后,会更加为其扼腕。 而且,感情本来就是一桩不讲道理的事情,哪怕心里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没什么,可是想及飞天之景,想及她席上妙语,背身落泪……却总会觉得,予她一生,予她一切,本就是应当应份之事。 毕竟,颜值即正义。 唐时锦那个身体底子,本来就极好,又有灵泉水滋润,她真的非常非常好看! 世上的男人,不管嘴上怎么说,实际上,有几个不想娶妖精的呢? 更何况这个妖精,还披着仙子的外衣?还有着财神的本事? 不想娶的,不是傻就是怂。 这种心情就类似于:“若是我……我定会……所以你凭什么不?” 所以真有不少人默默离开的。 第344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但,相比起之前,炎柏葳起码有了健康的身体,巅峰时的功夫。 就算不与之前比,他有了金矿、有了五绝山庄和财神城,有了响当当的“炎世子”才名、有了同样响当当的“锦堂春”后手,有诸多同道者,有了一大堆救命灵药和无解之毒…… 甚至于,药园、茶园、调料园,粮种等等,都已经进入到了唐时锦规划中的第二阶段,也就是说,品质远胜过其它地方,起码三五年之内,无须作弊都像作过弊那么好。 所以,还远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可是,此时的炎柏葳,还没有心思去想这些。 脚下空荡荡的,找不到立足之地,找不到身在何处,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归开甫没有离开,他过来看过他两次,他都盘膝坐在鲤园的废墟之中,宛似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 归开甫看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方拂晓低声道:“师父?你……你不劝劝他吗?” 归开甫叹道:“他自己能过这个坎儿,就值得一助,若他自己过不了这个坎儿,那……我们也该走了。” 一提起来,方拂晓就有些忿忿不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归开甫没说话,半晌,他才自言自语似的道:“锦儿这孩子,也生在十月二十七。” 方拂晓没明白他的意思:“十月二十七又如何?” 归开甫没回答,背着手儿慢慢的走回了醒园。 炎柏葳仍旧在废墟里坐着。 他面前摆着他送的金屋,梳子,缠臂金,地久剑,订亲时的四色礼,还有刚认识那一年,他送给她的那块锦字莲花纹玉佩,和后来与他一对的那个锦字佩……甚至还有两个空空的卷轴。 即便上头的画已经烧没了,他也知道是他画的双鹰神女图,而另一个……是刚认识的时候,他画的她醉后唱歌。 全都是他亲手装裱的。 她把他送的所有东西,全都留下了。 甚至连她自己雕的与他一对的那小小“金玉良缘”都扔下了。 只带走了海东青。 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接连几天,他不吃,不喝,不睡,就这么坐着。 仁一几人都快急疯了,可是不论怎么劝,他都是充耳不闻……仁一也不知要向何人求救。 一直到唐安过来,遥遥道:“炎世子。” 仁一当时就怒了:“李元!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安平静的道:“我名唐安,我的主子是唐时锦,叫他炎世子有何不妥?” 仁一大怒,“你这个……” 可是炎柏葳,却被唐时锦三个字叫回了精神。 他定了定神,道:“住手。” 声音嘶哑极了,却是他这几天头一次开口。 仁一气愤愤的停下,唐安看着他,静静的道:“炎世子,我们主子离开之时,伤心欲绝,却还安排了禄少二十几桩事务,涉及唐家和财神城方方面面,无一遗漏……而炎世子明明是始作俑者,堂堂男儿,事情发生已经四天多,却一直坐在这儿,什么事情也没做过。” “炎世子,主子人都走了,你做这姿态有何用处?财神城没走,五绝山庄没走,炎世子却什么都不做,是要先逼走主子,再毁了主子的心血筹划吗?” 炎柏葳怔了半晌,苦笑一声。 他慢慢的站起来,仍旧高大修长,腿却像不会打弯一样。 他站了一会儿,慢慢把地上的东西都拣入怀中,零零散散的抱不住,掉在地上,他就再弯腰拣起来,就这么狼狈的合着手臂,把这些东西抱回了甘园。 仁一几人,赶紧倒水的倒水,整理床铺的整理床铺。 结果一掀枕头,仁一奇道:“这是什么?” 炎柏葳一回头,眼神猛的一凝。 他冲上几步,一把抓住了那东西。 是一个小小的摆件。 一对憨态可掬的人偶,坐在米升上头,手里合拿着一个金黄色的柿子。 那小娘子,梳着飞天髻,穿着满绣袖的襦裙,正嘟着小嘴巴去亲那郎君,那郎君穿着胭脂红的对襟罩甲,系着蹀躞带,垂眼笑着,神态温柔,眼下画出了长长的睫毛。 一升、一柿、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炎柏葳猛的恸哭出声。 在这一刻,他清清楚楚的明白了,她对他,一直都是男女之情。 在他还把她当成小孩儿,当成学生教,当成女儿宠的时候,她对他就已经是男女之情。 她叫他睫毛精,小腰精,也不是不懂,不是单纯的想亲近他,她是喜欢他,喜欢他的一切。 愈在乎,面上反而愈轻松。 愈痛苦,反而藏的愈深。 就好像当年,若不是他不小心看到了她与谢怀瑾说话时那一瞬间的黯然,事后又看到了砚台残墨……他根本就不会发现她在这上头的心结,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现。 因为她整个表现,都太轻松、太自在了,一点端倪都不露。 包括感情。 也全都藏在有口无心之下,每天都在说,就像一个玩笑,好像从未认真过。 包括出身。 她三缄其口,从未提过,好像从没在意过。 可是除夕夜话,他说“娶妻娶贤”,她夜半吐血,旧伤复发,交待遗言…… 她推开他,并不是没有认出他,正是因为认出了他。 可反观交谈之时,她言笑炎炎,说出离经叛道之言,“只要足够好看,连男女都无所谓”。 包括当初,他说要负责时,她亦嚣张放话,“不管他是谁,我自然有办法搞到手”…… 一旦触及到那一个点,她就会格外嚣张,格外外放,屡屡吐语惊人…… 明明只要稍微用心,就能察觉到的,他居然一直都未警惕。 他对她的感情,一直都是复杂的,病态的,充满了浓浓的占有欲。 他不想她跟任何人说话,不希望她对任何人好,他希望她眼中心中,永远只有他一个,只对他一人好,甚至只与他一人说话。 他希望她是他一个人的宝物。 她是真的宠他。 一直都是那么宠他,惯着他。 他要订亲,她明明不乐意,还是答应了。 为何不乐意? 因为她从一开始,心中就充满了隐忧。 她说“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将来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许下誓言的时候也许都是真心的,但是这世上‘变却故人心’的事情又有多少?” 他那时哧之以鼻,却从没想过,她在那时,就料到了如今这一幕。 他的爱,是想把她困于金屋,封紧门户,杜绝往来,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她的爱,却是助他腾云,帮他招贤建城,鞍前马后,免他后顾之忧。 世家妇与他,不过是一个符号,一道屏风,用来挡住外人对她的觊觎,所有冠冕堂皇的说辞,都只是为了掩盖他卑劣自私的心思……他所有用尽全力的挽留,全都是为了他自己,为此他甚至不惜折断她的翅膀。 可是,他却没有想过, 他那时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把刀,狠狠的捅在她最痛的地方。 怪不得她不要他了。 他活该。 第345章 不娶而休 不知道过了多久,炎柏葳缓缓抬臂,用袖子抹去了满眼的泪。 他闭目半晌,长吸了口气,沉声道:“传讯炎六到炎十过来。” 仁一急应声去了。 炎柏葳又道:“唐安是吗?锦儿的生意,除非有需要我帮忙的,否则我不会插手,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就好。” 唐安无声施了一礼,转身就走了。 炎柏葳定了定神,“备水。” 下头应声而去,他问:“成蹊走了?” 仁一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是,但是归老没走。” 炎柏葳苦笑了声:“好,我一会儿去见他。” 他换了衣服,去见了归开甫,两人恳谈了几个时辰。 然后归开甫搬入了五绝山庄,算是坐镇此处,主持大局,稳固人心。 归开甫不论是地位还是文才,都份量十足,倒是赶在年前,把形势渐渐的稳了下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庄裕祖孙如同丧家之犬,昼夜兼程,回到了江南。 然后在收到饮啄阁传书警告之后,庄家第三日就派了一队人马,连夜把庄芝兰送回了茂州,一路吹吹打打,唯恐人不知道。 结果走到半路,就叫炎柏葳派出的人手给挡住了,然后又强行送回了江南,请了庄裕出来。 就在庄家门前,炎六朗声喝问:“庄老,当初我家主子炎棽,与您老虽曾有此议,但主子说的清清楚楚,此事要先问过锦姑娘,方能给你答复,可有此事?” 庄裕这些日子,老脸真真是丢尽了,木然道:“是。” “既然如此,庄老为何要信口雌黄,与锦姑娘说两家已经换了庚帖?” 庄裕连连苦笑不答。 炎六又向众人抱拳道:“好教诸位得知,此事并非我家主子出尔反尔,乃是这庄裕老贼设计在先,搬弄在后,又趁主子不在谎言欺瞒锦姑娘,庄芝兰更是屡屡出言侮辱,逼得锦姑娘离开茂州。” “家主子对锦姑娘敬若神明,爱之殷殷,断不能容外人如此欺凌,更不能娶庄家这等寡廉鲜耻机关算尽之人……但因有江湖组织饮啄阁牵扯其中,为保庄家满门之性命,故,主子写下休书一封,不娶而休,以破此局。” 炎六一挥手,便有人将一张布写的休书贴在了墙上。 炎六随即一抱拳:“告辞。” 不娶而休,广而告之。 休书简短,字里行间,却仍能看出隐忍的愤怒,显然对庄家之行极为不满,却基于君子之道,强行忍着,还要伸手救他们……仁至义尽。 这种作法,其实是与炎柏葳一直以来奉行的中庸之道不符的,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而且,要说恨庄家,他其实更恨自己。可他还是把锅死死的扣到了庄家头上。 他只希望这个解释,能够传入唐时锦耳中,稍解她之气。 即便他明白,唐时锦在意的,根本就不是庄家的态度,能伤她的,只有他自己。 他只希望能够找到她,当面向她请罪。 但是他散出无数人手,四处打听唐时锦的消息,却始终一无所获。 好像唐时锦从茂州离开之后,就此销声匿迹了一般。 一恍就到了三月间。 外头的事情,唐时锦一点都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她沉迷于学习擎天破日刀法,无法自拔。 而且擎天破日刀不愧是天下兵器之首,真的好像有灵性一样,也不知道是因为卫家血脉,还是因为灵泉,总之她用起来简直得心应手到不行,她喜欢极了,恨不得睡觉都抱着刀睡。 其它人也是进度飞快。 两个月左右,许天禄就度过了最痛苦的时间段,学起来越来越顺当。 有空间灵药当作弊器,几人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功夫,全都在以非人的速度突飞猛进……与此同时,老王爷也是白发返黑,沉疴尽消。 甚至于,老王爷的私卫暗卫们,有那些战场上留下的陈年旧伤之类的,也都被奚渊穆几碗药调理好了,人人状态都在渐回巅峰……对这位小主子,也从面子情儿,变成了真心的臣服敬仰。 过了三月三,处处都是春耕景象,戚曜灵想起来问她:“师父,咱们什么时候去东山种花啊?” 唐时锦问:“房子盖好了吗?” 陈北征道:“还得有半个月。” “那就等盖好了之后,不急的。”唐时锦道:“对了,你不是知道长目飞耳楼吗?你去买些消息,就江南各大世家,商贾等等的,都要。” 长目飞耳楼,是一座楼,同时以楼为名,也是一个江湖组织,号称江湖上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就在江南,离他们不远,快马也就一个多时辰的路,唐九垓一翅子的事儿。 戚曜灵应下了。 晚上他就跟唐九垓过去了一趟。 结果去了之后,就见长目飞耳楼的外头,立着一块匾,上书“炎与狗不得入”。 戚曜灵不由挑了挑眉,顿时就对这儿的印象好了几分。 然后他就难得尊重了一把,走了正门。 这种江湖组织,咋说呢,晚上来的远比白天来的多,所以门是开着的,他才刚一敲门,里头就有人道:“何方来客?” 戚曜灵直接道:“戚九。” 结果话音未落,里头震惊的道:“戚九??戚曜灵??” 然后门一下子开了,一个人影飞也似的跃出,伸手就来抓他手臂。 戚曜灵飞也似的退后,那人索性直接拉下了面罩:“是我,锦儿可还好?” 戚曜灵挑了挑眉,是真的惊讶了:“沈探花?” “是我。”沈一意追问:“锦儿可还好?” 戚曜灵笑了笑:“师父好的很,不能更好了。” 沈一意道:“你们现在住在哪儿?我想去见见她,行不行?” 戚曜灵微笑道:“长目飞耳,无所不知,却查不出我们在哪儿?” 沈一意顿了一下。 他看着他,轻声道:“卫王别庄?” 戚曜灵笑而不语。 沈一意道:“我不会跟旁人说的……你带我去见见锦儿可好?” 戚曜灵道:“我回去跟师父说一声吧,她见不见,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帮我美言几句啊!”沈一意毫无节操的恭惟他:“灵少,你身为你师父最宠爱的大弟子,你的话一定有用的,拜托你了,你就当带我去给你师父解个闷儿啊!” 戚曜灵看着他,心情十分的一言难尽:“沈探花,你可真是……叫人意外。” 第346章 赚钱真的好难啊 其实戚曜灵对沈一意印象很不错。 这些日子,虽然唐时锦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他,其实还是一直关注着外头消息的。 所以他知道沈一意自从离开茂州,就一直在各种写诗写文章,痛骂庄家和骂炎柏葳,外人了解当时的具体情形,大多都是从他的文章中得知的。 而且后来炎柏葳“不娶而休”的操作,其实极得文人好感,但沈一意又写文章骂他伪君子,推锅啥的,又带起了另一种言论。 再后来,也就是在前些日子,炎柏葳去了清阳坞和神医谷,都没能找着人,情急之下写了十二首“致爱妻”,发誓非卿不娶至死靡他种种,因为写的确实情真意切,笔底烟花,于是在文人之中迅速流传开来,倒是令炎柏葳之文名盛极一时。 沈一意不用说,也立刻写诗嘲讽了他,但咋说呢,不管是立意还是文才,都明显的逊了一筹。 但不管怎么说,这立场就叫人喜欢。 沈一意追问他:“可好?” 戚曜灵淡笑了一声:“好。” 沈一意大喜,然后才又想起来问:“你来干什么的?” 戚曜灵说了,沈一意立刻道:“这都是现成的,我今晚就整理一些,明日就亲自送过去!无需银子!” 戚曜灵没说什么,抱了抱拳就走了。 第二天早上,他就跟唐时锦说了。 唐时锦有点意外。 不过想想,当初是他先跟她说“为他人做嫁衣裳”的,显然是早就知道了什么,也就不奇怪了,点了点头。 但是她也没空儿等他,吃过饭抱着刀就去了演武场,找老王爷的暗卫练刀。 用她的话来说,亲徒弟下不了手,还是用别人练比较放的开。 老王爷这种武将暗卫,与炎柏葳这种人的影卫不同,跟戚曜灵这种江湖路子也不同,功夫都比较扎实,抗造?反正她觉得练着还挺顺的。 而这些人,起先见有个这么美的小主子来,也都很欣喜,抢着陪练,但见识到她恐怖的学习能力,和更恐怖的提升速度之后……现在她一去都往后躲。 谁愿意在美人主子面前丢人啊? 但躲也没用,唐时锦就随便点了一队人来练刀。 擎天破日刀非常重,老王爷练的时候,也是走的极其威猛的路子,开山破海一般,是一个人“驭”刀的感觉。 但是她一接手,就在刀法上加了许多自己的理解,现在她施展起来,巨刀真如游龙一般,傍身而走,人刀交融,又美又飒,老王爷说,这较之他而言,又高出了一个境界。 小半个时辰练下来,十个人手里的齐眉棍断了七根。 戚曜灵在外头叫她:“师父,沈探花来了。” “哦!”唐时锦应着,又嚓嚓嚓把余下的三根削了,美滋滋的停了下来,把刀交给一人拿着,先过去洗了澡换了衣服,这才去厅里见人。 厅里,沈一意正坐立不安,听到脚步声,立刻转身迎了出来。 就见唐时锦快步进来,一身短打,脚蹬剑靴,腰间束革,亭亭飒爽,神采飞扬,短短半年不见,个子也高了,面容间稚气尽褪,竟似脱胎换骨一般。 沈一意定定的看着她。 唐时锦一路还跟戚曜灵说着话,见他这样子,就直接进厅里坐下,喝了半杯茶,才道:“小探花,你看够了没有?” 沈一意觉得,这小娘子这一抬眼一转眸儿,真真活化了什么叫顾盼生辉…… 他立刻笑着施了一礼,风度翩翩:“锦儿不介意的话,我还想再看一会儿,毕竟锦儿天人之姿,又是这么久没见,我实在是思念殊殷,百看不厌。” 唐时锦:“……” 这个小探花,她真的是屡屡看走眼,长的朗月清风的,做派看着也君子,结果又狐狸又狗。 唐时锦道:“不用废话,我要的消息呢?” 沈一意笑道:“我带来了一些……所以锦财神是要开始做生意了么?” 唐时锦只嗯了声。 沈一意立刻道:“沈唯愿为锦儿保驾护航!” 唐时锦道:“免了,还是一手交银子,一手交消息的好。” “为何?”沈一意道:“我执掌长目飞耳楼,手里握着天下消息,锦儿不觉得我们是天作之合?你用我长目飞耳楼的消息,岂不远胜过你派人出去漫无目的的采风?” 唐时锦忽然把茶杯一放,对他上下打量。 沈一意被她看的有点虚:“怎么了?” 唐时锦道:“我懂了……自由自在的世家小少爷,机缘巧合或者天赋异禀?之下吧……成了江湖组织长耳飞耳楼的楼主,起初的新奇有趣之后,发现要支撑起这么庞大的一个消息机构,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你缺钱。之后,很可能还发现了我派出去的影卫,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之后,就盯上了我,于是你去了茂州,是不是?” 沈一意:“……” 他呆了片刻,急道:“但是我原本只是想与锦儿合作的,我对锦儿之心,绝无虚假,天日可鉴。” “无所谓的。”唐时锦笑道:“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既然消息这么灵通,怎么还能为银子犯愁的?” 不说还好,一说之下,沈一意简直要哭了:“我也很奇怪,你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能赚到钱!赚钱真的好难啊!!” 唐时锦笑了两声,转头问旁边的戚曜灵:“长目飞耳楼?” 戚曜灵道:“不值钱,没啥用,尤其最近三四年好像主要在江南了。” 沈一意急道:“我只是缺银子啊!要有银子我肯定能掌握全天下的消息!!锦儿,你有财运我有本事,你出银子我给消息,这不是很好吗?” 唐时锦笑道:“所以你要拜我为师吗?” “当然不!”沈一意理直气壮的道:“我爱慕你,我想娶你为妻,我为何要绝自己之路?” 唐时锦正色道:“不用你绝,我直接给你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辈子我都不会喜欢你的。” 沈一意道:“为何?” 唐时锦道:“我选人,什么都可以不好,但一定得长的好看,得叫我看着顺眼才行。” 沈一意很是不平:“我很好看啊!!” 唐时锦道:“得是我喜欢的那种好看。” 第347章 凤凰涅槃 沈一意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总不会是炎柏葳那种好看吧?” 唐时锦点了点头。 沈一意憋的脸都红了,好半天才道:“锦财神,吃一堑也该长一智的吧?” 唐时锦笑了一声,从容的道:“我只是喜欢那种长相,并非对他念念不忘……我为何要为了区区一个炎柏葳,改变我自己的审美习惯?他还没那么重要。” 沈一意:“……” 他抹了把脸,挫败极了。 唐时锦道:“先把你的消息拿来,灵儿给沈楼主付讫了银子。” 戚曜灵应了一声,站起来,从他眼前的桌案上,抽走了他拿来的袋子,随手抽了两万银票给他,一边就道:“沈楼主请吧。” 沈一意出来之后,郁闷了两天。 然后他灵机一动,写了一篇文章,盛赞如今的唐时锦便如神鸟凤凰,浴火重生,仙姿玉貌……什么什么的。 提也没提到炎柏葳,但字里行间,无不充满了“你找不到她但我见到她了”、“她离开你好得不得了”的示威。 顿时就把败给“致爱妻”的场子,无形之中给赢了回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文章散出去还不到半个月,他这边正收集着江南的消息呢,晚上直接就被人把院子围了。 沈一意也是会功夫的,执掌长目飞耳楼,有自己独特的传消息渠道和方式,消息是无比灵通和快速的……就这,被他围的时候,却根本猝不及防。 一看到炎柏葳,沈一意便知道坏了。 他在暴露功夫和不暴露之间抉择了一瞬,立刻道:“你不能打我!我已经拜了锦儿为师!我是她的五徒弟!” 炎柏葳眉头一凝。 他道:“不可能。” 沈一意哼道:“为何不可能?” 炎柏葳冷冷道:“你觊觎过她,她不会轻易收你。” 沈一意道:“那又如何?你们都没关系了!锦儿是自由身,她为什么不收我?” 炎柏葳平静的道:“因为你的觊觎人人皆知,而她却压根看不上你……所以这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麻烦,除非你有足够的价值让她愿意接受这个麻烦,否则她不会招揽你。” 沈一意一噎。 炎柏葳抬手就拍了过来。 沈一意不得不出手招架。 十几招过后,炎柏葳点了点头:“轻功好,耳聪目明,功夫路子诡异,看来你跟长目飞耳楼有关,怪不得。” 他非常轻松的抓住他:“锦儿在哪?” 沈一意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你猜的没错,但是我们买卖消息的人,最重要的就是嘴紧……就算不是,我也不可能把锦儿的事情告诉你的,永远不可能,你休想找到她。” 昏暗天光中,炎柏葳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缓缓的放开了手。 他低声道:“她还好吗?” 沈一意呵呵一笑:“就像我写的那么好,我见到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从天上回来的,好看的我都移不开眼,所以劝你离她远点,别去祸祸她了,你配不上她,你只能拖累她!” 炎柏葳的嘴角弯了弯。 下意识的想笑一下,却根本笑不出来。 什么“只要你好”,他真的做不到,他都快疯了…… 然后他点了点头。 他近乎茫然的在原地站了半晌,垂着眼,还想多说几句,可是脑海中一片空白,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缓缓转身。 沈一意在他身后,凉凉道:“我可以免费告诉你一个消息。” 炎柏葳脚下一顿。 沈一意道:“话说,我本来不想拜师的,我说我想娶你,你猜猜我师父说什么?” 炎柏葳转回身,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他挑衅的抬了抬下巴,炎柏葳根本无心计较这些,咽了咽,轻声开口问:“她说什么?” 沈一意道:“她说啊……她说……” 他故意转了两个圈子,才道:“她说我长的不好看。我说‘那炎柏葳长的好看吗’?她说是,我问她‘吃一堑也没长智么’?” 他顿了一下,学着唐时锦的口吻:“她说,‘我为何要为了区区一个炎柏葳,改变我自己的审美习惯?他还没那么重要。’” 炎柏葳怔了许久,一下子就笑了,他抱了抱拳,转身走了。 沈一意:“……??” 他是想打击他,表示你就是凑巧长了一张好脸……结果他还笑?笑屁啊!有病吧? 沈一意简直愤怒! 可是又打不过他! 三月二十,东山的庭院终于建成了。 把工人打发走,简单清理过后,唐时锦就过来看了看。 因为暂时要收敛行迹,避免麻烦,所以出面的事情,全都是交给老王爷的人办的,不管是她自己,还是几个徒弟,都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是夜里,白天出门就坐马车。 正在马车里跟老王爷和陈北征说话,她眼前忽然掠过了几道人影。 唐时锦在自己脑子回神之前,已经迅速倾前。 马车的窗纱是特制的,从外头看不清里头,但是从里头可以看清外头,她清清楚楚的看到几骑马儿从眼前飞快的掠过,哪怕都是一样的黑衣,黑巾罩面,可是她就是一眼认出了炎柏葳。 说真的,不管再怎么寒心愤怒,他这长相,还是每一帧都很戳她,尤其这身段儿裹在黑衣里头,真的不能更撩好么? 她也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情,怔怔的看着他,一直到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的勒马回头。 他面上戴着黑布的面罩,只露出了一双略微狭长的眼,看着冷漠而又肃杀,全不是平时他的样子。 他浓眉微凝,死死的盯着这辆马车……然后他猛的拨转马头,向这一边驰了过来。 车旁带的人不多,也就十几个,猝不及妨之下,顿时一声呼哨,迅速抽刀抵挡,炎柏葳的影卫也纷纷呼哨,来不及拨马,就纷纷掠了回来,两边登时就对上了。 平时带出来的都是老王爷的私卫,擅长的是阵仗功夫,并不擅长这种一刀一枪的正面对战,炎柏葳只躲闪了几下,也不招架,就直接跃到了马车上,一脚就踢开了车门,向里面看了过来。 第348章 娘子没了银子也没了 外头人怒喝道:“大胆!竟敢冲撞卫王爷!” 卫王? 炎柏葳的眼神儿迅速掠过车内,车内就只有两个大男人,正一齐皱眉看他,桌上茶盏也是两杯,看上去,并没有第三人存在过的痕迹。 难道他真的弄错了? 炎柏葳来回的看了好几眼,什么都没有发现,不由得黯然神伤,退了几步,勉强撑着抱拳施礼:“对不住,对不住王爷,是我认错了马车,还请王爷恕罪。” 那种找不到她的失望,连见到卫王爷的惊讶,都给淹没了。 卫王只点了点头,表示无妨。 私卫恭敬上前行了一礼,合上了车门,一边用刀拍了拍他的背:“还不滚远点儿!也就仗着我们王爷不计较!” 炎柏葳默默的退开,马车继续向前,他死死的盯着那一辆马车……却再也找不到方才那一瞬间的悸动。 马车驶离数丈,老王爷就想说话,车板下却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中止的手势。 老王爷会意,将藏在袖中的茶杯又往里塞了塞,一边若无其事的道:“北征,方才那人,是不是看着有些眼熟?” 陈北征道:“属下似乎不曾见过。” 老王爷道:“难道是本王认错了?方才迎面过去时,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话声渐渐远去,穷尽耳力也听不到了,炎柏葳苦笑一声,缓缓转身,上了马。 一直到马车进了东山庭院,唐时锦才翻开车板,跃了出来。 她倒不是怕见他,只是不想见他而已。 等到她开始做生意了,那必然是堂堂正正,到那时肯定要见面的,但在这之前,能不见还是不见的好,毕竟她这会儿只想专心练武。 老王爷偷偷打量孙女儿的表情,正绞尽脑汁的想词儿套话呢,就见唐时锦理了理衣服,跳下马车,一边若无其事的回身笑道:“祖父,那我去转一圈儿,您先进院儿歇歇。” 老王爷松了口气,笑呵呵的道:“好。” 唐时锦就跟私卫要了一匹马儿,缰绳一扬便走了。 陈北征安慰他:“王爷不用担心,小主子心志坚定,远胜男儿,提的起,放的下,既然断了,就不会再回头了。” 老王爷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是绝不想她与“先太子”扯上什么关系的。 卫王府堂堂的第一世家,天下武将之首,有先帝的前车之鉴,不管谁当皇帝,都不敢薄待了卫王府后人,所以,为何要与“先太子”扯上关系?就算真想站队,随意扶一个皇子上位就是了。 唐时锦一路快马,把这儿转了一圈,十分满意。 回来又把新修的庭院也转了一圈儿,也是十分满意。 于是等回了别庄,她直接下令:“大家收拾东西,明儿我们先去挑挑院子,然后就要搬去新家了,这边不管私卫还是暗卫,都只留一半的人手。” 这边早就是她做主,陈北征等人纷纷应下,然后陈北征问:“要不要起个名字?” 唐时锦想了想:“就叫擎天庄吧。” 她就直接叫人研了墨,自己写了擎天庄这三个大字。 她认亲之后,就开始练卫王爷的字了。 卫王爷的字,与刀法一样威猛,气势雄浑,披发仗剑,她一见就爱上了,所以每天都会抽两个时辰练字,这字中糅合了刀法,相辅相成,事半功倍,所以如今她的字,拿出去真的能唬人一气儿了。 写完了字,她又吩咐戚曜灵等人:“搬过去之后,其它的事情,也要开始上手做了。” 几人齐声应下。 其它的事情,还真有不少。 首先是种花、种药;还要建精油坊、妆品工坊等等;唐时锦和奚渊穆也要开始调制配方了; 另一个是瓷器,也就是盛妆品的器皿……例如掐丝珐琅不过初起,未成规模,没有过景泰这个年号,景泰蓝这个名字当然也就没出现过。余外还有骨瓷和玻璃种种。 早在年初时,唐时锦就已经派人去找有名的瓷器坊,已经买下了两家,正叫他们努力精研,已经颇有成效,连玻璃也已经造了出来,她们前脚搬完了家,他们后脚就可以搬过来,开始制作了。 这是为了妆品的格调,不一样的包装,预示着不一样的品质,争取一炮而红。 同样在年初,也已经借了老王爷的人手,大量采买珍珠、阿胶等等,不以此为主,只是配料的时候用的着而已。 结果师徒几个正挑院子呢,沈一意一派斯文的走了进来,彬彬有礼的道:“师父,别忘了给徒儿我留一个院子!离师父近一些就可以了!” 唐时锦:“……???” 戚曜灵皱眉道:“谁把他放进来的?”一边就过来了。 沈一意急后退几步:“大师兄,君子动口不动手!” 戚曜灵都被他气乐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一意道:“我当然是来拜师的!”一边说着,一边飞也似的过来,撩袍跪下,行了大礼:“徒儿沈唯,拜见师父。” 唐时锦笑了笑:“怎么着,想通了?” 沈一意道:“想通了。” 他抬起头,十分诚恳的道:“我知道师父心志坚定,说一不二,绝不会因为我死缠烂打就改变主意;师父爱钱,我还没钱,也没办法财帛动人心……所以如果我不拜师,那以后就只能一手交钱,一手交消息,连跟师父多说句话都不成了……” 他眼圈红了,做势抹了抹泪:“我总不能娘子没了,银子也没了吧?所以既然娘子肯定是没了,我总得先把银子搞到手……拜了师我就是师父的人了,师父财运通天,总不会看着徒儿我饿死,从此之后我永远不必再为银子犯愁,又能时常见到师父仙姿玉貌,怎么算都不亏。” 唐时锦:“……” 这是什么狗言狗语。 沈一意又道:“但师父放心,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沈唯既然拜了师,一定会对师父敬若师长,绝不会有半分不伦之心的。” 唐时锦皱眉问戚曜灵:“灵儿,你想要这么个师弟么?” 戚曜灵笑道:“收了吧,多少有点儿用处。”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行吧。” 沈一意于是再一次施礼,然后理直气壮的伸出手:“师父,请赏徒儿一点见面礼金吧。” 唐时锦:“……” 她无语的指了指戚曜灵。 现在银子大多都在戚曜灵那儿,他就带着他回了别庄,取了五十万给他,沈一意心满意足的揣在了怀里,觉得娶不到女神的遗憾,瞬间就被抚慰了一点点。 第349章 瞧着江大人顺眼 新园子也盖的很大,唐时锦几个人各自挑了院子。 唐时锦给自己住的院子,起名叫“无缺园”,老王爷住的主院,叫做“知命园”,所以戚曜灵几个,也都跟着取了两个字的园名,除了奚渊穆取了个“百草园”之外,其它人都是以字为园名的,另外也真的给沈一意分了一个园子,唐时锦故意调侃他,给他取名叫“君子园”。 这个地方以后就是大本营了,等生意开始之后,他们会在铺子附近住。 既然收了沈一意,而沈一意的亲爹又是浙州刺史,刚刚连任,也就是说起码还有三年会在浙州,所以就把沈一意打发回去,顺便派去了许天禄,采买合适的宅院,并买下,或者去盖合适的店铺。 算算也有几个月了,唐时锦打发花晟林和老王爷的私卫吴烽一起,跑了一趟京城,给桃相府悄悄的送了一回礼。 送的是空间产的抱君心茶、柳三变茶,以及空间产的六坛葡萄酒。 同时,因为已经知道桃成蹊回京,同时送上的还有给桃成蹊和唐时磊的信。 两人到京城时已经进了五月。 桃成蹊虽然回京,但并没把唐时磊接过来教,因为乡试之后,学问便不是唯一要学的了,所以唐时磊平时就上国子监,结交朋友,学学为人处事,下了学也由桃二哥教导。 桃二哥学问扎实,为人儒雅,君子之风,又通朝堂之事,在这个阶段,他教,明显比桃成蹊要合适。 桃成蹊自己就四处游荡,仍旧是那个处处都透着不靠谱的世家大少爷。 当今文坛,最有名的才子,一个是他的小马甲“竹生”,一个是因十二首《致爱妻》声名鹊起的炎柏葳。 说真的,炎柏葳的文才,桃成蹊一向是佩服的,之前锦堂春的文章还有些许雕琢和匠气在,可这十二首诗,几乎声声泪字字血,思念殷殷,悔恨交加……叫他这种才子读了,很是为之动容…… 但是一旦把诗配上真人,想想当时的情形,所有的感动就瞬间没了大半儿。 所以桃六郎最近的心情很是矛盾。 他回了府,下人便道:“六郎,五娘派人送东西过来了,还有给六郎和七郎的信。” 桃成蹊一喜:“在哪?” 下人道:“在二郎院中。” 桃成蹊急步去了,一眼看到花晟林,更是大喜:“林儿!是你!” 花晟林也很高兴,转身施礼:“小师伯。” 桃成蹊道:“锦儿可好?” “师父很好。”花晟林这才从怀里取出唐时锦的信,桃成蹊一打开,就是一愣:“哟,这是锦儿写的?” “是,”花晟林道:“师父亲笔所书。” 桃成蹊啧啧赞道:“这字儿可真是威风八面!不愧是我妹儿!” 他迅速扫了一遍,然后就呆住了。 因为是花晟林亲自送来的,不怕泄露,所以唐时锦在信上把所有的事情都写了,包括卫王府之事。 桃成蹊直接都看呆了,接连看了两遍,一时间心情复杂,喃喃的道:“这真的是……真的……”他陡然哈哈大笑:“我真想知道炎柏葳知道此事之后,会是什么心情!哈哈哈!” 要知道,卫王府,天下第一世家,武将之首。 桃相府,大儒世家,子孙后代又个个争气,天下文官之首。 若是他安安生生的,这个形势分明就是躺赢,甚至可以直接回京,认祖归宗,明着参与夺嫡之争了…… 试问还有谁比他更名正言顺么?没有了!连现太子,也非中宫所出! 可偏偏大好的局面,叫他自己给折腾没了。 唐时锦并没有给桃二哥写信,这会儿唐时磊也还没回来,桃二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他这个不靠谱的弟弟,直皱眉头。 桃成蹊一边笑着,又看了一遍,然后就把信交给了桃二哥,向花晟林道:“你跟我说说锦儿这阵子的事。” 花晟林道:“师父也没做什么,最近就跟着王爷学刀法,学的很是上心,晚上都抱着刀睡,如今刀法初成,能轻松以一当十,王爷说领悟这方面比他还要好……” 因为他们按辈份叫,要叫老王爷做太师祖,太麻烦了,所以平时就直接叫王爷,包括陈北征等人,因为唐时锦叫叔,按辈份叫他们也不好应的,而暗卫又没有官衔,所以平时直接陈尉,吴尉这样叫,避免暴露身份。 一边说着,唐时磊也是飞奔了进来,花晟林也把信给了他,然后入了夜,才悄悄把吴烽叫来拜见。 自此之后,吴烽会直接留在京城,听从唐时磊的调度。 花晟林道:“小师叔,师父的意思,此事暂时不要对外公布,就自己人知道便可,你也仍旧留在桃相府……吴尉会留四个人保护你,若有解决不了之事,就派他们去卫王府找人。” 这神展开,叫唐时磊的心情十分复杂,半晌才点了点头:“好。” 花晟林就暂时在桃相府住下了。 等过了亥初,花晟林才起身,悄悄的去了江护府上。 彼时江护正在书房,就听窗上有人轻轻叩了几下。 江护眉头一凝。 堂堂的锦衣卫同知,他的府邸可以说是铁桶一块,有人能轻而易举,且不惊动任何人进到书房,那这本事就不容小觑。 江护放下了书:“何人?” 外头花晟林低声道:“花狼奉师父唐时锦之命,前来拜见江大人。” 唐时锦? 江护微讶,打开了窗子。 他打量了他一眼,认出是当日那个小叫花子:“你进来。” 花晟林拱手施礼,一边跃了进来,江护道:“你拜了她为师?她能教你什么?” 花晟林不答,从身后解下了包袱,打开来,是一个造型十分可爱的糖盒,他推到了他面前:“是师父亲手做的糖果,每日两粒,强身健体,还请江大人收下。” 其实还真不是唐时锦做的,是许天禄做的……是用空间的水果和药材做的药糖,他们自己也时常吃,就顺手拿来刷好感度。 江护的心情略有些复杂。 锦衣卫本来就消息灵通,而且茂州的事情闹的这么大,前因后果,他全都是清楚的。 唐时锦自从离开茂州之后,就再无音讯,也没有做生意,他还真不止一次的想起过这个小娘子。 见花晟林拱手就要走,他道:“你等等,我写封信给她。” 第350章 敬你是条汉子 花晟林就站着等,一边平平板板的道:“师父说,江大人若要写回信,请勿咬文嚼字,也不要太潦草,她没念过书,看不懂。” 江护长吸了一口气。 他道:“她最近如何?” 花晟林道:“师父好。” 江护顿了一顿,又道:“她为何时常给我送礼?” 花晟林道:“师父说,若江大人问为何要送他东西,就答说……”他磕巴了一下:“因为瞧着江大人顺眼。” 江护:“……”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胆子大。 不过还有心情调戏他,看来过的还不错。 江护面上冷冷道:“她还说什么了,你一起说出来。” 花晟林一言不发。 江护道:“那吊命丹可还有?” 花晟林道:“师父说,若江大人要这个,就问他……给了江大人的救命之物都用了,那江大人这条命,是不是已经是她的了?” 江护气乐了。 唰唰几笔写就了信,交给了花晟林,花晟林接下了信,转身跃出窗外,无声无息遁走了。 江护犹看了几眼,这才退回来,打开了糖盒。 因为是不同的水果和不同的药物熬制的,所以里面分了四格,不同的颜色,糖块晶莹剔透,红色的就是一个小小苹果的样子,橘子就是一个剥开的橘子样子……造型十分可爱。 这是把他当孩子哄了? 可是再想想,花晟林说“每日两粒,强身健体”,所以难道这糖也有药效? 当日他离开茂州时,曾得唐时锦送过一棵蘑菇。 就在那不久之后,他在一次办差时,被万通的人使了绊子,险些命丧当场,挣扎着吞下那颗蘑菇的时候,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 没想到真的捡回了一条命。 之后,他又得她送过吊命丹,炎柏葳设计让他与元盛帝的影卫对上,也是靠这吊命丹,才救回了两个同袍。 江护缓缓抬手,将一颗小小的苹果糖,送入口中。 他都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吃过糖了,那甜甜的苹果味儿,混着淡淡的药味儿一入口,顿觉得甜香满口,连心情都似乎飞扬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周身轻松,神情气爽。 叫他确认了这糖确实有药效。 而一种糖足有几十粒,江护又是一个刻板的性子,他就非常严格的,一日两粒,然后四种糖轮着吃……于是直到几个月之后,透过所剩无几的糖块,他才猛然发现,下头居然还有字。 他把糖倒进荷包,把格子拆了,才见下头刻着挺丑的几个字:“乖乖吃糖的江大人可以得到奖励。”然后一个箭头。 虽然江护没见过,但猜也猜的到这是啥意思,顺着箭头所示一按,盒底弹开,里头放着整整齐齐的四瓶吊命丹。 江护:“……” 为什么要搞这些小玄虚呢? 为了有意思。 江护堂堂的锦衣卫同知,天天给他送礼的,不知道有多少,并不是送的礼物贵重,就一定能卖上好,所以唐时锦要做的,就是送颗糖,也要送的叫人印象深刻。 这种人,掌侦事之权,有可能一辈子用不上,但一旦用上了,这几年的人情就没白刷。 当然,这是后话。 花晟林给江护送了礼,第二天,又叫桃成蹊帮忙写了“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四副字,做为之后的唐家四坊的招牌,闭月是内调的保养品,羞花是精油香水、沉鱼是护肤、落雁是彩妆。 以及“唐家四坊、内调外养、你也是绝代佳人。”的超级浅白的广告词和广告画。 入夜就离开了京城。 离开的时候,就只有花晟林自己了,结果才出了京城,就叫炎柏葳的人堵了个正着。 但此时的花晟林,功夫早已经今非昔比。 炎六又不敢伤他,缚手缚脚的,压根儿就不是他的对手。 花晟林随即上了马,从容的道:“捎句话给你家主子,我师父说了……当日如此振振有词,如今又何必死缠烂打?就此桥归桥路归路,还敬你是条汉子,再这么纠缠下去,只会叫人厌烦。” 他带马走了。 他并不知道,他前脚离开,一骑马儿,后脚就跟了上来。 炎柏葳的功夫远高于他,就这么一路缀着他回了章州。 而就在之前。 东山那边,唐时锦三下五除二,把一应人手打发走,然后就开始张罗着种花种药了。 同样是老王爷的人手出面,买下了一批花匠和药工。 然后唐时锦当着老王爷和陈北征、卫靖之的面,表演了大变活苗……从那之后,除了老王爷还稳的住,陈北征和卫靖之看她的眼神儿,都是满满的弹幕。 毕竟,虽然他们之前也觉得他们的药好的异常,但一直以为,秘密是在天下闻名的奚渊穆身上,万没想到……自家小主子是个神仙。 唐时锦也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觉得这两个人可信,才暴露了一下底牌,要知道,一直到现在,她新收的五徒弟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但不管怎么说,作弊版的花和药,很快就加班加点的种满了东山。 然后定期用灵泉水作作弊,两个月不到,诺大的东山,就已经郁郁葱葱。 六月初,许天禄的人手回来了,宅子和店铺都已经买好了,都是买的现成的,很快就可以用。 而这边,唐时锦也成功调配出了第一款茉莉花香水。 鲜花香水,主要用的就是鲜花和酒精。 马上就是夏天了,这个时代,穿的多,出汗多,对于“香”的需求是很大的。 但普遍采用的手段还是熏香,但熏香么,宝姐姐一句话说的精辟“好好的衣服,熏的烟燎火气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熏香能压汗味,但是夏天闻着会觉得燥。 而像柑橘之类的果香,在这个年代不主流,喜欢的人不多,后期可以做,但前期不合适。 所以她选的是茉莉花做为主打。 因为茉莉花这个朝代还没有,香气又馥郁,而且她的空间里太多了,种完还足够用,所以首批上市的都很真材实料,当然也很贵,有价无市。 除了茉莉花,还做了夏天必备的薄荷香水。 唐时锦正让戚曜灵闻呢,就见花晟林走了进来,唐时锦笑道:“林儿回来了?快闻闻香不香?” 第351章 全民男神 花晟林凑过来闻了闻:“香。” 一边就把信给了她,然后把情况逐一汇报。 最后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我回来的时候,好像真的被炎……被那人跟上了,我一直非常小心,但是却一点儿都没察觉到,后来用师父安排的人换了一次……绕了路,所以才耽误了一些时间。” 唐时锦并不意外,也并不避讳:“他本来就很厉害。” 她摸摸他头:“但是林儿长大了,会比他更厉害的。” 花晟林默默的点了点头。 唐时锦早就料到炎柏葳会在桃府留人手监视,也早就料到炎柏葳一定会亲自跟踪,所以花晟林回来的时候,根本不是冲着章州来的,是冲着浙州去的,然后在临近浙州的客栈,提前布置了人手,出去了两个假花晟林,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女装花晟林。 因为一路他都没有暴露,所以这两个人一定能把炎柏葳引走,再加上之前沈一意写的涅槃诗,炎柏葳的注意力,绝对会被引到浙州,那样,他们就又有了两个月的清静。 唐时锦面上毫不在意,随手把桃成蹊写的字给了戚曜灵,让他交下去赶紧做,一边就坐下,仔细的把信看了一遍。 桃成蹊的信,可能是考虑到她的文化程度,写的非常直白,大意就是我就知道我妹子一定非凡人,果然是第一世家之后,不愧是我桃成蹊的妹子……种种吧。 江护的信,则简短写了他因为一桩意外,用了她的药,十分感激,若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能帮的,他不会拒绝……种种。 反正这俩人的信,就属于不用看就知道说啥的那种。 倒是唐时磊的信,因为她在给他的信里,写了很多老王爷的事情,唐时磊回信中,说他很欢喜,说他有阿姐疼爱,现在阿姐也有祖父疼爱了,所以他也可以放心了。 反正小大人口吻十足,叫她看的心里发软。 咋说呢,这弟弟没白养,是真的一心向着她的。 下人进来禀报:“主子,瓶子送来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把信收了起来。 送来的是装香水用的骨瓷瓶。 两款香水都是用的同款瓶子,只是上头的花样不一样,一个是茉莉花,一个是薄荷草。 是一种三寸多高的骨瓷花口瓶,这是一种圆腹、细颈、瓶口如花的瓶式,但中间留的孔眼很小,流出来的时候就会比较少,平时用木塞子塞着,避免挥发。 骨瓷,其实是由西方人发明的,制作时,要在黏土中加入牛、羊等食草动物的骨粉,品质最好的骨瓷中,一般含有45的优质牛骨粉,才能做出传说中“比纸更薄,比奶更白,比玻璃更透”的优质骨瓷。 其实就光骨瓷和玻璃,就可以做为副业去发展了,但是这个等她唐家四坊的名头打出去之后,愿者上钩就好,前期制作工艺还是要严格保密,保证唐家四坊的格调的。 几天之后,外包装也都做了出来。 用了一个小小的木质盒子,主画面就是桃成蹊画的广告画,然后是“羞花坊”,茉莉花的是小字“仙子香”,薄荷的就直接叫“清凉香”。 打开盒子,内盒盖是“唐家四坊、内调外养、你也是绝代佳人”的广告词。 盒中是绸缎加棉的垫子,左嵌着小小一支骨瓷瓶,然后右边放着一个同样小小的卷轴,用诗一般的语言说了来历啊,使用方法等等,极为精致可爱。 这是沈探花的手笔。 要知道,虽然桃六郎是全民男神,但沈探花在江南的风头,并不逊于他。 虽然不是唐时锦喜欢的长相,但沈一意还是非常好看的,否则也不会被元盛帝指为“探花郎”了,所以也是有很多粉丝的。 桃花公子写招牌,沈探花写说明书,不买你还算粉丝吗? 六月中旬,两款香水,送往浙州。 唐家四坊,按着唐时锦的计划,羞月坊七月初六先开,这个月之中,诺大的店铺,就只卖这两款香水,贵而少,你拿着银子来都买不到。 当然了,到下个月会再推出两款香水,同样是贵而少,有价无市。 这是为什么呢? 是为了提升唐家四坊的格调。 八月份,落雁坊,也就是彩妆坊会开业,继续维持唐家四坊的格调。 九月份,暑去秋来,沉鱼坊,也就是护肤坊才是正当时。 十月份,秋来保养,才是最后的闭月坊,也就是内调药物坊开业。 看起来要拖好几个月,实际上,头一个月在上流阶级刷足了存在感,八月份彩妆上市之后,唐家四坊立刻就能一炮而红。 余下的就只需要按部就班做起来。 头一年把格调拉足了,第二年,就可以做中产阶级的产品了,例如牙膏之类的,这同样是赚钱的大头。 当然了,还要考虑送礼。 在这个社会,送礼,绝对是一门极其大的学问,好在有小探花在,有足够的消息和人脉,这方面的麻烦,就会少很多。 而这其中,除了闭月坊的内调产品,主要是由奚渊穆调制之外,其它的,全都是唐时锦自己的活儿。 因为产品种类繁多,又全都是新东西,奚渊穆只能当科研人员用,管人,管生产线,他是管不了的,唐时锦只能亲力亲为。 虽然她已经把工艺全都写下来了,但如今毕竟不比现代化生产线,她全都是需要手把手带一程的,否则连她自己都不能保证,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好在有建城时的魔鬼训练,许天禄也算是意识比较好的,已经得了她五六成真传,再加上有小探花这个地头蛇,浙州那边目前来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她就一心扑在“生产”关,简直忙的不可开交,但仍旧雷打不动的,早晚各一个时辰练武、半个时辰练字。 七月初六,浙州羞花坊开业。 唐时锦做生意,向来与别家不同,处处别出心裁。 开业当天,门前设了彩楼,错落的摆满了茉莉花,小小花朵团团簇簇,香飘满街,引得数人围观,连闺阁贵女都忍不住早早的订下了周边的酒楼。 时辰一到,一身锦衣的沈一意和许天禄联袂而出。 沈一意笑吟吟交待了几句场面话,直认已经拜唐时锦为师,为她打理生意种种。 要知道,才子的粉丝群,真的有不少是女友粉、老婆粉什么的,所以沈一意当初写诗,公开承认仰慕唐时锦,那个护花使者的架势,还是很容易掉粉的……但一拜了师,情敌顿时就成了自家人,女粉们的敌意登时就消了,粉丝也回来了。 第352章 唐为姓隐喻新生 沈探花又介绍了几句茉莉花的由来,什么雨后初晴之时,唐时锦心有感应,采于深山悬崖峭壁之间什么的……反正怎么传奇怎么来。 然后赞女儿本如花,便叫人取了花名签出来,签出诗出。 第一个就抽到了:日边红杏倚云栽。 诗云: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 沈一意笑道:“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 他转眼四顾,然后便是一笑,向上拱手:“这位小娘子,恭喜拔得头筹。” 大家顺着他的眼神儿看了过去,就见一个穿着杏子红绫裙的小娘子,正斜倚在酒楼窗边,或是嫌窗棂太硬,便叫人放了一个大迎枕,芙蓉玉面,娇娇之态,活脱脱一个“红杏倚云栽”。 顿时不少闲汉一声吆喝,那小娘子羞的面红耳赤,直往后退,却也没有将窗子关上,早有伙计把一盒香水送了上去,那小娘子便收了。 沈一意笑吟吟的继续拈签,抽一签,指一人,也不玩艰深的,风雅而俏皮,也不知撩动了多少芳心。 就这么一连送出了十盒。 格调升了上来,气氛也炒热了,小探花便功成后退。 许天禄叫人把门前的香炉点起来,上前一步,团团拱手,开始宣布生意上的规则,表示为庆祝新店开业,奉师命,今日凡姓唐的小娘子,均可半价购买,明日起依次是姓戚、奚、花、许、沈。 第六日后全部恢复原价。 早有人嚷嚷了一句:“那姓桃的呢?” 许天禄失笑道:“也是,多谢这位小郎提醒,小师伯的姓氏也是不能忘的,那我便做个主,这五日之中,但凡姓桃的,都给半价罢!” 许天禄长的只端正而已,但经过灵泉的洗练,加上见识广了,整个人的气质都出来了,是一种全无攻击性的长相,叫人看着就觉得舒服。 然后他说完了,大香炉的火也渐起,许天禄这才取了一瓶香水,比了一比,倒悬在了香炉上方,香水便滴了下来。 因为香炉是有炭火的,这一瓶本就是特制的,加上火一催,顿时就有一股浓浓的馥郁甜香,骤然弥漫开来,香的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深深呼吸!然后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叹! 唐家羞花坊,就此一炮而红。 这中间,处处都有门道。 花名签洗尽铜臭;唐为姓隐喻新生;炉上香是嗅觉营销;而这有条件的半价,则是为了制造遗憾。 因为就算半价,也是很贵的。 所以就算半价,也有很多符合条件的人不买。 于是当这香水越来越火爆,这些人的遗憾,会叫他们更加念念不忘,而买到的也会更加津津乐道。 更不用说那被沈探花以如此风雅的姿态抽到的十个人,以后绝对是店铺的铁粉,众人羡慕的对象。 诺大的店铺,只有这两种香水。 而且这两种香水,也是限量的。 但就算没了,大家也愿意进来转转,听沈探花说说由来……然后第二批送到之后,这些人就抢了个头筹,沈探花给打了个九折。 处处都是小心机。 可被算计的,还心甘情愿满心欢喜。 小小两样货,便是日进斗金,果然不负财运通天之名。 对面的一家酒楼中,炎柏葳负手站着,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 从日出守到日落,一直到店铺上了门板,唐时锦却根本没有出现过。 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 炎柏葳低声道:“备马。” 他上了马,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东山。 守着的影卫,急上前低声禀报:“守的严密,进不去。” 炎柏葳远远看了看:“确是卫王府的产业?” “是,”影卫道:“整座东山山脉,全都是卫王府去年腊月买下来的。” 炎柏葳抿了抿唇,缓缓的把面罩拉了上来:“不必跟着,我自己进去。” 擎天庄戒备森严。 但是一切的戒备森严,在他面前,全都不算什么。 他跃入院中时,很快就看到了院门前的匾额“曜灵园”。 炎柏葳气息猛的一乱,险些从围墙上掉下来。 就这么细微的声音,便已经被人听到,迅速向这一方接近。 炎柏葳飞也似的跃入了院中,避过了那些人,在花木之间迅速穿行,然后他看到了一个院落,院落的名字叫“无缺园”。 院中利刃破空之声飒飒,显然有人正在练武,听着这风声时,炎柏葳并不以为这会是唐时锦……只是这无缺园三个字,叫他心中莫名的在意,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跃了进去。 头嗡的一声,他几乎是失足跌入了院中。 脑海中刹那间一片空白,所有的动作全都停滞了,他一眨不眨的看着院中那个人影。 她整个人几乎包裹在刀光之中,只有刀势下落时,才能看到她的脸,暮色中眉目如画,赛雪欺霜……她眼神转到他脸上的那一刻,他连呼吸都屏住了,声音轻的自己都听不到:“锦儿……” 下一刻,眼前闪过了一抹红光。 他完全是凭着身体的本能,迅速后纵,让开了这一刀。 反手在围墙上一按,他不进反退,迅速跃入院中,哽咽道:“锦儿,我……” 她再一次攻了上来。 刀势竟如惊雷闪电一般。 他本能的躲闪招架,脑子也渐渐回神,却发现她的功夫已经高到,他仅凭躲闪招架,根本就抗不过她几招。 炎柏葳分掌,轻轻拍开她刀:“锦儿!” 唐时锦退后几步,看着他,屈指唇间,发出了一声哨声。 下一刻,外围呼哨连连,数个暗卫迅速纵入,戚曜灵和花晟林也赶了过来。 唐时锦冷笑着把刀一收:“卫叔,今日谁负责守院子的,罚。” 卫靖之急道:“是。” 唐时锦随即转身:“灵儿,闲杂人等,赶走!” 戚曜灵道:“是,师父。” 炎柏葳急拉下面罩,追上数步:“锦儿,你听我说……” 戚曜灵抽出软剑,攻了上来,招招都是杀手。 炎柏葳只能退后招架,眼睁睁看着她进了房间……他八分精神在她,只余了两分精神应付戚曜灵。 戚曜灵功夫本高,这些日子又是突飞猛进,不几招,便是一剑削在他手臂上,当场沁出血来。 两人几乎同时往房中看了一眼,炎柏葳连一声哼都没发出来,戚曜灵却沉下了脸,向花晟林打了个手势,两人一起攻上,想将他逼出院外。 炎柏葳却无论如何不肯退半步。 哪怕豁出去接连挂彩,都不肯离开这个院子。 戚曜灵越打越心惊。 他对自己的功夫一向极为自傲,但他愈是高了,反而愈是激发了炎柏葳高明的应对,他发现,他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这绝不是宫中武将能教出来的功夫,他是从哪儿学的? 第353章 时间终会治愈我 唐时锦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儿。 他真的瘦了很多很多,两颊都瘦的微凹,眉宇间满是疲惫沧桑,整个人宛似老了十岁,包裹在黑衣里的身体,更是瘦的叫人心酸。 唐时锦静静的看了一会儿。 她道:“卫叔,所有人撤出去。” 卫靖之应道:“是,小主子。”他挥了挥手,把人都带了出去。 唐时锦道:“灵儿林儿盯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戚曜灵收剑应了一声,指了指后头,花晟林翻身跃到了屋后,戚曜灵便站在了门前。 唐时锦的眼神儿,落到了炎柏葳脸上,她平静的道:“你进来吧。” 炎柏葳迟疑了一下。 他这些日子,度日如年,焦苦追悔,心心念念的想见到她,向她请罪……可是她真的要听他说话了,他却莫名的惶惶然起来,脚下像灌了铅,那一刻,他只想转身就走…… 那样起码还有希望,可以安慰自己,只是还没找到她,若是见到了她,她一定会原谅他的…… 但看着屋中点点昏黄烛光,他还是拖着脚步,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站在室中,他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罪人,轻声道:“锦儿。” 唐时锦摆了摆手:“请坐。”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是没说,缓缓坐下。 唐时锦放下茶杯:“炎柏葳,今天是我最后一回,以朋友的身份跟你说话。” 炎柏葳猛的攥紧了扶手,垂着眼不敢看她。 唐时锦平静的道:“我也是离开茂州之后才知道,魏氏清清本来应该姓卫,闺名清秋,是卫王爷的幺女……换句话说,唐时锦是卫王府的血脉。而你,你的身份,你应该明白,一旦掀开就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你根本没有权利任性……因为你的任性,很可能会毁掉我,并且拖累卫王府,这太自私了。” “卫王府堂堂的天下第一世家,我借卫王府之名,一切唾手可得,我为何要自掘坟墓?而且,卫王爷是唐时锦仅余的亲人了,我不会容许你伤害他,毁他一世英名。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离我们远一点,相识三年多……四年了,我不欠你的,你若真觉得愧疚,就该远离我才是。” 炎柏葳猛的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她的话,就像一把刀,一刀一刀,堪比凌迟。 然后,他听到她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向他走了过来,然后唐时锦伸手捏住他下巴,强行抬起了他的脸:“炎柏葳。” 他缓缓的张开眼睛,眼中含血带泪。 她一字一句的问他:“炎柏葳,我这么说,你疼吗?” 他抿着唇不能答。 她捏的更紧了一些,居高临下,盯着他的眼睛:“你说啊,你疼吗?” 他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 唐时锦突兀的笑了一声。 然后她缓缓的道:“疼就对了!你今日之疼,再加十倍,便是我当日之疼了!” 他不由得哽咽:“锦儿,我……” 唐时锦冷冷的道:“你不用说话,听我说……你应该明白,此唐时锦,非彼唐时锦。” 他的眼神猛的一凝。 她一字一句的续道:“我本就是一个外来客,我不懂你们这儿的规矩。你自小名师环绕,锦衣玉食,那么你明不明白,有的人,连活着都是一件艰难的事?” “我父亲滥赌成性,三更半夜都有人来砸门泼油漆……我幼年时,不止一次看到父亲翻箱倒柜的找钱,找不到就疯狂的殴打母亲,一直到有一天,我亲眼看着他活活把她打死,我打电话报警,把那个人渣送进了牢房。 那时候我五岁。 他进了牢房,债还在,我外公外婆六七十了还要干体力活给他还债。最后,债还了,身体也垮了,我外公重病自杀,我外婆跟着去了,我办完丧事之后,根本就没有时间伤心,因为我还要面对外公生病欠下的债! 那时候我七岁。 我年纪还小,谁也不敢用我,我下跪哭求,打架拼命,洗盘子刷厕所,任打任骂,谁不干的我都去干……最终都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她的泪一滴一滴的掉在他脸上。 他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咽了咽:“我自小财运加身,但是你明不明白那种,每赚一分钱都会被债主拿走,每个拐角都有可能被打闷棍,发财就意味着血光之灾,好好的吃一口饭,好好的睡个觉都是恩赐的生活?” 她长吸了口气,轻轻的笑了两声:“你不明白的。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不管你明不明白,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是绝对不可能原谅你的,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我把你当成最亲的亲人,最亲密的爱人,不是为了让你拿刀子捅我的,不是为了让你把这些东西翻出来,告诉我,你这些血淋淋的艰难,全都写满了不配!!有些东西,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了,你不论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 “炎柏葳,不管你基于什么想法,就从你这么做的那一刻起,你就不配被原谅了!” 激愤之下,她微微喘息。 然后她轻轻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炎柏葳,人的过往,会永远写进生命里,一辈子都没办法摆脱……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喜欢你身在草莽,却似乎骨子里都镌刻着良好的教养;我喜欢你经历磨难挫折,仍旧心怀光明温暖;我喜欢你就算眼前小事,也以小见大,察微知著,又海纳百川;我喜欢你博学多识,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写文章就像从树上摘果子一样自然……事实上,就连你的循规蹈矩,君子守礼,都叫我很喜欢很喜欢。” 她缓缓的抹了一把泪:“人没有什么,就会加倍的向往什么,你这整个人,我全都很喜欢,特别喜欢……但是炎柏葳,就算我这一辈子,都一直喜欢你,我也绝不会原谅你,就算我真能释怀,我也绝不会回头,我不要你,就是不要了。而且,时间终会治愈我,一年,两年,三年……再深刻的情感都会变淡,我会一直往前走,这些无用之物,早晚会被我彻底抛下。” 她缓缓的收回了手:“人活在世上,脚总要踩到地面的,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的地面就是我自己,就算人人都觉得我不好,但我自己却觉得还不错,因为我一直就是靠一个这样的自己活下来的!我还要靠一个这样的自己活成人上人!活到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她双手捧住他的脸,认真的看了看,还是觉得每一处都叫她喜欢。 她轻轻的亲了亲他被泪水濡湿的长睫:“葳哥哥,我爱你……余生,就不要再见了吧。” 第354章 那个位置 炎柏葳跃出围墙的时候,一个踉跄,就摔跪到了地上。 影卫急迎上前时,就见他一口鲜血冲口而出,然后就这么狼狈的一膝半屈,虚扶着地面,无声恸哭,大滴大滴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打在了那滩血渍上。 惊的众影卫不知所措。 有一种错误,不配被原谅。 他已经被她宣判了死刑。 其实他这些日子,一直就是在等死,满天下的跑着,一刻也不敢停,亦不敢深想,只盼着那一丝丝的万一…… 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听着她亲口说出来,天塌地陷般的痛苦和绝望之后,他反倒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那种慌不择路般的焦急,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死水般的寂静。 好一会儿,他才站起来,狠狠的抑了神情,看着近在咫尺的庭院。 只除非……只除非有一天,他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那个位置,不必担心他的所做作为,连累到任何人。 到那个时候,才有资格再去期盼她的原谅。 他用手背抹去了嘴角的血,翻身上马,“我没事,走吧,我们……回茂州!” 戚曜灵和花晟林守前后门,她说的话,他们也都听的清清楚楚。 虽然她每个徒弟都不是随便收的,但要说信任和喜欢,她还是比较偏爱戚曜灵和花晟林,因为他们两人都是心思非常纯粹的人,待她全心全意,没有那么多的考虑,在他们心里,她的喜好甚至是高于是非的。 所以她什么都不介意他们知道。 日子一如往常,唐时锦继续招兵买马,工坊加班加点的制作,种种新奇之物,不断的被生产出来。 隔了两天,戚曜灵过来找她:“师父,范陶朱过来了,神医谷的人也都过来了。” 一边把手里的资料给了她。 去年初离茂州时,戚曜灵通过饮啄阁传出去一个消息,凡有不治之症、必死之伤,可于每月十五至神医谷求医。 然后神医谷留守的人,把详细的脉案传过来,奚渊穆这边,再把作弊版的药配好了,通过鸽子或者唐九垓送回去。 要知道,神医谷虽然位处深山,但传承千年,声名远播,本来就有很多求医之人,甚至因为求医的人太多,在山脚下形成了一个村落……所以消息一传出去,还真有不少人“报名”的。 当时的条件是,需要有才干的人,或者找有才干的人代替,有那些富足或者有势力的,甚至一次会拿十几二十个人过来由着他们挑,所以一来二去,也算是攒下了不少人脉。 如今生意开始做了,正是用人之际,奚渊穆便传令神医谷,把人都带过来,一一考察,看能不能用,放在哪儿用。 结果这位范陶朱也跟着过来了,而且他还把来的这些人中,好些江湖人的底子给扒拉了出来。 唐时锦看着就乐了:“他怎么还抢长目飞耳楼的活儿?” 戚曜灵笑道:“真说起江湖中人,他知道的未必比长目飞耳楼少多少。不管怎么说,见见吧?” 唐时锦笑着收起了纸:“灵儿说见,那自然要见,请他进来吧。” 于是便有人把他请了进来。 范陶朱还戴着头罩面罩,只露出一线眼睛,施了一礼:“唐小娘。” 唐时锦起身还了一礼:“范阁主幸会。请坐,不知范阁主今日来此是为何?” 范陶朱入了座,淡淡的道:“去年腊月,戚少过来,照应我饮啄阁的生意,中间提到他拜师唐小娘,又言唐小娘财运通天,十分传奇……劝我去西南小城走走,我刚好有事经过那处,见处处心思巧妙,悬壶之景更是十分有趣,故此生出投效之心,不知唐小娘对我饮啄阁,可有兴趣?” 唐时锦不由嘴角带笑。 不同于现代,真的有很多“很会说话”的人,也就是说,能熟练的给自己的话,带上合适的面具的人……在古代,刨除文人那种咬文嚼字的的说话方式,其它人,尤其江湖人,说起话来,真的坦白的可爱。 就好像他态度矜持而淡定,还恭惟了她几句,但其实字里行间,都强调了,是戚曜灵招揽的他,又是“有事经过”财神城,而不是特意去的,实在是有意思的很。 这说明他对于饮啄阁很自豪,但对于这个“行当”又很自卑,而且他其实很想……咋说呢,投效她,又不知道她要不要,他能否胜任,因为他自认没有别的本事,所以才说“你对我饮啄阁可有兴趣”,而不是,你对我范陶朱可有兴趣。 瞧,一句话中,暴露了多少东西? 她这一笑,他就有些不快:“唐小娘这是什么意思?” 唐时锦微笑道:“只是觉得范阁主人很有趣……不知范阁主,想从我手上得到什么呢?” 范陶朱道:“我只是在饮啄阁待久了,觉得有些无趣,想着唐小娘这儿,兴许会有趣些……我经营饮啄阁十几年,手上并不缺财物,并非贪图唐小娘什么!” 唐时锦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手上不缺财物,所以是冲着药来的了。 唐时锦笑道:“不贪图我什么,难不成只是想借我的生意散散心,还倒找我些银子?” 范陶朱顿了一顿,道:“唐小娘,用不用一句话,又何必调侃我!” 唐时锦笑着跟戚曜灵道:“去把大眼灯儿叫过来。” 戚曜灵点了点头就去了,范陶朱皱了皱眉。 唐时锦道:“我听灵儿说,你这饮啄阁,接生意其实是很挑的,并不是每一桩生意都接,也并不是只接杀人的生意,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接或不接,依据是什么?” 范陶朱道:“我只杀恶念。” 哦?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好心办了坏事,这种是不接的,只接成心为恶的那种。 而且手段也不限于杀人,类似戚曜灵要庄裕“抬头匾碎,落足车焚”,这种震吓手段,也做的很好。 唐时锦道:“如果庄裕就是不肯把庄芝兰嫁给炎世子,你们真会屠庄家满门吗?” 范陶朱道:“我们一般不会轻易杀人,会先逼迫,如果庄裕真的誓死不屈,我们会屠,不屠当日就不会接了……庄裕是庄氏家主,庄家让他当家主,就是默认庄家之事他可以做主,那么,他欲拿满门之命抵此女,我们也当然要如他所愿,让他恶有恶报。” 唐时锦缓缓点头。 不是一个一般意义上的好人,但是,是一个比较容易掌控的人,起码他是非常注重契约精神的。 第355章 全无用处 唐时锦道:“我听灵儿说,你们阁中有一个擅长机关工巧的人?” “是,”范陶朱道:“当日庄家的马车,人一下车就燃起来,就是因为我们提前在车上装了他设计的机关。” 唐时锦点了点头:“他不来吗?” 范陶朱道:“唐小娘是对范某有什么不满么?” “当然不是,”唐时锦笑道:“我只是求贤若渴,多多益善,两个都想要。” 范陶朱眉头直皱,觉得这位唐小娘,有些叫人捉摸不透,态度也不甚尊重。 也就在这个时候,奚渊穆快步进来了,他忙的很,也没空儿废话,直接坐下就要把脉。 范陶朱微吃一惊:“你是……” 戚曜灵道:“奚麒。” 范陶朱又吃了一惊,想拱手施礼,他已经伸出手要把脉了。 范陶朱只能把手递了过去,奚麒把了脉,转身就走了。 范陶朱问:“奚神医这是?” 戚曜灵非常好脾气的解释:“他没说话说明很好治,去给你熬药了。” 范陶朱:“……” 他才觉得人家不够尊重他,结果人家立马送上了最大的诚意,他忍不住道:“就直接给我治?你们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戚曜灵微笑着道:“敢反悔就杀了你。” 行,行吧,果然还是那个戚曜灵。 可是这不是杀不杀他的问题吧?他身上这无数的陈年旧伤,治下来难道不费药吗?就算杀了他,那药不浪费吗? 范陶朱憋了一会儿,自己解下了面罩和头罩,就露出了一张显然是长年不见阳光的脸。 他长的吧,三十许的年纪,宽眼距、高鼻梁、丹凤眼,传说中的高级脸……看起来有种冷漠感,显然又是一张不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脸,但是唐时锦看着还行。 他抬头看了唐时锦一眼:“那唐小娘想要我做什么?” “不急。”唐时锦道:“先治好你再说。你可以先四处转转,我这儿很有趣的,你转转之后,告诉那个会机关的人,也许他也想来呢?” 范陶朱没说什么,唐时锦就叫了一个私卫来,带着他四处走走,然后她和戚曜灵、花晟林,就去见那些神医谷的人了。 因为与卫王府的关系不能公开,所以他们定的方,是在县城的一家客栈。 虽然现在已经不用避人耳目了,但太阳实在太晒了,唐时锦仍是坐马车去的,一边看着手上的纸,道:“司顾菟,这个人我比较感兴趣。” 戚曜灵也偏过身来看了看。 司顾菟,是一个女子,江湖中也有擅长调香的门派,她就是其中一门,香道坊的门主,据说鼻子很灵,极擅长调香。 她是自己来求医的,据说来的时候,刚刚小产,功夫尽失,救下来费了不少药材和工夫,所以签的是二十年的契约。 但是她也算是个江湖人,范陶朱给的消息上有她,查的极为详细。 香道门,前任门主是她的母亲,招赘了一个夫婿,生下了司顾菟,然后又把香道传给了她,本想着也给她招一个赘婿,好继承家业的,结果挑来挑去,挑中了自己的徒弟,叫侯小景的。 当初这个侯小景是个孤儿,是被老门主救回来的,因为他在香道上也颇有天份,所以老门主就收了做弟子,教功夫也教香道,最后又把司顾菟嫁给了他。 对,最后没招赘婿,是直接许嫁的。 没想到,老门主前年死了,然后去年,侯小景看中了一个当地落魄世家的女子,然后便生出恶念,趁着司顾菟怀孕,去上香的时候,下黑手暗害了她,然后娶了那个世家女。 没想到司顾菟居然命大没死…… 又是世家女!农夫与蛇! 唐时锦越看越生气,猛的把那摞纸掷下! 戚曜灵轻咳着给她倒茶。 他现在对师父的脾气很了解了,唐时锦生气的时候,一般不用劝,她要不就自己发出来,要不就自己静一静,他能做的,就是找点由头叫她分心,然后她有正事儿忙,就不生气了。 于是他们过去,就先把这个司顾菟叫了过来。 顾菟,其实是月亮的意思,是一个很美的名字。 司顾菟虽然嫁了人,其实年纪并不大,才十九,而且长的真的挺好看的,五官都尖尖小巧而精致,是那种典型的古代小家碧玉型的长相。 进了门,她施了一礼,口称主子。 唐时锦和气的道:“听闻你擅长调制香料?” 司顾菟道:“是,自小学调香,算是精通。” 唐时锦道:“听闻你出身香道坊?” 司顾菟脸上很明显的划过了一丝痛恨之色:“香道坊,已经落入奸人之手,我功夫未复,只怕拿不回来了……” 她抬头看了她一眼:“香道坊中,存着许多珍贵的香料,若是主子有本事取了来,就全都送给主子!只是那人,他娶的新妇,是章州刘家的后人,主子请先访查清楚。” 唐时锦道:“我倒不要你的香道坊,不过闲事我倒是可以管一管,你可愿跟我说说?” 司顾菟毫不犹豫的跟她说了。 与范陶朱说的基本上一样,唐时锦看她愤怒中仍旧保持着冷静,不是恋爱脑也不会耽于仇恨,心里更加满意。 她叫花晟林:“林儿回去,跟老王爷讨个帖子,然后请陈叔派人跟着你,带着司小娘去他们当地的衙门告个状。” 花晟林应声站起,司顾菟惊喜交集,急磕头谢了,随着花晟林去了。 然后唐时锦两人,花了一整天时间,把所有人分别见了一遍。 怎么说呢,确实有几个可用的,但也确实有滥竽充数的,但大部分都是功夫不错的江湖人,“不讨厌,但全无用处”,感觉浪费了药。 唐时锦先把可用的人,打发过去让许天禄挑着培养,然后滥竽充数的,打回神医谷让他们换人,至于其它的……就只能先放放,然后等收编完了饮啄阁或者长目飞耳楼,然后看他们用不用的上了。 出来了,唐时锦还道:“回头得跟大眼灯儿说,不要留这样的人。” 戚曜灵笑道:“神医谷本来就是在江湖上声名最盛,来往的人肯定也是江湖人居多,也无所谓了,反正就是捎带手的事儿,没用就先放着,不定哪会儿就用上了。” 唐时锦一想也是:“对。” 第356章 好哄的面首 于是两人把这事儿暂时解决了,唐时锦就继续她的生产大业,范陶朱留在这儿,她也不限制他行动,就由着他在这儿转悠。 仅仅五天之后,奚渊穆宣布可以停药了。 折腾他这么多年的陈年旧伤,一扫而空。 范陶朱心情复杂的来找唐时锦,唐时锦正在调口红,拿着一根管子出来,范陶朱倒头就拜:“主子,范某真心投效,请主子吩咐。” 唐时锦笑了一声,随手把管子放进了背着的包里,道:“你起来。” 范陶朱仍是施了一礼,这才跟着她回去。 进了厅,入了座,唐时锦平静的道:“饮啄阁,你之心血,道亦有道,又已成规模,难能可贵。但是这种江湖组织,本来就不宜公开,所以,你可以把它做为你的后路,或者说我们的秘密武器,你兼着去管……你只需要在明面上,再给自己一个身份。” “你不缺钱,你想跟随我,所图者,不外乎两点,一来正大光明,二来别有意趣……而你所长的,本来就是饮啄阁中那一些,例如轻功、联络、探察、训练等等。” “你跟随我,是为了过新的生活,学新的本事,但之前所长的,没有必要也不可以抛下,而且,你堂堂的饮啄阁主,久居上位,本来就是独当一面的人才,也没必要在我面前做小伏低。所以,我的想法是,你先去浙州,跟着我的徒弟许天禄学一些生意经,你可以自己挑选合适的人手带过去。嗯,如果有需要渊穆诊治的,就先送过来诊治……” “总之,你挑一部分人手,去跟禄儿学。我研究过你们之前的做事风格,学东西,应该是你极其擅长的,等到你学的差不多了,你就去京城,给我原模原样的再做一个‘东山’出来,到时候我会带花种花苗之类的过去,你只管招募人手。” 她顿了一下:“若此事我去饮啄阁下委托,就冲这个有意思,想必你也会接的,对不对?那你就把这个当成一个长期的,期之后半生的委托……你意下如何?” 范陶朱都听愣了。 一直到她问出了这句话,他才缓缓的,长吸了口气。 他之前怎么会觉得这小娘子不靠谱的!明明就靠谱的不得了!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句!全都说进他心里了! 用他现有的本事为她做事,学新鲜有趣的东西,又能独当一面,不受人辖制……这简直就是他的最理想局面! 感动之余,又有些佩服,怪不得戚曜灵对她如此臣服,这小娘子,委实不简单! 范陶朱的最后一份不平也没了,屈膝道:“多谢主子赏识,范某必尽心竭力,绝不叫主子失望……还请主子赐名。” 唐时锦道:“我们并非主仆,不必叫我主子,你想叫的话可以叫东家……而且你名字也挺好的,我觉得也不用改名了,你就直接叫陶朱就好。” 范陶朱应下:“是。” 他站起来,有些忸怩的道:“东家之前问起的,那位擅长机关工巧之人,是我的结拜兄弟,复姓上官,我两日之前已经传讯叫他过来了,估计也快来了……东家随意就好,不过,咳,不过看在他身世可怜的份上,还请主子……咳咳,手段和缓些,他为人温雅,其实还是很容易哄的,哄一哄就可以了……” 唐时锦:“……???” 她瞪着他:“不是,你先等会儿,我怎么听着味儿不对?你这是给我荐机关大师还是面首??” 范陶朱也愣了愣。 他看着她:“我阁中的机关师,是有名的江南第一美男子,难道……难道东家不是想见他吗??” 唐时锦:“……” 她是真的无语。 为什么这个年代,总喜欢整这种天下第一,江南第一,京城第一这种事情啊?? 再说了,范陶朱以为她是冲着美男子,还把人给弄来了?这是什么塑料兄弟情?还“东家随意就好”?? 两人无声的对视了一会儿,范陶朱也回过味儿来了:“东家不要误会,我是觉得东家人很好,我那兄弟这么多年也是孑然一身,十分可怜,所以我想着不如就撮合撮合……” 他摸摸鼻子,咳了两声。 唐时锦扶额:“行吧,再说吧。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之前神医谷的人,我挑剩下不少,都是江湖人,一会儿你去找灵儿问问,你看看余下的人你能不能用。” 范陶朱很尴尬,赶紧去了。 唐时锦喝了两口茶,正准备再去工坊呢,外头就报有人拜访,复姓上官。 唐时锦刚才被范陶朱给雷了一把,都忘了细问这人的事儿,既然已经来了,就叫人请了进来。 进来的人一身白衣,背着一个形似古琴的布囊。 唐时锦有点吃惊。 虽然很多电影电视剧,动不动就白衣美男子,志怪小说也时常的说啥白衣秀士……其实在这个朝代,是极少有人穿纯白衣的,最起码也会有暗色花纹什么的,文士衫最素的是玉色,粗布衣说是白色,其实是淡灰淡黄色,图的是不用染色…… 眼前这位虽然穿的不是白麻布,但是从头到脚,一丁点其它颜色的妆饰都没有,这难道是当丧服穿? 再一想方才范陶朱说他身世可怜…… 唐时锦心里跑马,但脸上倒没带出来,含笑起身拱手。 那人施礼道:“唐小娘有礼,小姓上官,名末,字荼蘼,接阁主之令来此,不知阁主可曾提起?” 唐时锦咳了一声:“刚才范阁主倒是说了一句,但是只说了一半儿,就让别的事情岔开了,所以我只知道一个名儿,旁的都不知……不如上官小郎先与贵阁主聊聊再说?” 上官荼蘼沉吟了一下:“那不知唐小娘让我来,是想让我做什么?” 唐时锦道:“我听闻上官小郎擅机关工巧之学,我如今做生意,很多东西都想找一个行家指点一二。” 她简单的讲解了几句。 其实就是很多她脑海中的东西,这个时代的制作水平达不到,只能再想办法做替代品。 就例如足够小,弹性又足够的弹簧,这里就造不出来,最小的弹簧也是袖箭上头用的那一种,也没办法实现量产。 所以类似小喷瓶,或者像香粉盒那种弹起的感觉,就全都不行。 第357章 独步天下的炫技 唐时锦讲的兴起,翻了翻身上的包,拿了口红出来给他看。 因为没有塑料,也不好做螺纹,所以口红用的是陶瓷,就简单一根管子,下方一个木质圆柱,使用中慢慢的往上推…… 这管子和圆柱体的大小,要求非常严格,因为圆柱稍大,就推不动,稍小,就会掉,太松又会不小心捅进去,所以楔接必须刚刚好,但这种“刚刚好”恰好是这个时代的匠人最擅长的东西,所以这管口红,可以说非常精致了。 她还准备做唇釉,小瓶子小刷子什么的,比口红还好做。 唐时锦道:“我是做生意的人,卖的是东西而不是技艺,我这儿所有的‘工巧’与上官小郎而言,应该都不算什么,我要的是美观方便,别出心裁,更多匠人可以学会,可以实现量产的那一种……如果上官小郎追求的是独步天下的炫技,那么我们理念不合,上官小郎可以自便。” 话说的非常直接,上官荼蘼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很客气的道:“阁主书信中也曾提到过一些……我现在可以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唐时锦道:“上官小郎不如先安顿下来,然后四处走走。” 她就叫了一个人过来,带他去了客房,就安排在了范陶朱的隔壁,然后她自己直接去了彩妆工坊。 正忙着呢,上官荼蘼就过来了,他一眼就先看到了香粉盒。 香粉盒是木质方形,最特别的地方,就是里头用了镜子,比起铜镜,银镜的清晰度当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上官荼蘼问:“这是什么?” 唐时锦正忙着,旁人给他介绍:“这是玻璃。” 一边还拿了唇釉的玻璃小瓶子给他看,上官荼蘼拿在手中细看,一边赞道:“果然漂亮。” 他负着手到处走了走。 彩妆工坊目前主要做的就是口红、唇釉、胭脂、香粉、眉笔等物,每一种,都跟市面上截然不同。 其实现在市面上已经有了管状口红,但是他们的管状,里头并非膏脂,而是浸了颜色的蚕丝,比起红楼梦中提到的那一种,也是要差一截的,更没法跟她的比。 大庆朝,女子的妆容相对淡雅,唇妆也不像前朝,只涂中间一点点,而是像咬唇妆一样,涂唇的内围,所以口红,或者叫唇脂,算是妆品之中最重要的。 而且现在流行“三白妆”,也就是在额、鼻和下颚,这三个部分晕上略为夸张的白色粉,所以除了口红之外,最重要的妆品就是香粉,世面上常见的有两种,一种是珍珠粉,另外一种是玉簪粉。 珍珠粉不是珍珠做的,而是取自常见的植物“地雷花”,黑色皮里面,包裹的白色,磨细了就是“珍珠粉”。 玉簪粉则是用一种名为“玉簪花”的花仁,与胡粉混合而成,而所谓的胡粉,其实是“化铅所作”,也就是铅粉,用多了不光对皮肤不好,对身体也是不好的。 第三大妆品是胭脂,因为这会儿流行桃花妆,所以胭脂用的也是比较多的。 而唐家落雁坊的彩妆,例如口红胭脂,主要的着色剂都是天色的花卉;例如香粉,不管是做的湿粉还是粉底液,主要的原料都是中药,例如七子白,都是很健康的。 所以,这不止是外观和使用方法上划时代的改变,还会就此培养起大家对彩妆成分的关注…… 也所以,当唐家落雁坊开起来之后,会对现有的脂粉铺子,造成巨大的冲击……动了别人的蛋糕,不管是这些铺子,还是江南商会,种种势力,都会有相应的反应。 到那时候,她肯定要去店铺那边的。 因为不管是戚曜灵还是许天禄,目前还都没有商务谈判的本事,所以为了良性的可持续发展,她必须亲自去跟这些人接触,也所以,她迫切的希望能快点把生产这一关找人顶起来。 她瞥了上官荼蘼一眼。 从戚曜灵的科普来看,这位是很有本事的,如果他能留下,那外包装这块儿她就不用操心了。 于是她亲切友好的走了过去:“怎么样啊,上官小郎?凭一双手巧夺天工当然有趣,但能凭一点心思叫万人便利,岂不更是一门学问?在我这儿,你可以见到很多你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东西……岂不远胜过你闭门造车?” 上官荼蘼转身看她,笑了:“唐小娘不出招揽之言,我还当唐小娘不喜欢江湖人。” 唐时锦挑了挑眉:“我自己亦在江湖。” 上官荼蘼微笑拱手,态度谦谦:“是。” 她发现这个江南第一美男子,长的还挺顺眼的。 并不是炎柏葳那种,很an很撩她的那种好看,但也是她比较喜欢的一种好看,面容端正俊美,气质沉静而又睿智,骨子里透出一种温柔来,叫人看着很舒服。 外头戚曜灵叫她:“师父!” 唐时锦回了一下头,就见戚曜灵快步过来,扫了上官荼蘼一眼,声音带着三分撒娇,道:“师父,我找了你一圈儿……该吃饭了。” 唐时锦有点儿好笑。 其实嫉妒,或者说吃醋,并不是只有爱情,亲情友情全都是会有吃醋这种情绪的,比如说现在。 不过她还真有点儿奇怪,戚曜灵怎么就能看出,她比较喜欢上官荼蘼的? 唐时锦转身哄小徒弟:“好,那我们去吃饭。陶朱呢?” 戚曜灵不在意的道:“去看那些人了。” 他瞥了上官荼蘼一眼:“你是上官?我是戚九。” 上官荼蘼施礼:“戚少。” 戚曜灵草草还礼:“走吧,一起去吃饭。” 上官荼蘼也没有拒绝,三人便一起去了,并不是回擎天庄用饭,而是就近。 因为东山非常大,除了种花种药种香料之外,还有数个不同的工坊,大概相当于现代的一个小开发区,而唐时锦每天待的地方不一样,回擎天庄还得骑马,所以不管待客还是吃饭,都是直接就近的。 一边吃着饭,唐时锦就简单说了说这边的分布和她的想法,上官荼蘼垂睫静听,一派斯文。 然后唐时锦道:“下午你可以到别处转转,不急着做决定的。” “不必,”上官荼蘼道:“阁主信中已经说了许多……” 他站起施了一礼:“上官愿为鞍前马后。” 唐时锦也还了一礼:“荣幸之至。” 与这种江湖人结交,与跟百姓、跟商人结交都不同,所以唐时锦暂时没提契约的事儿,吃过饭,她就从包里取了一张纸出来:“正好我有样东西要做,我叫人带你去工坊,你先试做一下可好?” 其实就是压力瓶啦,结构相对简单,上官荼蘼含笑接下,唐时锦又给他形容了一番使用效果,他就跟着下人过去了。 第358章 骨子里就有病 唐时锦知道这个人肯定很厉害,但也没想到能这么厉害。 反正吃晚饭的时候,他就把压力瓶给弄出来了,这效率也太惊人了吧! 唐时锦试了试真的能用,还挺好用的,于是她大方的宣布:“从今天开始,所有商品的外包装,全都由你来设计,所有你设计外包装的东西,我都允许你在隐秘处留名号,然后你还可以连拿三年的半成利,可成?” 上官荼蘼含笑施礼:“多谢东家。” 正好范陶朱也回来了,两人吃过饭就一起走了,估计也有话要说。 唐时锦这才问戚曜灵:“这个人怎么穿这么素?” 戚曜灵嘲讽一笑:“这个人……其实跟今上还有一点关系。他的父亲,当年官拜礼部侍郎,犯了大罪,全家流的流,斩的斩……但是咱们这位皇帝是个心软之人,据说当时上官荼蘼才三岁,生的十分玉雪可爱,被今上无意中瞧见了,因为他生的漂亮,赦免了他和他母亲的罪责,然后他们就回了江南。” 他顿了一下:“他祖父父亲皆被斩首,所以他就一直穿素,为家人服孝。” 唐时锦听的,简直……简直都不知道要怎么评价才好! 虽然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是杀了人家一家子,然后因为一个孩子长的好看,饶了他和他母亲,这操作,她真的辞穷,真的!完全不知道要如何评价这件事! 如果她是这个孩子,估计也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自处。 唐时锦憋了半天,才无语的道:“这皇帝不会是真有病吧?” 戚曜灵淡淡的道:“他们姓穆的骨子里就有病,全都有病。” 唐时锦一时好奇,问他:“炎……就那谁,真名叫什么?” 戚曜灵看了她一眼:“穆儁[ju ]鸿。” 唐时锦点了点头:“哦。” 戚曜灵岔开话题:“师父,你说这个上官长的好看么?” 唐时锦语重心长的教育他:“好不好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非常需要有一个这样的人……要不然我再过半年也脱不开身,而有了他,运气好的话,一两个月我就能脱身了,然后我们就可以去浙州了,卖东西总比生产东西好玩,你说对不?” 戚曜灵笑道:“是。” 她又道:“而且我觉得他有这样的过往,再赞他长的好看,是很不人道的一件事。” 戚曜灵道:“我不会赞的。” 那倒是,这边也没有女子,只要她不赞,应该就不会有人拿这个说事儿。 于是从第二天起,唐时锦就开始带着上官荼蘼一起工作了。 很快,她就发现这个人是个多面手,简直什么什么都精通!连瓷器都十分内行! 而且她画的图,有时候她自己都得想想,但是他就能一看就懂! 所以他们的工作方式,很快就变成了,她说想法,或者没想法,然后他先做出一个样品来,之后他再想办法简化或者修改,实现量产。 而且他毕竟是原住民,又是真正的行家,很多东西根本不需要像她一样,要琢磨着找什么东西取代,又得一次次的试验……他就是简单的,先了解成品想要的效果,然后再去找实现的方式,也因为他是行家,所以通常一次就成功。 效率大大提升。 而且他这个人,也很好相处,她万没想到,他有过这样的过往,却如此胸襟开阔,旷达而又温雅。 就连长相问题,假如遇到真诚夸赞他的人,他也会从容的道谢,好像并不会因此想到不愉快的过往。 而且她观察了几天之后发现,他不是装的,他真的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叫她想起花满楼,特别美好的一个性格。 这可能跟他是一个技术宅有关系,因为他几乎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学识和技术上,所以对人情世情就不那么敏感,也就不容易受伤。 所以不几天两人就混熟了。 一转眼就到了月底。 唐时锦跑来找他:“花花儿,好了没有?” 范陶朱是他的结拜兄长,他叫他花花儿,所以现在所有人都叫他花花儿,他也不在意,就笑道:“好了。” 唐时锦拿过来看了看。 她做了十二色的口红,当时她本来想的是,在外管上留一个小圆凹洞,然后直接把膏体点一点进去,就算是一个色号卡。 但是上官荼蘼说不好,留小了没有效果,大了就容易脏,所以他说要直接在陶瓷管的釉色花样上,烧出同色系的花朵来……这个想法炫是很炫,但是技术难点也太高了,反正唐时锦觉得,要她做的话,她得折腾匠人很久,也未必能行。 但这才两天,他就做出来了? 而且管子上的花还都不一样,图案又美又雅,颜色也很鲜亮,唐时锦半信半疑的打开,在手上画了画,然后对比了一下,居然真的一模一样! 唐时锦画了自己满手,没处画了,又不能撸袖子,就拉过他手来,在他手背上试完了最后两色,啧啧赞叹:“你也太厉害了吧!太棒了吧!你简直就是个天才啊!” 上官荼蘼笑道:“只是对此小有心得。” 前朝的《妆台记》中,提到过唇妆,有:“胭脂晕品、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珠儿、内家圆、天宫巧、洛儿殷、淡红心、腥腥晕、小朱龙、格双唐、眉花奴样子。” 就光听听这些名字,多美! 虽然常用的就是红色系,像紫色系、橙色系就用的少,但只要凑成了一个套系,还怕你不买? 尤其被上官荼蘼一改造,管子都这么美伦美奂,各个不同,不买你还是女人吗?她做为一个纯爷们都想收一套!不用看着也挺好啊! 唐时锦赞不绝口。 上官荼蘼连连失笑,又拿了几支出来:“这个是你画的那几支。” “哦,对,”唐时锦接了过来,一看就笑的不行:“烧出来这样啊!哈哈哈!我马上叫人送去京城!” 这个年代,不止是女子用口红,男子也是用的,是为了防干裂。 据说唐代的宫廷习俗,正月刚过新年的时候,皇上会颁赐口脂面药给大臣,绝对的宫廷御制……但并不是见者有份,而是只赏赐给亲信或者守疆将士,这也跟除夕赐菜一样,是一个宠信的象征。 杜甫还为此写过诗:“口脂面药随恩泽,翠管银罂下九霄。” 白居易、韩雄之类的,也都为此写过文章,所以政治意义还蛮浓的。 但这么好的传统大庆朝是没有的,皇帝不搞这套。 没有也好,于是她还做了四种不同的男用唇脂,也是一套的,图案素雅,梅兰竹菊四种,两种无色不同香味的,还有两种极淡的红色不同香味的,比女用的略短些,方便携带。 而且她还给桃花仙儿单独弄了花色,是她亲手画的,q版,衣服什么的都超仙,只有脸,是一个巨丑的人脸大辣椒,表示“臭美大辣椒”。 然后也给磊哥儿单独弄了花色,很q很萌的小书生,差别待遇也是很明显了。 第359章 偷来的时光 唐时锦越看越像,简直笑的不行,戚曜灵进来问:“师父,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唐时锦给他看:“你看我画的像不像六哥……” 戚曜灵点点头:“嗯,像。” 她按着桌子:“我简直奏是个天才!怎么能这么丑还这么像的!我要佩服死我自己了。” 戚曜灵本来只是毫无原则的赞同一下,被她这么一说,又细看了几眼,然后就真的从那张辣椒脸上,看出了桃成蹊那个傲娇又臭美的劲儿,不由得笑出声:“太像了!要派人送去京城吗?” “嗯对,”唐时锦笑道:“等明后天吧,这边好些产品都出来了,全都送过去,叫陶朱手底下的人跑一趟就成。话说林儿怎么还不回来?告状很难吗?” 戚曜灵道:“应该是涉及到的财物比较多,本来就是一个费时间的事儿。” 唐时锦点了点头,无缝切换了回来:“花花儿,既然弄好了,那就抓紧弄吧,八月初九落雁坊开业,算着也没几天了。” “无妨,”上官荼蘼道:“只余唇脂这一样了,很快的,我现在就叫他们做。” 一边说一边就站起来去了。 唐时锦转头跟戚曜灵道:“你没事儿多来跟他说说话。” 戚曜灵道:“为什么?” 唐时锦道:“你不觉得他这个人,性格很好吗?像你、像我,都属于性格有严重缺陷的凡人,多接近一下这种健康明亮的人格,聊一聊,没坏处的。” 戚曜灵问:“那你要收徒吗?” “当然不了,”唐时锦摇了摇头:“我会的东西,对他来说完全无用,我没什么能教他的,为什么要收徒?而且他这种与人为善的性格,怎么说呢,相处起来对我有好处,但对他没好处啊!太接近了,旁人眼中,衬托的我多么卑劣……啊啊,我才不要这样!” 戚曜灵失笑道:“那你要收范陶朱吗?” “也不收。”唐时锦道:“陶朱这种人,不需要师徒关系来增加安全感,就朋友一样相处就好,你们结交你们的,又不是亲戚,也不用按辈份。” 她站起来:“等落雁坊开业那天,我们俩也去瞅瞅。” 戚曜灵应了一声。 于是等到八月初九,两人提前一天,就叫唐九垓负着赶到了浙州。 许天禄已经帮她们提前订下了对面的酒楼,时辰一到,两个戴着帷帽的女子便上了雅间,正好斜对着落雁坊的大门。 是的,连戚曜灵都扮了女子……两人个子都高,所以戴了长帷帽掩饰行迹,为什么要扮女子呢,是为了听听顾客说什么。 总之,时辰一到,落雁坊开业。 也没弄什么花名签之类的花哨事儿,但,凡是走进去的,大多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惊叫,然后就一直没出来。 叫这些坐在酒楼里的世家贵女,好奇的不得了,最终还是撑不住,一个个下去了。 然后也一直没出来。 要知道,落雁坊中,是镜子首次开卖,就光这一样,噱头就足够了,更何况是琳琅满目的妆品? 这个年代也是有化妆盒的,例如文物中有九子奁漆盒,里头分了九个大小不同的凹槽,“小付出蔞三,盛節、脂、粉”…… 但也架不住唐总能作弊啊! 她这儿的化妆盒,用了现代的技术,一打开盒盖,眼前就是一个三层的架子,盒盖里头嵌着镜子,一层一层什么唇脂唇油,什么眉笔胭脂,什么香粉眼影……都是跟她店里的东西配套的。 总之一句话,只要你有钱,落雁坊能叫你倾家荡产! 其实这个年代,很多店铺的经营方式,是,我店里新出了什么东西,我送到你府上,让你挑。 这种时候一个大宅门儿里,好些女子,一通挑下来就能买不少,然后我再把挑剩下的拿回来。 但是,一来她们是新开的,还没发展起这样的人脉,也没必要借沈家的人脉……二来,逛街永远是女子抵挡不了的诱惑,所以这种方式,可以慢慢来,一边卖着就有了。 唐时锦看了看那个女掌柜:“小探花找的这个人,确实不错。” 唐家四坊,就连最早的羞花坊都算上,开业期间不算外,都是需要女掌柜和女小二的,唐时锦直接把这个活儿交给了许天禄和沈一意……这个人就是沈一意找来的。 据说这个人出身书香世家,年幼时订过亲,但还未成亲,相公就死了,所以就一直没再嫁人。 平时为一些大家小姐们启蒙,是一位女先生,声誉颇好。看起来也温和有礼,吐属斯文,虽然不是长袖善舞那一挂的,但是一个这样的掌柜,也不至于赶客。 戚曜灵道:“毕竟是地头蛇。” 唐时锦点了点头,正想说话,忽然猛的一顿。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向后一退,戴上了帷帽,向下看去。 戚曜灵微怔,也转头看了过去。 长街尽头,一大伙读书人,正徐徐而来。 炎柏葳走在后头,正与身边一人说话。 他身高腿长,存在感极强,即便走在后头,锋芒内敛,也仍旧是人群中的焦点。 他衣着雅洁,鬓角齐整,只是稍加打理,就感觉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那种江湖气一扫而空,又斯文,又贵气。 而且他真的瘦了很多很多,下巴都瘦出来了,垂眼微笑的样子,有隐隐的距离感……让她觉得很陌生。 如果她第一次见他时,他就是这个样子,她是绝不会去喜欢他的,因为一看就不是一路人。 可其实,想一想,他本来就是一个这样的人,所谓草莽、所谓江湖,都只是一时落难而已,总有一天,要回归正轨。 她借着帽纱的遮掩,静静的看着他。 他若有所觉,抬起头来,隔着面纱,两人视线相对。 楼上楼下,不过两丈,可是这一刻,她深深的觉得,两人之间,距离无比的遥远。 那三年多的相处,好像是偷来的,是完全不属于她的东西。 他步子都停了。 旁人叫他:“炎兄,炎兄……看,落雁坊到了。” 他匆忙的应了一声,唐时锦起身关上了窗子,于是当他再转回来时,看到的就是灰色的窗纸了。 第360章 必争之地 戚曜灵烦燥的道:“真是阴魂不散!” 唐时锦摇了摇头:“江南文风鼎盛,乃……必争之地。” 戚曜灵道:“那又如何?” 她顿了顿,不由失笑,摸了摸他的头。 两人就在楼上悠闲谈天,一直等到了近午时分,才见有不少贵女从落雁坊出来,一边议论纷纷。 这个说海棠红可真是太适合你了,只是我皮肤白似乎桃红更适合我; 那个说我全都喜欢,实在无法取舍就买了一套,回去要挨骂了; 这个说哎哟你这么有钱怎不多买一百两的,那就送一面镜子了; 那个又说我倒觉得那唇釉比唇脂更好,买这么多也是闲放着…… 看在钱的份上,连听着这些茶言茶语,都觉得万分可爱了。 而且,凡买一套唇脂的,唐时锦还送了一套美妆手册,小小精致的口袋本,例如什么肤色适合什么颜色的唇脂,什么脸型适合什么形状的唇妆……成份也都标明了,但这个一时成效不显,会需要一段时间的发酵。 因为其它的胭脂铺子,起初生意受影响,会觉得是因为他们新开业,一直到长久受影响,才会开始惊慌。 而且开业期间,也肯定有很多同行来买的,也或许会有明眼人,看到成份时,看出了这其中的冲击,但是他们做出相应的反应,也需要时间。 但就算他们立刻做出反应,也晚了。 因为当初的羞花坊,是饥饿营销,有钱都买不到,主要是为了拉升格调。 但落雁坊,却是走的铺天盖地的路子。 所有产品大量囤货,开业期间,店里什么买一送二,第二件半价,一套打几折,买什么送什么……各种营销搞的飞起,连搞十天。 因为有之前羞花坊半价遗憾的铺垫,有钱的人就不会犹豫。 总之,力图用最快的速度,最全的把货铺出去,这是为了培养使用习惯。 还是那句话,你习惯了我的便利、精致和优质,再退回去用那些旧东西,感觉上,差的太远了,但凡能挤的出闲钱的,就不会再回头。 江南水深,就算她手握各家资料,尤其同行业的查了个底朝天,行事也得慎之又慎。 但总的来说,她能赶在九月份沉鱼坊开业前后过来,就不会耽误事儿。 唐时锦沉吟着,问:“神医谷的药铺子,开在哪儿?” 戚曜灵道:“位置在落雁坊和沉鱼坊之间,已经在打整了,估计再有七八天,就能开起来。” 唐时锦点了点头。 有神医谷在,就能基本杜绝恶意竞争,而且怎么说沈家也是地头蛇,范陶朱的人也都过来了,短期内应该没有问题。 于是当天晚上,两人就回了东山。 然后唐时锦又把主要精力投在了下一步的沉鱼坊上。 沉鱼坊主要是做护肤品的,但是这个其实比彩妆要省心,因为这些瓶瓶罐罐的设计,不像彩妆那么花哨,主要是多了压力瓶。 另外,还有了植毛牙刷。 据说历史上的植毛牙刷,是明孝宗发明的,但是这个时空没有大明,所以市面上还没有植毛牙刷,那唐总就当仁不让的给蝴蝶出来了。 牙膏也是用压力瓶装的,用的是一个圆柱体的小罐子,有点像茶壶,在下头有一个斜向上的嘴儿,然后这个的压力方式,是圆柱体的上方,整面下压的,然后膏体,就会从嘴儿里头挤出来,很可爱。 只是这年头都是纯天然,也没有啥化学添加,防腐剂啥的,所以保存的时间都不算长,但用起来还是挺方便的。 反正一弄出来,唐时锦就给家里人全换了。 到了这个时候,唐家四坊,包括大眼灯儿负责的闭月坊,需要铺的货,已经全都完成了前期发明设计,进入生产阶段了。 所以唐时锦就收拾收拾,先给桃家送了一批过去,还明着给江护和韩流光送了。 包括在茂州的罗娘子、小县令、郑夫人、谢夫人、贺家等人,也都各送了一份,也算是报个平安。 忙起来日子嗖嗖的,反正等唐时锦回过神儿来,就发现又到月底了。 于是她就把东山工坊的事情,交给了奚渊穆和卫靖之,她就带着戚曜灵和上官荼蘼,准备转战浙州了。 卫靖之其实是老王爷的暗卫头目,但是陈北征是跟着老王爷走的,而吴烽留在了京城,所以她就一直用着卫靖之,这段时间用的顺手,也就由暗转明了。 老王爷手底下这些人,都有浓浓的军人感,执行力服从力超级强,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所以把日常生产的管控交给他们,是绝没有问题的。 上官荼蘼是自己要求去的,他想去店里看看大家的反应,然后再看能不能继续改良“外包装”。 沉鱼坊定的是九月初七开业,她们到的时候才八月三十。 这次因为要长住,所以连老王爷都跟着搬了过来,宅子早就买好了,沈一意十分细心周到,连衣服都给她置办了不少,虽然花的是她的银子,但不得不说,很方便。 安顿下来之后,几个人就出来吃饭。 沈一意一路跟她聊八卦:“师父,你是不是给桃六单独做唇脂了?你不知道,最近京城传出来一个小事儿,说是你那礼送到之后,桃老夫人和桃夫人看了,笑到喷茶,桃六气愤之下做诗一首,说……” 他正要背,唐时锦摆手:“不用背诗,你直接说八卦就成。” 沈一意笑道:“反正就说你眼睛有毛病,愈美的你看着愈丑,愈丑的你看着愈美……然后桃大郎立刻还了一句诗,桃二和桃四,又各接了一句,大家都等着磊儿小师叔接,但是磊儿拘礼,没接,结果正好桃相进去,不知道前头的事,只看了看那唇脂,说了一句‘真丑’,恰好押上了韵,成了一首瘸腿诗,也就是三句半,此事传出来之后,大家都笑的了不得,想看那唇脂,桃六怎么都不让看,倒是桃二那的唇脂,全都叫人抢了去了。” 唐时锦笑道:“我回头再叫人给他们送些去。” 沈一意道:“你画的到底什么样啊?” 唐时锦笑道:“不能叫你们看,就是逗六哥玩儿的……要真传出去,六哥这么臭美,肯定会生气的。” 沈一意又道:“说起来,我们为什么不去京城开铺子?这些东西,就算在京城,也肯定能卖的。” 唐时锦笑道:“时机不到。” 沈一意哦了一声,便岔开话题道:“师父,你想吃什么?” 第361章 好一柄巨刀 不远处的酒楼二楼上,炎柏葳静静看着她。 其实唐时锦说的没错,江南文人汇集,乃必争之地。 但是他如此迅速的,把茂州的事情处理好,借了一个由头到江南,也不过是为了如今。 哪怕她在楼上,看着楼下的他。 或者他在楼上,看着楼下的她。 也总好过千里迢迢,天遥地远,只能焦苦思念。 雅间之中,十余文人,正团团而坐。 炎柏葳忽然不说话了,大家自然也很快察觉到了,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来。 唐时锦穿着双袖满绣的衣服,亭亭飒爽,明眸皓齿,神采飞扬……背上却背着一把连鞘的巨刀,刀身斜挂,看上去几乎与她身量差不多长,极尽威武,刀柄黑中泛金,凶煞满满。 剧烈的反差,令美的愈美,凶煞的愈显凶煞。 要知道,虽然擎天破日刀名满天下,但亲眼见过的真没几个,所以也没人认的出,只道:“好一柄巨刀。” 又有人道:“这难道便是那位财运通天的唐小娘?” 有人道:“果然美貌,只是行止是否失于检点?” 炎柏葳冷冷扫了他一眼:“那是她的徒弟。” 其它人也不由走到窗边来看,就见男装的小娘子昂然在前,旁边沈探花正含笑与她说话,后头是戚曜灵、许天禄、范陶朱和上官荼蘼。 五人无不仪态昂扬、举止洒脱,便愈衬得中间的小娘子,便如众星捧月一般,气势竟是丝毫不弱于人。 眼看着一行人越来越近,大家不由自主的停了口,静静的看着。 也是巧了,走到门前时,上官荼蘼叫她:“锦儿,这家还不错。” 唐时锦停步问:“哪里不错?” 上官荼蘼笑道:“不会太甜,味儿兼顾南北。” “这样吗?”唐时锦道:“那好吧,那我们就吃这家吧。” 然后炎柏葳就眼睁睁的看着,几人上了楼,然后就这么巧,直接坐到了他们隔壁的雅间。 坐下点了菜,唐时锦还问:“这酒楼名字好怪,为什么要叫‘一推楼’?” 沈一意不愧是个卖消息的,张嘴就来:“这个我知道。话说,大概在几十近百年之前吧,有个宋家酒楼,据说店老板是宋五嫂的传人,最擅长做鱼。但并不姓宋,姓施……谁知道传到了施老丈这一代,他儿子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就是不会炒菜,气死了他亲娘,还曾将宋家酒楼抵给赌坊,把施老丈也给气病了。” “幸好他的徒弟有胆气,有本事,乍着胆儿去跟赌坊老大谈了,然后签了三年的契,师徒俩拼命干,终于把债给还了,把酒楼赎了回来,然后施老丈还把女儿嫁给了他。后来施老丈老了,他徒弟本来要接手这个酒楼,谁知道他儿子又闹了起来,说这酒楼不能给出嫁女……” “这儿子未尽过一天孝,还气死了亲娘,险些赔尽家业,施老丈自然是不给的……谁知道后来,施老丈要死了,他儿子生怕死了就没指望了,居然去官府告了状,然后在施老丈病床前痛哭忏悔。施老丈可能是临死心软,他已经病的说不成话,于是就强撑着,一把推开了他女婿,拉住了他儿子的手,然后溘然长逝。 当时的县令就在现场,亲眼目睹,就把酒楼给了那儿子……然后又对那徒弟十分同情,允许他们用学来的手艺开店。” 他一摊手:“结果怎么样你们都能猜到了,那儿子不出一年,就把酒楼赔没了,然后这个徒弟,怀念师父,又把酒楼买了下来,然后县令亲提了‘一推楼’的招牌,以记此事,而且这家酒楼,一直保留一个招牌菜,叫‘孝泰山’,其实就是醋溜鱼,据说是出师的菜,所以都赞这徒弟是至孝之人。” 菜陆续上来,沈一意也把故事说完了。 唐时锦道:“如果这是真的,那这徒弟确实够孝的。”简直圣父一枚。 范陶朱道:“虽然家产留给亲儿子,也是人之常情,可那时这酒楼已经不算施老丈的了,他再留给亲儿子……跟抢钱有什么区别?!若我是这个徒弟,我宁可毁了这酒楼,永不用这手艺,也不会便宜那儿子,要叫一家酒楼倒闭,又有何难,我只需……” “等等,陶朱!”唐时锦阻止他:“你不要说。” 范陶朱不解:“为什么?” 唐时锦道:“因为你说的肯定是非常手段,所以你不要说。” 范陶朱乐了,“当然要用非常手段了,对付这种人难道还要光明正大的?若是你,你不用非常手段?你就甘心多年辛苦拱手让人?” 唐时锦道:“我当然不用了。” 范陶朱不信:“那如果对方是你的生死大仇呢,你也不用?” 唐时锦道:“不用。” 他嘁了一声,戚曜灵冷冷的道:“舌头不好使,我不介意帮你割下来。” 范陶朱瞬间就老实了,怂哒哒的道:“我就友好的跟锦姑娘讨论一下,并不敢冒犯……我就闹不清楚为什么不能用?那你什么时候用?” 唐时锦失笑,道:“只要我没气到失去理智,那不管什么情况下我都不用。你用非常手段去对付人,可能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的立场可能十分正义,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有后来人,他们学了你的方式去,不一定会去做什么。这是一。” “其二,就算你是正义的,你也不该用这种手段。因为你要明白,破坏规则,永远比维系规则要容易,无规矩不成方圆,这话不是说说而已,这就跟国有律法是一个道理……一个地方,必须有良好的规矩,才会越来越好,例如说,在这个地方,凡有短斤缺两,一律重罚,那长此以往,商贾就不敢短斤缺两,百姓也会更加信任,自发的过来买。” “而假如你玩小聪明,你换个秤,看起来秤高高的,其实才八两,那不出半个月,你家店就没人了,谁都不傻。而假如你强权压制,例如把市面上所有的酒楼都关了,只余下你一家,难道你这家酒楼,就会生意兴隆吗?短期可能会,长期,大家一定会去想别的办法。” “明白我的意思吗?良好的规则,人人都去遵守,百姓就会更乐意来;百姓多了,购买力大了,就有更多商贾加入;更多商贾加入,可买的东西多了,来此的百姓就越多……这是一个圈儿,一个循环,每一步都推动着下一步,懂不?反之亦然。” 范陶朱缓缓点头,微微沉吟。 第362章 拴好你家的狗 就隔着一道屏风,隔壁的炎柏葳侧头听着,微微带笑。 这拨人本就以他为首,他不说话了,其它人也只能跟着不说了,于是大家都默默的听着隔壁的声音,无声的交换着眼色。 有的人不以为然,觉得一个小娘子在外头高谈阔论,有失体统。 也有的人暗暗点头,觉得这番话其实极有道理,又见胸襟。 但也有一个叫许默的,从中听出了生意经,直听的微微凝眉,决定回去就跟父亲说一声。 那边,上官荼蘼笑道:“锦儿人如其名,心有锦绣。” 戚曜灵道:“这种朽木,何必同他多说。师父你尝尝这个。” “就是!”沈一意难得跟他同一立场,不甘示弱的抢过公筷,给她挟了一筷:“师父,沉鱼坊到九月初七开业,算着也没几天了啊!” 唐时锦点了点头,沈一意道:“可你印的那画本儿,恕我直言……画风毫无意境,难登大雅之堂。” 唐时锦画了一个美妆手册,是针对唐家四坊所有商品的,例如服什么,会有什么功效,还有如何上妆,先涂什么后涂什么,例如画眼影用什么手法……等等。 就是用的类似线稿的画法,非常直白,就算不识字也能看的懂,准备在沉鱼坊开业之后发售。 她叫沈一意给她补上字,沈一意十分看不下去,又给她画了两幅,画的飘飘欲仙,然后被她无情的给否决了。 唐时锦笑道:“我要的是明白,要意境做甚?” 沈一意道:“我画的也很明白啊!” “不够明白。”唐时锦道:“沈探花名头虽好用,但并不是在每件事情上都好用,就比如这册子,你要不信,你画一本,我也画一本,如果只能买一本,大家都会买我的,我们可以打赌,赌不?” 沈一意怂了:“算了,不赌了,你财运通天,我明摆着要输,我输不起。” 唐时锦笑了一声。 沈一意道:“可是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唐时锦笑道:“我这么跟你说吧,多少小娘子见你脸红心跳,但假如说这时候出现一个神君,跟她说,只要你捅沈探花一刀,你就能美上三分……我敢打赌一刻钟之内你就成饺子馅儿了。” 沈一意:“……” 他默默的道:“不是,师父,咱这吃饭呢……” 唐时锦笑道:“还不是你要说的。” 小探花默默的憋了一会儿,“那师父,要是捅我一刀你能美上三分,你捅不?” 唐时锦道:“当然不捅。” 沈一意的脸色转了回来,“谢谢师父。” 戚曜灵看不惯他装模作样,没话找话,哧笑了一声。 沈一意道:“怎么?” 许天禄与他熟了,笑着道:“师父不捅,是觉得自己已经够美的了,而你又多少有点用处……你不如问师父给她万两金,她捅不捅?” 唐时锦笑出声,沈一意还真问了:“师父,神君给你万两金,叫你捅我一刀,你捅不捅?” 唐时锦道:“我是那种人吗?” 沈一意松了口气。 然后唐时锦故意合什道:“神君神君,此人乃是我亲徒弟,还是一个探花郎,得加钱~~” 没听过这个梗的范陶朱当场喷茶,上官荼蘼笑的直咳,连戚曜灵都笑出声来。 炎柏葳这边,许默也笑出声,道:“唐老板好生诙谐。” 炎柏葳挑了挑眉。 这其实是在示警,表示有人在听你们说话。 可是他为何要送这么一个顺水人情给她?难道他家中有生意,将来会与唐家四坊打交道? 他这么一出声,唐时锦那边顿时就没声音了。 他这边的人也有些尴尬。 然后唐时锦的声音道:“谢了。” 炎柏葳嘴角微弯。 这回应,真的从容大气,不带一丝忸怩,这样双方都不至于太尴尬。 唐时锦也确实不在意,毕竟在外头,就闲聊,也没说什么不能叫人听的事情。 谁知道下一刻,就有人道:“一个衣带渐宽,一个遥荡恣睢……思及当日茂州之事,倒是叫人犯了思量,当真是‘你若无心我便休’?还是顺水推舟,正中下怀?” 炎柏葳一听就知不好,急道:“介珪……” 一听到他的声音,唐时锦冷笑一声:“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冯介珪是真的佩服炎柏葳,也是真的为他打抱不平,便道:“只是恰好遇到,有感而发而已。” 唐时锦道:“非礼勿听没学过?偷听还好意思有感想?” 冯介珪道:“也该论个先来后到,我并非有意偷听的。” 唐时锦扬声道:“尊驾姓甚名谁?” 冯介珪也不怂,绕过屏风:“姓冯名玉,字介珪。” 唐时锦冷笑道:“我没念过书,没什么见识,旁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多谢冯小郎教我……自此之后我便知,圣人之言亦有错处,冯玉说了,先来后到、当排在非礼勿听之前。” 冯介珪一噎。 范陶朱道:“听了一个时辰了还不是有意听,这脸皮掀下来能当城砖用了吧!” 戚曜灵也道:“炎柏葳,拴好你家的狗!” 许天禄道:“大师兄,快别这么说,我觉得冯先生说的极有道理,下回再有人说机密之事被我知道,我一定提前去猫着,听多少都不为过,因为是我先来的!” 冯介珪一时语塞。 炎柏葳站起走过来,一手拉住冯介珪,沉声道:“确实是凑巧了,是我忍不住要听的……抱歉。” 他看了唐时锦一眼,拉着冯介珪回了那边。 大家面面相觑,许默道:“炎世子,酒够了,我们走吧?” 炎柏葳点了点头,一行人便直接出来了,大家沉默的走出了一段路,冯介珪才道:“柏葳,你莫怪我多话,你与唐小娘……当真断了婚约?” 炎柏葳亦正色道:“是,但全是我的错,非锦儿之过。”他拱了拱手:“多谢介珪维护我,但此事……确实不足为外人道。” 冯介珪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炎柏葳看了许默一眼:“锦儿聪明绝顶,财运通天,与她合作做生意的,沾了她的财运,无不坐地生金,如今来了江南,必有作为……本就是飞天神女,不可以闺阁之女度之。” 许默若有所思。 但也有人看不惯:“炎兄,堂堂男儿,旁人将你视之如草芥,弃之如敝屐,你却还对她情深意重,处处维护,着实叫某看不上!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何患无妻?” 炎柏葳淡淡的道:“锦儿于我不止是救命之恩,亦不止是相识微末……我若负锦儿,不止是不配为男儿,更是不配为人。我方才说了,我们的事,不足为外人道,刘兄若不赞同,便请罢。” 那人一瞪眼,甩手就走。 第363章 一飞冲天 炎柏葳拱了拱手,礼数不缺,十分从容。 他要结交的,不是因为家世而奉迎他之人。 这种人根本不必结交,你有权有势,他们自然会来。 也不是站在他这边为他说话,口口声声“商贾不可为正妻”之人。 这种人有可能不是坏人,但,他绝不可能朝他们所期望的路子走,必定会分道扬镳。 像“大丈夫何患无妻”之人亦不可。 倒不是说这句话有什么问题,而是他之前写过十二首诗,很多东西诗中自有,如果看了这些诗,还要说这种话,那此人为人上有问题,最起码是个失察,不可用。 但,也不是赞美这“爱情”,吹捧这“爱情”之人,眼中只见其情,这样的人心地可能柔善多情,但不长于仕途经济,同样“不好用”。 他要结交的,是能明白“恩”,能理解“情”,能赞赏他的“文才”,能理解他的行事的人。 这种人,胸襟广阔,通情达理,一旦结交,便可深交。 他忍不住回了一下头。 有句话,沈一意说对了,如今的唐时锦,确如凤凰浴火重生,挣脱了所有束缚,一飞冲天! 虽然他们走了,但唐时锦那一桌也扫了兴致,吃完了就走了,然后去两边看了看。 落雁坊的掌柜,沈一意同样找了一个识文断字的女先生,长相也是没有攻击性的舒服长相,正在苦背唐时锦给的营销话术,一边拿着样品试验,就光看练习的时候这个认真劲儿,唐时锦就十分满意。 然后她问沈一意:“我明天去拜访一下你家娘亲?” 因为沈一意是正式拜师的,所以她跟沈父就是平辈,但她一个小女子,真要去拜访沈父,沈父也会尴尬,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她去拜访沈母,然后沈父露个脸,觉得要聊,就聊一会儿。 沈一意也正经的点了点头:“我回去说一声。我兄长也早想过来拜访,不如一起见见。” 唐时锦应了,便也没投拜帖,就直接请沈一意转达了一声。 于是第二天,唐时锦便带着戚曜灵、许天禄,上门拜访。 沈家家规,终生不可纳妾,家里没有妾室和庶出兄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一进门就觉得气氛颇佳。 而且沈一意的母亲,祖籍浙州,世代行商,沈一意足足有四个亲兄长,如今只有两个在身边,其中一个做书局的沈大郎,还跟唐时锦合作着竹纸生意,所以一见面,就其乐融融。 沈母拉着唐时锦,好听话儿不重样的说,把她从头夸到脚,唐时锦最后都听乐了,心说不愧是商人出身,这嘴皮子是真的溜。 而且沈一意的两个兄长,也都是端正的好相貌,吃过了饭,沈一意就拉了他三哥过来,笑道:“我三哥做丝绸生意的,师父,你要不要掺一股,或者给出个点子?” 沈母看的直捂脸,唐时锦笑道:“丝绸生意,自己做的吗?” “是,”沈三郎笑道:“自家有蚕坊,自己养,自己染,自己织。” 这种时候就得上奚·挡箭牌·渊穆了,唐时锦就道:“那你回头叫人给我送些蚕种,桑枝来,我叫人送回去问问,改良蚕种应该可以的,今年肯定来不及了,明年应该可以的。” 这个回答正面又明确,没有打马虎眼,这是真把他们当自己人了。 沈三郎早听弟弟说过她种种财运通天的事儿,连连道谢,沈一意又道:“那师父,你把锦字佩,给我家来些好不好。” 唐时锦笑指戚曜灵:“你回去跟灵儿要吧。” 沈母:“……” 她有种送了她小儿子去魅惑主公,然后一家子没出息的凭裙带关系吃饭的感觉…… 但是唐时锦年纪虽然,却很端的住,气势颇足,很有“师父”样子,沈母只能连连道:“见笑了,这孩子素来没脸没皮的。” 沈一意笑道:“亲师父,怕什么!” 沈母:“……” 唐时锦也笑道:“没事儿,应该的,进浙州以来,小五跑前跑后,出了不少力的。” 沈大郎提醒她:“你这唐家四坊,这才几日,就做的风生水起,我瞧商会那几个老家伙,可是有些坐不住了。” 唐时锦笑道:“没事儿,正等着他们呢。” 沈大郎一听这话头,晓得她心里有数,就点了点头,岔开说别的了。 大家正聊着,沈父也回来了。 唐时锦上前施了礼。 沈父也是一个英俊的老头儿,但并不和气,神情还是挺严肃的。 坐定寒暄了几句,他便道:“你可知,上个月,新来了一位巡盐御史,十分年轻,是万家的人。” 唐时锦微微挑眉。 大庆朝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中,有专管巡视盐务的,称之为巡盐御吏……对,就是林黛玉她爹干过的活儿,职责是收缴盐税,监督盐商的买卖……是一个大大的肥缺。 虽然说起来是专管一项工作的官儿,但,怎么说也算是个简在帝心的钦差,杵在他们的地盘上,还是比较重要的。 唐时锦道:“不知具体是什么关系?” 沈父道:“此人姓鲍名安知,是一个贫家子弟,捐了一个举人功名,娶了万进的长女。” 唐时锦讶然:“万素云?明月郡主?” 沈父点了点头。 这个万素云,是皇贵妃长兄万进的女儿,就是纠缠过桃成蹊,逼得他离开京城的那一位……据江护说,后来这位跟着舅舅出门,救了一个书生,一见钟情,便令他入赘了。 万家的手果然伸的长,权利也是真的惊人,一个如此年轻的赘婿,都能给安排到这种肥缺上。 唐时锦道:“沈大人,官场上的事情,我不太懂,我姑妄言之,沈大人听听看,若有不当的,指点我一二。” 沈父也没谦让,就点了点头。 唐时锦道:“这位万素云,纠缠过我六哥,不管忘不忘情,她对我都不会有什么好印象,而我唐家四坊,如今已经进入闺中,只会越来越红火,将来势必要打交道的……但,即便如此,我如今仍旧不宜主动。这两人再是‘朝中有人好作官’,也不过是初来乍到,而我虽是一介商贾,但背后还有您的面子……所以我主动,您这儿就被动了,所以我听您的,不过是两个年轻人,您这边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沈父点了点头。 其实唐时锦再是顶着沈家名头,做的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商贾,真要给巡盐御史送礼,除非恰逢其事,否则也是不够份量的。 但这番话,怎么说呢,态度是有了,所以沈大人也没多说。 他没想到的是,下一句,唐时锦续道:“沈大人,我如今也不知这两位的脾性,先做好最坏的打算,您帮我拖个月余,我先把江南商会拿到手,这样一来,我份量就够了,您行事岂非更加从容?” 第364章 只烧一家的香 沈父的眼睛睁了睁,眼底精光一闪:“商会??” 他有点儿好笑,却没露出来,看着她:“一个月?你也说了,你身后可站着我沈家。” 唐时锦缓缓坐直,微笑道:“沈家有五个儿子,小五不过是个顶着探花郎名头,混迹江湖的小儿子而已。” 她的意思是,在外人眼中,沈父并不会真正给她撑腰,只是一个面子情儿。 沈父眯眼看着她:“刺史虽不算什么,好歹沾着一个现管,在这一亩三分地儿上,足够叫人‘三思’了。” 他的意思是,即便如此,旁人也会顾忌着他,会观望一段儿,不会妄动的,所以动手发难的时间不会那么快。 他愈是追问,她反而愈是从容:“那是因为,火里还欠了一滴油。” 他盯着她,“油何在?” 唐时锦看着他的眼睛,微笑道:“我想叫它在,它就在,我想叫火何时起,它就何时起,我想什么时候要,就能什么时候拿到……在我唐家四坊来你浙州之前,我的马儿已经‘将军’了。” 这番话说的十分嚣张。 一切尽在掌握,如今商会的人踌躇观望,是因为我还没想跟他们对上,等我想的时候,我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商会拿到手。 两人一路打机锋,满厅一片安静。 然后沈父缓缓的放松了脊背:“英雄出少年,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唐时锦心里呵呵一声。 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话说到了这份上,他即便心里已经信了六七成,但还是决定,要等她做到之后再说下一步……不过好在既然说清楚了,他肯定会尽量阻止她现在就跟这位对上的。 可,还是那句话,江南水深。 要是沈父真是个良善之辈,因为她是他儿子的师父,立刻对她掏心掏肺,那她可能还真不敢把“官场”这块儿彻底交给他,所以说这样一来,她也省心,确定只烧沈家这一家的香就成了。 她不知道的是,当天晚上,沈大人就被拧了耳朵。 沈母气愤愤的提着耳朵骂他:“你儿子死皮赖脸的跟人家要钱要财要这要那,人家一点哏儿也没打,爽爽快快!把咱当自家人!结果你当爹的回来,冲着人家小娘子耍威风!刺史府的官员不够你耍是吧!对付那什么巡盐御史本来就是你的事!你跟人家提什么,关人家什么事!” 沈大人抱着耳朵央求:“我这不是试试这孩子的本事么!试出来了,有些事情我才好办哪!提巡盐御史也是给她提个醒儿,一片好心……夫人慢着些,要掉了要掉了!” 好说歹说,沈夫人好歹松了手。 沈大人揉着耳朵自言自语:“不过这小娘子,还真是叫人刮目相看,要是她的本事,能配的上她的气势,那还真是捡到宝了,这浙州……才真算的上是咱们的地盘了!” 唐时锦没在沈家用晚饭,跟沈父聊完之后,就告辞走了。 沈一意直接跟着就走了,自然的不得了,好像他也是来做客的一样。 出来了之后,戚曜灵就冷嘻嘻的道:“你父亲的官威倒是不小。” 沈一意咳了两声,没接话:“师父,我去查查这个新御史。”他主动认错:“之前光查江湖和商贾了,忽略了官场上的事儿,以后我一定注意!” 一边说着,就一溜烟儿跑了。 唐时锦拍了拍戚曜灵的手背:“别生气啦,官员的行事风格不一样,并非对我们摆架子,而且沈大人很不错了,没有因为年少和女子,对我有分毫轻视。” 戚曜灵轻哼了一声。 唐时锦道:“我在想,这个赘婿,又是出身贫寒的,生长环境不同,见识终归有限,真能应付得了江南官场这些老狐狸么?” 她年纪小,但她可是作弊的。 自古江南,与别的地方不一样,别的地方顶多算是勾结,但江南太过于富足,漕运等等的巨大利益,让这些人紧紧的抱成一团,外人来了,要不就同流合污,要不你就死…… 这位赘婿,是顶着万家的名头过来的,万家如今虽然风生水起,毕竟起势不过十来年,底子太薄,如果手头资料没错的话,这是万家人首次涉足江南官场。 她在想,让他们来的人,是真的觉得这位能应付,事后可分一杯羹,还是说只是一种试探,死活凭他自己? 唐时锦一路沉吟,回了唐宅。 沈一意的消息倒是来的挺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家问他爹了。 反正查出来,鲍安知,名鲍问,字安知,他就是保宁府的人,出身农家,父母兄弟皆亡,孑然一身,过程也如江护之前所说,但户籍上的身份并不是赘婿。 据说此人样貌英俊,为人温雅,颇有才华,又有心机,很得万进的赏识,而且万素云对他也是倾心爱慕的。 而万素云本人,据说样貌普通,但却不知为何,自觉得十分美貌。 且性情骄横跋扈,在都城也动不动就“皇姑姑”,反正就是明目张胆的仗着皇贵妃名头,而且其人非常喜欢标新立异,就是那种大家都喜欢什么,那我就一定要批驳什么,喜欢画古怪夸张的妆容,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衣服,戴华丽夸张的首饰,喜欢在人前出惊人之语……总之就是很喜欢用一切手段引人注意。 沈一意吧啦吧啦一通说。 唐时锦心说估计是表演欲很强,也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是表演型人格,还是表演型人格障碍。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一定对女性妆品很感兴趣,一旦得知了唐家四坊的存在,一定会立刻光顾。 这只怕不是沈父能挡的住的。 这种人眼中只有自己,其它人全都是蝼蚁,必须给她足够的舞台,但又要保证她能及时退场,而且最好能尽量少来。 唐时锦一边琢磨,一边跟沈一意道:“万家的消息,每一个人的,每一件大小事情,我都想知道,在保证自己人安全的情况下,越多越好。尤其是皇贵妃为什么这么宠爱万素云,细细查查是为什么。” 沈一意道:“放心,我马上就去安排,只是需要些时间。” 唐时锦招了招手,沈一意迅速凑近,唐时锦小声道:“皇宫……” 沈一意看着她。 这么近的距离,愈觉得她那双眼睛,灵动剔透的不似凡人。 他脸上一点都不敢露出来,迅速点了点头,一边也小声道:“师父放心,虽然……虽然我没出息,不过那儿,是咱的大本营,我回头去趟京城,慢慢整理整理。” 唐时锦点了点头,再次强调:“注意安全。” 沈一意应了,若无其事的站起来走了。 一直到出了院门,四处无人,他才慢慢吐出了一口气,摸了摸发烫的耳朵根子,眼神微闪。 第365章 饺子皮没捏好 唐时锦又把落雁坊的王掌柜叫过来,好一通耳提面命。 本来也就是防范于未然,避免出现意外和突发情况,没想到她前脚才刚叮嘱完,第二天,就听说万素云去了落雁坊。 那会儿唐时锦刚和戚曜灵一起,去沈大郎的书局印了手册,一出来,消息就传了过来,伙计还多说了一句:“上官先生也在。” 唐时锦挑了挑眉。 其实上官荼蘼这阵子经常去落雁坊,他性子温雅,长的又好看,不知道这位对相公情深意重的万素云,会不会对他下手? 唐时锦顿时生出了八卦之心,叫戚曜灵:“走走,我们去看热闹!” 唐时锦之前跟王掌柜交待过。 她来了,首先就是简单的介绍。 这个时代注重眉妆、或者额妆,花钿之类的,是不画眼影的,眼影算是落雁坊的首创,所以如果她喜欢夸张个性的妆容,可能会喜欢眼影。 总之,就主要介绍眼影,其它的一带而过,然后让她试用,试用之后就把舞台让给她,王掌柜只需要在旁边吹吹彩虹屁就可以了。 然后等她表演一会儿,再给她推荐男用的妆品。 男人用的妆品,可不止是口脂,也有香粉、以及香泽,也就是发油,“敷粉何郎”有木有?就连名臣张居正,也是个精致人儿,《万历野获编》里,说他衣服必“鲜美耀目”,而且“膏泽脂香,早暮递进”。 当然了,落雁坊里有的只有口脂、香粉和染发染胡子的膏,发油是在将来的沉鱼坊才有的……但总之,就给她推荐男用的,她如果真的这么喜欢她相公,买了就会想回家了。 唐时锦两人来的时候,正是她表演的时候,老远就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对着落雁坊中的镜子,不住的转着圈儿,从多个角度照着自己的样子,一边高声道:“不错!亏你们想的出来!这个叫眼影是不是?给我包起来!我要两盒!这眼影实在是厉害!这么一画,我整个人跟仙女儿似的,你们说是不是!” 旁边可能是她的丫环,纷纷道:“是啊!看着整个人都精神了!” “眼睛像宝石一样!” 唐时锦好奇的向里瞅了几眼,然后就噗了…… 她默默的示意戚曜灵,两人加快步子去了对面的酒楼,直接在一楼坐下,斜对着这边儿。 这个万素云,咋说呢,其实丑也说不上丑,五官……不是,四官很秀气,就是眼晴实在小了点儿,眼尾皮耷拉着,就好像女娲造人的时候多捏了一把,把眼皮硬给捏拢了一半儿一样,眼珠子都不能全露出来。 虽然吐槽人家天生的外表很不厚道,但唐时锦憋了一会儿还是没憋住,偷偷跟戚曜灵分享:“你说她这眼晴,像不像饺子皮没捏好露了馅儿?” 戚曜灵:“……” 他当时就喷了。 师父,你真不用形容的这么传神,真的…… 万素云一直在高声说话,还带着十分夸张的表情动作:“我昨天一听说这家铺子,就觉得可能有我想要的东西!我这个人不喜欢花钿什么的,太俗!过来的时候看人这么多,我就想这一回我只怕又要失望了……没想到啊,居然叫我找着个宝贝!藏在这么不起眼的角落里,我都一眼就看到了!我一看到,就觉得这个一定很适合我!一试果然漂亮!” “我这个人,就喜欢这些有趣儿的东西!最不喜欢跟人家一样……可惜你们的东西也太少了,等再来了新颜色,一定要送过去给我挑!” “我这个人,不喜欢那软乎乎的颜色,就喜欢这种鲜亮的!显得人精神!漂亮!” “我这个人,不心疼银子,只要东西好,多少我都买……” 她是真的自我,表演欲爆棚,旁若无人的说了两刻钟多都没停。 这个时代,等级森严,万素云堂堂的巡盐御史夫人,以及万贵妃侄女的身份一亮,绝大多数人都不敢冒犯。 否则的话,就算她长成天仙,这副作派也绝对会被群嘲的,更何况还…… 唐时锦看到上官荼蘼挺悠闲的出来,就丢了一个花生过去,打到他袖上,上官荼蘼看了一眼,就过来了,在旁边坐下。 唐时锦八卦:“花花儿,她有没跟你说过话?” 上官荼蘼笑而不语。 他就属于特君子特温和的那种人,极少背后说人,而且就算真的被调戏过,估计他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又等了一会儿,王掌柜可能是终于说上了话,然后才开始给她推荐男用的口脂,香粉,以及男用的染发染胡膏,因为是新开业,他们店里颜色还挺全的,平常的店里一般只有黑、红两色。 连万素云都有些稀奇:“好多颜色啊!” “是,”王掌柜笑眯眯道:“有许多恩爱夫妻,喜欢系一对的玉佩,其实就连这妆面上,也可以有许多小心思,例如当娘子的,今儿穿了一件蓝色的衣裳,便可以在相公的头发或者胡子上,挑出一小络儿,染上同样的颜色……不用说也知有多么恩爱……” 这就是唐总给她量身打造的话术了。 表演型人格,最喜欢什么? 秀!啊! 别的都秀过了,怎么能不秀恩爱呢!花样秀恩爱,来吧! 果然万素云一听,眼都亮了,大手一挥,就把所有颜色都买了两套。 然后又吧啦吧啦说了一通她相公怎么怎么…… 而且她这个人的好处是,她并不赖帐,不但不赖帐,还多给了银子,估计是很享受一掷千金众人惊叹的快感,四百冒头的东西,她直接给了五百两的银票,大方的道:“余下的赏你们了!” 就冲这一点,唐时锦就对她很有好感! 然后万素云满载而出。 她在落雁坊足足的待了接近两个时辰,唐时锦三人已经要了菜在吃饭了。 没想到万素云一出来,打眼一看,就直冲着这边来了。 因为唐时锦和戚曜灵本来就在窗边,一边一个在看八卦,是紧贴着窗子的,之后上官荼蘼进来,就打横坐下,是面对窗外的,又是在一楼,所以万素云一过来,就迎了个正着。 然后万素云笑了笑,用一种很明显的“唉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万人迷”的表情,斜瞥着他,揶揄的道:“我就知道你还没走。” 一边说着,她向后一招手,拿了一盒男用唇脂过来:“送你了。” 上官荼蘼彬彬有礼的起身道谢:“多谢鲍夫人。” 万素云的眼神儿,从唐时锦和戚曜灵脸上一掠而过,然后她微微一笑,又向后一招手。 她的丫环不知道接受到了什么暗示,迅速跑回落雁坊,又买了两盒口脂出来,万素云亲手递出,道:“诺,你们也有,别说姑娘我偏心!!” 第366章 靠脸吃饭 唐时锦用眼神儿镇压了戚曜灵。 然后她风度翩翩的站起来,双手接过:“多谢万姑娘,小姓唐,是落雁坊的老板,姑娘好眼神儿,居然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此乃唐某所收的最有意义的礼物了,外人常赞我落雁坊好,却都及不过姑娘以我之物送我,来的真诚。” “哦~~”万素云恍然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唐时锦。” 唐时锦微笑道:“正是。” 万素云直白的道:“你究竟是男是女?” 唐时锦微笑道:“收了万姑娘的四君子唇脂,那我只能当君子了。” 万素云哈哈的笑道:“你这人有意思,开的店也有意思!我这个人,最喜欢这些新鲜东西,你下回做了新鲜东西,就送来我府上,你放心,银子短不了你的!我这个人只图个心头好,是不会吝惜银子的!” 唐时锦笑着应下:“万姑娘放心,唐某一定不会忘记的。” 万素云转头又去丫环手里,拿了一盒女用的唇脂:“看你识趣,再送你一盒!” 唐时锦立刻道:“万姑娘果然爽快。” 她毫不犹豫的接了过来。 然后万素云又吧啦吧啦的说了半天才走。 她的马车走了,王掌柜还站在门口,冲着唐时锦发射着一言难尽的眼神儿。 唐时锦淡定的坐下了。 万素云声音又高又尖,旁人肯定听到了。 她要是不自爆身份,那万一有人嘲笑万素云,传回她耳中,平白生事,而她说了什么他们又听不清,他们只知道万素云已经知道了,而且又送了她一盒女用的,那就把这个事儿圆过来了。 再说了,两盒,不对……唐时锦把戚曜灵的也拿了过来,摞在一起…… 就几句话的事儿,就是三盒口脂到手了,一百多两银子呐,它不香吗? 戚曜灵扶额看她,唐时锦一边继续吃饭,一边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儿?” 戚曜灵道:“师父,我真是佩服你,这种人你也应付的来。” “瞧你说的,人家是哪种人?”唐时锦道:“人家是给钱的人!我虽然是靠聪明吃饭的,但偶尔也可以靠脸么!你看花花儿靠脸吃饭就吃的很坦然,你也应该向他学习一下。” 上官荼蘼:“……” 她还埋怨他:“好看的脸长在你这种人身上,就是浪费你知道不?刚才那种情形,但凡你能搭句话儿,又是几十两到手了。” 戚曜灵:“……” 他双手捂住脸,简直哭笑不得。 竹泉小居。 炎柏葳正执笔书写,仁一进来,小声道:“主子,今天那个万素云,去了落雁坊,出来的时候还见到了锦姑娘。” 炎柏葳手一顿:“哦?” 仁一道:“万素云去的时候,上官末就在落雁坊,万素云还问了他姓名,问他哪儿人之类,说了几句……然后他就走了,之后万素云在落雁坊买了许多东西,锦姑娘和戚九、上官末正在对面酒楼吃饭,万素云送了上官末一盒四君子唇脂,然后看到了锦姑娘和戚九,可能是以为他们也是男儿,也送了他们各一盒。” 炎柏葳失笑:“然后呢?” “然后锦姑娘就自己说她是落雁坊的老板,万素云也没生气,说了几句话,还又送了她一盒女用的,看锦姑娘的样子,好像还挺高兴的。” 炎柏葳轻轻的笑了一声。 他看了看天色:“戌初了吧?” 仁一道:“戌初二刻(19:30)。” 炎柏葳点了点头,迅速把手上的信写完,封好传了出去,然后就换了衣服。 他一路潜行,进了唐宅,熟门熟路的到了唐时锦的书房窗前。 书房很大,窗子开着,唐时锦正站在桌前练字,上官荼蘼坐在书桌的另一边,正低头画着什么。 炎柏葳眼神儿微凝,顿了一顿,才轻轻叩了两下窗子。 唐时锦一抬头,眉头就是一皱。 炎柏葳轻声道:“锦儿,我有事找你,我进来时并没有旁人看到。” 但只这么一对答,也已经暴露了行迹,瞬间就是一声呼哨,数人围了过来。 唐时锦静静的看了他一眼,但摆手让那些人退下,道:“何事?” 上官荼蘼站起来:“锦儿,我先……” “不用,你坐着。”唐时锦向炎柏葳道:“什么事儿,你直接说。” 上官荼蘼便又坐下,继续画图,不再看他。 炎柏葳看了一眼桌上,唐时锦练的字气势十足,隐有战意,之前练的字体,已经半丝影子都没有了。 炎柏葳心中微叹,收回视线,轻声道:“上个月新来了一个巡盐御史,化名鲍问,但他好像是唐时珩。” 唐时锦吃了一惊:“什么?” 外头戚曜灵急匆匆进来,张嘴想说话,看到室中情形,又咽了回去。 炎柏葳道:“我本来只是去查查这人底细,但一看之下,就发现他与唐时珩长相太过于相似,我派人去保宁府查他身世,还没回来……但不可能如此相似的,声音也一样,我确认他就是唐时珩。” 戚曜灵来的时候,唐时珩早私奔走了,所以他没见过他,但是却听唐时锦与老王爷说起过这些往事,不由眉头深皱。 唐时锦也是紧紧的皱着眉,然后她道:“多谢告知,请吧。” 炎柏葳抿了抿唇,静静的看着她:“待保宁府的人回来,我来告诉你可好?” “不用了,”唐时锦平静的道:“他是怎么成为鲍安知的,并不重要,我估计他手上应该有人命……但就算有人命,一时也没法拿来对付他,所以我不需要知道。” 炎柏葳看着她,半晌才默然点头,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越窗而出。 戚曜灵道:“师父?” 唐时锦摆摆手,坐下来,戚曜灵熟悉她的习惯,过来给她倒了杯茶。 唐时锦喝了半盏,一边自言自语:“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应该知道我是谁,但我只一介商贾,就算有人与他说起江南情形,也未必会提及……可就算他不知道我是谁,今天恰好万素云与我见过面,万素云如此话多,她是必定会与唐时珩提起的,那之后唐时珩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了。” “但唐时珩如今既然是鲍安知,那么,他应该不会,也没有能力对付我。但也有一个可能,是唐时珩之所以成为鲍安知,是得了万素云舅舅的帮忙?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得不防。” 第367章 儿孙不肖 唐时锦转头问他:“小五不在?” 戚曜灵点了点头,唐时锦道:“那你去一趟沈府,如果沈大人不在,就跟沈大郎说一声……你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他,他自然明白唐时珩是什么人。” 并不是她应付不了,是让沈父心里有数。 唐时锦又把唐时珩联络读书人,想逼她自尽的那些破事儿,也都跟戚曜灵说了,一边摸摸他头:“好好跟沈大人说,别发脾气。” 戚曜灵道:“师父放心,我知道的。”一边就去了。 唐时锦转头就去找了老王爷。 老王爷如今真的是有孙万事足,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怡然的劲儿,天天爬山钓鱼,悠闲的不得了。 唐时锦去的时候,老王爷正在跟陈北征喝酒,已经喝的醺醺然。 唐时锦过去抱着他胳膊:“祖父!” 她轻易不撒娇,老王爷还吓了一跳:“哟,小锦儿,谁欺负你了?有祖父在呢!” 唐时锦忍不住笑了一声,把脑袋枕在他肩上:“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唐时珩?” 老王爷立刻保证:“锦儿放心!不管有多少唐时珩,祖父都只认锦儿一个!” 唐时锦都被他给逗乐了。 然后她才坐正了,把事情草草一说。 老王爷正色道:“锦儿,儿孙不肖的苦,祖父真的吃够了,真的是……够了!这唐时珩纵然是我卫家血脉……就冲这种种行径,祖父也绝不能容。我只当从没听过这人,你要做什么,只管去做就是,不必顾忌。祖父有锦儿,还有了磊儿,够了,足够了!祖父不贪。”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 她张手抱了抱他:“祖父放心,锦儿不会堕了帝卫家的威名。” 老王爷摸了摸她的头,哄小娃娃似的:“嗯,乖。” 唐时锦出来的时候,心情就好了许多。 虽然说就算没有老王爷,她也不怕唐时珩,可是堂堂的卫王爷摆在这儿,就感觉整个人底气十足,整个人都从容。 她慢悠悠的走回了书房,上官荼蘼拿着纸问她:“锦儿,盒子这样做可成?” 唐时锦拿过来看了看。 这个年代的指甲油叫做蔻丹,是用凤仙花加明矾做的,还可以用赭石让颜色持久。除此之外也有甲套,用金银制成,是筒状的,上头嵌着宝石。 但唐时锦现在做的,是用瓷做的假指甲,不算长,会有一点沉,但也绝不会比甲套沉,上头的花样各有特色,美伦美奂,在这个指甲大多只染红色的年代,肯定是有吸引力的。 而且会弄这个的大家妇人,几乎不干活儿,也不用担心易碎,只要把嵌丝做好了,保证不小心碰碎之后不会伤人就可以。 上官荼蘼画的就是这个盒子,里头有一圈凹槽,可以把指甲放进去,然后中间放一个小刷子,小瓶子里放着胶,上头是一个略有点角度的镜子,可以从镜子里照一下做好的指甲。 唐时锦在脑子里遥想了一下:“我觉得不错,就这样吧,挺周到的,没什么要改的。” 她称赞他:“花花儿,你可真厉害,比小娘子自己都细心些。” “不及锦儿,”上官荼蘼笑道:“比小郎君自己都英俊些。” 唐时锦:“……??” 她失笑道:“我以为你是不会开玩笑的。” “为何?”上官荼蘼道:“莫非我在锦儿心中是一个无趣之人?” 唐时锦道:“倒也不是,只是觉得你为人十分厚道,应该是不会打趣人的。” 上官荼蘼笑道:“我并非打趣,是真的觉得锦儿有趣。” 唐时锦笑着摇了摇头。 上官荼蘼又道:“之前你叫我过来,是为什么?” “哦对,”唐时锦道:“一打岔我都忘了,这个。”她从书架上拿了个盒子给他:“你给我瞧瞧。” 上官荼蘼一看,眼神就是微凝:“这是……” 窗内笑语相闻, 而此时此刻,有人背倚着围墙,正静静的听着里头的动静。 两人的说笑声听在耳中,炎柏葳心里宛似翻江倒海,酸痛难言。 一个人一辈子都泡在黄莲水里, 就像之前那样等死, 也没觉得多苦,也没觉得难熬。 可是尝过了那样的甜,再失去,竟是连一丁点的苦,都受不了。 她长在他心上, 他受不了她的笑给了别人。 他能保证自己矢志不渝,可若是她变了呢? 若是到了那一天,她心里有了别人,那他就算得了天下,也……再无人可以分享。 那这样的天下,又有什么好求的?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鲤园那个烧的黑洞洞的竹筒,想起她抱着竹筒唱歌,想起夜半无人,小女孩儿声音娇软:“那你别不开心啦~” 我每天睡不着,想念你的微笑。 我每天费尽心思,只为多看你一眼。 我伫立月下,只想听听你的声音。 天地孤寂,露湿春衫,风吹过,似乎连肺腑都一片冰冷。 ………… 而此时,巡盐御史府中, 万素云正一边拿衣服比着染发膏的颜色,一边高门大嗓的把今天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鲍安知……不,唐时珩坐在椅中,指甲攥破了手心。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回听到唐时锦的名字了,他刚来此处,旁人与他闲聊时,便曾提起过,他当时就险些失态,幸好有万素云不断在旁边打岔,才没叫那些老狐狸看出来。 他万没想到,唐时锦居然也来了江南! 这世上最叫人厌恶的事,就是你才刚刚得到了你最想要的,志得意满,想大展拳脚,却没想到,隐忧就埋在眼前! 唐时珩猛的闭了闭眼睛。 不要紧,不用担心,他堂堂的巡盐御史,背靠着万家,来时万通拍胸膛担保,谁敢生事,直接找他!他派锦衣卫来支应! 他倒不信这些人敢跟锦衣卫杠上! 更何况,还有她。 只消有万素云在,他就立于不败之地! 万素云终于挑好了,快步过来:“配好啦!” 她一屁股坐到了他腿上:“我们染哪里?不如这边染一小络,那边也染一小络?” 他含笑搂住她腰:“我还要出门呢,那些老头子,个个古板的很,郡主少少的染一点儿,好不好?” 万素云道:“怕甚么!谁敢笑你,我就告诉皇姑姑!” 一边说着,就分出了一络头发。 看着她那双只能露出半个眼珠的耷拉眼,唐时珩猛的移开了视线。 想想,让唐时锦看到这丑八怪,尤其,万素云居然还把她当成男子,送了东西? 唐时珩觉得一阵巨大的屈辱,涌了上来,他简直都说不清楚,这整件事情中,哪一点让他最屈辱。 第368章 姑射神人 第二天一大早,沈三郎依着之前说的,派人送来了蚕种和一车的桑树枝。 唐时锦背了人,直接放进了空间里,准备改良一下蚕种。 她不光是为了沈三,她的唐家四坊也想用一下。 蚕丝面膜了解一下? 虽然有很多人说面膜是在缴智商税,但是用完那种剥壳鸡蛋的感觉,绝对会叫人趋之若鹜。 市面上所谓的蚕丝面膜,其实绝大多数都不是真蚕丝,包括之前她旗下公司生产的也是一样的…… 倒不是因为无商不奸,而是因为真正的蚕丝面膜,一个面膜起码要十五到二十个蚕茧才能做出来,成本太高了。 而且真蚕丝含有丰富的活性蚕丝蛋白,太容易变质,又太薄软,拉伸性差,很容易弄坏。 但这些在现在,都不是事儿,在“首创”光环下,这些缺点全都可以是优点。 就走少而精的高端路子,一个面膜用二十个蚕茧,那我卖二百个蚕茧的银子行不? 至于容易弄坏,那叫娇贵好不?你是没见过那些高门大户,一辈子伺候人的丫环,手脚有多么伶俐。 这么一说她有点等不及了,现在就想去找沈三郎。 毕竟她有外挂,蚕丝的质量不用顶级也可以,而且面膜这种东西,将来换了蚕丝也无所谓,再换一种产品就是了,什么美白保湿舒缓补水,啥都行! 于是她叫了戚曜灵,就过去找沈三郎了。 沈三郎听她说了,就带她过去看了看。 这会儿秋蚕还没收,唐时锦进去一看,满簸箩蠕动的蚕宝宝,昂着脑袋晃呀晃的,她顿时觉得背上直痒痒,头发都要竖起来,赶紧出来了,一边还吓唬戚曜灵:“灵儿,刚有一只爬进你衣领子里了!” 戚曜灵笑道:“那我跟师父挨着走,会不会从我袖子爬去你身上?” 唐时锦明知道他开玩笑,还是下意识的跳开了两步,皱着眉头使劲儿搓胳膊。 沈三郎也好笑,道:“姑姑害怕的话,我们去织坊看看吧。” 她名义上比沈家几个要长一辈,其实她感觉各论各的就可以,比如她叫沈刺史就叫沈大人……但是沈大郎和沈三郎,很依礼的叫她姑姑,她推辞不过只好这么叫着。 唐时锦道:“别,我还想转转看看。” 毕竟她还要自己养,总得把种种关键环节问清楚。 于是她在太阳下头站了会儿,缓过来又进去了,然后就从头到尾的问了一遍,还实操了一下。 出来她就站在太阳下头,又搓了半天胳膊。 戚曜灵无奈的道:“叫她们写下来不成吗?” 唐时锦道:“写也可以写,但是事先的学习也不能疏忽。” 戚曜灵是真的佩服她干正事时这个认真劲儿,就转头跟沈三道:“沈三兄回头把这个法子写写吧,毕竟我师父还要跟我师弟说。” 沈三郎一口应下。 然后一行人才去了织坊。 织坊,一般来说,好蚕茧才拿来织丝,不太好的就拿来打棉,流程上,就是先浸透煮茧,好蚕茧能抽出上千米的蚕丝,然后才是缫丝,生织等等。 在这种纯手工的作坊中,看他们做什么,都有一种很艺术的感觉,而且真的熟练工,那手真快的叫人眼花,给蚕丝打辫子的时候一系就是一束。 沈三郎笑道:“待到冬日,我叫他们给姑姑送些丝棉过去,比棉花轻暖些。” 唐时锦道:“别了。” 沈三郎正想说不必客气,唐时锦就道:“你不是有成衣铺子嘛,我把我们家里人的尺寸都给你,你直接给我送衣服行吗?” 沈三郎连连失笑道:“当然可以。” 三个人说笑着转了一圈,然后唐时锦才把要求说了,然后叫沈三郎这边试做几张,成的话就签契。 从沈家织坊出来,婉拒了沈三郎送,唐时锦跟戚曜灵道:“晚上把唐九垓叫来,咱们回趟东山吧?” 戚曜灵应了一声。 不光是要配精华液,成本配比需要奚渊穆过眼,另外,还得叫那边瓷坊做些瓶子,到时候直接把限用日期烧到瓶子上,然后用腊封起来,每天限量多少瓶,花样不同,发出去的每一个都打编号。 灵泉水加药物,绝对比真正的面膜都好用,暂时可以只做美白、除皱两种,比较直观,把这个概念建立起来之后,再考虑什么保湿舒缓之类的。 结果回去一说,上官荼蘼问了一句:“我可以一起回去吗?有几个盒子可以做了。” 唐时锦道:“可以啊,那灵儿你不用去了,我们俩人回去吧。” 戚曜灵扫了他一眼:“我不放心,师父,要不我们先回,你再叫九爷回来接他。” 唐时锦道:“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回东山,又不去别处了,这么近,唐九垓一翅子的事儿。” 戚曜灵无声的看着上官荼蘼。 上官荼蘼本来并不知道是要乘海东青回去,可是到了这一步,他再说他骑马回去,唐时锦肯定不答应,只能咳了一声,垂下了眼。 于是晚上唐时锦叫来了唐九垓和唐八埏,还问了他一句:“要不要给你绑个绳子?” 上官荼蘼道:“不用了。” 唐时锦就直接跃了上去,海东青巨翼一展,飞入了空中。 半空中风势烈烈,即便两只神鹰飞的又低又慢,上官荼蘼仍是被吹的眼睛都张不开,不得不举起袖子挡着。 然后他瞥了唐时锦一眼, 唐时锦背对鹰首,盘膝坐着,仪态悠闲,察觉到他的注视,便抬头冲他一笑。 风将她的衣裳俱吹的飘向身前,背映天边晚霞,暮色茫茫中,这眉目如画的一笑,高旷缥缈,真如姑射神人一般。 上官荼蘼有一瞬间的怔愕,然后缓缓抬袖,遮住了面。 其实也没多大会儿,便到了,唐时锦跃下神鹰,就见花晟林从屋里冲了出来:“师父!” 唐时锦也很高兴:“灵儿!你回来了!怎么这么久啊!” 花晟林道:“因为运那些香料树,费了些工夫。” 司顾菟也从房间里出来,向她施礼,唐时锦点了点头,花晟林就把事情说了。 因为当时老门主没有招赘,是许嫁的,侯小景是她的徒弟,她相当于既是男方长辈又是女方长辈。 当时老门主估计想着多给他一些,他就会对爱女好一些,所以给了他不少东西,其中就有香道坊的铺子。 也就是说,现在司顾菟手里有的,是香道门的地契和香料园,但香道坊,也就是门中专门卖香料的地方,是侯小景的,而且司顾菟是一个擅长调香的人,并不擅长跟人打交道,这些人脉儿什么的,全都握在侯小景手里。 于是司顾菟一怒之下,把香料全都收了,大部分运回来种在东山,小部分运不回来的就一把火烧了,香料田也直接贱卖了。 唐时锦无语的道:“可是侯小景杀人了啊!老王爷的帖子不管用?” 花晟林道:“管用,侯小景入狱了,判了斩监候,但是那刘氏,是他明媒正娶的,又有了身孕,所以侯小景的东西,就是他们的了,他们应该是给县令送了重礼,县令中间改了口,但我偷偷给侯小景下了毒,到时候就算咱们走了,把他救出来也是活不了的。” 第369章 日薄西山复起无望 唐时锦点了点头,安慰司顾菟:“没事儿,侯小景一死,香料也没了,这些人再是送礼算计,也不过是一场空。” 司顾菟轻声道:“能杀了那畜生,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还要多谢主子,主子能用的着顾菟的,请尽管吩咐。” 花晟林插言道:“其实当时,谁也没想到司小娘会这么做,他们还以为香料带不走,司小娘最后一定会低头的,我们烧园子的时候,那些人还围在那儿骂我们,说毁了老门主的心血什么的。” 唐时锦哧笑道:“不过是算计成空,恼羞成怒罢了!老门主若在世,晓得自己养出来的白眼儿狼,险些害死她的女儿,那何止是烧园子!只怕连人都想烧!” 她转头安慰司顾菟:“你也不必着急,先休息几日,看看我这儿都在做什么,然后你琢磨琢磨,什么地方用的着你的香料。” 司顾菟静静的看了她一眼,眼中含泪,轻轻的点了点头。 大恩不言谢,这个时候再说谢字,反倒矫情了。 唐时锦也没多说,就叫她下去休息了,然后她跟花晟林出去走了走,看了看刚移栽过来的香料。 例如龙脑香树、檀树、云木香树……好多她都是第一次见。 唐时锦看的十分惊讶:“你们是怎么弄回来的啊,这么多!” 花晟林道:“慢慢拉呗,雇了好些车子,幸好不算远,走了五天多。”他比了比旁边的树:“那园子里还有那么粗的呢,可惜太重了,弄不回来。” 唐时锦心说叫我去啊!我去弄来啊! 想想简直心疼的不行。 于是她挑着,一样折了几枝进空间,然后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挨个儿浇了浇水,这样起码能保证这些树都能活下来。 一边聊着,她还在想一个问题。 老王爷的帖子,如今,确实不好用了。 不是不够份量,是不好用。 天下第一世家,大庆朝唯一的异姓王,说出去何等光鲜,可惜后继无人,加上已经远离了朝堂,这会儿,老王爷在大家的眼中,已经是日薄西山,复起无望了。 但也无妨,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他。 等将来时机成熟,老王爷回了京,这容光焕发的模样一亮,元盛帝除非是个傻的,否则一定会邀他还朝。 因为老王爷身上,有巨大的象征意义,这就是盛世之兆啊! 然后唐时磊认祖归宗,到那时,倒要再看看这些人的嘴脸!哼! 第二天,她就跟奚渊穆一起,把“精华液”给整出来了。 有个神医的好处就是,种种药效他了如指掌,不用试验也知道不会有问题,但即便如此,唐时锦还是叫人剪了帕子,然后从私卫里头挑了几个皮肤糙的,挨个儿给他们敷上试了试。 于是一伙膀宽腰圆的大老爷们,非常乖的抱臂坐在椅子上,一个个仰着个大脑袋敷面,还只敷了一半儿。 上官荼蘼一进来就被吓了一跳:“这是?” 唐时锦道:“花花儿,你要不要试试我新做的面膜?” 上官荼蘼也不尴尬:“好。” 唐时锦就真挑了一个,给他敷上了,敷了整张脸。 过程中上官荼蘼还张了张眼,就见她离的特别近,一脸的认真严肃,小心的拿手指把帕子四边摊平,见他张眼还道:“闭上!” 上官荼蘼迅速闭上了眼睛,就感觉到她柔软的指尖,隔着帕子,轻轻点在了他眼皮上。 等一刻钟之后揭下来,这伙人大呼小叫:“哟,我脸从没这么滑溜过!” 一个指着另一个:“哈哈老楚,你怎么成了阴阳脸了?” 那人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不是?你比我阴阳的还厉害。” 说话的人赶紧拿镜子照了照:“哎,小主子,这不行啊!你赶紧给我这边也贴贴,要不这样,谁瞧见了,还以为我怎么着了呢!” 唐时锦笑着,还是等了一会儿,看了看情况,才把另半边给贴了,然后这伙糙汉子,平均颜值上涨三五个度,吓的唐时锦立刻把灵泉水用量减了一半儿。 然后另挑了一伙人来试了试。 这么试了四拨人,没有发现问题,也把精华液的配比给试好了。 趁这个空儿,瓷瓶也都做了出来,只有手心那么大,限用日期非常明显的印在瓶身上,然后瓶底也有字“切勿超期使用,否则出现问题概不负责。” 其实按着以往的经验,这种加灵泉的中药液保存一个月也不会有问题,但是唐时锦还是把日期都限定了半个月。 然后又叫唐九垓跑了一趟,把已经做好的蚕丝面膜送了过来,试验过后,直接传信叫戚曜灵与他签了契,开始生产。 然后这边就开始做了。 因为沉鱼坊九月初七开业,而这个是唐时锦突发奇想,临时加的,所以紧赶慢赶,也没赶上,一直到了九月初十,才把第一批做出来,直接上架开卖,一小罐就放一张面膜,足足的六十六两银子,开业期间打八折,五十二两,买两罐是一百两。 是真的贵。 但是江南富人也是真的多,唐时锦还没搞营销呢,就卖出去不少。 这也得益于之前两坊的好口碑,以及沉鱼坊已经上架的这些东西,极其良好的使用体验。 所以这就是拉格调,炒声誉的重要了,只要口碑足够好,什么上架都不愁卖,很省心。 唐时锦忙到九月十二,把事情都安排下去才回来。 她带回了花晟林,把药液中加灵泉的事情,包括这精华液整个的生产过程,全都交给了司顾菟打理。 经过几天的相处,她觉得这姑娘还不错,可以信任,做事又细致,嘴又严,所以用起来也放心。 反正司顾菟也不知道这灵泉是哪里来的,只是一个保管人,也算是对她的一个考验吧。 上官荼蘼没回来,所以唐时锦和花晟林又是让海东青送回来的,脚尖落地,戚曜灵和沈一意都出来迎接她,唐时锦一边跳下来,一边问:“面膜卖的怎么样?” “很好,”沈一意抢答:“头一天还耽搁了一个多时辰,第二天开始,都是一摆上就卖了,不少人派下人来抢,也有人‘预约’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没跟她们说一般三五天一次?用的太频繁并不好?” “说了,而且也都有说明书的,绑在瓶子上呢!” 唐时锦点了点头:“之前的册子发下去了没有?” 第370章 乌眼鸡见凤凰 戚曜灵冷嘻嘻的看着他,沈一意假装没注意,仍是飞快的抢答:“师父放心,已经全都发到各店铺了,连卖加送的,也少了不少,我正准备印第二批。” “好,”唐时锦道:“第二批不用急,回头我再稍微添补一点儿,把面膜和彩甲也添进去。另外,我的财运故事,是时候往外传了。” “师父放心吧,”沈一意道:“册子开始卖的时候,我就开始往外传了。” “很好。”唐时锦摸了摸他的头:“辛苦了,小五。” 头一回享受摸头杀的小探花,心满意足的停了下来。 然后唐时锦人也进了厅,戚曜灵倒了茶给她,她才问:“巡盐御史府你亲自去送的?” 戚曜灵道:“对,但是我没见到那人,只见了万素云,看她神情,应该不知道此事,没有什么异样。” 唐时锦笑道:“难为你了。” 戚曜灵道:“但是有个事儿,就是之前,万素云见你那事儿,如今世面上有传小话儿的,说是什么‘乌眼鸡见凤凰’。小五查了查,是那个陈记胭脂铺子传出来的。” 乌眼鸡?? 唐时锦的手顿了顿。 她回想了一下,万素云那个涂着浓浓紫眼影的小眼睛,险些喷茶:“这谁想的,也太入木三分了吧?” 戚曜灵笑道:“不及师父的包子皮儿。” 沈一意在外头回味了半天,也走进来:“但现在怎么办啊师父?” “不怎么办,什么都不用做。”唐时锦笑道:“你之前不是也说过了,她对于自己的认知与常人不同,她深深觉得她很美,所以就算这话传进她耳中,除非明着说,否则她绝不会把自己对应进乌眼鸡的,她会认为她才是凤凰。” 这个时代,其实真有不少人,对自己没有清晰认知的。 就好像之前的庄芝兰,其实她知道自己的缺点在哪里,所以才耳发系带,掩饰脸型,但是……在她内心,是深深的认为,除了脸型这个小瑕疵之外,她是绝色的,倾国倾城的。 为什么呢? 因为大多的人,圈子有限,日常相处就这些人。 如果你在这个圈子里,地位是最高的,或者相对高的,没有机会听到冷嘲热讽,自小灌入耳中的只有赞誉,那么你就会深深相信自己是天下第一。 像庄芝兰,她生活的环境还是一个有茶言茶语的环境,所以还是有机会了解自己的短处的。 可是万素云? 要知道,万贵妃的父亲,之前只是个县衙椽吏,还不如沈挚,一家子的眼界见识,可想而知,一朝发迹,就如猴子爬杆,红屁股暴露的清清楚楚。 但偏偏皇贵妃炙手可热,又对万素云如此维护,而万素云,偏又是一个嚣张跋扈,摆明仗势欺人的性格,挑衅这种人,就要做好当面丢脸并且全家被万家人对付的准备。 所以,有理智的谁敢?大部分人都会敬而远之。 也所以,她身边会渐渐汇聚起一伙彩虹屁选手。 而且万素云本来就表演欲爆棚,自信心高涨,她是真心认为自己美貌无比万人迷的。 再说她又是一个郡主,她会对乌眼鸡对号入座?她身边的丫环会把这种事情跟她说? 不太可能。 只除非,唐时珩想借刀杀人。 但这个可能性也很小。 但为防万一,第二天唐时锦还是穿了更男性化的衣服,背上了她心爱的大刀。 反正乌眼鸡本来就是指好斗,多符合? 为了银子,当个乌眼鸡算什么?骂她最有杀伤力的词儿,应该是穷光蛋好不好!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而且巧的是,她才刚回来,就又碰上了万素云逛街,两人还说了两句话,其乐融融。 其它店铺,尤其是胭脂铺子,可就真的坐不住了。 如今最早开业的羞花坊,也上架了各色精油、纯露、发油,以及雷打不动的每月两款香水……加上落雁坊的彩妆和如今沉鱼坊的护肤,基本上把市面上这些妆品,一网打尽,且更新换代,追都追不上。 一点不夸张的说,自从唐家四坊开业,他们就几乎不卖东西了。 是的,唐家四坊的东西贵,很多人买不起,可就算买不起,他们也会对比啊,好坏一望而知,所以哪怕攒钱买唐家四坊,也很少再来买这些了。 这还不算,如今,又出了美人手册,。 上头可不止是教人化妆,而是详细的讲解了,添加什么东西有什么益处……最关键的,它还挑明了市面上一些东西的“害处”,例如铅粉。 这就是明晃晃的剑指同行。 太嚣张了,实在太嚣张了,你吃肉,旁人连汤都喝不上。 而且这不是一天两天,傻子都知道,从此之后,情形只会越来越严重。 再不反击,就是等死。 所以陈记胭脂铺子才悄悄的试探了一下,但是,一点水花也没能溅起来。 陈记是钱塘最大的胭脂铺子,几代人都是干这个的,虽然他也有花汁子淘的好胭脂,真正珍珠磨的珍珠粉,可就连这个,也卖不动了啊! 他再也忍不住了,当天晚上就去了胡府,一进了书房就跪下了,口称“胡会长救命!” 于是第二天,唐时锦就收到了江南商会的请柬。 比她想像的还要快一点儿。 看来她加的这滴“油”,真把火星子给挑起来了。 这才叫想瞌睡就来枕头!这对唐时锦来说,简直就等于江南商会的老狐狸们,抱着大把大把的钱过来:“爸爸快来啊,爸爸快来领导我们啊……” 啧,想想就忍不住要偷笑好么! 接下来的一整天,唐时锦的心情好的不得了,练字的时候都一直哼歌儿。 沈一意忍不住问她:“师父,你到底在哼什么曲儿?” 唐时锦于是唱出声来:“钱钱钱到底是魔还是妖~多少人为你东奔又西跑~多少人情愿为你走错道~多少人为你把尊严忘掉~” 沈一意扶额:“……” 相信了,她是真的爱钱。 有一个人一直在你身边唱同一句歌词,真的很洗脑,反正等沈一意出门的时候,就完全不由自主的,一直在唱“钱钱钱到底是魔还是妖~” 根本停不下来! 黑暗中,有人默默驻足,听了一会儿,然后无声无息的跃入围墙。 其实老王爷的私卫,就算不比影卫,也是战斗力非常高的了,但是炎柏葳来熟了,真的如入无人之境,直接推开窗子跃了进去。 唐时锦已经睡了。 他轻轻掀开帐子进去。 她的枕头边,长年放着几个金元宝,银元宝,还有随侯珠,真的一点不夸张的,每天晚上都把玩一会儿才睡觉的。 他借着一点星光,细细的看着她的脸。 他来过几次了,她睡着的时候,都是秀眉微凝,只有这一回,眉眼舒展,嘴角弯弯,手里还攥着一个金元宝。 炎柏葳看着,也不由嘴角带笑,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伸出手,很想摸摸她的脸,又怕吵醒了她,最终只轻轻的摸了一摸她手心的元宝,然后才无声的掩上了帐子,跃出了窗外,轻轻合上窗扇,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第371章 钓鱼执法 转眼就是商会的约期。 约的时间是巳初(9点),唐时锦照常练武,吃过早饭,这才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她挑了一件米黄色竹叶纹的直裰,非常普通而素雅,也不是双袖满绣的那种,既没有凸显出她有攻击性的漂亮,更没有刻意往男性化方面打扮,手里还拿了一把扇子,看上去温文尔雅,就像一个无辜无害的小书生。 包括戚曜灵和许天禄,也都是选的十分柔和的色系,温雅又无害的打扮。 沈一意是真的看不懂:“师父,为何要这么打扮?” 唐时锦笑道:“不可说。” 他又道:“那为什么不能带我去?我不比他们人头熟?” 唐时锦道:“这一次带你去没用,下次吧,”她摸了摸他脑袋安慰:“下一次带你和灵儿去。” 她这次只带戚曜灵和许天禄。 带戚曜灵,一半是象征意义,一半是武力震慑,带许天禄,是为了让他学习和感受那种气氛的。 花晟林也去,但是他只是做为一个装逼道具出现,起初并不会进去。 因为花晟林其实是很乖巧的那种长相,就算他暴起,给人感觉也只是少年锋锐,不像戚曜灵,脸一变就是凶戾满满,一身煞气,反差巨大。 而小探花,文人,这一次用不到他,下一次才有用。 沈一意撒娇:“那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啊?” 唐时锦道:“约摸十天半个月吧。” 沈一意简直好奇死了,尤其唐时锦那个底气十足的状态,叫他一看就心痒痒:“那师父,我自己去行吗?” 唐时锦微笑道:“只要不被人发现就随便,要是叫人发现了,耽误了我的事儿,就打死你。” 沈一意:“……” 唐时锦就带着两人,悠闲的走了。 江南商会大本营,就在浙州钱塘。 江南商会的会长,名叫胡静波,经营着响当当的江南票号。 他其实是上一任浙州刺史的小叔子,如今虽然换了刺史,但因为其兄长是升官,入朝为官了,所以他的会长之位,仍旧坐的牢牢的。 副会长有一个姓许,叫许成之,他是一个粮商,为人十分谨慎,轻易不出头,走的是儒商路子,有一个儿子已经入仕,第三子,就是之前出声提醒过唐时锦的许默,也是读书人,已经有了秀才功名。 还有一个副会长,同时也是浙州商会的会长,名叫刘耀明,祖上行当半黑不白的,如今算是洗白了,为人嚣张,功夫很好,又非常有钱,主做各种食品餐饮。 当然了,这只是说他们的主业。 其实江南的巨贾,个个都是多线发展,手上全都有不止一门生意,而且就算他们自己不做,家里女人的嫁妆中,也颇有几个有脂粉铺子的,毕竟江南这种地方,本来就遍地脂粉铺子。 而且江南的商人,其实都很会做生意,标榜儒家仁义,重视良贾义贾的形象,也很重视舆论宣传,还有很多特有的风俗,例如喜欢建会馆,喜欢赞助戏园子,喜欢搞庆典……种种。 进门之前,唐时锦交待了两句: “灵儿,进门之后,气势收一收,不许发脾气不许偷瞪人,跟着我的步骤走……我们是钓鱼执法,懂不?” “禄儿,带你出来主要是长见识,你好好看,好好想,他们的每一步,和我的每一步。” 两人都点头应下了。 然后三人下了马车,到了江南商会会馆。 门前有人等着,唐时锦通了名,便有人带着上了二楼,一进门,诸人便站了起来。 唐时锦含笑团团拱手,落落大方:“可是诸位商会的前辈?唐时锦携小徒应邀前来。” 诸人起身,纷纷还礼:“唐老板有礼。” 然后又各自通了名,果然三位会长都到了。 虽然她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但一来有沈家的面子,二来有财运通天的声势,所以今天还真有不少人,想来探探她的路子的,尤其是有脂粉生意的。 第一印象,很重要。 唐时锦其实是那种很明艳,有攻击性的美貌,但是一来年纪还小,二来刻意收着,一眼看去,就是一个温雅女娇娘。 而对于她这种“身份”来说,温雅就意味着好欺负。 包括她身后的戚曜灵和许天禄,也是低眉顺眼,彬彬有礼,看着没啥用处。 在这种男尊女卑的社会,雄性聚集的场合,他们又是地头蛇,绝对会叫人胆气爆棚。 此时,万绿丛中出现了一个小美女,哪怕听过再多的传言,此时,老江湖“厉眼”一扫,这不分明就是个娇娇小可爱么,还穿上男装装大人,还带着徒弟壮胆儿,装的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哧! 几个人互相交换着视线。 然后唐时锦入了座,礼数半分不缺。 上了茶,几个老江湖也不开口,等着她沉不住气。 唐时锦也如他们所愿,微笑着开口:“唐某初来乍到,一直想要来拜望诸位前辈,却不得其门而入,前日收到请柬,十分欢喜,唐某年轻识浅,日后还要请诸位多多关照才是。” 副会长许成之含笑道:“唐老板谦逊了,唐家四坊,一来便是红红火火,莫说家中小娘子,连犬子都说了几回呢!” 唐时锦笑道:“过奖过奖!” 会长胡静波很沉的住气,并不开口。 果然下一刻,副会长刘耀明就忍不住了。 他本就是个体力型选手,性子最是暴躁,张口就道:“何止是红红火火,简直是一家独大!你嘴上叫着前辈,我看你是没把咱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唐时锦“讶然”抬头:“刘会长何出此言?” 刘耀明瞪眼道:“从你开了店,我家里婆娘的店都能直接关门了!你还装糊涂!” “这个……”唐时锦一脸不解的道:“我卖我的,你卖你的,我说句不该说的……做生意本来就是各凭本事啊!” 刘耀明一拍桌子,气势惊人:“什么叫各凭本事!你整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哄着那些女人,就跟着了魔一样,天天往你铺子跑,叫我们还怎么卖!” 唐时锦歪了歪头:“刘会长,那我想请问一句,若你手里有我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哄得人‘着了魔一样’,你会不卖吗?你会捧着金饭碗要饭吗?” 刘耀明当时就是一噎。 第372章 老子是你爹么 刘耀明本来就不擅长吵架,旁边陈记胭脂铺子的陈掌柜,急帮腔道:“你卖你的,我们本来是不在意的,只是你为何要出那什么美人手册,贬斥我们店中的东西?这不是拆我们的台吗?” 唐时锦拱手道:“我并无此意,我只是为了衬托一下我的东西有多好,怎会有心拆你们的台?” 陈掌柜气死了:“你有心无心,都是拆了台!” “那请问陈掌柜,我那手册上,哪一句说错了?例如铅粉,本来就对身体有害啊!” “那又如何!”陈掌柜昂然道:“大家都是这么卖的,你突然跑来抢生意不说,还把人家的饭碗给砸了,这是什么意思?岂不闻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 “就是!”刘耀明也道:“干一行就得守一行的规矩,实话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说的!你不但抢了生意,还坏了这一行的规矩,真真是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唐时锦沉默了一下:“可是诸位,商道即人道,只有德业才是不朽基业,做生意讲究的是‘义前利后,义利相济’,明知道害人还要做,岂不有背良心?就算我不出来卖,也早晚都会有人出来卖的。我进门的时候,你们堂中也写着‘重义轻利’,难道是写着玩儿的吗?” 许成之一直在旁边听着。 他之前听儿子说过她在酒楼里说过的话,晓得这位是个有仁心的人,这句话,与之前说的,意思其实是一样的,商家与客人,本来就是一个相辅相成的关系。 可惜啊,毕竟太年轻,手段上欠缺,这会儿这些人就是被抢了食的狗,哪里是肯跟你讲理的,还不如先退一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点她:“唐老板,水至清则无鱼。” 唐时锦点点头:“诚然如此,但是,我不觉得我有错,我是女儿身,最知女儿苦,美人面是世上最娇贵的,总要有人站出来细心呵护……再者说,如今唐家四坊已经开了,美人手册也已经发了,所以诸位今天请我来,到底想怎么样呢?” “你说怎么样?”陈掌柜冷笑道:“我们铺子里卖的好好的,就因为唐老板整了这一出,结果货全都压在了那儿!这些,可全都是银子!” 他逼上一步,成心要吓住这个小娘子:“我素来听闻唐老板财运通天,唐家四坊又日进斗金,想必是不缺银子的,那我们这损失,少不得要请唐老板负个责了。” 唐时锦道:“你的意思是?” 陈掌柜直言不讳:“都到这时候了,唐老板装什么糊涂?没人卖,那我就卖给唐老板!”他向后招手:“我们这些铺子压的货,全都是被唐老板连累才压下的,不如全都卖给唐老板,反正唐老板财运通天,不差这点儿银子!” 其它人纷纷附和。 唐时锦低头想了想:“这件事情,是我考虑不周,确实与我有一点点关系,那就这样吧,你们铺子里的铅粉,我可以以略高于成本的价儿买下来,不叫你们吃亏。” 许成之暗暗摇头。 松口太容易,只怕这口子,再也煞不住了。 果然刘耀明一见有好处,又站了起来。 他本来就是个强盗性子,闻腥就上的,从不知啥叫见好就收:“不止如此!你那些个东西,太新奇,闹腾的别人都没法卖了,大家一样做生意,凭什么就你自己能赚钱?” “就是!”陈掌柜也道:“你问问在坐的,哪一家做过这样的东西!我们并非欺负你,是有你唐家四坊在,我们这些店铺,全都开不下去!是你先抢了咱们的饭碗!” 唐时锦皱着眉心:“所以,你们想怎么样呢?” 刘耀明一看有门儿,立刻俯近了身,嘻嘻笑道:“既然你是新来的,那就得懂规矩,你的货大家分一分,有财大家一起发,有好东西大家一起卖,哥哥们自然会罩着你……这样不是很好么?” 他不怀好意的打量她:“小姑娘家家的,何必这么辛苦,就连你……哥哥也不介意收了啊!” 几个人附和的笑了起来。 唐时锦也笑了笑。 她看了看旁边老神在在的会长胡静波,又看了看许成之:“两位认为这合理吗?胡会长?” 问到他头上,胡静波便放下杯子,慢悠悠道:“你来此,确实影响了他们的生意,至于他们的损失如何处理,你们商量着来,我也不好多干涉的。” 唐时锦微微一笑。 她转头看向了刘耀明:“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方子要白送你们,我的东西分给你们卖,你们卖不掉的铅粉我给你们收,我的钱分给你们花,是这个意思么?” 刘耀明嘻皮笑脸:“正是。” “可是,凭什么呢?”唐时锦微笑着道:“难不成……老子是你爹么?” 她这句话,语调平平,毫无起伏,以至于刘耀明当时都没反应过来。 然后他猛的回过神儿,大骂:“你这贱人……” 一边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就要拍下来。 你可动手了吧! 唐时锦一脚踹出去,直接把个膀宽腰圆的大男人踹出去数丈远,一路哗啦啦的砸碎了几面屏风,一直到撞到了对面的墙上,才停了下来,当时就呕了一口血。 刘耀明直接都吓傻了,然后他大怒扑了回来,戚曜灵上前几步,再次一脚踹出。 声势更加惊人,他诺大的身躯撞在墙上,整栋楼都为之晃了一晃。 刘耀明慢慢的滑下来,大口大口的呕血,手扶着地面,全身发抖。 江湖人对实力有最清晰的认知,刘耀明是江湖人,所以两脚过去,刘耀明就清清楚楚的明白了,不管是唐时锦,还是戚曜灵,十个他,也不够人家一脚踹的。 这一位,就是唐时锦事先挑选出来的,杀鸡给猴看的那个“鸡”了。 可以说超配合了,可以加鸡腿的那一种。 唐时锦随即站了起来,悠闲的在众人中转了一转。 然后她四平八稳的道:“胡会长、许会长,陈掌柜,刘掌柜,周掌柜……” 她把所有人的名儿,全都点了一遍,平平静静的道:“商场如战场,本来就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只不过,战争讲的是生死,商场讲的是输赢。老子能叫顾客上门儿,这是老子的本事,你输了,” 她随手提起仍站在原地的陈掌柜,扔抹布一样,轻描淡写的扔回了椅中,“就得学会认输。不然呢?真以为四海之内皆你爹,谁都得惯着你是吧?” “老子初来乍到,向往江南物华,本是一心与各位结交的,为此一退再退,一让再让,不想今儿是场鸿门宴,你们不止是想要老子的钱,还想喝老子的血,还真把老子当软柿子了?你们这是商会还是强盗会?” 她轻哧了一声。 “既然大家都不想讲理,那就好说了,不讲理的法子,其实我也挺擅长的。既然你们率先不讲理,那咱是进京拼关系,还是落地拼本事?我看诸位都是爽快人,不如咱就玩儿最爽快的,全家老小押上桌,一刀一剑,看看谁输谁赢……老子多了不敢说,一晚上灭十来个门还是跟玩儿似的。” 她转回身,眼睛从诸人面上,一一掠过:“怎么样啊,谁先来?” 第373章 唐家四坊送给你 一个稚龄小娘子,自称老子,本来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可是此时,谁也笑不出来。 她背着手儿,仪态从容,却嚣张邪妄,气势惊人,令人胆寒。 旁边站着的戚曜灵,一言不发,却整个人煞气四溢,如同一柄人形杀器一般,哪还是刚才那个人畜无害的样子? 胡会长脸上的皮肉都在抽动,拼命控制着,才没有发出牙齿打战的声音。 他再是老狐狸,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那头嚣张了一辈子的刘耀明,哗哗的吐了一地血,整个人都半死不活了,他能不害怕吗? 这就好像商务谈判,正好好谈着,结果有一边忽然掏出来两把狙,顶着你脑门儿,那还谈个屁? 到了这个地步,他哪能不知,唐时锦分明就是扮猪吃老虎,偏偏他们轻敌,自己把把柄送人家手里了! 他们先不讲理,他们先动手,人家做啥都有理! 胡会长这种老江湖都吓成这样,更何况其它人? 陈掌柜吓的坐都坐不住了,整个人直往下出溜。 事出突然,情形又太过惊悚,许成之也被震住了。 他瞪着场中,然后唐时锦的眼神儿,若有意,若无意的往他脸上一溜。 许成之微微一震。 他头脑瞬时一清,晓得是这位逼他站队。 许成之为人谨慎,顺水人情会送,但站队就不太乐意了。 可是再一想,现在这种情况可不一样,他站出来,固然是给唐时锦递台阶,可又何尝不是给他们自己递台阶?两边都不得罪,这是现成的人情。 于是许成之急站起来,乍着胆子道:“唐老板息怒!刘会长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我们绝无此意!” 他不敢过去劝,就走到她方才坐的桌前,亲自帮她倒茶:“归根到底,大家都是为了赚钱的,何必闹成这样?不如唐老板先坐下来,我们好好商量商量,此事该如何解决才是……” 他努力的劝了半天,好听话说了一车,唐时锦才“勉勉强强”,转回来坐下,淡淡的一抖衣襟,装逼功力满级:“方才许会长曾好心提点我,那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多谢唐老板。”许成之道:“还是那句话,大家归根到底,是为了赚钱的……唐家四坊,横空出世,所售之物,无不独具匠心,闻所未闻,咱们都是诚心佩服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放下了第一个饵:“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原本也没打算一家独大,你说我唐家四坊之物独具匠心,却不知,我这独具匠心之物,本就不计其数,我纵是想独占,也是做不过来的。” “哦?”许成之道:“唐老板果然是深藏不露,却是我等失敬了。” 唐时锦放下了第二个饵:“不敢,做生意于我而言,本就不是什么难事,我只是觉得酒粮等物,在茂州时做烦了,故此换一样生意做做,也不定哪天唐家四坊做烦了,我就再换几种做做,反正我做什么都赚钱,多尝试些也不错。” 这个饵太香,许成之当时就吞了:“说起来,我听闻茂州粮种优良,可有此事?” 唐时锦道:“有啊!” 许成之道:“不知能不能请唐老板牵个线,我派人去采买些?” 唐时锦淡淡道:“家里就有,回头送你些罢。” 许成之大喜:“多谢!” 他连连恭惟:“唐老板财运通天,惠及乡里,许某佩服之至。” 两人一边聊着,旁人的魂魄,也渐渐归位。 然后胡会长先回过神儿来。 他咳了一声,道:“听闻与唐老板合作做生意的,都能凭空来财,日进斗金,可有此事?” 唐时锦一脸的不待见他,理都没理。 许成之立刻打圆场:“唐老板,胡会长方才也是有心无力,还请唐老板不要见怪才是。” 大家都对这个话题,非常的感兴趣,连害怕都忘了,静静的等着听。 毕竟,这本来就是一个信奉鬼神的年代。 僧道之言向来被大家深信不疑,又是缘觉寺这么一个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这些日子,谁没听到她财运通天的传言? 其中种种玄异之处,又有哪一个不眼热?能进江南商会的,哪个不是巨贾,谁又不爱财? 一时间,不少人暗暗埋怨陈掌柜这些人,只顾自家生意,得罪了人,连最重要的事情,都没能问清楚。 就在众人注目之下,唐时锦忽然微微一笑,身体前倾,一伸手,把胡会长整个人连人带椅,提到了她面前。 胡会长吓的一抖。 唐时锦微笑道:“不用怕,咱们都是斯文人,动口不动手的。”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胡会长很想吼一句!然而并不敢! 唐时锦看着他,轻声道:“胡会长,听说你最近很缺钱?” 胡会长猛的一愣,他看着她,唐时锦笑的无辜极了。 因为她之前提人的操作,胡会长气势不足,没能第一时间吼出来,于是……就错失了辩解的良机,相当于默认了。 他心思飞转,正要张口,就听唐时锦道:“人人都说我财运通天,我猜,你一定半信半疑。如此重要之事,不能尽信人言,还是亲身实践一下最好……不如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假如我输了,我就把唐家四坊,送给你,假如说我赢了,你就把商会会长之位,送给我。” 胡会长心头一震,连方才的事情都顾不上了,紧紧的盯着她:“怎么赌?” 唐时锦的眼睛仍是看着胡会长,然后她玉白的小手儿,在众人之中一划而过:“诸位,这个赌,旁人也可以跟着玩玩……怎么赌呢?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例如说你们有什么亏损的铺子,你们想不出办法扭亏为盈的,你们可以试着,把这个铺子,划到我的名下,上天会告诉你们,我是不是财运通天。” 她缓缓的站起来,负手看着众人,“诸位都是地头蛇,都有自己的人脉儿,我相信,你们一定有办法做到。当然了,如果怕我做手脚,你可以偷偷过户,也不限于钱塘、浙州,什么地方、什么铺子都可以……” “余外,我多说一句,我希望大家的眼界,能放远一点,因为此举,是为了让你们亲自试验我的财运,是为了大家的将来,到时候结果如何,你们心中自知,胜过旁人说万万句。假如说有人鼠目寸光,掩耳盗铃,用欺瞒上天的手段来证明我没有财运……那我以后将不会与他合作,我相信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的。” 第374章 万万不可得罪 众人面面相觑。 唐时锦随即微微一笑:“待我做了商会会长,整个江南商会,都将财运滚滚,这对大家又有什么坏处呢?是不是?” 一边说着,她坐了回去。 戚曜灵上前一步:“今儿是我出手莽撞,惊吓到各位,对不住了,区区薄礼送上,还请诸位笑纳。” 他向窗外道:“林儿!” 一直在马车里的花晟林,从窗子跃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是数瓶神医谷所出的安神丹,目前神医谷药铺中有卖,一瓶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药效传的神乎其神。 当然了,对唐时锦来说,成本约等于无。 然后花晟林在众人之前,团团的走了一圈儿,手指在托盘下头连弹,小小瓶儿就自动跳入诸人手中。 一圈儿分完,瓶子也恰好没了,明眼人更是心惊,这位连来了多少人都知道,甚至预料到了如今这一幕,提前准备好了药……这也太可怕了吧? 他们居然还把人当不懂事的小女孩?不得不说,输的不冤! 然后唐时锦一拱手:“诸位,先走一步。” 也不等众人回应,她抽身便走,后头戚曜灵直接把半死不活的刘耀明一起拎走了。 要知道,刘耀明可是浙州商会的会长! 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可在人家面前,跟个小鸡仔儿似的。 不管怎么说,这位,都绝不能与她为敌! 大家不由得把眼神投向了胡会长。 胡会长当了十来年江南商会的会长,威望甚重,大家本来只是习惯的要听他的意见,结果一看他,不止一人想起了唐时锦那句话,“听说你最近很缺钱”,心里不由犯了嘀咕。 胡会长也是神色沉沉。 商会会长,重要吗? 当然重要,但也没有那么重要。 唐家四坊确实日进斗金,可唐家四坊说白了,只是四个铺子,重要的,是铺子里头的东西! 所以他还真犯不着,为了四个铺子耍什么心机!那是枉做小人! 也所以,这个赌,他非玩不可! 她是不是真的财运通天,是不是真能惠及合作者,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万分重要!比商会会长之位,重要的多! 他拱了拱手就走了。 然后大家各自看了几眼,也走了。 不止一个人暗暗打算着,用她说的方法,试一试这个“财运通天”是真是假! 也有脂粉铺子的人,更是迫不及待,她不是财运通天吗,那我把脂粉铺子过给你试试? 至于担心她趁机吞下旁人的铺子? 这些人还真不担心,有些事情,真不是官府能管的了的,这么多人作证,她想凭一纸公文吞人家的铺子,那是做梦。 副会长许成之急匆匆回府,本想叫过许默来问问,却听他夫人道:“今儿一个姓唐的人,莫名其妙送来四袋粮种,指明叫你亲收,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许成之当时就吃了一惊:“在哪?” 他夫人一愣:“老爷还要过目?” “对,”许成之道:“在哪?” 许夫人赶紧叫人拿上来,许成之道:“什么时候送来的?” 许夫人道:“就是老爷走了没多大会儿……巳初二刻左右吧?” 所以?她人才刚到商会,粮种就已经送到他家了? 许成之暗暗心惊,结果再一看那丝绸制的粮袋,一袋也就十斤,一打开,许成之当时就震惊了……足有平常的粮种四五倍大,生粮都觉得香气四溢! 许成之猛的把袋口掩住了。 此时他心里就一个念头……这小姑娘何止是不简单!万万不可得罪,万万不可! 那边唐时锦出来,直接叫戚曜灵给刘耀明灌了一点药,扔回了家。 刘耀明路子半黑不白,所长的是江湖手段,而江湖事江湖毕,他自己踢到铁板,他们给他留条命,就是情份。 而对于那些正经商人来说,说是人在江湖,但,真正见过杀戮的有多少? 所以重手对付刘耀明,对他们会是一个极大的震慑。 先震住他们,之后的戏就好唱了。 一进了门,沈一意迎上来施礼,唐时锦直接一指他:“灵儿,揍他!” 沈一意掉头就跑:“师父饶命!!大师兄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就在刚才,唐时锦和戚曜灵师徒合力,气势外放,震慑众人的时候……这些人并不知道,当时窗边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比了一个大拇指…… 全仗着唐时锦和戚曜灵都是意志力超强的人,不然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喷了,那才叫热闹,这混蛋偷看就偷看,还捣乱! 戚曜灵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两脚,两人闹腾了一会儿,大家吃了午饭,唐时锦才把几个徒弟聚起来,开总结会。 沈一意道:“说真的,师父,你是真的厉害。” 戚曜灵也道:“气氛拿捏的恰到好处。” 花晟林道:“但又为何这么麻烦,万一刘耀明不挑衅怎么办?那不是有很多变数?” 沈一意道:“师父这是把各人的性子都摸透了,才设的这个局。” 唐时锦静静的听着他们说,然后才问许天禄:“你说呢?” 许天禄道:“人为财死,他们就是眼红!给他们多少,他们也不嫌多,我们太厉害,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不好处理,但咱们又不能先动手,所以肯定得先装装怂,找一个由头,那他们就怪不着咱们了!” 唐时锦笑了几声:“禄儿说的没错。你们要明白,每一个圈子,都有每一个圈子的潜规则,例如商圈,你压价儿抱团,这是基本操作,互相算计、以势压人也算是常规操作,但你不能在明面上用江湖手段,竞争不过就打打杀杀什么的,这种绝对会被视为异类,敬而远之!” “刘耀明,其实就是个异类,幸好他是开酒楼戏园子的,生意很接地气,人人都离不了,所以才维持着明面儿上的和气。也所以,就是禄儿说的了,我们不能先动手,要找个由头,占据道德制高点,必须旁人先挑衅,而且这个挑衅的人必须是刘耀明,只有他是真正的江湖人。” “而且,我也并不厉害,不管心机手腕,那些人起码有一多半,都比我厉害的多。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必须先装怂,之后暴起,中间有反差,才能给人我很厉害的错觉。” “你们要明白,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我是必须用江湖手段的,我必须要破坏规则,因为如果我按着规则,按部就班的走,一个是三五年未必能上位,二来,就算我当上会长,也只是个吉祥物,没人会尊重我。所以我必须用非常之法,来证明我的本事,这是为了节省时间,以及之后的威望。” “当然了,唐家四坊的存在,足以证明我的能力,因为有‘财运通天’在先,所以大家会认可这就是我的本事,而不是‘背后有高人’之类的,那就够了。 “打打杀杀只是手段,决定关键的是利益,只有利益。除非是手足兄弟,知交好友,否则,谁当会长,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妨碍呢?再退一步说,哪怕是手足兄弟,知交好友,有人能让你发财,换一个人当又如何?会长只是个名儿,又没什么实权?” “对啊,”沈一意道:“会长其实也没什么意思的,你为什么要当会长啊?” 第375章 必赢之赌 唐时锦微笑着摸了摸他的狗头:“这种事情,你回去问问你爹就明白了。” 其实她才不是为了他爹,她是为了计划的下一步。 沈一意又道:“可是江南有多少商贾,你再是财运通天,还能带着这么多人发财?” 唐时锦笑了一声:“小五,还有你们,你们一定要记住,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例如铺子里管控下人,或者像现在商会,甚至你结交朋友……利益‘均分’永远是最傻的一种做法,这么做,不管是讲能力的,还是讲人情的,包括随大流的,都不会有人感激你,所以,如何用同样的利益,让所有人都努力,都感激你,这是一门学问,到时候做起来时,我再细细跟你们说。” 她长叹了一声:“总之,我该做的已经做完了,余下的就交给上天吧!” 沈一意也没再问,就点了点头:“等师父当上会长,这边我就比较放心了,我就去趟京城。到时候我带个人来,你们有事找他。” 唐时锦点了点头。 这事儿,看似艰难,其实不难。 论势,她京城有桃相府,浙州有沈家。 论财,她曾有茂州,如今唐家四坊也是一鸣惊人。 有这财运在,她在商贾圈儿就不止是如鱼得水,还可以一呼百应。 更何况,她还有不为外人所知的惊天外挂? 区区商会会长,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 这事儿之后,沈一意暗搓搓的传出去一点流言。 并没有细说,大家只知道,唐家四坊因为用的东西太健康,被那些用铅粉的铺子群起而攻之了!把人叫到商会,一伙大男人骂她!但唐时锦仍是坚持不肯用铅粉! 唐时锦的一句话也随之传了出来:“我是女儿身,最知女儿苦,美人面是世上最娇贵的,总要有人站出来细心呵护……” 唐家四坊本来就主做闺阁生意,这句话,简直句句戳中女儿们的g点……于是一夜之间,唐家四坊名声更上一层楼,大小娘子们,都瞬间把唐坊主当成了自己人。 被吓的魂魄至今没归位的诸人,无不内伤,偏还不好说什么。 但沈一意自己,却被唐时锦亲自动手,揍了一顿。 沈一意轻功好,唐时锦一路追着他揍,累的直喘:“沈一意,你以后再自作主张,别怪我不客气!” 沈一意无辜极了:“这句话怎么了,为什么不能传出去?传出去不是生意更好?” 她瞪了他一眼:“生意的事我用你操心?总之以后不许自作主张!” 她转身就走。 沈一意悻悻的跟着:“师父,你什么都不跟我说,让我如何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觉得你也太偏心了吧?你对大师兄他们,都比对我好。” 唐时锦正色道:“沈一意,你有父母亲朋,兄弟姐妹,你牵挂的事情太多,在意的事情太多,很多事情不跟你说,是为了你好,那样你就不需要面对取舍,懂不懂?” 沈一意本来是撒娇,被她说的愣住了:“师父……你这话何意?为何我要面对取舍?” 唐时锦拍了拍他肩:“总之,将来如需面对取舍,你直接选你家人便可,我不会介意的。” 沈一意怔住,看着她走了进去。 唐时锦投下了火种,外头处处暗流涌动。 陈掌柜当时虽然无脑冲锋,其实他平时还是一个很有脑子的人,只不过,这事儿是与他利益相关,他是真的急了。 也所以,出来之后,他一狠心,就把最大的铺子,暗暗的过户给了唐时锦,当然也没忘收买史典,随时通风报信。 结果买完手续回了家,一杯茶还没喝完,下头就有人报了上来:“东家,大买卖来了!” 陈掌柜还不信这个邪,结果一出来,他就惊了。 什么人呢?外地人。 外地商人,还是他认识的外地商人,打过交道的同行。 他知道这边唐家四坊横空出世,跑来捡便宜了,毕竟,唐家四坊的东西要传到旁处,还要有很长一段时间。 就算传出去,他们那地方也卖不动,所以他趁这个机会跑来囤货了。 等把这人打发走,存货也清的差不多了,陈掌柜人都呆了,赶紧过去找胡会长。 但此时,胡会长不在府中。 唐时锦为何说他最近缺钱呢? 因为他兄长胡近意,正在谋划升官。 官员晋升最难的两道门槛:一个是地方官升五品,二就是京官升三品。 胡近意如今就卡在这第二道门槛上。 朝堂中万家一家独大,满朝乌烟瘴气,升官不易……多少银子都不够用,而胡家兄弟一来本就亲近,二来,胡会长深知,兄长是他最大的倚仗,他官儿越大,他才越能放开手脚,否则,一介商贾,谁都能踩一脚。 所以,他当然全力支持。 也所以,他对此事极为慎重。 他手头生意又多,一夜之间,差出去数人,将数处铺子,放到了唐时锦名下。 然后静静观望。 唐时锦非常淡定,仍旧该干嘛干嘛,一点也不急。 江南商会,关系紧密,消息互通,头两天见效了之后,第三天又有人赶着去办。 大家愈信此事,这消息瞒的越严实,毕竟传出去,万一别人来抢怎么办? 身在局中,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把这“财运”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了。 也所以,唐时锦这个赌,其实是必赢之赌。 因为她的财运是真的,她并没有给他们留太多反应的时间,哪怕只有一半的店铺有起色,哪怕只有一点点起色,也足够他们巴着不放了。 因为只要有起色,就证明了,她这个财神爷是“真”的。 或许基于视网膜效应?也就是越关注什么就越出现什么,没起色,也很容易会有有起色的错觉。 总之,天降一个活财神,不抱大腿的才是傻子。 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料,这些人,连十天都没扛住。 八天之后,胡会长再一次给她下了帖子。 这一次,唐时锦是带着戚曜灵和沈一意过去的。 比起上一次,这一次,真的是人人笑脸相迎,殷勤备至,从会馆门口,一路把他们师徒三人簇拥着上去的。 第376章 一夜之间富甲江南 这些老狐狸,真打算结交人时,一个个都解情识趣极了。 商会固然是各方势力争锋之地,但归根到底是一个民间组织,胡会长拱手将会长之位送上,其它人也都纷纷赞同,于是这事儿就妥了。 同时胡会长自己退了一步,当了江南商会的副会长,又兼着浙州商会的会长。 反正现在刘耀明摆明成了炮灰,众人自然是扑上去,能分一杯羹就分一杯羹,谁也不会给他留着会长的位子。 之后唐时锦表示赌完了,别忘了把过户的铺子再过回去,不然我可要去官府接收了…… 面对活财神,大家一个个通情达理到不行,表示自然自然,不过是小赌怡情,开个玩笑,我们怎敢占会长的便宜呵呵呵……其实一个个都自认为懂了她的意思。 事实上她也的确就是这个意思。 这种时候,带着小探花来,就很合适了。 因为他是刺史府公子,又是有探花郎功名在身的才子,他在,能把场子控制到一个合理有度的范围内。 总之就是她只言片语,表明立场,然后小探花大展口才,应付这些人的殷勤,很好,很完美。 酒宴过后,唐时锦成为会长的消息,也广为人知。 同时,唐宅迎来了一拨又一拨的客人,双手送上了各自生意的干股。 当然这个时代不这么叫,总之就是不出本钱,白捡利润。 到了这个时候,长目飞耳楼的消息,以及她这些日子的溜达,就起了作用。 唐时锦脑海中,渐渐画出了一副浙州商务分布图…… 然后她挑挑拣拣,一方面考虑地域,周边风景和人文景点……然后从中挑着背景硬的、有用的、有可取之处的,等等吧,收了一批,签了契……至于看不上眼的,尤其那些小气巴拉不舍得送的,就婉拒了。 而且,在事后,她又派人把银子,也就是说按着契约她应该出的“本钱”送到了各人手中。 虽然本来就应该出本钱的,可是,这些人都已经打算着白送了,她这一出银子,顿时就显得做事情异常漂亮。 那些个做事磨磨矶矶,想沾便宜还不舍得送干股的,自然是捶胸顿足,悔之晚矣。 但她吃亏了吗? 当然没有,还是那句话,商会中人,都是巨贾,家大业大,只是出一点点本钱,这些人的资源人脉口碑……多年的运营,就都成了她的印钞机,她只需要坐地收钱就可以了。 赚大发了好么! 可以一点不夸张的说,一夜之间,她就富甲江南了。 而且,所谓挂皇,可不止是银子而已。 例如说最受冲击的脂粉铺子,我做中高端,你可以做平价啊!方子送上。 例如你有酒楼,菜谱、酿酒之法送上。 你做调料的,我给你个耗油你试做做? 你做香料的,我给你几株异品良种? 总之,只要你有足够的价值,我保管能打发的你心满意足,觉得占了大便宜,我还一点不费事儿。 皆大欢喜。 甚至连胡会长,她都送了一句话给他。 她说:“我听说俞明俞大人的嫡母去世了……” 胡静波当时就吃了一惊,然后急匆匆叫人去京城报信儿。 她说的这一位,是大理寺卿,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是一个白眼儿狼。 据说这位本是外室子,后来他嫡母的亲子病逝了,他爹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然后去母留子,把他接回府,记到了嫡母名下。 嫡母教养他长大,没想到他那时六岁,已经记事了,就一边享受嫡母的宠爱,一边暗暗怀恨“母仇”,上位之后就对嫡母不咋滴,嫡母年初死了,他不想丁忧,就一直瞒着。 倒不是说生母之仇不重要,是说这母仇,你不冲你爹来,冲一个内宅妇人报?再说了你倒是长长志气别叫人家娘啊!一边趴人家身上吸血,享受嫡母家族支持,一登高位就把这些一脚踢开论起母仇来了? 不符合这个社会的价值观。 也不符合她社会的价值观。 所以唐时锦才要跟他说,只要他哥能利用好这个消息,成功顶上这个缺并不难,怎么也比那位强。 但凡上了位,就是一个天大的人情。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唐总前后用了二十来天的时间,成功把这些事儿给搞定了,唐会长之声誉一时如日中天,而如此传奇又快速,绝对前无古人的上位史,也令各方势力纷纷瞩目。 十月初十,唐家四坊最后的闭月坊也开业了。 无数人前来道贺。 只是唐时锦对宴饮一律婉拒,所以大家只露个面儿,送个贺幡刷刷存在感。 唐时锦正与众人寒暄呢,就听说沈刺史到了,也送了贺幡。 唐时锦心说这老狐狸终于来了?终于舍得露脸了?这一位狗的程度,真是超出她预期了! 因为她本来以为,她拿到商会会长,他就会有所表示的,没想到这丫的巍然不动,这是生怕她站不住脚吧?还得看看风色,确认她玩的转,这才出来? 呵!要不是看在小徒弟的份上,她才不惯他这臭毛病! 心里虽然吐槽,脸上还得笑脸相迎,寒暄几句,又请他回府奉茶,沈刺史道:“不必,唐小友陪本官走走吧。” 他这是给她造势,唐时锦正好脱身,当然是答应他。 于是两人就沿着街道慢慢的向前走。 沈刺史先开口:“五郎昨日去了京城,是去给你办事了吧?” 唐时锦呵呵一笑:“沈大人,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行吗?你儿子是干啥的,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张口就这么不客气,沈刺史噎了一下。 他顿时晓得是之前太怠慢,叫她不满了。 于是道:“前些日子,我确是有事,还没恭喜唐小友拿到商会。” 瞧,这不就不摆官架子,会自称“我”了? 唐时锦淡淡的道:“沈大人贵人事忙。再说我这边本也无什么大事,足可应付,也不劳沈大人费心。” 她的意思很明显,你对我缺乏尊重,别把我当成普通的合作者,我完成了约定,你也得付出诚意,否则这合作不能说掰吧,淡一淡是肯定的了。 沈刺史没想到这小姑娘气性这么大,可是再一想之前的消息,她这一身的本事,确实有些后悔:“此事的确是我怠慢了,还请看在小儿的份上,不要同我计较。” 第377章 立于不败之地 这话说的姿态很低了,唐时锦便点了点头:“自然不会,小五助我良多,乃我亲人。” 沈刺史暗中松了口气,晓得这事儿算是揭过去了。 然后他才道:“说起来,那位巡盐御史,好似并不敢与你对上,一直避而不见。” 唐时锦点了点头:“这些日子风平浪静,他为人谨慎,忍功了得,可能没有把握对付我,所以暂时不会动手。” 沈刺史道:“过几日是我夫人寿宴,你也过来吃杯酒,到时大家见上一面。” “夫人的好日子,我自然要去讨杯酒喝,”唐时锦道:“我如今拿到商会,这人早晚要见的,这个时候倒是刚刚好。” 然后沈刺史道:“你可知,这万素云是何来头?” 唐时锦挑了挑眉。 他这么说,难道是查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唐时锦就问:“什么来头?” 沈刺史声音极低:“沧海遗珠。” 什么??唐时锦猛的瞪大了眼晴。 他的意思是说,这位其实是万贵妃和皇上的孩子?怪不得万贵妃这么疼她!她父亲都没有爵位,她就封了郡主! 唐时锦道:“那为何不认?” 沈刺史隐晦的道:“国丧。” 懂了,是在先帝国丧时怀上的,那个时候怀上孩子,就是元盛帝一生的污点,怪不得不敢认! 唐时锦是真的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唐时珩岂非立于不败之地? 不远处的酒楼之前,炎柏葳正要进入,遥遥看到两人,不由得脚下一顿。 这些日子,根本不用刻意打听,不论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她的消息。 不少人知道商会出手了,正等着看她如何应付呢,结果她三下五除二把商会会长拿到了手!? 关键是这些老狐狸,一个个殷勤成这样,这肯定是心甘情愿的啊! 再一追究原因……“活财神”之名瞬间传遍江南,看到炎柏葳的时候,一个个的眼中都是万语千言。 说真的,他还真不讨厌这种目光。 他喜欢这种跟她的名字绑在一起的感觉。 他静静的看着她。 唐时锦一抬头,也看到了他。 但是她没有像以往那样无视他,反而像一下子想到什么似的,用一种极其复杂,无法直视的眼神儿看了看他。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仍旧被他看了个正着。 炎柏葳都被她看愣了,然后想以目光询问的时候,她已经迅速转开了头。 炎柏葳心里好奇极了,一边走进酒楼,一边穷极耳力去听。 唐时锦道:“沈大人,那位……”她指了指头上:“就那位,他长什么样子啊?是不是长的很难看?” 四周无人,沈刺史当然不会料到这么远还有人能听到,横了她一眼,低声道:“方才那位炎少,与他有四五成相似吧,只是那位,更俊秀些。” 唐时锦极度无语,追问:“哪里相似?我就问眼睛相似吗?” 沈刺史道:“眉眼都相似。” 唐时锦道:“真的?” 沈刺史点了点头。 唐时锦道:“我听说万氏是个美人儿,她长什么样子?眼睛长什么样子?” 沈刺史道:“这有何关系?” 她道:“你先说啊!说了我就告诉你。” 沈刺史犹豫了下,还是道:“万氏……确实非常美貌。” “眼睛大吗?” 沈刺史无语的道:“不小。” 唐时锦道:“具体多大呢?” 沈刺史没了耐心:“你到底想说什么?万氏的眼睛……应该跟你那个大徒弟相似,跟五郎也有些相似,跟三郎……” “你等等!”唐时锦道:“炎柏葳的眼睛,大概算是偏狭长的凤眼,小五的眼睛是有卧蚕的荔枝眼,灵儿的眼睛是桃花眼,你家夫人和你家大郎三郎都是柳叶眼,当然名称不重要,可是这中间差别很大好吗?很大很大好吗?” 沈刺史道:“我不想跟你说这种无聊的问题!” 唐时锦道:“沈大人,这一点都不无聊!我为什么问你这个?因为万素云这种眼睛,明显是一个显性遗传,什么叫显性遗传?就类似大下巴驼锋鼻这一种,就是说不一定会遗传到,但是只要遗传到,就一定会表现出来……这个太复杂了我不跟你多说,总之,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万氏和那位的外貌,如你所说,那他们有可能生出单眼皮的孩子,但绝生不出万素云这种耷拉眼……换句话说,万素云这种眼睛,她的父或者母,肯定会有一个是这种眼睛。” 沈刺史瞪着她。 唐时锦向他点头:“你相信我,沈大人,这中间不管有什么问题,但肯定是有问题的。” 沈刺史都呆住了。 他方才还嫌弃她纠结这种无聊问题,现在就想再细细的问上一百遍。 这中间差别大了好么! 如果万素云是今上和万贵妃女儿,那他们做什么都得悠着又悠着,因为他们出于愧疚,不管怎么都会护着她。 可如果不是呢? 如果中间有问题? 那他们就从容多了,只要把这事儿一揭出来,那,这个局就迎刃而解! 下一个来的不管是谁,哪怕是真的“皇亲国戚”,也好过这种身份过于敏感的“半皇亲不国戚”! 沈刺史缓缓的道:“我会去查的。” 唐时锦默默的道:“找个心明眼亮的人去查吧。” 沈刺史又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好没礼数!” 他是用自已人的口吻训斥,年纪摆在这儿,唐时锦当然不会跟他计较,然后沈刺史又说回正事:“你这财运,着实惊人,有这个由头在,这整个江南商会,就算是一根绳儿牵住了,极为稳固,且不用担心旁人对付你……”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远了。 炎柏葳遥遥看了很久,一直到看不到了,才收回视线,失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相思催人老,可是,他在她眼中,无疑仍是好看的。 可能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对这件事情的反应,实在是有点过度,那个乍毛劲儿,实在是可爱的不行。 唐时锦两人这么走了一圈儿,有不少人看到了。 可其实,唐时锦与沈刺史,谈的并不怎么愉快。 从唐时锦来说,她强势而且戒备心重,就好像当初她没有去“用”桃家一样,如今她其实也不想“用”沈家,她用沈家,纯粹是因为沈一意成了她的徒弟,外人眼中已经是一伙了……可就算这样,她也只需要沈家占个名儿,所有事情她都可以自己处理。 可是沈刺史久居上位,他比她更强势,习惯大权独揽,用御下之道来对付她……落实到如今的事情上,就是她掌握了十分的权力,那他就要用到十分,九分半都不行。 但那样,就相当于她只是他的一个工具人了。 第378章 没看清形势 这个,唐时锦怎么可能答应? 她不是不能低头,但是要低的有价值,如今的沈家,对她来说,还有什么价值?完全没有了好么! 沈刺史怕是还没看清形势。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要用她的事情,其实也不多。 目前需要通气儿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唐时珩,在这件事情上,不是不能听沈刺史的意见。 总之,先慢慢拖着就是了。 沈刺史走了之后,唐时锦一路沉吟,也没注意走到了哪里,直到有人快步过来,向她行礼:“唐会长。” 唐时锦抬起头,愣了愣。 她不认识这个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道:“唐会长有礼,小姓许名默字聆然,家父许成之。” “哦!”唐时锦还了礼:“许小郎。” 许聆然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穿着文士衫,年轻而俊秀,含笑道:“唐会长这是要去哪里?我对这边很熟的,可以给唐会长指路。” 唐时锦笑了笑:“不去哪儿,我是想事情走神儿了,一时乱走到这儿的。” 许聆然立刻热情道:“唐会长想也走了半天了,不如上来喝杯茶?”一边比手旁边的“聆然茶楼”。 唐时锦觉得这孩子挺会说话,也挺会来事儿的,便无可不可的点点头:“也好。” 许聆然十分高兴,便请她进去了。 这地方,下头是一家点心铺子,上头则是茶楼,有单独的楼梯。 上了楼,许聆然亲手煮茶,一边道:“我这边有不少点心,我叫人拿些来,唐会长尝尝可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许聆然道:“从这儿往上走,是一个小山坡,本地人叫桂山,虽不算高,景致却是不错,颇多桂花,也有许多梅花,而且山上还有谪仙人李白留下的题壁,如今又是花期,若唐会长有兴致,聆然可为向导。” 唐时锦摇了摇头:“没兴致。” 要搁旁人,这天就聊死了,许聆然仍是笑容满面,又笑道:“这桂花还有一个好处,特别香,可以用来做点心的,不如唐会长尝尝这桂花酥……” 唐时锦看了看盘中,就拿筷子尝了一筷,点了点头:“不错。” 然后许聆然问:“唐会长觉得我这儿的点心,看上去好不好?” 唐时锦扫了一眼盘中,“怎么?” 许聆然笑道:“不瞒唐会长,我其实是想请教一二……我这店与家父的一年之约快到了,但直到现在,我还在赔钱,我实在想不通问题出在哪儿。” 唐时锦偏了偏头。 她对这个就有点感兴趣了,站起来,扶着窗子往外看了一会儿,一边问他:“一年之约?” “是啊!”许聆然笑道:“我家中几个兄弟,家父都是先叫我们念书的,但若是实在不想念书,也可以做生意。我十六岁时得了秀才功名,家里都想叫我继续读,可是我很想做生意,于是家父便叫我在家里铺子挑了一个出来,说能比之前多赚二成,就算我赢,从此再不管我。我想着这一处有诗仙的题壁,来的都是文人,也不至于白念了书,所以就挑了这一处。” 他站到她身边,往前指了指:“可是我才刚接手,不到两个月,那边就开了那个点心铺子,生意被抢去了不少,如今莫说多二成,直接就赔钱了。” 唐时锦笑道:“那你为此做了什么?” 许聆然道:“我去瞧了那家的点心,我全都尝过了,也不比我的好吃,而且我在店外备了不少题壁之处,想叫文人驻足……我还曾约了友人,来我茶楼开文会,想尽办法,却都没甚么成效。 唐时锦笑道:“那么你知不知道,你与那家店,最大的不同在哪?” 许聆然想了想:“大同小异,他上新点心我都知道的,没什么出奇的。再说我也算文人,与那些人说的上话,比它还强半分。” 唐时锦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上山的人,先看到你的店,下山的人,先看到他的店。” 许聆然微怔。 唐时锦坐回来,看着他,许聆然喃喃:“上山的人,先看到我的店,下山的人,先看到他的店……” 他喃喃了好几遍,然后双眼发亮的道:“我明白了!我们其实各有地利!假若我是上山的文人,我上山的时候,还兴致勃勃,肯定没心思买点心啊!下山的时候游玩一场,筋疲力尽,看到茶楼,就想坐下歇歇脚!” 唐时锦点了点头:“然也,所以你觉得你的店要做什么才好?” 许聆然道:“做些易带之物?可是这山不大,不到两个时辰就能走一圈儿,他们一般都不在山上用饭食……” 唐时锦道:“江南天暖,秋来赏桂品茶,冬来赏梅温酒,在青山绿水之间,小小休憩,不是很有情调?你店里可以做一些一套的东西,例如铺在地上的垫子,小暖炉,点心,茶品之物……可以打发小伙计随行,也可以上山的时候就订下来,半个时辰或者什么时候,派人送去布置,而上头茶楼也可以直接做酒楼,做些简单吃食即可。” “这些人中间不过是小垫几口,下来还要用饭的,拿着你的东西,还好意思不来你家用饭吗?点心再好吃,也容易被人学走,地利却是学不走的,哪怕他也想学你,也不及你这边的地利。” “这是其一,其二,你说自己是文人,可是文人之利你也没有用起来啊,你要明白,你如今行商,昔日同窗见到你,大多会隐隐觉得高高在上,反倒更不愿搭理你,所以现在,你首先就不要跟他们站在同一角度……例如你可以弄一个《桂山新词》之类的玩意儿,把这些人瞻仰过李白之后,写的诗都记下来,或者在楼上摆张桌子,文房四宝,让这些人下来之后开始写,写完汇总进去,那样,何愁文人不来?谁都想来看看好么!” 许聆然简直佩服之极:“对啊!果然财神爷就是财神爷,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唐时锦笑了笑:“走吧,下去看看。” 许聆然简直是毕恭毕敬的陪着她下去了,唐时锦在店里转了转。 如今的店铺,可不像后世,全都是柜台,看着都挺丑的,也不直观。 唐时锦问了几句,出来又道:“你那个四宝套盒,你不要这么卖,你这样卖,一个十文一个,两个二十文,四宝套盒二十文。” 四宝是店里四种很漂亮的点心,是按个卖的,现在的价格是,一个是六文,四宝套盒二十文。 但四宝套盒一般都不卖,大家一般都只挑一种。 许聆然不解:“为何?” 唐时锦道:“你不用管为何,你只管按我说的做,之后自然能看出差别,你再自己去琢磨为何。” 其实就是诱饵效应,同样是一种营销上常见的小套路。 假如我给你一个高一个低,哪怕高价的相对单价划算,大多人也会选便宜的……而如果在中间设置一个明显不合理的中间数,那大家都会下意识去选贵的。 但唐时锦并没打算仔细给他讲,喝他一杯茶,教他的早已经抵回茶钱了。 她就道:“告辞。”一边就直接走了。 第379章 忍辱侍丑 过了两天,许成之带着许聆然过来拜访,郑重的谢了又谢。 其实这种事情,一天两天还真看不大出来,但长久做下去,肯定有效,所以唐时锦也就认下了。 然后许成之低声跟她道:“会长,新来的巡盐御史,好似是听说了商会的事儿,暗中与刘耀明联络上了,我听说,好像是商议着,想一起对付会长你……” 唐时锦挑了挑眉。 瞧,这伙地头蛇,在本地各自有各自的路子,所以搞好关系真的不亏。 唐时锦道:“哦?” 许成之道:“但刘耀明似乎在犹豫。刘耀明这个人,说句不中听的……软的欺硬的怕,他知道不是您的对手,这些日子,一直很老实,但是这位巡盐御史,娶的可是万贵妃十分疼爱的明月郡主,加上刘耀明这些日子,损失了不少生意,也难保他会怎么选,会长还是小心些才好。” 这番话说的,好不掏心掏肺。 唐时锦接下了这个情份:“明白,多谢许会长了,我回头就叫人查查这事儿。” 她顿了一顿:“许会长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许成之眼睛一亮。 要知道,帮忙什么的,合作什么的,这才是拉近关系的利器啊! 他毫不犹豫的道:“唐会长尽管说,但凡许某能做到,绝不敢推辞。” 唐时锦在这儿是老大,也不用站起来,就直接道:“林儿,带许小郎出去走走。” 花晟林立刻过来请了许聆然出去,完全是对待小辈儿的态度。 让本来多少有点儿“我儿子也是少年俊杰,没准儿能讨上活财神的好,娶个金娃娃……”等想法的许成之,不由暗暗苦笑。 然后唐时锦略倾前,许成之迅速凑近,唐时锦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许成之十分疑惑,却一句也没多问,只道:“会长放心!包在我身上!” 这种行事谨慎的人,用起来其实很省心,因为就算你倒了,他基于种种考虑,也不会把这些事情说出来。 唐时锦微笑道:“我听说许家有不少点心铺子,不如许大人给我几个柜子的尺寸,正好我的玻璃坊要试做玻璃柜子,你们帮我试试。” 许成之立刻施礼应下,笑容满面:“那就却之不恭了。” 这叫什么,这叫上了新会长的船,这叫财神爷给你送财了!不要的才是傻子。 送走了许家父子,唐时锦转头叫戚曜灵:“之前小五说的那个联络人,你叫他注意一下刘家的动静,先不要做什么,细细的查查。” 小探花人走了,留了个副手给他们,名字很奇怪,叫吴不争,所以消息联络上仍旧很方便。 戚曜灵应下,出去吩咐了。 回来他就道:“师父,我去杀了他吧?老惦记也挺烦的……我做的干净些,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的。” “别,”唐时锦一边练字一边道:“虽然唐时珩该死,但他是皇家的女婿,死在这儿,不知道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她顿了顿,“过几天沈夫人做寿,咱们去会会他。其实我还挺期待的,也不知这位如今成啥样儿了。想想他也挺惨,忍辱侍丑,好不容易捞了个肥缺,正想抖起来呢,结果又碰上我了。” 她笑了一声:“我觉得他比我郁闷多了,不定怎么夜不能寐……这么一想还有点不舍得杀他了。” 如今唐家四坊声名已成,唐时锦本来就打算开卖镜子、玻璃了,她直接在这边弄了个玻璃坊,所以许家的尺寸一送过来,玻璃柜子第二天就送了过去,招摇过市,一伙人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然后就有人试探着来买镜子。 唐时锦就直接把镜子的销售,委托给了胡静波,把玻璃的销售,委托给了许成之。 这是真正的暴利行业,哪怕合作也是日进斗金。 由此这两位,哪还会记恨她?真的是恨不得抱大腿叫爹了。 而对于唐时锦来说,这两位当了这么多年会长,位子坐的牢牢的,自有其人脉本事,这样一来,不就等于这俩人牢牢抓她手里了?有活财神的财运在,哪怕她不在江南,江南商会也仍旧是她的一言堂。 这就是利益的美妙之处了。 然后看在小探花的份上,她把骨瓷的销售,给了沈大郎。 这其实是变相给沈刺史送钱,而且骨瓷这东西,是一个很雅很娇贵的东西,相对清高好听,对这些官场之人来说,也更适合。 沈刺史以为这是她的投诚和服软,实则,对唐时锦来说,这只是一种“仁至义尽”。 总之她一通操作猛如虎,活财神的名声越传越响,不知道有多少人四处托关系,想认识她,往她手里送干股。 好在能被托的,例如沈家兄弟,都是心里有数儿的人,自己跟着赚钱就算了,不会轻易拿外人来打扰他,除非他们确实觉得好的。 至于其它的,商会的人还没有这个交情,不是商会的人,又不敢以势压人,所以唐时锦的日子悠哉游哉。 正好她掺股的许家火锅楼正当时,唐时锦就准备去尝尝。 结果师徒几个人吃的心满意足下来,还没走几步,就有一个彪形大汉,扛着一把大刀拦在了路上,道:“你就是唐时锦?” 唐时锦:“……” 她点了点头:“是。你是?” 那人道:“某是刘耀明的儿子!某叫刘向文!你打了某的爹,某要教训教训你!” 戚曜灵上前一步,冷冷的道:“是我打的,你来教训我吧!” 刘向文道:“你是使刀的不?” 戚耀灵道:“你管我使什么!” 刘向文看了看他,直摇头儿:“不不不,某不能欺负你,白生生的跟个娘们儿似的,某要跟唐时锦比刀!听说她天天背着刀!” 唐时锦:“……” 其实,这就是她叫许成之帮的那个忙。 是他找人挑唆刘耀明儿子来找她的,这是为了描补沈一意私自传的那些话的影响……传言中此人是一个暴力份子,有个诨号叫刀疯子,据说刀法比他爹都好,但是此时看来,这完全就是一个铁憨憨啊! 围观群众也是槽多无口。 说戚曜灵娘们儿似的,不能欺负他,那唐时锦呢??她不白生生?她不娘们儿? 唐时锦笑出声来,她按着戚曜灵的肩,推他转了个身:“回家拿我的刀来。” 戚曜灵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去了。 火锅楼的老板是许二郎,也是个机灵有眼色的,一看她有恃无恐,立刻凑趣儿,亲自给她送了一把椅子下来,还叫人给上了茶。 唐时锦赞许的对他点点头,谢了一声,悠闲的在路当中坐下了。 第380章 炎世子是个断袖 戚曜灵来的很快,也就不到一刻钟,就把刀给拿来了。 而就这一刻钟的时间,也足够围观群众呼朋唤友,迅速聚集了,包括正在外头吃饭的炎柏葳,也有人狂奔着去报信儿:“炎世子!刀疯子堵着唐会长要比刀!” 炎柏葳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在哪?” “东廊街!许家火锅楼!” 一句话还没说完,炎柏葳已经跃下窗子没人了。 几个书生面面相觑,直到此时,才对他的文“武”双全,有了清晰的认知。 然后这几个书生也都纷纷下楼,赶去看热闹。 炎柏葳冲进去的时候,戚曜灵还没来,看他满面焦急,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 唐总是混混出身,绝对的专业装逼犯,在这种时候,必须每根头发丝儿都是帅的……看也没看他一眼,慢悠悠的喝茶。 炎柏葳看花晟林许天禄甚至连范陶朱都在,也就略略放心,扫了刘向文一眼。 相比起气定神闲的唐总,号称刀疯子的刘向文,看起来就像个一勇之夫。 可是看他这大冷天儿还穿着单衫,整个眼神架势,暴露出来的肌肉形状,就知道这人一定力气很大,刀法也绝对是好的。 就在这时,戚曜灵也跃了进来,捧着巨刀,双手送上。 唐时锦站了起来,把茶杯交给了一旁的花晟林,然后上前一步,一把抽出了巨刀。 唰的一声响,围观群众齐齐惊呼,退了一步,下意识的屏声息气。 于是,之后那一声苍老的惊叫就极为清晰:“擎天破日刀!!擎天破日刀啊!!!” 众人惊呆了,眼神儿都看向那刀。 连刀疯子刘向文都有点吃惊,看着她:“这是擎天破日刀?” 唐时锦淡淡道:“你管我是什么刀?磨磨矶矶的跟个娘们儿一样,还打不打了?” 这是把他刚才的话还了回去,大家轰然一笑。 刘向文吼了一声,就拔刀扑上。 刀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像剑那么风雅,刘向文也许不够聪明,但却极其勇武,一柄刀舞的声势赫赫,气势惊人。 于是大家一边惊呼,一边拼命后退,中间的空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整条街都空了出来,只两头围着。 等到觉得够大够安全了,大家才又把注意力调回场中。 就见唐时锦的速度快的只见残影,似乎刘向文眼前,只有那么一柄淡红色的巨刀,开天破日一般,而她身影轻巧,大家只能看到她满绣的双袖,色彩绮丽,便如两朵花儿,绕剑飞转。 满场看的屏声息气,有人脱口赞道:“刀上飞花,妙哉妙哉!” 结果话音未落,便听一个清脆的声音斥道:“你才是花!长眼睛是为了喘气儿的吗!” 随着这话,唐时锦往下一落,在众人看来,就好像场中猛的多了一个人似的,横擎巨刀,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也是皮,立刻道:“是小生说错了,刀非花,花非刀,狡兔起,神鹘落,起如雷霆收震怒,落如江海凝清光。” 唐时锦:“……” 她简直气到不行,她造势打架可不是为了被人传“美”名的!! 她刀势一变。 正面对抗,以勇武对勇武,以气势对气势。 本来之前那种打法,确实显得刘向文“猛”,唐时锦“美”,但这么一变,因为刘向文本来就高壮威猛,被她砍瓜切菜一般逼的步步后退,大呼小叫,就更显得她神勇惊人。 虽然唐时锦出来时常背着巨刀,但是,大家还真没想到她刀法居然能这么好。 炎柏葳眉头深皱,紧紧的盯着刀势,度量着她的意思,沉声道:“分明舞凤飞龙,何以娇花弱之?” 那人也不敢搭腔了,晓得之前那句话,人家估计是真不爱听。 唐时锦没理他,步步紧逼,两人不断向前,围观的人也只能步步后退。 刘向文刀法很好,又有力气,还从来没被人逼成这样,就感觉拼命想舒展,却怎么也舒展不开似的,刘向文憋屈极了,猛的发出了一声嘶吼,拼着受伤,横刀挥出。 一个小娘子被挤在马车边,退无可退,被他的吼声吓的一个哆嗦,下一刻,刀就到了眼前。 小娘子吓的尖叫起来,猛的一别身子,闭上了眼睛,众人也是纷纷惊呼。 几乎与此同时,唐时锦一刀劈断了刘向文的刀。 然后以刀柱地,翻身交互踢出,将刘向文踢出了数丈远。 然后她上前一步,和和气气的道:“不用怕,没事了。” 方才的局面太过惊险,大家不由自主的惊呼着……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停了下来。 再然后,之前的情形,反刍一般回进了脑海中。 刀马上就要砍到旁边的小娘子。 唐时锦高跃举刀,一刀劈断了他的刀。 然后顺势以刀柱地,双腿连踢,将刘向飞踢飞。 然后? 大家齐齐看向场中。 唐时锦一手平举巨刀,另一只手儿握拳负于身后,面带微笑,眉目如画,整个人仪态谦谦,宛似月下谪仙人……哪里是刚打过一架的样子? 再一看那巨刀,淡红色煞气满满的巨刀,此时,刀尖上却放着一枚小小珠花,就这么举在小娘子身边……这反差简直了好么! 什么叫侠骨柔情! 什么叫百炼钢化绕指柔! 于是众人又发出了一片惊叫。 这惊叫的多半是女子,又兴奋又羡慕,俗称花痴的呐喊,参见状元游街的时候,闺阁贵女们的尖叫。 那小娘子也渐渐回过神来,慢慢的转身,看到珠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小脸儿羞红,拿下了珠花:“多谢唐小郎。” 纯粹是嘴瓢了。 但瓢的正中唐时锦下怀,她在心里给自己怒点了八百八十八个赞,觉得今天装的逼,绝对可以列入两世最最佳了! 大家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 然后有人道:“可惜啊!郎非郎啊!” 又有人道:“你究竟是唐小娘还是唐小郎?” 戚曜灵捧着刀鞘,快步过来,唐时锦随手把刀送回了刀鞘,一边半开玩笑的道:“我当然是男儿身!看衣服还看不出来吗?” 有人道:“那当年在茂州你为何要嫁人?” 这种时候,气氛正好,不好不答,唐时锦一脸不在意的笑道:“大概他是个断袖吧!” 人群又是轰的一声。 有人高声道:“炎世子,你是个断袖吗?” 炎柏葳静静的看着走过来的唐时锦:“你说是就是。” “啊啊啊!”大家简直亢奋不已。 唐时锦没理他,直接走了。 一直到唐时锦走了很久,大家还一个个兴奋的脸通红,久久不愿散去。 第381章 面子里子都没了 事情迅速传开。 即便炎柏葳中间给她正了正名,可是后续她的逼装的太成功,所以她拥有了一个响亮又古怪的名号“刀上仙”。 大家关注的是八卦,可传到沈刺史耳中,他简直气到无语,在家骂了好几遍:“五郎这个轻重不分的混账东西!” 擎天破日刀啊! 卫王的刀在她手里,这意味着什么!这意义大了去了,他居然提都没提过!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唐时锦是真没料到沈一意会不说,她一直以为沈刺史是知道的。 她回到家,主要关注的是刘耀明那边和唐时珩那边的动静。 其实她只是破坏了刘向文的刀,还是为了救人,没有打伤他。 但是对于刘耀明来说,就是历史重演,也就是说同样是先挑衅,然后被反杀。 所以他自认为得罪死了唐时锦,她越厉害,他就越害怕,所以他是真的想与唐时珩合作了。 而下一个正常见面的机会,就是沈夫人的寿宴。 沈夫人的生辰是十月二十,唐时锦提前就打发人送去了贺礼,到了那天,小探花没回来,她直接带着戚曜灵和许天禄去了。 江南官员的宴会,一向是名利场,政治意义浓郁。 可是这一次,不是她自夸,她绝对是这场宴会中,排名第一的众人想认识之人。 所以这一次官员来的非常齐全,好多本来礼到人不到的,也都到了,连江南的老大,两江总督王慎行都到了。 沈刺史显然也非常明白这个,一直带着她与诸位官员见面。 但是,怎么说呢……有的人可能不是坏人,可就是不合拍。 就好像沈刺史,其实他为人非常睿智,明察,而且在官员中算很有底线的了,再说了,他想控制她,“礼贤下士”也不是错,可是整个姿态都叫她很不舒服。 哪怕他用“自家人”的姿态,感觉都会比这个要好一些。 可是他对人介绍的时候,总是姿态随意的:“锦儿,这位是两江总督王大人,还不给王大人倒茶?” “来来来周兄,这就是你想见的活财神了!锦儿,这位是徐州刺史周大人,还不见礼!” 操?? 唐时锦心说老子给你倒茶?你配喝老子倒的茶么? 其实沈刺史这是正常操作,因为在这个年代,是以分享私密之物、之事,来表示亲近的,这就跟皇帝赐吃过的菜,是一个道理。 换句话说,沈刺史的态度越随意,就越代表她是沈刺史的心腹,自己人。 而有这么一个心腹,对沈刺史的地位,是一个极大的抬升,对他自己来说好处巨大。同时定下主基调之后,也能有效的避免旁人随意招揽。 但,凭什么? 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儿,她做一次就够了。 沈刺史唯一能倚杖的,就是他有个五儿子,她给他面子,否则的话,在座的官员,她一个眼色,勾谁谁来。 而且,再往深里说,她毕竟是一个女子,端茶倒水的活儿,她干,不合适! 说句不好听的,沈刺史此举,真没有半分为她想过,这是在毫不客气的榨取她的价值。 算计的也太精了些! 他都不讲情份了,那她还讲个屁啊! 所以两次之后,她就给了沈刺史一个冰冷的眼神儿。 她毫不客气的用眼神给了他一个警告,“你给老子悠着点儿,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 沈刺史的手猛的一抖,是真的被她这个眼神儿震吓到了。 秀才遇到兵,他再是一肚子筹谋,也架不住她不接招,她要真当众翻脸,那他是面子里子全没了。 但她转回身时,仍旧若无其事,微微带笑,沈刺史一个老江湖,脸上当然也不会带出什么,但之后他的态度,就迅速的变了。 是一个介绍“知交好友”的态度了,“陈大人,这一位就是唐时锦,哈哈哈……不瞒陈兄说,我对她也实实是佩服的很,唐小友到我浙州,实实是我浙州之福啊!” 这隐形的交锋,其实没人看到。 但沈刺史态度转变,不止一人看在眼里,暗暗的交换着眼神儿。 就在这时,唐时珩,或者说鲍安知到了。 巡盐御史,虽然说起来拉风,其实不过是七品官儿。 而浙州刺史,是堂堂的四品官儿,两江总督,是正二品大员。 所以,唐时珩进来之后,他几乎要向每一个人见礼。 一直到官员们见完了礼,零星的几个商人,例如唐时锦、胡静波和许成之几个……才上前给他见了礼。 唐时珩当然不敢有半点为难,两边似模似样的寒暄。 然后唐时锦和他的眼神儿,在空中一碰。 居移气、养移体,这句话在很大程度上是真理,唐时珩本来就长的很端正俊秀,如今看上去气度雍容,不认识他的话,一看只怕真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两边也就简单寒暄,也就各自分开,并没有机会交谈。 大家各自聊了几句,时辰到了,也就开了宴,商会的人便趁势退下。 不止一个官员出声,挽留唐时锦,唐时锦无比客气的拒了:“多谢几位大人错爱,只是唐某一介商贾,实实不敢聆听国事,唐某惶恐,失陪了。” 她向四方拱手,面含微笑,退了下去。 肯定有不止一个官员觉得她不识抬举,但,对她来说,这叫战略撤退好么! 沈家很大,各个圈子经纬分明,唐时锦也不去女眷那边,直接去了外头。 沈二郎是个文官,也回来了,古人的宴会向来不单纯,所以炎柏葳及一众读书人,也全都在被邀之列,唐时锦和胡静波几个人一进去,就有人跟她打招呼:“唐会长,这边坐。” 唐时锦笑着还了礼:“不了,我们做生意的,跟你们读书人说不到一块去。” 这话隐隐捧了读书人,但又不失面子,就是一个婉拒,本来这样一来,两边打个哈哈就过去了,但偏偏她前天才刚打过惊天动地的一架,所以这些读书人是真的好奇,便有人笑道:“读书人也要吃饭的,读书人也想敬唐会长一杯,占占唐会长的财运。” 唐时锦仍是笑回:“人的运势此消彼长,沾了财运损了文运,岂不得不偿失?” 她拱手就要走。 有人打趣道:“唐会长不肯来,敢是嫌弃我们这儿有断袖么?放心放心,我给你挡着。” 第382章 招不怕老有用就好 几个人不由哄笑,纷纷去看炎柏葳。 唐时锦眉头一挑。 她很是看不上这种没分寸的打趣,毫不客气的道:“断袖有眼你有眼么?断袖有刀你有刀么?断袖有命你有几条?” 等她人都走了,大家才回过味儿来,纷纷窃笑。 唐时锦的意思是,长这么丑还你挡着,断袖也是有眼睛的!而且炎柏葳有功夫,你会功夫么?挡的住么? 那人其实纯粹就是顺嘴撩,咳了一声,跟炎柏葳道:“炎师,说真的,我又羡慕你,又不羡慕你。” 炎柏葳也没问他为何,只淡淡道:“劝你别惹惹不起的人。” 那人摸摸鼻子,也不敢多说了,毕竟两边他都得罪不起。 炎柏葳这些日子也没闲着,他在当今文坛,地位渐渐压过了神出鬼没的“竹生”,成了江南文坛这一代的执牛耳者……这也是他这种人的路子,当你足够有份量之后回京,哪怕皇上也不能随意处置你。 这就是当年李太白为何能“龙巾拭唾,御手调羹,力士脱靴,贵妃捧砚”了。 就隔着一道屏风,唐时锦在那边落了座,她也不喝酒,有胡静波和谢成之,又有两个徒弟在,其它人也并不敢真劝她,十分舒服自在。 但也只是吃饭这一会儿。 吃完不大会儿,官员那边就叫人来请她。 唐时锦直接带着戚曜灵和许天禄过去了。 这一次,酒足饭饱,就开始聊正题了,徐州刺史便率先开口:“听闻你是个活财神,本官着实好奇的很。” 唐时锦十分谦虚道:“不敢当,传言向来浮夸,唐某不过小有财运而已。” 谁要听你谦虚了! 于是又有人道:“唐会长切莫谦逊,本官虽不在浙州,却也时常听到你的事情。” “王大人说的对,那个三日之赌,着实神乎其神。” “没想到本官有生之年,竟能有幸见到活财神。” 唐时锦微笑听着,神态恭敬,不时的,好好好,是是是,您说的对……又周到又温雅,彬彬有礼。 其实她对于这种场合,不能说多喜欢,但也是游刃有余,绝不至于怯场。 她当然不想一下子得罪这么多江南官员,江南,她准备当成大本营的好不? 可是这些官员,哪一个不是背景深厚,久居上位,底气十足? 而这个财字,又有谁会嫌多呢?给他们多少他们都会觉得少,而且这互相之间的比较、拉打,到头来全都得算到她头上。 这些人有所求,问题是他们自己不觉得这是“求”,这个隐形的地位,必须得先转变过来。 然后,如何充分利用财运,让这些人成为她的隐形拥趸,也就是说,他们为了求财,会在绝大多数情形下力保她,维护她……这中间的度,就需要好好把握了。 也所以,她需要给自己立一个人设。 这些官员懒洋洋的说了几句,然后终于发现,这种谈话方式,身为商贾的唐时锦“不敢”开口。 于是两江总督王大人便和颜悦色的道:“唐小友不必拘谨,唐小友财运通天,乃星宿下界,吾等不过是运气好,当得一句食君之禄的凡夫俗子而已。” 就从这一句话来说,这位王慎行的段数,就比沈刺史要高的多。 唐时锦仍是连连谦逊。 但是老大都这么说了,其它人自然也一口一个唐小友的叫了起来。 唐时锦看时机差不多了,才道:“财运这种事情,说虚无缥缈,也是虚无缥缈,但要说触手可及,却也触手可及……”她离坐上前一步:“王大人,唐某斗胆,请王大人随意挑一小物,送给唐某。” 王总督挑了挑眉。 然后他就真的随手从腰带上解下了哕厥,给了她。 哕厥,就是觽[xi],这是一种解绳结的工具,他这个是象牙做的。 唐时锦道:“多谢大人相赠,请大人随意指一位大人。” 王总督便随手指了一个,唐时锦便对他道:“请大人随意指一位随从。” 那官儿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叫人去叫了一个过来,唐时锦用自己的手帕,系了那哕厥,道:“你随便挑一个门出去,随便找个地方站着,然后就叫卖这哕厥,可卖的高一些。” 她向其它人道:“若哪位大人有兴趣,可以派人跟着。” 众官员面面相觑。 但,还是那句话,她的财运是真是假,对他们来说绝不是一件小事。 于是他们立刻就各自派人去了。 唐时锦也不在意,就慢慢的坐着与他们闲聊。 招不怕老,有用就好,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每一次的“展示”是必须的,他们既然对三日之赌感兴趣,那就照着那个来。反正他们自然有自己的手段本事去核实是真是假。 隔了不到半个时辰,那些人便纷纷回来回报。 这哕厥,虽然是象牙所制,但实际价值也就二十两,那人故意叫卖了一百两……结果一出去就叫人买走了。 那人买了蹀躞带送人,结果却叫一个顽童把哕厥给摔折了,情急之下出来配,怎么都配不上合适的,结果碰到这个,如获至宝,没打价儿就买走了。 这些人不信邪,跟着去看,结果发现这人居然还跟王总督有关,是他府中一个参将的副将,才刚过来,去见一个朋友,这下子,怎么都不可能是做戏了。 大家看唐时锦的眼神儿,瞬间就不一样了。 还是那句话,这个时代,是信奉鬼神的。 你是一个小娘子,你是一个商人,那么,“我”高高在上。 你是星宿投胎下界,你财运通天,那么,“你”高高在上。 到了这一步,诸官员,哪里还会摆什么官架子,恨不得把人高高的供起来。 但是要脸的官员们,当然不能直通通说我们一起做生意吧!还是要委婉的。 于是不止一人,客客气气的邀请她去驻地游玩,唐时锦笑眯眯的应着,不时的表示:“好呀,金陵桂花鸭我闻名已久,一直想去尝尝,会不会太叨扰?” “啊,我听说宝地有胭脂鱼,我慕名已久。” 沈刺史一直在座中,直听的眉头深皱。 不同于别人的是,他是认识唐时锦的,见过她的真性情,所以他知道她这是在做状。 他不明白的是,既然你确实财运通天,那么你就好好的站住星宿投胎这个名头,不好吗? 岂不高高在上,事事从容? 为何又“下来”了?为何要做出重口腹之欲的样子? 他一时琢磨不透她的用意,只能静观其变。 第383章 绝对权威 一通聊下来,唐时锦对各地美食如数家珍,而且充分的表达出了“我很乐意去你们那地方做生意”的意思,一点都没打马虎眼,时间初步定在了来年开春。 简直宾主尽欢。 她既然如此上道,那这些江南官员,又哪里是吃素的,当然就不用客气了。 就有人道:“说起来,家里妇人手里也有几个嫁妆铺子,改日送去叫你瞧瞧。”这就是明摆着说要借你财运。 所以官员确实比生意人做派嚣张,当着面儿就敢直接说。 唐时锦认真追问:“什么店?” “也有胭脂铺子,也有绸缎铺子,也有……” “胭脂铺子在何处?” “在徐州小黄山附近。” “附近是哪里?” “长泉街东边。” “附近都有什么店铺?可有酒楼?可有庙宇,可有风景……” 她一句跟一句的追问,问的既多又细,直问的那官员答不上来了。 他就有些不快,皱眉道:“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唐时锦“愣了愣”,然后她用“你居然问的出这种白痴问题”的眼神儿看着他:“当然有关系了!难不成你以为我给那些店铺添份子,是随便添的?” 那人耿直的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了!你……你这……”唐时锦似乎有一肚子话想说,却又不敢说似的,憋了半天,才铿锵道:“上天岂会教人不劳而获?上天岂会将通天财运轻授于人?” 她向沈刺史道:“劳烦沈大人,着人取文房四宝出来。” 沈刺史抬手,自有下人取了笔墨纸砚出来,在厅中摆了桌子,唐时锦挑了一张大四开的纸,铺在桌上,然后提笔蘸墨,刷刷的画了几笔。 早有人好奇,站起来过来看,就见她动作极快,画出来的笔迹粗细完全一致,便如同木匠弹出来的墨线一般。 终于有人看出了这是什么,惊呼了一声。 顿时其它官员也坐不住了,站起来看,也不由齐齐惊愕。 唐时锦用几乎叫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画出了一张江南舆图!! 然后她画完之后,将舆图往旁边一放,又刷刷刷几笔,画出了一张浙州地图! 正当大家猜测她想做什么的时候,她又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往上头画风景,一边画一边讲解:“西子湖,此乃浙州最美之处,此处游人如织,且有许多外地人来此,赏江南风貌,故,最宜开酒楼、客栈、江南各种特色店铺,例如油纸伞丝绸衣……故此这一处,我选了三家酒楼,一家油纸伞铺添了份子,但像家俱作坊、调料做坊我便拒了……此处为雁荡山,山水奇秀,文人墨客钟爱之处,仍与西子湖类似,酒楼客栈可多选,但像这,粮行,我便拒了……” 她口中不停,手上不停,随写随说,不假思索。 舆图上字迹虽小却笔力十足,且整个浙州何处有风景,何处有庙宇、何处有书院,何处有官府,何处舞龙船,何处采花灯……林林总总,如数家珍,真的是彻底把人给镇住了。 她就么极其快速的,把一整张浙州地图画完、讲解完。 然后她道:“做生意便是如此,需要综合考虑。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景可聚人气,人气便是财源,但一个地方的人气是有度的,钱财也是有度的,购买力同样是有度的……不会做生意的,见人酒楼开的好,就跟着也开个酒楼,一个一个酒楼开下去,根本没有这么多客人,大家一起倒闭。而会做生意的,见人酒楼开的好,我在旁边开书局、开成衣铺子……种种相辅相成,你成就我、我也成就你,生活便利,自然客如云来……道理就是如此简单,可惜很多人都不懂。” 她双手扶着桌面,目光朗朗:“还是那句话,上天不会教人不劳而获!上天不会将通天财运轻授于人!我有通天财运,是因为我有这个本事!开店授财,于我而言,从来就不是一件盲目的事!每一个地方都有适合的,不适合的,每一个地方都有上限,所以不管你是谁,合适我才接,不合适的我不接,我不接不是为了我,恰恰是为了你!你一日赚十两,纵然多我财运赚上百两,又有何用?为何不去适合之处,赚上千两万两?” 同样的一段话,不同的人说,不同的方式说,效果大大不同。 反正唐时锦这一番话说下来,是真的把这伙人给震住了。 上天不会教人不劳而获!上天不会将通天财运轻授于人! 振聋发聩!!! 我不接不是为了我,恰恰是为了你!你一日赚十两,纵然多我财运赚上百两,又有何用?为何不去适合之处,赚上千两万两? 醍醐灌顶!!! 这是为什么呢? 为了塑造“绝对权威”。 她要把“财运通天”、“星宿降世”这个巨大巨大的光环,只点在“财”字这“一”点上! 我“重口腹之欲”---这意味着弱点明显。 我“财运通天”---这意味着绝对的份量。 我亦有财运通天的本事---这才是最重要的,我无可取代!! 这就是她的人设了。 她从来不想当高高在上的神明,为什么呢? 这就好像你拜菩萨,顶礼膜拜,全心全意…… 可如果菩萨忽然出现,过来跟你说,今天的上供的鸡不新鲜了…… 如此接地气,你幻灭不幻灭? 普通百姓可能不会幻灭,但是老谋深算的官员,或者说一个有独立思维的人,是绝对会幻灭的。 所以她不能当神明。 她需要当一个,这些人一辈子都需要维护、维系,求着哄着的存在,便如一根绳子,长久的,紧紧的牵制住这些人。 这种方式,在别处也可以用,但是在江南,最最有效。 之前说过,江南因其富足,所以它是一个“团”,一个利益团体。 别的地方官员升迁调任,可能人走茶凉……可江南,换人又如何?换三个五个的官员,这个“团”不会散,这个概念,仍旧会“传承”下去,为此她做多少都值得! 她完全无视了唐时珩。 唐时珩也是一声不敢吱。 连见多识广的老狐狸们都被震住了,更何况是他。 第384章 白拜师了 该说的话全都说完了,大家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于是唐时锦便顺势告辞了。 出沈府大门时,她还神采奕奕,肩挺背直,进了唐宅,她下马的时候,腿一软险些摔了。 戚曜灵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唐时锦定了定神:“我累了,我要休息一下,中间谁来都不要吵我,明天一早辰时之前叫醒我。叫吴不争盯着王慎行何时走,我们去拦他。” 戚曜灵急点了点头,半扶半架着她进了房,唐时锦连脸都没洗,直接脱了衣服就睡了。 她是真的累了。 为了今天这场大戏,她已经准备了很久。 古代这种社会形式,官场中人,哪一个不是人精子中的人精子?要跟这些人打交道,哪怕她有外挂,也是要提心吊胆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必须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看上去信手拈来,游刃有余,只是因为她演技好,可其实,每一个眼神动作,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停顿,都需要精心设计。 所以一场大戏演下来,了结了一桩大事儿,她整个人都有一种虚脱般的疲乏。 戚曜灵绞了毛巾来,帮她擦了擦手脸,然后就放下了帐子,与花晟林在旁边守着。 两人倒替着吃了饭,然后就一直在旁边,想着她万一醒了,要水或者要吃东西,肯定要叫人的。 但唐时锦一直睡的沉沉的。 一直到了近了亥正(22点),窗子忽然无声无息的开了。 花晟林和戚曜灵都猛的站了起来。 炎柏葳也是一时情急,忘了听听房内的声音,一时间……略为尴尬。 然后戚曜灵脸色一寒,迅速跃出。 炎柏葳退后几步,看他不动手,心里就有数了,低声道:“锦儿她没事吧?” 戚曜灵向他示意,炎柏葳随着他跃出墙外,道:“锦儿怎么了?” 戚曜灵一言不发的出手攻击。 炎柏葳招架了两下,虚幌一招,掉头就走。 他是来看媳妇儿的,又不是来跟她徒弟打架的,打掉他一根头发就是大不是,他除非是傻了才跟他硬拼。 戚曜灵没想到他这么无耻,又挂念唐时锦不能狠追,气的直咬牙。 回来立刻又把护卫加了一倍。 炎柏葳几乎是在他回来的同时,又悄悄的回来了,然后努力调匀呼吸,去听房中的动静,却什么也听不到,显然两人没有交谈。 其实今天,他去,就是为了她去的。 不然他走的是文豪路子,没必要去参加一个当地官员,还是夫人的寿宴。 里外只隔一条回廊,她的话,他句句都听在耳中。 诸官员的反应,虽然看不到,也能想像的到。 他与有荣焉,却又百味杂陈。 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说过的话,她说:“成功从来都不是偶然的,信息搜集、分析、整理,权衡,最终才能在做决定的时候潇洒从容……” 真的是……由不得人不佩服。 她的路子,跟他的路子,跟所有人的路子,都截然不同,古往今来,能通过“商”的手段,把“官员”掌握在手中的,独此一人。 在她的心机本事面前,连这通天财运,都变的似乎不那么重要,就算没有通天财运,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多费一些时间和工夫,但最终,仍旧可以做到。 真的,真的很想抱抱她啊。 狠狠的抱抱她。 这个神仙,本来是他的,可以亲,可以抱的。 她所绽放的每一点光芒,都似乎在深刻的提醒他,他曾经做了怎样的蠢事,他居然试图把这样一个熠熠闪光的星宿,锁于他的金屋。 他不敢相信他真有这么自私和不自量力。 可就算是这么自私和不自量力,他还是深切深切的希望,能一个人拥有她……不与任何人分享。 没人知道他表面的温文尔雅背后,他为之渴切到肠慌腹热,夜不能寐。 他必须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暴虐的念头。 可其实他无时不刻,都想用非常手段,把她抢回怀中,狠狠厮磨,做尽最亲昵最疯狂之事……让她那双水亮的眼睛中只有他,哪怕她打他骂他气他恨他……都甘之如怡。 ………… 唐时锦一夜都没醒。 第二天一早,各地官员陆续离开,毕竟都有职责在身,不好久离。 几乎每一个官员,都打发人送了名帖过来。 这就跟现代人留私人名片差不多的意思,就是说你到了我的地盘儿,可以拿这个名帖过来找我。 这些人不是不想再来聊会儿,可是,这里是沈家的地盘儿,又有不少同僚虎视眈眈,所以大家都很谨慎……至于事后再派人来送个礼,写个信,派个什么人来拉拢邀请,那就是另外的事儿了。 辰初(7点),戚曜灵准时把唐时锦叫醒。 唐时锦起来洗了澡换了衣服,又等了一会儿,长目飞耳楼的消息就来了,说王慎行走了。 唐时锦就站起来:“灵儿留下,林儿禄儿跟我走。” 两人赶紧跟上,唐时锦没骑马,上了马车,示意花晟林赶车,她和许天禄上了马车,一边道:“好了禄儿,跟我说说你家当年那事,具体的是谁。” 许天禄刚转身关上车门,一听这话都愣住了,回身看着她。 唐时锦也是一愣:“你说的苏州话,难道不是苏州人?” 许天禄道:“是……” 他只是没想到,唐时锦要去拦两江总督,是为了他……他自己都把这个给忘了,毕竟,他如今拥有了之前想都想不到的,之前的事情他已经渐渐释怀了。 唐时锦看他表情,笑了一声:“你有是你的事,他抢是他的事,我是你师父,肯定要为你讨还公道的,不然你不是白拜师了?” 许天禄眼都红了,语无伦次的道:“没, 没白拜,师父……”他别开脸直抹泪。 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其实这就是捎带手的事儿,并不为难,不过趁机哄哄小徒弟也是基本操作不是么! 于是唐时锦就一路赶过去,在必经之路上等着。 古代官员出行,地位高的在前,地位底的在后,所以这一列肯定是王慎行在前头。 而且古代官员的知趣程度,绝对超乎你想像,肯定有人与王慎行一路,但哪怕两人此时在一个马车里呢,只要她挑明了是找王慎行,这些官员自然不会出现……事后查是事后的事儿。 这个事儿,找谁都能办,找王慎行的好处是,他官儿大,找他省了别人叽叽歪歪,而且也为开春去江宁府打好路子。 第385章 把情份作没了 总之,她们很快就等来了王慎行的车队,把话儿一递过去,王慎行就亲自下了马车。 唐时锦带着徒弟,迎上前去。 王慎行笑道:“唐小友,这么巧?” 唐时锦没顺势接下这话:“不巧,我是特意来等大人的,有一不情之请,想求大人帮忙。”一边一揖到地。 王慎行急虚扶了一把:“何必多礼!来来来,上车聊一会儿。” 唐时锦就上了马车,开门见山的道:“不敢耽误大人行程,我长话短说。我这徒儿……”她一比许天禄,许天禄立刻再次施礼,王慎行摆了摆手,一边看向唐时锦。 唐时锦道:“他本是苏州人……”一边详细把事情说了,道:“东西寻常,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还请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唐时锦感激不尽。” 这事儿难吗? 对王慎行来说,一点都不难。 做下来之后,唐时锦就欠了他一个人情,欠人情,可比送人情“牢靠”多了。 这对王慎行来说,不用想就想明白了,所以都不用等她说完,王慎行就不住的道:“太过份了!竟敢如此无法无天!” 然后他表示:“此事包在本官身上,本官定会查清此事,还你们一个公道!” 唐时锦连连谢了。 然后她也没多耽误,便起身告辞,送了王慎行两斤柳三变茶。 三人拱手送王慎行离开,直接上了马车回家,然后唐时锦换了衣服又去睡了,跟戚曜灵道:“不管谁来都不要叫我,你先应付一下,就说我昨儿吃坏了肚子,睡了。” 戚曜灵答应下来。 其实这时候还有谁来呢,只有刚送走诸官员的沈刺史。 沈刺史昨儿把事情办瞎了,又发现唐时锦的本事比他想像的还要大,根本压不住,本来就惴惴不安,结果又听说她越过他去找了王慎行? 一时气愤,也顾不上是下午了,直接来了唐宅。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回来。 戚曜灵接待的他,就用了唐时锦交待的说词,宴席上吃坏了东西。 要是旁人估计也就信了,毕竟唐时锦当时那个架势实在太足了,谁也不会以为她其实是卯足劲儿演戏,这会儿才累了。 但是做为家主的沈刺史,说在他家吃坏了东西? 这不分明就是故意膈应他? 再说了,她真以为她去见王慎行没人知道? 真吃坏了肚子有劲儿跑出去,没劲儿见他? 沈刺史有些恼火:“她这是什么意思?翻脸不认人?” 戚曜灵稀奇的看了看他:“是不是翻脸不认人,你心里应该有数吧?我师父的本事,见不见江南官员,就摆在那儿,真想翻脸不认人,何必挑这个时候。” 沈刺史一噎。 他一拍桌子:“总之,我今日一定要见到唐时锦!” 戚曜灵冷冷的看着他。 敢对他拍桌子,这要是搁着戚少之前的脾气,这会儿沈大人的脑袋早就在地上滚了。 但是这两年跟着唐时锦迎来送往的,他的性子真是好多了,就淡淡的道:“也好,那我带你去罢。” 然后他起身就走。 沈刺史虽觉得不对,但也只能跟上。 然后戚曜灵直接把人带到了主院,也就是老王爷住的院子。 进了门他道:“王爷,我师父不舒服,睡着没起,沈大人一定要见他……我就把他带过来了。” 老王爷就出来了:“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本王说吧!” 沈刺史:“……” 他都傻了好么! 听说擎天破日刀的时候,他就想过唐时锦会跟卫王爷有关,但也万万没有想到,卫王爷人都在她家!! 卫王爷再是后继无人,也是大庆朝唯一的异姓王,天下武将之首! 连皇上跟他说话都得客客气气的说,他一个四品地方官儿,哪有那胆子在他面前杠? 沈刺史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颓丧的。 通常父亲在儿子面前,总会有莫名的优越感,觉得……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 所以儿子给的消息,尤其还是混迹江湖的小儿子给的,大多的父亲是不会太信的,总觉得他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尤其沈刺史多年为官,本就谨慎多疑,哪能轻信? 可是这一回,他是真的悔极了,没有一开始就听儿子的话,轻视了这小姑娘,明明可以靠着她,轻而易举的再进一步,甚至步步高升,可却一步错步步错,就这么把情份给作没了。 这会儿小探花也不在,没有人从中斡旋,倒是沈夫人,又过来了一回。 因为马上就是她的生辰,女子15周岁为及笄,是女子最重要的一个生辰,所以沈夫人想帮她庆祝及笄之礼。 唐时锦对沈夫人态度倒是不差,但是及笄礼,就极其坚决的拒绝了。 她道:“夫人,生为女子,已经是我毕生之憾,我只望全天下都忘记,怎么可能为此庆祝?绝对不要,提也休提。” 这不是推托婉拒,是真的拒绝。 那再要强为她庆祝,就不是交好是结仇了。 沈夫人回来之后,就连连叹气,说她定是因为茂州之事,留了心结…… 于是沈刺史就想着对付对付炎柏葳,来讨好她,于是就发现,如今的炎柏葳,到浙州还不到一年,已经被不少人称为“炎师”了,文名远播,同样是他不能对付的人。 这就有点郁闷了…… 第二天,桃相府派人送了礼来。 礼物倒是好说,桃成蹊的信,倒是难得的正经了一回,一个是说了说万素云的事儿,一个是提到了炎柏葳。 他说炎柏葳如今名传天下,而且,似乎心态转变了,诗作愈来愈觉脱胎换骨,匠气尽除,连他也觉得佩服,但字里行间,偶尔会流露出人生无趣的伤感之意……简单来说就是不想活了。 只是十分隐晦,只怕很少有人能看的出来。 唐时锦沉默了很久。 其实怎么说呢,这种情绪,她并不觉得奇怪。 炎柏葳对她的感情,本来就执拗又病态,他在外人面前游刃有余,唯独对她手足无措,这也变相证明了他的爱。 但是这种爱,她如今已经不想要了。 而且再是难过,他也不会真的轻生的,他这种人,走上那条路,就会坚定的走到头,即便路途和终点的风景全都不够吸引他,他也会为了责任走到头,稳定而坚定。 其实这种人,很君子,很令人佩服,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应该都是他这种人。 但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桃成蹊特意写信来说这个,说明炎柏葳的文才,确实打动了他,若不是她,桃成蹊跟炎柏葳,肯定是一生的知交挚友。 不,也不是。 还有炎柏葳的身份,这同样会叫桃成蹊这种世家公子顾忌,毕竟他们行事,不可能撇开家族。 唐时锦正拿着信笺沉吟,许天禄进来,道:“师父,你猜怎么着?” 第386章 负荆请罪 唐时锦问:“怎么?” 许天禄一脸的呵呵哒:“庄家居然送了重礼!我们直接就给退回去了,大师兄说了,”他学着戚曜灵那个冷漠凛冽的样子,“我们懒的理你们,你们也少往我们跟前儿凑,不然后果自负!” 唐时锦笑了一声。 倒是忘了这家人也在钱塘。 钱塘庄氏啊! 被庄芝兰挂在嘴边儿上,当成至高荣耀的庄氏,如今也不过是个丧家之犬。 重名声的人,做出了丧名声的事,付出的代价就是这么大,戚曜灵做的事情她都知道,她一点都不觉得愧疚。 他们是咎由自取! 戚曜灵所做的,只不过是把他们的算计公诸于众而已! 她随手就将信笺收了起来。 十月二十七,唐时锦十五岁的生辰。 唐时锦其人其行,只怕早叫这些人查了一个遍,而她的生辰本来就有不少人知道,那日之后,送礼的人就没断过。 不光商会诸人,江南各地的官员也都送了礼来,就连远在茂州的郑清源,也千里迢迢的赶了过来,还捎带着罗娘子和贺家、唐安等人的礼物和信笺。 这个年代交通不便,送信的时候,他们还没听说商会的事儿,只是算着日子过来,一过来听了这些事情,倒是连连恭喜了一番。 隔了两日,江护和韩流光居然也送了礼过来。 许成之非常大手笔的,将一所新建成的会馆送给了她,老王爷为之亲提了“锦楼”二字,所以大家提前商议了,就在这会馆之中,为唐时锦庆贺生辰。 到了十月二十七,唐时锦仍旧照常起床练武,但是一醒来,就发现枕边放着一些东西。 唐时锦心头一动。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过来看了看。 及笄之礼,不可或缺的礼物是簪子,首先就是一盒十二支的簪子,很好看,一看就很贵。 然后是一对锦囊装着的,小小的玉雕人儿,居然是一对夫妻新婚娃娃,胖乎乎的非常可爱,妙的是,新郎新娘露出来的手和脸,都是白的,身上的衣服却是红的,能找到如此配合的玉色,实在是很难很难了。 还有一幅卷轴,不算宽,却很长,一展开,一下子就看到了一个活灵活现的炎柏葳,做出了一个拱手的姿势。 唐时锦就像被什么烧了似的,一把丢开了。 卷轴掉在地上,啪的一声响。 唐时锦定了定神,下意识的看了看门窗,并没有什么人在。 她缓缓上前,又把卷轴捡了起来。 一整个卷轴,全都是画的他,拱手,端茶,甚至负荆……种种请罪的样子。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握着卷轴沉默了很久很久。 她再一次拉开卷轴看了看,然后猛然合起,远远扔开,迅速出去叫人:“灵儿!叫人采买细细的渔网,系上小铃铛,把我的屋子套起来,林儿,把我房中的东西,送还给炎柏葳!” 两人一愣之后,齐齐应了。 于是很快,花晟林就将东西送到了竹泉小居。 花晟林道:“师父说,多谢,不必。” 炎柏葳连连苦笑,看着花晟林把盒子放在桌上,拱手就走。 多谢,不必。 她就这么平平静静的,把东西送了回来,这比愤怒更叫他心凉。 他居然还以为,她起码会留下卷轴的…… 吃过早饭,唐时锦一行人便去了锦楼。 除了小探花只捎了礼,人没回来,东山的奚渊穆、上官荼蘼、连着司顾菟全都过来了,包括老王爷和陈北征,也都去了,只是并未暴露身份,只当是她家的人。 这么一来人确实不少,一去就受到了无比热情的欢迎。 锦楼里都是商会的人,以及商会的人带去的朋友家人,沈刺史也来了,倒是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他也不肯坐主位,穿着便装,在下头与老王爷说话。 幸好过了一会儿之后,县令、知府、张巡抚全都来了,给足了唐时锦面子……正好这些人凑在了一块儿。 外头不知道哪一家酒楼带头,表示今日为活财神庆生,酒菜一律全免,于是乎,几乎所有酒楼都在跟风。 不吃白不吃,食客们当然也跟着凑热闹,一时间满街都是人,比过年都热闹。 十月的天,其实已经开始冷了,到了辰时,居然下起雨来,渐渐的越下越大。 钱塘冬天很少下雪,就算下也只是薄雪,而十月之后,一直到来年,也很少下雨了,倒是难得会下这么大的雨,还轰轰的打雷,声势浩大。 但是流水向来是财来的象征,象征源源不绝,所以大家兴致不减,纷纷打趣她,说这是老天爷给财神庆生。 近午时开了宴。 因为老王爷身份没公开,坐哪儿都不合适,唐时锦索性给他们单独安排了一个雅间,老王爷和沈刺史他们一桌,老王爷代主家,她也不用去陪,然后外头就可以随意些了。 唐时锦和许天禄坐了一桌,像戚曜灵等人就以主人的身份陪客人坐,沈家的人也都过来帮忙照应。 唐时锦不能喝酒,大家都是要捧着她的,当然没人狠让。 因为一直下着雨,而且越下越大,所以宴席散了,大家仍是坐着闲聊,摆着瓜果梨枣的说话。 唐时锦今天是主人,坐在上首单独的位子上,有人过来拱了拱手,居然是许韶光。 唐时锦不由笑道:“你怎么在这?” 许韶光笑道:“我也是江南人啊,我舅舅家在钱塘,听说了你的事,就过来玩几天。” 唐时锦笑着眨了一下眼睛,表示我懂你:“改天过来聊会儿。” 说真的,wi k一下这个动作,但凡换个姑娘,就差不多是抛媚眼儿了,但是唐时锦做的坦荡极了,完全就是朋友重逢,叫人一丁点儿都想不到别处去。 许韶光笑着拱手应下,然后就退了下去。 一同坐着的人,顿时扯手的扯手,拉袖子的拉袖子,追着他说话。 本朝商人地位高,不禁科举,而江南又向来是崇文之地,所以商人子弟中,还真有不少读书人。 这些也隐约分了两拨,一拨是像许聆然那种从商的,一拨是准备走科举路子的。 但在这种场合,他们都属于慕少艾的少年人,坐在一起,也是和乐融融。 许韶光的舅舅,也是商会一员,他是跟着表兄来的,昨天大家拉上他去见炎柏葳,被他拒绝了,倒是唐时锦的生辰跟着过来了。 他事先根本没说与唐时锦认识,这一上前打招呼,大家才发现两人这么熟,顿时就拉着他七嘴八舌的追问。 许韶光只笑道:“在茂州时见过几回。” 有人道:“追月神女那时,你也在?” 许韶光道:“在。” “真的?真的像诗里写的那样?” 许韶光叹道:“那情形绝不似人间,纵是桃六郎的诗,也难述其万一。” 一众少年纷纷惋惜,只恨没能亲眼得见。 第387章 金龙绕青蚨 许聆然一直呆呆的看着她,忽然小声道:“一眸春水照人寒,千斛明珠觉未多……多少诗作都述不尽她眼中星辰,怎么就能这么亮这么美呢?我纵是梦中,也从未见过这么美,又这么潇洒,有大智慧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只消瞧上一眼,只怕就一辈子也忘不掉,也难怪炎世子会追随到此,衣带渐宽终不悔。” 许韶光看了他一眼:“聆然,我有一句话想说。” 许聆然一怔:“请讲?” 他道:“诺大的五绝山庄和财神城,不下三四百人……其实真没几人与锦姑娘说过话。你可知我为何能与她相熟?” 许聆然道:“为何?” 许韶光道:“因为我对她无分毫觊觎之心。” 许聆然愣住,他续道:“锦姑娘看似疏狂,实则心如明镜,看似不羁,实则秉节持重。” 众少年不由得再次沉默下来,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上头。 雨一直在下,不时的炸雷轰响,渐渐的,连天都黑沉沉的,屋里陆续点上了烛,唐时锦玩笑道:“这才叫天留客,我不想招待大家晚饭都不成。” 旁边人也打趣道:“财神之财,本就无穷无尽,我们既来了,不占够了财运也是不会走的。” 一边说笑着,又是一声炸雷,天猛的一黑,窗子陡然被风吹开,呼的一声,吹灭了一大片蜡烛。 等到天再亮起来时,大家正张罗着关窗点烛,忽有人惊呼出声,瞠目结舌的指着唐时锦的身后,说不出话来。 其它人闻声抬头,也是齐齐惊呼出声。 就见唐时锦身后的窗子开着,漫天雨丝飘垂,一大束金黄色的枝叶,便如同巨大龙首,探入了窗中,正正的对着唐时锦方才坐的位置!! 大家惊呼着,纷纷扑到窗边,往外看去。 就见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巨大的,高过锦楼的石头,石头熠熠闪光,似乎嵌了无数星辰,上头缠绕着黄色的,不知名的花卉,便如一条金龙,一圈圈盘绕而过。 有人惊声叫了出来:“金龙绕青蚨!!金龙绕青蚨啊!!” 被他这么一叫,大家才发现,这块巨石,居然真的是外圆内方,形似铜钱……真的是青蚨!! 一时间大家连大雨也顾不上了,纷纷跑出去看。 锦楼后头本来是一条长街,一声炸雷响后,这块石头就这么突兀的落到了这街上,连后头的房屋都压倒了半片。 站在下头看不清石头的形状,只有站在锦楼上,尤其站在唐时锦之前站的那个位置,才能清楚的看到,巨石外圆内方,青龙绕其三圈,龙尾垂挂于地,龙首高高探出,直指窗前,双晴虬须,栩栩如生!!。 妙的是,这石头落下不一会儿,就渐渐的云散雨收,才不过是下午,天色渐亮,这“金龙绕青蚨”便看的更是分明。 连老王爷都惊呆了,不顾形迹的跑出来看了看。 这情形太过于玄异,登时就是一传十,十传百,大概整个钱塘的人都过来了,唐时锦没打算站那儿叫人围观,便扶着老王爷先退了回去。 是的,这是她弄出来的。 石头是从空间里移出来的。 空间里要雕出一个形状,以及想要植物长成什么样子,都比较容易,多花些精神的事儿。 秦始皇一统天下,被称为祖龙,秦朝统一货币秦半两,就是外圆内方的,跟现在的铜钱类似。 所以她选了这么一个形状。 她倒也没想到,围观群众这么给力,一张口就嚷嚷出了一个“金龙绕青蚨”的名头。 青蚨是一种虫,传说中,青蚨生子,母和子分离之后,一定会聚回一处。 所以,如果用青蚨的母子之血,各涂在钱上,涂母血的钱,或者涂子血的钱用出去之后,必定会飞回,所以才有“青蚨还钱”之说,也所以,青蚨二字,其实是指钱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意思。 简直太符合了好么?! 棒呆了好么?! 天助我也好么!! 其实这场戏,她本来是想等过年的时候再唱的。 因为过年这个特殊时期的福瑞,更容易让上位者想及自身,会更生好感。 但是,难得今天她生日,又是重要的及笄之时,老天爷送了一场喜雨过来,又有这么多现成的证人,尤其连当地官员都在,如此绝佳的机会,她不趁机造势,那才是傻子。 基于幻想性错觉,也就是说,当人看到某一些事物时,会不自觉的通过增加细节、或者减少细节,来演绎和改变事实,俗称脑补……总之,之前那些个陨石有多拉风,这个只会更更更拉风,很快就会上达天听。 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整了一个鱼肚藏书“大楚兴,陈胜王”,这种低等造势都有人信,更何况是她这个? 自她进了江南,计划全都是环环相扣的,今日,就是她计划中的重要一步,但,并不是决定性的一步。 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 这一幕奇景,就让众人去慢慢围观,让事态慢慢发酵吧! 她抽身而走,整个钱塘,却为之疯狂。 炎柏葳之前婉拒了旁人为他庆生,又不许影卫打扰,但这事儿实在太大了,仁一还是没忍住,冲进去跟他说了。 他赶过来的时候,犹细雨蒙蒙。 青石板上,无数人跪拜祈求,绵延何止三五里。 炎柏葳不得不借着屋檐遮掩,上了锦楼。 锦楼之中,犹有数人聚集,炎柏葳看到了许韶光,随手把他提到一边:“怎么回事?” 许韶光也顾不上划清界限了,他语无伦次的把事情说了。 要知道,当时他们一干人等,正偷偷的盯着她,这一幕真的看的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甚至他还清楚的看到了那金黄龙首,猛然探入窗,探向她肩头的那一幕!! 原来她真的是神仙! 许韶光的手都在发抖。 炎柏葳紧紧的盯着那龙首,亦是惊愕之极。 她,到底要做什么? 当日晚,丑初(1点)刚过,有一粒石子打到了窗上。 炎柏葳本就没睡着,只是闭目思忖,猛的张开了眼,外头仁一喝问:“什么人?” 那人静静的道:“炎世子,打扰了。” 第388章 除却巫山不是云 一听这声音,炎柏葳不由得又惊又喜。 他跳下床,随便套上了外袍,穿上鞋子出来,挥手令仁一等人退下,隐在暗处的人,这才站出来,拱了拱手:“炎世子,借一步说话。” 是花晟林。 炎柏葳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就跟着他出来了。 这种时候,哪怕她派徒弟来杀他,他都会为之心花怒放……哪怕,哪怕是旁人冒她之名都叫他欣喜。 两只海东青在暗处等着,花晟林道:“我师父有事想请你帮忙。” 炎柏葳更是惊喜交集:“好。” 两人跃上了海东青,飞出一段之后落下,悄悄的掩进了城,进了一间院落。 屋内点着灯烛,唐时锦和戚曜灵都是一身的夜行衣,见他进去,唐时锦起身拱手:“抱歉打扰。” 其实她觉得这样做,实在是不大好,可是桃成蹊不在,小探花也不在,戚曜灵会模仿笔迹却不长于诗文……且兹事体大,其它人,她完全不能信任,所以,算了一圈儿,纠结良久,到头来,居然只能去叫他。 炎柏葳低声道:“甘之如怡。” 再多说就矫情了,唐时锦点了点头,把桌上的东西推了过来,道:“劳烦你给改改。” 炎柏葳一看之下,微吃一惊。 这是奏折,是当地官府上报“金龙绕青蚨”之事的奏折,八百里加急。 大庆朝,刺史相当于巡察官,跟巡盐御史差不多,这种官职,并不是每一地都有的,但江南是必有且长驻的。 而正常的官员上报,是由县令报知府、知府再报州长官巡抚,然后由巡抚再上报。 但是这件事,本身这几个官员就在场,而且他们的雅座就在唐时锦的右手边,同样是亲眼目睹,所以这边是沈刺史和张巡抚的折子。 炎柏葳轻声道:“怎么改?” 唐时锦道:“按我的意思改。”她略靠近他要说话,炎柏葳静静的看着她,眼底一瞬间就像凝了雾,千言万语。 然而唐总并没有被感动,她冷冷的道:“时间紧迫,要是我说完一遍你领会不了,我就杀了你灭口!” 炎柏葳看着她,反倒笑了一声:“你放心,我有一分精神听着就够了。” 他喵的有文化了不起啊!! 唐时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炎柏葳笑了一下,垂下了眼,做出了洗耳恭听的表情。 唐时锦前一秒还嫌弃他做正事的时候,想入非非耽误事儿,结果这会儿一看长眼睫毛,她也有点走神儿。 不过唐老大也就用个三四分精神,就够把话说完了。 她低低的道:“此事我筹谋良久,绝不可有失,但又何尝不是你的机会?与我而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与你而言‘看到你过的不好我就放心了’,那人的性情你比我更了解,所以,你就往这个意思上写……但我还要加上一点,我,唐时锦,刀法很好,自称男儿身。” 炎柏葳的神情渐渐严肃。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拿过笔来,就开始书写,字迹完全一模一样。 其实这件事情,对于几个官员的冲击,无疑是巨大巨大的,所以他们对于她的财运,“天降异象”的神奇之处,所写的已经足够多足够传神了。 而之所以要改,是要充分利用元盛帝的心理,拿到尽量多的好处。 例如利用一下元盛帝对于他这个“永宁侯世子”的忌讳,突出她与他的决裂,突出她的潇洒和他的惨…… 因为元盛帝本来就是个十分情绪化的人,所以,只要利用好了,这件事对两个人都好处极多,互惠互利。 但是看他写的这么不假思索,写起两人的事情又如此的……入木三分? 唐时锦觉得她实在是很渣,虽然确实是没有别人可以用,但是这也相当于,她在大事和他之间,选择了“大事”。 也算是变相的往他心上捅刀子。 她只能用,这对他也有很大的好处来安慰自己了。 不然实在是很愧疚。 她的眼神儿,在奏折和他之前打转转。 他是真的长在她审美上,无论怎么看都喜欢的不行,长睫毛在烛光下看来,真的很长很长,眼神儿专注又冷静,偶尔才颤一下。 对一个睫毛控来说,要找几个长眼睫毛摸,真的很简单,可是叫人烦的是,她现在的心情是“除却巫山不是云”!! 真的烦! 好想打死他! 炎柏葳写完一抬头,就见她用一种要打架似的眼神儿盯着他看。 他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她已经迅速别开了脸。 戚曜灵看了一遍,拿过盗来的官印,用了印,然后再把信和印,全都交给范陶朱的人送回去,天衣无缝。 这两个奏折,很大可能会留中不发,那就没有人知道有人改过,就算发回来也无妨,这些官员哪个不是老狐狸,有人无声无息的改了你的折子,连印都有,没人会傻到嚷嚷出来。 事儿办完了,拔x无情的唐总把桌上的东西一推:“多谢,这是谢仪。” 炎柏葳苦笑:“锦儿……” 唐时锦不容分说的道:“我与灵儿先走一步,林儿你一会送炎世子回去。” 花晟林应了,两人就直接出来,跃到了海东青身上。 海东青鼓冀飞起的同时,唐时锦向下看了一眼。 他显然是从床上起来的,外袍松松系起,露出了里头的中衣……他真的瘦了很多很多,仰脸看她的时候,下颌线瘦到刀削斧凿,显得整个人更加硬朗严肃,黑眼睛深不见底,是一种叫人心疼的好看。 她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的身影,没入了无边夜色之中。 从钱塘到京城,八百里加急只需要四天。 第二天入夜,唐时锦叫了戚曜灵进来。 她低声道:“现在,是这件事最关键的一步了,收尾一步决定成败,我只放心你去做,但也最不放心你去做。” 戚曜灵抬头看她,她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我希望你能记住一件事。这件事情确实很重要,但再重要,也不可能重要过你的安危,所以,你必须先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哪怕你掉一根头发,这件事情就算办成了,我也不会欢喜。” 戚曜灵轻声道:“师父,我记住了。” 她瞪着他:“你没记住。” 戚曜灵跟她对视了半晌,不由笑了:“师父放心,我真的记住了,我有师父疼,我不舍得死的。” 她这才点了点头:“好。” 当晚,皇宫。 总管大太监汪忠言将元盛帝送入同心宫。 元盛帝和皇贵妃歇下了,他这个御前炙手可热的大总管,就成了最大的。 数个太监宫女小心伺候着,把他送进偏殿休息。 汪忠言躺在榻上,刚闭上眼睛,就听一个极轻的声音道:“汪总管。” 第389章 定要将她收入宫中 汪忠言身体猛的一崩,那声音低声道:“总管勿慌,我是唐时锦的大徒弟,我姓戚,奉师命来求总管大人帮个忙。” 听到唐时锦三个字,汪忠言的身体又缓缓的放松了下来。 他低声道:“好。”一边向外头道:“都离远点儿,走来走去的,吵的人睡不成!” 外头的人,立刻就应了一声,迅速离远了。 汪忠言这才低声道:“何事?” 戚曜灵现身出来,向他施了一礼,态度恭敬。 汪忠言还了半礼,却没说话。 戚曜灵知道这些老太监,都是极其多疑的,但就冲刚才他的态度,他对唐时锦起码是真心感激的。 戚曜灵声音极低极低:“师父送了一样小东西给大总管赏玩……” 他将锦囊交到了汪总言手上,然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汪忠言当时就双眼大睁。 身为御前大总管,又是跟了一个很任性的皇帝,汪忠言真的是应有尽有,唯一欠缺的,也叫唐时锦帮忙补齐了,他自以为,已经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但唐时锦送了他什么呢? 一个系在手腕上的小物件,很小很不起眼,不怕水也不怕磕碰,关键时候咬破,会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身体和脉象都回到“天阉”状态。 这就是一个巨大保命符!免了他的后顾之忧! 汪忠言缓缓的道:“唐小娘但有所命,汪忠言必倾力相助!” 就从他这个但有所“命”,就可见他的心态,戚曜灵心中满意,面上仍旧十分恭敬,甚至出言恭惟:“大总管位高权重,师父十分尊敬,亦是诚心求恳的。” 他低声把事情说了。 汪忠言缓缓点头,道:“放心!” 戚曜灵拱了拱手示谢,然后就退了出去。 他的功夫,在江湖上本来就是翘楚,又经过了灵泉水和神医谷加持的特训,这一闪身退出,快的如同烟雾,完全没惊动宫里的侍卫,就已经无影无踪。 汪忠言一直等了半个时辰,确实无声无息,才放了心,躺回榻上,仔细琢磨,这事儿要如何帮她办成。 又两天之后,奏折到了京城。 因为茂州之事,又因为之前桃家“三句半”的造势,唐时锦的“财运通天”在京城本就十分有名,元盛帝亦有耳闻。 这是一个极其重视“天降异象”的古代。 但因为各地官府,很喜欢用种种异象福瑞来恭维天子,所以这些人已经有点习惯了,可如今这事儿,妙就妙在,它是沈刺史和张巡抚亲眼所见的! 从奏折上所述的种种看来,绝不是牵强附会,更非以讹传讹! 于是两道折子一到,顿时就在文武百官之中,掀起了不小的浪潮。 而且因为牵扯到了“龙”,所以事情顿时就变的微妙和重要起来,不止一拨人,派人快马加鞭的去钱塘探查,包括明延帝,也明面上派了锦衣卫,暗地里派了影卫,连夜去了钱塘。 亲眼看到非人力所能搬运的巨石,被砸坏的房屋和青砖、非人间所有的金黄色枝叶,活灵活现的金龙,见到无数人顶礼膜拜,这些人无不惊愕。 包括那石头的质地,非金非玉,日光下都隐有光芒闪动,不似人间所有,要不是不敢破坏“天降神石”,他们真想敲一块回去叫主子看看。 总之,这些人又飞也似的返回了京城,向各自的主子禀报。 就此,毫无异议的,所有人都认定了,唐时锦乃真正的“财神下界”,身上系着“国运”,或者说“大庆财运”。 于是对于她的处理,就成了一桩需要细细商榷之事。 元盛帝对此是十分兴奋的。 因为星宿下界,这就是盛世之兆啊!这证明了他是一个绝世名君啊! 所以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把人收进宫中。 但是被文武大臣们,众口一辞的给喷了回来。 开玩笑,从公讲,一个财神爷进了后宫,让皇宫发财么?皇宫还不够有钱吗?这完全辜负了上天降下财神的用意! 从私讲,一个财神爷不管在哪儿,大家都有可能分一杯羹,可要是进了后宫,成了皇上的女人,那……他们岂不是什么也沾不上了? 这个大家绝对不可能答应。 所以朝上众人难得的同心协力,把他给喷了回去。 当然,一个比一个说的冠冕堂皇,连免得上天震怒都说出来了。 元盛帝的好处是,他不犯拧拧的时候,是一个很好脾气的人,觉得他们说的也对,别真的好心办坏事,惹得上天动怒就不好了。 可要是不进后宫,怎么办呢? 汪忠言冷眼旁观,觉得时机到了。 于是他慢慢的进言:“皇上,听说这位财神爷,还跟那位炎世子,有一段儿呢!” 元盛帝之前是被“金龙绕青蚨”占去了全部精神,他这么一说,他顿时就想了起来:“哦?” 别人不知道,汪忠言跟了他大半辈子,哪能不知道他对炎皇后的心结?哪能不知道他对炎世子的忌讳? 于是就道:“皇上啊,论理这话奴才不该说,可财神爷唐时锦,可是奴才弟弟的恩人,奴才拼着僭越,也得说一句,这炎世子,实实的不是东西……” 骂他,元盛帝最喜欢听了,便道:“你这是恩怨分明,重恩重义,何错之有?你详细同朕说说。” 汪忠言本来就应该有内部消息,也不怕忌讳,于是就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与元盛帝一起痛骂炎柏葳,并活灵活现的表示出了唐时锦对炎柏葳的不屑一顾,以及她的种种言论和表现…… 总之就是疯狂暗示。 元盛帝这个人,他的内心其实是十分懦弱的,他忌惮有能力有才华的朝臣,不喜欢朝臣们的强势,更喜欢谄媚的宦官。 因为宦官没有根苗,所以才能一心依附于他,他也可以放心的宠信…… 他这个思想,就是元盛朝中,宦官愈发做大的根源。 而汪忠言从他十来岁就跟着他,是他心腹中的心腹,他一向极为信任他。 他说话,他向来是听的进去的,不由得暗暗沉吟。 唐时锦的话说的明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想想,这么个财神爷,财运通天啊!险些叫炎柏葳娶走,幸好中间决裂了,而且决裂的如此彻底……元盛帝就又是庆幸,又是幸灾乐祸。 元盛帝勾着嘴角道:“这炎家人,向来就是没有福气的。” “皇上说的是,”汪忠言立刻道:“老天是有眼的!心术不正的恶人,上天怎么可能把活财神赐予他!” 元盛帝龙颜大悦:“正是!他哪里有这样的福份!这财神爷,合该是朕的!朕一定要将她收入宫中!” 第390章 世上最爽的事 汪忠言急道:“皇上哎!您想想皇贵妃娘娘!听了这话岂不伤心!” 元盛帝一顿。 汪忠言道:“而且您想想,这财神爷可不止是财神爷,她功夫绝高,手持一柄巨刀,大街上打的人屁滚尿流,听说多少小娘子都爱慕她呢……” 汪忠言,不愧是元盛帝肚里的蛔虫,他一说“功夫绝高,一柄巨刀”什么的,元盛帝登时就兴致全无。 还是那句话,元盛帝,他并不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皇帝,他的“善良”从来都很薄弱。 他想把财神收入后宫,只是觉得对他来说无所谓,又对国有益;但如果他觉得此事对他有危险,他才不管对国有没有益。 顿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听汪忠言说到后头,又不由好笑:“什么小娘子爱慕……她又不是男儿!若她真的是男儿身,事情倒是好办了。” 就是这时! 汪忠言眼神儿一闪,施下礼去:“皇上口含天宪,金口玉言,皇上说她是男儿身,她就是男儿身……皇上啊,我大庆国运,岂可系于一女子之身!” 这一句话,是唐时锦捎来的。 而这句话,也决定了事情的成败。 文武百官的反对,被元盛帝这一句话给堵了回去:“笑话!大庆国运,岂可系于一女子之身!” 性别癌,盘算好了,其实很好用,非常好用。 而且,对文武百官来说,她是“男儿身”对他们来说更好更从容! 毕竟如果是女儿身,就只能想办法娶她,可她又明显不是一个宜娶之人,操作难度太高,变数也太大。 但如果是“男儿”呢?那他们结交起来,就容易多了,名正言顺多了,机会更大了。 唯一的意外,是桃相。 桃相当朝反对,据理力争,最后元盛帝烦了:“桃卿多年未离京城,倒能知万里之外的事?爱卿之子读圣贤书,才名在外,难道是肆意亲狎之人?”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你没脱人家的衣服看,你怎么知道人家是男是女?我就说她是男的怎么了! 说真的,当皇帝的说出这种话,实在是够无赖的。 但不管怎么说,至此事情尘埃落定。 第二日,锦衣卫同知江护,携圣旨赶赴钱塘。 唐时锦自金龙绕青蚨之事后,就回了东山,避开了一干疯狂的人们。 一直到听闻江护快到钱塘了,才又回来。 第二天江护就带着人过来了,声势浩大,唐时锦摆开香案接了旨。 圣旨一宣,大家惊愕不已。 圣旨上极尽溢美之辞,并封唐时锦为庆泉侯,赐蟒服玉带,同时兼任户部尚书,当然,户部尚书是带俸官。 封侯!赐官! 这意味着什么,这完全是把她当成男子了! 故此人人惊愕,只有唐时锦心里暗爽的要飞起!! 她盘算了这么这么久,做了这么这么多,全都是为了今天! 这,就是她权倾朝野的第一步!!! 第一步走好了,之后的每一步都事半功倍!! 这世上最爽的, 并不是我是女子,却要煞费苦心的伪装成男子,时刻担心露馅。 更不是我身为女子,却要努力去打破世俗偏见,与男子争竞。 而是: 全天下都知道我是女子,却没有任何人一个人,包括皇上,能拿这一点说事儿!!只能揣着明白硬装糊涂! 爽不爽?就问你爽不爽!无敌霹雳旋风爽好么!!! 唐时锦心花怒放!!! 整个人开心的要飞起! 领旨谢了恩,她笑嘻嘻的向江护道:“好久不见呀,江大人。” 江护神色复杂极了:“小侯爷,可真是想不到。” 哈哈哈! 小侯爷这个称呼简直太动听了!她超超超喜欢的!! 唐时锦真的是用洪荒之力,才压住了疯狂上扬的嘴角。 庆泉侯, 庆,是指大庆朝。 泉,是钱的代称。 汉代郑玄曰:“布,泉(钱)也。其藏曰泉,其行曰布。” 虽然字面意思是这样,但是这个封号,并不能简单的理解为“大庆朝的钱”,因为不管哪朝哪代,以国号为封号的,都不能简单从字面上理解。 所以这个庆泉,其实是“国家财运”的意思,是一个很“大”的封号了。 前途辉煌有木有!! 不枉她算计了这么久!! 唐时锦笑的眼都弯着,道:“江大人请进来奉茶。” 江护没有推辞。 他来宣旨,跟太监来不一样,他本来就是带着差使来的。 唐时锦摆手叫人把一众锦衣卫也请下去,自有人给江护上了茶,便退了下去。 唐时锦悠闲的把圣旨拿在手里把玩,一边问他:“蟒服玉带?你穿的这就是么?还怪好看的,江大人抬头我瞧瞧,”她用圣旨抬起了他的脸:“几年不见,江大人更加英俊非凡了呢!” 江护皱了皱眉。 说真的,他长的刚毅冷厉,眼神能吓哭孩子,从小到大,敢调戏他的只有唐时锦一个。 不过她还是小屁孩儿的时候,胆子就这么大,他也生不起气来,看着她道:“这跟你有没有关系?” 唐时锦挑了挑眉:“什么有没有关系?” 他道:“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呵!”唐总收回了调戏的手,翻脸不认人:“我跟你又没什么交情,为什么要告诉你?” 江护:“……” 他眉头紧皱:“你到底想做什么?好好的做你的财神爷,不好吗?” 唐时锦哧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他道:“鸿鹄何志?” 唐时锦随手抛了抛圣旨:“自己等着看呗!我不爱跟你多说!” 江护:“……” 他都气乐了。 真的是让她渣的没脾气。 唐时锦随手把圣旨扔在一边,态度毫不敬畏,一边坐下喝茶:“对了江护,为啥是你来宣旨的?我还以为会是太监来呢!” 江护道:“必安,江必安。” “哦,你字必安啊?”唐时锦道:“可是我就喜欢叫你江护,你来做什么的?” 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万通要我来见一见鲍安知……另,皇贵妃派人传话给我,要你带那对海东青去,她想见识一下。” 唐时锦挑了挑眉。 她接了旨,是要回京谢恩的,万贵妃要她带海东青回去,不会是刚听说追月神女的事儿吧? 她并不担心万贵妃会扣下海东青,这个事儿,她从追月神女那时,就已经有所防备了,那时候她都不怕,更何况是现在。 唐时锦道:“鲍安知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一副“休想我多说一个字”的样子。 第391章 一只兔子扔狐狸窝 唐时锦不由乐了一声。 虽然炎柏葳确实很好看,但是江护,或者叫江必安,在她心目中的美色榜上是排名第二的。 好看永远是跟气质混合在一起的,江护这个冷冷凶凶的劲儿,其实真的挺撩。 所以她也没跟他计较,就把唐时珩的事情说了。 江必安微微垂睫听着,点了点头:“我下午过去一趟。” 唐时锦想起来问他:“你说,万家把他弄来,是因为不在意他的死活,还是觉得他有这个本事?” 江必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万通不长于心计,他确实十分赏识鲍安知。” 唐时锦听懂了,不由得啧了一声:“连这样的水准都能当宝,是有多缺人?这跟把一只兔子扔狐狸窝有什么区别?我说小江护,万通这么蠢,怎么这么多年,你都没能把他扳倒自己上位?” 江必安道:“几年不见,你倒是一如既往的胆子大!什么都敢说!进了京城后,我劝你谨言慎行!” “放心啦!”唐时锦笑道:“我也就跟你闲扯几句,等进了京城我当然不会多说哒。” 江必安冷冷道:“希望如此!” 于是用过了午饭,他就过去了。 只带了八人,其它锦衣卫都留在了唐宅。 江必安为人重情重义,所以身边的人都跟的很久,这次带来的人中,就有几个上次见过的。 唐时锦出去想打声招呼,结果一眼看到了陆纵,就是上次一起在无忧山庄凉亭吃饭的那个,北镇抚司的镇抚使,他长的本十分端正,结果这次一见,脸上一道巨疤,从左脸一直到嘴角下,整张脸都显得十分丑怪,倒把她吓了一跳。 陆纵拱了拱手就走了。 倒是之前的小旗吴新,现在好像升官了,成了副千户,笑嘻嘻的过来施礼:“小侯爷,恭喜恭喜,你啥时候再做一回那种火锅啊,这几年想的不行。” 唐时锦笑道:“这还不容易,我也爱吃火锅,我们天天没事儿就吃,不如晚上就吃这个吧。” 吴新笑嘻嘻的谢了,两人闲扯了几句,唐时锦小声问:“陆大人,”她用眼神儿比了比:“他这是怎么了?” 她问,本来主要是考虑要不要帮一把,结果吴新挠头:“这事儿,还跟你们有点关系。” 唐时锦吃了一惊:“什么叫跟我有关系?” “不是你,是呐个……”他中途咽住:“大人不让说。” 唐时锦把他拉到一边:“你悄悄的跟我说,我不会跟江护说的!” 吴新挠了挠头,就说了。 他们都算是江必安的心腹,所以知道唐时锦给了一些救命之物,欠着她的情份。 去年三四月的时候,柴千源,也就是除了江必安之外的另一个锦衣卫同知,在路上无故杀了一个平民,恰好桃二夫人的马车经过,马儿被惊了,桃二夫人还在车中,吓的不轻。 结果车夫控制住马车后,斥责了柴千源一句,柴千源抬手就杀了马,还想伤人,恰好陆纵经过,便出手阻止,然后打不过柴千源,就被他砍了一刀,事后桃二夫人就小产了,幸好也九个月了,孩子后来就养住了。 唐时锦听的眉头都要打结了。 其实吴新为人粗中有细,说出来,估计也是想给陆纵讨个人情,不过她相信,江必安的人出手,确实是考虑到她的。 唐时锦问:“这个柴千源,到底是什么来头?” 吴新道:“他是今上当年的伴读,据说关系很好,今上曾当众说过,说‘柴千源纵有万般不好,但待朕之心昭昭’……反正就是皇上能全心信任的那一种。” 他顿了一下:“但他的家世,倒是一般,当年他的伯伯是太子少傅,所以他才能当伴读,但自从他伯伯去世之后,柴家就渐渐败落了,人丁不旺,柴千源为人又是个武痴,并不顾及家族……但越是这样,皇上越信任他,认为他心中只有皇上。” 唐时锦内心呵呵哒。 她考虑了一下,就带着奚渊穆过去找了陆纵。 奚渊穆一如既往的话少,检查了他的脸,把完脉就走,唐时锦放了两罐药:“陆大人,这两罐药,每日清洗之后坚持涂抹,再深的疤也能渐渐愈合,我弟弟当年脸上也有一道很深的疤,就是这么渐渐治好的。” 陆纵眉头微皱,看了看她。 唐时锦续道:“我叫渊穆帮你配药调理,神医谷的药,你应该有所耳闻,定能令你的功夫,更上一个台阶。” 陆纵沉声道:“侯爷不必如此,我出手并非为了图侯爷报答。”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唐时锦道:“帮了我家的人,这是事实,唐时锦十分感激。” 陆纵便不再说话。 唐时锦道:“此事是我欠你情份,这些银票你拿着。” 她放下了一叠银票,陆纵道:“不必,药已经足以偿还。” 唐时锦道:“我还有事情想请陆大人帮忙。” 她把银票推过去,陆纵垂了垂眼,就收下了,道:“何事?” 唐时锦凑过去,低声道:“待到合适的时机,我想请你,找人撺掇柴千源,来与我比刀。” 陆纵愕然。 他道:“你这是求死!” 唐时锦轻声道:“是不是求死,我心自知,且我这么做,有许多的理由,亦有许多的后续安排,非为陆大人,也非为桃家,是为我自己,且我自然有办法全身而退,如今只请陆大人,在合适的时机帮我一把。” 她又不是江湖人,谁要公平决斗了,她只需要明确,第一,柴千源该杀,第二,柴千源杀了有用,那就可以了,打不过就上大眼灯儿! 陆纵仍是拒绝:“不可。” 行吧!唐时锦就道:“是我考虑不周,陆大人跟他有仇,出手不便,那我找旁人就是了,打扰了。”一边拱手。 陆纵道:“柴千源刀法极高!” 唐时锦笑了笑,拱手走了。 出来时,锦衣卫都结伴去看“金龙绕青蚨”了。 唐时锦就把范陶朱叫了过来。 她进京城谢恩,范陶朱这边,也可以跟过去开始干活儿了,正好他找地方,招兵买马,过上三四个月开春了,她过去给树苗。 范阁主这几个月看戏看的,消磨了雄心壮志,还不怎么乐意:“些些小事,我一两个月就能做完,过了年再去也不晚。” 唐时锦笑道:“我可能也会在京城过年的,到时候你到卫王府一起就是了。” 范陶朱一想也是,于是就答应了,乐颠颠的下去准备。 唐时锦还叮嘱他:“我想要一个有温泉的地方,到时候你挑好了,我们再想办法搞到手。” 范陶朱应下了。 唐时锦又过去找了老王爷,进门儿就直接道:“祖父,准备准备,咱们回京了!” 老王爷的脸色不怎么好,见她进来,便正色道:“这是你想要的?” 第392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唐时锦亦正色答道:“当然,祖父,这是我多方筹谋,全力推动得来的。” 老王爷叹了口气,点点头。 唐时锦不由笑道:“祖父,您要是认为我是为了些些情事,生出此念,那未免太小看我了,我想要这个身份,是为了大展拳脚,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她略略靠近,微笑道:“说一句到底的话,如果我将来想怎样,又有谁能挡的住我呢?” 一句话扫净了老王爷面上的阴霾,老王爷眼睛都亮了,用力拍了拍她的肩:“好!祖父定为你铺好路!” 唐时锦一乐。 老王爷还是误会了。 她让他回京,只是因为她来年肯定经常不在家,所以才叫他回去,可以有磊哥儿陪着,免得老来寂寞。 不过这样也好,老人家就怕没事儿干,有这个事儿占着心思,老王爷这身板儿,起码还能再干三十年,绝对能送元盛帝走。 而且老王爷回京,也意味着她的身份曝光,到时候元盛帝肯定会有些愧疚,因为在他和文武百官的心里,是“他们逼她不得不认下男儿身”的,正好全都回报到老王爷和唐时磊身上。 但是这中间,麻烦的是炎柏葳。 因为他的名字跟她绑在一起。 她越往上走,大家就越可能为了她,而去对付他。 而她“第一世家之后”的身份一曝光,他这个为了世家女抛弃她的人设,又会被群嘲。 倒不是说顾念他,而是,她现在的心态是,她既不想别人为了她,对他“好”,也不想别人为了她,对他“不好”。 理智上来说,她不想跟他再有任何关系。 情感上来说,起码在一段时间以来,若他真的伤了病了死了,她还是会受不了的。 但是这件事情,要如何处理呢? 怎么处理都不好办。 啊啊啊!好烦啊!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正盘算着,沈刺史过来了。 其实之前,就是金龙绕青蚨之事刚过,小探花回来过一趟。 唐时锦也直接跟他说了:“我跟你爹,实在聊不到一起去,但这是脾气性格的问题,并非成仇,我也绝不会去对付他,明面上仍旧可以来往。你回去跟他商量商量,要不就跟着我混,少跟他牵扯,要不就跟着他,那就少来我这儿吧。” 沈刺史这一回极其果断,跟儿子说了,唐时锦前途不可限量,让他全心全意的跟着她就是,不必顾及他这边。 所以小探花把两边协调好,掉头又回了京城。 可其实,一直到这圣旨下了,沈刺史才如同醍醐灌顶,真正想明白了唐时锦这一系列动作,明白了唐时锦说“在我唐家四坊来你浙州之前,我的马儿已经将军了”是何用意。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金龙绕青蚨是人为,但是类似之前商会,类似街上打的那一架,都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 至此,他的狂傲是一点儿也没有了。 有些事情,真的跟年龄无关,就算不说财运,人家这心机筹算,吊打他十条街,他居然还以为可以招揽她? 所以他的态度称的上必恭必敬了。 过来问她锦衣卫能待几天,要不要开个宴会什么的。 唐时锦想了想,“江护去找鲍安知了,先看看情况再说吧。若要开宴,我就在锦楼办办,到时候再跟沈大人说。” 沈刺史看看左右,声音极小的道:“侯爷放心,鲍安知,下官来对付他……不然就算他不敢做什么,有这么个人摆着,侯爷也堵心。”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 沈刺史一见她接下了这个示好,整个人都轻松了些:“之前在沈府时,唐时珩和刘耀明,曾经偷偷见过一面,商议了一番,但大概之后又有天降神石,证明了侯爷的不凡身份,吓住了他们,他们不敢再有动作,但刘耀明仍是不时的往他那儿跑……我觉得此人可以用一用。” 他给了她一个隐晦的眼色。 唐时锦秒懂。 所以他的意思是,刘耀明本来就是一个没脑子冲动的人设,可以假称从刘耀明口中说出,万素云是沧海遗珠,然后传出去之后,皇宫那边必有应对,再在京城安排些后招,让皇上贵妃知道她不是亲闺女,那为了压下这个丧期得女的流言,上头肯定要痛逞万素云,自然就把这事儿解决了。 办法倒是个好办法,但是…… 唐时锦道:“你的意思,不会是这事儿已经开始运作了,要趁这时,传到锦衣卫耳中吧?” 沈刺史咳了声:“锦衣卫直禀帝听,岂不十分合宜?” 唐时锦道:“合宜是合宜,可是这不是坑江护么?” 沈刺史一愣。 他一直以为,他和唐时锦的关系是更近的,尤其在这件事情上,两人是同一立场的,她一口一个江护,他以为这是没把他看在眼里。 万没想到,她这意思是,她与江护很熟? 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回答,就听脚步声响,江必安进来了,冷冷的道:“坑我什么?” 唐时锦笑了一声:“不是我,是他要坑你!我是在给你打抱不平啊!!江大人!” 沈刺史:“……” 江必安冷冷的道:“你不胡言乱语我还长寿些,用你给我打抱不平?”一边看了沈刺史一眼。 沈刺史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上头送了茶来,唐时锦连动都没动,江护也不在意,从她手边拿过茶壶,自己倒了茶,一边喝一边道:“什么事?” 看着这一幕,沈刺史是真没脾气了。 锦衣卫地位超然,他惹不起,再看两人相处如此随意,显然早就熟识……他老老实实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江必安微讶道:“万素云……你们确认?” 唐时锦道:“对。” 江必安就不说话了。 唐时锦眼珠子一转:“这件事情,其实咱们可以好好办办的,这明显跟万家脱不了干系么。” 她的意思,是可以利用此事,离间万贵妃和万家的关系。 沈刺史当时就是一头汗,他一点都不想跟他们讨论这样的问题。 江必安也瞪着她,好半天没说话。 唐时锦打手势让外头的戚曜灵警戒,确认周围没人,才颇随意的道:“我们可以想办法,让万进知道面相上遗传的规则嘛,然后根据他的表现,就可以确定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了。不知道那就另说,如果知道,那,是他们自己先欺君啊对不对!” 她看着沈刺史:“我听说万素云有喜了,沈大人,保她安全生下来,她的孩子有一半的可能还是这种眼睛,如果不是,找一个这种眼睛的孩子,换一换?这对你来说不难吧?这中间可做的文章不是很多么?” 第393章 养大他的胃口 沈刺史低着头,根本不敢回应。 江护也瞪着她,唐时锦笑嘻嘻的一派轻松。 半晌,他沉声道:“时辰不早了,沈大人请回罢!” 沈刺史也不敢多说,苦笑着拱手告辞。 唐时锦当然是故意的。 她并不打算真这么办,因为如果换孩子,那就牵扯到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试探试探万进,倒是可以有,毕竟对显性遗传什么的,她也只知道个皮毛,再说也要确定一下,这事儿是不是跟万进有关系。 但她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当着沈刺史的面说这番话,其实是为了江必安。 江必安是她看中的小弟预备役,但是他为人有规矩有底线又忠君,大原则是一丝不会错的,这一点没必要改,但她需要一点一点的试探和磨低他对她的底线。 沈刺史身在其中,又是他先出主意的,他是绝不敢,也不会泄露半个字的。 而他的存在,能保证江必安不会有别的想法,毕竟她也担心这位一个抽风就去跟皇帝说了。 沈刺史一走,江必安就冷冷的看着她:“你到底要干什么?” 唐时锦道:“我并不想干什么,但是我总得未雨筹谋啊,谁不知桃家跟万家关系不好?万一他们来对付我呢?” 江必安的锋芒,就慢慢的敛下了。 然后她笑嘻嘻的问他:“鲍安知跟你说什么了?” 江必安掀开盖子喝茶,不理她。 唐时锦笑道:“我猜万通肯定传信给他,让他从我这个财神爷身上多划拉一点好处,但唐时珩又胆小,根本不敢惹我,所以他肯定以万通和万素云之势来压你,拍个桌子无能狂怒啥的,让你来找我要钱,然后再给他……是不是?” 江必安不答。 唐时锦又道:“你放心啦,这事儿我已经想好了,不会叫你为难的。” 他道:“你欲如何?” 唐时锦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江必安素来面无表情的冷脸上,难得露出了无语的表情:“你对京城能了解多少?为何不说出来,听听我的意见?” 唐时锦也无语:“我问你鲍安知的事你知不知道,你给了我一个眼神儿,我又问你刚才你们说了什么,你又给了我一个眼神儿,所以?你准备听我吧啦吧啦说半天,再给我一个眼神儿?”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都乐了:“我知道,你这个眼神儿的意思是说,如果你认为我做法不妥,需要开口,那你就会开口的,你没开口只给我一个眼神儿,或者连眼神儿也并没有给,说明我的做法没有问题,对不对?” 她问出“对不对”的时候,忽然飞快的捂住了眼,非要他开口说话。 江必安看着她这样子,嘴角弯了弯,开口道:“对。” 他看她手不肯放下,便又道:“你可知竹生?” 唐时锦道:“竹生,是什么?” 江必安喝了一口茶:“是桃六的化名。” 唐时锦放下手,吃惊的扬眉:“六哥?” 江必安也不知她这惊讶是真是假,直接续道:“他这个竹生的名字,与本名走的不同路子,似乎很有一批追随者,起初没人知道是桃六,但是后来,他屡次讥讽万通是仓鼠之类,万通派人去查,便查出是桃六,当时万通很是愤怒……你回头提醒他一句。” 唐时锦神色严肃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江必安道:“上个月吧。” 唐时锦皱紧眉头,江必安道:“也不必过于担心,刚出此事的时候,我叫人盯了几天,万通不是能忍的性情,他若想动手,早就动手了,没动手,说明还顾忌着桃相……你只让桃六笔下留情,别再惹事就好。” 唐时锦缓缓点头。 江必安又道:“万通为人,极尽贪婪,百无禁忌,不在意甚么鬼神报应,所以你入京之后……一定要注意。” 唐时锦张嘴想说话,忽然想起了什么,为了避免他用一个眼神儿就打发她,她站起来就回了房间,取了一条带子回来,折好了,过去系在了江必安眼睛上。 江必安伸手就要扯开,“做什么?” 唐时锦道:“别动!我跟你说,我入京之后,打算当众,给皇上送银子。” 江必安的手一顿:“给皇上送?” “对,”唐时锦道:“都说我是财神,可我来江南才多久?我准备献三百万两银票给皇上,那样我身上就没银子了,万通再想贪,也只能往以后盘算了。” 江必安眉头紧皱:“这,一时应付倒也可,但,终究非长久之计。” 唐时锦道:“那你说什么是长久之计?我给他送钱,他就会放过我?只会养大他的胃口!” 江必安沉默了。 他缓缓的扯下了眼睛上的带子,看了她一眼。 她盘膝坐在椅中,正垂着眼静静思忖,三年多不见,小孩儿长成了大姑娘,近看时肌理晶莹,眉眼当真般般入画。 她忽然一抬眼。 江必安猛的发现他已经盯着她看了许久,急别开了眼。 唐时锦道:“你多跟我说说万家吧?” 江必安点了点头,“其实万贵为人十分谨慎,待人也是态度谦和,甚至有些……怯懦,但是其它人,就完全不同,十分张狂,且极为贪婪,行事肆无忌惮,起初很多人参他们,但是皇上向来轻轻放过,而万通事后又会明目张胆的报复,手段狠厉,所以渐渐的,就没几个人敢参了……” 江必安说话,言简意赅,一针见血。 说真的,古往今来,宠臣有多少?但是参完了就会被疯狂报复,而皇上又不管的……那真的是昏君了。 你哪怕装也装个正义样子出来啊,不然,你这个大boss不管,下头求告无门,自然只能各施手段了,最主要的,你堵了自己言路,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两人正说着,外头戚曜灵过来:“师父,吃饭了,安排在主院了。” 唐时锦定了定神:“好,走吧,吴新说想吃菊花火锅,我带你顺便拜见一下我祖父。” 江必安眼神一凝。 即便已经有了消息,见到卫王爷的时候,他仍是有些惊讶,倒是恭敬的施了礼。 于是几个人就坐定了吃火锅。 唐时锦和老王爷都爱吃火锅,冬天隔个三两天总得吃一回,老王爷直接在自己的院儿里垒了一个黄泥大炉子,又当桌子又当炉子,中间把锅一架,十分豪爽。 唐时锦这边就是老王爷、陈北征和戚曜灵,那边仍旧是江必安和陆纵,一众锦衣卫和徒弟们都在外头吃。 一边吃着,老王爷就问他道:“何时动身?本王也一起。” 第394章 拿柴千源祭刀 江必安道:“后日一早。” 唐时锦问他:“对了,你要见见江南官员吗?” 江必安道:“不必见。” 唐时锦点了点头,也没问他为什么不必见,反正他说不见就不组织宴会了呗,她还省心。 她就道:“你以前来过江南吗?” 江必安道:“来过几次,来去匆匆。” 唐时锦就道:“那明天中午我们去一堆楼用饭吧,我来这儿尝了这么多家酒楼,就一推楼的菜品最好吃。” 江必安只道:“好。” 唐时锦又跟戚曜灵道:“吃过饭找个人去订一下,对了,还得打发人跟沈刺史说一声不办宴,跟他说不用担心,我之前就是跟江大人开玩笑。” 戚曜灵应了。 唐时锦饭量一向不大,而且只打前半场,吃饱了就拿公筷给大家捞,老王爷道:“本王两年没回京城了,圣上最近可好?” 江必安道:“圣上安。” 他顿了一顿,就徐徐的道:“太子殿下从江南回来,就开始上朝了,皇上指了刘大人做太子太师……” 唐时锦静静的听着。 如今的皇子们,除了炎柏葳这个明面上已经薨了的“先太子”,因为先太子之事背锅自杀的二皇子、犯错被派去守皇陵的三皇子之外,就是行四的太子了,余外还有五六七八四个皇子,据说最小的八皇子才7岁。 太子如今才十九岁,但是在古代,已经算是大人了。 太子的东宫,相当于一个小朝廷,东宫的官职,首先是“东宫三师”,太子太师教文,太子太傅教武,太子太保保护太子的安全。然后是“东宫三少”,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是他们的副职,全都是加官,也就是兼任。 但是真的很少有这么齐全,六个全都有的,真的是慈父之心拳拳啊! 而且听江必安的意思,这位太子好像并不怎么成器? 唐时锦心想她的注意力一直在万家人身上,倒是还忘了,进了都城,恐怕还要面对诸皇子……不,不是诸皇子,而是太子,只会有太子。 在元盛帝这旗帜鲜明的宠爱下,再看看一二三们的遭遇,其它皇子敢蹦跶才怪。 不过她也不怎么着急。 还是那句话,在她眼中,除了傻子和精神病,全都有办法对付,到时候看情形见招拆招就是了。 因为聊的晚了,所以唐时锦也没练字,早早的就睡了。 然后早上照例起床练武,提着刀刚出来,就见江必安和陆纵在院子里站着,唐时锦打了声招呼:“早呀!” 江必安道:“你要挑战柴千源?” 唐时锦手一顿,看了陆纵一眼:“是啊,所以你是特意来看我练武的?” “是。” 唐时锦道:“那就来吧。” 换个新鲜对手打,她还挺开心的,反正又不是亲徒弟,下手也不用客气,她一抽刀就扑上去了。 有外挂有名师又有苦练,她又一点没留手,不过江必安还真挺厉害的,起码能顶三五个刀疯子,反正她一开始都没占着上风,足足打了有半个时辰,围了一大圈儿的锦衣卫叫好,连老王爷都过来看。 唐时锦知道自己的弱点,她年纪小,身量小,哪怕取巧也还是长力不足,刀又是威猛之物,只要他能撑过一个时辰,那她就不行了,不输也输。 所以她刀势猛的一变,江必安一个疏忽,就被她一刀削在了袖子上,踉跄退了几步。 唐时锦迅速向后一退,柱着刀直喘:“我赢了。” 江必安神色复杂。 这是真本事,并非耍诈。 唐时锦随即转头向陆纵道:“陆大人,你不帮忙就算了,也不用嚷嚷的人尽皆知,坏我的事儿吧?” 陆纵看江必安落败,震惊极了,急想说话时,她已经回刀入鞘直接走了。 洗了澡换了衣服,下头端上早饭来,江必安也换了衣服进来,沉着声音道:“他没与旁人说,只与我说了。” 唐时锦没理他,江必安又道:“你既有这个本事,到时候我替你安排就是了。” 唐时锦头也不抬的道:“那怎么敢当!怎敢劳烦锦衣卫大人!” 江必安看了看她,没说话,就低头吃饭了。 唐时锦用过饭直接走了。 其实她当然没生气,毕竟陆纵是出于好意。 但某些时候来说,唐总确实很渣,看上的小弟一定会搞到手,用什么方式,取决于他是什么样的人。 果然她正练着字,江必安就进来了,沉声道:“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我担保此事不会泄露,陆纵只与我一人说了。”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行吧,暂且相信你。” 她低头练字:“我胆子小的很,我可不想还没进京城,就先得罪了一个锦衣卫同知。” 江必安呵呵:“你胆子小,就没人胆子大了!我也是锦衣卫同知,你也没少得罪我。” 唐时锦道:“你是个好人,好人就活该受欺负,柴千源是个坏人,坏人我当然害怕了!” 江必安简直槽多无口,看了她一眼,无语的坐去了椅中。 看她运笔从容,气势沉凝,字迹比起当年,简直是天壤之别,江必安垂了垂眼:“你有什么打算?” 唐时锦问:“嗯?”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庆泉侯,小侯爷,你想做什么?” 唐时锦道:“下一步,我想以江南为源头,改良天下的粮种,让百姓生活富足,安居乐业。” 江必安猛的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给了他一个这样的回答。 他喃喃道:“改良粮种?” “是啊。”唐时锦从容的道:“民以食为天,要想帮到平民百姓们,首先要着手的就是粮食啊,就光这一点,就不是三五年能做到的。” 她顿了一下,自言自语似的:“所以,这一次去京城见皇上,我首先要做到,不留在京城,能回江南……第二,就是能说动皇上,允许我做这件事。” 元盛帝肯定是想把“活财神”留在京城的,但是她的计划是,开春之前就回江南。 她看了他一眼,神情严肃:“江护,我要拿柴千源祭刀,以做到第一点。所以此事不可泄露,更不可有差池,你懂了吗?” 江必安表情复杂。 她就这么从容的说出“拿柴千源祭刀”,这中间强大的自信,以及一切尽在掌握的城府,于他而言是震撼的。 在这一刻,她的样子,与当年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儿,完全割裂开来。 他深刻的认识到,她成为“小侯爷”并非偶然,而是必然的,她胸怀大志,绝非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儿。 第395章 对不起 她没说的是,她打算跟元盛帝,把他给要过来,培养成自己的人马……这只是一个想法,怎么实现,还要看种种情况来随机应变,也有可能实现不了,所以她就先不说了。 江大人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被唐总放进篮子里了,他皱紧眉头,想着她说的事情。 然后他道:“只要做到第一点,第二点不难做到,只是皇上有可能会派太子随行。”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心说还真未必,但如果元盛帝真这么做,她也一定会想办法阻止,她才不要弄个太子抢功加掣肘咧!真当她是为国为民碧血丹心不求回报的?她不管为国为民为张三为李四,全都是要大大的回报的好么!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眼看到中午了,大家就去了一推楼。 唐时锦自从被上官荼蘼推荐过,就经常来这家,这次更是直接把整楼订了,一边走着,她就绘声绘色的,把小探花讲的故事,给他讲了一遍。 江必安静静的听着,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的抬眼,就见一家茶楼的二楼,炎柏葳正扶着窗子,一动不动的下望着他,眼神森森。 江必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唐时锦。 唐时锦正半转身与吴新说话,并没注意到上面。 江必安平静的垂了眼,一行人进了不远处的一推楼,大家都是随意坐的,唐时锦正跟吴新说话,吴新也就直接坐了主桌。 老板上来,恭敬的道:“侯爷,今儿小店请客,您随意点。” 唐时锦笑着摆手:“不用不用,别客气。” 老板的腰弯的更低了:“侯爷,知道您体恤小店,但小店是真心想请财神爷吃饭的,还求给小店一个机会。” 唐时锦顿了一下:“那行吧,那就多谢了。” 老板喜出望外,连连道谢去了。 吴新看在眼里,忍不住道:“这也太爽了吧?大家都求着你来吃饭,还不用给钱……财神爷,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也赐我一点财运吧!” 唐时锦道:“你又不是我的手下,我为什么要把财运给你?不给。” 吴新道:“我虽然身在锦衣卫,但心是向着财神爷的!” 唐时锦笑道:“我不信,要是我跟你们江大人打架,你帮谁啊?” 吴新想了想:“这……这要看打什么架了,你要是想对我们大人霸王硬上弓,我可以帮你按着他腿。” 唐时锦一口茶刚喝进嘴,当场就喷了,呛咳起来。 一众锦衣卫有的当场就笑出来,有的打着与她交好的心思,忍着没笑,连戚曜灵几个人都极度无语,翻脸不是,不翻脸也不是。 唐时锦的脸直红到耳根子,瞪着吴新,抬手就想抽他的绣春刀。 江必安喝道:“吴新!还不滚!” 吴新迅速站起来,飞也似的冲下了楼梯,江必安道:“这些人说话,向来荤素不忌的,你不用理他。” 唐时锦真的是…… 这些原住民开起车来,真的是连她这个老司机都抗不住。 她黑着脸一句话没说,勉强吃完了饭,一路离着锦衣卫老远回来的。 江必安进来提醒她:“我要带海东青回京的。” 唐时锦冷冷的应了一声。 她想起来去叫了戚曜灵:“你说,我收司顾菟当徒弟,如何?” 戚曜灵道:“可以啊,我一直想给师父找一个会功夫的女子服侍,很多事情更方便。” 唐时锦点了点头,她倒不是图有人服侍,主要是觉得这姑娘不错。 她就写了一封信,假装去了一趟酒窖,其实是装了四坛灵泉水,然后打呼哨叫了海东青来。 江必安也是头一次见这对海东青,刚走过来想看看,唐时锦已经把水和信都绑在了海东青身上,一招手,两只海东青就飞了。 江必安道:“去哪?” 唐时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肯定不会耽误你的差使就是了!” 她扭头就走了。 江必安在原地站了半晌,转头去找吴新。 吴新十分委屈:“开个玩笑怎么了?当年不是她先看上大人的么,她说的话大人忘了么?我这不是投其所好?我想着大人也一把年纪了,连个暖床的人也没有,我就……” “吴新!”江必安厉声喝止:“她是庆泉侯!身系大庆国运!” 吴新张了张嘴,然后缓缓的停了下来。 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件事儿,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所以大人,这样,她就一辈子不能嫁人了吗?” 江必安缓缓的点了点头。 吴新露出了不忍的神色:“那,那也有点太可怜了吧,皇上也太……” 江必安再次喝止:“吴新!” 吴新摸了摸鼻子,没敢再说话。 吃过晚饭,唐时锦跟老王爷商量着,分派了一下人手。 她去京城,为防万一,人全都要带着,包括奚渊穆。 范陶朱和上官荼蘼昨天晚上就已经去了,不跟他们一路走。 所以,留下许天禄镇守大本营,老王爷把陈北征也给留下了,这样一来,东山有卫靖之,这边有他们,安全、生意都不会有问题。 唯一不好的就是,她有可能会留在京城过年,那样这边就只有许天禄自己过年了。 所以她温言细语的安慰了许天禄好一会儿,许天禄不好意思的道:“没事儿师父,虽然不在一块,我知道师父师兄师弟都挂念我,我心里就挺高兴的。” “嗯,”唐时锦摸了摸他的头:“到时候带好吃的给你。” 戚曜灵在旁边打击他:“小四本来就是收来镇宅的,以后都这样,他习惯了就好了。” 唐时锦瞪了他一眼,戚曜灵笑着别开了脸。 外头有人道:“小主子,有个姓许的小郎君过来,想见你,说是你认识的。” “哦!”唐时锦一听就知道是许韶光:“叫他进来吧。” 那人道:“他说能不能请小主子出去一趟?” 唐时锦笑了一声,就站起来道:“那你们自己收拾收拾吧,我出去瞧瞧他,就没见过脸皮这么薄的。” 她就出去了。 果然许韶光站在门口等着,局促不安的样子,唐时锦笑道:“要给我六哥写信是不是?拿来吧!” 许韶光不好意思的咳了两声:“侯爷,你什么时候走?” 唐时锦道:“明天一早。” 许韶光连咳了两声,示意她跟着他往旁边走走,唐时锦对他这个羞涩的少女心,也是习惯了,就跟着他往外走着,一边道:“你放心,我一定让六哥给你回信。” 许韶光低声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唐时锦道:“你别误会,我并不是支持你,我只是觉得,你很有分寸,没有影响到我六哥,那么,就像笔友一样偶尔通个信,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她柔声安慰他:“其实一段感情,只要没影响也没伤害到任何人,就无可指摘,你不用想太多。” 许韶光站住脚,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半晌,轻声道:“对不起。” 第396章 亲手杀了我 唐时锦察觉到了什么,神色一凝。 她还没来的及说话,就觉得腰上一紧。 她整个人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他随即飞也似的向前奔,速度快的流星赶月一般,她想张口,却被他掐着穴位,发不出声音,也没有力气挣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星火炊烟,自脚下迅速滑过。 风拂面颊,她脑子里迅速把事情归纳总结,得出了一个结果。 她内心对自己点点头,心想果然不该相信文人,文人从来都是一种心思多且古怪的东西。 炎柏葳也一样。 她都不知道,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又想干什么。 他的轻功实在是好,全力施展开来,这反科学的速度……估计她这一辈子,也休想比的上他了。 不过勒着她腰的这手臂,真的够瘦的,她后背半抵在他的肩头,也挺硌的慌。 其实她是真心的希望他能过的好,过的好,她才不用去牵挂,才能一心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真的挺渣的。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速度越来越慢,然后猛然停住了步子。 他收回了掐着她穴位的手,扶着树剧烈喘息,手却仍是紧紧的勒着她腰。 她伸手去扳,他却无论如何不肯松。 唐时锦有点恼火:“炎柏葳!” 他猛的抱紧了她,死死的贴紧,脸也埋了过来,她用力去扳他手:“好了!别闹了!炎柏葳!你放开手!” 他不答,也不放手,就这么死死的抱紧,她真的生气了,用了力气去扳,感觉都快要把他的胳膊扳断了,可他就是不松。 唐时锦实在下不了手,气的挠了他一把:“你到底想干什么!”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忍,他轻轻的笑了一声。 然后他缓缓松手,把她转到了怀里,看着她的眼睛:“锦儿。”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伸手就去推他,他一动不动,也不还手,可是任凭她怎么推,都推不开。 唐时锦怒道:“炎柏葳!你这是要跟我比武吗??” 他执拗的抱着不动,也不回答,唐时锦真的火了,一掌拍开他手臂,他整个人下意识的一缩,然后闷不吭声的,再一次抱了过来,唐时锦毫不犹豫的又是一脚。 他生受了这一脚,整个人仍是往前抵,唐时锦又气又急又无措,对他拳打脚踢,他硬扛着不动……她一狠心,用力拍出了一掌。 嘭的一声闷响。 这一掌拍在了他的背上,他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一下,手按着地面,吐了两口血。 她一下子就惊住了,瞪着他,他慢慢的侧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她真的心都碎了。 她猛的哭出了声,又恨的不行,转身胡乱踢了几脚那树。 身后一重,他再一次扑抱过来,狠狠的抱着她,他低声道:“我不疼,锦儿。” 她捂着脸哭,他轻声道:“锦儿……你,你别喜欢江护,别喜欢江护行吗?” 他把脸埋在她颈窝,暖热的呼吸,合着哽咽:“锦儿,我没有亲人了,我没有家……我只有你,我只有锦儿,你别不要我,别喜欢江护,你别喜欢他,别喜欢别人,求求你,锦儿……” 她又气又恨又绝望,双手捂着脸,直哭的全身发抖。 她讨厌这种不能自控的感觉。 如果她真能喜欢上江护那倒是好了! 如果她真能随随便便喜欢上别人,那倒是好了! 可是最叫人恨的是,她理智上明明知道他是个混蛋,可是感情上就是喜欢他喜欢的不行……旁人做了千千万,她看都懒的看一眼,可他,就那么抬眼看她一眼,她就心疼的快要死了。 她讨厌这个被感情左右的自己。 也讨厌这个总是在她眼前晃的他。 他用力扳着她的肩,让她转身,重新按在树上,一双漆黑漆黑的眼睛,在很近很近的距离,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他喃喃的重复:“锦儿,你别喜欢江护,你别喜欢他……你喜欢我,你还喜欢我行吗?我什么地方都不好,我没良心我混蛋,我禽兽不如,可就是长的合你胃口,是不是?你养了我四年,救了我好几次,我的命,我这个人,全都是你的,你不要我,我也不想要了……” 他连连哽咽:“我知道这样你会生气,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快疯了,锦儿,我真的快疯了。我就是没出息,我只想要我的小锦儿,我别的什么都不想要了,什么百姓什么江山与我何干?那些事,我每想一刻都觉得浪费了我想锦儿的时间……” 他双眼全是红的,“我错了,全是我的错,我蠢,我不配求你原谅我……你再宠我一次,锦儿,你宠我最后一次,别不要我,你要杀手我给你当杀手,你要代笔我就给你代笔,我给你当下人当奴仆,什么都行!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会的我就去学……只求你别不要我,锦儿……” 他猛的呜咽出声:“不然,你就杀了我吧,如果再没有了长相厮守,白头到老……那,那我所能想到最好的结果,就是你能亲手杀了我,锦儿,锦儿……” 他猛的低头,双手拉开她手,一口含住她双唇。 然后他放开她手,双手抱着她腰,整个人抵上去,喘着粗气,狠狠的吞咽。 她的泪,他的血…… 这个吻,就像把人心嚼烂了,咽下去,可是挖了心的那一处,还是空的,凉的,疼的要命,疼的全身都跟着抽抽。 真的很疼啊! 为什么感情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会叫人这么疼。 她终于崩溃了,哭着搂住他脖子,哭着回应他的吻,哭着叫他的名字:“炎柏葳……我恨你……” 他一声不吭。 可是她这一点点回应,就好像主人把小手儿,放在了凶兽的额头上。 那种恨不得毁天灭地的绝望和疯狂,就这么被这只小手儿抚慰了。 他渐渐变的温柔。 梧桐县、竹林村、无忧山庄……那个初相识的炎柏葳身上,那种特别深沉,特别包容,属于强者与长者的温柔,叫她着迷的温柔。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慢慢的离开了一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在月色下,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 她哭了太久,仍旧止不住抽噎。 他轻声道:“锦儿?” 第397章 清除出我的未来 她没应。 他也没再叫,小心的把她搂进怀里,珍而重之的搂紧,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她整个人软软的被他抱着,闭着眼睛。 时至今日,这个怀抱,仍旧让她觉得眷恋,趴在他肩背上,闻着他的味道,她莫名就觉得舒服。 想亲他,想抱他,想睡他,想用腿儿,勾住他的劲腰,与他抵死缠绵…… 他身上,就连一根头发丝儿,都长的合她心意…… 可其实,什么叫合心意? 说白了,还不就是喜欢。 她苦笑了一声。 他下意识的搂紧她:“锦儿。” 她仍是不应他。 很久很久之后,唐时锦才把散乱的情绪收拾起来,整个人渐渐清醒。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自白书中的一段话:我所有的自负都来自于我的自卑,所有的英雄气概都来自于我内心的软弱,所有的振振有词都因为心中满是怀疑。我假装无情,其实是痛恨自己的深情。1 她长吸了一口气,想从他怀里脱开,他搂着不放。 唐时锦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 他迟疑了一会儿,缓缓的松开了手,垂着眼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看着他:“炎柏葳。” 他不答,双唇抿紧,她一字一句的道:“我不会轻易喜欢上什么人的,我是一个非常难动心的人,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喜欢江护,我只是想招揽他而已。” 他伸出手,握紧了她的手,她没有拒绝:“但是炎柏葳,我从不因情感左右我的决定,你惹我生气,也不止是庄芝兰那一回,我们在观念上,本来就有很多很多不能相容的地方,或者也可以说,我本来就是一个异类,我跟谁都不能相容。” “我也是人,我十年怕井绳,我不可能再犯一回蠢,说白了,我根本就不相信你……” “所以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我找到了我自己想走的路,我在设计这一切的时候,就已经把情感这种无用的东西,清除出了我的未来。” 炎柏葳低声道:“锦儿,我之前是不懂,但我现在知道了,我不会再做让你难过的事,一件都不会,半件都不会,”他恳求的看她:“锦儿,你信我……” 唐时锦静静的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就算没有庄芝兰的事情,我们也早晚会分道扬镳……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会‘相夫教子’的人,我的路从来就不见容于世俗,我的未来跟你的未来,本来就是冲突的。” “我知道。”他在黑暗中,静静的看着她:“锦儿,我想过了,我想过很多次。我不想要什么未来了,我对皇位本就没有觊觎之心,我想争,也不过是为了这个天下,为了百姓。你所做的,归根到底,与我殊途同归,让我帮你好不好?不论哪方面,我绝不会比任何人差。” 唐时锦平静的道:“不好。” 他的手紧了紧:“为什么?” 她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我的地盘,存在一个会左右我情绪和判断的人,我招揽的人,全都是我可以掌控的,我不喜欢你的全才全能和过于聪明。” 炎柏葳久久无言。 这句话,有多冷,就有多暖。 何其无情,却又何其有情。 半晌,他低声道:“那么锦儿,你想要我怎么做呢?” 她冷冷的道:“你怎么做,与我无关。” “有关的,”他声音温柔,像在哄小孩儿:“我的事情,怎么可能与锦儿无关?我能活着,本来就全靠我的锦儿,我样样事都与锦儿有关的。” 他顿了一下:“锦儿,再长的路也有尽头,更何况与你而言,最多三年,你想要的,便可以拿到……那三年之后呢?锦儿?权倾朝野之后呢?” 他轻轻的搂住她:“不如,我也往前走,我们一起往前走。待得三年之后……愿与我的锦儿共享天下。”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 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只要他确定了她对他的感情还在,他好像整个人都安宁了下来,所有的温柔和睿智,就全都回来了。 唐时锦沉默良久,冷冷的道:“你想要的拿到之后……” 她顿了一顿,冷笑了一声:“算了我懒的说,你爱怎样,不关我事,别跟我说。” 她想推开他,他再一次抱紧。 在重要的事情上,她总是格外犀利,她不说,恰恰说明了她在意。 她其实远比他更早的,想过他的未来。 这么一想,心里实在心酸。 炎柏葳柔声道:“锦儿,你看着我好不好,我说过,不管天下还是皇位,在我心中,全都不及我的锦儿之万一,你看着我好不好?若我做的有一丝儿不合你心意,你就杀了我,我给你杀……若我做的好,你就再宠我一回,最后一回,回来我身边,到时候你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生意想做官,我全都依着你,谁敢多说我全都帮着你,好不好?” 她不想承认,她真的被这个前景诱惑到了。 但是因为情感而违背原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事。 她仍是想推开他,他抱着不放:“锦儿,你答应我,不然我不放你走,我们俩这辈子,什么都不要做了,就在这深山老林里做夫妻。我怎么想都觉得这比出去的日子好,时常见不到你,我想的整晚整晚都睡不着,你给我买的衣服都宽了。” 他嗓子沉沉的,这话分明是撒娇。 一边说着,他拉着她手,轻轻放在他脸上:“我不骗你,你看看我……锦儿心疼我吗?” 她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 她是真的心疼,每次看到他,都不忍心多看。 良久,她闭了闭眼,认命了:“待你我都心愿得成,再三年之后,若你还如今日所想,我会试着原谅你。” 他登时心花怒放:“好。” 他双手捧住她脸,狠狠的亲了一口。 然后他道:“待那时,我已经老了,锦儿会嫌弃我吗?” 你够了!!! 她甩手就要走。 他缠着她不放,拉过她手,绕在自己腰上:“会吗?锦儿?” 她就是不答他。 他搂了一会儿,就笑了,轻声道:“我知道不会的,我认识锦儿的时候,就已经又老又丑,可惜我的小锦儿什么都好,就只眼睛不好,我此生唯一的倚仗,就是锦儿这双为我而生的眼睛。” 唐时锦:“……” 不用这么肉麻,真的…… 第398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 唐宅中,一直到司顾菟乘着海东青回来,唐时锦仍是没回来。 一众锦衣卫围着海东青看。 因为朝廷有鹰坊,所以这些锦衣卫大多是见过海东青的,但是一般的海东青,也就过人腰那么高,谁见过这么大的啊?足足一人多高,转头时眼睛凶戾极了,连他们都不敢挨近! 戚曜灵看了两眼,转头问护卫:“师父去哪儿了?” 护卫道:“就那个姓许的小郎君,小主子跟他一起出去了。” 戚曜灵皱了下眉。 这都一个多时辰了,唐时锦跟许韶光,哪有这么多话聊? 戚曜灵道:“你去……”他顿了一下:“算了,我自己去吧。” 他直接去了许韶光的舅舅家,问了一声许韶光还没回来,戚曜灵也就略略放心,想着估计是不知去了哪儿,现写信去了。 回去之后,司顾菟小心的问他:“戚少,东家还没回吗?” 戚曜灵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不用这么客气,师父要收你为徒,你就是我师妹了,可以叫我大师兄。” 司顾菟有点怕他,轻声道:“大师兄。” 花晟林拿了肉喂了海东青,大家各自散了,连江必安也过来问了一声,但唐时锦还没回来。 戚曜灵又出去找了一圈儿,仍是没找到。 一直到过了丑初(1点),唐时锦才进了门,戚曜灵急迎上来,一见她这样子,就是一愣。 唐时锦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了,戚曜灵低声道:“师父?” 唐时锦定了定神儿。 旁边的司顾菟也站了起来,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唐时锦道:“顾菟,你过来了,我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司顾菟迅速跪下,施了大礼:“徒儿感激不尽,徒儿欢喜之极,徒儿拜见师父。” “好,”唐时锦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太晚了,你去睡吧。有事情咱明儿再说。” 司顾菟点了点头,赶紧退了下去。 戚曜灵送了她进房,叫人备水,等着的工夫,戚曜灵低声道:“师父。” “嗯?” 戚曜灵淡淡的道,“如果师父真的喜欢那炎柏葳,收到身边又何妨?我找渊穆要些药来,废了他的功夫,他纵有百般想法,又能做甚么?” 小黑屋啊?? 唐时锦都听乐了,转身摸了摸他的脸:“灵儿啊,你可真的是……” 她连连失笑:“好了好了,事情没有那么严重,我心里有数的,你去睡吧,放心,任何人任何事,都无碍大局。” 戚曜灵看了看她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才退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一行人便上了路。 锦衣卫都是骑马,唐时锦几人也是骑马,但是仍是备了几辆马车,可以进去休息。 这么赶路,速度快不起来,一天也就行三四百里,到京城需要七八天左右。 中间会经过江宁府,王慎行提前就在驿站迎接。 之前唐时锦拜托他代为处理许天禄的事,王慎行这一趟来,亲自把结果与他说了。 他直接将那个县令小舅子下了狱,并着人查实他的罪状,待全部查实,会连同那个包庇的小县令,一起上奏,到时候欠了许天禄的也会发还。 唐时锦连连道谢,并郑重的道:“希望来年开春,能与王大人在江宁府见面,到时候再给我吧。” 王慎行微怔看她,唐时锦缓缓的施了一礼。 王慎行就有些兴奋了,连连道:“下官亦十分期待。” 其实唐时锦封户部尚书,是正二品,王慎行的两江总督,也是正二品,但因为她有爵位,所以王慎行自动退了一步,自称下官。 这一回她封爵赐官,一步登天,大家不用想就知道,元盛帝铁定想把她留在京城,做为一个吉祥物存在。 对王慎行来说,虽然遗憾,但是也并不亏,毕竟他也没“投入”什么。 可是听她的意思,她是想回江南的? 不管为了什么,她来江南,总比在京城,对他的好处大! 而且唐时锦这么说,就是希望他能助她,王慎行这种官场老油子,自然心领神会。 要知道,大庆朝的两江总督,权限极大,相当于江南的老大,湖广金陵豫徐闽浙等等,全都在其中,能做到两江总督的,圣宠,人脉、本事缺一不可…… 王慎行当然是有自己的路子的,唐时锦要做的,就是先拿下几个支持者,他们自然有办法帮她说服元盛帝。 毕竟京官儿们,估计也是想让她留在京城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么! 所以她需要有人与这些人抗衡。 之所以选王慎行,除了考虑背景,也是因为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 这年头的官员,尤其上头有这种皇帝,咋说呢,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拿尺子卡没几个是好东西,但是像王慎行,沈刺史这种有底线不乱来的,就算是好官儿了。 王慎行第二天一早,亲自送了他们上路。 他们人还未到,消息已经传入了京城。 最新鲜的消息就是,唐时锦才是卫王府的真正血脉! 而闭目塞听的元盛帝,居然才刚刚得知这个消息!连当初街头打架用的是擎天破日刀,也才刚刚知道! 他其实是有些不安的。 汪忠言急劝他:“皇上,老王爷被那李代桃僵之人,坑害了这么久,如今也不知多盼着有人继承衣钵,侯爷财运通天,刀法绝高,老王爷他必是欣慰之极的!” 元盛帝一想也是:“正是!想来卫王也是乐见此事的。” 他想起来问他:“她还有个弟弟?” “是,”汪忠言道:“但这个弟弟啊,听说是从文的,今岁乡试又拿了一个案首,已经是小四元了……转年就要考会试了!” “哦?”元盛帝道:“叫什么?” “叫唐时磊。” 元盛帝点了点头:“殿试时提醒朕一句,既已经得了小四元,想必是有才学的,那朕就索性给他一个六元及第!” “是,皇上!”汪忠言笑道:“其实也不用奴才提醒呢,这位小四元,听说今年才十二岁,到时候皇上一见,就想起来了!” “哦?”元盛帝笑道:“果然真的就是真的,那假的如此不堪,朕还当好竹出了歹笋,不想帝卫家就是帝卫家,文也文得,武也武得!” 汪忠言笑道:“是,是,皇上英明!” 第399章 要不要跟着我混 唐时锦一行人进京城前一天,沈一意迎了出来。 圣旨下发之前,唐时锦就已经把他派了出来,所以他做事更加从容,也更加的天衣无缝。 正如唐时锦所料,她这个桃相府义女,卫王府真正血脉的身份一暴露,炎柏葳是第一个被群嘲的。 不止一个人暗暗道:“这都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这是捡了烂泥丢了玉璧啊!” 但是操心完了旁人,大家也难免想起自己。 她这个身份,不管从哪方面说,都绝对不能来硬的,所以,要如何结交才是? 也就在这个时候,在长目飞耳楼的暗中操纵之下,唐时锦当初与江南官员的交谈,也从各个渠道,传入了各人的耳中。 在她露面之前,再一次炒了炒人设。 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让大家的观念,从“我要想办法多沾点财运”、转变成“我要得到财神爷的指点发大财”。 换句话说,她身上有价值的,除了“财运”,又加上了“本事”,这样一来,她做起事情来,就从容多了。 毕竟财运什么的,太过虚无缥缈,大家难免要各施手段,很难预料。但“本事”么,就只余下了一条路,先与她交好…… 这样一来,能避免大部分“意外”,也方便她进行下一步。 当然了,肯定会有自认为可以例外的,或者百无禁忌的,这个到时候再说。 师徒俩说完了,唐时锦又把海东青叫了下来,喂了他们一回,一边按着鹰脑袋叮嘱了一番。 两只海东青比她还高一点儿,被她搂着脑袋,十分服贴,偶尔低鸣一声,好像真能听懂似的。 江必安一直站在廊下,皱眉看着她。 直到海东青吃饱了飞走,唐时锦转头叫他:“江大人,快帮我舀水我洗洗手。” 江必安没说话,慢慢的走过来,拿了水瓢,直接就往下浇。 唐时锦人都要蹲下了,猛的跳开,无语的瞪他:“江护,你没帮人舀过水吗?你举这么高,溅我一身水!” 他顿了顿,比手示意她现在过来,她避开那滩水,蹲下,小手儿伸的远远的。 他看了她一眼,就提着袍子蹲下,帮她把水浇在手上。 唐时锦一边洗一边猛搓手:“冷死了。” 她飞快的洗了几把,迅速跑回房,司顾菟拿了小瓷罐过来,点了一小勺马油在她手上,然后又去给她拿了一个小手炉来,她就抱着手炉,整个人缩到火盆边,又叫他:“江大人!江必安!你要不要进来,我关门了!” 江必安进去,关上了门,在火盆边坐下。 唐时锦道:“你想干嘛?老用那种古怪的眼神儿看着我?” 江必安垂了垂眼。 他面容平静的拣起一根柴,随手拨了几下火:“我只是想不通,你既然用不着我,为什么要笼络我?” 唐时锦道:“早说了啊,我看你顺眼。” 他抬眼看着她:“为什么看我顺眼?” 她道:“感觉吧。” 江必安冷冷的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唐时锦失笑了一声:“说自己不是好人的,大部分是内心的道德准线高。” 他仍是紧紧的盯着她,好半天,才缓缓的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也不在乎我是好人还是坏人,你笼络我,难道不是因为我是锦衣卫?” 唐时锦看着他,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她发现这家伙有一种……怎么说呢,做人有种审案子一样的认真劲儿,怪不得叫“狴犴”。 唐时锦笑道:“你这人挺好玩儿,为什么非得图你什么呢?就不能单纯是为了你这个人,给你送几回礼?” 江必安看着她:“你是吗?” 唐时锦笑道:“如果我说是呢?你信吗?” 江必安道:“不信。” “所以啊!”唐时锦道:“我说了你也不信呐!” 他道:“那你是么?” 唐时锦正色道:“不是。” 她认真的道:“我给你送礼,当然是因为你是锦衣卫同知,就算茂州之事,去的是万通,是柴千源,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在我没有足够的份量,与他正面杠之前,我也只能笼络他,而且过后我也会给他们送礼,维持住这一条人脉儿,也许一辈子用不上,但万一呢?” 她顿了一下:“但是江护,我给他们送的礼,跟给你送的礼不可能一样,我与他们相处,与跟你相处也不可能一样,这中间的差别,我不知道你觉得大不大,反正在我心里是非常大的,起码我随手扔给你的东西,我一辈子都不会给万通送。” 她手往袖中一缩,丢了颗糖给他:“比如说这个。” 江必安抬手接在了手里,展开手心看了眼,随手剥开油纸,果然又是一颗药糖。 他就放进了嘴里。 唐时锦道:“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当锦衣卫啊?” 江必安沉默了一会儿,别脸看着窗外:“为了不被人欺负。”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你对将来,有什么想法吗?” 他道:“没什么想法。” 唐时锦瞪他一眼:“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请你吃糖了,你说个话还藏着掖着的?” 他转回来看了看她,又别回脸:“我确实没什么想法,走一步,看一步,将来的事情……谁知道。”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那,小江护,要不要跟着我混啊?” 江必安冷哼了一声,显然是在哼她的不自量力。 他把柴一丢,扶着膝站起来,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道,“京城处处错节盘根,别以为撑着两把大伞就可以高枕无忧,你顶着这么个财神名头,劝你行事小心谨慎,千万别耍小聪明,不然真惹出事儿来,谁也救不了你。” 他径直开门走了。 嗯,果然是一个很酷的小哥哥。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进了京城。 路上江大人就亲自教过她见驾的礼仪,进了宫之后,又有内官过来教了一遍。 唐时锦沐浴过,换上了蟒袍玉带,然后把准备好的银票装进一个盒子,请一个小太监帮忙捧着。 然后通报上去,元盛帝便宣她见驾。 正好下早朝,元盛帝果然留下了文武百官,架势很像看耍猴……她是猴。 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古人的朝堂,可以说天下最精明的人都在这儿了,而且各有各的精明……身为一个学渣,进入这种学霸云集的地方,本能的就有点怯。 但她有外挂啊! 唐老大给自己洗脑一百遍,老子天下第一,所以她进门的时候不慌不忙,镇定自若,按着太监的指示行了大礼。 第400章 见驾 元盛帝垂问道:“你就是唐时锦?” 唐时锦道:“回皇上,正是。” 一边说着,她就抬起了眼睛,径直往上看去。 她看清了宝座上的元盛帝。 当时她就无语了。 沈刺史是真的眼瞎吧?? 这眉眼叫跟炎柏葳长的像?到底特么的哪里像了? 这方面大耳! 这又平又浓的眉毛! 这水汪汪的大眼睛!而且还稍微有一点儿下垂眼,就那种清纯无辜的白莲花专属眼睛! 不过说真的,元盛帝整个面相,看着端正又温吞,不像坏人。 汪忠言口吻不算严厉的呵斥:“庆泉侯,不可直视龙颜!” 唐时锦反正也看清了,便垂眼道:“是。” 元盛帝也打量了她一番,一边笑道:“无妨无妨。朕听闻爱卿财运通天?” 唐时锦再一次抬起眼:“回皇上,臣并不敢称财运通天,不过是在商务贸易上小有心得而已。” “爱卿谦虚!”元盛帝笑道:“上天赐下金龙绕青蚨,足可证爱卿之财运,当真通天!” 唐时锦道:“皇上,江南本就是天下财聚之地,万岁勤政爱民,大庆国富民强,方可达于上天,微臣不过恰逢其事而已,不敢居功。” 职场原则第一条,功劳永远是领导的。 再忠直的官员,也难免要拍皇上马屁,她说的真诚极了。 元盛帝哈哈大笑:“爱卿说的对,江南确实人杰地灵!” 君臣对答之际,文武百官,也都在看着她。 她双眸水亮,肌如冰雪,容貌极美,但是态度洗练从容,不是那种自控之下的规矩谨严,也没有少年人初生牛犊不畏虎的锐气,反倒像是经多见惯,锋芒内敛,对眼下的场合游刃有余。 就光这气度,就非常人所能及。 而且她的个子本就比一般女子要高,身着大红蟒纹云锦曳撒,腰系玉带,整个人修长挺拔,器宇轩昂,无半分忸怩,让人下意识就会忽略她的性别和年纪。 还真有几分像男儿。 元盛帝有些好奇的问她:“爱卿对这财运,可有什么感知?” 唐时锦道:“回皇上,臣之前只是觉得做生意十分容易,并不知道什么财运,后来缘觉寺高僧说过之后,臣曾试过,臣确实有些财运,但这财运,只是正财运,换言之,臣只能正儿八经的做生意,也只能做正儿八经的生意,要想走路捡钱之类的……臣去了这么多地方,走了这么多路,从不曾捡到过一回钱。” 元盛帝哈哈大笑。 朝臣们也凑趣的大笑。 这倒是与他们之前听说的相符。 便有人道:“听说与你合作做生意,便可旺财,可有此事?” 唐时锦道:“这么说也没错,但是这有一个前因……与我合作的,都是我精挑细选的。” 她一边说着,就看了那人一眼,看官服,他应该就是万通了,其实长的不算丑,就是眼神儿肆意直白,叫人不舒服。 他随即挑眉道:“假如有人悄悄把生意挂在你名下呢?” 唐时锦微笑道:“这位大人,‘上天’不是那么好欺瞒的。财运是我的,与我合作是‘蹭’我的财运,所以挂我名下没有‘悄悄’这一说。假如真有人‘悄悄’把生意挂在我名下,我从头到尾不知情,那他就蹭不到我的财运,如果谁不信的,尽管试试……” 她顿了一下:“另外,我也不过是一个寻常人,或有失察之时,假如说有一家铺子与我合作,却挂羊头卖狗肉,从事不法之事,换句话说,生意非‘正’途,那也蹭不到的,我只有正财运的……大家也可以试试。” 她咳了两声:“不不……是唐某失言了,殿中都是国家栋梁,自然不会有人做非正途之事。” 大家互相交换着眼神儿。 万通眉头紧皱,瞪着她。 有人上前一步,道:“锦儿向来心直口快,还请诸位不要同她计较。” 唐时锦转头,就看到了桃二,面露惊喜:“二哥!” 桃二郎含笑向她点头。 元盛帝也道:“朕倒是忘了,听闻你与桃家的……是六郎吧?结拜过?” 便有一人出列道:“是。”一边回头看了她一眼,微笑点头道:“锦儿,我是你义父。”。 唐时锦立刻施了一礼:“锦儿拜见义父。” 桃相点了点头。 元盛帝笑续道:“也是缘份。” “皇上说的是。” 元盛帝又道:“唐爱卿,听闻你才是卫王府之后?你与老王爷,是如何认回的?” 唐时锦咳了两声:“皇上,此事说出来,怕污了皇上的耳朵,总之就是那冒名顶替的小畜生,欺压平民,我与几个徒儿,恰好路过,救下了那人,便见到了祖父……祖父说我与祖母生的相似,然后派人去查,就此相认。” 元盛帝的眼神儿,从她脸上一掠而过。 他避开了有些尴尬的长相相似这个话题,道:“缘份!大家且散了罢,忠言去请老王爷来,桃卿和诸位爱卿也一起留下,咱们慢慢的叙谈叙谈。” 唐时锦道:“皇上,臣还有一事。” 元盛帝道:“何事?” 她向后看,之前的那个小太监这才上来,把盒子送上,唐时锦道:“这盒中是三百二十万银票,臣想送给皇上。” 元盛帝一愣,然后就笑了。 他扶着御桌笑了半天:“爱卿也真是……居然这样给朕送银子。” 百官配合的大笑。 唐时锦一脸认真的道:“皇上封臣为庆泉侯,臣念书不多,只听人说这是大庆财运的意思,臣一介白身,受之有愧,无以为报,臣想了想,臣唯一所长的便是财,那就把臣之财全都给皇上,以表臣之感激之心。还请皇上不要嫌弃。” 然后桃二郎再一次搭了梯子:“怎还有个零头?” 唐时锦道:“因为我只有这么多啊!” 只有这么多,就全给了皇上,这实诚劲儿……元盛帝不由再次哈哈大笑:“爱卿之心至诚!那朕就收下了!” 汪忠言立刻下来接了。 几个阁老各自抄着手,老神在在。 这神来一笔,虽然看起来很乱来,倒确实讨了皇上的好。 只是不知,此举,是有心还是无心?又是在防备谁?是不是出于桃相或者卫王爷的授意? 第401章 有利可图的吉祥物 退了朝,数个大员往里走,桃相停了停步子,叫她:“锦儿过来。” 唐时锦其实根本没见过桃相,这个时候也没法正儿八经见礼,唐时锦只向周围拱了拱手,表示失礼了,一边就快走几步越过他们,走到了桃相身边,道:“义父。” 桃相慢慢的往前走着,一边道:“一直听着二郎和六郎说起,也未曾见过你,听闻你到京城,本想叫人去迎一迎的,六郎却说不必,说待回头来家里再见不迟。” 这些官员们,一句话好几雕。 他这番话的意思,一是说他们之前没见过,二是说虽然没见过但这个关系却是认的,三是说我们事先并没有沟通,唐时锦献银票是自己的行为,不是我们教的,没那么些意思……等等。 唐时锦心领神会,卖萌道:“锦儿也十分想念二哥六哥,原本乡试之后,就一直想着进京拜见义父的……只是锦儿是个俗之又俗的人,每日醒来,一看到银子招小手儿,就想着先赚了再说,三拖两拖,便拖到如今,锦儿惭愧,还请义父不要见怪。” 桃相不由失笑。 后头几位大员也都笑了。 有人就道:“说起来,小侯爷这长相,与你们家几位郎君还有几分相似,实在是天成的缘份。” 便有人给她介绍:“这位是陈阁老。” 唐时锦赶紧拱手:“陈阁老。” 一路走过来,就把这几个人认全了。 这就算是大庆朝的最高领导天团了,唐时锦还有点儿紧张,脑子里的弦儿一直紧紧的崩着。 进了殿,各自入了座,大家随意聊着。 她还见到了太子。 十九岁的太子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显小些,长的胖乎乎的很奶油,感觉一直在暗暗的观察她,并在她看过去时矜持一笑,做出谦谦君子礼贤下士的姿态,只是做的实在不够成功,浅的一眼就看穿了。 元盛帝显然心情不错,一直在与唐时锦说话,要换个旁人估计受宠若惊……但唐时锦其实十分腻歪。 元盛帝身上充满了中老年男人特有的那种油腻腻的自信,尤其他是皇帝啊,这自信就更是爆棚……而且他其实是一个脾气不错的人,谈吐温和,时不时还开个玩笑。 可能是因为她有深深的偏见吧,反正给她的感觉,就是又油又娘。 桃成蹊明明也毫不阳刚,但就从不会觉得娘,只会觉得他傲娇或者娇气……所以大概跟颜值有关? 一直到老王爷过来,一进门儿,众人纷纷起身。 连元盛帝都吃了一惊。 老王爷看上去年轻了二十岁,容光焕发,龙行虎步,与离京时那个暮气沉沉的老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落座之后,老王爷就开启了炫孙模式,句句不离锦儿…… 唐时锦直到现在才发现,老王爷这才真是人老成精,看着爽朗粗豪的,时不时还“说漏嘴”说成孙女,其实一点关键问题也没泄露。 你问我怎么白发返黑的? 练刀啊!我这阵子为了教锦儿,又把刀法给拣起来了,我这刀法,不是我吹,一趟练下来全身气血都活了,一天练上两个时辰我包你长命百岁…… 你问我为啥气色这么好? 哈哈哈我有个这么出息的孙子,做梦都能笑醒,我气色能不好么? 反正一顿饭吃下来,大家只能认为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当然,也有不少人趁机跟唐时锦搭话。 其实唐时锦事先也想过,她再是财运通天,也撇不开一个铜臭,所以肯定会有人看不上她的,文人不是最不喜欢这个吗? 没想到,每一个人对她都十分的礼贤下士,甚至有的人还有几分殷勤,拉拢之意几乎写在脸上。 尤其是万通。 近看时,万通长的算不错,五官都没有啥硬伤,但眼神儿透着一股子肆意,当着元盛帝的面儿,就直白的邀请她上门做客,元盛帝居然笑眯眯的全不在意!! 唐时锦本来想走之前见江南官员的人设,给他讲讲市场调查的意义,结果万通直接道:“我是个粗人,听不懂这些事儿!我也不会做生意,不如你想去哪儿开店,你直接说!我给你找!什么地方你尽管说!回头我跟着你吃点儿红利就成!” 听懂了,他的意思是,她开店,她出钱,他只管拿银子……他没打算跟她合作,只打算明抢。 唐时锦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应下了。 可是,只一个万通也就算了,其它人呢? 要知道,她虽然名义上封了一个官儿,赫赫扬扬的正二品大员,但其实,根本就不算进了这个权力圈儿,她仍旧是一个局外人,是一个“有利可图”的吉祥物。 尤其她还一直在兢兢业业的走吃货人设,时不时“忍不住”偷吃一两口,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很容易看清,很容易对付的小孩儿,再说她就是顶着“财运”这个名头进来的,所以他们,几乎毫不掩饰。 与她聊钱财,这是必然的,并不奇怪,可是他们的眼神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浓浓的对财的欲望,这才是最可怕的。 唐时锦一边与他们聊着,心就越来越沉。 她真不算什么忧国忧民的人,她是真的爱钱也爱赚钱的过程,尤其她不是原住民,对大庆朝总有一种“事不关已”的心情。 可即便如此,她仍旧觉得心惊。 此时,大庆朝的最高领导人,全都在这间大殿中。 皇上、太子、宰相、内阁、六部……放眼望去,俱是一张张“求财”的嘴脸。 一个国家,如果连最高领导人,都一心只在一个利字,那这个国家,是真的完了。 她真的没有想到,一个昏聩的皇帝,坐大的贪婪外戚,对朝堂的影响力,居然有这么这么大。 这样的朝堂,让她觉得背心发凉。 席上,元盛帝邀了老王爷还朝,老王爷一口答应。 毕竟是午宴,也没用太久,很快就散了,唐时锦也跟着出来,与众人寒暄几句,上了卫王府的马车。 把老王爷送回卫王府,唐时锦连马车也没下,直接折回了桃相府,来接唐时磊。 这会儿唐时磊还在国子监没有放学,倒是桃相先回了府。 因为不是正式拜访,也还没有正式认亲,唐时锦只进去向老夫人,桃夫人、二房桃夫人见了礼。 桃夫人十分美貌,也十分热情,拉着她手打量了一番,失笑道:“倒真像咱们家的孩子。” 老夫人也笑道:“确实,实在是生的好。” 唐时锦含笑与两人聊了一会儿,便向桃相道:“相爷,我想与您谈谈。” 她一改口叫相爷,桃相不由一怔。 然后他便站起来道:“过来书房谈吧。” 唐时锦向三人拱了拱手,就跟着桃相走了。 三人不由面面相觑。 老夫人低声叹道:“可惜啊……倒真像是投错了胎啊!” 第402章 注定不是一路人 两人进了书房,唐时锦道:“之前,封侯之事,还未多谢相爷在君前为我争取。”一边施了一礼。 桃相叹道:“我也未曾帮的上忙。” “相爷,”唐时锦道:“此事是我多番筹谋得来,是我疏忽了,没有提前告知相爷,还请相爷不要见怪。” 她当时是真忘了桃相这一边。 后来听说桃相曾为此君前力争,心里才真的认可了这家人。 但现在,她又有了别的想法。 桃相也不算意外,点了点头,道:“你为何要如此?” 唐时锦从容的道:“我有和璧隋珠,亦有丹心碧血;我想要升平盛世,国泰民安;我想要百姓富足,万民安乐;我想开开心心的做生意赚大钱,富甲天下……而这一切,我想自己去做,而不是依附于人,听人号令,包括卫王府和桃相府。我并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 她抬头直视着他:“我不喜屈居人下,亦不必屈居人下,世人做法于我而言大多过于中庸,我无须用这样的手段,我要亲力亲为,霹雳雷霆,所以我必须是‘男儿身’。” 她再施了一礼:“相爷,交情不必在明面儿上,我敬重相爷人品,亦感激二哥六哥代我教导磊儿,桃家我定不负,定相护……但将来,我之所做所为,有可能为世俗,尤其为文人所不容,所以相爷,明面上,你我可远之。” 桃相有些震惊。 他用崭新的目光,细细的打量她。 半晌他才道:“你有什么打算?可愿与我说说?” 唐时锦从容道:“我想开春之前回江南,与江南官员合作,以利相诱,推广良种,然后再用签契的方式,将这良种渐渐推广至天下。三年之内,江南将成为我的后花园,江南官员皆为我拥趸。” 桃相的神色渐渐郑重:“推广良种,利国利民之事!为何你会……你会诸多顾虑?” “相爷,你说呢?”唐时锦道:“恕我直言,皇上软弱平庸,万家一家独大,朝中乌烟瘴气,好人难做!!想为国为民,也不是只有一颗丹心就能做到的,心机手腕不可或缺!!我从不在乎名声,只要我问心无愧,我不介意用非常之法,所以……”她缓缓的道:“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桃相定定的看着她,良久才缓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唐时磊和桃家几个郎君,先后回来。 听说唐时锦与桃相在书房说话,几人还有些好奇。 唐时磊站在门口,翘首相望,却久久不见人来。 桃二郎便道:“不然我们过去瞧瞧。” 于是桃成蹊也跟了过去,三人便一路聊着,往书房走,还未到书房,就隐隐传来了争执之声,三人不由得脚下一顿。 桃二郎侧了侧头,听到唐时锦的声音传出来:“……这可是大庆朝的最高权力机构啊!可是除了你和祖父,还有‘人’吗?陈阁老算是一个,钟尚书算是半个,十几个人中,只有三个半人,其它的,全都是钻进钱眼儿里的硕鼠,肆无忌惮的吸血蝙蝠!这样的朝堂怎么讲理?如何讲理?相爷,你是在鲍鱼之肆待了太久,已经不闻其臭了吗?” 桃二郎当时就惊住了。 他还没见有人敢这么跟桃相说话的,尤其这个人还是唐时锦。 唐时磊也有些慌,拿眼去看他。 桃二郎犹豫了一下,按着他的肩,把人带了出来,然后指了几个人里外守着。 桃成蹊也沉默了,问:“二哥?” 他想问他,如今的朝堂,真的已经是这样了吗? 桃二郎默然不语。 他与唐时锦接触不多,倒不知这小姑娘,生了一双利眼,只一宴之际,就看透了人心。 如今的朝堂……可不已经是鲍鱼之肆了么! 一直到过了晚饭的时辰很久,唐时锦两人才出来。 两人脸上都十分从容,面含微笑,唐时锦也是一口一个义父,要不是桃二几人过去过,根本不会想到,两人曾激烈争执。 唐时锦与桃二叔,以及桃家郎君都见了一面。 桃家六个郎君,桃三郎、桃四郎如今外放中,桃五郎是外放年初刚回来,大房,也就是桃相这一房,是桃二、桃三和桃六,二房是桃大、桃四、桃五。 大房的人,明显颜值高一些,但二房的人也不难看,而且整个家族气氛特别好,连娶进来的媳妇儿,看着也都和气,反正唐时锦觉得挺舒服的。 在桃宅吃过晚饭,就收拾东西,先把唐时磊接回了卫王府。 卫王府非常大。 这种武将宅邸,处处大气阔朗,与桃相府这种雅致的景色截然不同。 而且卫王府毕竟曾家大业大,所以唐时锦和几个徒弟都可以有单独的院落,唐时锦把最靠近主院的给了唐时磊,然后又在旁边留出了一个大院落,把挨着的第三个院落,指给了小探花。 她则在另一片选了一个院子住,司顾菟跟着她住,然后戚曜灵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戚曜灵和花晟林住了一个院子,奚渊穆有一个单独的院子,就这么安顿下了。 老王爷与唐时磊说了一阵子话,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 然后唐时锦摆手示意下人退出去警戒,把见驾的整个过程,包括她的感受,全都细细的说了。 沈一意轻声道:“师父,你的意思,是不是想叫我留下做官?” 唐时锦点了点头,温和道:“我是这么想的,你乐意吗?” 沈一意欲言又止,双手搓了搓脸:“行,可以。” 他顿了一下,轻声问道:“师父,你会回来的是不是?” “当然,”唐时锦正色道:“我计划是后年四五月份就回来,然后就会长居京城。” 她给的回答太明确了,显然心中已经有了完整的规划,沈一意顿时就放心了:“好,师父,我等你回来。”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跟唐时磊道:“磊儿,你如今已经是举人了,不管会试如何都可以做官。你有两条路,一条是像桃相,努力坚持,说真话,做好人,求一份清名,我会尽量护你周全……一条是,不去管毁誉如何,尽量去争取帝宠,然后争取更多的自由,以求能做到更多的事。” 她顿了一顿:“这两条路无所谓对错,你从心就好。” 第403章 不负黎民不负阿姐 唐时磊沉默了半晌,道:“阿姐,我选第二条。” 唐时锦看着他黑亮的葡萄眼:“说说你怎么想的。” 他很认真的道:“我觉得第二条路可以帮到阿姐,将来不管阿姐想做什么,有我在君前,不管探听消息,还是进言,都能有些帮助……第二,我觉得义父和二哥他们的路,虽守住了本心,又得了清名,却无用。他们的话,当权者不采纳,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与国与民何益?” “我觉得怎么想怎么做,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到了什么……做不到,你就算触柱死谏也无益,做到了,你就算摧眉折腰亦可敬。我只愿我手中笔口中言,可斩首级于千里之外,亦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我只想不负黎民,不负阿姐,外人骂名我全不在乎。” 唐时锦不由笑了出来。 她伸手搂住了唐时磊,搂进怀里,用力的撸了半天毛,又抱过脸儿来亲了一口:“我的宝贝儿长大了!这是什么绝世无敌大可爱呀!真是棒棒哒!阿姐爱死你了!” 唐时磊不好意思的由着她撸了半天,然后才红着小脸儿站起来,转背了身:“我都长大了,不能抱了。” 老王爷一直在旁边听着,缓缓点头,一边道:“这两日,我就会将你们记入族谱,并为磊儿请封世子……磊儿,祖父为你取个字,就叫承源可好?” 唐时磊施礼道:“多谢祖父。” 其实他们是卫王府的外孙,但是这么一记,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卫家人。 唐时锦也记入族谱,但是不改姓,而且她身上本就有爵位,所以世子之位只有唐时磊承继。 “好了,”唐时锦站起来:“那就这样,大家休息吧。” 于是大家各自散了。 唐时锦回了她现在住的院子,洗过澡换了衣服,人才刚躺上榻,就听有人极轻的叩了一下窗。 唐时锦眉头微凝,坐了起来。 那人随即跃入,一身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狭长凤眼,看着她,轻轻拉下了面罩。 即便在这种心情之下,唐时锦都忍不住在心里吹了一声流氓哨……他穿一身黑衣的时候,这小腰,这长腿,是真实存在的吗?要不要这么撩?? 炎柏葳低声道:“我没有惊动人。” 他顿了一下:“你们说话我都听到了。” 这耳力,唐时锦也是服了,她在床上盘膝坐下:“炎柏葳,你听着,如果确实万不得已,我可以视情况,给你一定的帮助。我觉得哪怕一头猪上位,也比这一位要强。” 他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无奈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低声道:“太子身边我安插了人手,你不用担心万通,我会让太子去压制他,你到时候应付一下太子就好。” 唐时锦秒懂了他的意思。 万通贪婪成性。 但是他之所以能肆无忌惮,仗的是万贵妃的势,但是亲弟弟怎么及的上亲儿子? 所以太子压制他,他不敢反抗,可是这么一来,舅甥之间肯定会渐生嫌隙。 而唐时锦,她本来就打算与万家或者太子合作的,也就是说,与“最大”的合作,然后做出“他们不许她与旁人合作”的局面,这样一来,巨大的利润面前,他们必须要保她,而天长日久,其它人,也会眼红这利益,同样会渐生嫌隙。 炎柏葳看她懂了,又续道:“我有擅长训禽鸟的人,我训一些鸽子,我们往来传讯吧?” 唐时锦想了想:“鸽子太常见了,你叫人去弄一些喜鹊的幼鸟,交给我养一阵子,然后你去训吧。” 据说喜鹊是唯一能通过镜像测试的鸟类,擅长辩识人脸,智商相当于四五岁的孩子,再放进空间里养一阵子,应该能再高些,再通人性一些,而且不会引人注意,再说风俗上,大家都认为喜鹊是报喜鸟,很少有人射杀,相对安全。 炎柏葳点了点头,伸手想来摸她的脸。 唐时锦迅速避开:“我们并没有合好,炎柏葳,只临时合作而已……你可以走了。” 他的手顿住,点了点头,她正认为谈话结束,可以睡了的时候,他忽然整个人扑上来,捧住她脸,狠狠的亲了她一口。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翻身跃出窗外,窗子无声无息的合上了。 唐时锦服了,真的。 他的功夫不会是影卫教出来的吧?夜黑风高偷香窍玉够熟练的! 第二天一大早,元盛帝就派人来宣召唐时锦。 不用想就知道是为了海东青。 唐时锦倒也不介意,她还挺想瞅瞅万贵妃长啥样儿的。 去的时候正上早朝,唐时锦就在偏殿等着,等了很久,才听到了声音,然后又等了很久,估计元盛帝在用早膳…… 反正直等到快中午,才见汪忠言进来,施了个礼,道:“小侯爷,这边请。” 唐时锦赶紧还了个礼,两人用眼神儿互相打了个招呼,也不好多说话。 汪忠言笑模笑样的道:“还没恭喜小侯爷,今儿王爷还朝,封了天下兵马大元帅呢!” 唐时锦惊喜:“真的?” “是呢!” 天下兵马大元帅,总领军政,天下武官之首,绝对是最霸气的官职了。 大庆朝中,还从未设过此官职,前朝倒是有过,不知道这中间有没有安抚之意,拉风是绝对够拉风了。 反正老王爷这个武官,如今既不带兵,也不怎么掺和政事,所以官儿再大,也没人有意见。 唐时锦进去见了礼,然后就非常失望。 因为元盛帝后头有一个帘子,可能因为她是“男儿”,所以万贵妃居然还拉了个帘子。 没说几句,元盛帝便道:“听闻爱卿有一对海东青?” “是呀,”唐时锦道:“我的海东青特别威风,江大人说皇上想看,我就带他们来了,皇上现在要看吗?” 一般来说,说到这一步,肯定要主动献上才是。 但她既然没主动说,元盛帝觉得她可能是出身乡野,不懂这些,也就顺着道:“朕听说十分巨大,那便瞧瞧罢!” 于是唐时锦就出来,打了声呼哨…… 打了声呼哨…… 打了声呼哨…… 她回头安慰元盛帝:“皇上别急,他们可能飞的有点儿远。” 元盛帝:“……” 他见惯了朝廷鹰坊那些令行禁止的海东青,对她这个野路子,还真有些无语。 正皱眉呢,就听两声清脆啼鸣,两道巨影飞也似的落了下来。 第404章 舅甥阋墙 元盛帝起初还有些好奇,离了御座,向外走了几步。 结果就见两头巨大的海东青,猛的一下飞到了眼前,敛翼落下,一头足有一人多高,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羽毛根根乍起,满眼凶戾的转动着鹰首,好像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人生吞活剥。 元盛帝只是一个粗通弓马的文人,吓的当时就退后几步。 汪忠言急道:“护驾!护驾!!” 瞬间就有几个御前侍卫冲了过来,挡在了元盛帝面前。 唐时锦回过头,真诚的道:“不用担心啊!他们很乖的!很听话的!你们不乱动他们不会伤人的!” 几人都有些无语。 她穿着二品官的官袍,整个人瘦伶伶的,明眸皓齿,更显得海东青一身的凶戾。 不过她伸手去摸鹰首,海东青就低头让她摸了,一边极其警惕的看着这一边,大家略略放心,知道这对海东青还是认主的,只是野性难驯。 元盛帝皱了皱眉,道:“爱卿,让他们且去吧。” 唐时锦哦了一声,就挥挥手,海东青随即展翼飞起,鼓翅的气流,将唐时锦自己也掀退了两步。 然后她习以为常的拍拍衣服,就转回身,看着元盛帝,美滋滋的一副等着他夸的样子。 元盛帝只好道:“倒也威风,确实比一般的海东青大的多。” 其实就算不整这么一出,万贵妃真见了海东青,也未必会想要,因为一个不会功夫的弱女子,见到一头比她还高的巨鸟,是很难生出什么喜爱之心的……只会害怕。 真以为乘鹰飞天是什么人都能玩儿的? 就连炎柏葳第一次乘鹰的时候,也是要适应一阵子的好吧! 但为防万一,唐时锦还是叫海东青表演了一下,这也符合她的草莽人设,也方便她以后行事。 于是元盛帝扫了兴,她就悠闲的出了宫。 结果还没出宫门,就被万通带着人堵了个正着。 万通是真的肆无忌惮,明火执仗,一副“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的样子,根本就不加掩饰。 可能对他来说,他是皇上小舅子他怕谁? 什么星宿下界全都是虚的,全都不如真金白银实在,能捞一笔是一笔。 唐时锦对炎柏葳,还是有几分信任的,他既然说太子会压制她,她就且信了八成。 于是她兴致勃勃的道:“万大人,我也正想找你!是不是真的我看中了什么位置,你全都能弄到手?” 万通道:“当然!” “好啊!”唐时锦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快叫你手下匀匹马儿给我,我们现在就出去走走吧,看看哪儿好!不瞒大人说,我老早就想到京城来了,京城处处都是达官贵人,在这种地方,卖什么不是日进斗金?可惜我祖父太过迂腐,总说不可仗势欺人……好吧那我不欺人,我与万大人合作,万大人有势,我有财,那我们不是互惠互利?” “说的对!”万通哈哈大笑:“你放心,别说地方了,就是看上哪个铺子,我也能弄到手!” 她道:“那可说定了!” “说定了!”他道:“我这个人没别的,就是爱钱!”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谁不爱钱啊,我要是不爱钱,上天也不会把财运给我了,只不过这世上有些人,明明心里爱的不行,表面上还要装清高。” 这话说进万通心里去了,“没错儿!读书人就是爱装模作样!” 唐时锦上了马,从袖袋中掏出一个金元宝:“我最喜欢真金白银了,不怕大人笑话,你看我这小元宝,日日被我摸的,都包浆了。” 万通看了一眼,这一下子是真的信了,满脸都是找到了同道中人的兴奋:“哈哈哈,小侯爷,我也是如此,最爱真金白银!” 唐时锦笑道:“万大人放心,有我在,绝对让大人日日赚到盆满钵盈!” 两人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一起出了宫门。 唐时锦老远就看见江必安带着几个人站在不远处,估计是听说了什么,过来给她解围的,于是趁人不备朝他wi k了一下,江必安抽了抽嘴角。 然后唐时锦别开脸假装没看到他,问万通:“去哪儿?哪儿最繁华?” 万通道:“小侯爷,跟着我走!中午哥请你吃饭!” 唐时锦一口答应:“好啊!” 两人正拨马要走呢,后头一行人追了过来,径直拦在了马前。 然后太子下了马车,含笑道:“这么巧?” 唐时锦赶紧下马施礼,太子一脸谦和:“庆泉不必多礼。” 说真的,叫封号还怪难听的,唐时锦保持微笑,万通大大咧咧的道:“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太子道:“我有事要找舅舅。” 唐时锦立刻道:“那臣先告退。” 太子点点头,唐时锦又向万通道:“万大人,我们改日再聚。” 万通哈哈一笑:“好,好!” 于是她施礼送两人上了马车,然后她把马儿还给了万通的手下,假装回去找自家的马车。 太子的马车走的不快,声音隐约传出来,听不到太子的声音,只能听到万通十分不满的嚷嚷着:“为什么?” “那又如何?大家一起发财啊!” “我又没强迫她!我们聊的很投机呢!” 然后太子的声音也高了起来,怒道:“你是不是没把孤放在眼里?孤的命令你也敢不听??” 万通明显隐忍的声音:“不敢。” 太子冷冷的道:“你若敢坏了孤的大事,孤一定会告诉母妃的!” 唐时锦内心啧啧。 这就是现实版的舅甥阋墙,两人都挺自我,都挺肆无忌惮,这种事情在大街上就敢说……也不怕隔墙有耳。 不过也幸好炎柏葳提前跟她说了,所以她在出宫门之前,就已经给了万通一个辉煌又具体的前景,所以太子这一插手,万通的感觉,肯定就跟抢他钱一样,效果加倍的好。 然后唐时锦就悠哉游哉的回了卫王府。 这几日事情多,大家也都识趣的没急着投帖子。 第二日,老王爷开祠堂,令唐时锦、唐时磊认祖归宗,并将唐时磊改姓卫,名字没改,就叫卫时磊,并为他取字承源。 然后老王爷上了折子,为卫时磊请封了世子。 也就在这一天晚上。 桃相把桃二郎叫进了书房。 第一句话,桃二郎便惊呆了。 第405章 沉疴当下猛药 桃相道:“你准备准备,认亲之后,你就搬进卫王府,就以教导磊儿的名义。” 桃二郎惊道:“父亲,何至于此?” 必要时将儿孙分散入不同派系而保留实力,这是大家族历来的生存智慧,可如今相府怎么说也是万人之上,何必如此? 桃相不答。 半晌他才长叹道:“沉疴宿疾当下猛药,锦儿有一句话说的对,与一群豺狼硕鼠、见血蚂蝗……如何讲理?朝堂如此,何况民间!锦儿虽年轻,却胸有丘壑,处事果决,且她财运加身,只此一着,就立于不败之地!” 桃二郎沉默半晌:“父亲,让六郎去吧。” “不必,”桃相道:“六郎与锦儿本就亲近,无须如此。我与你二叔也谈过了……二房去名不正言不顺,只能你去。” 桃二郎苦笑半晌,应了下来。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如今的形势? 桃相位高权重,可朝堂中位高权重的,又何止一个相爷? 当一群逐利之人中,混进了一个怀义之人,大家的矛头都会冲着他。 他又能坚持几日?? 于是第二日,桃相府也请了几位族老见证,正式认了干亲。 唐时锦当着外人的面儿,求桃二郎搬过去教导卫时磊,桃相同意了,于是赶在年前,桃二郎一家,就搬去了卫王府,而且老王爷顺势就把内宅的管家之权,交给了桃二夫人。 一连串动作,搞的众人应接不暇。 在外人眼中看来,是唐时锦当着众人,拿话僵住了桃相,桃相君子之风,不得不答应儿子过去……事实如何,就只有自己人才知道了。 一来二去,已经拖到了年尾。 可能是因为元盛帝并不勤政,所以大庆朝的年假也很长,腊月二十便封印罢朝,要到正月十九或二十一才会开印。 百官将迎来难得的清闲。 也就在这个时候,卫王府下了帖子,邀请大家腊月二十二去卫王府赴宴,庆贺两人认祖归宗。 大家都以为这宴席要转过年再办了,没想到年前就赶着办了,正好大家也想早点儿跟财神爷搭上茬儿,自然是纷纷响应,回了帖子。 卫王府中, 桃二夫人秦氏收了许多帖子,唯恐疏漏了,正一遍一遍的复查。 她也是高门嫡女,当然是学过管家的,且也识文断字,只是嫁过来之后,管家用不着她,渐渐的就疏懒了。 没想到忽然就搬了家,忽然就接手了诺大王府的管家之权,而且立刻就要打理这么大的宴会,险些手忙脚乱,还是桃夫人派了两个得力嬷嬷过来,才终于把事情做完了。 唐时锦正在隔壁逗孩子。 因为孩子是早产的,所以起了个小名儿叫长生,如今已经养住了,肉乎乎的大眼萌,可爱极了,唐时锦没事儿就来玩玩。 秦氏忙完过来,扶着门笑道:“来了也不知道进去帮帮我,我这儿提着心呢!” “我也不认识啊!”唐时锦笑道:“没事儿,漏就漏了,漏了说明他们没福气!” 秦氏嗔了她一眼:“漏了人家笑的是我!” 秦氏生的雪白娇美,性格有几分小娇气,但做事儿利索,也从不多心多事,正好是唐总比较喜欢的那一挂,而唐总是当老大的人,对女孩儿是很宠的,所以两人一见面就很合拍。 唐时锦玩够了,才把带来的盒子拿过来,跟着秦氏回屋,然后直接把盒子给了她。 秦氏道:“是什么?”一边就打开了,里头是一摞银票。 秦氏有点吃惊:“不是说你的银子都献给了皇上?” 唐时锦乐了,对她眨了下眼睛:“对,都献给皇上了,这是祖父给的。” 秦氏就懂了,掩住嘴儿,点点头,数了一数,整整的一百万两。 唐时锦道:“祖父这么久没回来,府里各处要花钱的地方多,又赶上年节,你该置办的就置办,不用吝惜银子。” 秦氏道:“放心。” 她跟她商议:“说起来,磊儿来年要应会试了,不出意外肯定能拿个进士,他的亲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亲事??”唐时锦道:“小屁孩儿,亲事着什么急,等过了二十再说吧。” “二十?”秦氏瞪着她道:“二十都多大了!算了算了,不问你了,我自己先看着。” 唐时锦劝她:“真的不用着急,你看六哥这样不是也很好……” 秦氏道:“哪里好了?镇日游荡,母亲天天的骂他。”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外头道:“夫人,六郎过来了。” 秦氏一窒。 唐时锦连连失笑着,就出来了。 桃成蹊在外头等着她,道:“还没进门儿,就听着二嫂说我。你找我什么事儿?” 唐时锦跟他一起往外走,一边小声道:“我险些忘了……万通知道你是竹生了,好像很生气。” “哦?”桃成蹊皱了下眉,然后点点头:“知道就知道吧。” 唐时锦道:“你别不当回事儿,我看万通这人,行事是真的肆无忌惮,你又天天的在外头晃,我不大放心。要不过了年,你跟我去江南吧!或者去东山住一阵子?只是在东山没人陪你论文,钱塘还好,文人遍地走,就是有万素云,不过听说她有喜了,应该不会出门了。” 桃成蹊啧了一声:“再说吧,我才不怕他,他能怎么着我?” 唐时锦抬手就抓住他后心衣服,把他给提了起来。 桃成蹊吓的啊了一声。 回过神来,他也没挣扎,无语的道:“你说说你,好的不学,跟炎……” 他咽住,唐时锦忍着笑道:“你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鸡,人家抬抬手就能要你的小命,你说人家能怎么着你?你凭什么不怕?” 桃成蹊道:“你先把我放下来!!不然我踢你了!!” 桃二郎估计是听到声音,快步过来,看着这一幕,无语的扶了扶额。 唐时锦笑着把他放下,“二哥,封印了?” 桃二郎嗯了一声,笑道:“这是怎么了?” 唐时锦小声道:“我听江护说,万通知道六哥是竹生了,发了好一通脾气,我怕他找人来对付六哥,所以我在想要不要带六哥去江南。” 桃二郎瞥了桃成蹊一眼:“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文人骂万家的,又何止一个竹生?” 唐时锦道:“可就他在眼皮子底下晃悠啊!别人也没他名气大,没他骂的狠,再说还有之前万素云的事儿……就属于那种,万通不定哪天想起来,就有可能出手收拾一二的那种。” 第406章 我罩着你 倒也是。 桃二郎想了想:“只怕母亲不会答应,她天天盯着六弟相看呢。” 唐时锦半开玩笑的道:“那六哥,要不你赶着娶一个,然后你们夫妻俩都跟着我去江南,不是也很好?” 桃成蹊道:“可是母亲叫我相看的人,一个比一个丑,又笨,又作,虚伪的叫人想吐……看一个我眼瞎一回。我觉得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唐时锦叹道:“古往今来的天才,都是寂寞的。” 桃成蹊飞快道:“你说的对!” 桃二郎:“……” 他无语的道:“真是没脸没皮。” 几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里走。 唐时锦把两人让进她的书房,想叫他们帮忙看看自己写的字。 这些日子一直闷头练,也没人帮忙看,老王爷一个是不讲究书法,一个是看她啥都好,每次都是大夸特夸,她心里都没底。 两人坐定了,唐时锦亲手泡了茶过来,才把自己练的字拿过来叫他们看。 桃二郎见过她的字,一拿过来,就道:“好!更见气势了。” 唐时锦半信不信的,就看桃成蹊。 桃成蹊笑道:“我觉得你找着路子了,这字就适合你这种爱取巧的野蛮人,你练刀法,与这字定有共通之处,两者相辅相成,挺好的。” 唐时锦斜眼看他:“挺好是什么意思?” 桃成蹊道:“就是你拿出去人人都要赞一声好字,夸一声有气势!” 桃二郎慢慢的喝着茶,见他们说的差不多了,才跟她道:“锦儿,后日开宴,我先跟你说说这些人。” 唐时锦应了一声,就在旁边坐下了。 桃二郎就慢条斯理的跟她说着,桃成蹊听了没几句,就觉得没意思了,站起来想走。 桃二郎喝斥道:“你坐着!这些事情,你也该了解些了,到时候你也得出来见客人,真要怎么着,你还能独善其身不成?” 桃成蹊叹了一口气,坐回来,这一次倒是开始认真听了。 桃二郎几乎把三品以上的大员说了一个遍,都城里关系盘根错节,这个跟这个是同年,那个跟那个有亲,这人出身世家,那人出身寒门……真的是一张巨“网”。 说完了,他才低头喝茶。 唐时锦给他添了茶,桃二郎问她:“可记住了?要不要我写下来?” “不用,我都记住了。” 其实在他说之前,她就已经知道很多了。 唐时锦道:“二哥,你也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了解就好,不必知道太多,弄错了也无妨。这些官员,哪一个不是精明老辣,论起心机筹算,我哪里玩儿的过他们……所以我根本不用跟他们玩心机,我有财运在身,我就立于不败之地,他们有所求,就要想办法来了解我,适应我的节奏,我其实不必在乎‘对错’。” 桃二郎点了点头。 唐时锦道:“我心里已经有想法了,到时候我会求谢次辅帮忙,给我徒弟求个官儿,你还没见过他吧?就是沈唯,他是元盛十五年的探花郎。晚上我叫他回来,你们见见。” 桃二郎点了点头,问她:“为何是谢次辅?” 唐时锦微笑道:“他出身寒门、其妻族又是大商贾。” 桃二郎在这方面并不擅长,想了一下,才明白了她的意思,沉吟着缓缓点头。 桃成蹊看在眼里,十分无语:“这些事情,污七八糟的,处处可见人心丑陋,我真的是……我想想都觉得伤透脑筋,你们能不能直接告诉我,我需要做什么,然后我一定给你们做好,行不行?” 桃二郎对这个弟弟也是无奈了:“你……” 唐时锦劝道:“二哥。” 她摸了摸桃成蹊的头,温言道:“那这样吧,你就做你自己就好,不必刻意改变什么,后天开宴,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与我在一起待上一刻钟,然后你就自己玩自己的。” 她解释了一下:“我罩着你,比义父罩着你方便,因为旁人得求我,因为我不讲理,又不按牌理出牌,明白了吗?” 桃成蹊道:“行。” 他就摆摆手直接走了。 桃二郎十分无奈。 她还劝他:“二哥,多一个人忧虑也与事无补,六哥是个不入尘俗的桃花仙儿,有些小任性也无所谓,又何必强要他做他不擅长之事?而且这样对我来说也并不麻烦……六哥若不跟我去江南,这样安全些,我主要是担心万通。” 人家乐意宠着,桃二能说什么,反正弟弟也是他自己宠成这样的。 他便点了点头。 他并不知道当年,唐总曾因为桃六郎的天真任性要跟他绝交,但如今成了亲戚,她就理所当然的罩着他,保护他的天真和任性,认为这才是绝世才子的标配。 也是很双标了。 晚上沈一意回来,与桃二郎见了一面。 沈一意堂堂的探花郎,才华上并不欠缺,但他与桃家兄弟不是一路人。 因为桃二和桃成蹊,本质上都是做学问的人,他们爱诗书也爱读书……而像沈一意,他是把学问当成利器,当成工具,这中间很微妙,但是一接触,就能察觉得到。 但桃二郎君子之风,胸怀广大,跟他还是可以聊一聊的。 等吃完饭各自散了,桃成蹊也在卫王府住了下来。 第二天师徒几个,加上桃家兄弟和卫时磊一行人,一起出来吃了顿午饭。 要是没下帖子,大家肯定都盯着卫王府,管保他们一出来,就会有人出来“偶遇”。 但是已经下了帖子,也就不差这一天了,再说之前万通和太子的事儿,肯定也传进这些人耳中了,所以大家也都在看风色,倒是没碰上什么人。 于是唐时锦一行人,溜溜儿逛了大半天,临近中午,才在长安大街“随意”找了一家酒楼用饭。 京城里的酒楼,永远会留着备用的雅间,所以他们虽然来的晚,仍旧给安排上了。 看起来随意,其实这儿就是唐时锦看准了的,内阁次辅谢祖平妻子胡氏的产业。 这事儿找谁都能办,唐时锦这是给他一个搭茬儿的理由,而且她准备让谢祖平狠狠的发上一笔……毕竟,不先让他们看看,看清楚,他们怎么能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呢? 不管对万通,还是对其它人,都是一样的。 第407章 安排上 这酒楼开在长安大街,地理位置优越,菜品当然也是好的,几个人正用饭呢,便有一个掌柜模样的人,上来殷勤的道:“侯爷,桃大人,卫世子,几位郎君,这顿饭,咱们东家请几位了,几位想吃什么,尽管点,小的伺候着。” 唐时锦当然要问了:“你们东家是?” 掌柜凑前几步,小声道:“东家老爷在内阁,姓谢!” 唐时锦一脸恍然:“哦哦!谢次辅!那怎么敢当!” 掌柜的连连道:“东家老爷说了,这是咱们的荣幸,本该亲自过来的,只是有些不便,还请侯爷不要推辞。” 唐时锦这才道:“那就却之不恭了,替我多谢你们大人。” 掌柜的给东家把好儿卖了出去,高兴的走了。 桃二桃六默默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吃个饭都顺便办了事儿……卫时磊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显然在努力学习。 等吃完了饭,唐时锦讨了纸笔,写下了两道菜谱。 一道是佛跳墙,也叫福寿全。 另一道是万福肉,这是一种“卍”字红烧肉,慈禧太后亲自取的名字,同样是精典名菜。 为什么选这两道菜呢? 因为这两道菜,都非常适合过年前后卖!绝对能叫人发一笔! 她吹干墨迹,折起来给了掌柜:“替我多谢你们东家老爷,这是谢礼。” 掌柜的连连道谢,然后,当然是迅速送了回去。 这年头,什么都是捂着的,菜谱是非常值钱的东西。 她都做到这一步了,谢次辅哪怕顾忌着太子和万通,还是忍不住过来了一趟,亲自道谢。 然后唐时锦就比较直白的表示……我徒弟,探花郎,你看? 谢次辅毫不犹豫的表示……安排上! 然后两人一拍即合,商议妥当,唐时锦也表示之后会跟胡家合作……就把他送走了。 翌日,卫王府开宴。 唐时锦、卫时磊和几个徒弟,包括奚渊穆,全都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出来营业。 桃二桃六也都以主人身份出来,桃夫人也过来,与秦氏以主人身份帮着招待内眷。 一过了巳初(9点),客人就陆续到了。 除了唐时锦自己,倒是几个徒弟更受欢迎。 老王爷和桃相家认亲的时候,他们也跟着露了面,所以大家都知道她有几个徒弟,其中最为人知,也为人觊觎的就是奚渊穆。 但是奚渊穆明显是惜言如金那一挂的,大家试探了一下,就发现搭不上话。 戚曜灵一直跟在她身边,花晟林和司顾菟来回照应,倒是沈一意很快就与大家聊了起来。 唐时锦很快就发现,大家果然都知道了那天的事儿,而且接受了“她真的爱钱”这个人设,毕竟“她要是不爱钱上天为何要把通天财运给她”?太有道理了好吗? 唐时锦坦然认下,并且笑眯眯的表示,大家手头有生意的,全都可以聊聊,她准备趁年前年后,把京城细细的转上几圈儿,了解了解,然后就可以做生意了。 不少人听过她画舆图的事儿,各自会意点头。 外头又有人报,说锦衣卫江护和柴千源过来了。 唐时锦赶紧迎出去,江必安大步进来,比了比身边:“这位是柴大人。” 卫时磊和唐时锦一齐施礼:“柴大人。” 柴千源穿着飞鱼服,高且瘦,手臂很粗,生了一张香肠嘴,看着她,眼神儿上下一划拉,露出了一个暧昧的表情,咂了咂嘴,很敷衍的还了个礼。 唐时锦微微一笑:“两位大人请。” 人一进去,各自拱手,便有人试探:“万大人怎么还没到?” 江必安道:“今日未见到万大人。” 唐时锦道:“万大人昨儿回了帖子,说是有事不过来了。” 不过来了? 他居然不过来了? 几个老狐狸都有些吃惊,互相交换着眼神儿。 其实唐时锦也没想到万通居然不来了,那她和桃花仙儿演戏给谁看? 不过有其它人在,应该也可以传到他耳中吧。 不大会儿,太子也到了。 白胖胖的小太子进了门儿,矜持的与宾客们聊了几句。 在他,可能觉得自己是礼贤下士,可在这些老狐狸眼中,估计是浅薄的很。 唐时锦一边优雅陪笑,一边用自己的黑粉眼光……发现了元盛帝和太子的一个黑点,这俩人都没脖子,元盛帝是方面大耳,太子倒是个鹅蛋脸,但两人都没脖子,看着就跟大脑袋直接塞进衣领子里一样。 然后小太子转头微笑道:“庆泉,孤还从未见过擎天破日刀,不如你带孤去瞧瞧?” 唐时锦当然要表示荣幸之极,其它官员也不会傻不愣登的跟着,于是唐时锦就带着太子往里走,一边解释,“臣的祖父已经很少用了,只有我时常练刀要用,所以都放在我这儿……” 她直接把人让进了院落,太子的随从都离的很远,方便两人说话。 唐时锦道:“殿下见笑,我刚刚搬来,还不曾打理,又不喜欢用下人,处处简陋……” 太子笑道:“无妨,孤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呵!你骗人!看看你走路都快踮脚了!有这么嫌弃吗? 然后太子道:“我舅舅是一个武人,做事粗鲁,你不要与他计较。” 唐时锦并没有顺理成章的表示感谢,反而微笑道:“不会呀,万大人说话直接,我与他还挺聊的来的。” 太子顿了一顿,然后他笑道:“庆泉财运通天,孤十分好奇,听闻庆泉想在京城大展拳脚,不如孤也跟着见识一二?” “真的吗?”唐时锦配合的道:“我想在京城开唐家四坊……可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殿下可以帮我吗?” 太子雍容道:“当然可以。” 唐时锦欢然道:“那就谢谢殿下啦!殿下你人真好,又温和又大方,一看就是明君气象!” 太子咳了一声,嘴角微弯。 唐时锦又道:“那等宴席过后,我们见面细说说行吗?我要怎么才能见到殿下?” 太子矜持道:“明日祭灶节,只怕不成,后日一早,我派人来宣召你罢。” 唐时锦道:“那就说定了!殿下,你可不要骗我!” 太子也不生气,微笑道:“自然不会。” 第408章 你不是男人 如果换一个朝代,跟太子交好,还要担心皇上忌讳,可现在连这个忌讳也没有,唐时锦当然是毫不客气。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太子又不是真对擎天破日刀有啥兴趣,草草的看了看,称赞了一句,两人便回了厅中。 但是这么一来,估计大家也都明白了,这事儿,是太子把万通给压伏住了。 万通是一只咬着就不松口的恶犬,谁跟他抢食儿他就敢跟你拼命,但是太子……相对来说就好糊弄多了,所以大家对此也是乐见其成。 宴席上其乐融融。 唐时锦自始至终笑眯眯的,什么梗都能接,跟谁都能聊几句,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但是,她表现出来的,是属于商人的那种八面玲珑,完全不涉及政治,一问起做生意,她就兴致勃勃,侃侃而谈,言之有物,其它方面却略为迟钝,似乎不怎么懂政治,有时候还会错意。 总的来说,大家都认为看清了她,不少人觉得,一个这样的唐时锦,一个极度爱钱的好人,很符合他们的想像,也算符合他们的期望。 但,自然也有人觉得失望,觉得一个这样利欲熏心的小人,不配称之为星宿下界。 等宴席散了,大家仍旧各自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唐时锦一直与太子几人在一处,聊的十分投机。 锦衣卫,是一个单独的派别。 毕竟直禀帝听,地位超然,与文臣、武将都不怎么近乎。 卫王府的酒好,柴千源喝的双眼都红着,看江必安负着手,遥遥看着那边,他哈哈一笑,走过来把手臂架到了他肩上:“兄弟,那小美人儿,看着挺够味儿的啊!” 江必安看了他一眼。 柴千源嘿嘿的笑道:“滋味儿怎么样?跟兄弟说说?” 江必安冷冷道:“柴大人慎言。”一边就想脱开。 柴千源手臂一紧,满含威胁的按紧他,一边十分亲热似的,挤了挤三角眼:“你好不容易把这趟差抢到了手,难道不是对这小美人儿念念不忘?从江南到京城,大好的机会,我不信你没弄上几回!” 江必安冷冷道:“劝你少说话,免得祸从口出。” 柴千源哈哈大笑:“怎么着,威胁老子啊?你以为老子怕?老子看你是兄弟,关心关心你,不行?你也一把年纪了,不上伎馆不娶老婆,递嘴边儿的小美人儿都不受用,你……”” 他成心恶心他,故意把嘴凑他耳边儿:“你该不会……也不是男人吧?” 一边说着的,手就往下伸。 江必安一把抓住他手,面无表情的往外推。 柴千源一手死死的按着他,瞪着眼与他较劲。 但江必安丝毫没受影响,手上加力,缓缓的推开了他的手,面色不变,直接转了身。 柴千源眼中闪过了一缕杀机。 他转回身,看了看旁边的陆纵,冷笑了一声,回席坐下,一拍桌子:“来啊,上酒!” 这会儿席都撤了,他又要酒,但下头人也不敢说什么,就真的过去给他要了,柴千源就提着坛子坐在廊凳上,对着坛口喝,一边不怀好意的看着唐时锦,不时的啧啧嘴。 花晟林遥遥看了一眼,眉头皱紧,却什么也没说,就退了回去。 不远处的廊下,陈阁老也在遥遥看着唐时锦那边,一边低声问桃相:“你为何?” 你为何要认亲此人?你为何要将儿子放进卫王府? 桃相缓缓的道:“且看着罢!” 陈阁老皱了皱眉,没再多说。 官员多起来的时候,也是能看出派别的。 锦衣卫且不提,只说其它人。 哪怕太子这边人再多,也能看的出桃相身边聚集着一伙读书人,自始至终,与他们隐约保持着距离。 唐时锦看在眼里,莫名觉得安心,心想是她太偏激了,为什么最高领导团大多面目可憎? 因为这样的皇帝只会宠信这样的人,不是这样的人就爬不到这么高。 幸好这个朝堂,还是有桃相,有一干人,是守的住本心的,哪怕清高她都觉得可爱了。 谢次辅可能是留意到了唐时锦的眼神儿,便试探着呵呵笑道:“相爷才华满腹,为人清高,不想竟与侯爷有这样的缘份。” 唐时锦微微心惊。 心想跟这伙人在一起,真的半刻不能松懈,她自觉得并没露出什么,就叫他看出来了。 她便小声笑道:“说真的,我这种不学无术之人,一见到义父,就有些心肝儿打颤,生怕他考较我的学问,但这种读书人家中,确实与武将家中截然不同,感觉到处都带着书香,要不我能死皮赖脸的把桃二哥请过来?” 其实这些阁老们,与桃相天然就是政敌,毕竟权利分掌,本身就会有博弈。 便有人笑道:“听闻侯爷与桃六郎相熟?” “是啊!”唐时锦趁机道:“六哥与我有大恩,当年我在茂州,若非六哥相助,哪有今日……” 她就把事情简单的说了几句,一边又道:“且我弟弟学业有成,也全赖二哥和六哥的教导,桃家待我之恩,我一辈子不敢忘。” 大家心里就有数了,纷纷赞她重情重义。 忽听那边一阵阵的起哄,唐时锦叫了个人问:“那边做什么呢?” 下人回道:“世子带着客人们玩投壶。” “投壶?” 唐时锦一脸的我很感兴趣。 太子无可不可,但是体谅她这个土包子,就道:“那就去看看。” 今天也来了不少各家子侄,聚在一起,正玩的热闹,他们一进去,各自纷纷见礼。 然后唐时锦问:“谁赢了谁赢了?” 旁人笑回道:“沈探花赢了。” 唐时锦问桃成蹊:“你没玩儿吗?” 桃成蹊道:“我不成的,我玩不来这个的。” 便有人道:“侯爷要不要玩?” 唐时锦一脸的“我很想玩儿”,一边口是心非的摆手:“我怎么能欺负你们这些文人呢?” 大家纷纷道:“没事儿,一起热闹热闹。” 然后桃成蹊站起来笑道:“要不这样吧,锦儿,你替我玩儿,赢了算我的,输了算你的。” 几人纷纷起哄,笑他没脸没皮。 唐时锦笑道:“那好呀,那就这样吧!” 她回头跟太子道:“那殿下,我去玩儿啦!” 也没人责备她这样没规矩,太子端着架子点了点头,看着她去了。 几个老大人抄着手,在旁边看着,心说毕竟才刚过十五,还是个小孩儿呢,倒是可以叫家里孩子与他们来往着,不管是卫时磊还是沈一意,都比直接与她结交,要方便的多。 第409章 恶人先告状 他们看了一会儿,就回厅喝茶去了,沈一意也不多说,便直接跟上,毕竟戚曜灵与他们其实是说不上话的。 他们一走,这些人就更放的开了。 这伙人年龄都不大,像桃成蹊沈一意这种年过弱冠的,就已经是最大的了,大多都是十五往上的少年。 这个年龄段儿,不论男女,就没有对她不好奇的。 不管是因为“追月神女”,还是“财运通天”,还是“星宿下界”、“女扮男装”……她身上的爆点实在是太多了,怎么可能不好奇? 而且毕竟年龄小,再是少年老成,也总不如那些老狐狸藏的深,总还是会露出一点的。 所以唐时锦也很乐意跟他们一起玩玩,说不定就能看出来些什么呢? 于是她一边投,一边跟这些人闲聊。 她虽然没玩过投壶,但怎么说也是武林高手,绝不是那些粗习弓马的人可以比的,玩这个真的是欺负人。 起先还有来有往的,后来就全是她的个人秀了,这些人变着法儿的难为她,唐时锦照单全收,还不时的回头跟桃成蹊笑道:“六哥,你赢了!”“六哥,你又赢了!” 过了申正(16点),大家才纷纷告辞。 唐时锦身为主人,是需要送客的,于是她和卫时磊、戚曜灵,就出去送客。 先送走了太子,桃相,然后几位阁老也陆续告辞。 送到阁老王恂实的时候,他含笑道:“我那侄子在江南,前些日子写信,还提起过侯爷。” 唐时锦心思飞转:“莫非是部院大人?” 王阁老含笑点头。 部院是指六部和都察院,一般来说,两江总督会兼兵部尚书和都察院右都御史,所以会尊称为部院大人。 唐时锦立刻道:“王大人和蔼可亲,急吏缓民,还曾帮过我的大忙,我心中是极为敬重的。” 王阁老笑道:“是啊,他说侯爷归京时,还曾见过一面。” “是是是,”唐时锦连连点头,“我还曾与王大人约定,来年再聚呢!” 王阁老就明白了,点了点头,然后就笑着告辞了。 这个王阁老,头一次见驾时,她就见过他,看他闷不吭声的,也没什么印象,没想到居然是王慎行的叔叔。 他这么问他,有可能是核实?怕王慎行有夸大。 另外也可以卖个人情,到时候他想办法助他回江南,那她也得记着他的好处。 唐时锦一念尚未转完,就听到后头传来了荒腔走板的小调,然后锦衣卫一行人出来了。 几人都含笑送客。 柴千源显然是喝了不少,又红着个眼,用那种恶心的眼神儿,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然后他打着酒嗝,挣脱了扶着他的锦衣卫,踉踉跄跄的走上几步,笑道:“不错不错,全都是美人儿……” 他猛的一抬手,把胳膊搭到了戚曜灵肩上,哈哈笑道:“侯爷,你这个徒弟,借我玩几晚上,我一定小心不玩坏……” 真特么的天堂有路你不走!! 也就在他搭上去的同时,戚曜灵和唐时锦迅速的对了一个眼神儿…… 然后他话说一半儿,戚曜灵猛然往前一滑,一手抓着他手,轻轻松松的一甩,然后他整个人,就跟拧陀螺一样,在空中嗖嗖嗖的连转了三圈,随即扔在了地上。 唐时锦淡淡的道:“不借。” 正往外走的众官员猛的停住了步子。 唐时锦淡定的抬头:“不好意思,大家绕着点儿走,别硌了脚,见笑了见笑了……真不是我小气,这世上,尊严啊徒儿什么的,不是那么好借的。” 众官员:“……” 他们都无语了! 心说这位是真的莽!居然就直接把人撂地下了?? 本来就喝大了的柴千源,哪遇到过这种事,整个人都懵了,晕头转向的往上爬。 然后江必安回头喝道:“还不把你们柴大人扶走!” 几个同样喝大了的锦衣卫,这才回神,急上前把柴千源扶了起来,一时有些无措。 京城中,锦衣卫一向横着走。 但是再横,也不敢在卫王府横。 可是这么个大亏,难道就这么咽下了不成?? 江必安又道:“还不走!柴大人醉了!” 几个人对视了几眼,只能迅速的先把人扶走了。 江必安看了唐时锦一眼,她一脸无辜,他就什么也没说,大步走了。 之后走的官员,不止十个人提醒她要小心,毕竟柴千源是个疯子。 唐时锦才不怕。 她如今这个人设,只要不造反,完全可以可劲儿作好么! 但既然柴千源送上门儿来,给她刷经验,她也是不刷白不刷。 前脚把客人送走,后脚,她就换了个衣服去了皇宫,求见元盛帝……结果去了一看,巧了,太子也在。 于是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父子,得到了唐总的待遇。 唐时锦一进门就哭了:“皇上救救我,呜呜呜,殿下,救救我,我害怕!” 两人都吓了一跳。 两人都不止一回见唐时锦,看她镇定自若的样儿,比男儿更男儿,爽朗又洒脱,就显得如今这一哭,格外可怜。 反正他们已经接受了她不懂规矩这个设定,进门就哭也没人呵斥,元盛帝便道:“爱卿别急,慢慢说。” 唐时锦于是呜呜哭着,把柴千源的事情说了,一边又道:“我徒儿大好男儿,被他这样调戏,如何能忍?当然要还手了,可是他们都说柴大人不好惹,说柴大人很厉害,说等他酒醒了我就完了,柴大人肯定要来杀我的……他们说柴大人只听皇上的话,谁的帐也不卖,皇上救救我……” 她且哭且说,语无伦次中反复强调了“柴千源只听皇上的话”、“除此之外谁的帐也不买”,反正这话本来就是元盛帝自己说的。 太子听了必定心情微妙,而她也顺便给元盛帝加深一点印象,给柴千源挖个坑。 可能她草莽的人设太成功……反正元盛帝是一点都没怀疑,直接道:“柴千源这是喝醉了,你放心,朕会叫人叮嘱他,绝不会叫他欺负你的!” 一听这个“欺负你”唐时锦就知道这趟没白来。 心理上,有很多东西,无比微妙但又无比有用。 例如说“求助”这种事情,如果做好了,能瞬间把她从外人,刷成自己人。 例如说“告状”这种事情,做好了,绝对能倒打一耙。 于是唐时锦被皇上和太子一起安慰了,还被赐了不少东西,开开心心的出来了。 戚曜灵在宫门外等着她,奇的是,江必安也在。 唐时锦奇怪的看他一眼:“你还有事?” 第410章 没人要的东西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拨马就走了。 唐时锦也回过味儿来。 他估计还以为元盛帝会找人问当时的情形呢……呵,老子难得茶一回,不敢说茶的人神魂颠倒,但是茶的人只听一面之词,这不是基本操作么? 唐时锦就上了马。 然后她若有所觉,下意识的向一个方向瞥了一眼。 下一刻,那一处传来了几声鸟叫。 唐时锦微微凝眉,然后跟戚曜灵道:“过两天,我们去后头走走……”一边就一抖缰绳走了。 易了容的炎柏葳,从暗处慢慢的走出来。 这些人中,他就是格外在意江护。 毕竟,只有他,是唐时锦亲口夸过长的不差的。 她显然就是喜欢这种浓烈些的长相。 虽然江护也是永兴年间的人,并不比他年轻多少,可是现在,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边。 只这一点,就叫他想起来就心如芒刺,辗转难眠。 他捏着拳,半晌,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顺着唐时锦的习惯想了想,她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说二更之后在后门见吧? 唐时锦两人回了卫王府,吃过晚饭,各自回房,然后唐时锦叫戚曜灵:“你二更前过来一趟。” 戚曜灵应下。 于是他洗过澡换了一身黑衣,就过来她这边。 唐时锦正在桌前练字,一直到过了二更,她才去换了衣服,跟他一起去了后门。 出门走了几步,就有人打了一声呼哨。 然后唐时锦两人跟了上去,只隔着一条街,一间院落中,炎柏葳也穿着夜行衣,看到她来,眼睛一亮就迎了上来,但随后就看到了她身后的戚曜灵,脚下一顿。 唐时锦假装没看到,只问:“在哪?” 炎柏葳便示意她进了房,地上放着一个大笼子,笼中有数只喜鹊。 唐时锦无语的道:“我要幼鸟!幼鸟!这么大的可能不行。” 炎柏葳轻声道:“幼鸟,我怕养不活。” 这纯粹是废话。 唐时锦看房里没别人了,就蹲下打开笼子,抓了几只试了试,果然放不进去。 这空间就是这样的,飞禽走兽稍大一点儿的就放不进去,鱼也只能放小鱼苗,但是植物再大也能放进去。 唐时锦连抓了几只,才勉强把一只小的放了进去。 “看到没?”她看了他一眼:“就这么大的才成,再大就不成了。” 炎柏葳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明天晚上,我在这儿……” 唐时锦直接打断他:“明天不行,明天我们要在家过节,没空儿,后天吧。” 炎柏葳看着她,缓缓的垂下眼,无声点了点头。 唐时锦就直接转了身。 其实她心里也不舒服。 他一垂眼,她心里就直发疼。 但现在临时合作,已经破坏了她给自己定的原则,她不可能再退了。 一步都不可能。 半步都不可能。 两人直接回了卫王府。 第二天是祭灶节。 京城里,祭灶节十分隆重。 或者说,京城里什么节都过的很隆重。 这一天中,主要的八卦就是皇上赐了不少东西给庆泉侯,还派人跟柴千源说了,让他不要对庆泉侯无礼…… 嗯,柴千源挑衅唐时锦,结果白白丢了个大脸,皇上还又亲自踩了一脚。 唐时锦大获全胜。 柴千源的心情如何,别人不知道,反正元盛帝是绝不会在意的。 另外,还有一个八卦,说唐时锦与桃成蹊的关系十分亲昵。 正好是祭灶节,桃家兄弟回了桃府,桃夫人就抓着桃二追问,毕竟唐时锦这个身份,一辈子无法恢复女儿身。 桃二郎心说这就是没影的事儿,唐时锦在桃成蹊面前,简直就是一个代爹…… 但他只能含蓄的道:“母亲放心,绝无此事,锦儿待六弟宛如长兄。” 桃夫人松了口气。 然后她就生气了,“我放心!我放什么心!你叫我怎么放心!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人要的儿子呢?眼见就是而立之年,未成家未立业,连锦儿都看不上他……” 桃二郎:“……” 卫王府中。 范陶朱和上官荼蘼也过来了,一家人聚在一起过节。 因为唐时锦刷了一个吃货人设,所以有不少人给她送厨子,光今天一天就送来了三拨。 唐时锦照单全收。 反正厨子什么的,又不用担心他们能进里头刺探消息,更不用担心他们下毒,不收白不收。 所以大家还顺便尝了个菜,不同厨子的用不同的盘子盛,这决定了你以后是伺候主子还是随便炒炒,所以大厨们全都卯足了劲儿,使出了看家本事。 因为家里人吃饭不喜欢叫人服侍,所以唐时锦叫人赶制了一个圆的大转桌,所有人都坐在一起,可以慢慢的转着吃,一边吃一边评价。 老王爷在的时候,几个人不敢造次,直到老王爷吃完走了,大家才凑到一起,说笑八卦。 范陶朱好奇的问她:“皇上长什么样啊?” 唐时锦道:“跟太子长的有点像。” “那太子长什么样儿啊?” 沈一意插言道:“我觉得皇上和太子长的一点也不像啊?” 唐时锦小声道:“长的是不大像,但是形体很像。” 范陶朱不解,“形体很像是什么意思?” 唐时锦道:“怎么说呢……一般来说,形容人腿很长,夸张的说,就会说,肩膀以下全是腿……而他们,”她小小声的道:“肩膀以上全是下巴。” 戚曜灵第一个回过神儿来,一想太子那个样子,他当时就喷了。 其它人也都回过神儿来,表情诡异。 沈一意又好笑又无语的道:“师父,我真的……我真的是服你了。” 说说笑笑的闹了好一会儿,大家才各自散了,沈一意各种磨叽,唐时锦便拍拍他肩:“怎么了,有话跟我说?” 沈一意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来,正色道:“师父。” “嗯?” 沈一意道:“你与炎柏葳决裂,这是……策略吗?” 唐时锦一愣。 烛火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得到他满腔的忐忑。 她与戚曜灵出去,被他的人查到,这并不奇怪,叫她惊讶的是,她居然直到现在,才发现,小探花居然没有放弃她? 那他还敢拜师? 比她还有胆儿啊?反正她是绝没有这种有背人伦的想法的。 第411章 管不住我心 她这一迟疑,沈一意就会错意了,轻声道:“我知道了,师父。” 他转身就想走。 唐时锦道:“你知道什么了?” 沈一意犹豫了一下,又走回来,他小声的,超委屈的道:“师父。” 唐时锦道:“你进来。” 沈一意哽咽了一下,乖乖的走进来,关上门,在她下首坐下。 唐时锦正色道:“沈唯,那不是做戏,一个茂州的商贾,哪怕有一个皇商名头,也还看不到那么远,还接触不到值得她拿命去设局的东西。而且,拐这么一个大弯儿,闹腾的人尽皆知,对谁都不是好事,这完全没有必要,所以你想想就该明白,这只能是真的。” 她不讲情,也不问你信不信,直接讲道理。 这种处理方式真的很无情,却又很成熟,很从容,他一下子就信了。 然后她道:“但是沈唯,我之前跟你说的,也不是假话,我真的不会喜欢你,因为我就完全不喜欢你这一挂你明白吗?而且我再是离经叛道,也不能接受师徒这种关系……你应该明白,我收你当徒弟,更多的是考虑到长目飞耳楼,而从你选择拜师的那一刻起……我认为我们之间已经有了这个默契,不是吗?” 沈一意默然不语。 唐时锦又道:“而且,我自认是一个自私且贪财的人,也完全不忧国忧民,但是我在亲眼看到这恶臭朝堂之后,都会心有触动,所以我为什么会与炎柏葳见面,以及与他临时合作,这原因,我觉得你应该能明白的……可你为什么不明白呢?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沈一意抬起头,看着她水亮水亮的眼睛。 她的眼睛真的特别亮,像藏着星辰,像能照透人心。 他本来还觉得心里难受极了,但看她这么认真的问他,却渐渐的,有一点好笑了。 傻姑娘,你说为什么啊! 因为我心悦你啊! 我心悦你,看到你与旧情人见面,我根本冷静不下来啊! 是的,我理智的去想一想,我当然能明白你们见面是为了什么,可是就算我想的再清楚再明白,我不问一问,不听你亲口否认,我心里还是放不下啊! 因为感情这东西,它根本就不讲理啊! 最让他好笑又感动的是, 她经过了分析与思考,认为他不够“忠君爱国”,所以才没第一时间理解她的行为,但是她没有骂他没有给他讲道理,而是特别认真的跟他讨论这是为什么。 这种感觉,就类似于“我徒弟为什么不乖”?“那一定是因为他爹不好他先生不好他邻居不好”,“反正我徒弟一定是好的”!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让他怎么放的下。 沈一意低声叹道:“师父……” 唐时锦挑了挑眉。 觉得他这一声叫,不知为何,叫出了几许缠绵与呜咽,叫她听的耳根发痒。 但随即,他抬起头来,正色道:“师父,沈唯读圣贤书,心中有黎民百姓,亦愿为之鞠躬尽瘁……我只是,我只是管不住我心……”他叹了一声:“但是师父,当初我拜师的时候,就已经做了抉择,师父你别生气,再容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摸了摸他的头:“其实我这人真没什么好的,我除了长的好功夫好又聪明又有财运之外也没有太多的优点了。”她摸了摸下巴:“咦?这么一说,我觉得我着实还不错。” 沈一意笑着捂住眼:“师父全才全能,十全十美。” 他缓缓的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小太子果然派人前来宣召。 唐时锦在东宫见到了内阁首辅陆俊光,他也是太子太傅,负责教太子念书。 但是太子好像并不怎么待见他,也并不太尊重他,反正他委婉的表示想留下,太子不怎么委婉的拒绝了。 唐时锦保持微笑。 直到他走了,才拍了拍胸,小声道:“幸好走了!我最怵跟这种有学问的人说话了。” 太子露出了“我懂你”的微笑:“孤还能不知道你的性子?怕你不自在,就叫他先走了。”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谢谢殿下,殿下你人真好。” 太子笑道:“快坐下,那日听你聊生意经,孤听着也觉得有意思,你不必拘礼,咱们自在说话。” 唐时锦老实不客气的坐下了。 然后就开始跟他聊天儿。 其实太子非常好对付。 他才十九,母亲又是一路盛宠过来的,元盛帝旗帜鲜明的偏宠他,围在他身边的,也没有什么忠直之人,灌进耳中的全是恭维赞誉,所以他的性格其实十分天真。 天真又自大,唯一学会的为君之道,大概就是端着架子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 而且,不是她自夸,只要她想,她的有趣程度,绝对是他从所未见的。 又有灵泉水天长日久的滋润,她的美貌程度,也是出类拔萃的。 一个顶着星宿下凡的名头,一个无比有趣,无比美貌,又因为种种原因不能逼迫或者惩罚,只能捧着求着的姑娘,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人,怎么可能不喜欢? 荷尔蒙不答应! 她一点都不介意,刷一刷他的好感度。 只要不刷过火,男儿身就是她的保护符。 就算没有“男儿身”,就从她和元盛帝、太子的第一次见面,就能感觉到,他们其实都不喜欢她这一挂。 看太子的宫中都是小白花那一挂的宫女,就证明了这一点。 因为内心不够强大的男人,只有在这样的女子身上,才能最大程度的满足他男人的尊严…… 所以她不用担心刷过火,相处中慢慢拿捏着来就是了。 于是唐时锦行云流水般给太子灌生意经。 就算有人进来也无所谓,她聊的生意经,都是真正的生意经,她只是尽量说的有趣了一些。 事实上,她主要想传达给太子的,就一点:“不管京城有多大,购卖力都是有上限的,你多赚了,旁人就少赚,不可能人人都发财的。” 所以,小太子,来吧!来个全行业垄断吧!拿出你霸道总裁的魄力来,动用你太子的权利,限制我只与你合作吧! 就这么着,唐时锦在东宫,一待就是四天,从二十四,一直待到了二十七,魅力全开,基本上已经把太子侃成了她的迷弟。 百忙之中,她还没耽误收了炎柏葳的喜鹊。 同时与谢次辅夫人家签了契书,入了三成的份子。 还从太子手里得到了随时出入宫的腰牌。 还曾两次与元盛帝一起用膳,相谈甚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一直想见的大美人儿万贵妃,一直没能见着,据说是生病了。 直到二十七下午,各处都忙年了,唐时锦才辞了太子,与他约定过了年再聚。 小探花一见她,就道:“师父!你可回来了!” 第412章 日月随身麒麟护主 唐时锦道:“怎么了?” 沈一意长叹了一声:“外头到处都是师父的传言。” 她嗯了一声,等着他说,他继续唉声叹气。 唐时锦轻轻踢了他一脚:“还不说!” 沈一意幽怨的看了她一眼:“说师父不愧是神仙降世,有日月随身,麒麟护主。” 唐时锦没听明白:“什么日月随身麒麟护主?” 沈一意更幽怨了:“说师兄他们的名字啊……” 唐时锦一愣之后,随即恍然。 戚曜灵,曜灵就是日。 司顾菟,顾菟就是月。 至于麟麟?奚麒?花晟林? 这可真的是凑巧了,这些人也够会猜的。 唐时锦有点好笑,失笑道:“我家里还有一个镇宅神兽呢!” “我呢?”沈一意委屈的道:“师父,我怎么办?” 唐时锦笑道:“你是文曲星嘛!” 沈一意要哭了,有桃成蹊在,又有一个小四元的小师叔,他这个没啥名气的探花郎,怎么都不像文曲星君吧? 唐时锦想了想,安慰他:“其实你是我的千里眼和顺风耳,只是旁人不知道!” 他一想也是:“对啊!我是师父的千里眼和顺风耳啊!这比左膀右臂还亲近些!” 他一路叨叨着,陪着唐时锦回了院儿,戚曜灵过来问她:“师父,今天晚上?” “嗯,”唐时锦道:“大眼灯儿那准备好了?” 戚曜灵道:“前两天就准备好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赶着办完了,咱们就好过年了!” 最后这件事儿,是去见汪忠言。 汪忠言一般半个月才回一次家,正好就是今天。 唐时锦提前暗示过他,所以汪忠言回了家之后,把人都赶出去,就在家里等着。 亥初二刻(21:30),窗子被人轻叩了两声,汪忠言起身开了窗,唐时锦带着戚曜灵和奚渊穆,轻轻跃入,向汪忠言施了一礼。 汪忠言赶紧还了礼,一边轻声道:“恩人折煞我了!” 唐时锦连称不敢。 汪忠言也没坚持,改口道:“侯爷放心,人都离这儿颇远,说话方便。” 唐时锦点了点头,指了指奚渊穆:“这是我徒儿奚麒,让他给你把把脉,调理一下身体,定能叫总管大人留下血脉……总管大人放心,到时候全都制成药丸,总管吃着方便,也不会惊动了人。” 汪忠言连连道谢。 他发现这一位,每一回送礼,都能送进他心里头去。 汪忠言比元盛帝还小两岁,但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这在这个时代,那就是老年人了,虽然功能恢复了,要留下子嗣也不容易,如今有神医谷主帮着调理,就算不成,他也承情。 汪忠言主动的道:“不知忠言有何处能效劳的?” 唐时锦道:“不忙。” 她给了他一个小小包裹,“这是一些药,总管大人在宫里,应该能用到,一粒可见效一个月左右。” 宫里太监净身,必须净的彻底,每年都会检查,查到有不彻底的,会进行二次手术,称之为刷茬。 而净身之后,十分之九会造成小便失禁,所以太监常年穿挂裆,塞毛巾,用现代的想法来看,就相当于一直穿着纸尿裤。 但在主子跟前儿服侍,身上有异味是绝对不允许的,所以很多人用香粉,但一来香粉很贵,二来,香粉也是一种异味。 所以就有很多人,私底下求着太医给配太监药…… 汪忠言秒懂。 他又道:“侯爷想要什么?忠言无有不遵。” 唐时锦道:“总管大人,我想明年三月间回江南,但这个不急,到时候我会有所作为,总管大人有机会顺水推舟就好……余外,其实我也不想做什么,我只想风风光光,无人能欺,总管大人长盛不衰,就是我的底气。” 汪忠言连连拱手,表示不敢当。 于是两边儿相谈甚欢,奚渊穆把完了脉,三人便拱手辞出。 跃出来的时候,唐时锦回头看了一眼。 她能感觉得到,汪忠言对元盛帝,是有几分主仆之情的。 但是将来却未必。 当初出手只是为了刷人脉,可现在,她在一步一步的,为他扫清后顾之忧。 有了能力,又有了危急情况下作弊的药物。 有了利器,可以收笼更多忠心的手下。 紫禁城里,寂寞的女人有多少?哪一个不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正常的男人身处其中,哪个不心动融融? 这种环境之下,就算是头猪,也难免会生出一个想法…… 如果我……那不是可以被当成皇子养大?甚至有可能问鼎这天下? 都不需要他真的去做,只要他有了这个心思,元盛帝和太子,就是他的敌人了。 当然了,这样一来,往坏处想,她做为知晓他秘密的人,也有可能会有危险。 但一个风光靠“圣宠”的总管大太监,她完全不担心。 再说了,往好处想,如果他能记得她的“恩”,不动恶念或者动了却及时收手,那将来,其子孙成王侯,也并不难。 这事儿办完,确实就没什么大事儿了,只剩下过年了。 反正过年也忙不着她,唐时锦天天带着徒弟出来,一条街一条街的瞎逛。 这直接导致桃二回府的时候,光礼就带了好几车。 连桃大郎夫人都打趣她:“你们怎么跟回门儿一样,往娘家拿东西。” 秦氏笑道:“大嫂不知,锦儿这几日天天出去逛,每天都买一大堆东西送我,二爷这几年给我买的东西全加起来,也不及锦儿一个零头……” 桃大郎夫人陈氏也不由好笑,又隐隐有些羡慕。 祭灶节回来的时候,秦氏就带了许多,大多是唐家四坊的东西,虽然唐时锦自己也送了许多,但也不及秦氏带回来的份量。 如今更是林林总总,五花八门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起先把桃二放到卫王府的时候,大家都有些为他们担心,如今,却全都成了羡慕。 其实不止秦氏,家里所有人,唐时锦全都买了不少。 本来她刷了一个没钱的人设,但是这几天,元盛帝和太子,就没断了赏她,她花起来也不用担心露馅。 痛痛快快的买买买! 只有买东西的时候,她才觉得她是个女人,那种“这个,这个不要,其它我全要了”的壕感……真的爽爆了好嘛! 以至于除夕夜宴的时候,卫时磊一脸无奈的,被她打扮成了小孩儿。 戚曜灵也被恩准参加,所以是老王爷带着卫时磊坐,她带着戚曜灵坐。 宫宴的食物是出了名的不好吃,歌舞也就一般般,但是吃的是那个气氛。 元盛帝连赐了几回酒给老王爷,还道:“庆泉不能饮酒,来啊,将那清露代酒,给庆泉拿过去。” 唐时锦含笑起身谢恩。 皇上都说了她不能喝酒,其它人当然也不会硬敬她酒,于是唐时锦用玫瑰清露代酒饮,与大家说笑。 第413章 每逢佳节 她还见到了柴千源。 柴千源看她的眼神儿,几乎要吃人。 唐时锦当然是绽放出了白莲花一般无辜的微笑…… 反正她不管怎么笑,在柴千源眼中都是挑衅,所以她只需要笑给其它人看就成了。 过了子时,宫宴才散了,大家回了卫王府。 一路骑马回来,到处都亮着火光,爆竹声就没断过,特别有过年的感觉。 卫王府里,护卫已经把各处的火堆都点了起来,满院子都亮堂堂的,范陶朱这个青年顽童,正跟护卫们一起点烟花。 这个朝代,已经有了很好玩的烟花,还有一种烟花杂技,叫药发木偶,是用十几米长的竹竿儿做的,隔层装上烟花,一点燃,就会一层一层的喷放艳丽的火花,带动木偶表演,看着好玩极了。 唐时锦脱了披风,就跑出来跟他们一起玩儿。 武将护卫,不脱军营作风,玩的兴起,就直接在火堆上架上锅,烤肉温酒,兴致来了,就敲着刀长歌一曲,很有那气氛。 唐时锦也来了兴致,叫人支了个平锅,倒上油,在火上煎饺子吃。 范陶朱看到了,把竹杆子一撅,老远伸过来,一叉就是一个。 结果叉完了顺半天都吃不进嘴,接连掉了两个。 唐时锦看着,简直笑的打跌,也学着他,找了一根干净竹杆儿,足有四五米长,叉了一个,一边笑道:“你知道这种应该怎么吃吗?” 她随手把竹杆儿,隔着火堆举到了上官荼蘼嘴边儿:“要这样吃!自私的人吃不到!” 上官荼蘼看了她一眼。 她完全就是顺手,还转过头跟范陶朱讲那个用长筷子区分天堂地狱的故事,上官荼蘼垂了眼一笑,就张嘴吃了。 沈一意一眼看到,立刻绕了一圈儿,站到了上官荼蘼身边:“师父,我也来一个!” 唐时锦小心的举着长筷子,去锅里翻了翻,挑了一个熟的:“来。” 沈一意迫不及待的一张嘴,就烫了一下,饺子当时就掉进了火里,唐时锦笑的不行:“你怎么回事?” 戚曜灵恰好坐在旁边,哧笑一声:“装疯卖傻。” 下一刻,唐时锦就把杆子杵了过来:“灵儿先来一个!” 戚曜灵:“……” 沈探花看着他,一脸的呵呵哒,然后威严的大师兄,默默的扶住杆头,张嘴把饺子吃了。 一伙人你喂我,我喂你,嘻嘻哈哈的闹腾着,居然就这么把一篦帘饺子全吃完了。 这边厢张灯结彩,笑语欢声。 那边厢蛛网尘封,形影相吊。 安宁侯府,静的宛如一潭死水。 数年无人居住打理,昔日雕梁画栋的宁宁侯府,如今早已是败井颓垣。 炎柏葳盘膝坐在地面上。 面前摆着数个灵位,映着浅白的月色,泛着冷幽幽的光芒。 窗外爆竹声声,笑语相闻,反而愈衬得这一处,加倍寂寥。 因为不能公开回京,府中甚至连灯烛都不敢点,亦不敢有炊烟,只有香炉中的三柱香,漾着丝丝缕缕的烟火气。 炎柏葳抬手,将杯中清酒,缓缓的沥于地面: “母后、舅舅……对不起,鸿儿让你们失望了……” 他的声音轻的,几乎有些飘忽:“我本来已经有了家,有了家人,有了最心爱的人……母后,她真的很好,她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小娘子,我都说不出,她有多好,多可爱,她是我的小神仙……” 他哽咽了一下:“她对我很好很好,我这一辈子,所有的甜,全都是她给我的。她看着我,对我笑的时候,我真的心满意足,再无所求……我想与她成亲,与她生儿育女,白头到老,她本来都已经答应我了,可是我做错了事,我做错了事……” 他猛的哽咽出声:“我真的很蠢,母后,我真的太蠢了,母后,为什么我这么蠢……我本来就不该来这个世上,父皇厌弃我,所有人都厌弃我,全都盼着我死。我在十年之前就该死了,我真不该苟且偷生,活下来祸害我的小锦儿……若是我的小锦儿,她,她从没有遇见过我,那她不管遇到的是谁,都一定不会像我这么蠢,一定不会像我这么对她的……” 他的泪滑入酒中,渐渐语无伦次,“可是,可我已经遇到她了,她眼瞎喜欢了我,我恨不能自尽求她原谅,可我又怕,怕我死了她会难过……母后,她纵是难过,也全都藏在心里,我想想就心疼极了,我的锦儿,我的小锦儿……她答应我三年之后,可是我快等不及了,我很想你,锦儿,我真的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新年了,我想让你在我身边,陪着我,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年,锦儿,锦儿……” 屋外守着的影卫,都不由得眼圈泛红。 这一年来,他过的是什么日子,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仁一拿袖子抹了一把泪,低声道:“就算做牢,也有个日子的吧!” 炎六忽然打手势示意几人噤声,众人侧耳听时,室中忽然没了声音。 炎六急从窗外张了一张,就见炎柏葳已经栽到了地上,昏厥了过去。 ………… 大年初一,像老王爷、唐时锦,全都是需要去大朝会的。 这是一年之中最隆重的朝会之一,在京的所有官员都要去,地方官也要派人或者自己亲自去,附属国还要派使臣来。 然后桃相要带着百官念新年骈文,接外地官员的贺文朝表,一通乱七八糟的仪式下来,腿都要站酸了。 出来的时候,唐时锦还见到了许久不见的韩流光。 她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呼:“韩先生!新年好呀!” 韩流光赶忙施礼:“不敢当,不敢当此称呼,侯爷新年吉祥。” 唐时锦抓着老王爷的手臂,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他:“前些日子给你下帖子,你怎么没回?” 韩流光咳了一声:“我……下官恰好有事不在京城。” “呵!”唐时锦道:“蒙谁呢?你一个翰林学士还要没事儿出出京??” 韩流光尴尬的直咳。 唐时锦笑道:“我知道了,你是十年怕井绳,觉得什么真的假的啊,还不都是一丘之貉……” 连老王爷都转头看他,韩流光急道:“下官绝无此意。” 唐时锦停都没停,笑眯眯的续道:“……与卫王府来往,会有损你当初拒杏的美名……” 什么叫拒杏的美名? 旁边的文官一琢磨,当时就喷了。 韩流光早就领教过她的铁齿铜牙,扶了扶额,默默的放弃了挣扎:“侯爷求别说了,下官知错了,下官现在就跟着侯爷回家,讨一杯年酒喝,可成?” 唐时锦笑道:“走着!” 韩流光就默默的跟了上去。 第414章 猎物之一 这一幕,不少人都看在了眼里。 能这个时候不拘礼的跟过去,说明以前就是相熟的。 想也是啊,毕竟是同乡。 柴千源冷冷的道:“我看真的假的也没什么不一样!都是一窝贱货!逮谁勾搭谁!” 他本来就是个疯子,说的时候没怎么掩饰,不少人都听到了,纷纷加快步子离开。 江必安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往前走。 柴千源迈着八字步,冷嘻嘻的道:“一个刚进京的土包子,就敢踩在老子头上,老子非得给她开个苞,让她知道这世道,不是那么好混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捣了万通一下:“怎么着,万大人,你有兴趣没?你有兴趣,我就让你先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万通冷哼了一声。 柴千源呵呵的笑道:“一个活的摇钱树,万大人都不动心,这可不像你的做派啊!” 万通冷然道:“闭上你的尻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脸黑的可以,大步走了。 那边韩流光真的跟着唐时锦回了卫王府。 其实他们算是熟识。 但韩流光一来确实是顾及当年的事,觉得尴尬,好像他就跟卫王府耗上了似的。 二来,也是担心他们来往起来,会有人从他这儿托关系,想找唐时锦,那就太麻烦她了。 “迂腐!” 唐时锦一边吃饺子,一边下了这个断语,然后道:“我觉得你这个性子,不适合在翰林院,虽然清贵好听,但必定受人排挤,估计跟皇上连话也没说几句吧?出头不易,熬了资历也是白熬,不如先找门路外放几年,干点实事儿。” 韩流光叹道:“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唐时锦笑道:“之前不容易,之后就容易了啊。” 韩流光默了一下。 他也知道她当众开他玩笑,是为了给他抬轿子,只是有些受之有愧。 唐时锦续道:“你别想太多,要有人想通过你的关系找我,你尽管答应下来啊!满朝都想找我,我还在乎多一个半个的?捎带手的事儿,完全不麻烦,你以为我是你这种书呆子?” 韩流光:“……” 他看了她半晌,也是没脾气,半晌才叹道:“说真的,叫我怎么想,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与你……同朝为官。” “你想不到的事儿多着呢!”唐时锦笑道:“你更想不到你寒窗苦读二十年,却要对投机取巧的我自称下官吧?” 韩流光又无语又好笑:“单说你的话,我还是服气的。” 两人正说着,卫时磊也过来了。 他今年是本命年,于是唐时锦不顾他的反对,给他整了个里外深浅各种红,还挂了玉制的长命锁,垂着络子,看着比实际年龄显小了不少,萌萌哒十分可爱。 初一初二这两天,都城里处处都要迎来送往,唐时锦一路跟着桃家人,学学世家做派,自己取长补短,也叫卫时磊学习和适应。 毕竟他是卫王府世子,已经是这个圈子的人了,这些事情,将来都是免不了的。 她还带着戚曜灵和卫时磊,去给江必安拜了一个年。 毕竟他也来卫王府拜年了。 再说锦衣卫三个人,她总得近一个,不然还以为她有多么自大,不把锦衣卫看在眼里。 结果他一脸的敬而远之,好像她是什么玩弄人心的花花大少,他看透了她,不准备成为她的猎物之一,所以选择理智的保持距离。 唐时锦当时就被气乐了。 她决定回江南的时候不想法子带他了,直接给徒弟求个锦衣卫官衔儿他不香吗?谁有闲心伺候不听话的小同知? 于是她淡定的寒暄几句就走人了,反正外人看到,目的就达到了。 等到初三,出嫁女都回门儿了,唐时锦这边也算闲下来了,这一天不会有客人上门,外头店铺也都还没开业,大家就窝在家里闲逛,吃吃喝喝玩玩。 唐时锦请秦氏的丫环帮忙打了两个长命索,过来给卫时磊系到了脚上。 桃成蹊被桃夫人念的,躲到这边儿两天了,一见就无语了,“就一个本命年,你到底打算在他身上挂多少东西?就光我过来,你就来了四趟了!四趟了!” 唐时锦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觉得心里直发慌,好像有什么事儿一样。”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就有人报:“侯爷,有个叫唐一的人过来,说与你是旧识,有急事找你。” 唐时锦猛的站了起来,脸都白了:“在哪?” 她下意识的想往外走,又猛的停住步子:“请他去我那边。” 下人急应声去了,唐时锦快步回了院子,不一会儿,仁一就过来了,唐时锦一看他脸色,心里就是一沉,迅速挥手令人退下。 仁一咚的一声,直直的跪到了地上:“锦爷,我们主子病了,求你去看看他。” 病了? 他功夫绝高,又喝过这么久的灵泉水,怎么会轻易生病? 唐时锦紧紧的捏着拳,努力让自己保证冷静和清醒,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平稳的问道:“怎么回事?” 仁一哭道:“不知道,主子年三十晚上昏倒了,当时烧的滚热,后来喝了药退了热,但整个人都不对劲,醒了之后也感觉神志不清楚,只醒一醒,话也不说,又昏过去了……大夫也不知道怎么办……” 唐时锦定定的道:“我叫渊穆过去看看。” “锦爷!锦爷!求你过去看看!”他哭着磕头:“锦爷,自从你离了茂州,我们主子这一年多,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没好好睡过一回觉,我们主子生在皇家,可是从小到大,身边就没有亲人,没人疼没人爱的,啥也不懂,他不知道怎么对人好……主子做错了,但是心没错啊,他就是不会啊……锦爷,您就原谅他这一回……” 唐时锦闭了闭眼,硬着心肠道:“好了别说了,我也不是大夫,我叫渊穆过去。” 仁一哭出声来,拼命磕头:“锦爷,锦爷,求你了,求你了……我们主子想见你啊,锦爷,你过去瞧他一眼……” 唐时锦伸手拉住他肩,硬把他拽了起来,直接过去找了奚渊穆。 奚渊穆就跟着他过去了。 第415章 唱一辈子的歌 直到傍晚,奚渊穆才回来,跟她道:“他确实病了,但病情并不算太严重,严重的是……他可能不想活了。” 唐时锦愣住了,喃喃道:“什么意思?” 奚渊穆道:“你应该能感觉得到,他的功夫是很好的,据说是他舅舅,在他年幼时找了一个高人,混在影卫之中,悄悄的教他很高明的功夫……他的功夫整个路子,都是高于我见过的所有功夫的,不然当初,也不可能身中如此剧毒,还能撑上几年。” 他看了她一眼:“但是这也就导致,当他自己不想的时候,我就很难给他医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这些人,功夫再高,也是血随念走,昏迷了就听人摆布了,但是他的功夫,他不动念也是血脉自行,他的身体如同一个小天下,所以当他自己心里没有生机的时候,我不管用针灸,还是用药,都会被他的身体排斥。” 她的眼睛张的大大的。 他说的很清楚了,可是她好像怎么努力,都听不明白。 为什么呢? 凭什么呢? 刚死皮赖脸的与她定了三年之约,又想赖帐? 奚渊穆看她脸色,轻声道:“师父?” 她抹了一把眼泪:“我过去看看他吧。” 奚渊穆点了点头。 他直接带了她过去。 一见她来了,几个影卫登时露出了喜色,仁一急上前,推开了门,轻声道:“锦爷。” 唐时锦什么都没说,直接进去了。 一看他躺在床上那个样子,她险些忍不住泪崩。 她缓缓的把手,放在了他的额上,就在这一刻,她忽然莫名的理解了,很久之前,她病床托孤,炎柏葳说,“唐时锦!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啊,她也想问问,炎柏葳,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你自己要娶世家贵女的,你又自己反悔了,是你自己做了错事,为什么我不吵不闹,连离开都不行?? 你不是要夺嫡么你特么去夺啊! 你不是志向远大么那你去做啊! 为什么非要跟我较劲,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的活着,健健康康的,高高兴兴的,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当大家从没有认识过不好吗? 我真的好恨你。 既然你真的这么在意,当初又为什么,非要在我们中间种上一根消化不了的刺。 我真的好恨你。 回头不甘心,不回头又放不下。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脸上。 她无声恸哭,恨的用力掐着他的手,又忍不住,一次一次的低头,去亲吻他被泪水打湿的长睫。 这世上,总会有一个人突然出现,一点都不好,看着就糟心,却能轻而易举的让你那啥原则底线,统统滚他妈。 然而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她想尽了办法,也没能让他喝一口灵泉水,也没能叫醒他。 他似乎全然无知无闻,对这个世界全无留恋,任由旁人为他痛心疾首,焦心劳神。 初五那天,太子派人宣召。 这个时候,唐时锦实在没心情演戏,托病推了,然后太子居然还派了太医过来给她看视……好在太医也是神医谷出身,于是唐时锦索性拿大姨妈当了由头。 太医回去之后,估计用太医式语言说清楚了,太子应该很尴尬,当时就消停了。 可是他就是不醒。 她真的快疯了,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做不下去。 真的很讨厌这种为了一点点男女之情就要死要活的人! 没想到她也是! 她根本就不敢想,他要是一直不醒要怎么办…… 正月初七。 人日节,戴人胜,吃七宝羹。 一大早,飘起了雪花,房中点着几个火盆,暖融融的。 唐时锦伏在床边,睡的迷迷糊糊的,就感觉一只大手放在了她的发上,轻轻的揉了揉。 她缓缓的撑起来,看着他。 他眼底带笑,跟她道:“锦儿,我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我梦见,很久很久以前,你在竹林泉水边烤鱼,你说人生在世,就要赚最多的钱,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老婆……” 他轻轻的笑了一声:“我跟你说,第一个给你,第三个给我,第二个我们一起……你说好,你说但是你喝完了酒,要唱歌……我说好,我说我给你唱一辈子的歌,待到老来须发皆白,我们儿孙成群,只要你一日不厌,我就给你唱一日的歌。” 他声音又小又哑,眼底却俱是暖暖的笑意。 她静静的听着,等他说完了,她一把把他的手,从自己头上拉下来,就在他手背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咬的重极了,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当时就皮破血出。 炎柏葳愣住了,眼睛微微张大,看着她,似乎才忽悟这居然不是梦,愕然道:“锦儿??” 唐时锦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一把扔开他手,道:“奚渊穆!” 不大会儿,奚渊穆就进来了,坐下把脉。 炎柏葳道:“出了什么事?锦儿?” 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奚渊穆仔细的把了把,道:“没事了。”他看了看她。 唐时锦冷冷道:“那你照顾他,我去换衣服。” 她扭头就走了。 炎柏葳有些应接不暇,目光迅速转过室中,才发现这儿不是他暂居的府邸:“出什么事了?我为何会在这儿?” 奚渊穆按部就班的道:“你年三十晚上昏厥,今日是初七。” 炎柏葳皱紧了眉,“我昏厥?” 他最后的记忆,就是坐在灵位前与母后舅舅说话,对这几日的事情,全无记忆,他还真没想到,他居然会昏迷这么久。 他道:“我怎么了?” 奚渊穆平静的道:“大约是这一年来风尘碌碌,攒到一起发了出来……但如今脉象已经稳了,你练的这个功法,确实高明。” 炎柏葳定了定神:“这里是卫王府?” 他点了点头。 炎柏葳撑着坐了起来,看了一眼门口,也不舍得走,“借地方给我换件衣服?” 奚渊穆也不管他要不要先用饭,就直接出去,叫人送水进来,仁一等人立刻回去,拿了他的衣服。 炎柏葳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就见唐时锦坐在厅中,直接在火盆子上架了锅,在帮他煮面。 炎柏葳急步过去:“锦儿。” 他把凳子移到她身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会忽然生病,锦儿辛苦了。” 她理都没理他。 他看她神色清冷,心里发慌,试着伸手揽住她:“锦儿,别生气了好不好?” 唐时锦冷冷的道:“你有没有仔细算过,你欠我多少条命了?” 虽然这一次不算是她救的,但是她特么付出的比救人还多!就算是她救的了! 第416章 一国之财掌国计民生 炎柏葳低声道:“无数次,还不清,赔给锦儿生生世世好不好?” “别扯那些虚的!老子不吃这套!”唐时锦冷冷的道:“你自己知道还不清,就别老装糊涂!我从熊嘴里把你捞出来那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你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皮囊到思想,全都跟你自己没关系了你知道吗?你整个人生,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全都是我的,你说了不算了!你明白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桌上的温水推过来:“喝了!” 炎柏葳眼晴里发着光,看着她,乖乖的端起杯子来喝了。 她把煮的很烂的面盛进了碗里,丢了一把勺子进去,一边忿忿的继续道:“有恩不报还装糊涂,你怎么有脸苟活于世的?圣贤书白读了吗?” 他轻声道:“我错了,锦儿。” “呵呵!”唐时锦一点都没被感动:“积极认错坚决不改是吗?” 他看着她:“我改。” 我只是怕你不要我…… 只要你要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冷的道:“那你最好想清楚,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想清楚。” 她转身就走,他一把抓住她手臂:“锦儿?你去哪?” “回去睡觉!”她甩开他手,直接走了。 炎柏葳跟过来她这院子,戚曜灵看到了,也没有阻止。 她直接就睡了,他在外头守着,盘膝坐在椅中发怔,良久,才抬手,轻轻的舔了舔被她咬出来的牙印儿,深的很,还在渗血,咸咸的,又疼,又觉得甜。 他想,他明白她的意思。 她并不是真想计较什么恩。 很久之前,她就说过,此唐时锦,非彼唐时锦,她与他们,所有人,在观念上,有很多不能相容之处。 她所做的一切,确实不见容于世俗。 可事实上,他一点都不介意她以“男儿身”出将入仕,这对他来说不是阻碍,而是保障。 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并不想他出于愧疚或者怕失去,无底线的让步,或者牺牲他想做的来为她架桥铺路,她根本就不需要这个。 她甚至也不需要他对她予取予取,百依百顺,她并不讨厌他管束她,教她习字练武,甚至也不讨厌他的“规矩”。 她想要,炎柏葳仍旧是炎柏葳,因为“炎柏葳”本来就是她喜欢的。 她想要,各自有自己想走和要走的路,各自努力,又可以在必要时默契配合,并肩做战,双赢。 其实她想要的,真的很简单,她只是想他在“应该”和“锦儿”有冲突的时候,选“锦儿”而已……可是他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做到,偏偏就在这一点上,犯了错。 但是锦儿,我以后不会了,永远不会了,真的。 唐时锦这一觉,直睡到了日幕时分。 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时,就见一个人影跃下椅子,绕过屏风,走到榻边,轻声道:“锦儿?” 他的大手放在她头上,揉猫一样揉了揉:“酉时了,吃了饭再睡好不好?” 她理都不理,翻了个身,面冲里头,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继续睡。 他俯身,轻轻的亲了亲她的眉眼:“乖,起来吃饭,玩一会儿再睡,不然你肯定没法睡到明天早上的,半夜醒了,不是更难受?” 她一手推开他脸:“凭什么你一睡就睡七天,我连七个时辰都不能睡?” 一边说着,却也坐起来了。 他摸了摸她的脸:“对不起,我若知道我的小锦儿在等我醒,我一定不敢睡这么久的。” 呵呵,说的好听!那我叫你的时候你倒是醒啊! 她懒懒的瞥了他一眼:“所以你好好的又在折腾什么?” 他垂了垂眼:“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想你了,但我无时不刻都在想你,我也不知这一次为何会昏睡这么久。让锦儿担心,是我的不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她掀开被子,跪坐在床上,双手捧着他的脸。 她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虽然你莫名其妙让我虚惊一场,我很不爽,但是比起其它的结果,我还是愿意选虚惊一场。” 他看着她,缓缓的张手,死死的搂住她腰。 这是在那之后……她第一次哄他。 这对她来说,实在太难得,太难得……他以为他一辈子都做不到了。 他一时真的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能深深,深深的搂着她,低声道:“锦儿,我真的全都想清楚了,我绝不会再做半件叫你不开心的事,我绝不会。” 隔天,唐时锦进了一趟宫。 毕竟好感度还没刷满格,也不好晾太子太久。 好在小太子还是很期盼她过去的,一见她到了,就十分欢喜:“庆泉,孤一直盼着你来。” 唐时锦笑道:“殿下见谅,前几天着了凉。” 太子很快就掠过了这个尴尬的话题:“太傅不许我一直听你聊生意经,他说这些事情,我学来全然无益,他还同父皇说了,我以后只能隔日见你一回,而且一次只能一个时辰,不能影响了学业!” 他已经把唐时锦当成了自己人,没有掩饰的露出了不满:“孤从三岁就开始念书,念了十几年了,到底念到什么是个头!?” 旁边又没有宫人,唐时锦自然要茶言茶语:“我虽然不懂,但是殿下是太子,又不考状元,难道不是应该更多的学做人做事吗?一直念书这是为什么?” 太子呵笑道:“因为他们只会教这个!一群死眉耷拉眼的书呆子!” 他忿忿片刻,又跟她解释:“我平时也要上朝的,但下了朝还是要念书做文章的!这样一来,空闲就少的很。” 唐时锦同情的看着他:“那殿下,不如我们趁着开印之前,一起去街上走走,先暂定几个地方,然后,若太傅大人实在不答应,那以后我就给你画画街道图,等见了面,我们再商议商议,把店开在哪儿……” “毕竟,殿下是将来的天下主,我也是圣上亲封的身系财运之人,我们共同做的事情,本来就不能以普通生意而论,以后当然可以交给下头人去做,可是现在,殿下亲自做,是为了让殿下明白这个运作方式,将来才能对此了如指掌,不至于受人欺瞒……” 她扫了他一眼,看小太子居然还没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得十分无语。 但脸上仍旧十分诚恳,“我没念过书,我也不太懂朝上的事,可是我觉得,就算朝上有人背了首诗,殿下没听说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再有名的才子也不是天下文章全读过的啊!可是财之一字,是国家运作不可或缺的,一家之财掌柴米油盐,一国之财掌国计民生……” 第417章 这疯子真是碍眼 太子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 起先她说“背诗”的时候他还挺好笑的,不过想她一个乡野出身的小娘子,不通朝事,能想到的也只有背诗了……所以也就宽容的没有嘲笑她。 但她往下一说,他却不由深思起来。 是啊,一家之财掌柴米油盐,一国之财掌国计民生,他身为太子,学习这些金银运作,了解经济手段,这不比读经史子集重要的多?他们为什么不想让他学?不过是觉得,他学会了,他们就无法从中谋利了! 当真用心险恶! 太子冷笑道:“这一干大胆驻虫!把孤当什么了!” 唐时锦又劝了他几句,约好了明日一早,一起去逛逛长安城,这才出了宫。 她并不担心陆首辅猜到她挑拨,因为她想讨好太子是必然的,争夺相处时间也是必然的,再说太子本来就跟他不亲近,元盛帝也轻易不敢换了他,这对陆首辅来说不痛不痒。 但是她需要在开印之前,刷满太子的好感度,并且要与他多在人前出现几回,然后在正月底之前,把唐家四坊的地址定下来。 这京城的唐家四坊,她没准备赚钱,她打算直接交给太子的人去打理。 然后初期这一干人,她要手把手的教,让太子看到帐,然后埋足钉子,在后续的各种博弈之后,不管他们做不做手脚,在太子心里都是做了手脚。 她出了宫,就骑着马儿,抄着小路溜达,一边想事儿。 这是她的习惯,随意乱走,八分精神想事儿,余下的两分精神,还能看看街道,找找商机。 结果走着走着,就见万通和柴千源从一家酒楼出来。 据说锦衣卫三个大人,彼此都不怎么对付,这也是元盛帝想要的局面。 但是相比较而言,万通和柴千源,还是比较臭味相投的。 因为这条街并不繁华,所以她看到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看到了她。 这会儿不是跟柴千源撕破脸的好时机,于是她在看到的第一刻,就道:“万大人!” 万通看着她,呲了呲牙。 他虽说有些怨恨太子,但他也不傻,知道万家靠的就是裙带,所以也并不敢在人前显露出来。 但他对唐时锦倒没什么恶感。 毕竟一棵摇钱树,哪怕不能挪回家种,摇两下,没准儿也能落点儿好处呢? 所以他也笑着回了一句:“是小侯爷啊!” 唐时锦下了马儿,道:“万大人借一步说话。” 旁人下意识就起了一声哄,然后瞬间发现不妥,迅速收敛了。 柴千源却不在乎,满眼恶意的上前几步,呵呵笑道:“小侯爷要跟万大人说什么啊!咱们也一起听听呗!” 唐时锦一脸的不待见他:“我只想与万大人说话。” “怎么着?还说悄悄话呢?”柴千源道:“你们俩难不成还有一腿?”一边哈哈大笑。 几个锦衣卫尴尬的陪笑。 他们又不是柴千源这种疯子,这种敏感话题,哪敢瞎掺和。 唐时锦道:“万大人,能借一步说话吗?” 柴千源成心跟她过不去:“我今天还就非听听了!”一边说着,一边把手肘搭到了万通肩上。 话说到这份上,知道他们不对付,万通也犯不着为了她得罪柴千源,就道:“算了,也没啥事儿,你直接说吧!” 唐时锦一脸不高兴的道:“那好吧。” 她就道:“万大人,其实我起先真的挺想跟你一起合作做生意的,因为我听人家说,我六哥跟明月郡主有些误会,我想我们两家合作,我多多的让利与你,就可以冰释前嫌了……但现在既然不方便合作,我愁了许久,我这儿有两道菜谱,你拿去开店,或者卖给哪家酒楼,定能赚上一笔,万大人,你收下就不要生我六哥的气了,成不成?” 一边说着,她就背过身,好像是从怀中取出了两个菜谱,合着两千两银票,交给了万通。 财神出手的菜谱,那定非凡品啊! 万通眼睛一亮,哈哈一笑:“好说好说,那事儿早就过去了。”一边就要来接。 柴千源一把抓了过去,念道:“蟠龙菜……” 唐时锦看着他,面露无奈,一边向万通施礼:“多谢啦,万大人!那我先走啦!” 一边就骑上马儿走了。 万通点了点头,转头要跟柴千源要菜谱,柴千源却猛的跳开,一边迈着八字步,一边醉醺醺的嚷嚷着。 万通一瞬间的眼神,十分可怕。 他本来就被太子警告过,不要找唐时锦,这一次凑巧碰到,本来稍微背背人,说两句就走,那事后搪塞也容易,可是柴千源非要跟着掺和,真闹开了又是麻烦……这疯子,真是碍眼! 而等他几天之后,想卖菜谱的时候,却发现其中一个,居然已经有不止一家做了出来!就在他们那条街上! 再一想当时柴千源一路大声的念着菜谱,万通着实怒火熊熊! 被太子压制的愤怒,全都转移到了这个疯子头上! 其实那当然是唐时锦事后安排的。 虽然在唐时锦眼里,柴千源已经是个死人了,但也得让他死的有价值不是吗。 这会儿还太早,正好让万通和柴千源窝里斗斗,谁也别闲着,也省得有空儿找她。 唐时锦一路回了卫王府。 桃成蹊碰到她,就跟着她回了院儿,问她:“和好了?” 唐时锦看着天,没有回答。 桃成蹊哧笑了一声。 然后他又十分有良心的安慰她:“别想太多,和好就和好,我看他的诗作,那情意倒不是假的,只是蠢了点儿,处理方式不对,也不算是不可原谅。” 唐时锦叹道:“桃花仙儿,你不知道,其实……其实我有时候想想,真觉得不如纯粹的合作关系,就是不要涉及什么情情爱爱,这种感觉真的很麻烦。” 桃成蹊挑眉:“你要不认识他,能走这条路?” “可能啊!”唐时锦道:“我的意思是,假如我们不是朋友,我在竹林村当小商贾的时候,得知他的身份,那我绝对有多远逃多远,绝对不会跟这种人有任何的来往……但是六哥,让我走到如今的,不是他,是这个世道。” 她仔细解释:“就是当我发现,我在这个世道中,怎么都不能痛快的赚钱的时候,我定然会求变。事实上,让我生出这个念头的,是当初的万家楼。” 桃成蹊听她说过万家楼的事情,挑了挑眉。 第418章 也就这命了 唐时锦续道:“总之,当我走到了这一步,看到朝堂乱象,看到前路黯淡,看到大小阿斗都扶不起来,那我就很有可能找一个人来下注……假如说我在这个时候认识他,那我有可能会选择跟他合作。” “别人跟我说没私心,我可能不大信,但是他说我是信的。你说过他心地光明,我觉得这四个字评他极恰,所以我可能会选择帮他。就算得到和付出不够对等,我可能也会帮他……因为,怎么说呢,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吧!他身上有这样的个人魅力,让人愿意去信任他,和不遗余力,不计代价的帮他。” 两人和好不和好,不止是两个人的问题,也是家族的问题,所以她解释的很详细。 桃成蹊喃喃的道:“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他虽然没听过这句话,却很容易理解了那个意思,沉思半晌,点了点头:“嗯。” 唐时锦续道:“所以,如果是那样,那不是很好吗?就是单纯的合作,我博一个从龙之功,到时候功成身退……而不是像现在,总是,总是要忍不住想东想西的,你明白吧?” “呵呵!”桃成蹊毫不客气的嘲笑她:“他长了一张你那么喜欢的脸,哪怕你们俩之前啥关系也没有,你确定你认识他之后,不会见色起意?不会想东想西?不会想办法把他‘搞到手’?” 唐时锦:“……” 她瞪着他,是真真正正的哑!口!无!言! 不愧是桃花仙儿,真真是水晶心肝琉璃肚肠,也太通透了吧!一语中的!! 是的,假如说真的是那样,她很有可能会见色起意,想法子把人搞到手。 想想,一个正襟危坐面带微笑礼贤下士的“主公”,这个设定也太特么撩了吧!她不想办法睡他几回真枉称老大! 桃成蹊看她这表情,就忍不住爆笑出来:“你啊你,你也就这命了,眼瞎没药治,认了吧!” 他站起来,悠闲的出去了。 唐时锦捧着脸默默郁卒。 隔了一会儿,有人轻飘飘的跃进来,道:“锦儿?怎么了?怎么这表情?” 唐时锦忽然娇滴滴的道:“主公。” 炎柏葳:“……??” 她微笑着,温柔的道:“你给臣笑一个礼贤下士吧?” 炎柏葳失笑,瞥了一眼桌上的茶杯:“怎么了,我刚来没听到,你刚才跟谁聊天儿呢?成蹊?” “你笑吗主公?”她继续温柔的道:“臣就这点儿小要求你都不能满足?你要不给臣笑,那臣可就另外找人笑了……诶?”她忽然想起来,“说起来,我居然都没仔细看过五六七八长啥样儿啊!” 他笑着,伸手抬起她下巴,略微弯腰看她:“别管五六七八了,孤给你笑就是了。” 一边就笑了一下。 虽然他笑的完全不礼贤下士,她还是被苏了一下。 天天听白胖小太子“孤”呀“孤”的,但是同样的一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真的就特别撩。 啊啊啊!所以死桃花仙儿说的对,就算之前她不认识他,也铁定会对他伸出魔爪的! 别挣扎了,你就这命了! 她看着他,表情变来变去。 然后他咳了半天,找了找感觉,又给她笑了一个礼贤下士的。 这一回总算有呐味儿了,但眼睛还是过于温柔。 唐时锦来了兴致:“主公,要不你再来个不怒而威?” 他一手扶住她后脑,低头亲吻下来,一边含糊的道:“先给你来个唇枪舌战可好?还有如胶似漆……” 看吧!她就说吧! 一牵扯情情爱爱的,就特别耽误时间!! 反正等他们能聊正事儿,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 唐时锦跟他道:“我准备三月间回江南,你怎么安排的?” 炎柏葳眉眼间温柔犹存,定了定神,才道:“我陪你回去。” 她瞥了他一眼,炎柏葳笑道:“我大约要到……六七月间回京城吧。” 他给她解释:“你要知道,即便‘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也不可能为了看我有多惨,就召我回来的……殿试一般在四月前,我安排了两步棋,走下来,他会主动召我回京城,给我授官,之后就慢慢来就成了。” 果然是他的路子。 唐时锦点了点头:“我有一个安排,我自已不怎么用的上,到时候你如果需要,可以送你一臂之力。” 他问:“什么安排?” 唐时锦道:“我搞到了他的脉案,大眼灯儿说,里头最主要的一味药是野山参,到时候给你一株,你操作一下,可以帮他下决心。” “先不要,”炎柏葳想了想:“这种方式,容易有后患,你也不可轻用……到时候再看。” 他顿了一下:“明儿你与太子出门?” 唐时锦点了点头。 炎柏葳笑道:“对付他……我也不用跟你说了,你回头猜猜,哪一个是我的人。” 唐时锦嗯了一声,然后别开脸咳道:“那个……义父那边儿……” “别担心,”炎柏葳笑着道:“成蹊会跟他说的,我回头过去见他一次,找时间也去见见祖父,我会说服他们的,你全都不用愁的。” 他们现在属于暗度陈仓,就算见了,表面仍旧要势同水火的,好在他们都不喜欢身边有人晃悠,院里很空,要隐匿形迹并不难。 唐时锦默默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到这一步也差不多了。 隔天,胖太子一大早就过来了。 唐时锦直接上了他的马车,然后叫戚曜灵和司顾菟也跟着。 自从听说了那啥“日月随行”什么的,她现在出门就喜欢带戚曜灵和司顾菟了,其实毕竟是女子,带着司顾菟也确实比带花晟林方便。 太子笑道:“孤还叫了几个人,大家一起走走。” 唐时锦笑着应下了。 然后他就一直东拉西扯,感觉有什么话要说似的。 肯定是他昨天告状,然后元盛帝说了什么。 至于说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出来。 唐时锦假装没看出来,不时的闲扯几句。 隔了一会儿,太子才状似不经意的道:“听闻你与安宁侯世子熟识?” 第419章 反咬一口 唐时锦心说来了,当时就满脸厌恶的道:“不熟。” 太子追问道:“当时闹的挺热闹的。” 唐时锦转头道:“殿下,你有没有很讨厌的人?” 太子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反问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唐时锦道:“殿下,你有没有试过好心救人,却被人反咬一口?” 她就给他讲了讲庄芝兰。 元盛帝是绝不会亲自问这件事的,因为他还要脸。 太子按说也不该问,但是他估计是忍不住。 因为这话势必会传到元盛帝耳中,所以唐时锦就从头给他讲了一遍。 她刷了这么多天的好感度,也不是白刷的,她在太子眼里是绝对的自己人,一讲下来,太子简直感同身受,连连骂道:“贱人!贱人!简直不知廉耻!忘恩负义!” 唐时锦这会儿是典型的死道友不死贫道,不动声色的,把仇恨点全都拉到了庄芝兰头上。 反正她说的没有一句是假话,也并不亏心。 然后她道:“所以殿下,她在我心里简直就是趴在新鞋上的癞蛤蟆,甩到新衣服上的泥……殿下,你想想,这样一来,这双新鞋再贵重,那新衣服你再喜欢,你还会要吗?” 太子义愤填膺:“当然不要了!确实恶心!” 他拍拍她肩:“庆泉,回头孤赐你……” 他顿住,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谢殿下啦,我初来京城,殿下的势给我借借,那就是我的福份了。” 太子慷慨道:“好!孤的势随你借!谁敢欺负你,你跟孤说!” 唐时锦笑着点头。 其实马车早就停了,两人又说了半天才下车,一下车,就看到四个与太子年龄相仿的少年,齐齐行礼。 太子道:“这几个都是孤的伴读。” 几个人都通了名。 唐时锦也笑着通了名。 她知道这几个伴读。 因为在皇家,伴读相当于最早的势力团体,太子的自己人,所以这几个人都是精拣细选的世家子弟。 虽然太子早早就不跟弟弟们一起念书了,但是为了激励太子,这些伴读们仍旧跟去东宫,与太子一起学习,包括现在,这些人也是会经常入东宫的。 这差别待遇!这慈父之心! 所以,这些人中,哪一个会是炎柏葳的人? 几个人安步当车,在街上溜达。 其实京城的节日,远比后世要热闹的多。 长街店铺林立,店铺前大多扎着彩楼,各色香车宝马,争相驰骋,茶坊酒肆处,处处回荡着丝竹之音。 而且从初一到十五,都会破例开放赌戏,叫做“关扑”。 就是用一些食物、器皿、玩具、领抹、缎匹、饰品当成赌注,然后先掏些钱来做赌注,然后用掷铜板来决定胜负,铜板数量一般是一到六个,以铜板背面的数量定胜负。 说真的,这种游戏也就是普通人,别说戚曜灵了,就连司顾菟也是一掷一个准儿。但是显然很受人欢迎。 不少地方还有小集会,走过去时,到处都是扎出来的彩棚,摆着一些冠梳、珠翠、头面、衣着之类的,叫卖之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唐时锦从初三忙到现在,还真没出来逛过,不由得啧啧称奇。 一众少年里头有一个美貌小娘子,又是无数诗文写过的追月神女,又是财神爷,又有“终生不得复女儿身”的莫名怜惜在,几个人都捧着她,殷勤答问。 唐时锦一边东问西问,一边留神听着太子与旁人说话。 其中一个是侯府的世子,姓周,看起来年龄略大,一直在与太子说话,与他商议着,几人合伙开一个“有趣的店铺”,叫家里人看看他们早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唐时锦心说估计就是他了。 这口吻,妥妥在搞事情。 这种“我上我行”的煽动,这种“殿下英明我们全靠你了”的恭维,很合太子胃口,绝对是个熟练工。 几个人走了一上午,然后找地方用饭。 这会儿,唐时锦给胡家酒楼的福寿全和万福肉,已经开始卖了,果然是一炮而红。 因为没暴露身份,他们都没能排上号,就随便找了一家。 然后一个姓吴的问她:“侯爷,要不咱们合作开个酒楼?” 唐时锦笑道:“我想先把京城里里外外的全转一遍,然后再说其它的……而且我想先开唐家四坊,然后再慢慢来。”她一脸跟太子有默契的样子:“殿下,哦?” 太子笑着点了点头:“嗯。” 吴小郎提醒她:“在外头叫四爷吧。” 唐时锦点了点头,他便笑道:“也不急在一时,唐家四坊只是妆品,自然还要开别的,像这酒楼茶楼,总得来几家吧?” 唐时锦笑道:“四爷你想要开吗?” 太子早就习惯了团体中以他为尊,矜持的道:“衍凯向来对这些商贾之事感兴趣,不如这样,咱们先转转,开了唐家四坊,然后孤与成栋他们,与你一起,咱们把咱们的产业,遍布京城!” 那个吴衍凯登时露出了振奋的神色:“对!四爷说的对!咱们把咱们的产业遍布京城!” 另外两人也是纷纷附合,一个个好似十分兴奋,摩拳擦掌。 其实这种话,对一个将来会“君临天下”的人来说,吸引力真的不大。 对从小到大,见惯了大场面的世家子弟来说,吸引力也不会很大。 可是在这种气氛之下,尤其在太子明显很有兴致的情况下,大家当然都表现的兴致勃勃,七嘴八舌的出主意,连太子都说了不少。 唐时锦一边瞎掺和,一边暗暗奇怪。 其实怎么说呢,这些人捧着太子是必然的,可为什么感觉一个比一个会说话?全都在不遗余力的拉着太子往歧路上狂奔? 总不会这几个都是炎柏葳的人吧? 就算是,也不可能关系多亲近,他们不可能知道他们合好的。 但心里虽然犯嘀咕,嘴上却没忘添砖加瓦,毕竟一件事情,投入的感情和关注越多,心中地位就会越来越重要,不管从哪方面说,太子一心从商,对她都有好处。 第420章 扮猪吃老虎 几人用过饭,午后就回了卫王府。 唐时锦就道:“灵儿收拾收拾过来,小兔儿……”她转头跟她解释:“我不是不相信你,是你不适合走这个路子,所以不叫你,知不知道?” 司顾菟道:“师父没事,我不会多想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先回了院子,还没进门,就感觉房里有人,听到她进来,就在书房桌上叩了几下。 唐时锦也没理他,直接换了衣服,随手把屋角的小茶炉子投了几块炭进去,把茶煮上。 炎柏葳就出来了。 唐时锦问他:“你很闲吗?天天在这儿?” 炎柏葳挑了一个外头看不到的地方坐下,一边笑道:“最近确实是没什么事情。” 隔了一会儿,戚曜灵换了衣服过来,唐时锦随口问他:“你觉得太子怎么样?” 戚曜灵道:“我觉得这个太子刚愎自用,心思浅薄,耳根子又软,完全不足为惧。”他顿了一下:“另外,那个姓王的,似乎一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你,并且讨好你。” 唐时锦点了点头:“炎柏葳说这里头有他的人,你觉得是谁?” 戚曜灵道:“我觉得都是,这四个人说话都一个味儿。” 唐时锦看了炎柏葳一眼:“我也不知道,但我猜着是那个郑怀直。” 炎柏葳挑了挑眉:“你怎么看出来的?” 唐时锦道:“你先说对不对?” 炎柏葳笑着点了点头。 唐时锦就道:“其实单从这四个人说话来看,都有明显的趋向性,而且四个人可以说配合默契,好像都不那么对劲儿……但我觉得这不是你们这种人的风格,毕竟知道的人越多,暴露的可能越大。所以我觉得这里头最多有一两个人是被你收买的,其它人都是被这个人悄悄影响了。” “我本来以为这个人是周世子,因为他年纪大,又比较老成,感觉应该是太傅们喜欢的,可以左右逢源……但是我后来发现,他在很多比较关键的问题上,会保持沉默,所以我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中庸的,明哲保身的那一种,这种人不能在一个团队中,起到潜移默化的引导作用。” “余下的,吴衍凯活泼心思浅,王汲想法多但略有些沉不住气,只有自始至终四平八稳的郑怀直,感觉是最聪明最沉稳的,而且他对太子有掩饰的很好的厌恶,我觉得像是你会用的人。” 她一边说,炎柏葳就笑了:“对,锦儿聪明。” 他解释了一下:“太子不长于文,许多文章,出自怀直之手,本来这也就算了,偏偏后来怀直在文会上写了一篇文章,不知谁说与太子文风相近,太子心虚起来,认为怀直这是不甘为他捉刀了。然后今上就给他们家捏了个罪名,将其下狱,然后再让太子出面力保……想叫怀直感恩。” 唐时锦直听的抽了抽嘴角。 元盛帝这个人,是真的一言难尽,为了帮太子作弊,就诬陷臣子?然后再让太子去施恩?? 这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炎柏葳续道:“当时那气势十分吓人,怀直的祖母受了惊,当场去世,怀直是祖母带大的,与祖母感情很深,后来也曾感激过太子。之后我查知此事,就设法与他相识,告知了他真相,后续又设法换了两个伴读,就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虽然他说的轻描淡写的,但是一听就知道巨麻烦! 而且,提前在太子身边安排好了人手,刷满了好感度,对太子有这么大的影响,正反都是赢面啊! 怪不得太子这么不喜欢太傅,估计这位功不可没。 不过炎柏葳这种人的路子,确实像传说中的谋士那样,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一件事盘算好几年,谋定后动,环环相扣。 而她跟他们的路子,真的截然不同,她更擅长操纵利益……换句话说,她手握财运,在太子面前的表演只是细枝末节。 唐时锦叹道:“我也就是当个题目做做,其实这种心思我是玩不来的。” 她顿了一下:“不过要是这样说的话,这几个伴读就不用刻意走动了,纯属浪费时间……就碰到了捎带着说两句就可以……” 正说着,外头有人过来,炎柏葳没动,果然进来的桃成蹊。 唐时锦问:“六哥,什么事啊?” 桃成蹊指了指炎柏葳,示意找他。 炎柏葳也没说话,就从桌上拿了两个茶杯,然后把茶壶端走了,与他去了书房。 唐时锦只能再从空间里扯了个茶壶出来,戚曜灵一边去茶炉倒了茶,一边问:“师父,你是想让我学着分辩这些人的心思吗?” “当然不啊!”唐时锦道:“我就随口问你两句。你要知道,论玩心眼儿,我们是玩不过这些人的,人家就活在心眼儿堆里。我们也没必要跟他们玩心眼儿,我们是草莽,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那一种。” 戚曜灵笑道:“我觉得师父才是最聪明的。” “也还好吧!”唐时锦谦虚的道:“所以你们都不需要有脑子,我有就可以了。” 戚曜灵笑道:“是。” 她扯回正题:“我叫你过来,是要跟你说,在京城跟这种达官贵人打交道,与跟商会、江湖这些人不同,我与这些人说话时,你不需要关注我这边,哪怕我看不到的角度,有什么眉来眼去,这全都无所谓,只要他们不掏刀子,你全都不用理会。” “你需要做的,是关注其它人,这些人带来的下人,包括周边的这些路人。表面上不要显露什么,但这些人做了什么,你差不多都要知道,我们先保证安全。” 她略微倾前,看着他:“灵儿,你是我的徒弟,并不是下人也不是护卫,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自己也是初来乍到,而且不准备久留,所以我们只能谨慎一点,不能以正常的方式与人交往,暂时只能扮猪吃老虎,明白吗?” 她在容易误会的事情上,从来都会认真解释。 戚曜灵点了点头。 晚上几个人就在她院里吃了饭,等人都走了,唐时锦才问炎柏葳:“六哥找你做什么啊?” 炎柏葳道:“他想入仕。” 第421章 朝中有人好做官 唐时锦吃了一惊,“他不是不想做官吗?怎么又要做了?” 炎柏葳叹道:“相爷把二哥放到你这里,就是存了破釜沉舟之心,成蹊想自己做这个冲锋陷阵之人。” 唐时锦沉默了。 难道是因为她说的太不客气,刺激到了桃相? 桃相把桃二放到卫王府,是准备开印之后……做些什么? 炎柏葳道:“成蹊问我要不要参加科举,我建议他参加……他才名遍天下,皇上爱面子,就算知道了,也不好公开打压,但名次必定不好,不好却也无妨,毕竟这条路比起借助家世,更加名正言顺,到时候就算外放,也无所谓,不妨碍他做什么。” 他顿了一下:“但皇上不可能让这么个刺儿头外放的。我想动动宫里的人手,助他入都察院,因为他既然想说话,在都察院,比在翰林院更加名正言顺。” 唐时锦沉默不语。 虽然理论上来说,桃成蹊做这个,比桃相做更合适。 毕竟他可以少年意气,可以激进昂扬,而且桃相在也好护着她,可是她怎么都不放心。 炎柏葳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成蹊虽然懒于俗务,但并不是真的不懂,他才华纵横,聪明绝顶,怎么会连这点人情世故都弄不懂?如今这朝堂,总要有人站出来的,站在最前头的人,反而安全,毕竟当他‘竹生’的身份暴露之后,他原本就已经不安全了。” 她还是不吭声。 毕竟当初的“竹生”只怕也跟她脱不了关系。 桃府的人本来都是淡泊中庸的人,早知道她不该跟他们说这么多的! 炎柏葳柔声道:“锦儿,成蹊身为人子,不可能看着父亲做这些,而独善其身的……桃相身在相位,他想为黎民社稷做些什么,也是理所应当,他们做决定时,必定也经过了慎重的思考,你不用想太多。” 她仍是不说话。 他把手轻轻按在她头上:“所以,你想怎么样呢?” 唐时锦道:“我想等我后年归京的时候,义父和六哥再行动……不管他们想做什么,我总能护着他们一些。现如今我份量不够,就算留在京城,也未必能护住他们,我需要时间攒一些筹码,你去劝劝他们行不行?” 炎柏葳听笑了,把她搂进怀里,揉猫一样揉了揉。 他轻声跟她道:“锦儿,成蹊就算入仕,也不可能全无算计,不会横冲直撞的。现在的问题是,太子年纪渐长,皇上要培养他,天家父子,权利交接期间,各种钻营争夺最盛,所以很多时候,不管桃相还是朝臣,都身不由已。” 他顿了一下:“你放心,我到六七月间就能回京,到时候我会护着他们的。” 唐时锦踢了他一脚,推着他往外走:“我讨厌你!你赶紧走!我要睡觉了!” 炎柏葳笑着搂过她,亲了一口脑门儿:“我去见见祖父,你睡吧。” 见老王爷?? 唐时锦下意识的想说句什么,然后想了想,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摆了摆手,关上了门。 炎柏葳最大的优势就是,他不是什么乱臣贼子,他是正儿八经的正宫嫡出皇长子,在这个注重正统的时代,只这一条,就足够人动摇了。 而且,在事成之前,此事一定会捂的严严实实,所以说服老王爷,应该不难吧! 第二天太子没出宫,唐时锦就带着徒弟出去转了一天。 晚上的时候,太子还叫人给她送来了一张京城的舆图。 之后太子维持着隔天出一次宫的频率,有时候会叫几个伴读过来,有时候就他们两人转转,就这么一直到了正月二十一开印。 太子要上早朝,就不能出来了。 一直过了正月,唐时锦把主要街道转的差不多了,次要街道也都叫人实地走了,然后拿了一块布来,画出了一张详细的京城商业地图。 然后她把最详细和真实的原版放进空间里,又画出了一张略微简略的给了太子,挑出了地方开唐家四坊。 开店的银子,唐时锦拒绝了皇商名头,嘻皮笑脸的求太子出了些,连实加虚,让他占了五成,然后几个伴读也都出了半成,唐时锦自己占了三成的份子。 太子那边,也把人手给了她,唐时锦也不管这人手是怎么来的,直接把店铺的打理交给了他们,然后又叫人从东山送货来。 也就前后脚的工夫,沈一意也选了官。 谢次辅诚意满满,众人也是顺手人情,居然给了一个吏部郎中。 要知道,六部虽说是平级,其实不可能真的平等,一般是吏、户、礼、刑、兵、工为序……桃二郎世家之后,为官近十年,如今也不过是个四品的工部侍郎而已! 而现在,沈一意虽然是五品的郎中,却身在吏部,真要论起来,远比桃二郎的官职“实在”。 这才叫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她这种有利可图的香饽饽,比桃相可给力多了! 唐时锦是真觉得挺讽刺的。 但想归想,她还是立马投桃报李,又在胡家生意里掺和了几种。 小探花自从知道他们合好,整个人都沉默了不少。 头一天上值之前,他过来了一趟,问她:“师父,我应该怎么走?” 唐时锦道:“给你求个官儿,是因为本来就需要你在京城,捎带手的事儿。但凡这些官员世家之间的消息,仍旧收集着……除此之外,你就打太极啊,跟谁都好,跟谁也不必真的近,八面玲珑就好。” 沈一意冷嘻嘻的道:“那位,也不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不是,”唐时锦站起来:“你这个人,立场不大坚定啊!你是我的徒弟,为什么要管别人要做什么?” 这样吗?? 沈一意有点高兴,瞥了那边一眼。 炎柏葳手里握着一本书,坐在窗边看着,头都没抬。 沈一意看不下他气定神闲,故意道:“那师父,我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唐时锦遥遥指了指炎柏葳:“他,我的;他的本事,我的;他的人脉,我的。” 然后她回过手,指了指他:“你,我的;你的本事,我的。”她画了一个圈儿:“卫王府,我的;所有人,我的。总而言之,他和你们,全是我的,但我的,也还是我的,懂了吗?” 沈一意:“……” 果然是个奸商。 没有心!! 他心情复杂,默默的飘了出去。 第422章 天凉王破的霸道太子 二月十六,唐家四坊开业。 因为之前,卫王府的年礼就大多送的唐家四坊的东西,大家闻名已久,一到手就用了,一用就爱上了,所以唐家四坊开业之后,一炮而红。 而且这儿无人不知是太子的产业,售价全都比江南要贵些,却仍是红火的不得了。 唐时锦实在担心她娇花一样的小六哥,所以说服了桃相,以桃家的名头,开了一家长寿坊,里头专门卖各种神医谷生产的调理成药,与闭月坊有少部分重合,但大部分都是针对这些朝臣的,例如明目丹,安神丸之类的。 因为都是用东山的药制的,效果拔群,希望这些人看在药的份上,也不会轻易动桃家。 到了这一步,等待已久的诸朝臣,也都蠢蠢欲动了,不少人开始往卫王府递帖子。 毕竟,除了捡漏的谢次辅不算之外,太子,大家不敢争;桃相,本来就是亲戚……轮也该轮到他们了吧? 但是,唐时锦的生意经小课堂,也不是白开的;给太子洗脑了一个多月,也不是白洗的。 太子从小到大没有缺过钱,本来是完全不爱钱的,可以说没这个概念,但是被财神爷手把手的教导,又亲身参与了四坊开业,亲眼看到真金白银哗哗的赚……对做生意已经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仗义的胖太子,为了保护他心爱的小伙伴,当众放了话:“孤与庆泉还有很多计划,你们且等等,少去打扰庆泉!” 唐时锦闻听,“惊讶”的看了太子一眼。 在别人眼中看来,是她也为错失赚大钱的机会而震惊不满。 在太子眼中看来,她是为了他维护她的伟岸身影而感动不已。 但不管怎么说,完美的实现了唐时锦想要的局面,即:天凉王破的霸道太子,“不允许”她帮别人赚钱。 话不挑明,大家还可以装糊涂,赶着办办,可是话一挑明,再去找唐时锦,这不是跟太子对着干么? 于是大家心里不管怎么想,表面上顿时就消停了。 唐时锦马不停蹄的忙碌,以飞一般的速度,开了两家酒楼、两家茶楼,两家布庄,一家书楼。 书楼甚至被赐了御笔亲提的匾额:“琳琅阁”。 这就是元盛帝明晃晃的为太子撑腰。 她考察市场,并不是做样子的,财运当然也不是假的,所以这几家,不管什么生意,开一家爆一家,简直叫人羡慕的眼珠子发红。 到了这一步,唐时锦这趟来京城,要做的事情,就做的差不多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真金白银哪一个不爱?所以,就留着这几家店,天长日久的拉仇恨就够了。 也就在她忙碌的时候,会试考完了,然后放了榜。 卫时磊、桃成蹊,还有她的一个熟人,茂州的章应问……全都榜上有名。 卫时磊这一次算是内定的,不用说是拿了一个会元,桃成蹊生生排到了第十一名,章应问在八十多名,但殿试是不存在落榜的,所以,不管怎么说,进士身份是有了。 殿试时间,定在了三月十五,还有半个来月的空闲。 唐时锦原本是不喜欢章应问的,但是真到了京城这种权力场,又觉得这种人可能更吃的开。 所以她就叫卫时磊约了个场,邀请了韩流光过来,同着章应问,加上几个同年考生,一起用了个饭。 章应问能考中,是因为被留在五绝山庄的归开甫收了徒,但进了京城仍旧无根无蒂,有交情也是虚的,唐时锦的橄榄枝一递过去,他立刻心领神会,殷勤接下了。 这么一顿饭吃下来,他进翰林院是绝没问题了,将来用不用的上,是另一说。 唐时锦异常大方的跟炎柏葳道:“这个人送你了!” 炎柏葳拱手施礼,笑道:“多谢小侯爷!” 他跟她道:“你准备回江南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他道:“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唐时锦道:“我先叫人通知江护,他答应帮我撺掇柴千源,待到三月三宫宴的时候,找机会杀柴千源,然后请王恂实帮忙,请汪忠言敲敲边鼓,我这边再来几句。应该就差不多了。” 炎柏葳没说话。 她做事并不多么“严谨”,就算是算计,路数也显得简单直接,但是他完全不怀疑她能做成。 因为她是极其擅长控场的,所以这件事中最难也是最关键的,是她在宫宴上的表现。 他道:“我能说话吗?” “说啊!”唐时锦道:“随便说,听不听在我。” 他道:“你能不能顺便帮我一个忙??” “什么叫顺便?我这儿没有顺便这一说!”她铿锵的道:“亲兄弟明算帐!找我帮忙,我有什么好处?” 这句话一出口,他眼神儿都不对了。 唐时锦一杯茶才喝到一半,他就直接上前抱住她,抱猫一样搂进怀里,进了里边,揽她在膝上:“锦儿,你怎么不摸我了……”他搂着她的脸把她转过来:“为什么,摸腻了吗?” 她赶紧让开手,茶还是泼了他一身。 她都无语了:“你说呢?你摸着良心问问这是为什么?” 就跟饿狠了回不过劲儿来一样,抓着每一个机会搂搂抱抱,啃起来没完没了,她倒是想摸,也得有机会啊! 他看了她半晌,就笑了,低头想亲她。 她抬手挡住:“你别……我想到了,你找我帮忙,你这一个时辰都不能动。” 他看着她,眼底满是温柔,想起了很久之前,她说, “我喜欢你不动的样子!” 远的像上辈子一样。 可是又近的像昨天一样。 他轻声道:“好,我不动。” 下一刻,锦爷从空间里拿出了一团绳子,然后把茶杯随手扔到桌上,跳下来,把他的手拉到身后绑了,绑的还挺专业,也挺紧的。 他默默的由着她,眉眼特别温柔的敛着。 然后她出去重新倒了茶,笑眯眯的道:“来吧,说说你要我帮什么忙?” 炎柏葳:“……” 他对这混蛋,简直又爱又恨,低声道:“唐时锦……我上数十辈子,肯定都欠了你很多很多。” 唐时锦跳到桌上坐着,把他转过来,一下一下的踩着他的膝盖:“说呀,说正事儿,别瞎耽误时间。” 第423章 渣到家的那种渣 他就像一个得不到糖的孩子,隔了好半天,才不情不愿的道:“我不耽误你做事,只是想捎带手做点儿什么……此事王恂实做,肯定不能直接出面,也不能自己出面,他势必是要找人的,我希望他能去找我指定的人。” 他顿了一下:“阁老赵守拙,是一个老奸巨滑的笑面虎,深藏不露。陆首辅虽然精明老辣,但他年纪大了,发白齿摇,马上就要致仕了,而次辅出身寒门,未必能晋升首辅……就算能晋也无所谓,总之,赵守拙很可能在今年、最晚明年进一步。所以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办法对赵守拙有所帮助?” 唐时锦皱眉道:“那个陈阁老,陈剑儒?我感觉算是一个好人,跟义父差不多,如果陆首辅走了,助他晋一级不好吗?那样一个相爷一个首辅,义父不也有了帮手?” 他道:“你要明白,陆首辅就算致仕,手上也是有势力的,他不可能把这势力,交给与他不对付的人,那样一来,陈阁老想要上位,必然要撕杀一场,两败俱伤不说,还有诸多变数。而且内阁这个地方,首辅次辅的权利,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总之如果陈剑儒真能侥幸升了,也很可能被架空,于朝堂和义父的作用,可能还不如如今只做阁老。” 这种政治上的东西,唐时锦就不擅长了,点了点头,从空间里取出长目飞耳楼牌的消息册子,翻过来看了看,找到了赵守拙,坐下来仔细的看着。 炎柏葳有点感兴趣:“你这东西,飞耳楼的?给我看看行吗?” 她头也不抬的道:“求我啊!” 炎柏葳:“……” 她是真的渣,渣到家的那一种渣。 他也不挣断绳子,就这么坐着看她。 她做事的时候向来认真,映着窗外阳光,侧颜真的美如画。 他一不小心就看了太久,然后唐时锦收起消息册子,微微闭目沉吟。 然后她站起来,负了手走来走去,显然有些事情犹豫不决。 炎柏葳道:“锦儿?你在想什么,跟我说说不好吗?” 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成大事者不谋于众!!” 炎柏葳:“……” 行,行吧! 他气的别开脸不看她了。 隔了一会儿,就听她铺纸研墨,开始写东西了。 炎柏葳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站起来过去看着。 她首先画了四个地图的一角,画了一个圈儿,注明在这一处开什么店,怎么开,言简意赅。 然后写了王恂实和赵守拙两家,手头的大生意如何改,后头注明了,如果这么改,营业额能提升几成,同样言简意赅。 炎柏葳看着她写完了,然后他拿过笔,把后头两张摹了一遍,就用她这个字体,把她写的次序略一改动,又改了几个词儿。 唐时锦知道这种老狐狸,哪怕信,也不会全信,他这么一调整,很可能能让这些人因为“不够听话”吃个小教训,之后会对她更加信服,也就点了点头认可了。 然后炎柏葳看了那四张地图,想了想,只拿了三张,然后全都收起来,叫了影卫来交待出去。 回来他看了看桌上余下的那张地图,随手就收了起来。 唐时锦:“……” 雁过拔毛,很奸商了。 然后炎柏葳又道:“柴千源那儿,你也不用找江护,我会叫人去做的,另外就是他的功夫,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唐时锦道:“不用想,他的功夫不如江护,江护的功夫不如我,加上一个轻敌一个出其不意,我要杀他太容易了。” 炎柏葳想了想,点了点头,正想再说什么,忽然一皱眉,迅速闪身避开。 下一刻,范陶朱和上官荼蘼就进来了,在外头就嚷嚷:“锦儿!锦儿你在吗?” 唐时锦应了一声,便出去了,范陶朱道:“那边都差不多了,人我也都训出来了,你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唐时锦道:“你把人清一清,晚上过了子时我过去。” “子时?”范陶朱无语的道:“为啥非得大半夜?你做法啊?” 唐时锦点了点头:“嗯,做法,仙法。” 范陶朱皱眉打量她,上官荼蘼道:“锦儿,上次你要的东西,我全都做出来了,也全都试过了。” “好,”唐时锦道:“那你这样,你这两天先去江南,然后找许天禄帮忙,你们一起去江宁府,找地方先做着,不用非用自家工坊。” 范陶朱道:“不用找他,我安排人过去就是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也可。” 他道:“可是你做这些干什么啊?这些农具,也不赚钱的啊?” 唐时锦道:“你说呢?” 范陶朱看了她两眼,然后无比夸张的做了个“肃然起敬”的表情:“我万没想到,你这种人还有济世之心!” 唐时锦知道他的脾气,其实这是不好意思了,也没在意,结果范陶朱更不好意思了:“你放心,我肯定把园子打理的好好的,工坊我也很快就弄起来。” 唐时锦道:“工坊倒不急。” “嗯?”范陶朱道:“为什么工坊不急?你现在唐家四坊的东西,不是从东山调的吗?这么远?” “对,”唐时锦道:“但是要的就是远,工坊起码今年不要,明年再说吧。” 他道:“这是为什么?” 唐时锦笑了一声:“陶朱,其实我挺高兴你老是问我为什么的,因为你只有在自己人面前,才不动脑子。” 藏身在内的炎柏葳:“……” 她看上的人,确实百分百能搞到手。 就连范陶朱这种老江湖,也能在她面前卸下全部戒备,然后又在她这句话挑明之下心生温暖亲近。 然后唐时锦给他解释:“因为这个时候,唐家四坊并不能算是我的,只能算我的晋身之资,唐家四坊一日不在我手,这边工坊就不必开,先慢慢的种着就是了。” 范陶朱缓缓点头。 上官荼蘼道:“那你何时回江南?” 唐时锦道:“估计要到殿试之后,三月底之前必回。” 上官荼蘼点了点头:“那我把图纸给你,我今晚就动身回江南。” 唐时锦点了点头,接过了图纸,一边又道:“你们说……这东西要怎么推广才好呢?” 第424章 牡丹 这是一些她印象中的新型农具,很多原理在现代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她凭着印象画出来一个大概,然后让上官荼蘼做出来去试验的。 范陶朱道:“什么怎么推广?” 上官荼蘼道:“锦儿的意思是,她可以做善事,但也不可能全天下都是她花钱做;可如果一个地市只做一两个,其它人未必有钱效仿……但如果朝廷来做,又怕各地官吏尸位素餐,不能推广下去。” 范陶朱哦了一声,跟她道:“你就是想太多,之前没有这些也没有耽误耕种,不过是慢一些费力些,所以我们就直接把图纸公开,觉得划算的自然就会攒钱做了。” 里头,炎柏葳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唐时锦挑了挑眉。 范陶朱两人也听到了,范陶朱就道:“那先这样,我先回去清清人,晚上过来找你。” 唐时锦道:“花花儿也不用着急去,我再想想。” 上官荼蘼应了一声,两人就出去了。 唐时锦进来,道:“怎么了?” 炎柏葳接了图纸,一一看着,道:“这个你不要用江湖手段,太费力气,在宫宴之后,王恂实他们有所行动之前,让义父递上去就可以,官府往外头一贴,工匠们自然就会看到,他们图利就会去制作……主要是这样一来,也是一个方向,比王恂实直接提要省力自然的多。” 唐时锦无可不可:“行吧,那你回头去跟义父说。” 炎柏葳嗯了一声,随手收起来,一边又问她:“你过了殿试再去江南?那到了最早也得二十了,不会太晚吗?” “是有点晚了,”唐时锦皱了一下眉:“我本来听说殿试都是三月初一的啊!那样我三月初十之前到江宁府正好,没想到这一次到了三月十五。这确实有点晚了,因为我到了之后,还要跟王慎行说这个事儿,他那边还要布置安排,怎么也得有个五六日的时间吧?就拖到三月底去了,太晚了,我得叫灵儿提前过去。” 炎柏葳奇怪的问:“就算三月初十,不晚吗?” “三月初十刚刚好,”唐时锦道:“我叫人查过,江宁府一带,一干大地主习惯三月三的时候就开始耕种,而这些佃农大多有自己的田地,要在给东家种完之后再种自己的,而普通的农民,习惯三月三到三月十五陆续开始种……这样到三月初十就种完一批了。种子的数量是有限的,全种肯定不够啊!所以这样刚刚好,我会签契把种子赊欠出去。” “而我这一次只推占城稻,一年能种两次,过程中会明显看出差别,更深入人心,然后第二季买种子的,都是有一定资产的人,有家有业,同样便于管理,这样下一步的推广也比较容易。” 炎柏葳先是微怔。 因为这明显不是她的路子。 先挑大地主的一部分田地来做,这样明显更容易管控,方便省力,不容易出问题。 再一想,他就明白了。 如果先挑大地主,那样后续,他们看到了有利可图的良种,肯定不甘心卖给本地这些没钱的农民,施压就相当于明着叫他们少赚钱,不施压,起码两三年之内,本地农民是种不上新粮的,而到那时候,她有可能就不在江南了,也没法做什么。 而如果用她这种方式,相当于第一批种的是最穷的人,又相当于是替她种的,除了一部分极端的人,一般不会有问题。然后就像她说的,后续再买的,都是有些余财的,推广起来确实更方便。 炎柏葳柔声道:“我叫人从茂州运一些来可好?掺着你的来卖,把江宁府这一季全种新粮?” 唐时锦沉默了一下。 她回江南的目的,是为了把江南官场这个举足轻重的利益团体,一步步笼络到手中。 所以主要还是以经商为主。 而改良粮种,也并不是为了沽名钓誉,而是为了这个天下,是为了让江南更加富足,更加有份量。 因为路子不同,所以她并不需要“声誉”。 唐时锦道:“那这样,我回头叫小探花回去一趟,见见王慎行,说服他,让他派人去各处宣讲,问问有没有人要买新粮,可以赊欠,待收获之后,直接还等量的种子不加利息,其它的,官府也会按市价收什么的,这样一来,也会吸引一批买不起粮种的赤贫之人,也可能会有一些田地多的。总之这样各阶层都有。” 她顿了一下:“为了避免人太少,可以给一些种子做样子。然后你这边就传讯茂州,叫他们往这儿赶,中间我过去一趟作作弊。” 炎柏葳点了点头:“可以。” 唐时锦边想边道:“王慎行这儿,倒也不用太着急,先把三月三应付过去,朝上有了风向,那样我做什么,也更合理,起码不像是预谋的。” 炎柏葳点了点头。 他道:“晚上我跟你去吧?” “不用,”唐时锦道:“我带灵儿去就可以了。” 炎柏葳也没坚持:“那我去找义父。” 唐时锦点了点头。 晚上范陶竹过来接他们,也不用真的等子时,天黑了,三个人就直接出了城。 买的农庄很大,离京城略远,又分了好几个区域,所以一通忙下来,就过了丑时。 京城的霄禁是三更尽,五更开,也就是说,零点关城门,寅正四刻开城门,大约是早上五点。 唐时锦在屋里坐了会儿,一边问:“你怎么清的场?” 范陶朱还沉浸在大变活苗的震惊里头,好半天才答道:“我说明儿就要开始忙了,今天庆祝一下,酒既喝肉既吃,你放心,我都叫人挨个儿检查过了,不会有人醒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一边问戚曜灵:“灵儿,要不我们就回去吧?不然还要再等一个多时辰。” 戚曜灵道:“行。” 于是两人就直接走了。 其实唐时锦还挺喜欢这种反科学的轻功的,飞檐走壁什么的,感觉自己特别帅特别厉害。 两人一路狂奔到了城门口,然后翻过城门进去,还碰到了一个守城官兵,不知道是不是喝大了,抱着垛口哭着道:“牡丹、牡丹……” 唐时锦没忍住皮了一下,小声道:“诶!” 一边迅速滑下了城墙,那人半天才大叫一声:“牡丹!” 唐时锦笑的不行。 这一路跑回来,也有点儿累了,两人就慢悠悠的往前走。 这大半夜的,唯一有点儿光的就只有青楼了,戚曜灵还道:“师父,我们要不要……”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有人道:“在那!!” 两人对视了一眼,迅速往旁边一闪,跳进了旁边的院子,不一会儿,几个穿着锦衣卫服制的人就过来了,迅速散开,四处搜索。 第425章 宁愿豁出命去 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在追捕什么人。 他们这一身黑衣黑巾不干好事儿的打扮,很难说清楚,她可不想节外生枝,被人误会,于是推了推戚曜灵,两人赶紧找地方躲藏。 但这儿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院,也没什么好躲的地方,唐时锦左右一顾,毫不犹豫的跳进了井里,手巴着井沿儿挂住了。 下一刻,就有人跃了进来。 但只有跳进来时,落地那一下轻轻的嘭一声,然后就一点声音也没了,既没有呼吸声,也没有脚步声。 大晚上的,唐时锦纯粹是没做贼也心虚,周身崩紧。 下一刻,兵刃的寒光一闪,她看到了江必安的脸。 她看到他的同时,他可能也认出了她,似乎是皱了一下眉,但天太黑了,也看不太清。 唐时锦已经撑了好半天,有点挂不住了,权衡了一下,默默的冲他伸出一只手。 江必安什么都没说,当然也没有伸出援助之手,转身跃了出去,外头有人道:“大人?” 他沉声道:“这边没人,往前走走吧。” 人声就渐渐远了。 然后戚曜灵迅速跃过来,把她提了上来,两人偷偷摸摸的回了卫王府。 结果早上唐时锦正吃早饭呢,江必安就来了,唐时锦打了一声招呼:“江大人,用早饭了没?要不要一起吃?” 江必安坐在最远的椅中,冷冷的道:“你昨天去哪儿了?” 唐时锦一看他这副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顿时就没了开玩笑的心情:“我有事出城一趟,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但肯定跟我没关系。” 他道:“谁能证明?” 唐时锦想了想:“昨天有一个守城兵,看着不算大,身上有酒气,抱着城垛子叫牡丹,我逗他玩儿,答应了一声。” 江必安道:“什么时候?” 唐时锦道:“进城门的时候,应该是在寅初二刻左右吧。” 他道:“什么事需要这么晚出城?” 唐时锦终于烦了:“关你屁事?你有证据就来抓我没证据就滚,想审我等我落你手里再说!” 她对他从没这么不客气过。 他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起身走了。 站在卫王府门前,江必安眉头皱的紧紧的。 昨天,他是真的没想到。 其实他一眼就看到了井沿儿上的手,他握着刀,放轻脚步靠过去……然后猝不及妨迎进了一双点漆般的双眸。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的眼睛格外水亮,又大,又亮,这一回,是真的映了星辰。 因为穿了一身黑衣,又黑巾遮面,反而显得皮肤格外的白,几乎白到发光。 全身都融在夜色里,就只这双眼流盼照人……就像勾魂摄魄的艳鬼,就一眼,就能叫你宁愿豁出命去,换一夜缠绵。 江必安捏了捏拳头,转身快步走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唐时锦还跟他们吐槽。 沈一意摸了摸鼻子,偷偷跑来检讨:“师父,这事儿可能跟我有点关系。” 唐时锦道:“什么意思?” 沈一意吭哧了两声:“就,最早,我不是来京城了么……因为锦衣卫不好查,所以我自己去转了一圈儿,可能是不知道怎么暴露了,然后后来,我就感觉到有人在盯我,我喝了点酒,假装放浪疏狂,写了几首艳诗……” 他咳了两声:“早上就发现有诗稿丢了,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打消了疑窦,但是后来你来了,知道了你是我师父……” 唐时锦恍然。 所以他以为她的徒弟都跟她不清不楚?或者说她经常跟人不清不楚?也准备跟他不清不楚? 她真的气乐了。 白刷了这么久的好感度,浪费她这么多东西!结果碰上个这种人! 她问:“所以昨天出啥事儿了?” 沈一意见她居然没注意到“艳诗”,小松了口气,道:“我听说京城里来了一个采花贼,说是前天晚上,有位郎中大人的家眷出事了,所以锦衣卫正在查呢。” 唐时锦对yy确实不怎么在意。 毕竟她生活在一个粉丝经济的时代,yy对她来说有时候意味着真金白银……所以对这种书生式的yy还是能容忍的。 毕竟他从一开始出现就挑明了爱慕,但她也从一开始就说清楚了,也从来没暧昧过。 相比之下,她对采花贼更在意。 沈一意道:“有这么个说法,但未必真是这样,反正我的人没发现什么夜来客,大家族里,匪夷所思的事情很多的,也未必是真有什么采花贼,只是想坏那个女子的名声罢了,你放心,要真有,我们碰到肯定顺手就收拾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心说江护有毛病?采花贼还过来问她?她倒是想采!咋采? 一边叮嘱他:“锦衣卫本来就长于谍报,查他们太危险了,你们避着点儿吧。” “没事儿,”沈一意道:“师父放心吧,对付这种人,我们不会走夜黑风高,溜门撬锁这种路子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隔天就是三月三,果然有太监过来宣召她参加宫宴,还特意说了可以带徒弟。 据说皇后这一天,还召了很多命妇贵女进宫,但她是朝臣,只能跟着那些老大臣们宴饮。 虽然她已经查实了柴千源确实“该杀”,也已经打算好了,要在这次宴会上弄死他,但其实,到目前为止,要唱什么戏她还一点也不知道,是要到时候等柴千源发难,然后随机应变的。 但她也不怎么担心,毕竟飚戏什么的,唐总不带怕的! 因为上巳节有临水宴饮的风俗,所以这一次的宫宴没在太和殿,安排到了御花园的湖边。 唐时锦带着戚曜灵过去,一路与老大人们寒暄。 太子一眼看到她,立刻道:“庆泉!” 他快步过来,开始与她咬耳朵。 太子现在正处于对做生意最热乎的时候,跟她聊的也全是生意经:“我今天查了琳琅阁的帐,我万没想到,一家书楼也能赚这么多……”吧啦吧啦。 是的,太子现在没事儿就查帐玩儿,已经茁壮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帐房先生。 一直到元盛帝来了,太子才恋恋不舍的归了座,酒过三巡,元盛帝还不忘说了一句:“这酒,还是庆泉进上的呢!确实是难得的佳酿!” 第426章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唐时锦站起来,向上行礼:“皇上过奖了,臣愧不敢当。” 便有人凑趣笑道:“只可惜如此美酒,侯爷自己却不能喝。” 唐时锦忽然灵光一闪,笑道:“岂不闻酒不醉人人自醉?庆泉自得了御笔亲提‘神仙酒’之后,便晕淘淘醉到如今,故此再不敢喝酒了。” 元盛帝哈哈笑道:“你这孩子,不能饮酒,倒要赖朕。” 唐时锦道:“臣出身乡野,恰在十三岁生辰之日,得了皇上御笔亲提‘神仙酒’,那时的心情,言语无法描述,臣铭记于心。” 朝臣们哪一个不是人精,她接连两次提到神仙酒,再一想,她十三岁生辰得到御笔亲提“神仙酒”,十五岁生辰得到上天“金龙绕青蚨”,这冥冥中自有天意啊! 便有人惊呼出声:“皇上当真口含天宪!禀承天命!原来竟在三年前就知侯爷乃‘神仙’!” “正是!无怪一名不见经传的孩童竟得御笔亲提,原来皇上竟是未卜先知!” 元盛帝一想也是,顿时觉得自己确实不差:“朕当时确实若有所觉。” 于是大家好一番彩虹屁。 元盛帝这个人,本事不大还自命清高,所以你歌功颂德他可能觉得你庸俗无趣,可要不庸俗的吧,他还真没干过几件能耐事儿,不好夸啊!所以偶尔有一件就格外在意。 上一次未卜先知,好像还是卫王府的那个假卫清秋? 宫宴上人精多的是,这种一下子讨好了好几头的话,根本不用她开口,就有不止一人提到。 元盛帝赐了老王爷好几回酒。 这事儿,确实讨了皇上的好,也给皇上刷了刷光环,但是,最占便宜的还是她啊! 元盛帝当然会想,为什么他身为天子,会对卫家“若有所觉”?那当然是因为卫家也很不差,与他肯定有点关系! 皆大欢喜。 大家其乐融融的时候,王阁老不止一次,悄悄的瞥向唐时锦。 前天晚上,他的书房忽然多了一封密信。 虽然没有署名,但一看内容和笔迹,很容易就能猜到是谁写的。 大庆朝商业渐兴,这些官员家眷,手上全都是有生意的,还都是大生意,她写出来的,要改进的几个点,都不算大,有的看着还很奇怪,但是他对财神爷还是很信任的,没多犹豫,就决定试一试。 结果再一看后头,他就奇怪了,心说这家店,好像不是自家的吧? 起先还以为是记错了,再往下看,他猛的一惊。 这家店是赵阁老的! 他顿时深思起来。 所以,她把给赵阁老的指点,也送到他这儿,这是在往他手上送人情?促成二人结盟? 再一看下头,还有三张纸,分别圈出来的三家店铺。 都城里本就没有秘密,所以在皇上太子明确表态的情况下,他们并不敢做什么,哪怕悄悄把店挂到她名下,只怕前脚挂了,后脚就会叫人参。 他开新店,一家还是两家,同样人人都看在眼里,别人不知,到时候赵阁老肯定是知道的。 所以他是直接送三家,摆明了投效,还是送两家,表示诚意结盟,还是送一家…… 等等!不对!不是这个意思! 他从自己这边盘算就是错的!她要去江南,她借了他的手,把人情送给赵阁老,到时候赵阁老会怎么想?他铁定会以为两人是一伙的! 不,还是不对! 王恂实再次把桌上所有的东西摊开,双手按着桌子,沉思了半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喃喃出声:“这小丫头,背后有高人啊!” 这算计的,险些连他都给绕进去! 他们坐在这个位子上,银子来的太容易,一个铺子再红火,也不至于看在眼里,可这是一个饵,后头站着财运通天的财神爷! 皇上太子挑明了要独占,唐时锦却暗中送出人情,偏偏还是这么一个“三方”的人情,也就是说,有外人知道的,无法抵赖的人情。 你若接下来,就意味着,你上了她的船,因为你对君王公然阳奉阴违!还有了互为制约的人证! 但三人都是如此,这联盟不可谓不牢固! 下一步她要去江南,那么,在京城里,得她好处的只有他们两人,捏着她把柄的也只有他们两人! 这是一个长长久久的关系。 但就算王恂实想明白了,这个饵,他还真非吞不可! 且先不说将来的真金白银,这对于他来说,就相当于他跟赵阁老的结盟也无比牢固! 而且这三个店铺,又何尝不是一种考验? 看看他王恂实,有没有这个思量,这个本事? 王恂实缓缓的把三个店铺,全都放到了一起。 就在昨天,他已经见过了赵守拙,两人可谓一拍即合,相谈甚欢。 王恂实知道她想回江南,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一直以为,她会利用这一回的宫宴做些什么的,可眼看着宴席过半,她为何全无表示? 要是没收她的礼,他可能还会以为她改了主意,可现在……她到底是什么打算? 其实此刻,唐时锦也很奇怪。 她趁空闲扫了一间殿里殿外,居然没见柴千源!而且万通和江护也都不在! 炎柏葳一向靠谱,说了他安排就不会不做,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柴千源并不是必须杀,她只是想留下一个“惊悚”、“草莽”、“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这种种的印象,这会让元盛帝深刻的记住,一辈子忘不掉。 选柴千源只是因为,不管身份身手人设各方面,他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耽误了,那再找这种好机会就不容易了,宫宴也不是天天开的。 只能另想别的办法了! 唐时锦叹了口气,喝了一口果子露。 一个宫女快步过来,低头给她倒上,弯腰的那一刻,她飞快的道:“假装右肩受伤。” 唐时锦微怔。 下一刻,就见不远处,柴千源和江必安两人正往这边走着。 戚曜灵也听到了那句话,两人无声的对了一眼,就决定照办。 戚曜灵稍微离她远了一点,不动声色的拿起筷子,帮她剔骨,唐时锦则迅速把酒杯筷子都移到偏左边。 两人已经大步进来了,不止柴千源,就连江必安的眼神儿,也往她这边瞥了一瞥,还看了一眼桌上。 元盛帝停杯道:“两位爱卿这是?” 第427章 得理不饶人 柴千源大大咧咧的道:“皇上,那人招了。” 元盛帝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柴千源却又道:“臣等一路追她到此处,还请皇上赶紧下令将她拿下!” 唐时锦心思飞转。 看来那什么采花贼跟锦衣卫出动没有关系,他们肯定另有案子,还抓了人,与人交了手。 元盛帝有点吃惊,道:“爱卿是说那人就在这殿中?” 柴千源道:“正是!” “是谁?” 柴千源一指唐时锦:“就是她!庆泉侯!” 百官登时哗然。 虽然他们不知道柴千源说的是什么案子,但是却知道他们有过节,锦衣卫指鹿为马什么的,本来就是经常干的,所以,这疯子不会是想当面诬陷吧? 显然元盛帝也是这么想的,他沉声喝道:“别胡说!” 柴千源瞪圆了眼:“皇上,臣可没胡说!就是她!是那人亲口说的!” “胡说八道!”元盛帝道:“还不退下!” 柴千源不服:“皇上!您不能包庇她吧!真的是她干的!臣与她交过手!臣有证据!” 唐时锦站起来拱手,故意做出右肩有问题却强行掩饰的样子,“皇上,不知道柴大人指认臣什么?这般言之凿凿的,臣也想听听是怎么回事!” 元盛帝皱眉道:“什么证据?” 柴千源一眼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更是笃定极了,冷笑着过来,伸手就要拍向她肩,唐时锦迅速滑步避开,仍是做出右肩有些使不上劲的样子,当然了,文人看不出来。 柴千源指着她:“看!皇上!臣与她交过手!她右肩被臣砍了一刀!” 唐时锦道:“胡说八道!” 她挥了挥手:“我这个样子像有伤的吗?” 柴千源冷笑道:“这算什么!?你敢不敢叫我试试啊!” 他大步上前,唐时锦再次避开,戚曜灵也冲上前,挡在了她面前。 元盛帝道:“胡闹!” “皇上!”柴千源道:“真的是臣亲眼看到的!她本来就会功夫!皇上你难道还不信臣对您的赤胆忠心!” 元盛帝其实已经生气了。 这种事情当众闹开,他就很生气。 他冷冷的道:“你何时伤了她的?在何处?” 柴千源道:“就在未正时分!在城门约摸三十里处的亭子!” 唐时锦一脸无语的道:“宫宴是申正(16点)开始,我要早来与殿下说话,申初二刻左右便到了,半个多时辰我要从城外三十里赶回来,然后换衣服入宫,柴大人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柴千源冷哼道:“旁人自然不成,但谁不知你有两只巨鹰?若是飞过来自然就赶的及了!” 唐时锦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柴千源呵呵一笑:“不如当众验验伤!你若没有伤我就信了!” 唐时锦露出了惊怒交加又不知该说什么的表情。 所以这个时候,之前设局的好处就显出来了。 人人都知道她是女子,不用她说,就觉得柴千源欺人太甚!不可理喻! 而“始作俑者”的元盛帝气的脸都红了,觉得这分明是在故意给他难堪! 太子也是忍无可忍,喝道:“柴千源!你别太过份!” 他离座过来,道:“你无缘无故的指认庆泉,又莫名其妙要求验伤,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 柴千源往地上一跪:“殿下,臣是为皇上办事!绝无私心的!” 这分明是在耍无赖! 太子气的一瞪眼:“柴千源!” 柴千源忽然想到了什么,“臣还有证据!就是新开的唐家酒楼,长明街那个,牢里那人已经招认,那家的彩楼就是为了观察我锦衣卫卫所的情形!臣已经亲自去试过了,确实能一览无余!” “胡说八道!”太子呵笑道:“孤不妨告诉你,那家酒楼把彩楼扎到楼顶,这恰好是孤与庆泉议定的!因为旁边就是长明山!从长明山俯瞰时,恰好能看清这家彩楼!故此才把主打菜品与诗篇挂于彩楼,这是为了招揽客人!” 柴千源一脸不服:“殿下看上她了,自然是什么都向着她说的!臣不服!” 元盛帝忍无可忍:“柴千源!你眼中还有朕吗!还不滚下去!” “皇上!”柴千源惊怒交加:“臣说的都是真的!皇上!臣是个粗人,不懂礼数!但臣心里只有皇上,臣一心为皇上办事,赤胆忠心,绝无半分掺假!臣真的是亲眼看到她的,臣以身家性命发誓!”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她信了。 唐时锦看着他的神情,再次对炎柏葳这种谋士式的设局方式,叹为观止。 柴千源这是清醒状态下的“得理不饶人”和“侍宠而骄”,他本来就一心要揪她的错处,如今终于揪到了,当然要咬着不放,而他在皇上面前的粗犷不知礼数,是元盛帝自己放任的,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唐时锦女子之身不可提及,以及唐时锦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动这个概念。 相比起她就是简单的找人挑唆,让柴千源借酒耍疯什么的……炎柏葳这个,环环相扣,把元盛帝、太子、柴千源自己的表现,全都算计到了,就算她这个当事人,都忍不住要怀疑是巧合了! 嗯,这中间唯一的意外,就是前天晚上她出门,恰好遇到了江护吧? 唐时锦心思飞转。 然后,她感激的看了太子一眼,向元盛帝施礼:“皇上,柴大人可能是有什么事误会了臣,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糊里糊涂的,柴大人必然不服,但当众验伤不雅,臣请求借一间空屋,请皇上派人给臣验验。” 元盛帝道:“不必!” “皇上,”唐时锦道:“柴大人说的如此……真实,想必有个缘由,臣也不想白搭个罪名,还请皇上成全。” 元盛帝怒瞪了柴千源一眼。 然后他终于允了,叫人带唐时锦下去。 百官面面相觑。 心说这一回,柴千源这一手儿,实在是太过下作,不光把唐时锦得罪狠了,连太子也得罪狠了,皇上也气的不轻……这位果然是个疯子,攀咬起来毫无理智! 只有江护眉头深凝。 他算是知道内情的,可也不知道今天这一出,到底是真是局。 如果是局,她没找过他,是谁影响了柴千源? 第428章 心有灵犀 唐时锦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然后一个女官向上禀道:“皇上,内臣已经检查过了,侯爷双肩无伤,身上也无伤。” 元盛帝喝道:“柴千源!你还有……” 他想说你还有什么话说,没想到柴千源比他还激动,大怒道:“不可能!你们这分明是睁着眼说瞎话!” 元盛帝彻底火了,一掌拍在桌上:“柴千源!是不是连朕也管不了你了!你处心积虑陷害庆泉,别以为朕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还不赶紧退下!莫以为朕不敢杀你!!” “皇上!”柴千源一听这话,也有些慌了:“臣,臣对天发誓,绝没说半句谎话!臣说的都是真的!!皇上你怎么能不相信我,臣从没跟皇上说过谎啊!” 到了这一步,他再傻也知道,若是不能证明唐时锦是“真凶”,那他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种没脑子的人,当然不会去想想,如果皇上真的包庇她,他非得揭穿了,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向来只会玩刀不会用脑子,无法无天的事情干多了,自觉得这一回有理有据,偏生没人信,一时百口莫辩,情急之下,一把抽出绣春刀,就扑了上来:“唐时锦!你有本事就当众亮亮看!” 唐时锦猛的翻身让开,戚曜灵迅速上前,江必安沉声喝道:“柴大人!” 一边拔刀挡住,同时数个羽林军冲了进来。 唐时锦一脸的不堪羞辱,向上道:“皇上!臣请旨,为皇上斩了这个无法无天的疯子!” 元盛帝也没心思安慰她。 他气的全身发抖,指着他怒喝道:“柴千源!你好大胆!” 柴千源似乎对元盛帝真有几分君臣之义,红着眼道:“皇上,臣就是死,也要杀了这个装神弄鬼不男不女的贱货!” 唐时锦一手拉开戚曜灵,从身后掩过去,一把抢过了江必安的绣春刀,飞一般插入战圈,冷冷的道:“那就看看谁杀谁!” 太子急道:“庆泉小心!” 元盛帝也道:“柴千源!你敢伤她!朕活剐了你!” 柴千源一听这话,狞笑一声,挥刀就砍。 唐时锦本来就打着速战速决的念头,毫不留手,一轮猛攻,砍瓜切菜一般,将柴千源逼的连退数步。 羽林军的功夫远不如两人,只能连连向后,满殿的惊呼声中,唐时锦连人带刀,飞也似的向前,一刀将柴千源整个人,钉在了柱子上。 面对着那双无法置信的眼睛,唐时锦一字一句的道:“我右肩有伤没伤?柴大人?嗯?” 柴千源张了张嘴,头一歪就气绝身亡。 众人一静之后,登时发出了一阵惊呼,吓的纷纷后退,元盛帝和太子更是吓的僵在当地。 殿中乱成一团,唐时锦扶刀半晌,缓缓的退了两步。 戚曜灵走上前,用帕子,轻轻的拭去了她脸上的几点血迹。 唐时锦这才回身,从容的向上施礼:“臣御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好一会儿,惊呼才暂歇,元盛帝勉强的打起精神,声音发颤:“你先退下。” 唐时锦道:“是。” 汪忠言也回过神来,道:“来人哪,还不扶皇上进去!” 于是一通忙乱,唐时锦并没再去看柴千源,直接往外走,所过之处,众人纷纷退避。 在宫门前上了马,与戚曜灵快马回了卫王府。 一路无心说话,快步回了院子,一身夜行衣的炎柏葳迎上来,道:“锦儿。” 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寻找很久的东西,她扑上来,双手抱住他腰,把脸埋进了他怀里,拼命的闻着他的味道。 他也不多问,一手搂着她,轻轻的抚摸她的头发,不时的低头,轻吻她的发顶。 他身上有一种特别深沉特别包容的温柔,暖暖的宠罩着她,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娃娃,只需要闭上眼睛,暖暖的甜睡,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 好像乍毛的小猫被人从头抚到脚,方才那种叫人头皮发麻的仓皇,就这么慢慢的平伏了下来。 她仍是死死的抱着他。 她想起很久之前出去放灯的时候,她抱他只能抱腰,但现在抱的就是肩背了。 她忍不住仰脸看他。 他也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的锦儿长大了。” 那一刻,她知道,他们想的是同一件事。 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吧! 她笑了一声,抓着他衣服叫他低下来,张着小嘴儿,去亲他的唇。 他喜欢极了她这个待哺小鸟儿一般的可爱模样,低头热烈回应。 很久之后,她才把他赶走,叫了水来,洗了澡,把沾血的衣服换了下来,本来应该复个盘的,可是脑子乱轰轰的,根本没法想,只有那一刻,长刀入肉的感觉,无比清晰。 她忍不住坐起来,再一次要了水来,一遍一遍的洗手。 身后一暖,唐时锦吓了一跳,回头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侧头亲了亲她的脸,就这么搂着她,把她的手合在掌中,慢悠悠的搓洗。 他手很大,手指修长,暖暖的,微微粗糙,拿指肚揉她手心的时候,说不出的撩人。 然后他拿了巾帕来,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帮她拭干:“好了,宝贝儿,去睡吧。” 她就像小朋友一样,很乖很乖的被他牵着手儿带去卧房,脱掉鞋子躺回床上,他拿被子把她包起来。 她仍是张大眼睛看着他。 他缓缓的把手盖在她眼睛上:“你乖乖的,快点睡。” 她在他手心里,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软着嗓子撒娇:“可我睡不着。” 隔了一会儿,他无声长叹,在床边躺了下来,伸手把她搂进了怀里,隔着被子搂紧,然后扶着她的头,枕在了他肩上:“这样行吗祖宗?” 她笑了一声:“嗯。”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脸埋进他肩窝里。 他显然换过衣服沐浴过,但身上仍旧染上了他的味道,身体微微崩紧,隔着被子都能感觉到滚烫灼人。 她闭上眼睛,努力闻着他的味道,可还是觉得不够,好想紧紧的搂着他,能搂多紧,就搂多紧。 要是在现代,她可能已经这么做了。 可是如今,她脑子里还崩着一根弦儿。 很迷惘,也很向往。 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搂住他脸,然后就摸到了他汗湿的鬓角。 她愣了愣。 静夜之中,他声音微哑,气息不稳:“不许胡闹。” 她的手指,慢慢的走过他汗湿的眉宇和长睫,缓缓向下,走到他线条刚毅的下巴,凸起的喉结滚了滚,他抬手握住她手,声音带着说不出的隐忍:“锦儿,你听话。” 身体已经烈火熊熊,剑拔弩张,理智仍如砥柱中流,坚如磐石……不伸手去摸,甚至不知道他压抑的如此辛苦。 她再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他身上这种巨大的人格魅力,他之所以异常美好,就在于责任和规矩,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一旦展露出来,就叫人向往的全身颤抖。 她无声的亲了亲他的脸,尝到了微咸的味道。 不要再出任何事了。 就这样永远待在我身边吧,炎柏葳。 第429章 完美的政治局 唐时锦在宫宴上,亲手杀了柴千源,这一件事,宫中朝中,俱是轩然大波。 第二日,元盛帝甚至没有上朝。 大多的人都觉得匪夷所思,也有人觉得她太过冲动。 柴千源的所作所为,本来就已经自掘坟墓,她什么都不用做,元盛帝就饶不了他,她为什么要在君前,亲手杀了他?这完全没必要啊!太不理智了! 不过说实在的,柴千源是真的作死,仗着皇上宏信,哪壶不开提哪壶,公然报复,这不摆明对皇上之前的偏袒不满? 柴千源明知道不能公开验伤,非得一次次的当众指认……她气急杀人也无可厚非吧! 可是她的功夫真有这么好?柴千源可是出了名的武痴,天天找人比刀从未遇过败绩,就这么让她三招两式给杀了? 太可怕了。 一个有本事杀柴千源,又有胆子在君前杀人的草莽,实在是太可怕了。 当天,王阁老和赵阁老就上了折子。 委婉的表示,庆泉侯乃是大庆财运的化身,而江南是大庆的钱袋子,应该叫庆泉侯先去江南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令江南富足,大庆自然更加富足。 这在旁人眼中看来,就是给元盛帝递台阶。 毕竟元盛帝是真的吓坏了。 要是没这件事儿,其它人只怕要反对的,可是先有了太子的“全行业垄断”在先,又有这无法无天的江湖作风在后,一部分人暂时没有表示意见,另一部分人就跟上去附议了。 反正她在京城也占不上便宜,何不送她去江南发光发热? 但也有人觉得,就算在京城也占不上便宜,也没必要让江南官员占便宜吧? 朝臣意见不能统一,元盛帝也是一时未决。 隔了一日,桃相又上了折子,表示庆泉侯虽出身草莽,却心系百姓,并代她献上了新农具图。 在很多人眼中,这就是桃相在给唐时锦挽尊,是为了洗掉唐时锦的草莽名头。 可其实,在元盛帝眼中,却是一个巨大的推动。 毕竟,唐时锦杀柴千源,按理说大部分是柴千源的错,他诬陷于人,又一再的挑衅,不依不饶……但道理归道理,唐时锦这脾气这本事,实在是叫他害怕。 可是这话不能说啊! 元盛帝是一个自认为心软善良之人,因为“朕害怕”就把你发配到江南,他心里过意不去,而因为“你有此心”,朕令你去江南,朕这是成全你的仁心宿愿,朕这是明君之行。 元盛帝明显的动摇了。 他习惯有事情跟身边人叨叨几句,于是就问汪忠言:“你说,此事要如何办才好?朕其实还是很器重她的,朕有心叫她去江南,却只怕她不乐意,旁人也或说朕薄待了她。” 汪忠言早已经得了唐时锦的话,便道:“皇上,奴才觉得这位小侯爷,性子……咳咳,其实是有些野的,奴才猜么着,她必定是乐意去的,毕竟京城里规矩大,她兴许不大习惯,想天下走走也说不定……皇上不如召她来问问?” 元盛帝沉吟未决。 而此时,卫王府中。 唐时锦一路听着这些风向,简直叹为观止:“炎柏葳,你也太厉害了吧?” 本来按着她的想法,这只是一个意外,但是炎柏葳这么一干……不管是王阁老两人的反应,还是桃相的反应,都特别的顺理成章,特别符合他们的身份和性情,一点都不像被她收买了!而且还自动就有人跟风,都不用去联络! 水军永远干不过自来水啊!这才是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木有! 这就是一个完美的政治局啊! 唐时锦越想越觉得棒棒哒,又摸了摸炎柏葳的脸:“你说你们这些政治动物,脑子都是怎么长的?” 炎柏葳随口道:“这些都很简单。” 他握住她小手儿把玩:“你可以今天就叫人送信去给王慎行,让他先准备着,我估计你等不到殿试了,三天左右就会下明旨。”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过去铺纸研墨,也不写这中间种种,只说她准备做什么,让他先找由头邀请官员什么的,做好准备。 然后她又从空间里拿了一袋占城稻,出去吩咐了戚曜灵和小探花,叫他们今天晚上跑一趟,跟王慎行把这件事情说明白。 因为还没下明旨,所以这事儿,不能明着办,这些全都得说清楚。 两人领命去了。 唐时锦这边都吃过晚饭了,宫里却来人宣召。 唐时锦就过去了。 元盛帝在御书房见了她,赐了坐,便和颜悦色的道:“桃相帮你递上了一些农具的图纸,庆泉心系民生,不愧是朕的‘庆泉’侯啊!” 唐时锦欢喜道:“谢谢皇上!臣本来就出身乡野,对此感同身受,因此格外上心,不敢当皇上的夸奖!” 元盛帝笑道:“当的起!” 他喝了一口茶,一边又道:“只是朕在想,这农具,要如何真正的派上用场?要如何让天下百姓真能增产增收,得其便利?庆泉可有什么想法吗?” 唐时锦道:“皇上,我没念过什么书,那我就随便说了,说错了皇上别见怪。” 元盛帝点头,她便续道:“我听说‘苏湖熟天下足’,那边不止是气候好,土质好,人也大多富足,我觉得不止是农具,但凡涉及农事,都可以以那儿为源头呀!” 元盛帝挑了挑眉。 唐时锦续道:“我在茂州时,山上有几眼泉子,水质特别好,所以种出来的粮食也特别好,所以才酿出了神仙酒……皇上可以把茂州的良种调到江南,好上加好,那肯定更好啊,然后可以以江南为源头,移到各处……” 她言辞朴实,但言之有物,而且神态坦率,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 元盛帝不由得连连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那朕若叫你去江南,你可能做好此事?” 唐时锦愣了愣:“让我去江南?” 她似乎没想到这个,抬起头来看他,然后又像想到什么似的,露出了坚定的神色:“皇上!我明白了!皇上封我为庆泉侯,就是看中了我身上的运气!我绝不会愧对皇上的期望的!皇上放心,我一定会让江南富上加富,赋税更多更多!我一定种出最好吃的粮食送来给皇上吃,我一定不会辜负皇上的厚爱……” 元盛帝本来只想让她“答应”。 没想到她答应是答应了,但完全不是什么想去玩,想去江南之类的……而是为了报答他这个皇帝的“知遇之恩”,是出于对他的拳拳忠心,是特别自然而然的“君要臣死,臣就欣然去死”…… 朴拙、真挚而滚烫。 第430章 又油又娘的狗男人 元盛帝一时感动的泪流满面,连连道:“庆泉年纪虽小,却是朕之臂膀,国之栋梁也!” 唐时锦全力配合他表演,一脸的真诚,内心呵呵哒。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自欺欺人太久,欺的他自己都信了! 元盛帝这感动如此真诚,可是,他会为此打消这个念头,把她留下吗? 不会! 因为那样一来,他会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不可控因素,又只能捧着不能杀,他会觉得自己不够安全! 但是,她这番表演绝不会浪费,他铁定会给她一点好处的! 毕竟在自己之外的事情上,元盛帝一向很大方。 就是不知道会给她什么好处了! 唐时锦十分期待的回了府。 第二日午后,唐时锦在卫王府接了旨。 圣旨上对她好一通夸,然后又表达了一番皇上对百姓的关爱,最后封她为江南黜陟使,令她代帝巡狩江南,考核农事经济等,令一干官员全力协助什么什么的…… 圣旨无比长,写的好不花团锦簇,唐时锦跪了小半个时辰,把高兴劲儿都给跪没了。 打发走了宣旨的官员,唐时锦揉着膝盖把圣旨拿给炎柏葳看,一边问:“这什么使,是什么啊?” 炎柏葳笑着给她解释:“黜陟使,‘黜’是指贬斥、废除;‘陟’指提拔、晋升,也就是说,你可以不请旨就直接处置官员,罢官、入狱甚至杀了都可以……权限大的很,即便这上头没提吏治,也只是掩耳盗铃,不过是一个由头的事儿。总之这圣旨比尚方宝剑好用多了,有了这个,你想做的事情太容易了。” 唐时锦恍然点头:“所以你才这么高兴吗?” 炎柏葳失笑道:“我高兴的不止是这个,这圣旨,我觉得有可能是韩流光写的,这中间对茂州……添了几句不起眼的笔墨,将来可能会很有用的,毕竟,一句‘人杰地灵’就……” 他解释到一半儿,忽然回神:“不是,这个回头再说,你赶紧换衣服进宫谢恩,然后去见祖父和义父,圣旨要你即日离京的。” 唐时锦一呆:“啊?” 呵呵呵,元盛帝这个又油又娘的狗男人! 虽然这可能是常规操作,但唐时锦还是有点儿冒火,赶紧换了衣服进宫。 元盛帝立刻就见了,结果旁边站着江必安,元盛帝笑容满面的指他道:“庆泉,你一个小……小孩儿,派你去江南,朕不放心,朕令必安随行保护你,你做的是利国利民之事,你尽管大展拳脚,朕给你兜着!” 唐时锦是真的吃了一惊。 要知道,锦衣卫官员,本来就只有三人,死了一个柴千源,就只余下两人了。 她要是打算带走江必定,肯定要设计一番的,可如今她不想带他了啊!一来江必安太机警,很容易察觉到炎柏葳的存在,二来他之前惹到她了,她烦了不想带了。 所以,如今她什么也没做,提也没提他,元盛帝居然就直接把江必安给他了? 她嘟起了嘴巴不说话。 元盛帝愣了愣,道:“庆泉不想带他?” 唐时锦点了点头。 元盛帝也不生气:“为何?” 唐时锦不吭声。 元盛帝不愧是个恋爱脑,解情识趣的,立刻摆手让江必安出去,然后和颜悦色的问她:“庆泉为何不愿??” 唐时锦道:“皇上,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她眼中含泪,委屈极了,抽哒着道:“人家说锦衣卫是皇上的眼,很少离京的……皇上,我一心只想为皇上赚钱,皇上却不相信我,为什么,呜呜呜……” 如果说之前唐时锦告状时,掉眼泪的杀伤力是一成,那现在,有过如此强悍恐怖面目的唐时锦,再掉眼泪时,杀伤力绝对要翻上几番。 这就是反差的魅力所在了。 元盛帝被她哭的心软,赶紧安慰她:“庆泉想多了,朕绝无此意。” 事实上,他是真的没这个意思。 皇上因为不放心,在臣子旁边放人的,那当然有,有的是。 可那一般是什么大将出行,两国交锋,权力争夺……而唐时锦,她一个顶着财运名头去江南种地做生意的人,他真的没必要,他能担心什么?银子什么的他根本就不怎么在乎。 他实在有点儿好笑,也生不起气来,温言安慰:“庆泉赤子之心,待朕至诚,朕怎会怀疑半分?朕是真的担心你一个小孩儿,跟那些老大人打交道,会受了欺负。朕本想给你一个千户的,又怕一个千户不够份量,所以朕考虑了许久,才决定叫江护跟着你的,朕这是给你撑腰啊……” 唐时锦心说这狗皇帝是真吃这一套啊! 小、美、女、这三点,估计是样样戳中这位的g点了……她玩儿这一套,效果还从来没这么好过! 于是他哄了半天,唐时锦才收了泪,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原来是这样呀!我真的没想到,皇上待我这么好!皇上你连最最信任的锦衣卫大官儿,都这么给我啦!皇上你待我也太好啦,我都不好意思了!” 元盛帝被她捧的很舒服:“庆泉忠心待朕,朕自然也不负尔!” 唐时锦道:“可是皇上,您不知道,江大人他真的好凶的!他总是一脸看不起人的样子,明明之前也认识,最早最早在竹林村就见过一回,结果这一次从江南过来,他一直问我关于财运什么的事情,问的可细可细了,就跟审犯人一样……而且平时也很凶,能说一个字,不说两个字的,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其实这真的是夸奖。 果然元盛帝大笑道:“必安他这个性子啊,真的是又臭又硬!哈哈,但是庆泉啊,唯有这样的性子,才踏实可靠,你放心,朕不会叫他欺负你的。” 唐时锦笑眯眯的凑过去,弯着大眼晴卖了个萌:“皇上皇上!” 元盛帝果然被萌到了:“何事?” 唐时锦一脸不好意思的道:“皇上,要不这样呗,我有一个很厉害的大徒弟,您让他也进锦衣卫呗!那样,要是出什么事儿,他也能名正言顺的帮我……行呗行呗,皇上求求你啦……” 第431章 偷偷师占占便宜 这个要求提的很冒昧,可是元盛帝,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毕竟不管是从卫王府,还是从她“庆泉侯”府来说,给徒弟讨个官儿,都是符合这个时代的潜规则的。 于是唐时锦谢了又谢,然后才施礼辞别了皇上,去东宫刷小太子。 她走了之后,皇上还又把江必安叫回来,叮嘱他务必全力保护唐时锦,不要欺负她,也不要冷言冷语…… 汪忠言默默的在旁边听着。 他心说这位是真的牛人,皇上给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你硬把这人情扭的不是人情,还能哄的皇上高高兴兴的,又多添补了你一点儿……这口才这表演,牛! 唐时锦又去见了一趟太子。 毕竟很久不回京城,要保证好感度不会掉太猛。 东宫起先居然不让进,后来唐时锦说是元盛帝答应的,才叫进了。 但陆首辅一直在旁盯着,唐时锦说了两句话,一看太子的表情,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看来,那天晚上的事情,太子不但没就此“害怕”她,反而生出了一种类似慕强?或者抖?的心情?反正胖太子看她的眼神儿十分热乎,活像一个脑残粉儿。 唐时锦安抚了他半天,让他留心几个店铺的生意,又承诺了给他写信,这才出来了。 然后她去了一趟桃相府,回府之后,就听说元盛帝居然给了戚曜灵一个锦衣卫千户??还赐了飞鱼服? 唐时锦对元盛帝,是真的有点无语。 虽然确实很大方,她也得了大好处,但是大方的叫人有点心惊。 要知道,锦衣卫的千户并不是想多少就多少,是有数的,诺大的锦衣卫,一共也就十四个千户,这是正五品官儿啊!哪怕是一个光头千户,也是十分惊人的了。 就这么抬抬手就给了? 皇帝都对官位这么随便,下头会怎么做? 唐时锦暗中啧啧,但也没多说,就叫戚曜灵去跟江必安说一声,戌正(20点)出城,然后也顺便提醒他,让他只带自己人,因为跟着她,她肯定会给些好处的,不是自己人那就没有必要了。 但是跟她去江南,相当于两三年远离权利中心,也肯定会有人不乐意去就是了。 然后唐时锦又去找卫时磊。 她本来以为能看到卫时磊殿试的,但这么一来,也看不成了,不过卫时磊少年老成,一向低调不惹事,有老王爷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反倒是桃成蹊。 桃成蹊文名满天下,殿试时,元盛帝险非是真不要脸,否则必定要给他一个名次,然后若是炎柏葳操作得成,能进都察院最好,若不能,进翰林院也不错。 就怕他这笔杆子惹出事儿来。 于是唐时锦提着耳朵叮嘱了他半个时辰。 出来之后,桃成蹊无语的道:“我以为在卫王府能清静些,没想到好歹阿娘不叨叨了,锦儿叨叨起来没个完。” 桃二郎道:“那是因为你为人就不叫人放心!锦儿叮嘱旁人,怎么就没这么多话?” 好吧!行吧! 桃成蹊抬了抬手就走了。 唐时锦回江南,戚曜灵几个人,包括大眼灯儿全都要带走,只留下小探花,所以她又去找小探花。 她跟他道:“我跟炎柏葳商议了一下,我觉得,你是不是跟他的炎三接洽一下,炎三负责他那边的消息采集,你们可以信息共享。” 小探花不乐意:“为什么?” 唐时锦低声笑道:“炎三一直在京城,已经待了好几年了,手上的东西全,对一些事情也摸的比较透,信息共享,咱们要沾光的多……” 沈一意登时就没了抵触情绪:“哦?真的?” “嗯。”唐时锦点了点头:“我不是怪你,但是咱们确实起步晚。你看上一次我与灵儿碰到锦衣卫,你说与采花贼有关,可其实,那人是去锦衣卫卫所偷了东西,采花贼只是一个对外的由头,咱们就查不到。所以我觉得,咱们不如先偷偷师,占占便宜,你不想跟他说我们的,那就不说,这随你。” 沈一意就答应了:“行。那我接触接触,整理好了,就叫人给你送过去。” 唐时锦含笑点头:“要小心,随时联络。” 沈一意道:“师父,徒儿会想你的。” 唐时锦摸了摸他的头:“我也会想你们的。” 炎柏葳没跟他们一起走。 柴千源死之前,他就在盘算锦衣卫空缺的事儿,又听说江必安跟着她出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去安排了,估计三五天忙不完,两人商定了江南再会。 眼看时辰不早了,唐时锦又亲了一口卫时磊的小脑门儿,这才带着徒弟上了马。 一路快马到了城门口,就见乌压压一大帮人,全都骑着马,一眼望去,还挺吓人的。 唐时锦一呆的空儿,江必安过来行了个礼。 唐时锦道:“这么多人吗??” 江必安淡定的道:“只带了两千余人,”他指了两个千户上前行礼,又道:“之前有一个千户的空缺,还余下了六百三十余人,我带过来,交给戚千户的。” 唐时锦道:“需要这么夸张吗?我又不是去打仗的,我以为就像你去江南那样,带个一二百人呢?” “不一样。”江必安平静的道:“我领旨保护你。” 行吧,唐时锦道:“那就走吧,我不知道人会这么多,不然不会走这么晚,抱歉。” “没事。”江必安淡淡的道:“出了城就进驿站,我已经叫人去准备了。” 说着话,一行人就出了城。 江必安果然有经验,出了城不到二十里,就有驿站,一行人进去安置,一进房连热水都备好了,处处妥贴周到。 唐时锦也没洗澡,就泡了泡脚,然后江必安在外头敲了敲门。 唐进锦收拾好了,才开门叫他进来,江必安道:“明早几时动身?” 唐时锦道:“你们一般几时?” 他道:“卯正(6点)左右。” 她就道:“那就按你们的,我都可以。” 他点了点头,就要走,唐时锦道:“你等会儿,江大人,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说一声,你跟我去江南,真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没做任何事,皇上说的时候我也挺奇怪的。” 江必安沉默了半晌,转回身,“我记得从江南回来的时候,你说过要我跟着你混?” 第432章 唐时锦就是规矩 唐时锦道:“我当时确实有过这个打算,但后来我已经放弃了,信不信由你。” 他道:“为何?” 她挑眉,他沉声道:“我何处得罪你了?” “你说呢?”唐时锦无语的道:“你一见我,就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立了八个牌坊的贞洁烈妇,我是什么荤素不忌的花花大少??老子行的正走的直,凭什么要被人脑补成这个样子?老子是没有人可用了吗?非得用一个这么看不上我的人??” 他面无表情道:“我并无此意。” 唐时锦呵笑一声:“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明白,老子不敢说多么厉害,但看人一般还是看不错的。” 江必安沉默半晌:“你的徒弟沈唯觊觎你,你敢说你一无所知?” 唐时锦真的笑了:“江大人,小探花还在茂州时,就一直在给我写情诗,到了江南之后更是写了一大堆,全天下的文人都知道他仰慕我,我傻吗不知道?可是那又如何?什么叫发乎情止乎理你没听过吗?他拜我为师,就是我的晚辈,从此晨昏定省,规重矩叠,他亲爹都赞同你有什么意见?你凭什么怀疑一个君子的操守?” 她顿了一下:“怎么着?你是不是觉得,我明知道他心悦我,我就应该避着他些对不对?呵,这个天下仰慕我的人多了去了,我个个都避那不用做事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格局这么小?眼中只看的见这些情情爱爱的小事情?” 江必安是真的哑口无言。 戚曜灵站在门边,一直到他们说的差不多了,才走进来:“师父。” 唐时锦嗯了声,戚曜灵道:“九爷八爷来了,不如我们先过去,让他们慢慢的过来。” 唐时锦一想也是:“也成,你跟灵儿他们说了吗?” 戚曜灵道:“那我现在就去交待。” “对了,”唐时锦道:“你跟大眼灯儿说一声,明天晚上叫九垓八埏来送他回东山,林儿和小兔儿就跟着锦衣卫走,不用急着赶路,慢慢的来就成。” 戚曜灵应了一声,就转身去了。 然后她看了看房里,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跟江必安道:“江大人,话今天也说清楚了,我们到江南,还要共事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我希望我们之间不要有什么误会,我刚才也说了,我看人一般还是不错的,我对江大人的人品,也一向都是认可的,所以也请江大人理解我。” 她慢慢的走上几步,看着他:“江大人,你以闺阁女子的标准来卡我,完全是牵强附会;以士农工商三教九流……任何的标准来卡我,也无不有失偏颇,我本来就跟任何人都不同,我做什么,只要合了我唐时锦的规矩,那就是对的,不对也对……” 她背着手儿,微微一笑:“江大人以为然否??” 她比他矮半个头,却气势卓然,洗练潇洒。 江必安看着她,半晌无言。 年前进京城的时候,他还对她说的“跟我混”哧之以鼻,觉得这纯粹就是异想天开;还曾提醒她行事小心谨慎,别耍小聪明,可如今再看? 她轻而易举的得到了皇上太子的青眼,与一干位高权重的大员们相处游刃有余,在计划好的时间里杀了柴千源,然后在数只手的推动之下,顺利的完成了她的计划回江南,甚至还有了江南黜陟使的身份,掌生杀大权。 而他,直禀帝听的锦衣卫同知,也成了她的贴身护卫。 她本就不可以常理度之。 所以她说的对,她无须依从什么规矩,唐时锦就是规矩。 他看了她半晌,忽然笑了,道:“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我跟灵儿先走一步,余下的事情就拜托江大人了,灵儿那些人也烦江大人照应,等到了江南,灵儿就接过来。” 他退后一步,拱了拱手:“下官遵命。” 唐时锦笑了笑,还了一礼:“多谢江大人。” 其实,她说的虽然不是假话,但是说出来,以及用什么方式说出来,那就是手段了……毕竟她都说不要了,皇上还非把小弟送给她,她不收也过意不去不是吗? 江护这个人,他是个有原则的人,她如今是他的顶头上司,她只要不过份他就会服从,所以唐时锦需要做的就是……先把最不客气的话说出来。 然后随意相处就可以了。 毕竟:我虽有种种不见容于世俗之处,但我亦有仁心大义;我虽也筹谋算计,但我却“道亦有道”,不违良心不违本心。 这个小弟,她收定了。 她快步出去,戚曜灵已经与其它人交待好了,站在院中等她。 唐九垓和唐八埏束翼站在院中,正顾盼自雄,见她过来,就低低的鸣了一声。 唐时锦挨个儿摸了摸头,又跟花晟林几个说了一声,这才跃上了鹰背,海东青随即振翼飞上了天空。 从京城到江宁府还是挺远的,海东青虽然神俊,负了人也不能飞太远,中间歇了一回才到,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子时。 这个时候,去客栈也是麻烦,她还不爱用客栈的桶,所以两人商量了一下,就毫不客气的去敲了王慎行的门。 一报上名,王慎行赶紧迎了出来,唐时锦笑着施礼:“对不住了王大人,我接了旨就有些晚了,又懒的骑马赶路,就乘鹰来了,结果耽误到了这个时候。” 王慎行连道无妨,一边又试探的问道:“接了旨?” 京城的消息这会儿还传不过来,唐时锦就笑着把圣旨给了他,王慎行躬身,双手接过,看了一遍,急道:“恭喜侯爷!下官必为侯爷鞍前马后!” “不敢当!”唐时锦道:“天晚了,旁的事明日再说罢!” “是,是,”王慎行连连道:“这边请。” 骑一晚上鹰也是很累的,唐时锦第二天直睡到了辰正(8点)。 醒过来的时候,一掀帘子,立刻便有一个丫环上前行礼,然后叫了几个人过来服侍。 唐时锦看她们手脚利索,也就享受了一把封建统治阶级的服务。 而且衣服也早就帮她备好了,穿上十分合身,给她梳头的小丫环看着也就十四五岁,手不轻不重的,又舒服又不会扎太松,唐时锦还挺满意哒。 然后便有人带着她到了厅里,端了早饭过来,唐时锦正吃着,王慎行和戚曜灵就进来了。 第433章 小人寒了好人心 唐时锦问他们:“你们用了吗?” 戚曜灵道:“用了,我等了半个时辰你都没起,我想了想算了,不等了,就与王大人先用了。” 唐时锦笑了一声,然后颇随意的跟王慎行道:“王大人,我还没跟你说吧,我临走的时候给灵儿要了个官儿,皇上给了一个锦衣卫千户,手底下六百多号人……还有江护带着的其它人,合起来有两千多人吧。王大人,我也不懂这些,你说说这些人我怎么安排好啊?” 王慎行眼中精光一闪。 他笑着先向戚曜灵道了喜,然后才坐下了。 王慎行昨天晚上接了她们之后,几乎一夜没睡。 阁老王恂实是他的亲叔,他之前就收过不止一次他的信,知道唐时锦已经得了皇上太子的宠信。 而这次,他还不知唐时锦杀柴千源以及一系列操作,但是,就从唐时锦年前就说这时候要回来,又真的这时候回来了,他就知道这姑娘绝对不简单。 她有财运在身,又有江南黜陟使这个身份……那不管是她自己厉害,还是身后有高人,他都绝对要抱紧大腿。 所以他必须要与她拉近关系,当她的心腹。 他才打好这个主意,唐时锦就把梯子递过来了。 于是王慎行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道:“侯爷既问,那我就直说了。侯爷来江南,为的是农事经济,其实真用不上锦衣卫,但既然已经来了,那侯爷就应该顺便收拢收拢。” “锦衣卫两千余人,下官可以直接安排进卫所住,有事调度。然后侯爷和令徒,下官早在去年,就为侯爷备好了一间宅邸,侯爷可以去瞧瞧,若是不喜欢,下官再去旁处找找……” 唐时锦道:“王大人不用客气,我对住的地方没多讲究,那就先谢过王大人了。” 王慎行见她收了,更是放松,笑续道:“戚大人可以先调度一部分,承担护卫之职,然后给予他们不同的待遇,慢慢的轮换,到时候不止戚大人这六百人,那两千人,也将尽入手中……” 唐时锦嘴角带笑。 这个王大人,确实是个聪明人。 他张口就说“收拢”皇上的锦衣卫,看起来非常莽撞大胆,其实却胸有成竹。 而且说出来的方式,细、小,而亲近,十分可行,却不涉及“大”的方面,实在是聪明。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灵儿还不谢过王大人。” 王慎行笑称不敢。 唐时锦又道:“王大人,闲来时多教灵儿一些御下的技巧可成?” 戚曜灵起身行礼,王慎行一边起身扶着,一边半开玩笑的应下了。 于是两边的初步试探完成。 唐时锦也吃完了饭,道:“找个透气的地方聊会儿。” 王慎行就起身,带了她们去花园亭子里坐下了。 唐时锦这才跟他说正事儿。 如今,南直隶帐面上的耕地,有约摸五千六百多万亩,实际应该略多于这个数字,而江宁府的耕地有近八百万亩。 唐时锦已经算过了,茂州能调度到的,加上她手里的,也就够种四百多万亩的,也就是说,就光江宁府都不够,但是种下来,明年就会多很多了,她这个种子,之前在茂州亩产都是过千的。 唐时锦道:“王大人,你先找个文书,写个告示,然后通传各县,大概意思就是,签契赊欠种子,然后明年还双倍的种子,其它的可卖给江宁府的农家,也可以卖给官府,再由官府卖给外地,数量有限先到者得,大概就这么个意思吧!” “茂州运过来的种子很多,所以路程上就慢些,如今已经动身了,但过来怎么也得半个月,所以可能种着种着,就到三月二十往后了,所以我们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我的意思是,起先不用把我送来的种子放上去,就徐徐的告诉人,先劝着一些确实贫苦的人来做,之后再看数量,再考虑用其它方式。” 王慎行凝眉静听,然后才道:“侯爷,咳咳,这茂州的良种,不知如何结算银钱?” 唐时锦道:“我起先想着,要不要叫江宁府的商户给,事后再还……但是我又想,我叫商户给了银子,到时候种子不给他们,岂不是过意不去?茂州的地在我名下,茂州也有我的生意,所以这种子在离茂州之前,帐就清了,谁给银子也无所谓了,种完一季再说吧。” 王慎行露出了感动的神色,起身施礼:“侯爷大仁大义!” 唐时锦摆了摆手:“王大人不必如此,我跟你说句心里话,我这个人,真不是什么好人,我十分自私,又十分贪财,并无什么为国为民的大义仁心。” “我做这事儿,不是图利,也不是图名……我只是觉得,假如说,我只需要做一点点,就可以叫我的国家好很多,那我身为大庆子民,我就捎带手儿做了又如何?我来江南做生意,闲着也是闲着啊对不对?” 王慎行微愕。 看清她说的是心里话之后,又有些啼笑皆非。 他道:“侯爷的心思,我明白了。但是侯爷,你纵是施恩不望报,也得防备小人攻讧,这世上最怕的,就是小人寒了好人心……所以侯爷还不如把所有事情都放在明路上,若侯爷避嫌,不愿从国库调度,那侯爷就从财运上来,不是下官恭维,只侯爷的名头一亮出去,全不必多说,这银子就滚滚而来了。” 唐时锦想了想:“也好。那大人,那你就先拟文书,下头的人一定要管束好,弦儿都给我崩紧了,我头一回办差,搞砸了别怪我不客气。” 王慎行连连应是。 唐时锦续道:“然后我这几日,就逛逛你们江宁府,看看做什么生意,能把这边商会的钱掏出来……” 正说着,就见几个人从月洞门儿进来,当先一个小郎君,约摸十八九岁年纪,样貌斯文俊秀。 唐时锦问:“那是令郎?” 王慎行道:“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幺子,”正说着,又见一个小姑娘进来了,王慎行皱了皱眉,道:“见笑了,这是下官的闺女,下官生了四个儿子,只得了这么一个闺女,有些娇惯了。” 正说着,那边也看到了这儿,王四郎当时就是一惊,赶紧上来见礼。 第434章 人头落地的一天 王慎行沉声训斥:“三娘怎么到这边来了!没规矩!还不来见过客人!这位是侯爷和戚大人!” 那两人赶紧见了礼。 唐时锦见这两人年纪都不大,但规矩却很不错,见到王慎行时虽然有些畏惧,却也不失亲近,看来王慎行对儿女应该还蛮好的。 那小娘子梳着双平髻,发上系着小珠花,小脸儿肉肉的,眼睛大大的,小嘴巴圆嘟嘟,衬着一身淑女打扮,淑女做派,胖乎乎的小手儿还有豆涡,小大人儿一样,瞧着特别萌。 唐时锦笑道:“王大人,你闺女长的也太可爱了吧?多大了?” “下个月就及笄了!”王慎行笑道:“大姑娘了,还是一团孩气!” 一边看了唐时锦一眼。 说起来她也只比她大一岁,但比她快高一个头不说,整个人都洒练从容,不带稚气。 唐时锦笑道:“王大人,你这人忒不厚道,我顺口问一句年庚,你答说下个月及笄,那我这礼是送是不送?” 王慎行哈哈的笑道:“那下官就先谢谢侯爷的礼了。” 王四郎完全没觉得她是女人,看她举止轻佻,直盯着他妹子看,有些不喜,没想到他爹却自称下官! 他惊疑不定,看了唐时锦几眼,那小娘子更是慌张,不住的看着她爹。 唐时锦一时来了恶趣味:“雪娃娃一样诶,我捏捏你闺女的脸,她不会哭的吧?”一边就轻轻捏了一下。 王慎行无奈的道:“侯爷……” 他笑着站起来,摸了摸闺女的头:“呦呦莫怕,侯爷逗你玩呢!”一边又向下头道:“送三娘回房,四郎留下!” 下人应命前来,赶紧把小娘子带走了。 然后王慎行道:“我这幺子,也念过些书,不如就叫他写?” 唐时锦摊手道:“随便啊,反正只要不叫我写,谁写都成。” 王慎行笑道:“那我们去书房吧。” 唐时锦应了一声,几个人就溜达着去了书房。 王慎行敢推出他儿子,这王四郎显然也是有些才华的,王慎行把意思一说,他就一挥而就,王慎行先看了,连连点头,显然是写的不错。 唐时锦就在旁边看着。 小探花不在,她又要与王慎行结交,不如就叫这孩子当个临时笔杆子用用? 一边想着,她接过来看了看,张口便道:“不成。” 王慎行便要起身,唐时锦对他摆了摆手,让他别管。 王四郎拱手道:“请侯爷指教。” 唐时锦道:“你必须写的十分浅显,不要什么文理,越浅显越好,你要明白,村里头识字的不多,秀才就很稀罕了,县衙下头办事的人也没几个有文化的,你写深了他们理解不了的。” 王四郎看了看他爹,想了想,重写了一遍。 唐时锦还是道:“不成。” 王四郎又写了一遍,唐时锦又道:“还是不成……不说别人,起码我得看懂吧?” 王四郎不知她是什么人,耐着性子道:“已经很浅显了。” 唐时锦道:“我看你是不知道我们文盲的苦,就比方说外头这茶花吧,你们文人见了,可能当场就吟一个‘海榴红似火,先解报春风’,而我们文盲只会说‘好看真好看’,就比方说我那个便宜爹吧,好赖也是个生员,有一回我听他夸邻居孩子,‘此子聪颖过人,将来必有人头落地的一天’。” 王慎行猛的呛了一口茶,然后呛咳不已。 连戚曜灵也撑不住笑了一声。 王四郎简直哭笑不得。 然后他迅速理解了这个程度,再写了一个出来。 唐时锦拿过来一看,点了点头:“不错不错,我就说么,文人会写酸的,肯定也会写甜的,就是放不下架子,我当年叫我六哥给我写中堂,我六哥毫不犹豫就写了一个‘何以解忧唯有暴富’,你要学会这种精神。” 王四郎道:“多谢侯爷指教。” 唐时锦又仔细的看了一遍,上头把几个关键点都写清楚了,就交给了王慎行:“王大人抓紧办吧。” 王慎行道:“是。” 唐时锦道:“我与灵儿出去走走,中午晚上可能都不回来用饭,大人不必等。” 王慎行道:“若侯爷不嫌弃,我叫四郎陪你们去,这街道店铺,他都是熟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可以。” 于是两人就溜达着出去了,王慎行叮嘱了王四郎几句,王四郎再出来的时候,带了数个随从,表情明显恭敬了不少,“侯爷想逛哪里?” 唐时锦道:“随便走走。” 王四郎就不再说话,唐时锦也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一边道:“你们这儿何处种桑养蚕?” 王四郎道:“处处都有,最大的一处应该在西潭山。” 唐时锦道:“谁家的生意?” 王四郎想了一下:“那一家好像姓江。” 唐时锦又问:“养蚕大约几月份开始养?” 王四郎道:“四月份吧。”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在想,三大织造局,江宁织造、苏州织造和杭州织造,好像都是清朝才建的,反正现在江南还没有。 江南处处桑蚕,而她上次放进空间里的蚕,已经收了几茬,有不少了,可以拿出来开个好头,推广丝绸,这也算是一个政绩?多一个织造局,对王慎行这种江南官员来说,会不会分权? 对百姓和商贾呢? 就算起初能管控,长此以往,会不会阻碍民间纺织业的发展? 当初江宁织造的曹家,可是康熙帝的心腹和耳目,有密奏之权,康熙六次巡视江南,就光曹家接待的次数,就高达四次。 最好不要走这个路子,这不就等于锦衣卫分局?敝大于利。 所以该怎么走比较好?直接由江南官员着手建? 这事儿等炎柏葳来了,问问他再说,反正四月份也不急。 她一边想着,一边溜达。 越往前走,便越是繁华,不少人跟王四郎打招呼,一边道:“这是何处的客?” 王四郎只笑着拱拱手不答。 唐时锦也不在意,就道:“我想去最大的织户看看。” 王四郎道:“请侯爷稍待。”一边就亲自去问人。 唐时锦和戚曜灵仍旧往前走,却听旁边的人道:“周爷这是要去哪儿?” 一人道:“去陈家楼听《财神传》啊!巳正(10点)开始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 第435章 侯爷又回去啦 戚曜灵就向旁边的人打听,回来笑道:“就是说你的,只是表面上说是前朝,叫金唐。” 唐时锦十分感兴趣:“走,我们去听听。” 结果过去一看,茶楼里几乎满座,二楼的雅间都没了,只能在下头与人拼了一个。 说书人已经站在了中间,唐时锦还是头一回正经听说书,看上头居然有两个人,略远处坐着一个拉胡琴的瞎子,中间站着一个青年说书人,桌上什么小红鼓、醒木,小铜钹摆着好几样。 唐时锦点了几种江南小吃,一边问旁边的人:“只有这家说吗?为什么这么多人??” “不是,”那人道:“到处都有说的,但这边说的最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眼看王四郎进来了,不少人跟他打招呼,立刻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过来。 王四郎抽了抽嘴角,只得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了。 这会儿台上已经胡琴一声,说书人道:“上一回说到,这许家将酒楼送予金唐,金唐为其取名为‘锦楼’……” 唐时锦静静的听着。 这后半折主要就是说的“金龙绕青蚨”的事儿,一直到封侯入京止。 这说书人长的讨喜,声音嘹亮,连说加唱的,连她自己都听着有趣,旁边人更是连连叫好。 而且巧妙的避开了女子之身,潜移默化的给出了一个“神仙没有男女”的概念,非常的机智。 只可惜只有最后一折,前头几折没听。 唐时锦向旁边那人打听:“这书是谁写的?” 那人道:“听说是许家的三郎,许韶光。” 许韶光?? 唐时锦无语,这绝对不是许韶光写的,这肯定是炎柏葳写的,不然时代局限,不可能把各个关键点都写的这么合她心。 虽然她跟炎柏葳和好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原谅许韶光,这种利用人的信任和善念算计的,最是恶心,她不公开怼他就不错了。 唐时锦也没说话,就听着人说完了。 然后她将银子放下往外走,王四郎跟了上来,她问他:“能不能请这人单独给我们说说上头几折啊?” 王四郎赶紧回去问。 那人许孙,连连抱歉道:“咱们茶楼老板不许咱们赶堂会的。” 王四郎道:“这个无妨,我与他说一声就是,你们先预备着,我叫人说一声。”一边就指了一个随从去问,另外的人帮他们拿着家伙什儿,就往外走。 有人打了声招呼:“王兄怎么听起书来了?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个吗?” 王四郎笑了一下:“家中有客。” 那人点了点头,正想说话,眼神却触到了门口等着的唐时锦,然后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庆泉侯!?”他指着她:“你是不是唐时锦?庆泉侯??” 唐时锦风度翩翩,向四周团团拱了拱手,也没多说,就直接走了。 一时间满楼哗然,无数人追出来看活的,结果出来一看,已经人影不见。 唐时锦大白天连轻功都用上了,飞快的回了总督府,还把门房给吓了一跳。 王四郎足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带着人回来,唐时锦笑道:“先带他们去吃饭吧,我们也吃饭,吃完饭再听。” 王四郎急应了一声,就叫人把两个说书人带了下去。 唐时锦先吃了午饭,才把那两人叫出来听书,那两人都十分兴奋……说书遇上本尊了,还被本尊请回家了!这么一来他们绝对要名传天下了! 然后他们强抑着兴奋,把几折书说完。 全听完一个下午就过去了,唐时锦确认这是炎柏葳写的,之前茂州的事儿、商会、包括江南官员,全都涉及到了,但是凡出场的,每个人的形象都正面而光明,却又不显得谄媚和牵强,这样才能保证这折书能在这个时候说……这中间种种微妙之处,不是普通文人写的出来的。 唐时锦打赏了说书人,把人送了出去,微微沉吟。 王慎行也不敢打扰她,直到她抬手端茶,才道:“侯爷?” 唐时锦道:“我在想,粮种之事要不要用这种方式往外说说?或者找小叫花子说莲花落儿?再想想算了,这件事,对谁都不是坏事,别弄的跟求人似的……我应该相信王大人的办事能力,不是吗?” 王慎行连连道:“是,下官必尽力而为。” 唐时锦点了点头。 第二天她继续出门溜达,结果一出总督府的门儿,就见前头不止一个人伸头探脑,然后发一声喊:“侯爷出来了!” 唐时锦:“……” 她掉头就回去了,后头不止一人高声道:“侯爷又回去啦!!” 唐时锦:“……” 她真服了,默默的跟王四郎道:“给我找一件下人的粗布衣裳,找点橘子皮来。你不用去了,灵儿也不用跟着我了,你自己玩儿吧。” 王四郎赶紧叫人拿了来,唐时锦把脸涂黄,穿上粗布衣服,随手抹了一点脏,把头发拨拉的有点乱,又跟下人要了个破褡裢,一通装扮下来,连王四郎都认不出来了。 唐时锦就悠哉游哉的从角门出去了。 王四郎正叹为观止,结果一抬头就见眼前过去一个中年男子,一身江湖人的打扮,匪气外露,一看就不好惹。 王四郎被生生吓了一哆嗦,然后才会意这居然是戚曜灵……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唐时锦慢悠悠的往前走,打扮成这样,也没法去织坊看了,这倒也无所谓,她现在就跟找灵感一样,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不管什么铺子,都过去问问。 结果走了几步,一个大婶撞了她一下,唐时锦赶紧去扶的空儿,那大婶快速的道:“有个江湖人跟着你!”一边若无其事的走了。 唐时锦回头一看,就看到了土匪般的戚曜灵。 唐时锦虽然知道戚曜灵是易容高手,但是相处久了就把这一点疏忽了,现在看看,果然装啥像啥,明明衣裳什么的也没怎么样,但整个人气质一变,那个匪劲儿就出来了。 她笑了一声,转回了头。 如今街上,到处都在说庆泉侯到了江宁府的事儿,这年头信息不畅,大家还都不知道京城的事儿,只能是瞎猜,有的说不可能,庆泉侯如今在京城,有的说总督府公子陪着,不是庆泉侯又是谁? 但人人都十分兴奋,也不知道兴奋个啥劲儿。 唐时锦一路听过来,发现她的口碑还是不错的,那估计将来推广良种什么的,提到她的名字,大家应该能信。 唐总决定试一下,就找了一个圈子,粗着嗓子道:“我听说庆泉侯来这儿,是为了叫大家种新粮!” 第436章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八卦正热乎的时候,来了新消息,大家都无比的激动:“什么新粮?!” 唐时锦道:“听说是在茂州的时候,得了许多的良种,想借江南的好气候好田地,种出最好的粮。” 有人道:“不能吧?财神爷是做生意的,怎么种起地来了?” 唐时锦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财神爷的好处在于财运,现在天子封了她庆泉侯,庆泉知道是啥意思吧?泉是钱的意思,庆泉,就是大庆财运的意思,所以她就不能只做做小生意,富富自家了,她得让大庆万民都富起来,怎么能叫大庆万民都富起来?种高产的新粮啊!” “哦!!”众人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 有人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时锦遮遮掩掩的道:“我亲戚就在总督府!这个消息绝对是真的,不信过两天,你就能看到官府出告示了!” 众人再一次发出了哇的一声。 所以说八卦为什么爽,就是享受此刻的目光有木有! 于是唐时锦功成身退。 等她第二天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满街都是这个消息了,口耳相传的速度,有时候也是堪比互联网的。 唐时锦这边听听,那边听听,看大家都相信了这个说法,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就有点担心运来的粮种不够了…… 结果正犯寻思呢,就听一个人道:“……肯定是富户们分一分,穷人家能闻闻味儿就不错了。” 唐时锦就过去道:“我听说这回是先出告示,可以赊欠的,先到先得!穷人家就赶紧的去嘛,富人家本来就有粮种,他们未必会跟穷人抢!” 那人怜悯的看她:“小兄弟,你也不想想,官府哪里是吃素的,说是赊欠,还不是拿了种子哄不花钱的劳力?累死累活的种到头,找个由头就全给你搜罗了去,还不如就种原先的,还能落几口存粮。” “就是啊!就算官府不搜罗,但凡有点子权势的,说抢就抢了,上哪说理去?” 有人低声道:“我听说这一回上头说的严厉,不许下头捣鬼徇私的!” 又有人道:“你这说笑了,哪有不徇私的?听说县衙已经有人暗地里收了好处,只等着新粮到了,若真的好,就悄悄的换出来。” 唐时锦道:“新粮种出来,与旧的截然不同,换了一长出来就暴露了啊!” 说话的那人哧笑:“别傻了,谁会来看啊?就算来看,到时候只消说一声照应的好,给办事的塞点儿银子就过去了。” 唐时锦缓缓的沉默下来。 这言论,虽是闲聊,却绝对能反映大家的真实想法。 而真实想法,源自长久以来看到的。 她背着手儿,慢慢的往前走。 她其实见惯了黑暗,见惯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可是她总觉得,在这种君权社会,能够叫官员的老大发力,下头并不敢做的太严重。 可是她忽略了,在这富足之地,鱼米之乡,这些人这么多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早已经不觉得这是徇私枉法了。 她当然可以杀鸡儆猴,但是那样一来,她就站到了所有官员的对立面……倒不是害怕,而是,那样一来,做事就不方便了。 她一向习惯顺势而为,可是叫一个吃惯了好处的人不吃,本身就已经得罪他了。 要如何利用上官的制约力,把她的想法,完美的执行起来? 唐时锦跟戚曜灵道:“传讯过去,把吴不争叫过来,跟王慎行说一声,我明儿中午要请几个县令吃饭,让他找人通知。你晚上打发九垓八埏过去,把江护接过来,把你的飞鱼服和我的擎天破日刀都带过来。” 戚曜灵道:“吴不争已经过来了,沈一意在咱们离京之后,就传讯给他了,我叫他过来一趟。” 江护一行人,一路快马,已经走了五分之三的路,晚上刚进了驿站,还未用饭,两只海东青就飞了过来。 花晟林上前取下竹筒看了看,道:“江大人,我师父说请你带着擎天刀先过去,然后再调度两个锦衣卫大人过去。” 吴新当时就兴奋了,飞快的跳了起来:“大人!大人我去吧!我老早就想感觉感觉飞上天啥滋味了!” 江护道:“不知为何?” 花晟林道:“师父应该是想借借锦衣卫的势。” 江护也没再多说,然后把事务交待给了下头的千户,花晟林也把擎天破日刀缚上了鹰背。 警天破日刀很重,所以背上刀就不能再搭旁人了,所以江护又指了两个锦衣卫,让他们回头过来,就直接跃上了鹰背。 花晟林道:“江大人,九爷八爷通人性,简单的话都能听懂,你有事直接与他们说就成。” 江护点了点头,海东青便飞了起来。 唐时锦已经在总督府等着了,招呼他先进去用饭,然后喂了海东青一点水,这才进去了。 她本来只是听了一句闲话,没想到叫过吴不争来一问,下头有几个县,告示还没发下去,消息就已经传出来了,县令应下了好几家的也有,下头收好处费的了也有,甚至有的直接找了当地粮行,约定到时放在粮行中高价售出,还有不止一人声称:“多买一些留着吃。” 江护吃着饭,戚曜灵在外头站着,唐时锦低声跟他把事情说了。 她道:“我原本想春风化雨,装个体面人儿,没想到非得逼我用雷霆手段!我告示上写的清清楚楚,粮种难得,不可浪费,说一句到底的话,皇上那儿也不曾吃过半粒,我也只是当时试验的时候尝了尝,全都省着做种不舍得吃,他们也配?” 她自己气了半天:“少不得,要借借锦衣卫的恶名了。” 江护点了点头。 唐时锦道:“你带来的这些人,你能令行禁止的,有多少?” 江护道:“之前那个缺,是柴千源那边的,除了那几百人,其它人都是我带久了的。” 唐时锦点点头:“好,那待事情做起来,每个地方都放上人,盯着他们去做,江护,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所以我也会把我的人放过去,互为监督,我本也不算什么好人,要有人非拆我的台,我也不能轻轻放过。” 第437章 又当又立 江护看了她一眼,静静的道:“你说过‘说自己不是好人的,都是内心的道德准线高。’” 唐时锦顿了一下,倒是笑了:“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江护道:“为何不单挑一县,更容易管控?” “我想过的,”唐时锦沉默了一下:“看数量吧,等第一批的数量统计上来,我看看情形,有可能单挑一县来做。” 她越想越烦:“真的讨厌这种事!讨厌这些阎王小鬼!所以真的不喜欢做好人!烦都烦的慌!” 她起身走了。 江宁府下辖上元县、江宁县、溧水县、句容县等八个县,他们现在所在的,就是江宁县。 第二天中午,几个县令就先后赶到。 唐时锦没在总督府请客,特意把请客的地方,放在了一家酒楼。 眼看将到午时,唐时锦就出来了。 她蟒袍玉带,背着擎天破日刀,身边是穿官服的王慎行,身后带着四个锦衣卫,一水儿的飞鱼服绣春刀。 这阵势,一般人连细看都不敢,绝对够轰动了。 几个县令直迎到楼下,也都穿着官袍,落了座,戚曜灵先把圣旨拿出来,叫几个县令看了看,几人施礼不迭。 唐时锦也不叫起,冷冷的道:“叫你们来是为什么,你们可知道?” 几个面面相觑,唐时锦冷笑道:“我奉圣命来此,你们不会以为,我还有闲心请你们喝茶吧??” 不止一个县令抬头看王慎行。 王慎行暗骂蠢蛋,只低头喝茶不说话。 唐时锦冷冷的道:“之前发下去的告示都没看?” 便有一人急施礼道:“下官一接到告示,十分欢喜,立刻就命人抄录数份,通传各处,只等着汇齐了便报上来……” 唐时锦冷笑道:“江浦县令是吧?你倒是反应快,好口才!” 江浦县令察觉到不对,喃喃的道:“过奖,过奖,不敢,不敢当……” 唐时锦道:“你说的这么好听,怎么不顺便说说,你还见了赵家粮行和孙家粮行?那叫个一拍即和相谈甚欢呐,酒都喝了一斤多?” 江浦县令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一时磕头如捣蒜,连连道:“下官糊涂!下官糊涂!” 唐时锦冷笑看向旁人:“怎么着,还等我一个个的说?” 当时便有一个人又跪下了。 唐时锦扫眼其它人:“呵,怎么着,不见粮行的人,就觉得自己清正廉洁了?好处费收了好几处的,小妾跟前都许了愿,来了既吃?” 江宁县令当时就哆嗦着跪下了。 唐时锦回头坐下的空儿,又有两个人跪下了。 唐时锦慢慢的喝了口茶,转头道:“江大人,我听说我这个黜陟使可以先斩后奏的?” 江必安道:“不必劳烦大人,下官便可效劳。” 当时又跪下两个人。 所以这就是信息的重要了,立威效果杠杠的。 唐时锦眼神扫过那两人,这两人目前没有消息传过来,事实上跪着的也有两人没收到什么消息。 一个是六合县令,据说姓苗,是一个落魄世家的庶子,站的笔直,而且隐隐有些兴奋喜悦似的。 一个是句容县令,看起来也很有那个架势,但手臂紧贴着身体,似乎有点紧张过度。 他是做了自认为做的机密? 还是还没来的及做,所以有恃无恐? 唐时锦微笑道:“说起来,我还顺便查了一下几位大人的口碑,有的人,真是要叫人说一句盛名之下,其实难符……我都想荐他给皇上当影卫,做事这个机密劲儿……” 句容县令腿一软就跪下了。 唐时锦笑了一声,道:“苗县令,你问心无愧?” “是,”苗县令道:“下官对侯爷期盼已久,计日以俟。” 唐时锦道:“好,那苗县令请坐。” 苗县令拱手道谢,坐下了,唐时锦道:“大家都知,我是一个出身乡野之人,我没什么见识,丁点小事就当大事。我头一趟出来办差,我希望不要有人给我使绊子……你们以前怎么样我不管,这会儿到了我手底下,就都老老实实的,老子的财运,叫你占你才能占,不叫你占你占了,那别怪老子叫你拿命赔!” 苗县令隐隐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似乎发现她与他期盼的不一样。 唐时锦续道:“我话撂这儿了,这新粮每一粒,你们都得给老子种土里,我不管什么水清无鱼,皇上都不舍得吃半粒,你们吃?你们比皇上还高贵?” 众县令无不连连磕头。 唐时锦续道:“我会继续盯着你们的,自认为可以瞒天过海的,可以继续啊!你们放心,一家人总得齐齐整整的,到时老子一定送你们全家人一起上路!” 众人抖如筛糠。 唐时锦续道:“我再跟你们强调一遍,这新粮,与现有的粮食,有极大的不同!一望而知的不同!不可能鱼目混珠!哪家的地在哪里,种出来的粮是什么样子的,看一眼就知道!别把别人都当傻子!” 她直接站起来,带着人就走了。 然后王慎行留下给她唱红脸,表示小孩儿头一回办差,又带着这么大的帽子,正千方百计的想找个人立威呢,我好说歹说才没杀人,诸位千万小心着些,不是我说,算计半天不就是为了一点银子,犯她手里,别说银子了,命都没了,犯的着吗? 当然了,话不可能这么说,但意思大家都明白了,纷纷点头。 比起什么一心为民,这样的说词显然大家更容易相信。 而唐时锦一出来,就叫吴不争去查这个苗县令。 长目飞耳楼毕竟是专门的消息机构,有自己独特的手法,到了下午,就把消息递了进来。 唐时锦一看之下,简直恶心极了,当时就把信纸拍到了桌子上。 还以为能硕果仅存,没想到这个苗县令,比别人更恶心! 别人坏是直接坏,他是坏事一点儿没少干,但是坏完了就哭泣写诗,“直抒胸臆”,还跟“知已”表示如今这个世道怎么怎么……反正特么的就是又当又立! 就这?还好意思冲她露出一脸失望? 老子特么的再不是东西,也比你好一万倍! 所以,全军覆没。 天下最富足的江南,“春水碧于天”的美江南,江宁府全部县令,全军覆没。 这样的局面,连她这种心肠冷硬的人,都觉得难受,不愿意去细想。 第438章 叫伪君子变真君子 江必安从窗边过来,就见她笔直坐在椅中,眼中泪光闪动。 他脚下一顿,在屏风外头道:“侯爷?” 她嗯了一声,他就进去了,看她神情十分平静,好像方才那一瞥,只是他的错觉。 江必安道:“侯爷?” 唐时锦把那张纸给他看了看,江必安沉默半晌,没话找话的道:“再有两日,他们就到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让我想想这事儿,要怎么办才好。” 她直接闭上眼睛,细细的盘算,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的轻轻划动。 江必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隔了也就有一刻钟,唐时锦的手指忽然一停,张开眼睛:“灵儿。你叫人把这个苗自珍的诗作,全都弄来。” 戚曜灵在外头应了一声,唐时锦又想了想:“江护,你去找王慎行,叫他给我找个笔杆子来。对了灵儿,传消息叫胡静波、许成之、沈刺史家的沈三郎过来。” 两人都应了。 王慎行果然是直接推了王四郎,连连道:“下官这个儿子,虽无功夫在身,才华却绝不弱于人,还请侯爷带着教导教导。” 唐时锦也没推托,就点了点头,一边道:“我这边事情多,不方便留在总督府,明儿一早就搬出去了。” 王慎行道:“是,是,”他试着道:“侯爷那边只怕也要人伺候,不知侯爷预备怎么安排?” 唐时锦道:“我懒的操心这些事,王大人借我个管家,再借我几个人可成?” 王慎行登时宽心大放,笑容满面:“当然可以,下官马上去安排,下官令四郎也跟侯爷过去,任凭侯爷差遣。” 唐时锦点了点头,又从桌上拿了一个盒子:“令爱及笄,我也不便送礼,这个就送给令爱赏玩罢!” 王慎行连连谢了,这才出去。 唐时锦一行人,第二天一早便搬去了新宅。 新宅显然是王慎行精心挑选的,极有江南园林小桥流水的韵味儿。 下人都已经连夜安置了,管家必恭必敬把卖身契送上。 唐时锦本来想让他们直接给王四郎的,但想了想,还是叫戚曜灵收下了。 这会儿那苗县令的诗作也都拿了过来,唐时锦就坐下看,看到不懂的就叫王四郎给她讲解。 这苗县令显然文才不错,王四郎看着就不时的赞叹几声,唐时锦也不在意,反正挑着合适的就收起来,一轮看下来收了一多半。 然后再叫王四郎把其中最好的几个挑出来,唐时锦就口唇微动,默默的把这些都背了下来。 江必安看的有些稀奇:“你要做什么?” 唐时锦笑道:“我要叫伪君子变真君子!” 她瞥了王四郎一眼:“我这儿的事,你跟你爹说无所谓,但不要跟旁人说,别耽误了我的事儿,记住。” 王四郎急施礼道:“四郎不敢。” 唐时锦点了点头。 隔天中午,沈三郎先到了。 唐时锦把空间里的蚕茧拿出一批来,叫沈三郎看了看,沈三郎一看之下,就连连赞叹,然后又亲手煮了,抽出丝来看。 这蚕丝,比最好的春蚕丝都要好的多!几乎有原本蚕丝的十根那么粗!而且摸在手里那种紧实柔韧的感觉,若是纺成丝绸,还不知是如何的光滑绵实! 于是等胡会长和许会长到的时候,就见沈三郎一副亢奋的样子。 两人寒暄了坐下,胡会长笑道:“我听闻你喜欢一推楼的菜品,给你带了个厨子过来。” 唐时锦道:“那一推楼呢?” 胡会长笑道:“不是一推楼的人,是同一个派别,宋家菜的传人,最擅长做鱼。” 唐时锦这才松了口气:“好,那就多谢啦!” 胡会长道:“方才沈家三郎这是在做什么?” 唐时锦笑道:“我叫他看了看一种新蚕茧。” “哦?” 沈三郎便拿过来叫他们看,身在江南,手头多都会有些丝绸生意,哪怕没亲眼见过蚕茧,看沈三郎十分亢奋,也不由得跟着亢奋起来了。 胡会长道:“那侯爷的意思,是想做这个生意?” 唐时锦道:“我是领了旨来的,手头事情多,一时顾不过来。我的意思是,你们俩先给我把这边商会的事情整理整理,尤其是有蚕坊织坊的,我先瞧瞧,然后咱们再商量怎么做……你们放心,我不会撇开你们的。” 两人连连谢了。 他们是江南商会的会长,对这边本来也是熟的,不过是再走一遍的事儿。而且既然唐时锦把沈三郎叫来了,当然也不会撇下他。 唐时锦那边,叫王慎行把已经统计上来的田地看了看。 也不用去查,一看明细,就有许多人家,一报就是上百亩的,这种肯定不行。 但告示上虽然说了“家无余粮”者,但也没有明令禁止地主不能参加,所以,是先兵后礼,还是先礼后兵? 正寻思着,窗外一只体形颇大的喜鹊飞了过来。 唐时锦一看就知道是炎柏葳那边传讯的,还有点稀奇怎么训的,她才刚搬过来就找着了。 一边就拿下竹筒看了看。 上头写着:“我今晚戌时前会到城外驿战,叫九爷来接我一下可好?” 凭啥!这么远我们九爷不累的? 唐时锦哼了一声,丢开了纸团。 于是当天晚上,唐九垓和唐八埏倒替着,把他接了回来。 唐时锦正守着一桌子资料,自己做着记录,一见他来,就哼了一声:“你还知道来啊?” 炎柏葳就笑了:“是等急了还是有事情找我?”他从背后搂住她,直接抱猫一样抱进怀里,自己坐了她的凳子,“还是都有?” 一边搂过脸儿来就想亲她,她抬手就把毛笔虚点到他脸上,炎柏葳低笑了一声,一手抓住她手,低头亲了一口。 结果正亲着呢,外头有人过来,然后停在了门前,叩了两下门:“侯爷?” 江必安? 唐时锦就要推开他,他非要按着她,又亲了一口。 唐时锦道:“有事吗?” 江必安就在外头道:“锦衣卫已经到了十里外的驿战,明天一早进江宁府。” 唐时锦道:“好,你先去找下王大人,让他安置你们,我这儿还没弄完,估计要到后天才派人出去。” 江必安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走出几步,又回了一下头,眉头凝了一凝,快步走了。 炎柏葳心满意足的搂着她:“宝贝儿,想我了没有?” 唐时锦瞪了他一眼:“说正事儿!” “正事啊……”炎柏葳笑道:“还真有个正事儿,我查到,为何会突然叫江护随你来江南,是西厂的汪直进言。” 第439章 就怕人渣有文化 唐时锦吃了一惊:“西厂?” 炎柏葳点了点头:“东缉事厂、西缉事厂,没听说过?” 听说倒是听说过,但不是从你们这儿听说的啊! 唐时锦道:“确实没听人说过。” 炎柏葳点了点头:“不奇怪,厂卫的职责本就是侦查臣民的言行,谁闲的聊他们,给自己找事。” 她道:“可是我也没见过啊!” 他笑道:“那除了太子之外,五六七八你见过吗?有些东西,本来就是隐于人后的。” 还真没见过,五六七八,听说五皇子都十六了,在皇家就跟个隐形人一样,她一次也没见过。 唐时锦问:“那厂卫很厉害吗?比锦衣卫还厉害吗?” 炎柏葳道:“不及锦衣卫厉害,他们手段脏,名声比较差。” 懂了,怪不得没人说,原来现在的东西厂,还不算厉害,还不及锦衣卫。 唐时锦问:“那他把江护弄出来,是为了什么?” 炎柏葳道:“压制锦衣卫的势力。” “那你的人安排上了吗?” 炎柏葳笑了一下:“你说呢?” 她就亲了他一口:“棒棒哒!” 他笑的眉眼都弯了。 然后唐时锦就这么叫他搂着,把这边的事情说了一遍。 炎柏葳道:“你想怎么做?” 唐时锦道:“良种这一边,还未签契,我是想着,第一个是限制销售,除留种外,只能以高于市价两成的价格,卖给官府,然后由官府出面,卖给其它地方,叫他们无利可图……第二个,例如插秧一亩地三斤种,就按这个,不能少于多少,否则罚钱,让他们不能拿去吃或者卖。” 她顿了一下,从他身上起来,“我希望他们能明白,这件事情,是一个造福天下的事情,并不是一个发财的良机,也不是江宁府一家的事情。” 炎柏葳点了点头:“完全杜绝不太可能,但是可以尽量限制,你可以把契书让里正、县令全都签字担保,保证上头信息的准确,但凡出事,就施以相应的惩罚,加上你之前的震吓,应该不会出甚么大问题。” 唐时锦点了点头。 他问:“你说那个伪君子怎么了?” 唐时锦道:“哦,他不是要装君子么?我准备招呼几个人,死命的夸他,把他抬的高高的,给他种种好处和便利,捧的他不知道东西南北……让他去承担这伙官员大部分的仇恨,然后叫王慎行配合,押着参他的那些,最后利用完了,把结果一揭,完美。” 炎柏葳失笑道:“厉害。” 她斜眼看他,他道:“真的厉害。” 她哼了一声,道:“可惜六哥不在,小探花也不在,你又不能公开露面。” “没事,”炎柏葳笑道:“到时候我写了叫旁人拿出来就是了。” 唐时锦呵呵:“那财神传,是你写的吧?” 炎柏葳笑道:“这你也能听的出来?” 她看着天不说话,炎柏葳笑道:“我又写了一折,到封了江南黜陟使为止。一会儿改改,把良种的事情也加进去,放出去叫人说书,也算是造造声势。” 她还是看着天。 他随手捏了捏她腰,唐时锦整个人一弹,迅速捂住嘴,才没发出声音,瞪着他。 他失笑着搂紧:“至于那蚕种,你是想往小处做,还是往大处做?” 也不等她问,他就解释:“你要是只想小打小闹,就按部就班的联络商人,然后养蚕织绸,先得几个皇商……你要是想往大处做,就直接与王慎行商议好了,待头一批织出来之后,如果真的那么好,那么,可以上交内府衙门,比皇商还要进一级。” 他给她解释:“国库财政支持国家运转,内府衙门也有一个财库,支撑宫廷的运转,这样一来,此处会成为内府衙门的钱袋子,地位超然,对王慎行等人来说,未必是好事,但也未必是坏事,全看怎么操作。” “主要是……如果江南织出了这样的丝绸,却不进上,被人知道了,王慎行这些人,有可能会被参奏,所以将来,迟早会走到这一步,不如直接这边主动做。” 唐时锦道:“但是那样,对民间呢?官府势大之后,会不会对民间织造有影响?” 炎柏葳道:“官府进入这个行业,必定会有利益倾斜,这是难免的。” 唐时锦严肃的道:“那我是不是不该拿出这个?” “并不是,”炎柏葳道:“江南气候适宜,因而桑蚕遍地,又因桑蚕遍地,成为丝绸之乡,既成丝绸之乡,那么,必然会有长于此道的人,渐渐的脱颖而出……就算没有你这样的良蚕,也会有新的织法,新的色泽花样种种。” 他顿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所以,你不用想太多,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利用手头的东西,得到更多的好处。” 唐时锦道:“所以?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他道:“你是顶着江南黜陟使的名头过来的,桑蚕也属于农事,你就亮明身份,然后联络商会,然后挑出几家来养,好的做为贡品,再为其中一半申请皇商,这样一来,既不至于被人揪到错处,又不至于像你担心的,官府接手之后霸着好蚕种不往外发,这不是很好?至于你手头那些,等到头一批蚕养出来时,再拿出来也不迟。”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开始盘算。 炎柏葳也不打扰她,就细看桌上的材料和诗文。 然后她认真严肃的思考了半个时辰,忽然扑过来抱着他:“炎柏葳,我想你了。” 他笑着把她搂进怀里:“嗯,我也想你了。” 他举了举那诗:“这人确实有些文才。” 唐时锦道:“不怕人渣,就怕人渣有文化。” 炎柏葳失笑连连:“是。” 两人直闹腾到近子时,唐时锦才把他赶走睡觉,炎柏葳本来就穿着夜行衣,轻飘飘的跃出了围墙,有人迅速长身,向这边追了几步,他已经无影无踪。 江必安皱了皱眉。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转身回进了院中。 他前脚走,炎柏葳又跃了回来。 他看不清他是谁,但他却看清了他是谁。 所以?唐时锦与江湖人有联络又不是秘密,他为何要守上几个时辰,非得看清楚他是谁? 第440章 洗脑演讲 第二天一大早,两千锦衣卫进了江宁县。 随着锦衣卫的到来,江南官员也从各个渠道得知了各种消息,心情各异。 王慎行帮着把锦衣卫安顿到了卫所,然后又按着唐时锦的要求,挑出来了十几个司吏。 那边唐时锦也叫王四郎拟出了新的契书,并派人快马通知各县,明日卯正(6点)起去县衙签契,每县皆有定额,先到先得,满额为止。 过午时分,锦衣卫已经用过了饭,唐时锦带着徒弟,到了卫所。 江护和戚曜灵已经提前到了,把明日要做的事情,细细的跟他们说了,也强调了不许收受贿赂,不许欺压良民等等。 一见她过来,两人便将人都带了出来,团团围坐在了卫所的空地上。 戚曜灵拿了一个圆桌面出来,直接放在了石制香炉上。 唐时锦仍是蟒袍玉带,一翻身,便俏生生的站了上去。 那石制香炉足有一丈多高,下为极粗的蟠龙柱,上头是圆形的香炉,唐时锦往上一站,确保所有人抬起头就能看清楚她,她也可以轻轻松松的看清他们的表情。 看起来随意,其实是精挑细选的,她当然可以站到卫所城门,或者踏跺上去,但那样就离的远了,这年头又没有喇叭,不如这样效果好,洗脑演讲什么的,可以高,但不要远。 听炎柏葳提起厂卫时,她有一种她提前得知了剧情的感觉。 本来她并没打算认真“收伏”这二千锦衣卫的,但现在她却觉得,不收白不收,就算不考虑以后,若能把这二千锦衣卫收伏到如臂使指,那她在江南做什么事情都方便,有底气。 唐时锦站直了,向四周团团拱手:“诸位有礼了!” 锦衣卫渐渐熄声,都抬脸看着她,唐时锦声音清朗,语出惊人:“诸位,我们正在书写历史。” 她顿了一下:“我今年十六岁。六年前,我还是偏僻乡村的小孩子,几乎被亲爹活生生打死,带着六岁幼弟被赶出家门,伤病交加,饥肠辘辘,身上没有半文钱。想必,在那个时候,在坐的诸位就算看到我,也不会多看半眼吧?” 她声音清朗,还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甜美,笔直站着,仪态昂扬,语调铿锵,这开场白,一下子就把众人的注意力调动了起来。 唐时锦续道:“而如今,我是圣上亲封的庆泉侯,又领了江南黜陟使的差使,为农事来到这天下最富足的江南,在坐的诸位,全都是我此行不可或缺的帮手。” “我在竹林村等死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我会有如今这一天……那么诸位,你们坐在这儿的时候,可曾想过明天会如何?一年之后会如何?三年之后会如何……而千百年之后,史书之上,又会如何讲述我们今日这一聚?” “诸位,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一次运来的良种占城稻,稻穗比原本的要大一倍,亩产是原本的三倍!!诸位,民以食为天啊!如此盛事,怎么可能不载入史册?故,我方才才说,我们正在书写历史!!” 众人也不由神情震动,纷纷交换着视线。 连江必安都不由得仰起头来,怔怔的看着她。 唐时锦续道:“但是诸位,我只是一个生意人,我只有一双眼,一双手,我能看到的很少,我能做到的也很少……我出身乡野,年轻识浅,不懂官场中事,请诸位一定要帮帮我,我们一起把这件事情做的漂漂亮亮的,可好?” 适当的示弱,坚硬之下的柔软,“我需要你的帮助”的肯定。 众人心头发热,轰然应声:“好!!” 唐时锦微微一笑:“但我也有我擅长的东西,我擅长做生意,我擅长赚钱,我喜欢锦衣玉食,真金白银……甘贫苦节什么的,那是圣人才能做到的事情,我只是一个俗之又俗的大俗人,我从来不觉得,爱财、爱色、爱名、爱利、爱华服、爱美食……是可耻的事情,人天生就有欲望,欲望才是人努力的最大动力。所以我绝不会让大家白干活儿的,大家大可放心!” 这样的言论,无疑叫这些人听着极为顺耳,一些爱多想的,也渐渐打消了疑窦。 唐时锦话锋一转:“但是诸位,有喜欢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有喜欢腰缠万贯一掷千金的,有喜欢名扬四海家喻户晓的……这些全都好,全都对,全都没有问题,但是,在座的,有谁就喜欢走在街上人人喊打?有谁就喜欢史书留名遗臭万年??有谁?有谁??有没有人是这样的?” 自然是无人应声,却有不止一人皱起了眉头,似乎有所触动。 唐时锦目光扫过,众人神情,尽收眼底。 尤其江必安,平时总是冷冷凶凶,拒人千里的表情,此时却仰着头,怔怔然的,向往的看着她……唐老大十分满足。 收伏硬骨头什么的,让她的老大魂儿,比磕了药还兴奋。 唐时锦笑了笑:“诸位,自从进了江南,我唐时锦与各位的荣辱生死,便全都绑在一起了。我天生财运,我的人,没有一个会为金钱烦心;我经历传奇,我的人,想出头自然有的是机会;不管你求财求名求权求势……我全都可以给你,若是这样,还有人非要跟我对着干,眼皮子浅的如同当年的‘落水秋瞳’,那我也只能送他下去陪柴千源了……我想,诸位并不想领教我的刀法的,对不对?” 她这一次沉默的略久,让大家充分消化。 然后她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诸位,我听说锦衣卫都出身不错,我想知道,诸位有没有饿过?我一直都觉得,饿是世上最绝望的滋味,尤其是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的时候……肚子里永远是空的,抽抽的全身都发软,眼睛看到的所有东西,都会先想到能不能吃……山上的野果子是酸的,越吃越饿,最顶饱的是馒头草,咬着面嘟嘟的,里面的小种子还有一点点甜味儿,要是能找着田鼠最好了,剥了皮烤熟了,不用放盐,吃下去会觉得胃里暖暖的,天都是蓝的,舒服的像神仙。” 她声音温柔又伤怀。 大家都不由得沉浸进了她说的那种感觉里,这些人也有不少吃过苦的,不由得眼窝发酸。 第441章 愿与诸位共写青史 唐总是很擅长洗脑的。 但现在不止是要洗脑,还需要把这些人收成自己人,所以煽情环节,必不可少。 还是那句话,她不能当神仙,她要做的,是一个接地气的权威,如今又是值得投效的上司。 所以她一点都不介意说起当年的落魄。 唐时锦续道:“我有个徒弟,叫许天禄,他当年向我自荐时,曾经唱过一段儿苏州评弹。” 她唱了几句:“爹饱了,娘吃了,一碗喝个肚儿圆。” 苏州话软熟好听,这一句听起来极有韵味,唐时锦续道:“我们乡下,其实很多人家都是这样的,家中没有余粮,仅余下一口半口的,掺上野菜也就能混个水饱,爹就说,爹饱了,娘就说,我在灶下吃了,然后不懂事的傻小子,捧着碗吃下去,爹娘就咽着唾沫笑……” 她看着他们,开始拔高高度:“位卑未敢忘忧国,我穷过,我饿过,我知道穷和饿的滋味,所以,诸位,新粮能增产,多少穷人能多吃一回饱饭,多少家能多展几回笑颜?故,我来江南种新粮,不为名,也不为利,是上天给我财运,圣上予我荣光的报答,是为了千百年后,后人指着史书说道,庆泉侯并非唯利是图,她也有为国为民之心。” “而在座的诸位,或有不少有妻小的,难道就不想在将来,在饭端上桌的时候,抱着儿孙,骄傲的跟他们讲述,当年,咱们是如何在江南,将这高产的新粮,一粒一粒,种入了我大庆的国土?” “而这天下的百姓,或远在天边,或近在咫尺,他们吃着这新粮,又焉知他们不会笑着跟儿孙们说,当年啊,二千锦衣卫进了江南,带来的粮食,我种了一辈子地也不曾见过……收成的那一天,满庄的人开心的又哭又笑……就冲桌上这碗饭,谁说锦衣卫不好,我跟谁急!” 随着她的话一句句说出来,众人明显的激动起来,连江必安眼里都带了光芒。 唐时锦心说差不多了,便站了起来,“诸位可愿与我同行?” “愿意!” 唐时锦缓缓点头,然后向四方团团捧手,跃了下来。 花晟林稳稳托着一摞酒盏过来,戚曜灵穿着飞鱼服,提起酒坛来,倒了一盏。 唐时锦双手捧给了江必安,拱了拱手:“江大人。” 江必安还了一礼,接过了酒。 然后三人往下走,唐时锦道:“怎么称呼?” 那千户道:“姓冯,冯江。” 唐时锦双手捧上:“冯千户。” “姓陈,陈四方。” “陈千户。” 三人就这么从上到下,两千多号人,不拘大小职位,全都一一的通过名,拿到了唐时锦亲手捧来的酒。 然后唐时锦几人回去,连着司顾菟,也都斟上了酒,唐时锦朗声道:“唐时锦愿与诸位,共写这段青史!请!” 两千余轰然应声:“请!” 然后大家一齐仰头喝下,这一刻,其振奋,绝不会逊于歃血为盟。 她发现古代人,尤其锦衣卫这种人,比现代人更容易被带动,可能是因为他们本来就算是纪律部队,又相对心思纯朴,加上大多出身不错,所接受的教育和耳濡目染到的东西,都是比较主旋律的。 反正这么一场下来,连江必安看她的眼神,都明显不一样了。 翌日,便把这些人打发下去了。 一个县下去了一百锦衣卫,三到四名司吏,加上戚曜灵他们一人一处。 到了地方之后,先由县令,表达了一番对皇上的敬仰爱戴种种,然后详细的解释了一下契书。 主要强调了几点。 这是皇上要在天下推广的种子,之所以选中江南,是因为江南人杰地灵,气候温度适宜种种…… 总之这件事情,不是庆泉侯的事情,也不会占上庆泉侯的财运,请大家不必刻意多占,因为还要向周边推广,所以是三年之内,是不能借此良种牟利的……种种。 而此事,签了契书之后,就不允许有变化了,所以大家一定要想清楚。 另外,每张契书都需要里正和县令担保,若出了问题,三人都将受严惩! 几个县令都被她修理过,加上一大伙锦衣卫虎视眈眈,无不战战兢兢,说的无比细致,解释的无比清楚。 然后几个司吏一字排开,开始签契。 起初大家都不敢上前,毕竟一众锦衣卫明显晃的杵在那儿,腿都吓软了。 但是这也架不住,他们带来了新粮的样品,这些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见就知道好坏,于是有人一咬牙就上去了。 一个带了头,其它人也纷纷上前,司吏也都难得的好脾气,有报的田地多的,也都劝说一二,表示你想为国为民是好事啊,但是上头还是希望新粮能多种几处地方啊…… 于是这些人改口也改的没什么负担,毕竟,新粮好是好,又不许敞开吃,卖出去又不赚钱,何苦来? 不远处,有两人遥遥看着这边。 一人道:“这位以前看着,是个聪明知趣的人,不想现在看来,居然是个真君子!千辛万苦的弄这么一遭,却是为何?” 另一人道:“堂堂的江南黜陟使,带着锦衣卫同知,和两千的锦衣卫,可不就得横着走么?” “横着走?”先前那人轻笑一声:“智伯瑶当年也嚣张的很,到头来难免三家分晋!” “不一样的!她的财运在身!她禀承天命,自然可以有恃无恐!” 那人沉默许久:“这些锦衣卫,倒是真肯听她的话!” “有江护在,自然听话。” 他一边说着,顿了一顿:“说起来,唐时锦自己,去了哪个县?” “听说去了六合县。” 唐时锦带着王四郎,去了六合县,还别说,苗县令在当地的民声还不错,然后他十分慷慨激昂,又涕泪交流的感激了皇上和她,然后又按她的要求讲解了,就开始签契了。 唐时锦负了手在旁边看着。 苗县令走过来,用一种看到失足少女回头的眼神儿,看着她,微笑道:“侯爷!今日见到侯爷如此,才知道侯爷当真碧血丹心,一心为公!一心为民!那一日下官还曾误会了侯爷,还请侯爷不要见怪!” 第442章 高山流水遇知音 唐时锦内心呵呵哒,脸上却笑的温和极了:“哪里哪里,过奖了!这于我而言,不过是份内之事,怎比苗大人你高节清风,出淤泥而不染!” 这话精准戳中了苗县令的g点,这货笑容满面,“不敢当,不敢当!” 唐时锦道:“苗大人当的起!我前几日还曾读到大人的诗,‘袖里清风沽酒还’,‘冠袍欲污峭拔骨’……大人当真人品高洁,叫人敬仰。” 一听她竟能念出他的诗,苗县令眉宇间的自得几乎要溢出来了:“下官学浅才疏,不过是忧心百姓,有感而发,当不起侯爷的赞誉!” 苗县令表面上虽然清高,骨子里却是谄媚的,唐时锦身为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她赞一句顶人一百句,不一会儿他就一脸的“士为知已者死”了,不住的举帕拭泪,感动不已。 然后唐时锦说到了正题:“听说苗大人十分敬仰陶朱公?” “正是!”苗县令道:“范公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十分叫人敬服!” “没想到啊没想到!”唐时锦一击掌:“我亦是十分敬仰陶朱公!我还当文人唯尊孔圣人的,不想苗大人想法居然如此特别,不入流俗!” 这就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啊!苗县令眼都亮了,喜笑颜开,开始滔滔不绝的讲古。 其实苗县令的诗作中,敬仰的人不下十人,唐时锦只是特意挑出来这么一个来说而已,又符合她身份,又好下说词。 她不时的掺和一句:“对,对,陶朱公之‘三致千金’,既富且仁,真真堪称传奇!!” “诗仙也云‘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是啊,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名声才是我辈所求……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此事定可留名青史!” 看起来说了很多,其实只强调了两件事。 第二个,我景仰范蠡的本事和胸怀,尤其是范蠡的“三致千金”,也就是说,三次散尽家财,又三次重新发家。 第二个,钱财乃身外之物,名声才是最宝贵的,此事定可遍传天下,百姓会记住“每一个人”的功勋! 唐时锦在六合县待了一整天,直到契书全都签完了才走。 第二日,户部的人也下来了,送来了新农具的图纸。 唐时锦都不用张嘴,胡会长和许会长乖觉极了,立刻表示,江南商会出资,将为江宁府每县、每种捐助一个。 然后,苗县令亦是自觉主动的,掏出了压箱底的银子,为六合县的百姓,又做了数架各种农具,分放各村,据说苗县令连桌椅衣裳都当了。 唐时锦听说之后,大笑三声。 不枉她吧啦吧啦跟这丫说了小半个时辰。 然后唐时锦把王四郎叫了过来:“小四郎,怎么样,写多少了?” 王四郎受命写诗写文章,狂吹苗县令,已经写了好几首,唐时锦看了看,虽然她不大懂,但一看就很文绉,不怎么好。 唐时锦看着他,叹了口气。 王四郎很是羞愧,连连拱手。 唐时锦想起来问他:“对了,智伯瑶是谁?三家分晋又是什么典?” 这个王四郎擅长,他道:“智伯瑶就是荀瑶,他是姬姓,智氏,名瑶。” 然后他嘚吧嘚吧把三家分晋给她讲了讲,这是春秋末年,晋国被韩、赵、魏三家瓜分的一段历史,大意就是说做人不能太嚣张,树敌太多,否则当这些联合起来必定自取灭亡……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吧。 唐时锦点了点头。 各县除了有锦衣卫,还有长目飞耳楼,这是吴不争传回来的,据说是赵知府和他的幕僚。 唐时锦心说这些文化人还真喜欢危言耸听,三家分晋?起码这些人地位是平等的吧?她是这些县令的上官,跟她扯三家分晋?呵呵! 下午王慎行过来了一趟,一个是表示江南官员想要来迎接上官,为您接风洗尘。 另一个,他委婉的,用自己人的口吻表示,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招眼儿了? 唐时锦正抱着个手炉,面对窗子坐着,腿架在窗台上晒太阳,姿态闲适极了,头也不回的道:“无妨,我有背锅侠。” 王慎行道:“侯爷这话何意?” 唐时锦拿手遮着阳光,眯眼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王四郎,不由挑了挑眉。 她以为王四郎肯定会把她这边的事情,跟他爹汇报的,万没想到,王四郎这么君子,居然没跟他爹说?看起来是真没说,不是装的,毕竟王慎行是个老狐狸,王四郎却不是。 唐时锦不由啧啧:“王大人,你说说你,你如此精明睿智,居然一点儿都没教给令郎,我实在有点儿意外……要不你给我换一个人?” 王慎行一脸无奈的道:“侯爷……你这话让下官不好回答,可是四郎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唐时锦道:“倒不是他不妥,是我不妥,我这个人吧,有时候多少有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怕带坏你们家孩子。” 王慎行道:“侯爷玩笑了。” “不是玩笑。”她道:“小四郎,你说是不是?” 王四郎正色答道:“侯爷确实与我爹不一样,但,四郎心里有杆秤,带不坏的。” 唐时锦失笑了一声:“也是,你爹这个人,是在一定范围内,尽量当好人,而我是手段花样百出,对结果却问心无愧,你这种书呆子,跟着我学几天,倒也不错,你爹该给我束脩才是。” “应该的,”王慎行笑容满面道:“下官叫小儿拜侯爷为师可好?” “别别,”唐时锦道:“我不收这种书呆徒弟的。小四郎先出去吧,我跟你爹聊会儿。” 王四郎施礼下去了。 王慎行道:“侯爷方才说的话是何意?” 唐时锦笑着把苗县令的事情说了说,一边又道:“我是江南黜陟使,办的是圣上的差使,做好了,将来大家都有政绩,这是天大的好事情,非得鼠目寸光贪这仨瓜俩枣儿??所以老子骂他们,是他们活该,老子叫锦衣卫出面,是因为他们先办了蠢事……他们能多记恨我?老子给他们留着官位儿,还惯着他们了是吧?” “当然了,我也明白你的意思,我还在要江南待很久,我也犯不着当这个坏人,所以这不是有现成的背锅侠?所以这位交给我,其它人交给王大人,怎么做,不用我多说了吧?” 第443章 重心不重行 王慎行放心了,拱手道:“侯爷英明。” 确实,有这位在,仇恨全拉他身上了,谁还会有闲心记恨唐时锦? 王慎行道:“那侯爷何时见见江南官员?” 唐时锦道:“茂州的粮,大概十五六就能到,就定在三月十六吧,到时候你还要与他们商议一下,因为这占城稻百天一熟,到时候收了粮,各地分多少,如何分,还得议一个章程出来。” 王慎行连连点头,又道:“那茂州的粮,侯爷可想好了如何做?” 唐时锦道:“我想好了,拉过来之后,当着众人的面现场过秤,现场分粮,然后官府……你们这边给他们公文,做为借调,然后还的时候,按原本斤两的七成还就可以,那三成算我捐给江南的。之后我们如何处理这批粮,就是我们的事了,我会平价卖给粮商。” 王慎行点了点头。 唐时锦又道:“中间这几天空档,我会去一趟商会,”她在椅中长了长身,懒的起来,就把盖碗下头的小碟子拿起来,轻轻一扔,小碟子当的一声敲在桌上,就跟打水漂一样,把桌上一份材料,连着小碟子打进了王慎行手里。 王慎行手忙脚乱的接住,也是无奈,双手把杯托交还:“侯爷要什么,下官去拿就成。” 唐时锦摆摆手:“你看看,这是我叫商会弄的,本地大一点的丝绸商的材料,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王慎行故作惊讶的道:“侯爷也有桑蚕良种吗?” 唐时锦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王大人你这就假了不是?” 王慎行讪讪的笑了一下,就拿起来看了看,然后他道:“下官家眷倒是也小打小闹的折腾了一家,还有一家与下官有些旧谊……” 正说着,司顾菟进来,送了一碗浓浓的红糖姜枣茶进来,正好烫嘴的程度,唐时锦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光。 王慎行十分乖觉,看在眼里,心说怪不得她懒洋洋的,也不多问,就拿起笔来,点了几家,道:“大人放心,余下的这两家,下官一定把好给大人卖出去。” 唐时锦道:“也不急,如今我是广撒网,先挑出十来家养,然后等养完了,再挑一部分为他们请皇商,所以有想法的,有的是机会说。” 王慎行连连点头:“下官明白。”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阵,王慎行要告辞,唐时锦直接道:“王大人留下来用饭吧。” 王慎行早就摸准了她的脾气,笑着应了,就跟她聊一些风物人情。 结果不一会儿,有人在外头敲了敲门框,唐时锦嗯了一声,戚曜灵就直接进来了。 王慎行心里觉得他没规矩,但脸上笑吟吟的,起身拱了拱手。 戚曜灵也草草还了一礼,一边道:“师父,找好了,现成的地方,把围墙一拆就成。” 唐时锦点了点头,道:“吃过饭去看看。” 一边又转头跟王慎行解释:“我想开一个女人街。” 王慎行诧异道:“女人街?” “对,”唐时锦道:“我本想开唐家四坊,但又喜欢这边的丝绸美衣,所以我准备买个园子,开个女人街,举凡脂粉、妆品,衣裳、首饰种种……都可以进来,弄成一个聚集的小园区,王大人感兴趣不?” 王慎行连连拱手笑道:“侯爷的生意,下官样样都感兴趣的很。” 唐时锦笑而不语。 正说着,王四郎门也没敲,急匆匆进来:“侯爷!侯爷!” 王慎行:“……” 他才腹诽戚曜灵没规矩,没想到他端方的儿子这才几天就成了这样子……果然会被带坏吗? 唐时锦道:“怎么?” 王四郎手里拿着几张纸:“侯爷,已经有几个文人在赞苗县令了!你看!” 唐时锦猜着可能是炎柏葳做的,拿过来看了看,笑道:“看到没?小四郎?你看看人家写的,明明夸的天花乱坠,却丝毫不显的谄媚,这才叫本事!” 王四郎点了点头:“确实,这两人,”他指了两个,道:“文才胜我百倍!” 而且不光是文才的问题,这诗中大力赞扬苗县令当衣卖桌的行为,大力鼓吹他的高风亮节两袖清风一心为民……把他高高的架了起来,如今苗县令除非是躲家里,否则他出门买个鸡腿吃都是崩人设!这就跟贫困生穿某某鞋也会被全网骂一样。 唐时锦越看越想笑,把诗文扔给王慎行:“王大人,快快!你有门路,快点想办法把这诗文让他看到!我有预感,这位一定会有骚操作的!” 要知道,苗县令并不是一个“我内心阴暗,却装出一个君子的样子”的那种伪君子,他是真心实意的认为自己就是个大公无私的至诚君子,就算他贪赃枉法也都是被逼无奈,就算他草菅人命也都是忍辱负重,他自认为内心是一个高洁无比,不为世俗所污的人。 所以看到这样的诗文,他会飘飘然,更加努力的散财!真正把家财都散光光! 但潜意识中,他散了家财肯定会肉痛的,肉痛又不能出尔反尔,所以,最可能的就是……拉人下水! 唐时锦无比期待! 王慎行是地头蛇,办这点事儿玩儿一样,他很快叫了人来,吩咐了下去。 看四周无人,他低声训斥儿子:“没规矩!侯爷在书房议事,你怎能门都不敲,说闯就闯?” 王四郎低声道:“爹,我一时忘了。” 王慎行道:“规矩礼数也能忘?” 王四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侯爷这边跟家里不一样的。” 王慎行唬着脸道,“什么地方不一样?” “爹!”王四郎轻声道:“侯爷重心,不重行。” 王慎行一怔。 他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他不管怎么汲汲营营,机关算尽,却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儿女的,所以才把小儿子教成了这种诚朴的性子。 也所以,他其实是不讨厌好人的,对这样的作风,他深心里虽然有些不赞同,却并不想驳斥。 半晌,王慎行叹了口气:“行吧,好好跟着侯爷做事。”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转身走了。 第444章 做梦都能笑醒 几个人一起用了饭。 然后唐时锦带着几个徒弟,又叫人把胡会长和许会长叫了来,去了挑好的那个园子,王慎行也跟着去了。 江南园林,多种多样,大多是一院一居的,但这家,似乎之前就是类似歌舞馆的所在,有很多相连的房屋,却又错落有致,花木掩映,十分雅致。 唐时锦点了点头,道:“不错,灵儿,赶紧找人修葺,顺便叫他们画一张详细的草图出来,要我画的那一种,花木都画上,连大小也都标注上。” 戚曜灵应下了。 王慎行道:“修葺之事,下官找人来做便好。” 唐时锦半开玩笑的道:“王大人,我有点过意不去,什么都找大人做,就像赖上大人了似的。” 王慎行笑道:“下官荣幸之极。” 胡会长和许会长当着两江总督的面儿,并不敢造次,只乖巧的跟着,其实心里也是很激动的。 已经激动了很久了! 当初他们让出会长的时候,还是有小小的不平的,但在唐时锦封侯之后,已经全都化做了庆幸! 江南商会会长是个侯爷! 财运加身的侯爷! 他们无比庆幸他们怂的快! 本来还以为她去了京城就够不上了,还有些遗憾,没想到她又回了江南,居然还成了江南黜陟使!! 不比之前庆泉侯只是一个爵位,户部尚书只是一个虚衔,这一回可是一个实权官儿!掌生杀予夺大权的钦差大臣! 而且,这个钦差大臣,毫不避嫌的仍旧当着江南商会的会长!因为她本来就是个财运官儿,所以也没人揪着这一点参。 历朝历代的江南商会,都不可能更辉煌了! 尤其唐时锦并没有翻脸不认人,待他们仍如以往,而且也从不撇清拿乔,抬抬手就是银子,所以他们这些日子,真的做梦都能笑醒。 这园子不小,一行人细细的,从头到尾的转了一圈,还提了几处可修改的地方。 唐时锦脑子里已经有了平面图,唐家四坊开在什么地方,也差不多心里有数了。 然后她问王慎行:“王大人你要开什么铺子吗?” 王慎行也习惯了私底下她说话不拐弯了,也很直接的答道:“我家中女眷有绣庄,养着几个极好的绣娘。” 唐时锦点了点头:“叫什么?” 王慎行道:“引蝶坊。” 唐时锦回头又去问了胡会长和许会长,顺便也跟他们说定了,明日中午,宴请江宁府商会及本地的江南商会诸人。 她已经通知了许天禄,到时候他也会过来。 也顺便借一借炎柏葳那边的人,做个戏把良种蚕带过来。 然后她就自己先画了一张图出来,把唐家四坊的圈出来,注上了名字,然后又挑了一家茶楼,准备做各种养颜花茶和点心,与闭月坊开在一起,算是一个辅助,余外还圈了一家香料坊,到时候交给司顾菟去打理。 然后把王慎行、胡会长和许会长的,也全都圈了出来。 晚上正在对着纸琢磨呢,就觉得腰猛的一紧,他非常熟门熟路的把她抱起来,自己坐下,把她揽到膝上,笑道:“我也要一家。” 唐时锦道:“你要开什么?” 他道:“首饰,我明日一早叫他来见你,叫金执偕,浮面儿上的人,不需要与他交底。” 唐时锦点了点头,看了看草图,随手圈了一处,炎柏葳把脸埋在她颈后,闻个没完,一边含糊的道:“锦儿,我今天很开心,我真的很开心……” 她丢下笔,向后仰,摸了摸他的脸:“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他笑着道:“锦儿的财运……我的人找到了一处宝石山,是极为罕见的红宝石。”他从腰间解下了一个革囊,拿了出来,尚未雕琢,老大的一块:“看,是不是很漂亮。” 唐时锦捧着都觉得坠手,举起来看了看,烛光下都觉得晶莹剔透。 唐时锦拿着把玩了一下:“大吗?” “挺大的,反正我从没听说过,有比这个更大的。”他亲了她一口:“在这之前,我就想着找人开首饰铺,还未曾开,就发现了这宝石山,是不是很巧?” 唐时锦随便嗯了声:“那个诗,是你写的?” “嗯。”他笑了一声:“写的好不好?” 唐时锦抬起他下巴亲了他一口:“当然好啦~~虽然看不懂~~” 炎柏葳笑了一声。 但他这个人,有时候实在可爱,比方说现在他明显迫不及待,搂着她想亲一口,但还是先说了一句:“不会吧,我写的直白浅显你一看就能看懂的。”一边就亲下来。 所以说谈情说爱真的是世上最费时间的事情,一直到戚曜灵来敲门,唐时锦才发现已经戌正(20点)了。 唐时锦顿时恼了,踢了他两脚,把他赶出去,然后才换了夜行衣,系上面罩,与戚曜灵出去,到了他的地盘上,把蚕种放下。 大自然中有些东西确实很神奇,虽然沈三郎给了她养蚕技术,可是很多细节是没有的,她只能摸索着做,比如说她就不知道蚕卵为什么就能一颗一颗分开,从来不会叠在一起。 她用的纸,比蚕农用的纸大一些,粗估一张纸上有蚕卵三万颗左右,连蚕卵都比普通的蚕卵要大,就算拿出来,成活率应该也是比较高的,起码不会比现在的蚕种低,至少能到95左右。 而本地的蚕坊,一年养一百张蚕的,就算大户了,例如沈三郎,蚕坊一季也就养一百二十张左在。 一季养蚕超过三百张的只有两家,而就算这两家,养这种蚕,体型比原本的蚕要大的多,也肯定养不了三百张的,至多给他们一半,或者三分之一。 因为他们肯定不能全养新品种,他们也怕出问题,血本无归。 所以,按这么算的话,就算本地蚕坊全养新蚕,也至多用几千张。 几个人数了数,唐时锦手头的蚕种,居然有近五千张,本地是绝对够用了的。 还有桑树。 炎柏葳的人,已经刨好了树坑,唐时锦带着一点点土,把空间里已经长大的桑树,搬了几十棵出来,这个就暂时不用,只放在外头养着,等合适的机会,再把苗分出去。 第445章 你有甚么遗言吗 等从那边出来,唐时锦严肃拒绝了炎柏葳送,然后慢慢溜达着,就跟戚曜灵道:“我们还是要有自己的人,依靠旁人,终究不方便。回头我们去趟卫所,你正式把你那些人接过来,然后慢慢的跟他们打交道,看能不能找几个能用的人出来……还有林儿那边,林儿你别看他不爱说话,其实律下很有一套的,我们要慢慢的找一些能用的人出来。” “我的理想状态就是,咱们每一个人,手中都有自己的势力,例如我的势力就是你们,你们还各有各的势力,这样就等于我也有势力了。所以你和林儿、小兔儿,都要努力才行。” 戚曜灵失笑着点头:“好。” 眼见进了城,两人加快步子,结果走了一小段路,戚曜灵忽然停住脚,小声跟她道:“小四的马车!” “诶,还真是呢!”唐时锦顿时来了兴致:“禄儿胆子最小了,走走,我们去吓吓他!” 两人都是夜行衣,连换装都不用,直接就掩了上去。 许天禄是从钱塘过来,本身就离的不远,索性就赶了赶路,他自恃会些功夫,只带了一个管事和一个会功夫的私卫。 结果马车忽然停了,许天禄也没多想,推门道:“到了吗?”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提出来,然后猛的扼住了脖子,一把匕首横在了颈间,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别动!” 许天禄:“……” 他吓坏了,急道:“你,你别杀我,我师父是唐时锦,我师父是庆泉侯,你杀了我,她一定会打死你的!” 那声音冷冷的道:“找的就是庆泉侯的徒弟!” 许天禄声音打颤:“我……大侠,有话好说!我师父很疼我的,你可以跟她要一些银子来赎我!!”他哭唧唧,十分怂:“银子多好啊,想买啥买啥,杀了我还脏了大侠的剑……” “别废话!”他道:“你有甚么遗言吗?” 许天禄憋了半晌,然后一挺胸,“我告诉你,我大师兄是戚九,他的功夫非常高,他非常厉害,你要杀就杀,我不怕你!我大师兄会帮我报仇的!” “哦?”他道:“你怎么知道他会帮你报仇?稀罕你么?你这么废物?” 许天禄愣了愣。 他为什么觉得这人最后这句……好像带着笑意?这个嫌弃的口吻也有点儿熟悉…… 他下意识的回手,往那人身上摸去,那人啧了一声:“别动手动脚的!” 许天禄当时就气哭了:“大师兄……逗我好玩吗!吓死我了!呜呜呜……你怎么这样啊,你怎么这么欺负我!我要告诉师父去!” 戚曜灵笑了几声,抬眼看时,果然唐时锦已经迅速溜了。 于是许天禄一路哭着被他带回了家,结结实实的在唐时锦面前告了一状。 唐时锦一脸的感同身受义愤填膺,愤怒的指责他:“灵儿,你也太不像话了!你身为大师兄,怎么能这么欺负小师弟!他不是江湖人,胆子又小,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然后唐时锦又温柔的安慰小徒弟:“好了,别生气啦,江湖人就是比较野蛮的,我们在京城给你买了好些东西,你收到了没有?收到了啊……我这儿还有一些,明儿给你瞧,太晚啦,快点去睡吧!” 戚曜灵默默的看天……果然不愧是唐时锦,好人坏人全是她的。 早上见了花晟林他们,许天禄还把这事儿讲了一遍,花晟林奇怪的问:“大师兄,你晚上出去干什么去了?” 戚曜灵呵呵:“我出去赏月。” 司顾菟猜到了,抿着嘴儿偷笑了一声。 唐时锦咳了一声,岔开话题:“好了,今天灵儿禄儿跟我去见商会的人,林儿你试着接触一下这边的乞丐,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势力,能不能收伏……小兔儿我在园子里给你圈了一个香料铺子,你叫王四郎带着你,去把这些铺子转一转,看能不能挖几个可用的人过来。” 几个人都应了。 然后吃过饭,花晟林找戚曜灵帮忙,略微改了改面容,换了身衣服就出去了,司顾菟请王四郎带着,也出去了。 唐时锦之前上京城,跟许天禄许下了一大堆愿望,她在这方面一向不小气,所以回来的时候,是真给许天禄带了不少东西,叫人送过去一些,又在空间里收了一些不好运的。 许天禄道:“那这边开四坊,我要过来吗?” 唐时锦道:“那边能交下了吗?” “差不多,”许天禄道:“铺子里的人,都带出来了,而且这个时候,谁敢惹咱们。” 唐时锦道:“要能交下,你过来最好,这些事情你最熟,真要有急事,吴不争传讯过来也就一个时辰的事儿。” 她顿了一下,“唐家四坊,两三年之内,暂时就开这三处了,再多了东山那边的货也供不起了,我还得抽时间回一趟东山,那边的水估计也快不够了……” 她想了想:“这边的人,咱们自己慢慢招,园子收拾起来还得两个月,你就慢慢的招人,摸清楚性子,毕竟一用就要长用……” 正说着,外头有人报:“侯爷,有个姓金的郎君来拜见。” 唐时锦点了点头:“请。” 于是那人就进来了,施礼道:“草民金执偕,拜见侯爷。” 唐时锦站起来正要还礼,一对上那人的眼神儿……当时就无语了。 炎柏葳昨天说啥来着,“浮面儿上的人,不需要与他交底”??好不煞有介事…… 扮成金执偕的炎柏葳,留了络腮胡子,眉眼也有一些改动,整张脸显得更硬朗刚毅,连声音都不一样了,但她就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摆手令下人退下,无语的道:“好玩吗?” 炎柏葳诧异:“真的这么明显吗?” 唐时锦看了看戚曜灵,戚曜灵道:“我只看的出易过容,但是……” 许天禄略觉茫然:“这位……是谁?” 唐时锦忽然想起来,许天禄还不知道两个人合好…… 她莫名很囧,于是严肃的道:“哦,这是我们在京城结识的一个朋友,姓金,绰号叫金元宝。” 嗯,狗男人,元宝,没毛病。 炎柏葳笑着,也不争辩,就道:“这一位是许老板吧?侯爷的徒弟中,只有你不曾见过了,幸会幸会!” 许天禄倒也没怀疑,就还了一礼。 唐时锦严肃的请他坐下,道:“蚕种都运来了吗?” 炎柏葳把那个略微有些恭敬的态度,拿捏的非常到位:“侯爷放心,已经运到了。” “好,”唐时锦也正儿八经的道:“那到时候,与诸人接洽,就全交给你了。” 他道,“侯爷放心就是。” 第446章 简直卑鄙无耻 不大会儿,胡会长、许会长、沈三郎也过来了。 两边互相厮见过,唐时锦就带着他们去了之前订好的酒楼。 如今不比从前,她位高权重,财运又得了官方认证,这些人只怕一大早就到了,唐时锦一到,所有人都站起来,必恭必敬的施礼。 唐时锦态度谦和,含笑还了礼。 之后的事情,她都不用亲自开口,胡会长就帮着把事情说了一遍,也拿出了蚕种,给这些丝绸商人看。 因为昨晚点过了数,是足够的,所以唐时锦索性大方了一回,把在座的,所有有蚕坊的,全都放了进去,然后每家都按平时三到四成给,不能多于四成,现场把数目报上来,然后去“金执偕”那里拿蚕种的时候签契。 大家都明里暗里,把“金执偕”打量了好几遭。 毕竟徒弟什么的,大家都认识,不认识的也听说过,可是这一位是谁? 从没听说过,却能为侯爷办这么重要的事情? 炎柏葳八风不动,架势十足,毕竟他确实是“内人”,不虚! 唐时锦道:“诸位都是行家,这种蚕,等做茧抽丝之后,我希望诸位能尽展所长,看能不能做出最好的的丝绸,染出最好看的花样,到时候我会选出一部分最好的进上,并为这些人请封皇商。” 诸人无不振奋。 唐时锦话锋一转:“我来江南,是为了农事,但除了给皇上办差,我自己也有生意在做。在坐的诸位,想必也有不做丝绸生意的……江宁府繁华富足,我想做的大一点,因此我前几日买下了一个园子,想做成一个专为女子而建的园林,暂名为国色园,除了唐家四坊,但凡与女子有关系的店铺,都可以放进去……” 她抬了抬手,戚曜灵从怀中取出草图,铺在了桌上。 这是已经跟匠人画的草图对应过的,把草木、尺寸、石子路之类全都添上了。 唐时锦道:“除了我圈出来的,其它地方适合做什么,我也都写上了,园子还要扩建和修葺,不知诸位有没有兴趣。” 那可太有兴趣了啊! 便有人道:“不知侯爷想如何选?” 唐时锦笑道:“所缺的,还有二三十个店铺,谁动动手录一录。” 立刻便有人站起来,拿了笔开始录。 唐时锦续道:“家中有做这一门生意的,都可以拿过来给我瞧瞧。但因为我身上差使多,不常在家,所以劳烦诸位投的时候,写的尽量详细一些,写清楚店铺的位置,经营的年头,有什么特别的好处之类的,或者给一个样品也可以……” 她顿了一下:“诸位都知,我身上的财运是正财运,所以诸位万万不要以为我是在索贿,更不要自作聪明给我送礼送银子,偏财发多了万一上天震怒,收回我的正财运,我哭都没地方哭的……大家万万要记住,谁若违了,我就默认他是不打算跟我做生意了。”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话不是故做姿态,是真的说到底了。 唐时锦续道:“我这人说话直接,诸位不用猜我想什么,直接按我的话来就成。我纯粹是想选最合适的,然后咱们大家齐心合力,把这个园子做的更好而已。所以大家就把自己的铺子说清楚就好,我选出来之后,自然会跟诸位说,但凡我选中的,我都可以掺个两三成的份子,大家一起发财。” 有人道:“侯爷为何单做女人的铺子,不做男人的铺子?” 唐时锦道:“我虽然擅长做生意,但也不是什么都会的,我倒也想过,但是很多事情我并不擅长,例如我不通诗书,又例如我虽卖过茶,其实却不通茶道,所以我做不来的。” 那人道:“那若草民做出一个这样的园子,请侯爷参个份子,或者来开个铺子,不知侯爷可有兴趣?” 唐时锦笑了。 她看向他:“当然有,这位……” 那人是一个模样端正的青年,看着年纪也就二十几,气质却十分沉稳,起身恭敬道:“草民姓谢名松,字不渝。”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谢老板,待你有了差不多的章程,可以过来找我,我十分期待,可以与你共同参详参详。” 谢不渝急笑道:“多谢侯爷!” 大家相谈甚欢。 因为胡会长和许会长,都与她熟,在人前又会刻意显得与她更熟一些,所以大家看在眼里,也渐渐的放开了些。 等到午时,大家分了好几桌坐下。 这家酒楼是胡会长订的,菜色多样,十分可口。 唐时锦不时的与谢不渝说句话,发现这人思维敏捷,生意上意识也不错,她眼中闪动着“发现新目标”的兴奋,态度愈发谦和,谈吐也愈发言之有物。 然后当的一声。 炎柏葳剔了一块西湖醋鱼,浇了汤汁,放到了她面前,落桌的时候碟子当了一声。 唐时锦是那种爱吃鱼却不大会吃鱼的那种,所以在这种人多交际的场合,她一般就不吃鱼,否则一分心就容易被卡刺。 炎柏葳难得做这种事,他既然给了她,她就慢慢的吃了。 吃完了,炎柏葳又剔了一块鱼头肉给她。 唐时锦看出来了,这混蛋就是看到她跟谢不渝说话,非要隐晦的撒个娇。 其它人看在眼里,倒是想效仿,可这不是没这个交情么? 顿时就觉得这位“金执偕”十分的不顺眼! 万万没想到,这人长的如此粗豪,做事却如此谄媚! 人家徒弟都没动手,要你多事?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成为侯爷宠信之人的!简直卑鄙无耻! 吃完饭,唐时锦带着徒弟先走了,其它人热情洋溢的招呼他:“金兄,不知金兄何时方便,我们想过去看看蚕种?” 炎柏葳含笑道:“此时便可,诸位请。” 于是众人就簇拥着去了。 也有一部分人留下,与胡会长和许会长搭话。 这两人都是老江湖,哪能不知道这些人想问什么,胡会长便笑道:“侯爷性子直爽,她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办就是。” 许成之道:“侯爷与旁人不一样的,她很照应咱们这些生意人的,诸位尽管放心。” 又有人问道:“那位金兄不知是什么来头?” 两人都是头一回见他,但他们怎么可能这么说? 于是……不约而同的露出了若无其事的表情,一副我知道内情但我不能说的样子,岔开了话题。 大家自然就以为,这个人本来就是侯爷的人,只是未放在明处,肯定也是心腹! 顿时就更加了三分小心,决定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结交。 第447章 使功不如使过 那边,炎柏葳直接带着丝绸商人,去了新建好的蚕庄。 桑树虽说是刚刚种上,但地面都已经打理平整,洒了浮土石子,因为种的时候带了些土,所以树边已经长出了一层草,更加天衣无缝。 大家看在眼里,各有猜测,有人试着想问能不能剪几枝桑枝插,炎柏葳含笑道:“此处桑树确实略好,但是侯爷的意思,是先试上一年,看看我这边的蚕,养出来,与诸位有何不同,所以诸位想要桑枝,明年方可。” 诸人也就纷纷应了,然后坐定了交银子签契书。 契书,是用的唐时锦的私印和许天禄的私印,并未涉及到官府,但唐时锦的金字招牌,大家也没有不信的。 当时唐时锦说的是不能多于四成,有人看到这上好的蚕茧,又加上信任财神爷,卡着四成的要的,也有人做事稳妥保守,生怕新蚕水土不服,有什么问题,只要了两成,甚至一成的。 但不管怎么说,花了两天时间,所有人签下来,还余了约摸二百余张蚕种。 这边已经全都留够了,空间里转眼就是一荐,唐时锦也懒的再盘算了,直接送给了沈三郎,叫他带回去送人了。 炎柏葳非常自觉主动的,又回了唐时锦这儿。 唐时锦对这种爷们系的,叔范儿的长相,向来都觉得很顺眼,瞧着特别an特别性感,但怎么也是不如原版顺眼。 她道:“你怎么想起来易容的?” 炎柏葳道:“因为我不方便露面。” “为什么?” 炎柏葳笑了一下:“因为我照了一下镜子,发现我就算不笑,脸上也写着心满意足,实在很难掩饰。” 唐时锦猝不及防,被这句大实话给撩了一把,轻轻的啧了一声。 她把纸铺好,笔也拿好,比了比:“来,金兄,来了就别闲着。” 炎柏葳就坐下,“做什么?” 她倒了一点水磨墨:“给太子写信。” 她隔上十天半个月,就给太子写封信。 给太子写信,也不是什么都能说的,首先不能把江南写的太好,不然太子动念头过来怎么办?也不能说好听的,例如想他什么的,失了她身为偶像的神格……最好的办法,是针对京城的生意,想一些非常有趣的新主张,让太子的兴头一直保持在生意上,期待收她的信,而且就算出宫也有事情做。 她就简单命了个题,不一会儿,炎柏葳就把小作文写完了。 唐时锦看了看,口吻什么的居然很像她自己写的,她满意的点点头,吹了吹,叫人送出去。 然后她问他:“你看过《资治通鉴》吗?” 炎柏葳点了点头,她道:“你能不能挑着有意思的,有用处的,非常浅显的给我讲一讲?” 炎柏葳失笑道:“好。” 他也不用看书,就随口道:“先讲个用人的吧。王温舒,他是一个酷吏,咱们不提他为人,只说他在用人上,有一些门道。例如说,他喜欢用有过错之人,‘皆把其阴重罪’,也就是说,隐藏他们的过错,拿住他们的把柄,然后再用之……不追究其罪,这是一个施恩的过程。隐过、施恩,能很快的收伏这些人,一点小恩小惠就可以让他们为之拼命……简单来说,一句话,使功不如使过……” 唐时锦听的津津有味。 她本来让王四郎给她讲,但王四郎扒着书给她讲了两回,听着照本宣科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他讲着就觉得挺好。 反正他这个身份过了明路,住在家里,唐时锦没事就让他讲,有时候王四郎自己也来听听,戚曜灵他们没事儿也会过来听听……除了晚上金老师会没完没了的讨束脩之外,一切都很好。 又等了一天,茂州的粮也终于送了过来。 唐时锦提前一天过去,把空间中的粮种搬进了马车。 运送的都是挑出来的影卫,唐安也过来了,除了空间的粮种,肯定比茂州的好一些之外,没有什么问题。 到了十六,江南官员都到了,各县的人也都到了,唐时锦和江必安,带着人现场过秤,现场分粮,然后再叫各县按签了契的数目拉回去,锦衣卫全程押送,到了地方再监督着他们按契书分到各家各户…… 唐时锦自己都一直在外监督,江南诸官员当然也不敢闲坐着,只能也出来看着。 这年头的秤都小,足忙活了两天,到第二天过午,才把粮食分完。 围观的人山人海,堪称一场盛事。 既然已经是盛事了,唐时锦索性再加上一把火。 于是她叫人用空间产的麦子磨成粉,掺了灵泉水做成了四喜包子,一个只有手心那么大,叫人抬着大筐过来,连同在场的江南官员,各酒楼的酒客,路上围观的百姓,每人分了一个。 本来人多就吃着香,尤其还是财神给的,再说这面粉还是外挂版,相信经过这一天,在场的所有百姓,绝对会将这一幕,铭记于心的。 值得一提的是,苗县令过来的时候,连穿的鞋子都是破的,一副为了百姓已经倾其所有的样子。 唐时锦当然是一眼看到,大赞了一番他的高风亮节,为国为民之心,并暗示他一定会向上头提及。 苗县令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觉得飞黄腾达,就在眼前了,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然后唐时锦表示,诸位可以去其它县,学习他们的先进经验……苗县令自觉得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当天就跑到了邻县,好一番指手划脚。 江浦县令简直恨的牙根痒痒。 本来么,法不责众,他们兢兢业业把良种种下去,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可是偏偏苗县令搞了个捐尽家财的骚操作,他们不想跟风,装不知道……现在苗县令人都到他们县了,焉知不是得了唐时锦的暗示过来的?那叫他还怎么装糊涂?再装下去,谁知道唐时锦还会做什么? 于是江浦县令,只能也追随在后,出资制作新农具,而且因为锦衣卫就在他们县,还不能暗度陈仓,更不敢哭穷,只能真金白银往外拿! 江浦县令这一来,其它县也有些坐不住了,然后苗县令自觉得“挽救了一个堕落同僚”,兴奋莫名的又跑到了句容县……句容县令一失守,其它县令再也撑不住了,来吧,捐吧! 因为苗县令的蹦跶,其它县令全都跟着破了财,破了大财。 所以唐时锦的策略生效了。 他们的怒火与怨怼,全都集中到苗县令的身上,开始撸袖子找他的小辫子。 这是后话。 第448章 较真儿的愣头青 过程中,唐时锦还收到了沈一意传来的消息,殿试的结果出来了,卫时磊果然是状元,内定的六元到手了。 而桃成蹊居然是探花……元盛帝这一回居然没有压着他。 估计她忙着分粮这会儿,她弟弟正忙着跨马游街呢……也不知道小家伙游街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桃花仙儿簪花游街,都城贵女会不会为之疯狂,可惜这热闹她是瞧不着了。 两天之后,唐时锦终于把粮种分完了,然后累了两天的诸官员,也跟着回了总督府,晚上正式为她接风。 沈刺史低声提点她:“这事儿,上下,可都盯着呢!” 唐时锦道:“我知道,没事。” 沈刺史知道她这是有安排,也就点点头没再说话。 然后唐时锦看到了唐时珩的背影,兴致勃勃的小声问他:“对了,那谁,生了吗?” 沈刺史咳嗽了两声,点了点头,唐时锦问:“眼睛?” 沈刺史眼神复杂的看了看她,又点了点头,唐时锦嘴角一弯,负了手儿径直盘算起来。 进了总督府,坐下喝了两杯茶,唐时锦就先回府换衣服。 兢兢业业的免费笔杆子金先生,已经写好了折子,给了她,然后也写好了文章,准备散出去。 唐时锦换了衣服,把折子塞入袖中,就骑上马准备回总督府。 江必安从卫所出来,快马追上她,与她并骑,一边道:“我记得你在茂州时,曾经说过,那林县令纵有千般不好,但怂到家,就是好的。” 唐时锦秒懂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说,纵然是一个伪君子,也比真小人要强,是不是?但是情况不一样的,你要明白,江南官场,是一个庞然大物,真小人会是其中的一部分,与旁的部分枝蔓相连……不管我是谁,要撬动这么一个庞然大物,都太难太难了,且过程结果都不可控,再来一批,也未必会比这些要好,毕竟,财帛动人心!” “而且,他们身在其中,其实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运作方式,真要是那种草菅人命无法无天的,那纯粹就是蠢,同样会被排除出这个圈子,所以留下来的,全都是聪明人,求利但占着一个平衡,人人都知他们是坏人,也按对待坏人的方式去对待……而伪君子的坏处在于,他实际的标准,与他给外界的标准不一样,这会让他的名声毁誉各半,也会让他做的事,让人分辩不清,例如会叫好人蒙冤又被骂……种种。” “所以,这样的一个人,比真小人还恶心,还可恶,后患无穷。所以我就借着他,给这些人敲一记重锤,所求的,是一时一事的顺畅,能给百姓一季的实在,万事开头难,我把头开好了,以后纵然坏,也总比现在要好些……” 她将金先生小讲堂的学问拿了过来,活学活用:“而且,使功不如使过知道吧?这些人的小辫子我捏着,起码在我在的这个期间,他们不敢多蹦跶,余外……我也做不了太多了。” 江必安静静的听着,一直到这时,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正凝着眉,微微沉吟。 然后她回过神来:“等粮种都种下去,我这边也能闲一阵子了,我们带着锦衣卫出去玩儿吧?去山上烤肉吃……对了,我还有事情要跟你商量,明儿再细说。” 江必安点了点头。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进了总督府。 有人过来施礼:“侯爷,咱们大人有请。” 唐时锦一猜就知道是谁:“满院儿都是大人,你家大人谁啊?” 那人就要靠前说话,唐时锦直接后退一步:“干么藏着掖着的?直接说!” 她的声音并没降低,那小厮有些慌,低声道:“巡盐御史鲍大人。” “鲍大人?”唐时锦道:“我与鲍大人话也没说过几句,他能有什么事找我?既有事找我,为什么不过来呢?当着这么多大人,找我私下说话,这不是很奇怪吗?我才不要去。” 一边说着,她就直接走了。 诸大人的小厮不少都在外头侯着,看在眼中,各自去回报自家主子。 唐时锦直接去找了王慎行,把折子给了他,叫他帮忙送上去。 王慎行心领神会,立刻接了下来。 然后唐时锦才进了厅,与诸江南官员说话。 那边王慎行把各地官员商议的,待到这一季新粮收下来,怎么分配的方略递给了她。 唐时锦一看就直皱眉头:“不要这样的,不要多少斗这样,太虚!你们要写比例,百之一,百之二这样……因为我们现在都不知道能收到多少斤,你们写多少斤做甚,糊弄着我玩吗?” 有人道:“侯爷果然是财神爷,生意人的习惯,爱用数目做事。” 这话其实是暗藏嘲讽,但他笑容满面,好似恭惟,是笃定她听不出来的。 唐时锦一看是赵知府。 估计不知道哪个县令跟他有关系,或者是什么地方惹到她了。 唐时锦才不惯这臭毛病,她直接道:“不比大人有文化,三家分晋什么的典故用的特别溜。” 旁人没听懂她的意思,赵知府也是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他其实只是站在上头,一时下不来。 毕竟当年沈刺史家的宴会他也在,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介商贾……金龙绕青蚨时,他同样在,那时候他出现还是礼贤下士。可是就这么转眼之间,她就成了他的上官。 他有些接受不了。 可是她这话一说,他连声儿都不敢吱了。 他还没老朽,他不会想不起来,这句话他是在什么时候说的!他背后骂她可不止一回!她到底知道多少? 怎不叫人心惊! 正因为她出身乡野,又年幼,所以才更不能惹!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谁知道她会不会用他来立威! 旁人看在眼中,心里就有数了,知道这位是有什么把柄叫她捏着了。 王慎行立刻把这个交下去叫人重录,其它人也都岔开话题,凑和着她说话。 说实在的,这年头的官员,就没几个不会说话的,这些人真要想哄什么人,那真叫一个舌灿莲花,唐时锦脑子里崩着弦儿,笑眯眯的凑和着他们聊。 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以前是,现在也是。 你别惹我,我也懒的理你。 但你非要坏我的事儿,也别怪我不客气。 反正一通聊下来,大家也就放心了。 他们就怕来一个较真儿的愣头青,非得卯足劲儿跟他们对着干……毕竟要真是这样,她一个活财神,皇上是必保的,他们自己也挺稀罕,实在是不知从何处下手。 既然她完全没这个意思,甚至一点都不想揽和旁的事儿,那就这新粮推广一件事,就凑合着她的意思,给她办的漂漂亮亮的就是了。 于是皆大欢喜。 第449章 以色事人能好几时 唐时珩在刚聊开头的时候,就悄悄的进来了,大家都体贴的装作没注意,由着他自己坐下了。 唐时珩缩在一角,静静的听着,越听越是如坐针毡。 这些日子,他没有一日不被后悔吞噬。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那个没出息的生母,居然是卫王府的后人! 他本来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是第一世家之后,轻轻松松飞黄腾达……他才是长子,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卫王府世子!! 可现在,他却成了天下皆知的赘婿,天天伺候着一个丑的不堪入目的疯子,明明是皇帝的女婿,偏偏永远不能暴露出来! 他真的快要疯了。 他真的受不了所有的好处就摆在那儿,他却一点都沾不着! 他必须要跟唐时锦说清楚!她休想撇开他独占! 本来他好歹找着了一个好由头,他可以先提醒她做事收敛不要多树敌,让她肃然起敬,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提起卫王府,要她的补偿,没想到她连见都不肯见他!甚至还嚷嚷开来,摆明了叫他难堪! 可偏偏,他并不敢真与她撕破脸! 他虽然有很多事情不甚了然,但他起码知道,钱是个好东西,所以当唐时锦成为“庆泉”侯,再想踩“死”她,就太难了,如果踩不死,只小打小闹,只会招来她的报复! 她手上有锦衣卫,还有很多高来高去的江湖人,明着他不怕她,暗着呢? 他真的不敢。 一从官员聊了一下午,晚上又一起用了饭。 唐时锦回了府,就要进门的时候,一人猛的跑了过来。 戚曜灵和江必安几乎同时跃上几步,挡在了她面前,那人急抬头道:“锦儿,是我!” “鲍大人?”唐时锦挑了挑眉:“不知鲍大人有何贵干?” 唐时珩低声道:“能不能进去说?” 唐时锦也没拒绝,就让他进来了。 她使了个眼色,戚曜灵和江必安都没走,各自坐着喝茶,唐时珩道:“你先摒退下人。” 唐时锦呵笑了一声:“鲍大人,这不是下人,这两位,一位是我徒弟,一位是我心腹,我所有的事情他们都可以知道,鲍大人有事情尽管说!” 唐时珩沉默半晌。 他瞪着她,放弃了温情的开头,冷冷的道:“唐时锦,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是谁,你别说你不知道?” 唐时锦冷笑一声:“哟?那你是谁啊?” “你够了!”唐时珩有些焦躁:“唐时锦!我才是母亲的长子!我才是卫王爷的长孙!你都已经知道是我了,为什么要对卫王爷隐瞒我的存在?唐时磊凭什么夺走我的世子之位?” 他的世子之位??唐时锦噗的一声笑喷了,然后哈哈大笑:“唐时珩啊唐时珩,你可真是脸大如盆啊!” 唐时珩一拍桌子,大怒道:“唐时锦!” 唐时锦笑声一顿:“再敢弄动静出来,手给你剁下来!” 唐时珩当时就猛的收回了手。 又自觉得丢人,咬牙道:“我说的不对吗?” 唐时锦冷笑道:“我,唐时锦,走到今天,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老子凭本事赚回来的,跟卫王府,一文钱的关系也没有!而磊儿,大庆朝头一号的六元及第,他身带荣光,坐这个世子的位子,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她看着他,呵呵一笑:“不怕告诉你,我见祖父第一面,就把你的事情,家里所有的事情,跟他全说了,那会儿我还不知道你在哪儿呢!” 唐时珩一愣:“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唐时锦哧笑道:“你这种把害死生母的仇人当亲娘,又抛弃家人的白眼狼,私奔卖妻猪狗不如的东西,丢人现眼的赘婿……你到底是凭着什么,以为你配的上堂堂帝卫家的?你不会以为帝卫家真什么脏的臭的都收吧?就算你没抛弃血缘,你如今也得是个‘病逝’,更何况,你连祖宗血脉儿都抛了,你都当了鲍安知了,还寻思啥呢?啊?想什么美事儿呢?” 唐时珩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咬牙切齿的道:“你只怕还不知道……” 唐时锦直接打断:“我知道啊!” 他的脸色更是精彩:“你就不怕……” “不怕啊!”唐时锦笑眯眯的道:“你真要是想干嘛,我就在你脸上划拉两刀,再给她送十个八个的美男子,你猜她会不会对你不离不弃?” 唐时珩猛的呆住了。 唐时锦摇摇头:“以色事人,能好几时啊!” 戚曜灵噗的一声笑出声,一边笑着,一边过来给她添了茶。 唐时珩终于认了怂,他低低的道:“锦儿,我纵有千般错,看在母亲的份上,你就原谅我这一回。” 唐时锦哈哈一笑:“鲍大人,不瞒你说,我从来就没把你看在眼里过,你当你的赘婿,我当我的财神,你别来烦我,我也懒的理你,两不相干就好……想从我手上拿好处,你怕是在想屁吃,你再来找我一回,就别怪我不客气。” 唐时珩恨怒交加,却终于还是认命的走了。 唐时锦并不怎么担心。 还是那句话,唐时珩,其实是一个很“不要脸”的人,他不怎么在乎面上的羞辱,也根本不介意做小伏低,他更看重实际的利益,所以在明显惹不起她的时候,他绝对乖觉得很。 她并不知道,唐时珩走出唐府不远,就被人从背后敲了一棍,击倒在地,然后迅速挟持而去。 第二天开始,诗作文章,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王慎行先把唐时锦那一封折子递出,然后收集了一批市面上的诗作,连同自己的折子一起递了上去。 诗作中无不赞誉盛世明君,才得上天降财神辅助, 赐了良种,造福万民……又君正臣直,江南官员身先士卒,全程都亲知在旁监督,百姓感激不尽,山呼万岁种种。 因为有不少诗作在,证明了此事绝非夸张,而是实际就是如此……元盛帝龙颜大悦,所有官员,尤其是唐时锦和王慎行,各有封赏嘉奖。 王四郎兴致勃勃,日日拿着诗文过来给她看:“金先生的诗作,确实笔力独扛!但这位三一居士,文笔旖旎,沈博绝丽,却也有其风味在!” 唐时锦问:“三一居士,名字怎么这么怪?是出自什么?” 王四郎道:“应该是出自道家语,‘三一者,精、神、炁混三为一也’,也或者出自三神,‘古者天子三年一用太牢具祠神三一:天一、地一、泰一。’” 唐时锦不明觉厉:“哦!” 炎柏葳听她说了,连连失笑道:“是出自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450章 拉近关系的不二法门 唐时锦瞪大眼晴:“这也是你?” “是啊,”炎柏葳笑道:“真正的诗作,要传出来,没有这么快的……但江南多才子,这两日,必定有不少佳作流出。” “你等等,”唐时锦道:“王四郎说,这两个人的风格完全不一样的啊!” 炎柏葳笑而不语。 唐时锦就这么看着他。 他很快就抗不住了,笑问她:“你这眼神儿是什么意思?” 唐时锦幽幽的道:“我在想,这年头儿,一个有本事的笔杆子,是多么的重要啊!!” 抢占舆论导向有木有! 他挑了挑眉:“所以?” 她一脸的痛心疾首:“要是你是一个唯利是图之人多好?要是你是我的手下该多好?要是我们从来不是朋友,只是一手交钱一手交文那也好啊!” 炎柏葳第一时间领会了她的心情。 因为她是一个公私巨分明的人,所以她觉得这样一来,公私就不分明了! 炎柏葳失笑道:“你要明白,一个人的见识阅历性情心情种种,都会在文章中有微妙的体现,可能真正的才子能掩藏的极好,但同样的,看在真正的才子眼中仍是能看出来的……同样的一件事,不同的人写,就例如这件事,如果成蹊写,哪怕他按你的要求来写,味儿也会截然不同。” “我并不是一个真正做学问的人,文章与我是一个可以操纵的工具,所以我才能写出最符合上意的文章,但也因此,会被做学问的才子所鄙视和‘敬而远之’,所以我不用炎柏葳的名字,也不用锦堂春的名字,而是用新的名字……也所以,如果我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我可能就写不出这样的文章。” 他真的巨可爱,居然还认真解释。 唐时锦看着他,忍不住笑出声。 外头人报江必安来了,炎柏葳迅速收敛神情,换了一个姿势,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唐时锦飞快的摸了他两把。 炎柏葳:“……” 门口,江必安大步进来,看到他在,也没有多问,只道:“你不是说要去卫所?何时去?” 唐时锦道:“我这会儿不去,你回去的时候,跟大家说一声,你就说,大约五月份,‘国色园’就能开业,到时候,我会将唐家四坊利润的三成,拿出来分给所有人,就算是犒劳他们陪我来江南的‘公干补贴’?……另外,我有一个想法。” 她故意顿了一顿,看了看炎柏葳。 炎柏葳立刻极为恭敬的站起来,施了一礼,退了下去。 唐时锦给江必安倒了茶,然后道:“锦衣卫有两千余人,一个千户手下是六七百人,我准备把人分一分,教教功夫,我教一队,你教一队,灵儿教一队,然后每个月,抽一个时间出来,三方打擂,三甲及前二十都有赏银,你可有意见?” 江必安静静的听着,道:“没有。” 唐时锦道:“我无意夺你的权,也并不想架空你,我只是想借着这段时间,把这些人,充分的调动起来,如臂使指……这对你、我,都不是坏事。对了,有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得了消息,让你跟我来江南,是汪直在君前进言。” 江必安挑了挑眉。 唐时锦问:“汪直,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江必安眉间折了折,缓缓的道:“据说他自幼就入宫,原本是皇贵妃宫中的人,听说为人精明狡诈,手段狠辣,很得皇贵妃宠信,后来跟着圣上,一直在帮圣上做一些……私下里的事情。我只见过他几回,他面白貌端,是练武之人,没有太监的佝偻之态,但与朝臣都走的不近,偶尔见面也是不苟言笑的。” 面白貌端? 一说起面白,唐时锦心说她好像还见过一回,就是在当初元盛帝试探她要不要去江南时,她从御书房出来时,曾见过一个白面太监,还向她施礼。 确实很白,比她还白,纸一样的苍白色,还是一张鹅蛋脸,但是她那会儿正在想事情,没怎么留意看他。 至于宠信,元盛帝这个人,要投其所好,真的挺容易的,他宠信的人真的特多,她勉强也算一个。 唐时锦沉吟了半晌,道:“那行吧,那就先这样吧,总之你先把银子的事情交待下去,打擂的事儿我明儿自己说。明儿一早我们就去,听说春天不好打猎,我提前叫人去布置,咱们烤肉吃。” 江必安点了点头。 唐时锦假装进屋转了转,其实是从空间里取了一盒药出来:“这个给你的,一共四层,四个阶段一百天,前三个阶段各一个月,每天早上空腹吞下,吞下之后立刻练武……也就是说,活动筋骨,效果最佳。” 江必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多谢。” 唐时锦点了点头,露出“你还有什么事”的表情,江必安就起身拱了拱手,出去了。 然后炎柏葳又回了进来,笑道:“怎么想起来打擂的?” 唐时锦道:“因为并肩做战才是拉近关系的不二法门。” 炎柏葳点了点头,道:“你教他们最早我教你的那一套,莫教他们擎天破日刀法。” 唐时锦立刻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只会这些吗?!我会很多很多好不好!!” 眼看她显然又想起了什么,炎柏葳咳了一声,摸摸鼻子,迅速岔开话题,“我险些忘了,你那边消息传过来了没有?成蹊去了都察院,磊儿指了御前侍读……” 因为这边盯着的人多,所以长目飞耳楼传消息,大半会由吴不争那边转一下,唐时锦还真不知道。 她道:“还真把六哥送到都察院了啊!?” 她叹了口气,又想了想:“磊儿这孩子,我临走的时候就跟他说了,只要记住‘扮猪吃老虎’五个字,就到哪儿都吃不了亏。” 炎柏葳点了点头,看着她。 她凶巴巴道:“看什么!” 他叹道:“殿试之后,再有两三个月,我可能就要回京城了……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 他伸出手,攥住她手:“很久之前,我听你说,喜欢到疯魔,总觉得这说法怪的很,喜欢二字与疯魔怎么都不搭的,可现在,却觉得,唯有疯魔二字,才能略述我的心情。” 他长吁短叹:“我怎么早没想到,易容来陪着你呢,早想到了,岂不是不用苦等。” 第451章 三妻四妾什么的 唐时锦又好笑又心软:“我来江南一共也没几日呢。” 他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起身搂着她:“我晚些回京,你早些回京,可好?” 她心虚的道:“再说吧……” 炎柏葳:“……” 他真是恨的不行。 然后她还解释:“我事情办不完,总不能提前回去叭?我也不能骗你呀对不对?” 她小心的拍了拍他背,哄小孩子一样。 他一声不吭。 人真是一个永远无法满足的生物,曾经他觉得她肯再理他一次他都死而无憾了,可是现在,她原谅他了,他又想她与他一起“疯魔”。 他希望她能像他爱她一样爱他。 他死死的搂着她。 许天禄从外头急匆匆进来:“师父……” 两人匆忙分开。 炎柏葳方才陷入了某种心情,居然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许天禄也是尴尬不已,赶紧转回身道:“师父,要不我待会儿再来?” 唐时锦推了炎柏葳一把,叫他赶紧走,炎柏葳就从窗子跃了出去。 唐时锦坐下道:“什么事儿,说吧!” 许天禄转回身,看人已经走了,就嘻皮笑脸的道:“师父,就该这样!早点儿找个新鲜的!师父如今可是侯爷了,三妻四妾什么的那都不是事儿!不过师父,我看你就喜欢这种的啊,就是这种个儿高的,要不徒儿也帮你寻摸几个?” 唐时锦扶额道:“别贫了!赶紧说事!” “嘿嘿~”许天禄道:“就是咱们国色园隔壁的园子,今天来找我,问我要不要买下他们的园子,说只要让他们也能在这边开铺子,价钱什么的好商量……他们说要不然我们在这边开了什么‘女人街’,他们在那边还怎么住啊,白天必定是吵吵嚷嚷的。我一想也是,我就问了问他们做什么生意,他们说家里生意酒楼绸缎庄古玩店都有。” 唐时锦想了想那一处的地势:“在哪边?东边?” “对,”许天禄道:“我觉得买下来也可以,其实这个园子,除了东边这个之外,跟其它的宅院离的并不近。他们自己说这个园子,有咱们买的这个一半大。” 唐时锦问:“你去看过吗?” “还没,”许天禄道:“我先来问过师父。” 这点小事,唐时锦现在已经不用亲力亲为了。 她就道:“你去看看吧,咱们这边都是一排一列的,本来就适合做商业街,他们那边要是不搭,一院一居那种,咱们还得重建,就没必要了。要是合适,需要改的不多,你就买下来。” 许天禄应下了,然后过去看了看,就买了下来,叫工匠稍加改造,然后画了草图回来,叫唐时锦看。 第二天,唐时锦就跟锦衣卫去了山上。 戚曜灵这阵子一直泡在卫所,他只是懒的做这种事,并不是不会做,加上他是唐时锦的大徒弟,这些人本来就抢着讨好他,所以他们这拨人,看上去气氛还挺好。 因为春猎不仁,所以他们也没有往山上走,就当是出来踏踏青,赏赏景的。 她已经提前叫人上山来布置,拿来了大量的牛羊兔鹿,切好了拿签子串起来,一坛一坛的腌制好了,大家就生起火头来,自己烤着吃,一边吃一边说笑。 然后唐时锦就玩笑着,把打擂的事情说了。 大家都很感兴趣。 唐时锦道:“到时候,第一名六百两银子、第二名五百、第三名四百,第四到十名二百两,十一到二十名一百两。怎么样?” 大家更是暗暗啧舌,一个月就几千两银子出手了,还真是财神爷才能办的事儿。 要知道,锦衣卫说是地位超然,但满打满算足有几万人,发财也是上官发,普通的锦衣卫,手里其实也没几两银子,就算一百两也是大钱了,更何况昨天江必安还说了,唐时锦会单独给他们发月钱的。 便有人高声问道:“那侯爷教哪一所?” 唐时锦笑道:“其实我教的那一所,应该是最吃亏的,因为我事情多,又懒,所以在这边待不住……我想着,灵儿那一所不算外,两位千户来抽个签儿,抽到我就是我,抽到江大人就是江大人,可好?” 她顿了一下:“另外,因为灵儿如今只是千户,比我与江大人是逊一层的,所以灵儿这一所,平时发银子的时候,会略有偏倚。” 这样一来,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轰然应了。 戚曜灵就抽了两根草棍儿,笑道:“短的是江大人,长的是我师父。” 有人道:“你怎么知道江大人短!我觉得江大人肯定长的很!” 众人轰然大笑。 在古代,这种类似军营的地方,就没有不说荤段子的,唐时锦只当没听懂,那两个千户哈哈笑着过来,然后还装模作样的搓了半天手,才一人抽了一根。 然后冯千户抽到了唐时锦,陈千户抽到了江必安。 于是唐时锦立刻站起来,半开玩笑的道:“走走走,我们学功夫去!” 冯千户哈哈笑着,然后几个人就真的抬了几坛肉,然后走出好一段路,另生了火头。 戚曜灵笑着,也起身招呼着自己那一所的人走了。 唐时锦卫王别苑那半年,是真的学了很多功夫,锦衣卫是一个机动部队,他们学的功夫,相对来说高于阵仗功夫,但比起江湖人的功夫,却是要逊一层的。 当然也有会功夫的,但那都是自己找门路学的。 唐时锦在出这个主意之前,就想好了教哪些,于是吃完饭,直接教了十招。 然后她笑眯眯的道:“三天之后我会去卫所检查,到时候练熟的人上前一步,我会教后头的,不熟的人退后一步继续练这十招……这就相当于,你只要一落后,就会一直落后,上擂台的人全都是挑出来的,到时候挑不到你们,可不要赖我。” 当一个人手里有了足够的权利,态度什么的,真的就成了细枝末节,反正她也不用疾言厉色,这些人,包括冯千户,就都十分服帖。 一行人在山上直呆到日幕才回。 唐时锦进了门,就见王慎行在厅里等着她,唐时锦笑道:“王大人有事?” 王慎行笑着拱手:“不急不急。” 唐时锦就先去沐浴换衣了,换完了才过去:“怎么了?” 第452章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王慎行道:“今日一早,明月郡主派人来,召见家中女眷……我一打听才知道,巡盐御史鲍大人,那一日居然没走,而且买下了一间宅邸,似乎是要长住的架势。” 唐时锦的笑容,猛的消失了。 王慎行就续道:“也不知道明月郡主是何时来的,那鲍大人来的早,下官确认是没有带家眷的……而且明月郡主似乎是刚生了孩子不到十天,还没出月子?这舟车劳顿的到江宁府……” 唐时锦沉声道:“还有什么?” 王慎行看了看她:“还有……那一日为大人接风,鲍大人酒后出门……”他咳了两声,“一夜未归?” 唐时锦心说王慎行确实有本事,基本上江宁府的风吹草动,尽入他眼。 比如说现在,他明显知道唐时珩是来了她这儿,所以他其实是在试探,这事儿是不是跟她有关。 唐时锦正色道:“他那天晚上过来找我,但只待了一刻钟左右,就走了,怎么会一夜未归?能查到去了哪儿吗?” 王慎行也是一愣。 他道:“下官与侯爷相熟,既知是侯爷要见他,那自然不好再跟。所以不太清楚。” 唐时锦道:“那能不能查到,他早上是从何处出现的?” 王慎行道:“下官尽力而为。” 唐时锦正色道:“有一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其实沈刺史肯定跟他说了,但她还是讲了一遍,然后道:“那天他来,是觉得磊儿抢了他的世子之位,想来找我拉拉情份要点好处,被我骂回去了。” 她顿了一下:“王大人,唐时珩的性情,我非常了解,他做事情是非常谨慎小心的,谋定后动,所以他绝不敢在万素云面前暴露他之前做的事,所以他在没把握的时候,也不敢对付我,就好比当年,我就一个小商贾的时候,他对付我都得从别人那儿拐个弯儿,你就可知他的性情了。再说了,凭他也未必支使的动万素云。” 王慎行的神情也严肃起来:“你是说,有人要借他的手,对付你?” 唐时锦看着他。 王慎行一愣之后,急起身施礼:“侯爷,绝不是下官,下官也从未听说过,私以为绝不是江南官员。”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那么,王大人觉得,会是谁呢?” 王慎行也想了一阵子:“下官一时猜不出,下官先去查查……侯爷财运加身,又蒙圣宠,我觉得,也许只是想试探一二?” 唐时锦点了点头。 确实,应该是试探。 王慎行走了之后,唐时锦仍在沉吟。 要知道,万素云这个人,是一个没脑子和莫名其妙的人,撺掇她很容易,但要操控她可不容易,她自己都未必知道,她下一刻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所以应该只是试探。 为何要利用万素云来试探? 肯定是要借重她的身份,是要挑起她和万家的冲突?还是更深一点,让皇上对她不满? 可是不应该啊,她现在这个局面,财运、圣宠、文有桃相、武有卫王府,一手江湖一手官场,她对自己手里的筹码很满意,一般来说,所有人,都应该尽量拉拢她,而不是得罪她,害死她的。 但不管怎么说,万素云肯定会找由头让她去的,只能等去了之后,再试探一二了。 唐时锦第一个念头就是把上官荼蘼叫来,他也来了江宁府,只是明面上没在一起。 等回过神来就暗暗惭愧,相貌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人家就算自己表现的不在乎,也不能老盯着这一点利用吧? 唐时锦叹了口气,还是出去叫了花晟林:“你暗暗的去见王大人,说我要两个好看的,不风尘,像文人的男子。” 花晟林应命去了。 当天晚上,两个人就入了府,看起来果然一点都不风尘。 也果然,第二天一早,万素云派人前来召她。 万素云是郡主,从一品,所以单论品级的话,她召见唐时锦、王夫人这些人,身份都是够的。 虽然唐时锦可以拿“朝臣”说事儿,但一来这种事情各人心知肚明,二来,就算她真是男人,人家不要脸的话也没办法。 唐时锦想了一下,带了司顾菟和那两个人过去,还带了四个锦衣卫。 临进门之前,她就叮嘱那两人:“若有机会,你们只需表现的仰慕郡主,想办法与她说话,其它的事情不用管,可知道?” 两人都服服帖帖的应下了。 唐时锦就去了。 进了宅子,就见唐时珩站在廊下,脸上的神情非常平静,什么也没露出来。 唐时锦也没说什么,两人很寻常互拱了拱手,就进去了。 但是跟着的两个人,却是被拦下了,唐时锦倒是也不意外,就只带了司顾菟进去。 万素云这会儿还没出月子,已经春天了,屋里还点着火盆子,面上也是十分憔悴,看她的时候,却是一副……怎么说呢,故示亲热的样子,和颜悦色的跟她说着话,一点架子也没有。 唐时锦心都提了起来。 万素云面含桃花,眼带秋波,这副模样,分明是一个初入情网的少女! 如此一来,操控她的手段也很好猜了,美男计啊……而且显然万素云陷的很深,所以现在表现出来的,就是“为达目的做什么都可以”!所以她才心甘情愿做小伏低! 但这会儿,也不能转身就走,唐时锦只能含笑回应。 不一会儿,上了茶来。 然后万素云就不住的劝她喝茶。 唐时锦假装推托不过,就端起来喝了几口,其实直接倒进了袖中。 万素云一看她喝了茶,立刻就松了口气,殷勤劲儿当时就收了,看她那个甜蜜的眼神儿,应该已经在想着事后找情郎邀功了! 看来,起码万素云是认为,手脚是动在茶里的,但是,唐时锦以已心度人,有要紧的事情,是绝不会让万素云这种草包知道的……所以,茶,只可能是一个障眼法儿!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茶点,又假装无意的扫眼香炉,香炉未点,旁边站的人也都站的挺远……难道她猜错了?虚则实之? 一念尚未转完,就见门边两个丫环忽然同时软倒,下一刻,身边的司顾菟晃了晃,惊道:“师父!有……”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唐时锦一怔之际,头便是一晕。 第453章 谋害郡主和侯爷 糟了!是火盆! 唐时锦在电光火石之际,迅速做了决定,直接从靴筒里拔出短刀,一刀捅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她一个激灵就清醒了,然后直接冲了出去,大声道:“来人哪!有人要谋害郡主!!”一边说着,一边拔下了发上的竹簪,一道响箭立时飞入空中,划出长长尖尖的一声锐响。 四个锦衣卫惊的脸色都变了,抢步来扶,唐时锦头一阵阵的发晕,暗惊这药效力强劲。 她空间中有神医谷的药,但是属于混混的那根弦儿告诉她,绝不可以暴露空间!! 所以她没喝灵泉水也没拿药,一狠心,又给了自己腿上一刀,反正今日的局面,绝不是她苦战而出,不能走路也没什么。 唐宅和卫所都离的很近,一阵忙乱之中,便见炎柏葳易容的金执偕跃了进来,花晟林跟在了后头。 唐时锦一见他来了,心头登时一松,喃喃的道:“小兔儿她在……”手还没能指过去,身子一软就昏了过去。 炎柏葳急将她接入了怀中。 花晟林寒着一张脸,迅速冲进去,将司顾菟背在身上,下一刻,戚曜灵和江必安也先后跃入,戚曜灵一见唐时锦身上带血,脸色就是一厉,喝道:“怎么回事!” 几个锦衣卫急道:“不知道,郡主召见侯爷,侯爷忽然冲出来,说有人要谋害郡主!” “侯爷好像中了药,站不稳一直要晕倒,刀是侯爷自己捅的。” “里面的人都晕倒了!” 炎柏葳气的手都发抖,强抑着声音:“灵少,我先带……侯爷回去。” 戚曜灵捏着拳,强压着火气,道:“林儿你们赶紧回去!” 花晟林点了点头跟上,犹听江必安沉声喝道:“居然有人胆敢下药谋害郡主和侯爷!还不快搜!若是让贼人跑了,大家全都是个死!” 戚曜灵被他这一喝,也明白过来,道:“走!去搜!” 也就在这个时候,几道人影飞也似的撤了出来,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才进了一间小院。 小院之中,一人正面对房门而坐,面白无须,身量修长清矍,模样甚至有几分儒雅。 听着下人低声禀报,他双眼一睁:“哦?!” 那人低声道:“出手果断极了,也狠极了,奴才看着,入肉足有两寸余,一点都没留手。” 白面男子缓缓的点头:“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唐时锦小小年纪,又是女子,居然一身的匪气……不过也不奇怪,她本就是乡野之人,不悍不野,也活不下来。” 那人道:“督公,那现在怎么办?” 白面男子……西缉事厂提督汪直,缓缓的道:“到了这生死关头,都没露出什么来,难道我猜错了?难道她真的只是运气好?真的是星宿降世?惠及万民?” 他沉吟了许久,还是摇头:“她在茂州时,茂州的粮、酒、药就好的出奇,这还可说是哪一眼泉子水质好。可她去了东山,东山的粮、药、花也都好的异常,不管怎么看,这秘密也应该是在她身上,不把她抓过来,好生的搜一搜,审一审,却叫我怎么放心的下。” 他叹着气,用帕子拭了拭脸,动作淑婉优雅:“这事儿太大了,太重要了,还是要再找机会看看的。” 有人道:“督公,她受了伤,又有锦衣卫随行,只怕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来了。” “说的也是!”汪直点了点头:“安五,你带上几个人,去茂州慢慢的访查。我亲自带人去东山瞧瞧……听说唐家四坊的东西,样样都其效如神呢!呵呵……不管她们藏着什么,我就不信真能一点不露?” 几人垂首应下:“是,督公。” 汪直站了起来,早有人上前,迅速帮他系上了扶风,几人出门上了马,迅速抽身去了。 那边,江必安和戚曜灵飞也似的把这间小宅院搜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即便明知道唐时珩隐瞒了什么,但,毕竟是巡盐御史,也不能直接抓过来审。 尤其万素云自己也是昏迷未醒,这幕后之人,当真肆无忌惮。 戚曜灵挂念唐时锦,又不知道她打算下一步怎么办,强忍着没做什么,看唐时珩的眼神,杀气四溢,唐时珩渐渐的连架子都撑不起来,抑不住的发起抖来。 江必安拍了拍他肩:“我们先回去看看侯爷。” 戚曜灵没拒绝,由着他强行推着走了,直到他出了门,唐时珩才猛的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下,背上的衣裳都汗湿了。 两人急匆匆的回去。 请来的神医谷的医生还在里头,花晟林迎出来,满面焦急,道:“师父中了什么药,把不出来,外伤已经包扎好了。大师兄,能不能叫九爷去接二师兄来?” 戚曜灵直皱眉头:“九爷不一定听我的。” 嘴里说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出来,唐九垓和唐八埏向来离的近,耳朵又灵,他接连打了十几声呼哨,便听一声鹰鸣,两只鹰一前一后,敛翼落了下来,态度倨傲。 戚曜灵一喜,急从袖中掏出口袋本,写了几个字,道:“师父受伤了,去接二师兄来。”他连竹筒也没找,直接把纸给唐九垓衔了,道:“快点!” 两只海东青就振翼飞了。 一个时辰之后,就把奚渊穆接了过来。 但也就差不多的时候,唐时锦就醒了。 又过了两刻钟,司顾菟也醒了,唐时锦还有模糊的记忆,司顾菟就只记得她站在唐时锦身后,连自己昏厥都不记得。 而且醒来之后,也完全没有头痛或者其它的不舒服的感觉,好像就是平空失去了一段记忆似的。 奚渊穆十分感兴趣:“师兄,我想去看看那地方!” 戚曜灵二话不说就带他去了。 这会儿万素云已经移了出来,屋门敞着,火盆子已经熄了,估计这些人走的急,也没有人扫尾,于是奚渊穆进去一转,就从花盆里,拿出来一小截炭枝,还想继续拨拉。 戚曜灵道:“带回家看!” 奚渊穆点了点头,然后又把房中转了一圈,直接抱着火盆子出来了,然后回到家就扒拉了一晚上。 第454章 不听话 唐时锦其实并没有失去理智,手上很有数,那短刀的刃窄而薄,她挑的是肉多的地方,也就受点儿疼的事儿,很快就能好。 所以醒了之后,她问了问情况,就在琢磨这个事儿。 看来这种药,也就是让人昏厥这么短的时间,就像麻醉剂一样。 这么短的时间,能做什么?总不可能是毁她清白?她像是那种为了清白要死要活的人吗? 所以她猜的没错,肯定是有人怀疑她了,怀疑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所以才想趁机搜她的身。 幸好她没有动用空间! 但就算只是搜身,她也不想!她才不要自己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被人摸来摸去! 再者说,如果对方有这么好的药,那就算平时找机会,也不难啊!她天天在外头跑的! 所以,对方很可能不止是搜身的事儿,甚至有可能有挟持之意!万素云就是一个背锅的! 他倚仗的是什么?皇上吗? 这会儿戚曜灵陪着奚渊穆出去了,许天禄在外头应付那些得了信儿过来问安的人,室中只有花晟林。 唐时锦问:“他呢?” 花晟林道:“在后院站着,好半天了,不知道在做什么,要叫他来吗?” 唐时锦嗯了一声,花晟林就把炎柏葳叫了进来。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他面色沉沉,她道:“你怎么了?”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身看着窗外:“你别跟我说话,我很生气,我不想跟你发脾气。” 嗯?? 她道:“你生什么气?” 他转回来,眼底黑沉沉的:“你说我生什么气?” 她一脸茫然:“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气的运了运气,看了她半天,又霍然起身,再一次面对窗子。 她眨了眨眼睛,觉得他这个生闷气的样子有点可爱…… 于是她软软叫他:“炎柏葳,你理理我呀~” 他沉默了一下,还是走过来,坐到床边,把她揽进怀里。 好半晌,他才道:“能不能学着爱惜自己?为什么要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脱困?明知道她有问题,能不能叫我陪你去?或者提前做好准备?我说了多少次,武功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拿来保命的,不是让你仗着功夫好横冲直撞的……” 他长吸了一口气:“你知道看你受伤,我有多心疼?就当是为了我?要打架我陪你打,或者你想打也可以,做好周全准备再去打?行不行?” 她乖乖的点头:“知道了!” 他叹了口气,“别光嘴上说知道了……” 他说了一半就顿住了,轻轻的亲了亲她的发顶。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就是这种被特别深沉的温柔笼罩着的感觉。 她无比乖巧的窝在他怀里。 说真的,她觉得自己这应对棒呆了好吗! 看着吓人,其实伤根本不重,但是这么一来,对方铁定能信个八成,对她这种性格也会有一些忌惮,而且之后万素云再要见她,也好应对,还把两人暴露了出来,把纠纷翻到了明面上,一箭好几雕好不好!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虽然她确实英明神武,但还是要做好周全准备的,比如说今天,就应该里外都布上人,而不是只带两个美男计去……咦,这么说的话,对方跟她也算不谋而合,一对付万素云,就想起美男计。 她就问他:“你说这回是谁捣鬼?” 炎柏葳道:“可能是西厂。” 唐时锦有点吃惊:“西厂?” 她想挣开,他搂着不放:“我叫人去查了,还没回报……只是我猜着应该是,别人手段不会这么龌龊,也没理由对付你。汪直用不老药之类的说词,说服皇上,应该不难……” 他的手紧了紧,又亲了亲她的发顶。 唐时锦也是服了。 如果真的是元盛帝答应的,那她也是真的无语,虽然当皇上的,就没有不企盼长生的,可是……用这种方式?或者说,不在意汪直用什么方式? 就先不说什么宠信不宠信的了,他哪怕有一点点,为大庆朝想过吗?不管怎么说,她在众人心中,就是真正的星宿下凡,身系“大庆财运”啊!这是能随便对付的?万一她死了呢? 一个当皇帝的,自私到这种程度,她也是真的服。 她皱紧眉头,想了半天,忽然猛的一惊。 她一下子坐直,仔细想了想,“不对!如果他发现了什么,例如发现了唐家四坊的东西,东山种的花和药之类的……然后怀疑我身上有问题,那么今天之后,他打消大部分怀疑,那调查的重点肯定会放在东山!也有可能是茂州!!” 她心思飞转。 茂州无所谓,东山种的东西也无所谓,但是东山工坊的一小部分妆品,尤其是面膜,那是要用灵泉的!!她前阵子才刚回去,放下了不少灵泉的! 果然不该贪这点小利,暴露她的底牌吧! 她坐不住了,对着外头叫:“林儿!林儿!” 花晟林进来,唐时锦道:“大眼灯儿回来了吗?” “还没,”花晟林道:“他说要看看那迷药是什么样子的,大师兄带他去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转身郑重的跟炎柏葳道:“这件事你能不能帮我去做?” 炎柏葳道:“我找人过去就是,你放心,绝不会出问题的。” 她不放心:“东山对我来说很重要,起码在这个时期不能出问题,你能自己去吗?” “锦儿,”他无奈的道:“没确定西厂的人离开之前,我不敢离你太远,我不放心。你放心,我手下颇有几个能人,更何况是以逸待劳,我担保不会出问题的。” 唐时锦当时就生气了,瞪着他:“要是出问题了呢?你拿什么担保?” 他道:“我拿命赔你行不行?” 她真的生气了:“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她一把推开他,就直接躺下了,所以就说不如徒弟和下属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会叽叽歪歪,这一个……根本就不听话! 气死人了!哼! 她气呼呼的面冲墙躺下了。 他把手盖在她脑袋上:“这个真的不行,我真的不放心。” 她哼了一声,不理他。 本来只想使个小性子的,结果毕竟是受了伤,他的大手又暖暖的,不知不觉,居然真的睡着了。 炎柏葳听着她呼吸渐细,就悄悄的站了起来,小心的给她拉好帐子,示意花晟林守着她,一边就悄悄出来了。 从后头出去,不大会儿,几人就迅速掩了过来。 第455章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一人道:“确实是西厂的人,明面上似乎走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留人。” 另一人声音极低的道:“那药,已经下了。” 炎柏葳点了点头,眼底发寒。 万素云什么的,既然敢伸爪子,那就直接给她剁了,反正她先中了西厂的药,又是月子中奔波,之后再有什么症状,那也是她咎由自取……怎么怨都怨不到唐时锦身上! 炎柏葳道:“叫炎七过来。” 一边就返了回去,他略一措辞,直接用唐时锦的口吻,给太子写了一封信,文理十分跳脱,还留了两个错字,大意就是说了说今天的事情,说她一见明月郡主昏厥,吓了一跳,赶紧自救……说那药极其高明,连神医谷的人都认不出来,不知道是什么人要害明月郡主,种种。 这封信,元盛帝肯定能看到,他这种自以为善良之人,看到之后,不舍得怪自己,必定会把过错记到汪直的头上! 当然,也顺便撇清一下唐时锦。 写完了,细看了一遍,就叫人传了出去。 这会儿奚渊穆两人也回来了,人都打发走了,下人都约束着不会往内院来,只余了自己人。 戚曜灵道:“师父?” 炎柏葳道:“睡着了。” 他点了点头:“是什么人?” 炎柏葳道:“西厂。” 戚曜灵眉头深凝:“为什么?” 炎柏葳道:“赚功抢圣宠而已!”他长吸了口气:“渊穆,有没有什么药,可以令人皮肤好,但有毒或者有别的坏处?” 奚渊穆皱眉沉吟。 倒是花晟林道:“有一种蛇的毒液可以,老年人涂了甚至会有近似返老还童的效果,皱纹大消,但有毒,长用伤身。” 炎柏葳道:“易得吗?” 花晟林道:“这个时节,应该还算易得。” “那你能不能现在就去弄一些?锦儿要我去东山,她怕汪直他们过去查……他们快马加鞭,只怕明早就能到,我们最好在今晚就拿到。” 花晟林道:“那我现在就去,还得配一些蛇饵。” 炎柏葳道:“我叫人助你。”两人就一起出去了。 许天禄缩在后头,道:“大师兄,这人是谁?” 戚曜灵看了他一眼。 许天禄眼巴巴的看着他,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得到了答案。 然后就十分懊恼,蹲到了地上,自己抱着脑袋郁闷。 奚渊穆想了想,就端着火盆去研究了,戚曜灵踢了许天禄一脚:“行了,别操闲心。” 许天禄道:“我有点不高兴。” 戚曜灵道:“轮得到你高不高兴!” 他早习惯了他的嫌言嫌语,叹气道:“我觉得他配不上师父。咱们师父可是神仙!真神仙!这个世上,什么人都配不上她!更何况是他!教书先生都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戚曜灵低头喝茶不说话。 他自己一个人想了半天,又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他其实也没不忠……好在没有真不忠!!仔细想想,好像,好像这样才是师父吧,就是一动心就是一辈子的那一种。” 他下结论:“师父是个好人。”一边站了起来。 司顾菟静静的缩在旁边看着。 她一直很怕戚曜灵,好像自从四师兄来了,她才慢慢摸到了跟戚曜灵相处的方式。 虽然他从来都是很不耐烦很嫌弃的样子,可其实对他还是挺好的,偶尔还逗他玩儿。 于是她道:“大师兄。” 戚曜灵嗯了一声。 她道:“那两个人去哪儿了?” 戚曜灵这阵子一直住在卫所,跟手底下的人联络感情,不知道这边的安排,他问:“哪两个人?” 司顾菟道:“就是师父带去的两个‘美人计’,她是让三师兄跟王大人借的。” 戚曜灵一愣。 他这才想起当时好像是有两个俊俏男子,但是他不知道是唐时锦带去的,也就没管,好像还在那边吧? 许天禄也道:“王大人没提。” 戚曜灵道:“无所谓,没提说明不重要,不管他了!” 他转头问司顾菟:“你把进门之后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一遍。” 司顾菟就细细的说。 炎柏葳送了花晟林出去,从窗外跳进来,也听了一阵,道:“看来对方用的,也是美人计。” 戚曜灵冷冷看了他一眼。 炎柏葳道:“东山这边应付过去之后,他应该不会轻易惹锦儿了,毕竟他只想邀个圣宠,并不是想鱼死网破……等过了我再找机会弄死他。” 他咬了咬牙根:“西厂这种地方,早就该掀了。” 到了半夜,花晟林回来,炎柏葳交待了炎七,请戚曜灵乘着海东青送他回了东山。 但是奚渊穆自己却是没回。 明面上的几个人,包括“金执偕”都没有回去。 汪直带的人,都会功夫,几个人快马加鞭,到了东山。 但东山一向查的严密,工匠花匠等长年累月很少出来。 趁着夜里,偷偷进去转了一圈,只觉得花木确实伺候的好,但也没找到什么异常的地方。工坊只是照常生产,没有任何异样。 一直等了两天,才遇到一个工匠给他爹过寿,下了东山,汪直直接带着人,把人包了饺子。 起先还不说,许了重金,那人就知无不言了。 那人是妆品坊的,只道:“配方都是奚先生和主子一回一回试出来的!我打一开头就在!我亲眼见过,奚先生可小心了,好些方子他都拿嘴尝!主子也上心的很,做了东西还找那些脸糙的侍卫,一遍一遍的试……” “什么?你说精油?听说主子是因为酿酒,想出来了这么个熬花汁子的事儿,也是试了好几回,叫工匠改啊改的,后来就成了,主子欢喜的不行呢!” “但方子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我就负责中间一道,磨白芷,我哪知道整个方子是什么啊!” “让进啊!咱们的人不让,但只要主子的朋友,都随便进的,有个姓上官的少爷,长的跟花儿一样,脾气也好,天天在我们这儿转悠呢!工坊也叫进的……之前也有朋友,好像过来散心的,坐在花丛里一坐就是一下午,还吟诗呐。” “特别的地方?特别的地方倒不知道,没啥特别的啊。” 问了一下午,一无所获。 汪直索性叫手下直接易容成这人,然后进去了,果然到处都可以走,并不十分限制,但是回去就叫工头罚了…… 汪直并不敢明着来,使尽了手段,终于发现卫靖之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说是唐时锦每隔一段时间,会送回来一些,是加进妆品中的。 汪直冒险亲自动手,大白天进去盗了一盅出来。 请了几个大夫,才辩了出来,道:“是一种毒蛇的蛇液。” 汪直讶然:“毒蛇的蛇液?此物有何用?可以给女子涂面吗?” “可以,据说可以给老妇人去皱,久用皮肤红润,但是……太危险了吧,不是行家,还是不要用的好。” 汪直眉头直皱。 所以?难道这就是唐家四坊的秘密? 第456章 没你男人厉害 说回现在。 翌日清晨,唐时锦被生物钟叫醒,一张开眼睛,就看到炎柏葳盘膝坐在床边椅子上,正闭目入定。 昨天耍了个小脾气,耍的很不成功,居然不小心睡着了……有点丢人。 唐老大就这么看着他。 炎柏葳很快就察觉到了,张开眼睛,迅速跃下来:“醒了?可还疼?” 唐时锦幽幽的道:“炎柏葳,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他愣了愣:“怎么会?” 她道:“你明知道我所图者大,东山不能出事的。” “我知道,但是……” “可你还是不听我话,我求你你都不肯……” 他无奈的道:“锦儿……” “你就是不爱我了,以前你不会这样的……” 他温柔的道:“不会的,一辈子都爱锦儿,但是……” “还说什么都听我的,分明就是骗人的……” 他笑着道:“别的都可以听,但这种事情不能听。” “反正你就是找理由!” 他笑着道:“好吧,我错了。” 他笑的真的很暖,看着她的样子,好像她作的很可爱似的……满满的宠溺。 她发现他真的很少生气,尤其这种小打小闹的吵嘴,他完全就不生气的,而且也完全不会不耐烦,她一直说,他就一直陪着她玩儿。 她忍不住喜欢,张开手抱着他:“你就全仗着我大人大量!” “嗯,”他笑着搂过她,轻轻揉着她的头发:“我全仗我的锦儿大人大量。” “要是出了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笑着点头,“好,不放过。” 意思意思的放完了话,她就整个人柔软了下来,闭上眼睛闻他身上的味道。 然后她轻声道:“厂卫,在我的认知里,是很厉害,很可怕的,你懂吗?” 他的手微顿,她轻声道:“遗臭万年的那一种。” 他也不多问:“放心,没你男人厉害的。” 唐时锦愣了愣,然后……她真的被这一句撩化了好么!! 他很少说这种话,但这个时候说出来,尤其又是用这么从容,这么家常的口吻说出来,这斯文外衣下裹挟着的强大自信,真的苏爆了好么! 她抬起头,一口咬在他下巴上。 他笑着由她啃了两口,然后低头温柔回应。 ………… 加了灵泉水的伤药,其效如神。 唐时锦本来也不觉得是大伤,不动并不觉得多疼。 用过早饭,王慎行过来了一趟,给了她一封沈刺史写的信。 沈刺史本来就在万素云身边放了人,对她这边的动向很了解,据说前几日,有一个名叫何秋烟的郎君,过来答谢她……说是万素云在京城时,曾经资助过他二十两银子。 万素云对美男子一向大方,虽然已经不记得他了,但他既然来了,又长的好看,万素云自然就招待了一下,然后关系就有些暧昧,然后唐时珩头着十五之前来了江宁府,两人就不知怎么的,滚到了一起…… 刚生完孩子呢……也真的是不要命。 但总之,两人勾搭成啥之后,万素云就忽然要来江宁府,等沈刺史察觉不对,再找这个何秋烟的时候,就找不到了,显然是会功夫的。 唐时锦无语的道:“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王慎行的神情也有些复杂;“我去那边看望过。那日出了这事,你带去的那两人,忙乱中没有带走,然后听说……万素云就留下了,说让他们伺候茶水。” 唐时锦槽多无口。 然后王慎行道:“你说这背后的人是谁?” 唐时锦道:“我猜了一圈儿,也不知道是谁,我得罪过的人不少,但,有这个本事的不多啊!”然后她压低声音:“会不会是柴千源的人?” 王慎行也没怀疑,略凑前,声音极低极低的道:“我猜,只怕是东厂或者西厂的人。” 唐时锦皱眉:“东西厂?可是我根本都没跟他们打过交道啊!” 王慎行道:“我猜他们是奉了圣命来查你的,也不知道是查的财运,还是良种,还是别的。” 唐时锦神色严肃起来:“那,我该如何应对?” 王慎行道:“侯爷,他们拐这么多弯儿,应该就是不想与你正面冲突,也不想让你查到他们身上……所以侯爷,依下官之见,若他们只是试探,还是装个糊涂的好,他们手段诡奇,没必要与他们为敌。” 唐时锦倒没想到,王慎行能这么掏心掏肺。 她做势沉吟了一会儿:“大人放心,我不会再查下去了,毕竟我虽然吃了亏,却是自己动的手……我只是奇怪,他们迷昏我,想干什么?” 王慎行道:“我猜他们是想……咳,给侯爷验身。” 唐时锦摊手:“有什么好验的?进宫那回,柴千源那回,嬷嬷验好几遍了啊!” “也是,”王慎行道:“难道有什么玄异手段?” 他有些心惊:“总之,此事咱们且不提了罢!” 唐时锦点了点头:“多谢王大人推心置腹,王大人放心,我明白轻重的。” 王慎行又道:“我会写折子向皇上禀明此事。” 唐时锦又点了点头。 等他走了,唐时锦倚在床头沉吟。 奚渊穆笑容满面的进来:“师父,我已经试出了那个药的方子,也配出了解药,你要吗?” “要一点吧?”唐时锦道:“虽然我应该不会这么倒霉,不过有备无患吧?” 炎柏葳道:“渊穆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西厂,颇有几味好用的药,我回头叫人寻些给你,你试试能不能倒推出药方,然后配出解药?” 奚渊穆很感兴趣:“好。” 外头人报:“江大人来了。” 炎柏葳迅速换了个位置,正襟危坐,唐时锦道:“请进。” 然后江必安和戚曜灵便并肩进来,江必安看了她几眼:“明明外头就有锦衣卫,叫一声就是,何必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哎!”唐时锦当时就无语了:“开什么玩笑?难道我在你心里很蠢?你觉得我受伤很没必要是不是?” 他皱了一下眉:“不然呢?” 第457章 相信我好不好 唐时锦瞪着他道:“人家煞费苦心的布了个美人局,给我搬了一个真凤凰来,你不会以为是害着玩玩,害到就害到,害不到就算吧?我进门的时候拦都没人拦,我带几个人完全没人过问,你不会以为人家这是全无防备吧?你信不信确认我这边昏厥不到半刻钟,外头的人就能倒一地?要不是我反应快,猝不及妨破了局,你们这会儿还不定得去哪儿找我呢!我这种机智果断的行为,这世上真的很少有人能做到的好吧!” 江必安皱了一下眉,迅速抓到了重点,“美人局?” 唐时锦点了点头。 他冷着脸道:“我不知。是什么人做的?” 唐时锦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看看吧。” 一边说着,又有人报:“上官郎君过来了。” 唐时锦叫人请进,上官荼蘼快步进来,道:“锦儿,我听说你受伤了?” 唐时锦有点奇怪:“传的这么快吗?” 他点了点头:“出了什么事?” 于是唐时锦不厌其烦的说了一遍…… 江必安也听了一遍,才站起来:“我先走了,你明日叫谁过去?” 唐时锦这才想起来她还要教功夫:“到时我叫林儿过去就是,我们这一所是绝不会输给你的。” 江必安嘴角弯了弯:“拭目以待。” 他拱手走了。 然后就此一发不可收,消息慢了一步的人,一个一个又一个的过来拜见。 唐时锦大半都没有见,只一趟趟的通报进来,最后王夫人居然也过来了一趟。 唐时锦想了想,把所有人都赶走,只留了司顾菟,请了王夫人进来。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王慎行的夫人。 她的容貌温婉秀美,整个人气质斯文又端方,就是那种典型的出身高,嫁的好,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养起来的那一种,大家夫人的长相和气质,骨子里带出来的雍容大气。 王夫人含笑问了问伤势,一边又表示她伤着不方便,要不要送几个力气大些的嬷嬷过来照应? 唐时锦笑道:“不用,我这个人皮实,再说我徒儿也是练武之人,照应我足够了。” 王夫人很聪明,很快就找到了与她相处的方式,含笑道:“余外还有一件事,按说你伤着不该提这些琐事的,但我们老爷说,你这边做着国色园……” 唐时锦秒懂:“生意上的事情,我四徒弟在做,你叫你的人过来找许天禄就可以,倒是我忘了,这会儿店铺也可以打整着了。”一边说着,就把许天禄叫进来施了个礼。 王夫人起身还了礼,含笑谢了。 她也没多待,就起身告辞了。 唐时锦也想起来,叫下人把这些日子投来的各商家材料送进来,她躺在床上没事儿就看看。 炎柏葳进来,她问他:“你看到王夫人了吗?” 他道:“看到了,怎么了?她看着不会武的。” 她也没再说,就低头看材料。 这年头的东西都写的云里雾里的,一个比一个好听,典故一个一个的用,就是该说的一点说不清楚,她看了没几个就烦了,一抬手就把所有的全拂到了地上:“许天禄!!” 许天禄从外头小跑着进来:“师父?” 她道:“全都拿走!说的多明白就差直接替他写了都写成这样,老子是做生意不是考秀才!!” 许天禄也不敢多说,赶紧把地上随便一收拾,抱着就走了,一边给了炎柏葳一个眼神儿。 炎柏葳也很懵,走过来:“锦儿?” 唐时锦直接道:“别说话!滚出去!谁都别跟我说话!我要睡觉!!” 她扯开被子就睡了,气愤之下还不小心用了受伤的胳膊,疼的呜了一声,然后就一把扯过被子,蒙在了头上。 炎柏葳快步过来,脑子里迅速把之前的事情一过。 王夫人来之前还好好的,王夫人一走她就无缘无故发脾气,而且还不骂人,随便找由头发作…… 他心头猛的一跳,脸色就有些变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看了看床上,转头出去了。 唐时锦自己一个人生了半天气。 听说聪明的女人都不翻旧帐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可是……不翻旧帐她憋着更生气。 娶妻娶贤…… 如果按他的想法,他想娶的应该就是这样的妻子吧! 出身书香门第,骨子里养出来的底气,不管是在内宅还是外头,待人接物,落落大方……不管是与高门大户酬答来往,还是与她这种身份特别的草莽女子应对,无不游刃有余。 在这样的时代,娶这样的正妻,确实更合适,她要是男子,也想娶这样的老婆,大后方交给这种人,多放心,多省心? 眼泪掉下来,她迅速把脸埋进了被褥里,无声噎哭。 有人轻轻的拉开了被子。 她吓了一跳,迅速把脸埋的更深了些,平抑呼吸。 他伸手,小心把她的手臂拿起来,剪开渗血的纱布,重新洒了药包扎起来。 她在他刚伸手过来的时候,一时没注意,忘了强行抽回来,这会儿再抽……有点奇怪,所以只好假装睡着了。 他仔细包扎好了,将袖子轻轻拂下来。 一边轻声道:“锦儿,想像中的事情,与真正的事情,总会有些不同……我说‘娶妻娶贤’的时候,心中全无男女之情,只是脑子中有这样一个想法,这是从小到大,身边人身边事中慢慢得来的,我也就这么认为了。这与其说是我的想法,不如说是众人的想法。” “但是,当我真正明白这些事情之后,我所想的未来,不管是夫妻、还是儿女,不管是花前月下,还是柴米油盐,都只与锦儿有关了……只与锦儿一人有关,旁的人,旁的事,统统都是‘外’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若我不曾流落江湖,不曾遇到这些事,我可能还会娶一个世家贵女,但那根本不是我……我遇到的每一件事,再加上我的小锦儿,才有了今天的我,我有时候想起当年自己说过的话,会觉得自己蠢的可笑,我想都想不明白,这样的日子有何意思。” “没尝过蜜的,不人知道水的寡淡无味;没看到过井外的天空,就会以为天地只有头顶一方;认识了我的小锦儿,如此鲜活生动,聪明绝顶,灼灼如阳,再叫我娶甚么世家贵女……我是真的做不到了。我已经有了最好的,我从不贪心,我只要锦儿在我身边,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弯腰,暖暖的吻压在她发顶,“相信我,好不好?” 第458章 飞来横祸 唐时锦自始至终,动都没有动过,非常认真的假装睡着了。 炎柏葳当然也不会揭穿她,静静的搂了她一会儿,就轻轻的把她手臂放好,还给她盖好了被子。 那边许天禄把帖子过了一遍,然后请炎柏葳帮忙,写了一个告示贴到了门前头,让他们按这个写,就是一条一条,店铺在哪,开了几年了,主要做什么……等等。 这些人投了帖子,自然会派人来看,有一两个看到的,就能很快传出去了。 反正他们现在是官,地位本来就高于商,这么做并不会失礼,还显得清白实干。 之后送过来的帖子,就迅速变的极其合乎要求了。 于是唐时锦这场莫名其妙的小脾气,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然后她就渐渐发现,炎柏葳不去东山也挺好的,因为躺在床上实在是太无聊了,现在有他在,起码无聊了可以玩他。 隔了几天,就听说万素云病了,大半夜的叫了两个大夫。 唐时锦随口问:“什么病?” 炎柏葳的表情一言难尽,半天才道:“只知道是昨天晚上找的大夫,据说情形不妙。” 他小声道:“那天之后,我叫人给她下了一点致幻的药,可能是因为这样,她的表现就比较肆无忌惮?” 唐时锦无语的道:“可是我那天去的时候,感觉她对那个‘美人计’挺上心的啊?” “是,”炎柏葳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说了:“据说她那时……会叫着那人的名字。” 唐时锦:“……” 她是真的无语。 炎柏葳摸了摸她的头。 万素云敢对唐时锦动手,他就没想叫她活着,反正有西厂背锅。 这药不止是致幻,还会令交合体验妙上数倍……是宫中邀宠的顶级秘药了,但效果这么拔群,也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药效持续时间只有几个时辰,他叫人连用了三次。这是西厂惯用的药,就算真遇上高明的大夫,把出来了也没事,仍旧是西厂的锅……等药效一散,就是御医也把不出来。 然后炎柏葳道:“王慎行估计会来找你商量这件事,毕竟得先下手为强,不然若是万素云死在这儿,他是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唐时锦神情迅速严肃起来。 她皱眉琢磨了一下:“她自己月子里头跑来跑去,出什么事情都正常,应该不会迁怒我的吧?” “做好了不会的。”炎柏葳低声道:“你就跟王慎行说,这会儿,汪直还在东山,起码十天之内回不了京,若多拖,能拖上半个月,他自然明白。” 唐时锦秒懂:“只要操作好了,这个锅汪直不背也得背。” 炎柏葳点了点头。 也没多大会儿,王慎行果然上门了,跟她商量这事儿要怎么往上报。 唐时锦道:“唐时珩的事情,瞒不住,我与沈刺史家的关系,也是公开的,你不如就直接把这事儿挑明,然后就说是我见了唐时珩,心里不安,所以就拜托沈刺史上心,然后把那个啥秋烟的事情报过去,再把这边的事情报过去,皇上就算生气……话说这种事情他好意思生气?” 王慎行讪讪而笑。 说实在的,月子里通啥,导致出血啥的,这真够丢人的。 而且对他来说,真特么的飞来横祸,好好的非跑江宁府来作死…… 不过他今天来,本来也就是这个目的,毕竟只要唐时锦认下这个由头,整个故事就通顺了,皇上要怪罪,也得怪汪直,他们几个人过错都不算大。 要是能选,他们当然不想得罪西厂,可是为了自保,也顾不得了。 唐时锦又小声道:“汪直这会儿在东山查我呢,大人想叫我拖他十天,还是半个月?” 王慎行当时就眼神一亮:“十天足矣!”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 王慎行临走之前又道:“有个事儿,我想了想还是跟你说一声,若是我说错,你就当我是瞎操心。” 唐时锦有点奇怪:“王大人尽管说。” 王慎行道:“令徒花狼,前些日子,我有个手下看到他与帮派来往?” 唐时锦挑了挑眉:“哦。是我叫他去的……我本来是想着这边的小叫花子什么的,偶尔可以帮着传个信儿,既然是有帮派的,那就算了。” 王慎行也没多说,就拱手告辞。 唐时锦微微沉吟。 如果是这边的帮派的话,应该就是之前那个孟樟舅舅家的漕帮,漕帮要在这个地界上混,绝对是要给王慎行上贡的,所以王慎行才能知道的这么快。 她长吸了一口气。 炎柏葳递了杯茶给她:“在想什么?” 唐时锦缓缓的道:“我在想,江南真的是一张大网,这张网,织的也太密了……” 炎柏葳手顿了顿。 半晌他才道:“是啊!” 他也沉吟起来。 因为唐时锦伤还没好,晚上大家都会回来吃饭,唐时锦还没来的及跟花晟林提这事儿呢,下头就有人报上来:“有个姓顾的郎君过来,说是侯爷的故人。” “故人?”唐时锦想了想,“姓顾?我不认识姓顾的啊?” 戚曜灵道:“我去看看?” “不用,”唐时锦:“一来一回,汤该凉了,不管是谁,叫进来看看呗。” 下人应声去了,然后就见一个十分俊秀的锦衣公子走了进来,一见她,便跪了下去,哭道:“侯爷!你怎可如此?!” 唐时锦:“……” 这标准的控诉负心人的口吻! 她没做贼也心虚,看了看炎柏葳,一边默默的道:“你谁啊?” 那人哭道:“草民自从读了追月神女的诗篇,便十分仰慕侯爷,那日听闻侯爷找人伺候,我宿愿得成,心中欣喜之极,不想侯爷竟是如此无良之人,一转手就将我送入了那无耻女子院中……” 唐时锦:“……??” 她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一边吃饭,一边道:“容我提醒你一句,那无耻女子可是个郡主。” “那又如何!”那人哭道:“纵是天上仙子,在草民心中,也不及侯爷万一!” “哦!”唐时锦点了点头,“谢谢啊!你挺有眼光的。” 那人微微一僵。 然后他道:“那侯爷可愿收下草民?草民琴棋书画皆通……” 她打断他:“不要。” 那人哭道:“侯爷可是嫌弃草民不干净了……可是草民之所以如此,还不是侯爷亲手促成……” “哦!”唐时锦边吃边贫,还挺下饭:“那又如何。” 第459章 青衣 那人仪态婉约,哭的娇滴滴的,不止是像女子了,举手投足之际,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有风味的感觉,看来他并不是真想糊弄她,倒像是开个玩笑。 唐时锦一路跟他逗着贫,把饭吃完了。 等撤了杯盘,那人估计也哭累了,默默的站在中间,垂着手,样子还挺可怜。 然后司顾菟趴在她耳边,小声道:“师父,这个人……好像不是那天的人啊?我记得好像不长这样啊?” 唐时锦笑喷了:“你才知道?你是不是脸盲?” 她问他:“尊驾认识孟樟吗?” 那人一凝眉。那个娘兮兮的架势当时就收了,含笑拱手:“原来侯爷已经猜到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怎么称呼?” “草民顾青墨。” “不知来我这何事?” 顾青墨道:“不是侯爷先派徒弟来找我们的吗?” 唐时锦哦了一声:“哦,明白了,这边的小叫花子是你们的人。” “是,”顾青墨道:“那位小花兄来了两趟了……咱们再不来一趟,就是不识趣了。不知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唐时锦道:“不用了,我本来也是心血来潮,想叫林儿去看看,这边的小叫花子有没有势力,既然是你们的人,那就是我冒昧了,抱歉,以后他不会去了,还请顾郎君不要见怪。” 顾青墨微微凝眉。 他们干这行,最怕就是该送的礼没送到。 本来以为这位必有用意,所以他才一番做状,试探了一下,但是看她这样架势,也不像。 顾青墨试探着道:“纵然是误会,却也无妨,侯爷若有什么事,咱们能做到的,必不敢推辞。” “不用了,”唐时锦道:“我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就是那天看到一个叫花子,想起在茂州唱莲花落儿,就叫林儿去探了探。” 她不欲多说:“好了,话说清楚了,想我给你们送礼赔罪,你们也不敢要的,那就请吧。” 花晟林直接站出来:“请。” 顾青墨沉吟了一下,便一拱手走了。 戚曜灵跟她道:“听说这个人,很爱唱戏的,我倒真不知道他入了帮派。” 唐时锦有点稀奇:“唱戏?” “是,”戚曜灵道:“而且专爱唱青衣,听说扮相很美,所以江湖上就叫他顾青衣。” 唐时锦心说看出来了,一望而知是个戏精。 花晟林回来,道:“走了。” 他皱眉道:“如果这些小叫花子是他们帮派中的人,那这些人……称的上训练有素了,反正我第一次问的时候,一点都没察觉到,看起来就是懒懒散散的,第二次的时候,才隐约觉出来的,但我也没想到,居然是漕帮。” 他道:“他临走之前还要给我一个什么东西,说他是本地的堂主,若我们有事情需要他们,可以随便找个小叫花子,用这个东西来找他,我没要。” 唐时锦嗯了一声:“不能要,哪怕要跟他们结交,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 花晟林道:“那我明儿找地方养蝎子吧,不然天天也闲的慌。” “成,”唐时锦道:“买一个近一点的地方,然后去找牙行,买些胆子大的人来,慢慢教一教。对了……”她想起来:“等找着地方,我这儿的蜜蜂啊,你拿去养,太大了。” 花晟林笑着点头:“好。” 于是第二天他就到处转了转。 但是江南繁华,人烟稠密,唐时锦住的这个地方,又算是“贵人区”,养毒虫又不适合离人群太近,找了半天才定下一处山来,然后找官府买了下来,又打听着去了牙行。 许天禄和司顾菟都陪他去的,然后就跟搞大批发一样,买了几十个人回来。 唐时锦无语的道:“买这么多?” 许天禄道:“唐家四坊都要开了吧,买几个人当伙计不是很好?总比雇着方便吧?”他眨眼睛。 司顾菟道:“我想找几个人,到时候香料坊开起来,也好用的。” 看来徒弟们已经做好了随时会回京城的准备了,这样也挺好的,生意上的人带出来,他们走的也放心。 唐时锦也不在意:“行吧,你们看着安排吧。” 一恍就是半个多月。 据说东山那边,汪直已经做完了抽样质检??准备回京城了。 万素云病的下不来床,没法找她麻烦,唐时锦也就放心的“痊愈”了。 但也没有当众跑跑跳跳,坐着马车去了花晟林打整好的地方,把蜜蜂给他放了出来,一只几乎有枣那么大,一放出来,把花晟林都给吓了一跳。 这一次,同样是提前做好了障眼法儿。 炎柏葳道:“你这个走到哪儿,哪儿就有神奇之物,早晚是瞒不住的。就算这一次,咱们把汪直应付回去,将来知道的人多了,也会有人怀疑。” 唐时锦道:“你有什么建议吗?” 炎柏葳一脸平静道:“没有。” 她瞪着他。 炎柏葳不一会儿就笑了:“没事儿,先这样,本来也用不着瞒太久,瞒个两三年也就够了。” 他顿了一下:“再说我的锦儿是神仙,走到哪里,哪里的神迹就多,这不是必然的么!也没什么好查的。” 唐时锦想了想:“他们要查,最先查的就是茂州,茂州的东西,就算一年一年下来,品质会变的普通,应该也不会太明显的……我只需要注意,用的时候不要被现场抓住就成。” 炎柏葳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不远处一个炎柏葳的人过来,将一封信给了他。 炎柏葳拆开一看,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 他其实是一个事情不容易形诸于色的人。 唐时锦还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 他沉着嗓子道:“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炎柏葳看了她一眼:“我……安排的棋动了,一切都很顺利,非常的顺利。” 唐时锦明白了。 他之前说,他安排了两步棋,这两步棋一动,元盛帝会主动召他回京做官,看来就是这个了。 唐时锦有点感兴趣:“你安排了什么棋啊!?” 第460章 纸糊三阁老 炎柏葳安排的人,名叫万安,在这一次殿试中,中了进士,然后任了翰林院编修。 皇贵妃万氏因为出身不堪,一向饱受人诟病,家里的子弟,也没有一个读书成器的,然后这个万安也不知道怎么的,跟皇贵妃叙上了亲,自称她的侄儿。 要知道,在这种崇文的时代,一般而言,吏治再腐败,翰林院仍旧是相对干净的,你可以花钱进国子监,甚至花钱捐官,但是花钱进翰林院,是很难很难的。 所以翰林院的含金量真的很高,这是绝对的文化人儿!阁老预备役。 万贵妃是青州人,而万安是眉州人,说有亲戚纯粹就是瞎扯,但就算是瞎扯,对万贵妃来说,却是想瞌睡就来枕头,所以万贵妃正中下怀,居然就这么认下了,而元盛帝也默认了。 所以炎柏葳才说非常的顺利,而且比预计的时间早多了。 唐时锦听着炎柏葳闲聊一般说完了,简直目瞪口呆好么!! 她对历史不算了解,倒是以前,午睡的时候喜欢听这种说古的栏目睡觉,知道不少历史名人,所以万安这个名字,她还真听说过! 这是当年明朝的宠臣!官至内阁首辅!死了之后还赐了太师,谥文康。 进士是他自己考的,才华是有的,但其实没啥本事。 据说有一回天现异象,朝臣进见,但一谈国事万安就叩头喊“万岁”,表示退朝,大家只能被迫跟着退出来……被太监们讥笑,说“我们早说不召见,等到召见,只大呼万岁而已。” 所以在野史上,被谑称为“万岁相公”,还跟其它两个尸位素餐之人并称为“纸糊三阁老”。 听说这位主业就是给皇帝送春药。皇帝驾崩了之后,寝宫里还找出来一个木匣子,里头专门放万安进呈的春药和药方,所以还有一个很黄暴的诨名叫“洗鸟相公”。 真的遗臭万年了。 所以这个人居然是炎柏葳安排的?? 唐时锦好半天才问:“这个人是你的人?” “不是,”炎柏葳道:“只是挑出来这么一个人,引到这条道儿上来用,顶多搭个桥铺个路。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用起来才更方便,更加查无可查,没有破绽……并不是说这种不能用自己人,但这种太损声名,将来也永远不能挑明,所以我一般不会这么用人。” 那还好……唐时锦默默点头。 然后她道:“可是你这个‘棋’,跟你回京,有什么关系啊?我完全想不出来。” 炎柏葳按了按她脑袋:“万贵妃盛宠多年,欠缺的,就是一个由头,如今由头有了,她哪里还坐的住?只怕下一步就该想办法立后了……我查到吴皇后早已经中了毒,只是在熬日子了,估计很快就会‘病逝’,给万氏腾位子。但是他却没想过,有的事情大家愿意装糊涂,有的时候大家不愿意,所以到时候必然是一场风波。等闹起来,我会……” 他顿了一下,声音极低:“我会借这个机会,为我母后翻案,到那时候,为了遮羞,那人必定会补偿我母后的族人。” 他长吸了口气:“这其实还是锦儿教我的,有些事情,没必要瞒着,就大大方方的揭出来,天下人都知道这两人干了什么事……就算暂且揣着明白装糊涂,将来……” 他又吸了口气,没往下说。 她拉了拉他的手安慰他,一边问:“为什么不把你的事情也揭出来呢?” “不急,还不是时候,”炎柏葳道:“我舅舅家,我自己,还有我那个倒霉的二弟和没机会出生的其它兄弟姐妹,阴私有的是……慢慢来吧。” 唐时锦点了点头,看了看他。 她伤还没全好,是坐着的,他负手站在一边,就显得格外高。 她假装要扶,若无其事的把住他腿,小心的调整了一下姿势,一边岔开话题:“话说,你这个易容,容易去吗?” 他看了看她,就笑了:“想我了?想看我?” 她道:“没有。” 他笑着按住她脑袋:“你说有,我就洗了叫你看看。” 她立刻道:“有。” 炎柏葳笑出声,她脸皮这么厚,都被他笑的不好意思了,很凶的道:“不许笑了!” 他还是笑。 她伸脚就踢,炎柏葳赶紧伸手捏住:“伤还没好就蹦跶!不能用这只脚踢人!” 她都气乐了,在他手里轻轻踢了踢脚:“走了!” 炎柏葳嗯了一声,看远处花晟林还在忙,估计一时半会儿忙不完,就直接抱着她放上马,两人就慢悠悠的往回走了。 刚下山时,还可以放马疾驰,上了街道,到处人都多,只能骑在马上,慢悠悠的往前走。 结果走到一半儿,却见有一处围了起来,好像出了什么事儿似的。 唐时锦骑着马,比旁人都高一截,一眼就看到被围在中间的,好像是王四郎? 再往前走,就看到了司顾菟,她面前站着两个背着身的女子,她正冷冷的道:“……我只是奉了师命采买香料,因为不熟悉本地,所以才请了王四郎帮忙带路……” 唐时锦挑了挑眉,慢悠悠的向前。 就听旁边丫环打扮的人道:“听闻司小娘已经接连转了几天了,也不知道是什么香料,一定要总督府公子带路才能买的到,不如司小娘说出来我们也好帮帮忙,王四郎毕竟是男儿身,兴许对香料没那么了解呢……” 她伶牙俐齿,声音清脆,一番话切萝卜一样嘎嘣脆。 旁边的女子轻声道:“雪儿,不许无礼!” 王四郎显然已经有些急了,连连的道:“不要误会,”一边又道:“请进来说……” 奈何根本没人听他的,他又不能上手扯,急的头上冒汗。 时下的人成亲都早,王四郎看着也有十八九了,看他这架势,不止是爱慕者,只怕还有婚约,起码也是双方有默契的,不然王四郎不会这么说。 不过这女子茶的也是很明显了,要阻止丫环你早放屁啊,等丫环说完了,再来句不许无礼……呵呵! 唐时锦就这么看着。 结果王四郎一抬头看到了,当时脸色就是一变,急推开人群上前见礼。 第461章 跟打她脸没差 司顾菟也过来施礼,道:“师父。” 唐时锦点了点头,眼神儿扫了那对主仆一眼,那姑娘一咬唇,也过来施了一礼,道:“侯爷。” 唐时锦道:“怎么称呼??” 那姑娘低着头,容貌娇美,声音莺莺沥沥:“姓赵,行三。” 唐时锦点了点头。 要搁她的脾气,非得当众掰扯个一二三,但是这会儿还想着收拢江南的势力,再说王慎行的面子也是得给的,就道:“王四,上楼看靠窗有没有座儿,给我把窗子打开。” 王四郎知道她的脾气,急应了一声,上了楼,不一会儿,就把窗子开了,唐时锦一手按在马上,身子一翻就跃上了二楼,一边向下道:“菟儿,请赵三娘上来。” 司顾菟比手道:“请。” 赵三娘咬了咬唇,轻声道:“只,只怕不便,小女子就不打扰侯爷了……” 唐时锦淡淡的道:“那也行,你爹是哪个,我送你回去,顺便上门拜访一下。” 赵三娘身子一抖,眼泪就掉了下来。 唐时锦内心啧了一声。 她有一万句话叫她下不来台,但这会儿不好说……于是只一手托腮,静静的看着她,司顾菟本来也是个沉的住气的,也静静的在旁边站着等。 围观的众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由自主的敛了声,于是四周陡然安静了下来,都静静的看着赵三娘哭。 赵三娘不一会儿就哭不下去了,抬头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体贴的道:“没事儿,赵小娘要是情难自禁,就再哭一会儿,我不着急的。” 赵三娘当时就双颊通红。 她生的十分娇美,又是知府千金,向来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只一个愁眉,便有人为她仗义执言;一个泪眼,便有人为她打抱不平……可是她忘了,眼前人,比她更美。 虽然唐时锦这种攻击性的美貌,并不符合时下大部分人的审美,但不管从哪方面来论,也没有人“愿”得罪她,更没有人“敢”得罪她。 最终她还是上来了。 王四郎把二楼其它几桌的人都请了下去,把窗子关上。 唐时锦懒洋洋的道:“怎么回事儿,说说。” 司顾菟上前道:“师父,我昨日找了一张香方配香,有一味买不到,我请王四郎陪我四处找找,走到这边的时候,这位赵小娘主仆过来,叫了一声王四郎,问我是谁,我就说了,她又问王四郎为何要陪我出来,王四郎也说了,然后她就哭了起来,她的丫环就开始阴阳怪气,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有人围上来,之后师父你就来了。” 那丫环急道:“明明就是你……” 唐时锦冷冷的看着她:“赵小娘,你赵家要是不会管束下人,要不要我帮忙??” 她自己不在意上下,但这并不表示,在这个人人都在意上下的时代,有人可以纵容下人对她叽叽歪歪! 丫环吓的退了一步。 赵三娘哭道:“对不住,对不住侯爷……” 唐时锦眉头都拧了起来。 不说事儿只会哭,就跟谁欺负了她一样,最烦这种女人了。 唐时锦道:“王四,你来说说。” 王四郎一个头两个大:“这位是赵知府家的千金,我爹娘有意要与赵家结亲,但是……但今日之事,我也不知道为何会闹成这样,是我无能,未能及时处理,请侯爷不要见怪。” 唐时锦点了点头,向她道:“赵三娘,你听好了。王四郎,是他爹借给我的,我人生地不熟的,所以找个熟悉的人好办事儿……这是一。我徒弟,练武之人,压根看不上这种不会功夫的文弱书生。这是二。” “第三个,就算我徒弟看上他了,就算我徒弟仗着我的势,硬从总督府把王四叫出来,威逼利诱的非叫他陪着逛……那又如何?你回家找你爹啊!男方成亲前有不妥当的行为,你不找你爹做主,当街堵着人哭,还找个丫环骂人是什么操作?怎么着?啥事儿都没搞清楚,就想毁我徒弟名声?以为丫环骂完人你意思意思来一句别失礼,你就干净无暇白莲花了?” 司顾菟无奈劝她:“师父,消消气。” 唐时锦嫌弃的啧了一声。 她也没多说:“行了,话我说清楚了,王四郎你送她回家,跟她爹、你爹都说清楚……小兔儿我们回家。” 司顾菟道:“是,师父。” 一边就推开了窗子,炎柏葳还在楼下等着,只是避到了一边。 司顾菟先跳下去,把马儿牵过来,唐时锦才翻身落到了马上,向周围拱了拱手:“诸位,我腿上有伤,并非有意失礼。另外,王四郎是得了王大人交待,助我们在江宁府走动,我徒儿也是我吩咐的,叫她帮我配香,今日之事,是个误会,请诸位知之。” 她还要做生意的,解释一下,会显得她更加谦和,不然任凭旁人传,谁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再说了,事情本来就是这么个事情。 这个时代本来就等级森严,她是堂堂的钦差大臣,王慎行的上官,她的徒弟也是主子,王慎行要叫人来,只能叫儿女来陪着,要是叫下人或者下属来……地位不对等,那就跟打她脸没差。 所以啊,这位赵三娘,纯属拎不清。 当然了,也可能这位不明白这中间地位的差别,只以为是同阶层来往,吃个小醋无所谓。 唐时锦就回去了。 她前脚到家,王慎行后脚就来了,连连致歉,唐时锦道:“无所谓,反正我也见不了她几回。” 王慎行哪能不知道她的意思,苦笑道:“我其实也不曾见过,是我夫人订下的,庚帖都换了。但这亲事做不得了,怕的就是这种脑子不清楚的……不是长媳,要的就是安分乖顺,这一位……”他摇了摇头没再说。 等他走了,炎柏葳才道:“你觉不觉得,王慎行在有意隔绝你与江南官员来往?” 唐时锦虚着腿站着练字,随口道:“我又不傻!” 但这是必然的,王慎行这种老狐狸,送上门来的利益,肯定是要努力最大化…… 但是她要的是“进入”江南官员这个团体,然后逐步掌握举足轻重的地位……当然不可能任凭情形这么发展下去,不会这会儿还不是时候,她不急。 唐时锦正想说话,一抬头,就见他居然已经去掉了易容。 她立刻把笔一丢,瘸着跳到了椅子上,抱住他:“好久不见呀,葳郎郎!” 第462章 话都不会说 他笑着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她双手捧着他脸,亲了亲长睫毛,又毛手毛脚的到处乱摸:“话说,你长的像谁啊?” 反正不像元盛帝,但要是先皇后长这么阳刚也不合适吧? 炎柏葳笑道:“我长的很像舅舅……” 一说起这个话题,他就没了亲热的心情,搂着她道:“其实,所谓的同年同月同日生……原本就是一个局,我舅舅是一个极其睿智通透之人,他一直觉得皇上待我母后全无情谊,后来一听说我生的日子太过玄异,太遭忌讳,于是就做下了这个局。” “当时我舅母确是有孕,却未足月,然后我舅舅想法子让她也在这一天发动,其实我舅母,生的是个女孩儿,然后换成了男孩,后来又派人去找了一个与我舅舅长相相似的……他在我母后尚心存希望的时候,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为我养了一个替身。” “我这辈子,若不是舅舅一家,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不可能学功夫,也不会有炎棽这个身份了……那个孩子,早在八岁落水那时就夭折了,只是对外声称认了江湖人当师父,算是留了条后路。” 他长叹了一声:“直到今日,我仍旧用着这个身份,而且,这样一来,我也不用易容,因为我本来就长的像舅舅,而且,我十五岁时候的样子,跟现在,差别也很大。” 唐时锦静静的听着,一边轻轻的亲了亲他的眉眼。 炎柏葳也没再说话,只静静的拥着她。 然后外头有人报道:“主子,知府大人过来了。” 唐时锦一皱眉,只能迅速跳下来坐在椅中,道:“请。” 赵知府就进来了。 这种正经待客,通常都会留人,花晟林便立在了她身后。 说真的,赵知府觉得自己挺倒霉的,先是背地里说她坏话,叫她抓着了,想找机会上门道个歉吧,还赶上她受伤……如今她跟她闺女又当街对上了,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大好几级! 他只是一个从四品的官儿,有理也是没理! 于是他一进门就连连拱手:“侯爷勿怪!下官教女无方,特来请罪。” 唐时锦道:“赵大人不必客气,不过是一场误会,解释清楚了就好了。” 赵知府笑容满面的道:“多谢侯爷大人大量!小女养在闺中,年纪幼小,又自小娇惯的厉害,来往的都是些女孩儿家,被侯爷气势所慑,或有些许失礼之处,还请侯爷不要与她计较。侯爷如今位高权重,赫赫扬扬,府中冠盖相望,宾客如云,几位令徒也个个是人中龙凤……气势非常人可比,寻常人见了哪有不畏惧的……” 惧你妈啊! 唐时锦不由冷笑连连。 她发现这位是真有病。 跟上回一样,一副恭维的表情,笑的跟花一样,其实话中带刺。 他这意思是说你自己吓人,“赫赫扬扬”,还嫌弃我闺女哭? 你自己行止不检,“宾客如云”,还怪我闺女找上门? “来往的都是些女孩儿家”,意思是哪家的闺女不是娇滴滴哭啼啼,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还特么“被侯爷气势所慑”,他特么不是真以为她听不出来吧? 她只是没文采,不是没文化! 她都没跟他掰扯他闺女干的这破事,抬抬手放过他了,他还一肚子不平?得亏她是他顶头上司,要不他能来找她算帐。 唐时锦冷笑一声:“赵大人倒是疼闺女。” “不敢,不敢,”赵知府道:“下官这个闺女,胎里有些弱,故此下官才偏疼了些。” 他特么还真敢认! 唐时锦冷笑一声:“你疼闺女,我也很疼我徒弟,王四郎是奉父命,我徒弟是奉师命,俩人没有一点儿行差踏错之处,令媛把人堵大街上,纵仆行凶,说三道四,辱我徒儿名声,我没当街把她骂回去,纯粹是看在王慎行的面子上!怎么着……你还觉着我欺负你闺女了是吧?” 赵知府急道:“下官绝无此意!” 唐时锦冷笑,“有没有你心里明白,你也一把年纪了,江南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别跟我说你连话都不会说!你跟王慎行也这么说话?你跟别的官员也这么说话?明褒暗贬,指桑骂槐的,打量谁是傻子呢?老子给你留面子,你特么搁老子跟前拽个屁的文呢?” 赵知府当时就跪了下来。 他一方面是忍不住,但一方面……也是真的觉得她听不出来。 没想到她心里门儿清! 赵知府一时汗湿重衣,急道:“下官……求侯爷勿怪!下官只是实在心疼闺女,三娘回家哭的厥过去两回,喝了安神汤才睡下的,下官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下官冒犯了侯爷,下官糊涂!下官糊涂!还请侯爷恕罪!” 他爬下去磕头,“请侯爷恕罪!请侯爷恕罪!” 不知道怎么回事? 呵!唐时锦真想现在就把王四郎叫回来! 她特意吩咐了王四郎把人送回去,他不敢不把事情交待明白的。 不过官场上向来很少明刀明枪,背地里哪怕阴死人,表面上从不撕破脸,看在这丫确实有几分爱女之情的份上,唐时锦就没再说,冷冷的道:“赵大人。” 赵知府一顿。 唐时锦道:“我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得罪过赵大人?” 赵知府急道:“绝无此事。” “那为何赵大人对我,好像有什么旧怨?” 赵知府连连道:“下官不敢!下官绝无此意!” 唐时锦淡淡的道:“如果有,还请大人说出来,咱们当面说清楚……如果没有,就请大人放平心态,我确实年纪小,也确实出身草莽,但人之际遇,本来就不可一概而论,赵大人自己心里过不了这个坎,那就自己再加把劲儿……我来江南,本想与各位交好的,没打算交恶,还请大人好好想想。” 她站起来,“林儿送客!” 花晟林站出来:“赵大人请。” 赵知府又连连道:“下官知错,还请侯爷大人大量,不要与下官计较,此后,下官一定唯侯爷之马首是瞻……” 他叨叨叨说了许多,才诚惶诚恐的走了。 花晟林把人送出去,然后回来回禀:“上马车之前还呸了一口,骂了一句小人得志,我叫吴不争的人跟上了。” 第463章 青梅的闺女 唐时锦简直呵呵了。 本来还以为江南官场都是些聪明人,没想到也有这种拎不清的。 看人家王慎行,当初她是小商贾的时候,人家就是对小商贾的礼贤下士;她掉头回来身份变了,他的态度立刻就随之改变……这种人才叫聪明人,识时务。 不过这位,不光是心态放不平,还有点儿仇女似的? 骂她一顿对他真的一点好处也没有,就这,他也非要做?图啥?就图自己爽? 炎柏葳进来,道:“这位,估计要恨上你了。” “我觉得也是,但他先挑衅,难道我还委屈求全?”唐时锦道:“林儿,叫吴不争查查他吧。” 花晟林应声去了。 炎柏葳拿过她茶碗喝了一口,道:“也无所谓,处理一个立立威也不错,你手里的东西能叫他们升官发财,他们就不会为了这个人对付你,而且这事儿一过,他们家与王慎行的姻亲也做不成了,不知道与旁人还有没有关系,没有的话,也就一个孤军。” 唐时锦道:“看看再说,就算收拾他,也得找个好由头。” 炎柏葳点了点头。 隔了一天,吴不争把调查结果拿了过来。 唐时锦一看之下,就无语了。 万没想到,这位居然又是元盛帝的一次任性。 他出身不算好,就是普通的农户,中了秀才之后,与当地的一家富商议亲,娶了妻子何氏,然后就在岳父的资助之下继续科举。 这其实是时下非常常见的操作。 因为供养一个读书人,是非常不容易的,书、笔墨纸砚,请先生,都是非常贵的,而考到乡试这一关,一般来说就得有专门的人教导。这得有门路。 所以普通农家能供到秀才,就很不容易,在中了秀才之后,大多会找一个比较富的岳家。 多半是商人。商人想借文人的势,并且想借举人身份田地免税,就会舍出一个闺女,相当于买一个潜力股,供出出息来之后,再转过头来回报岳家。 然后这位头一回乡试落榜,第二回又落了榜。 那会儿元盛帝还是太子,他无意中看到了他的诗,赞他有文才。 因为那时先帝的身体已经不好了,正是各方势力全力巴结太子的时候,所以这话一传出来……他就成了副榜的举人。 乡试在正榜之外,会录有副榜,理论上来说,乡试过后,举人身份就可以参加吏部的大挑,但正榜举人都很少挑的上,更何况是副榜? 可就这么巧,这会儿,永兴帝驾崩了,元盛帝登基了。 于是做为一个君前勉强挂了个号的人,他就得了个官儿,然后慢慢的熬到如今。 但是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这一位,当年有一个小青梅,姓吕。 但是他为了找富商资助,娶了何氏,那小青梅当然就没娶了。 于是他求之不得啥的,写了好多情诗,当时就是这情诗,戳中了元盛帝的g点,得了元盛帝的赞赏。 最恶心的就是,不知道哪一位,出于什么目的,在这位当官之后,又提了起来,元盛帝居然还有印象,叹曰“有情不能相守,可怜可叹”。 皇上说话,真不是能轻易说的。 就这么一句说出来,小青梅嫁的人就死了,小青梅成了他的妾。 这么巧真死了的可能性很低,不管谁下的手,反正是死了。 而这位在青梅嫁人之后不忘旧情啥的,居然还成了一段佳话。 那位赵三娘,就是青梅的闺女。 ………… 唐时锦是真的被恶心的不轻。 所以? 那原配何氏呢?岳家供养了他六年,还不如他这真爱? 你有本事别要人家资助啊!娶你的青梅去么! 元盛帝也特么是真奇葩,人家已经嫁人了啊!! 男已婚女已嫁的,啥叫有情不能相守?恶不恶心啊? 吴不争道:“据说原配何氏,也是个会做生意的,生意做的蛮大,赵大人能来江南,多赖她赚的银两,但她为人爽朗,不得赵大人喜欢……那吕氏,就与那赵三娘一般,是一个未言先哭的娇弱人,赵家几房妾室都是这样的人,但是据说这么多年,赵大人仍是十分偏宠吕氏。” 唐时锦点了点头。 明白了。 怪不得他宁可拐弯抹脚也非得骂她,这丫就是看不惯女人强势。 因为丫心虚啊! 他自己没本事,一路靠女人的银子爬上来的,所以对这种强势的女人就加倍仇视。 只有哭哭啼啼的白莲花,才能让他有他自己很牛叉的错觉。 唐时锦问:“那何氏呢?” 吴不争摊手:“何氏就那样啊,反正有儿子傍身。” 行吧,时代如此,估计给何氏保留了原配之位,就是好男人了。 唐时锦也就点了点头。 吴不争道:“还有一件事儿,王夫人今天去了府衙,说是两人的庚帖供在神前的时候,家里闹了灾……什么的,两人八字不合,把亲事给拒了。” “真退了?”唐时锦道:“他估计又得把这事儿,计到我头上了。” 吴不争道:“他应该不会这么蠢吧!?就算记恨你,也应该不会蠢到想办法对付你吧?” “谁知道啊!”唐时锦道:“看他对闺女,应该有几分爱女之情。” 吴不争忽然想起来:“说起来,他今天见了两个读书人,我那会儿人还没铺过去,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无所谓,”唐时锦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吴不争点了点头:“我再探听探听。” 唐时锦嗯了一声:“辛苦你了。” 吴不争拱了拱手,就退了下去。 接下来几天,倒是风平浪静。 唐时锦和许天禄,已经把国色园的店铺挑选的差不多了,又或亲自,或派人去实地看过,打听了一下口碑什么的,定下来了九成,因为有很多重复的,所以都编了号,找了个时间,让这些人各自过来抽签。 唐时锦还看到了那位何氏。 说真的,她觉得长的还挺明艳大气,只是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唐时锦也没掺和,就叫这些人自己抽了,抽完了,就可以各自打整店铺了。 这头忙完了,唐时锦留下许天禄照应,她与司顾菟先回来,正并着马儿说话,忽然有几个穿着文士衫的人过来,拱了拱手:“侯爷。” 唐时锦还了一礼:“何事?” 那人道:“小生想请问侯爷,你让苗县令倾尽家财资助百姓,为何侯爷自己却不曾如此?” 第464章 送上门给她抬轿 唐时锦内心就三个字。 敲你妈。 不是她想骂脏话,她是真的生气。 哪怕吴不争提前给她透了信儿,真的事到临头了,她还是忍不住要生气。 她的计划,之前是透给王慎行过的,而王慎行要压着告苗县令状的那些人,就算没跟赵知府说实情,也肯定要暗示他,此事她会有安排。 这赵知府,就不怕破坏了她的安排? 还是说他觉得,她这种强势的女人,就应该被破坏掉所有安排,然后乖乖的缩回后宅? 或者说他笃定她没本事查到他身上?或者查到他身上也不敢把他怎么着? 她内心虽然大骂,脸上还是挺从容的,先拱了拱手:“诸位,我身上有伤,不便下马,失礼了。” 那人的态度并不嚣张:“侯爷折煞小生了,侯爷请千万不用客气。” 唐时锦含笑点头,又道:“不知这一位怎么称呼?” 那人道:“小生姓周,名林。” “周小郎。”唐时锦点了点头:“请问周小郎,可曾资助过百姓?” 周林好像已经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一样,朗声道:“当然!我前前后后,已经拿出了几百两银子!不止是农具,我还与旁人一起,为几处村庄买了耕牛!” 唐时锦道:“周小郎当真仁心大义!” “不敢!”周林道:“小生只聊表寸心而已。” 唐时锦道:“不知周小郎如今做何营生?” 她其实是在拖时间。 今天这事儿,稍微一操作,就是送上门来给她抬轿子。 但毕竟有些事情,由别人来说格调比较高,所以她在等人过来。 可看在旁人眼中,好像是在顾左右而言它。 所以周林道:“不知这与之前小生所问的,有何关系?” 唐时锦微笑不答,周林毕竟不敢跟她正面杠,便道:“小生如今尚在读书。” “可曾考取功名?” 周林道,“尚未。” “所以?”唐时锦道:“周小郎拿出来的几百两银子,并无一文是周小郎自己赚到的,而全是出自家中?周小郎如今读书,本就需要家中供养,而尚未有功名,与家中也无丝毫贡献,却又拿出几百两银子来做善事,难道周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是家人辛苦赚来的?” 她坐于马上,声音清脆,字字清晰,旁人也都听的清清楚楚,不由得议论纷纷。 周林一噎,就要说话。 唐时锦朗声续道:“好教诸位得知,我从未要苗县令倾尽家财助人,我敬重做善事之人,亦敬重舍已为人之人。但我向来认为,第一,做善事应该量力而行;第二,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所以我唐时锦有生之年,绝不会有倾尽家财做善事的那一天。” 周林道:“恕小生直言!不管有多少缘故,侯爷总之就是不想做善事吧!” 他身后,数个文人已经走了过来。 唐时锦一眼就看到炎柏葳走在最前,不由微讶,本来说好是找许韶光的,怎么他还自己上阵了? 炎柏葳穿了酱色袍子,还在脸上做出了胡茬,显的整个人都沧桑几分,却朗声道:“此言差矣!侯爷将高产良种万里迢迢带入江南,难道不是行善?” “炎世子说的对!”许韶光道:“侯爷身为江南商会会长,若想谋利,直接将良种卖给粮商,所赚到的银两,岂不是现在的几倍,甚至几十倍?而现在,侯爷费尽心力与各地签契,让良种能入贫寒百姓之手……这一路上的辛苦抛费且不说,甚至没要一文银子,还粮只还七成,且这七成,收到之后,亦将平价卖给各地,如此大善,岂不远胜过一地一物?” 炎柏葳道:“侯爷封的是庆泉侯,并非江南侯,身系我大庆国运,西粮南调,再以江南为源头,优上加优,渐渐分入大庆国土,富的是我整个大庆的子民!民以食为天,侯爷此行,功在当世,利在千秋,福泽万代……尊驾读圣贤书,连普通百姓都知道的道理,尊驾居然看不出来?” 唐时锦发现炎柏葳出面的好处了。 要是旁人,她还要谦虚几句,但是他的话,她只需要皱个眉头,将来大家自然能把这里头的恩怨都捋出来,自动给她找好理由。 周林脸都红了,道:“我,我并未说侯爷没做善事,但她鼓动苗县令倾尽家财,又让苗县令让各地官员倾尽家财,岂不是有些不妥?” 唐时锦道:“我……” 炎柏葳截口道:“你为何说是侯爷鼓动?苗县令身为一县父母官,逢这千年难遇的良种,心甘情愿尽出家财,为一县百姓谋福祉,为何在你眼中,却好似是被人蛊惑做下错事一般?难道苗县令有所怨怼?难道他曾与你说过什么?周小郎?这是为何?” 周林急道:“那倒不曾,我只是……” 许韶光道,“所以一切只是你揣测得来?然后你就凭着揣测之言,曲解一县父母官的良苦用心,还凭着揣测之言,当街拦钦差大臣的马儿?指责于她?” 所以,这就是叫他们来的好处了。 同样的话,唐时锦自己说,不光是王婆卖瓜,而且一句话说不对,就像狡辩和示恩,但文人自己辩驳,那是常规操作好嘛! 而且文人之中,是有明显的鄙视链的,炎柏葳和许韶光都文名远扬,他们在文人之中就是无冕之王,周林天然就气虚。 周林不大会儿就溃不成军,只能自认莽撞,向唐时锦郑重致歉。 炎柏葳意味深长的道:“周小郎亦是江南人氏,虽生于富贵,衣食无忧,不能对贫寒者感若身受,但也当对世事有所思虑,莫要读到头来,读成鲁叟才好。” 周林一时连耳根子都涨红了。 炎柏葳说鲁叟,是出自李白的一首诗:“鲁叟谈五经,白发死章句。问以经济策,茫如坠烟雾。 意思就是鲁地老叟谈论五经,白发皓首了也只能死守章句。问他经国济世的策略,茫茫然如同坠入烟雾。 简单来说就是白首穷经却不能学以致用,于国于民无益的意思。 炎柏葳这句话虽轻描淡写,其实却说的极重,科举是会有名声的考量的,这一句一说,他前路黯淡! 周林一时间恼羞成怒。 他虽然不认识炎柏葳,但听许韶光称呼,也知道他是谁,于是大声道:“我固然年轻识浅,却也不比炎世子只认世家!背弃前盟!” 一句话揭出了炎柏葳的身份,众人登时想起了前情,议论纷纷。 炎柏葳看向唐时锦,唐时锦神色淡淡,拨马便走。 第465章 断了她的后路 炎柏葳肯定是故意的,故意激怒周林,让他揭出他的身份,为之后回京做准备。 而且,从这一天之后,炎柏葳就“留在了江宁府”,偶尔会出现。 他做事向来谨慎,所以他的轨迹是“因病”一直住在钱塘,昨日才到了江宁府,正好与许韶光等友人相约,听说这边出事才过来,整个过程都经的起细查。 而另找人扮的“金执偕”,仍旧跟以前一样,在她这边和桑园那边两点一线,这样一来,两人其实会有同时出现的时候,也免得旁人有所怀疑。 虽然最后多了这么一个小插曲,但是她与他的纠葛是旧闻了,大家八卦的兴趣不大,并没有影响事情的主旨。 唐时锦这一番动作,因为是通过官府来做的,而如今百姓淳朴,见识也浅微,如果不曾深思,就不能体会她在这中间做了什么。 如今被人挑明,再一想也是啊,她有这样的良种,如果要卖了赚大钱多容易?可是她万里迢迢,操心费力的运过来,不赚钱,也不图名,为的就是大庆百姓,大庆财运。 一时间百姓无不感恩。 只要事情的主旨明确了,随着这良种长出地面,待到收获之时,这感激会更上一层楼。 顺便,也带着苗县令带出来遛了遛,继续拔高他的行为,让大家留个印象,将来揭穿时也有所铺垫。 这么一想,这赵知府简直就是给她送菜的。 但就算她占了便宜,也没打算放过他。 前脚回了家,后脚她就叫人把他叫过来,只问他:“春晚茶楼的茶好喝么?” 赵知府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 他见周林,正是在春晚茶楼,再一想那天她点出的“三家分晋”,他全身发抖,这一下子,是真的后悔了……眼前的小姑娘,手段多本事大,他是真的惹不起。 他只想教训教训她,教她个乖,却已经得罪死她了。 唐时锦也懒的看一个老头子磕头,话点明了,就直接叫人把他送了回去。 但这么一来,大家也知道了,赵知府得罪了唐时锦。 而且中间的始末,唐时锦也完全没瞒着,大家难免心思各异。 江南官员,地位超然,之前也不是没对付过钦差……甚至太子代帝南巡的时候,他们糊弄起来,也是轻轻松松,所以他们并不觉得他对付唐时锦有什么“不对”,只是手段太蠢了。 更何况,唐时锦与别的钦差不一样,与她交好的好处太多太大了……而与她交恶?怎么想的?图啥? 胆子大没什么,蠢,就无可救药了。 所以炎柏葳说的没错,这事儿一出,赵知府便成了“孤军”。 这会儿田里良种已经长出来一截,蚕种也都出来了,到处都是事儿,唐时锦天天在外头转。 结果第二天从田里回来,就又叫赵三娘哭哭啼啼的拦住了。 赵三娘哭道:“求侯爷放过我爹!千错万错,全都是三娘的错,三娘任侯爷责罚,只求侯爷不要怪罪我爹……” 唐时锦看着她,也不问,然后她等了片刻,又自己续道:“昨日我爹回家来,磕的头破血流,昏厥了过去……”她大哭起来,“求侯爷放过我爹,求侯爷放过我爹……” 瞧瞧,哭的这么厉害,该说的话一句没少说,声音还怪大的,生怕别人听不清楚。 唐时锦内心啧了一声,也差不多知道赵知府打的什么主意了。 她就道:“赵小娘请起。” 赵三娘呜呜的哭着,就是不动。 唐时锦道:“菟儿扶她起来。” 司顾菟便去搀扶,赵三娘哭道:“侯爷不肯原谅小女子,小女子便长跪不起……” “哦!”唐时锦道:“那我先走了,你慢慢跪吧。” 赵三娘登时大放悲声,扯住了她衣服下摆:“侯爷,求求你!求求你!” 唐时锦要挣扎,十个赵三娘也拦不住她。 但何必呢? 她就向司顾菟示意了一下。 司顾菟点了点头就走了,不一会儿,旁边茶楼就搬了桌椅下来,上了茶和点心,唐时锦坐下,慢慢的喝着。 围观众人:“……” 新鲜啊!!当街拦路的见多了,这副做派,还真头一回见! 但赵三娘这一回倒是铁了心,仍是哭个不停,一边不住的道:“求你放过我爹!求你放过我爹爹,全都是三娘的错,要杀要剐,尽凭侯爷……” 于是不大会儿,司顾菟又给她拿了一本书来,唐时锦一边翻开看着,一边道:“去请十个八个的医女来,不然哭着哭着昏过去了,我岂不是冤的很。” 司顾菟就去了。 唐时锦又向旁人道:“哪家有被子请帮我拿两床过来,回头我会付银子的。” 大家也不知道她要干嘛,但财神爷出声,立刻就有人应了一声,一个个跑的飞快,不一会儿十来床被子就搬了过来。 司顾菟也已经把大夫医女请了一大堆,全都站在旁边,一个个瞪着眼晴死盯着赵三娘,就等她晕。 然后司顾菟接过旁人手里的被子,也不管新旧,就横七竖八的铺在了赵三娘身边,因为太多,越铺越多,简直就是一片被子海,赵三娘就算跳起来倒下去,也是绝对摔不着半点儿了。 不就是装可怜么,来嘛!老子还玩儿不过你了? 唐时锦就悠闲的看话本,喝茶吃点心,不悠不急。 围观的人,真真儿是开了眼界了,一时间窃笑不已。 赵三娘心理再强大,到了这一步,也哭不下去了。 而且她居然还请了医女,断了她的后路,她一时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只能抽抽哒哒的停了哭,道:“侯爷。” 唐时锦抬了抬眼:“哭完了?能好好说话了不?” 赵三娘呜呜的又哭了起来。 唐时锦哦了一声,点点头,继续低头看书,那架势就一句话“你爱哭就哭,反正我不着急。” 如是者三,赵三娘彻底不哭了。 唐时锦再问她:“哭完了?” 赵三娘麻木的点点头。 唐时锦这才把书放下,道:“我这个人,不爱跟女孩儿家争执,女儿家娇贵的很,我一个学武之人,不小心用劲儿大了,折个手断个脚的,岂不是罪过的很?” 众人:“……” 讲道理,折手断脚什么的,男儿家也遭不住啊! 第466章 当街哭当街跪 唐时锦又道:“而且我生平最打怵跟话说一半,哭哭啼啼的人找交道,不管男女老少,咱们有事说事儿,干脆麻利的多好?我既没动你一指头,也没凶你半句,我实在想不通你到底在哭个什么?” “我手头一大堆事儿还没忙完,好好的走在路上,你莫名其妙就拦住我,请你起你不起,扶你起你也不起,说话不好好说,我想走还不叫我走,我真真是飞来横祸。你还哭?该哭的是我好么?” 这话说的太太太清楚了,来的再晚的也都听明白了。 赵三娘一时间彷徨无计,只能又哭道:“只求侯爷放过我爹……” 唐时锦一看她哭,当时就又把书给拿起来了,继续慢慢儿翻看,茶楼里的人,还过来给她换了热茶。 赵三娘:“……” 她这次只哭了几声,就默默的煞住了。 唐时锦道:“现在能说话了不?” 她默默点头。 唐时锦道:“你刚才这话,我就更不懂了,什么叫放过你爹??你一上来就求我放过你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爹干了什么,我真的很冤枉好么?” 她忽然站起来,吓的赵三娘猛然向后一倾,唐时锦庄容举手道:“上天为证,我若是曾经对付过你爹,就天打五雷轰,让上天收回我的财运!” 众人登时哗然。 赵三娘直接都傻了。 这还怎么唱?就这还唱的下去吗? 唐时锦不怂,一直都是赵知府对付她好么!她还没来的及对付他呢! 然后唐时锦坐下,道:“现在你信了吗?我从未对付过你爹,哪怕你上回纵仆行凶,坏我徒弟名声,我也没有对付过你爹,所以我实在不懂,你这话是从何而来?” “而且说真的,你身为官员子女,也应该是学过些规矩的,如此当街哭,当街跪,当街拦住你爹的顶头上司我,这到底是为什么?是要叫大家误以为我对付过你爹,好坏我的官声吗?还是生怕我没对付你爹,非得坑死你爹?要是这个人不是我,就冲这丢的脸,也不会放过你爹吧?” “这是一。第二,我实在是想不通,你我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以为我会给你面子?我凭什么给你面子呢?” 她顿了一顿,语重心长的道:“赵三娘,我有一言相劝,美貌和眼泪,从来不是无往不利的武器,人生还长,还望赵三娘日后谨言慎行……” 赵三娘已经不哭了,静静的垂头听着,居然直到此时,都没有失态。 唐时锦随即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襟,向四周团团拱手:“诸位,我出身乡野,没那么多规矩,日后各位若当真有事情找我,可去我家中投帖,再不济,我天天在田间地头,蚕坊丝坊的转悠,要找我从来都不难,再或者酒楼茶楼也行啊……哪一种也比大街上拦路要好的多吧?诸位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不由深思起来。 是啊,要真心要找她求情,去家里不行吗?非得当街拦路?这么一想……怎么这么像做戏? 唐时锦看时机差不多了,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菟儿送赵三娘回府。” 一边再次拱手,抽身走了,大家轰然而上,连扯加抱,把被子抢了去,出被子的人家已经得了司顾菟的银子,被子也只脏了些,洗洗就是了,一时间喜笑颜开。 赵知府听闻之后,险些当场吐血。 要知道,这种事情是说不清楚的。 一个小娘子哭哭啼啼求上门来,不管唐时锦怎么解释否认,大家都会半信半疑。 而且他料定了她脾气暴,肯定会不耐烦,甚至会懒的解释!到时候她挣脱一走,他下一步就会顺理成章!! 谁知道……谁知道这一位不按牌理出牌啊! 买被子到底是个什么神操作??他就没见过这种人! 这一下子,她清清白白坦坦荡荡,他倒是落了个家风不正教女无方! 自今天开始,大家全都会记住,赵家女“当街哭,当街跪,当街拦住你爹的顶头上司”,那家里女儿的亲事,全都完了!还有什么“美貌和眼泪”?? 这话实在太过恶毒!难道他堂堂知府千金,竟成了以色事人的伎子不成! 这么一来,他下一步还怎么往下唱? 可是不唱,难道束手待毙不成! 赵知府又气又恨,在书房中团团打转,吕姨娘过来,哭着道:“老爷,都是三娘愚蠢,不会办事……” 其实她这纯粹是卖乖,摊上唐时锦这种人,就算赵知府自己上,也是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更何况赵三娘一个小女子。 可偏偏这会儿赶上赵知府心情暴躁,当时就瞪着眼怒道:“滚!知道她蠢还敢来碍我的眼!教出这样的蠢货,误了我的大事,我还没找你算帐!” 吕姨娘吓的一个哆嗦,赶紧退了下来,回了茕茕院。 赵三娘坐在房中,神情平静,全不见在外头的娇弱,只道:“爹怎么说?” “骂了我一句。”吕姨娘道:“这事儿不小,只怕你爹会迁怒我们。” 赵三娘一急:“那怎么办?” “且等等吧。”吕姨娘道:“人人都知道咱们两家有过节,难道那唐时锦还真能不顾名声对你爹下手?” 赵三娘道:“可是我听人家说,江南黜陟使的权利很大,可以罢人官的!她要是罢爹的官怎么办?我爹不是说了,爹必须长长久久的坐在这个位子上?” 吕姨娘道:“只可惜与王四郎的婚事没成,若是成了,你爹也不敢再叫你做这种事。” 她看着她:“我儿美貌,那王四郎当真不动心?” 赵三娘道:“不是说了,他不喜欢太重规矩的女子,所以我才假装心悦他,吃个飞醋闹一闹……若不是唐时锦,他那时看我的眼神,并无恶感,还有些歉意,他是真的相信我心悦他的。” “那你看还有没有可能?” 赵三娘道:“不知道……再找机会吧。” 吕姨娘叹了一声:“你先回去吧,早点休息。” 赵三娘应了一声,就出去了,一从房中出来,脸上瞬间便成了娇怯怯的样子,一路被丫环扶着,弱柳扶风的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唐时锦还没起床,便有人叩了几下窗,道:“主子,主子醒醒,属下有要事禀报。” 唐时锦听出来是吴不争,就道:“何事?” 第467章 虎毒不食子 吴不争道:“赵三娘死了。 什么??唐时锦愕然。 居然死了? 她迅速穿好衣服出来:“怎么回事?” 吴不争道:“咱们的人无意中发现的,做成了上吊的样子,估计要等早上丫环起床,才会闹出来,要不要现在把尸体盗走?” 唐时锦摇了摇头:“不用做多余的事,你详细说说。” 既然不移尸,那就不急了,吴不争直接把下头人报上来的纸给了她,唐时锦草草的看了几眼,无语的道:“真的是……虎毒还不食子!” 这一手儿很毒,但却好用。 毕竟昨天那个样子,说是闺女回去不堪受辱上吊了,完全说的过去。 可特么她不是真爱结晶么?就这么狠心? 唐时锦简直匪夷所思。 她长吸了一口气,又把纸条拿起来细看,然后微微凝眉,道:“你看这句:‘我爹不是说了,爹必须长长久久的坐在这个位子上?’是不是有点怪?” 吴不争也是一愣,他一顺这个意思:“是有点怪,像是两个人一样。但也兴许是咱们的人记错了。” 唐时锦道:“你回头核实一下。我觉得不是记错了,就是两个人……因为这个‘爹必须’这个话意也怪!” 正常来说,如果这话是赵知府说的,她应该说,“爹不是说了,他必须长长久久……”,前头是“我爹”,后头又是“爹”,而且这个“必须”都很怪,好像赵知府做这个官位,会对“我爹”有益一样。 再者说了,这对母女在大宅中以弱求生,并不奇怪,盘算王四郎的婚事,也不奇怪。 但昨天她之所以对赵三娘说“美貌和眼泪”,并不单纯是为了打击她,而是她给人的感觉,就是拿“美貌和眼泪”做武器的那一种,虽然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厉害人物,但是相对于她闺阁少女这个身份,又似乎太坚强了。 唐时锦正色道:“这两人,要细查查。另外,赵知府舍出一女,肯定会有后招的。” 吴不争道:“是。” 他急匆匆走了。 果然天一亮,赵三娘的死讯,就传的满城风雨。 很多人都说是唐时锦太过咄咄逼人,逼死了赵三娘。 赵三娘美貌娇弱,颇有几个爱慕者,无不为之掬一把同情泪,暗中说唐时锦太过份了。 可是昨天的情形,之前就已经传的尽人皆知,唐时锦表现的,就完全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直女”,不争不吵,只是很怵头跟哭哭啼啼的人打交道,只希望早点说清楚早点解决问题的那一种。 唐总的演技天衣无缝,男人且不说,女人,与一看就很茶的赵三娘比起来,女人当然还是喜欢唐时锦这种。 大家倒不是怀疑赵三娘的死有蹊跷,只是觉得,这也怪不得唐时锦啊,她请人起她也不起,叫人扶也扶不起来,想走她还抱着腿不让走,她只能站在大街上跟她把事情说清楚啊! 有人说那你买棉被干嘛?这不是羞辱人吗? 立刻就会有人反驳,要不买棉被,她哭着哭着往地上一栽,那唐时锦不就说不清楚了? 总之,各执一词,吵的不可开交。 近午时,王慎行急匆匆过来:“侯爷,怎么闹成这样?” 唐时锦直接跟他道:“赵三娘临走的时候,还维持着十分优美的仪态,完全没有失态,也就是说,她是个心性坚韧之人,这件事情,对她来说绝不是不能承受的,她替父求情,就算办的事情不漂亮,也无可厚非……总之,她是绝不会自尽的。” 王慎行眉头一凝。 唐时锦道:“我真的很奇怪,我到底哪里得罪了赵知府,让他不惜杀死女儿来对付我?甚至这条命舍去,不过是略污我声名,对我简直不痛不痒。他女儿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我对这种没有底线的人,实在是无话可说。” 王慎行神色沉了沉。 他在外头再怎么翻覆为雨,却是真心疼爱儿女的,也不由带了些异色。 半晌他才道:“下官去看看再说。” 其实也不用王慎行回来说,唐时锦就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据说赵知府痛哭流涕,只说最疼此女,又说什么她是为了他才死……而且亲口提及了他与吕姨娘的“爱情”种种。 唐时锦想了想,这个时候她提出验尸也不合适,就吩咐下头,“想办法保存一下赵三娘的尸身。” 赵三娘才十六,这种凶死少女,都是需要尽快下葬的,奚渊穆配了一丸药出来,吴不争就叫人摸了进去,趁着尸体未腐,推进了体内。 下头人来回报,唐时锦问他:“那索沟是什么样子?” 那人画了一下,道:“主子,属下也看过宋提刑的洗冤录,这一看就知道是勒死的,真上吊的舌头是真的拖老长!” 其实上吊也不一定舌头伸出来,但是索沟确实不一样,会在耳后,而且颈后没有交叉,一望而知。 晚上王慎行又过来了,道:“赵大人跪着求我递密折进京,我应了。” 江南官员,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密奏之权的,所以赵知府要是绕过他递折子,是不一定能到君前的,只能求他。 王慎行低声道:“当初,皇上曾经读过他的诗,对于他与那吕氏的事情,也知道一些。怪不得他要闹大,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舍出闺女的命,想搏皇上的这一点情份……” 他凑她近些,声音极低极低:“但侯爷不必担心,要是之前,兴许还真叫他搏着了。但现在,汪直已经回京,皇上知道了明月郡主的事,大发雷霆,听说还打了汪直一耳光……我已经将明月郡主可能非皇室血脉的事情,透给了他,他自然会想尽办法查清楚……待他查清楚,赵大人这折子再递上去,那就是自寻死路……” 唐时锦缓缓点头。 这王慎行,确实精明老辣,盘算的环环相扣,面面俱到。 这种事情,谁报上去,也不讨好,但是汪直先犯了大错,为了减罪,他必须报,也许会借别人手,但绝对是要报上去的。 到时候,不管万素云是不是皇家血脉,都不会是了,赵知府再赶在这当口提这些事……是,皇上确实会感及自身,一感及,他就完了,而王慎行与唐时锦,都片叶不沾身。 而且这样一来,万素云就算死在这儿,皇上也不会怪罪他们。万无一失。 只不过,本来她是想利用万素云的事情,离间一下皇贵妃和万家的,若是让汪直抢先把这个事儿办了,汪直必定不会平白树敌,不会攀扯万家,那这个棋对她来说,就算是浪费了。 第468章 送作堆一起死 唐时锦道:“说起来,万素云病好了吗?” “据说好多了,偶尔还出门逛逛。”王慎行道:“但一直没打算返回钱塘,反倒是时常召见我夫人。” 唐时锦后来就没管那边的事儿,听了还挺奇怪的:“召见尊夫人做甚?” 王慎行显然有点儿恼火,冷冷的道:“她不管要什么,全都找我夫人要,因为她认为我夫人能找到最好的,她直接找她办,又省心又方便。” 唐时锦看他表情,就知道这里头有事儿。 万素云那个百无禁忌的脾气,让王夫人帮忙找大夫找医女还好说,真要是让她帮着找小倌儿什么的……啧,不敢想不敢想。 王慎行也没多说,冷笑了声:“既然这么喜欢这儿,那就别回去了。” 辞意森森,估计是真惹着他了。 王慎行这种老狐狸,深知打蛇不死自遗其害的道理,既然已经打算站到唐时锦这边,收拾赵知府和万素云,那自然是算计的面面俱到。 于是第三天,唐时锦就听说赵知府“偶遇”了唐时珩,然后上门做客。 送作堆,一起死,果然是王慎行的风格。 但不得不说,万素云表面上,还真是一条金大腿,她有万家撑腰,有皇贵妃的宠爱,如果说这江宁府还有人能跟唐时锦正面杠,那就只有万素云了,毕竟郡主是从一品。 然后第二天起,就听说万素云时常驾着马车招摇过市……唐时锦叫人查了查,说是去见一个“梅花公子”,据说很擅长弹琴。 唐时锦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真的是一阵恶寒。 比桃成蹊那桃花公子更加恶寒…… 而且那地方离花晟林的园子还挺近,花晟林好奇去看了看,回来就一脸的一言难尽:“长的有点儿像小师伯,但是比小师伯丑多了,假的很。” 唐时锦:“……” 她真的无语。 赵知府弄了个山寨桃成蹊?? 要是桃成蹊知道了,肯定恶心的不要不要的,所以她大发慈悲,没把这事儿写信跟他说。 唐时锦只叫人留意着京城那边的消息。 又几天之后,就听说锦衣卫在查一个案子时,涉及到了一个管事,招认他当年偷换了万进家的孩子,据说那是他自己的孩子,想叫孩子享福,所以才换了。 其实这事儿,也确实是汪直疏忽了。 万素云是皇上的血脉,这事儿,颇有几个人知道,但汪直是真的不知道,要知道她是皇上亲闺女,他又不傻,怎么会拿她下手。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爆了出来。 元盛帝这个人,心性上是有一些天真和浪漫的,他喜欢“美”的事物。 他本身长的不差,年轻的时候更是俊美,自小听惯了赞誉,而皇贵妃万氏,又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偏偏万素云,长的连端庄都算不上,再是心里愧疚,也是有些嫌弃的。 所以几乎是一报上去,都不用细细查究,元盛帝就信了个十成十,一时暴怒,下令彻查。 但这年头交通不便,这事儿闹起来之后,就算王慎行这边,也一时半会儿得不到消息,更何况是万素云这边。 所以她这边仍是醉生梦死。 唐时锦因为手上事儿多,时常出门,连她都不止一回,看到她的马车,急匆匆的驰向城郊。 她还碰到过一回唐时珩,唐时珩一见她,就冷冷的道:“现在你满意了?” 唐时锦:“……??” 他冷冷的道:“你抢了我的世子之位,抹杀了我的存在,看我现在沦落到这一步,被万人嘲笑,你满意了?九泉之下,你对的起母亲吗?” 唐时锦呵呵:“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对的起对不起的,你下去自己问问呗!” 她才不惯这臭毛病,但也懒的揍他,就让他这么丢人现眼的活着不是很好? 她直接抽身走了。 这阵子,她一直跟炎柏葳扮的金执偕,有时候还会带着江必安和上官荼蘼,一大帮人到处转,主要是看新粮的长势。 之前在茂州的时候,她还不怎么上心,但现在要推往全国了,就感觉压力有点大,总得看看这种粮,跟原本的占城稻有什么不一样。 所以她每到一个地方,就挑出几个人来,找一个识字的,让他们记录日照什么的各种条件,到时候摸索出一个最合适的方法。 这年头官员“微服私坊”什么的,大家是真的很吃这套,她一露面,这些人全都诚惶诚恐,再说还能拿银子,谁不想干? 所以一路走过来,都比较顺利。 唐时锦在做事上,向来非常认真,需要的时候是真的下地,拿尺子量苗高什么的,还特意叫人拿牛皮,给她做了一双不透水的靴子和一副不透水的皮手套。 伟人说过“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句话有时候是真理,好人永远比坏人值得追随,反正几天走下来,看着她这个认真劲儿,这些人也都跟着越来越上心。 赶上中午,正好看到一家茶摊,他们就直接坐下吃饭,一边聊着。 唐时锦坐在边上,脱下了手套靴子,先晾在一边,从旁边洗了洗手,眼角的余光划过了什么,唐时锦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就看到那茶摊老板,正看着她,一触到她的眼神儿,立刻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别开了脸。 这模样,很像是惊艳。 但是……她总觉得有点儿假。 唐时锦不动声色,直接坐到了桌边,茶摊老板娘上前,笑嘻嘻的先给这一桌倒了茶,唐时锦端起茶杯,眼神在那老板娘身上一划拉……就看到老板娘的手微微捏紧了壶柄,似乎有些紧张。 她微微侧脸,与炎柏葳对了一个眼神儿。 一边状似无意的问:“这什么茶?” 老板娘看着一脸憨厚的,转身笑道:“是本地产的龙井茶啊!” 唐时锦笑了笑,凑到唇边,做势要喝……而她答完了她的话,也转头继续给其它桌倒茶,但相比起刚才,她明显倒的缓了,显然在留意他们这桌的动静。 唐时锦冷笑一声,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老板娘的发髻,倒拖过来,直接平仰在了桌上。 老板娘猝不及防,张口欲呼,嘴才刚刚张开,她就一抬手,以反应不及的速度,把一杯茶全倒进了她嘴里。 老板娘猛的呛咳了一声,一翻身就把诺大的茶壶砸了过来,一边抠着嗓子想吐出来。 唐时锦一脚踹开,哗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第469章 草菅人命的狗官 众人一惊之下,迅速扑上。 炎柏葳早已经从后头抄过去,一掌拍在了那老板身上。 这两人功夫都不错,但也架不住他们人多,哪怕炎柏葳收着打,江必安也不是吃素的啊! 反正不一会儿就把人收拾了,锦衣卫喝问了一句:“你们是什么人!”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老板娘全身一个抽搐,身子向后一仰就没气儿了。 那老板惊呼了一声,然后他缓缓转回头,用吃人般的眼神儿,看着唐时锦。 旁边的锦衣卫抬手就是一巴掌,把他的脸抽的别了开去。 唐时锦冷笑道:“瞪我干什么?这不是你们要给我吃的东西吗?我不过是以牙还牙而已!” 那人怒道:“她只是陪我来的!” 唐时锦简直呵呵了:“我管你们谁陪谁,我只知道你们要杀我!” 那人怒道:“什么爱民如子庆泉侯,也不过是一个草菅人命的狗官罢了!” 他居然还说的十分真情实感,义愤填膺! 这逻辑自洽的,唐时锦是真的服。 锦衣卫向来跋扈,更何况这事儿他们本来就占理,毫不犹豫的又甩了一巴掌,直打的他嘴角沁出血来。 江必安道:“别打死了,问问是谁。” 锦衣卫便喝道:“问你话呢!是谁!” 那人冷冷的道:“我就是看不惯你沽名钓誉!” 唐时锦无语,“你是个什么玩意儿,老子论得到你看惯看不惯么!” 江必安指了两个人,道:“拖远点儿去审,其它人把这儿收拾出来吃饭。” 唐时锦看了看他,没说话。 锦衣卫是出了名的会用刑,他们审人,肯定有自己的手段,她也不怎么想看……而且说真的,虽然她觉得自己很英明神武,事实上也确实很英明神武,但是刚死了一个人,她是真的吃不下去。 唐时锦坐着坚持了一会儿,还是道:“要不我还是先走了,江大人,你审完了告诉我一声吧……” 江必安点了点头:“也可。” 唐时锦就上马走了,炎柏葳和司顾菟、上官荼蘼都跟着一起,一边走着,上官荼蘼就道:“像是江湖人。” 炎柏葳也道:“应该就是江湖人,看起来已经蹲了咱们起码两天了,整个架势都比较熟练了。” 唐时锦道:“会是谁呢?” “不知,”上官荼蘼道:“也许是有些人买凶呢?” “对哦!”唐时锦恍然:“应该是买凶。要是买凶的话那肯定是赵知府了。但是买凶怎么没上饮啄阁呢?别的地方还有这种机构吗?” 上官荼蘼道:“很多的,而且饮啄阁是江湖人喜欢用的,官府什么的,应该只是随便找人。” 司顾菟道:“师父别急,江大人肯定能问出来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本来就已经是午时了,四个人快马回了城,已经过了饭时。 摆上饭来,唐时锦心里哽的慌,草草吃了几口,就去换衣服了。 出来的时候,就见炎柏葳站在窗前,她扑过去,从后头抱着他腰:“炎柏葳。” “嗯。” 她小声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的?” 炎柏葳把手,轻轻按在她手上:“当然记得。” 她小声道:“那你帮我画一下吧……我……” 她长吸了一口气:“我以后没事儿就看看,我希望不管我爬到多高,不管手里有多大的权利,我都能永远记得我是唐时锦,我是从哪儿来的……我希望我能永远对生命保持足够的敬畏,我绝对不想将来有一天,变成我自己都陌生的样子。” 她侧着身子,看了看他:“不忘初心,你帮我画一下。” 炎柏葳伸出手,揉猫一样揉了一把她脑袋,也不多说,就走到桌边,铺纸研墨,开始画。 唐时锦也不下来,就一直在后头搂着他腰,侧头看着。 就见他笔下,一杆杆的青竹出来了,蜿蜒的泉水出来了,丱发的小娘子,瘦的皮包骨头,小脸上,似乎只有一对乌亮乌亮的大眼睛,这么静静的看过来。 唐时锦很满意。 她觉得炎柏葳画她,总是格外好看。 这一定是因为他爱她,就像饭制的图或者视频,也都格外好看一样。 炎柏葳收了笔,笑道:“你不用想太多,你是永远不会变的。” 她道:“你怎么知道?” 炎柏葳笑道:“你这个人的脾性儿,棱角分明,一个思想已经长成的人,如果还能如此棱角分明,那她就不会变了……这说明世间事没这么大的力量,磨平你的棱角。” 唐时锦点了点头:“也许吧……” 她松了手去看那画,忽然抬起头:“等会儿……你刚才这话,虽然说起来挺好听,可是仔细一琢磨,跟‘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意思,好像差不多?” 炎柏葳大笑出声。 然后他笑着道:“不不不,差很多,我的锦儿不会傻到去撞南墙。” “对,”唐时锦一本正经的道:“墙什么的,我一般用脚。” 炎柏葳笑的不行,搂住她一次一次的亲她的额头发顶。 外头有人敲了敲门,道:“侯爷,江大人过来了。” 唐时锦放下画应了一声,然后就迎了出去。 江必安大步进来,直接道:“他自称叫刘景,是漕帮的人,爱慕赵三娘,听闻赵三娘受辱而死,所以要杀你为她报仇。” 又是漕帮?唐时锦一皱眉。 江必安续道:“死了的人,是他的师姐,据说是他找来帮忙的……我亲自审的,应该没有说谎,但似乎还有什么隐情,先放进大牢里头,慢慢的再问吧。” 唐时锦奇怪的道:“一个官家女,怎么会认识江湖人的?” 江必安道:“据说是在赵三娘游湖的时候见过她。” 一见钟情?唐时锦点了点头:“那行吧。” 江必安道:“你准备怎么办?” “不怎么办,”唐时锦道:“兵来将挡呗,人都死了,我还能怎么办?” 江必安道:“你不是说是勒死不是上吊吗?我可以叫人开棺验尸。” 唐时锦摆了摆手:“再说吧,兴许用不着这么麻烦。” 她当初要保存尸体,也只是以防万一,有可能根本用不上。 第470章 秋后的蚂蚱 虽然验尸确实能证明她的清白,但,坦白说,她也不怎么在意。 再说了,就算在意,如果有别的办法,也还是用别的办法比较好,毕竟这个年代真的非常重视“入土为安”。 唐时锦道:“其实我有点奇怪,我身边,进进出出的这么多人,就算她真的得逞了,那药我喝了,她就能跑的了了?” 江必安有点不想听这个假设,眉间折了折,道:“你以为只有你那杯茶有药?” 唐时锦怔了怔:“如果……如果都有药,那就更疯狂了吧,下药害死一个侯爷和锦衣卫同知??还有这么多的锦衣卫??” “那又如何?”江必安淡淡道:“抓不到就什么都不用怕。再说那人本就是个莽夫,凭着一口气做事情,不会考虑那么多。” 唐时锦道:“我以为民不与官斗的。” 江必安道:“他们是江湖人,自恃功夫高,可能没想过会失手。” 他岔开话题:“你说要打擂,什么时候打?” “哦,”唐时锦道:“这么一说,也差不多一个月了,我的伤也好了,大家平日里都互相较量着,先按着人数,叫每个百户挑出三到五个人来,挑了人我就过去,一天时间都未必能完。就定在月底吧,你们提前两天预备着。” 她摸着下巴想了想:“但是我这个月受伤,他们不是我亲自教的,我们这一所就算打不过你们,也不算是我输。” 江必安挑了挑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喝了口茶,道:“说起来,戚曜灵的功夫,是真的实用,就是太过狠厉了。” 唐时锦本能的维护徒弟:“狠厉怎么了?打架就得快准狠,磨磨矶矶还不如不打。不对,等等!” 她忽然一顿,指责他:“你怎么能偷看灵儿这一所的人学功夫?你这跟打叶子牌偷看旁人牌有什么区别!” 他看了她一眼,一脸的不屑置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按说王慎行得知这事儿,应该会过来一趟的,江必安也打算跟他交待一声,但不知道他是恰好不知道,还是别的事情绊住了,一直没过来。 到晚上摆上饭来,几个人一起坐着吃饭,唐时锦还是没什么胃口,抱着一小篓蜜饯吃。 江必安抬眼时看到她,嘴角不由弯了弯。 唐时锦本来跟司顾菟说话呢,一回头恰好看到了,当时就不爽了:“江护你是不是在笑我?” 江必安面无表情的道:“你是不是怀疑邻居偷了你斧子?” 她道,“那你笑什么?” 他冷冷的道,“我没有笑你,本来也没有什么好笑的,一条人命,不舒服才对,习以为常……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说到最后,他又有些感慨,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 炎柏葳在扮“金执偕”的时候,一向很端的住,谨守下属本份,但是唐时锦自己看不到,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江必安的眼神儿不止一次的看向她。 炎柏葳默了半晌,忽然道:“侯爷,假如你明知道那杯茶是要命的毒药,你还会不会给她灌?” 唐时锦一愣。 确实,她灌的时候还以为是蒙汗药来着。 但如果是毒药呢? 她只想了一下,就道:“当然了!药又不是我的!我但凡疏忽一点儿,死的就是我……我对于灌药和她死这件事,完全不会愧疚。” 这么一想,她跟谁赌气似的,丢开蜜饯就开始吃饭。 江必安看了他一眼。 炎柏葳十分坦荡的样子。 吃过饭江必安正准备告辞,王慎行过来了,唐时锦就把人请进了书房。 唐时锦这边的书房很大,里面还有一个待客的小厅,江必安进去的时候,一眼看到桌上摊着一张新画的画儿,还停下来看了看,看着上头丱发的小娘子,不由得一个恍惚。 一下子好几年过去了,如今的唐时锦,与当年,可真的是大不一样了。 唐时锦叫他:“江大人?” 江必安没说什么,就过去了,唐时锦亲手给他们倒了茶:“王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王慎行先问她:“侯爷,我听说有人要刺杀你?” 唐时锦道:“那是小事情,你这是怎么了?” 王慎行如今跟她来往,有几分熟不拘礼的架势了,既然她不在意,也就没多问,连连冷笑道:“万素云今天带着那人过来找我,要我帮他洗清什么当年冤屈!!” 唐时锦张大眼晴:“就那个……梅花公子?” 王慎行呵呵道:“是!” 赵知府本来就是找了一个长的像桃成蹊的小倌儿,投其所好。 只是为了显得……咋说呢,高贵点儿,所以让他住在城郊,弄了个遗世独立爱琴如命的人设。 但这位本来就是临时找的,也不是什么高素质人才,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万素云的身份,心大了,居然想仗个势,耍个威风…… 当年他是家里欠债,所以被卖入小倌楼的,在这个年代,花楼小倌楼什么的都是合法产业,你欠了债还不上,拉人抵债是常规操作,结果到了他这儿,就成了他的冤屈。 而且万素云,也不知道是浑不吝,还是觉得天高皇帝远她就是老大,居然直接带着这个小倌儿,去找了最大的官儿王慎行。 王慎行要真是为一个小倌儿出头,找小倌楼的麻烦,不管怎么处理,到头来都是,咋说呢,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他除非是傻了才会给她干这个事儿,可是不干吧,万素云又难缠,听不懂人话。 唐时锦听的无语极了,一边问他:“那你怎么脱身的?” 王慎行冷笑道:“谁叫她来的我找谁!先应付过去再说!反正……呵呵!” 反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但是这种事情就是这样,不到确实消息传过来,还是怕有万一,还是得捧着她。 然后王慎行又问:“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时锦就跟他说了说,王慎行直皱眉:“漕帮……” 江必安道:“人放在这边大牢,还请王大人交待两句。” 王慎行道:“放心。” 天也晚了,两人说了几句,就一起告辞,唐时锦送了人回来,吴不争在外头等着她,道:“主子,有发现。” 第471章 冲冠一怒为蓝颜 唐时锦兴致勃勃的问:“难道今天的人是赵知府买凶?” 吴不争道:“不是。” “那是什么?” 吴不争道:“赵三娘死的时候,那个吴姨娘被人灌了药,一直没露面,一醒了就用药,这几天都躺在床上……然后今天终于停了药醒了,跟赵知府起了争执,吕姨娘就一直说女儿不可能自尽,赵知府起先还安慰她,后来就烦了,说让她安份些别惹事,别耽误了他的大事……还说什么要不是她办事不利他也用不着这样,什么什么的,总之就等于承认了是他下的手。” “然后那个吕姨娘表面上就哭着认下了,等赵知府走了之后,她就出来,找了一个打扫的婆子,打了个暗语,然后那婆子出来,找了一个小杂货铺,叫人传讯给什么人。” 他顿了一下:“这纯粹是江湖人的手段了。” 唐时锦道:“所以赵三娘的那个‘爹’,可能是江湖人?会不会又是漕帮?会不会跟今天刺杀我的人有关系?会不会吕姨娘接近赵知府,本来就是有所图?” “应该是,我再跟跟吧。” 唐时锦点了点头。 吴不争就退了下去。 唐时锦坐着想了一会儿,看炎柏葳跳进来,还跟他吐槽:“你说说,这一位,到底图什么?我压根儿就没打算收拾他啊!” “等你收拾就晚了!”炎柏葳淡淡道:“人家要先下手为强!” 也是……得罪了她,要不就痛哭流涕请罪,要不就只能对付她了,因为他借女人银子科举,他下意识的先否决了负荆请罪这个选项,那不就只能想办法对付她了? 炎柏葳拿了工具来,给桌上的画儿装裱,一边淡淡的道:“有必要跟江护说这么多话吗?” 唐时锦噗的一乐:“你等会儿,我先去端盘儿饺子就着。” 他呵了一声,“爷就是吃醋怎么了,吃个饭用不用说这么多话?” 唐时锦摆手:“我压根就没故意跟他说话啊!江护这种人,他不可能像灵儿林儿这样对我言听计从的,刷到现在这样就已经算是刷满了,所以我现在完全不会刻意跟他多说话,早已经进入爱咋咋滴阶段了。” 虽然她怪话多,但意思倒很明白。 炎柏葳呵笑道:“那我进入什么阶段了?” 唐时锦毫不犹豫的道:“情投意合、如胶似漆阶段!” 呵,就她这还如胶似漆?信她才是傻了! 炎柏葳简直牙痒痒:“混蛋!” 一边骂着,就感觉两根软乎乎凉习习的小手指,在他后颈处轻轻挠了两下:“甜言蜜语动手动脚阶段?” 炎柏葳:“……” 然后她还好意思抱怨:“脸都遮的严严实实,也就这块儿能吃点儿小豆腐了。” 他被她撩的当时就起立致敬了…… 唐时锦第二天仍旧出了门,回来的时候,就有这么巧,在城边上遇上了万素云。 她跟一个锦衣公子站在一起,正亲昵的头对头说着话。 那锦衣公子怀里还抱着琴,长的……确实有五六分像桃成蹊,但是桃成蹊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灵气在,所以才显得整个人真是有几分仙人之姿,但这位,只能说一句美若好女吧…… 唐时锦骑着马,伸头看了看,就见被围着的那一处,鬼哭狼嚎的,几个护卫正在暴打几个人。 早有人过去问了问,然后回来道:“说是梅花公子的家人,当年欺凌他们母子,让他娘亲累死了,又把他卖了……现在明月郡主在帮他出气。” 唐时锦:“……” 好一出冲冠一怒为蓝颜。 唐时锦也没想掺和这些事,叹道:“走吧。” 几个人带马走了,回来的时候,又听说连那个小倌楼都被查封了……可能是赵知府出的手。 这位梅花公子,可能是之前被欺负狠了,迫不及待的想让欺负过他的人付出代价?还是说他觉得万素云已经爱他爱到无法自拔,铁定能攀上这个高枝儿了? 炎柏葳道:“不奇怪,唐时珩能当上巡盐御史,就是因为他是明月郡主的赘婿,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不止他自己,只怕别人,也是乐见其成……就算不成,也只是赔上他那一条命,旁人也没有什么损失。” 唐时锦无语的道:“可是他要是想图谋这个,难道不是应该努力隐瞒过往吗??” 江必安淡淡的道:“我倒觉得这个小倌儿是个聪明人,他应该是觉得背后的人所图谋的根本就做不到,所以趁着现在能巴上,赶紧有冤报冤,能捞就捞。” 唐时锦点头:“有道理。” 炎柏葳道:“你有没有想过,都这样了,唐时珩为什么还会出门?” 唐时锦一愣。 对啊,她还碰到过唐时珩一回,赵知府也跟他“偶遇”过,也就是说,他并没有躲在家里……按理说,万素云行事如此肆无忌惮,他再不在乎脸面,也忍不了吧?就这还敢招摇过市? 她沉吟起来。 所以唐时珩,应该是知道万素云靠不住了,随时会换人,所以在想办法自救? 他会想什么办法呢? 他又知不知道万素云是假凤凰呢? 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唐时锦跟司顾菟道:“查查他出来都去哪儿了吧。” 司顾菟应命下去了。 唐时锦又道:“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昨天王慎行说‘谁叫她来的我找谁’,我还以为他说的是威胁了梅花公子,没想到……他直接把这个烫手山竽扔给赵知府了。赵知府要抱她大腿,再无理的要求,他也得给办呐……” 炎柏葳道:“赵知府也不傻,先查封小倌楼,又叫他们去打人,谁还会把两件事情分开说?这全都是明月郡主为心爱之人出气的一部分!就算有人知道是他做的,于他声名也是无损。” 唐时锦道:“照你这么说,那王慎行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江必安抬头,看了一眼谈吐随意的两个人,双眉深凝。 他忽然想起了昨天那副画。 然后,又想起了炎世子在钱塘的居所,名为“竹泉小居”。 他本不知道这竹泉二字指什么,但是,昨天的画上,恰好有竹,有泉……竹林泉边初见卿?? 第472章 真假凤凰这事儿 炎柏葳正色道:“王慎行有太多的选择,他没有必要这么做。事实上但凡赵知府有旁的选择,他也绝不会选万素云。一个人出身固然重要,但也得‘德能配位’,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唐时锦的。” 唐时锦严肃的道:“金兄这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炎柏葳失笑道:“是说侯爷智勇双全德才兼备堪可追随的意思。” 唐时锦点了点头:“要谦虚,这种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炎柏葳连连失笑,起身拱手:“是,侯爷。” 江必安忽然站起来:“我先走一步。” 唐时锦哦了一声,摆摆手,江必安也没等她送,直接大步走了。 炎柏葳扫了一眼他的背影。 他总觉得,他好像看出了什么,但……他不是多嘴的人,知道了更好。 如今长目飞耳楼的人,已经来了江南一段日子,人手都铺出去了,越来越熟悉,哪怕事先没放人手,临时吩咐要查,也是很快就报了过来。 据说唐时珩这一段时间出门,一直在见盐官和盐商。 这其实算是他的本职工作,不过他现在做的,不是例行巡查,而是有目的……简而言之,就是疯狂暗示,疯狂敛财。 唐时锦一想,就知道他要干嘛了。 试问,你现在是郡主的赘婿,你自己没有足够的本事,又笼不住郡主的心,又舍不得她带来的好处,这简直就是一个死局。 但也不是没有破解之道。 你去奉承郡主的“上级”嘛! 他这个巡盐御史,本来就是个肥缺,如今几乎肆无忌惮,旁人不敢跟他撕破脸,是肯定要表示表示的。 到时候攒攒送上去,万通如果知道他这么会敛财,没准儿还真的会护着他。 但前提是没有真假凤凰这事儿。 既然知道不是憋坏要对付她,唐时锦就道:“行吧,不用管他了。” 她也是实在没空。 她第二天就带着花晟林去了卫所。 因为毕竟是第一次么,所以自己这一所中的选拔赛,她也过去旁观了一下。 她一过去,一众锦衣卫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她平时出门也是要带人的,家里护卫也时常挑锦衣卫去,哪怕打不赢,混个脸熟也行啊! 唐时锦又很捧场,该叫好叫好,该拍巴掌拍巴掌,带的其它人都很激动,就显得其它两边一点意思也没有,只有她这儿热闹非凡。 戚曜灵看大家心不在焉的,索性直接叫停了,笑道:“走,咱们去看看我师父那边。” 大家嘻嘻哈哈的就去了,他们这一去,江必安这边的人也坐不住了。 陈千户笑道:“大人,咱也过去瞅瞅呗?” 江必安冷着脸点了点头。 于是大家一呼啦就去了,唐时锦故意道:“不行!不行!你们怎么能偷看我们!那我们的招式岂不是都被你们看去了!” 旁人嘻嘻哈哈的道:“等我们打的时候,你也过来看我们的呗!” 唐时锦道:“那好吧,说不定就有天才,把所有的招式都学会了呢!” 有人道:“全学会了能跟着侯爷不?” 唐时锦假装没听懂这里头的调侃,笑道:“如今你们本来就跟着我混饭吃啊,不过真有高手全学会了,又愿意往外跑的,我当然可以挑过来用。” 江必安静静的看着。 打擂什么的,其实很儿戏,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么一折腾,整个卫所的气氛都好多了。 一所六七百人也不是都上场的,百人中也会先挑,总之打了一天,才决出了二十个人。 于是后头两所的,就往后挪了,两天中唐时锦只露了个面儿,然后六十人又打了一轮,最后才是那二十人决胜负。 按着唐时锦之前说的,这二十个人可都是有银子拿的,这才是重头戏。 最后这一天,唐时锦把能带的人全都带上了,双眼锃亮,满脸都写着“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挖个好苗子”。 两千人中,决出的二十人,这打起来可就好看多了。 但是因为教的时间其实只有一个多月,所以这里头的人,大部分都是之前学过武的,所以使出来的招式,可以说五花八门。 唐时锦很快就发现,有一个叫余知非的百户,用的功夫居然全是最近新教的,真的像她说的“三方都学会”了。 唐时锦转头问了问戚曜灵,戚曜灵低声道:“咱们教的功夫,其实都不算深,他本身功夫很好,所以才能把这些寻常的招式,用出极好的效果……他应该是故意的。” 唐时锦恍然点头。 她一点都不排斥用心机,而且,用这种方式,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她默默的先把这一个放入购物车,然后专心寻摸下一个。 不一会儿,她就发现,有一个周正的副千户,力气真的好大!招式非常普通,但是完美诠释了“一力降十会”!轰轰轰的感觉真的好爽! 一路打下来,虽然说的是点到为止,但还是难免有受伤的,旁边就有大夫等着,真受了伤立刻就治。 余知非手臂上受了一点皮肉伤,坐着叫大夫清洗上药,一边悄悄抬眼,看向唐时锦。 他当然是故意的,他能感觉到,她起初绝对注意到了她的招式,而且应该很赞赏。 但是之后,她就开始注意周正了。 余知非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自恃功夫好,但毕竟资历家世都不怎么样,混到现在也不过是个百户,看来想借她之势的路子,行不通了。 一路决到三甲,大家都兴奋莫名。 唐时锦提前吩咐了周围的酒楼准备酒菜,看打的差不多了,叫花晟林出去吩咐了一声,一边又挨到江必安旁边,问:“那个余知非,你认识吗?” 江必安道,“不是我的人,应该是之前柴千源手底下的。” 唐时锦哦了一声,又转头交待了戚曜灵几句。 这次打擂,说是所有人都参加,但是混到千户、副千户的,除了周正这种好武的,一般来说就不参加了,不然一上台就被打下来了,丢不起这个人……所以上头只有周正一个副千户,其它最高的是百户,也有普通的锦衣卫。 最终打下来,周正拿了个第一,余知非拿了个第三,中间那人姓陆,功夫也确实不错,但他是那种中规中矩的好,反而不显眼了。 但据炎柏葳说,这个周正的功夫,应该排到第五左右,但他是副千户,大家怎么也得给他这个面子,不能下死力拼,反倒是这个姓陆的百户功夫最高,余知非本身功夫未必高,但非常聪明机变,反应极快,所以第二倒是名符其实。 唐时锦正跟戚曜灵头对头说话,就听台上周正道:“侯爷,我想领教一下侯爷的擎天破日刀!” 第473章 秀才局和状元局 唐时锦笑了一声:“你都打了好几场了,我再跟你打,这不是欺负你嘛?” 众人当时就起了一声轰:“周千户不怕欺负!” 唐时锦笑着示意人去取刀,一边就跃了下去,将下摆掖到腰间:“我真不能跟你打,打输了叫我以后还怎么教你们?灵儿下来我们玩几招吧。” 戚曜灵就跳了下来。 卫所离她的宅邸很近,不一会儿,花晟林就把刀取了过来,唐时锦就着他手,一手抽出了巨刀。 众人发一声喊,唐时锦笑眯眯的亮了个相,戚曜灵也从腰间抽出了软剑,笑道:“师父请手下留情。” 唐时锦如今对刀法,早已经得心应手,也不怕伤着他,挥刀就扑了上来。 擎天破日刀,刀法雄浑,气势惊人,而戚曜灵用的是剑,看起来气势就弱,但招数刁钻,丝毫不落下风。 唐时锦本来就打算正儿八经的展示一番的。 毕竟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亲眼所见,唐时锦这刀法一亮,没见过的,当时就目瞪口呆了。 确实不一样。 如果说之前是秀才局,那现在就是状元局了,高出了不止一筹。 所以说传承什么的,就是这么重要。 当然外挂什么的,也是十分重要。 反正唐时锦小小年纪,所展示出来的实力,是远高于众人预期的。 包括戚曜灵,之前觉得他也不过尔尔的人,也都默默的闭上了嘴巴。 师徒两人一场表演赛打的酣畅淋漓,叫好之声响彻云霄。 一直到外头送酒菜的人陆续来了,唐时锦才落后一步,收了势,笑道:“不打了,吃饭了!” 这边摆着菜,唐时锦又叫人把银子拿了出来,一五一十的发到前二十名手里,更是羡慕的大家眼都绿了。 一伙人席地而坐,一直喝到了月上中天。 因为前头几名发了财,但凡会做人的,就不会独发,所以接连几天都有人请客,动辄一大帮人,连附近的酒楼都跟着发了一笔。 听说这事儿的江南官员,也不由得暗暗佩服,毕竟,能跟锦衣卫混的这么好,也是个本事。 赵知府就比较焦躁了。 他虽然知道折子递上去,也没那么快,可是等的越久,他就越不安。 唐时锦有“金龙绕青蚨”的神迹傍身,她几乎是一出现就立于不败之地,就算皇上被他打动,也不太可能处罚的太严重,最多几句不痛不痒的申饬。 虽然只要皇上知道了此事,她就不敢再对付他,但她的光,他也肯定是沾不上的了。 他起初,到底为什么要对付她呢!好好的捧着她多好? 可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那边唐时锦忙完这件事儿,第二天早上,正犹豫着要不要下乡呢,许天禄就过来找她,“师父,有一个叫谢不渝的,昨天投了帖子,说是与师父有约,要做一个园子,我暂时跟他约了今天上午。你们今天是不是不用去卫所的?” 唐时锦哦了一声:“约哪儿了?” 许天禄道:“他说叫我们尝尝他家的菜,约的他家的酒楼。” 唐时锦应了一声:“成。” 一拖一个月,他不来,她都要忘了,之前她说做“女人逛的园子”,谢不渝就说要做一个男人逛的,她还挺感兴趣的。 所以近午的时候,她就跟许天禄过去了。 谢不渝早就在门口等着,老远就迎上来,笑容满面的拱手。 唐时锦笑着还了礼,谢不渝把两人请到楼上,唐时锦道:“趁还不到中午,谢老板先说说。” 谢不渝笑道:“侯爷果然爽快!” 他就叫人拿上来一张绢布:“我仿着侯爷的园子,做出来了一个草图,请侯爷瞧瞧。” 唐时锦一看之下,就嘴角带笑。 这个人,看起来谦和,其实还挺有主见的,他应该是不想让她过多的“指明”,所以他先按着自己的想法,把园子的雏形弄了出来,这样一来,又显得考虑周到,还能执行他的想法。 估计这个人内心是有些高傲的,他可能觉得,她只需要出份子,然后给他占占财运就好了。 唐时锦其实还挺喜欢这种人,前提是他真有相应的本事。 她就低头细看。 这张图,确实是仿着她的图做的,上头尺寸大小,道路花木的分布,全都画的清清楚楚,唐时锦一一看下来,脑子里就有了平面图,点了点头,面露赞赏:“不错。” 谢不渝笑着施礼:“侯爷过奖。” 唐时锦道:“但是把青楼放在这一处是个败笔。” 谢不渝默了一下:“为何?” 唐时锦正色道:“不管是店铺还是店铺街,你在做之前,都应该想明白你所面对的是哪些人,永远不要想着面面俱到。就好比我的唐家四坊,我摆明就是做富家太太小姐的生意,我就不是卖给普通老百姓的……而你这一块,周遭都是做读书人生意的,我并不是说读书人就不上青楼,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青楼和这一块的其它地方,时间上,其实是有冲突的?互相会有影响,到时候从青楼看出来乌漆麻黑,回个家曲径通幽的,你细想想那种感觉是不是很不舒服?” 谢不渝若有所思。 唐时锦又指了一处,道:“你就算要做青楼,你放这儿嘛!四面环水,晚上在这儿放个高台,放个绝色女子弹琵琶,水里点个灯什么的,如果能把意境做好了,这边几间视线好的酒楼也有生意,风雅的,逐色的,全都能各得其乐,这样才能互惠互利。” 谢不渝恍然道:“正是!侯爷果然高明。” 唐时锦又道:“还有一点,你整个园子的陈设布局,整体上来看很合理,如果这整个园子全都是你的生意的话,那,怎么说呢,还是很美观的。但我是商人,我想的更多的是能赚到钱,所以,我要说,你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门。” 她用手点了点:“你要明白,这不是一个游乐园,是一个店铺街,虽然没有围墙,但是有路,也就相当于有门的,从‘门’进来,先看到哪家店铺,拐角处看到哪家店铺,这中间处处都有门道……另外,你还要注意,这条路是做什么的,也就是说,人是从什么地方走进来的,这中间,能就判断出这些人感兴趣的地方在哪里……” 第474章 连徒弟都比不上 唐时锦句句言之有物,而且时不时展现出十分精粹的经营理念,谢不渝直听的连连点头,如获至宝,赶紧叫人拿了笔墨进来。 小二放下笔墨的时候,谢不渝看了她一眼,有些脸热。 唐时锦并没有抬头,好像全未察觉。 她当然看的出来,这张图已经千锤百炼,不知道改了多少次,然后才最终定稿,谢不渝自信满满,认为已经完美无缺不需要修改,所以连笔墨都没拿进来。 但也正因为谢不渝是有真本事的,所以她说的话,他一听就知道是对的,也所以……等她说完了,这张图改了起码五成。 看着凌乱的草图,再想想刚才她说“不错”,谢不渝更是惭愧,诚心诚意的道,“侯爷英明。” 唐时锦笑道:“你也很不错了,”她笑指许天禄,“禄儿当年还不如你。” 谢不渝眼晴微亮,连称不敢,然后赶紧收拾了桌上残墨,叫人摆饭。 其实有些东西凭空想像,确实会有很多疏漏,谢不渝做的已经很不错了,而且这么一改之后,等到真的建起来,他就会越来越发现她说的这几处的精妙,也会对她越来越佩服。 但是谢不渝手头有自己生意,所以唐时锦不能“收”他,只能用他。 她之前也草草查过他,这个人是一个富商家的次子,因为其兄长不成器,家业到了这一代败了,然后又叫他硬生生的撑了起来。 本事是真的有本事,但毕竟起步晚,手上资金不足,背后势力也不够。 别看他现在弄出了诺大一个园子,其实要真指着他的钱,他能开起来的铺子也就三四家。 但是对她来说,就非常合适了……资金,她有啊!势力,她就是啊! 把这个人用好了,那就是一个摇钱树,就好比如今她人不在钱塘,可之前签了契的商铺,也在源源不绝的往她手里送钱一样。 所以她非常的和颜悦色。 而且这家酒楼的菜色,也确实很不错,她虽然不喜欢这种偏甜的口味,但偶尔吃一顿,还挺新鲜的。 结果吃着吃着,还有一个伙计进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谢不渝神色微僵,勉强点头,就有一个丫环进来,看着规矩倒也不错,提着一个食盒施礼道:“大夫人听说这边有贵客,特意叫人把铺子里的点心送了一些过来。” 谢不渝淡淡的道:“有心了。” 正吃着饭送点心?这是有事儿啊!唐时锦和许天禄对视了一眼。 那丫环就下去了。 谢不渝提也没提点心,笑着继续说园子的事儿,气氛很快就回来了,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 然后谢不渝试着表示,等把图改过再上门拜访,唐时锦也应下了,让他到时候直接找许天禄就成。 谢不渝连连谢了。 唐时锦也没要他送,带着许天禄直接溜达着走了。 一出了酒楼,唐时锦就跟他道:“看吧!你再不努力,就连你的徒弟都比不上了!” 许天禄道:“我有徒弟?” 她道:“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有了。” 许天禄:“……” 那边,谢不渝迫不及待的把图拿出来,仔仔细细的把她说的话又回味了一遍,然后重新画出来一张图,想了想又改了两处,再次画出来一张。 一直折腾到天都黑了,才归了家,一进家门,便被人请到了主院。 谢老爷子身体不好,此时躺在床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问他:“你今天宴请了庆泉侯?” 谢不渝袖中的手,紧紧的攥了一下,面上露出了些许嘲讽:“是的,爹。” 谢老爷道:“侯爷怎么说的?她要不要与我们家合伙做生意?” 谢不渝垂着眼道:“侯爷待人十分和气,似乎也有意要与我们合伙做生意。” “那就太好了!真是祖宗保佑!”谢老爷道:“你大哥如今是真的改了,爹知道你能干,但你大哥,他毕竟是长子,他能代表我们谢家!你下回再见着侯爷,一定要带着你大哥一起,你们兄弟互相扶持,爹才能闭上眼……” 旁边站着的青年,不时的咳嗽两声,一脸虚弱,看过来的眼神,却是得意的。 谢不渝静静的听着,不曾向他看半眼。 他的母亲,是续弦。 而他这个大哥,是原配生的。 因为人死了,所以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反倒倍受宠爱。 而续弦,因为是死去的老夫人做主娶回来的,不得父亲宠爱,所以连带着,他也不得父亲宠爱。 哪怕兄长吃喝嫖赌,不会做生意,在青楼为了争花魁的初夜得罪了人,被人联手打压,把诺大的家业生生败光,也仍是没受过一点罪。 可是严格来说,谢家已经没有家业了,谢不渝如今手上的产业,是用他娘亲的嫁妆,一点一点拼出来的。 不到十年的时间,能拼出商会中的一席之地,供养着父亲半院子妻妾,和大哥一院子妻妾,如今……他们还真有脸! 但谢不渝什么也没说。 他第二天一早,没吃早饭就出了门,等谢大郎过来堵人的时候,他人都走了。 谢大郎气的不轻,狠狠的道:“我就不信他一直不回来!” 谢不渝在外头用了早饭,磨矶了一会儿,才去唐府拜访,下人带了他进去,却直接带他去了厨房,许天禄从窗口露了一下脸,笑道:“你自己坐会儿啊,我给师父做樱桃呢!马上就得!” 谢不渝:“……” 然后许天禄很快做好了,带着谢不渝,悠闲的送去了正厅,然后端着另一盘出来,笑道:“走吧,我师父今天有事,你跟我过来说话。” 谢不渝有点失望,但迅速掩饰了,跟着许天禄过来,把重新摹的草图摊开。 许天禄仔细看过,道:“你又改了?” “是,”谢不渝道:“家中有做茶业生意,我觉得这条路过来的都是小富之人,生意应该会好。” 许天禄笑道:“你既然有做这么大一个园子的胸怀,那又何必拘泥于自家现有的生意?这个位置的确是好的很,茶叶放在这儿也的确会卖的好,但是进来玩的拎茶叶走的毕竟是少数,你占这儿开个茶叶铺子赚的钱,还不如跟人合作,在这儿开个饰物之类的铺子的一半多……” 第475章 贵圈真乱 谢不渝昨天光听唐时锦说话了,如今一听许天禄开口,才知道人家这徒弟也不是白做的。 于是瞬间就打起了精神,然后许天禄一边吃着蜜饯一边跟他商议,还让他吃,谢不渝听的入神,随手拿了一颗,只觉外层沙甜,内层柔软,忍不住道:“好吃!” “不错吧!师父也爱吃,要不我能亲自动手做?”许天禄笑着拿笔圈了一处:“这一处我要了,就卖我许家的挂霜果!” 谢不渝趁机道:“咱们定妥了,能不能也叫商会的人来选选?” “当然。”许天禄道:“我叫人去请几个会长过来商议。” 他就叫了人进来,吩咐了一声,一边又问他:“你自己的铺子,定妥了吗?” 谢不渝迟疑了一下:“园子我已经买下来了……” 但买了之后,资金就有些不充裕了,所以可选的范围就少了,有些犹豫不决,道:“不知侯爷想做什么生意?” 他其实就是想问他做什么生意,唐时锦肯掺份子。 许天禄道:“师父对你很是看好,你想做什么生意,我们都可以掺几成。” 他拍了拍他的肩:“不用想太多,谁家没几个糟心亲戚。你好生跟着我们,不会叫你吃亏的。” 谢不渝一愣之下,忽然撩袍跪在了地上:“谢松愿为鞍前马后,只求多多聆听侯爷和许先生的教导!” 他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求拜师”。 要知道,如今唐时锦身份不同了,哪怕许天禄非官非吏,一个庆泉侯徒弟的名头就是金不换。 而唐时锦明显挺赏识他的,他知道应该徐徐图之……可是他担心,他担心今天回去,父亲就会装病要胁,让大哥插手他的生意,他不甘心,他等不及。 短暂的安静中,谢不渝垂着头,微微发抖。 然后许天禄点了点头:“也好,那你就是我的大徒弟了。” 谢不渝大喜过望,连连磕头:“师父在上!徒儿拜谢师父!” 许天禄心情复杂。 毕竟昨天他师父就已经未卜先知,预料到了这一幕。 他就道:“不必客气。” 然后他道:“既然你是我的徒弟了,那这边园子里,你感兴趣的,觉得自己能掌控的,挑出几家来,不用在意银钱,只管挑,我开了你再掺份子就是了。” 谢不渝更是喜出望外:“是!” 胡会长和许会长如今几乎长住江宁府,抱大腿的姿态拿的很稳,帖子一送过去,两人很快就来了。 一听说许天禄收了徒,不由连道恭喜。 要知道唐时锦去京城那几个月,江南的生意可全是许天禄打理的,他们也想拜师,可这不是人家不收么! 几个人商议了一下,又给商会的人下了帖子,仍旧按着之前的方式投帖选拔,当然也有不少内定的。 唐时锦手头事情多,就没再管这些事儿。 昨天才收到京城的信儿,说是那人翻了供,说是受汪直指使。 然后汪直自陈冤枉,请求元盛帝见了见那人……一见那耷拉眼儿,元盛帝显然就信了,再命彻查。 因为之前就有王慎行的奏折,哪怕是受人算计,月子里就跟人那啥也是够丢人的,所以,在大牢里,元盛帝就亲口说出“朕想起了当年卫王府那个假的卫清秋!” 所以这就相当于锦衣卫和西厂的一次博弈,但,再怎么博,在元盛帝心理倾向很明显的情形下,除非是傻了才不按皇上的意思办。 但是唐时锦在意的是……皇贵妃呢? 难道皇贵妃,也一下子就相信了万素云不是她亲生的?为什么? 但不管怎么着,这么一来,结果已经差不多板上钉钉了。 而且这么一闹,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知道的人也多了,估计再有个六七天,这消息也该传到江南来了。 炎柏葳道:“我猜,将来可能会有人献‘真’万素云。” 唐时锦诧异的挑眉:“不是交待说死了吗?” “死了又如何?真假又如何?”炎柏葳道:“皇上提到卫王府,未尝不是一种‘明示’,你想想之前那个‘万安’!!这个真万素云如果足够好的话,皇贵妃未必不愿揣着明白装糊涂!” 唐时锦真心实意的道:“贵圈真乱。” 炎柏葳笑道:“但也未必,因为一般的好,不足以让皇贵妃点头,要找个家世本事足够,又长的像的,并不容易。” 唐时锦道:“我只想知道,他们会如何处置万素云和唐时珩。” 炎柏葳道:“唐时珩,不会立刻处理的,因为立刻处理,岂不是等于是承认了他是靠裙带当官的?所以他的官位应该还能保留几日……至于万素云,她名义上又不是皇上的女儿,万进又没有爵位,所以罪名不会太严重,很可能不会杀,只会削掉郡主爵位,贬为庶民。” 一边说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金执偕”就进来了,一起站在眼前,几乎全无差别,看着还挺好玩的。 炎柏葳笑了一声,就道:“那我出去了,明天可能不回来。”一边就跳出去走了。 唐时锦仍旧那么坐着,就跟这个假金执偕,实际叫炎武的人说话:“我听说你很会教人?” 炎武这些天常来常往,而且他要扮金执偕,整个态度都跟炎柏葳在的时候一样,颇随意的坐着道:“是的。” 唐时锦道:“那你想想,挑一套实用些,不会暴露身份的功夫,明天帮我去卫所教锦衣卫。” 炎武道:“好。” 唐时锦摆摆手,他就下去了。 唐时锦第二天亲自带了他过去。 因为就算炎柏葳去了京城,炎武也是在的,而她时不时就要忙,所以她准备以后经常让他来教,反正炎柏葳说,他以前本来就是专门给他教影卫的。 去了之后,打了个照面儿,就把人放下了,然后她过来找戚曜灵。 戚曜灵跟她道:“师父,那个余知非,我查过了,之前没有人知道他功夫这么好,应该是藏了拙,但是人很聪明,会说话,跟人都处的不错,之前那个副千户,也愿意提拔他,只是倒霉跟了柴千源,他不想做恶人,就没混出头。不错,可以用。”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你叫他带几十人跟着我,我今天继续下乡。” 戚曜灵进去就把人叫了出来,余知非过来施了个礼,就直接带着他的人跟着了。 第476章 义气 唐时锦跟他交待:“我已经把邻近的县城都转过了,从今天开始,要往远处走走,有可能要在当地住一晚,吃的住的全都不用太讲究……我主要是看新粮的长势,然后叫人记下各处的不同……” 余知非略略弯腰,一路跟着她步子,恭敬的垂头听着,不时的点头应是。 擂台打完两天都没信儿,他还以为他失败了,正自失落的当口,没想到,她直接就点了他随行,可见当日,他的表现并没有白费,她还是看到了的。 其实当年,他就一直想跟着江护。 虽然都城人人都说“柴狗狠、江护疯”,可其实江护说的出的劣迹,一个是杀兄,一个是杀了一个“路人”,全都是情有可原的,所以,在锦衣卫中,不想当人人喊打的恶人的,没人不想跟着江护。 但是这种事情是要找机会的。 他就一直没有等到。 所以,这一回,这个机会,他一定要抓住。 唐时锦简单交待之后,就带着人上了马。 江宁县左近的江浦县、上元县,都能快马当天来回,她已经都转完了。 离的远些的,例如北边的六合县、东边的句容县、南边的溧水县,高淳县等等,大多当天赶不回来,她准备住一晚,事实上要不是这边还有很多事情,她都想走哪儿住哪儿,一趟转完再说。 其实如今这种小事儿,完全不用她亲自做,吩咐一句,一堆人等着效劳,而且到了这个阶段,一般也不会出岔子。 她自己出来,主要是想见识见识风土人情,二来,把这件事情,跟她牢牢的绑在一起,一提起新粮,就想起唐时锦。 这会儿,可能有不少官员暗地里笑话她,但是等到收获之时,数字一出,大家就会明白这是为什么。 一行人快马走了。 出城走出一段路,就被人拦在了路上。 余知非正是紧张的时候,那人才刚跃出来,他的马儿就已经冲了过去。 唐时锦倒是挺从容的,看着前头的顾青墨退后几步,恭敬的拱手:“侯爷,请借一步说话。” 余知非回头看她。 唐时锦想了想,点了点头,就上前几步,跃下了马。 顾青墨低声道:“侯爷放心,没人知道我是漕帮的人。” 唐时锦没答,他又道:“侯爷,之前那位自尽的赵三娘,她们母子,与我们副帮主潘啸林有些渊源,昨日潘啸林得到消息过来,去了一趟赵大人那,不知道赵大人与他说了什么,然后他回来就召集人手,欲杀侯爷,草民特来告知一声,请侯爷处处小心。” 唐时锦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顾青墨道:“我跟了你好几天了,我觉得你是真心想为百姓做点事情的,我敬重你……而且民不与官斗,潘啸林要报仇自己去报,凭什么拿兄弟们的命去填?我不认为一伙草莽能对付两千锦衣卫,这就是送死。” 他抽了口气:“不瞒侯爷,我与潘啸林本来就有旧怨,我师父就死在他的独断专行之下……” 唐时锦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就要走。 顾青墨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唐时锦从容的道:“我还知道赵三娘其实是他的闺女,我知道吕氏是漕帮的人,赵三娘是赵知府为了害我名声叫人勒死的,而吕氏与他争执,前天也被她毒杀了,郭啸林过去之后,赵知府顺势把这两人的死都推到了我头上……” 她看着目瞪口呆的顾青墨:“如今,郭啸林就在三里坊召了人密谋要杀我,是否?” 顾青墨喃喃的道:“我不知道……我昨日与他们闹翻了。” “那行吧,”唐时锦点了点头,“反正我徒儿已经过去了,他们被抓并不是因为你告密,你也不用愧疚。而如果你想做什么的话……那就抓紧机会吧!我还是比较喜欢跟聪明人合作的。” 长目飞耳楼,本来就盯着赵知府那儿,早就把消息一路送了过来。 其实唐时锦对“报仇”什么的,都还算宽容,因为他们就是这样的人。 像官场中,权衡利弊,势弱认怂,那全都是常规操作,横冲直撞才丢人。 但是像江湖,就是刀头舔血快意恩仇,为了恩仇,赴汤蹈火都在所不惜,这叫做讲义气,而权衡退让的就是怂包。 所以她不奇怪他们的行为,只是觉得这姓郭的有点蠢。 他对姘头和闺女,难道就一点了解也没有?赵知府说啥就信? 再说了,就算要报仇,在这种明知道以卵击石的情形下,就这么拼跟自杀有什么区别?你是孩子爹你自己上啊!别人凭啥陪你送死? 反正如果她是老大,她是绝不会这么做的,太不负责任。 她本来不想管闲事,但漕帮一再的挑衅,当她是软柿子,那她也不用客气了。 这个漕帮,到底是个什么帮呢? 漕帮是跟漕运绑在一起的。 大庆朝利用大运河做南粮北调,供应京师和边防,然后围绕着漕粮的征收和运输,明面上,有完整的规则,暗地里,也有一套完整的规则,叫做“漕规” 漕规,其实就是明面上那套规则在私下运行之后,天长日久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例如浮收,多征粮,然后再把得到的利益,投喂该喂的地方。 简单来说,小户会依附于漕口,让他们代交漕粮,避免官府敲诈,而漕口包揽这件事,赚中间的利益,对小户和他来说,是互惠互利的局面。 但是这样一来,官府得到的就少了,为了保证利益到手,只能更加凶狠的敲诈。所以,没有依附于漕口的小民,就活不下去了。 但漕帮当然不是只干这个。 水路远比陆路要通畅,但水上也有很多凶险,水上商道行路,种种保护费征收,种种勾结,不一而足。 但是,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势力。 漕帮这种地方,除非上位者下苦功整治,否则就是春风吹又生。 所以一时是取缔不了的,之后唐家四坊开起来,也难免要经常跟他们打交道,既然他们先挑衅,索性一次把他们打服。 所以她昨天就交待了戚曜灵,跟王慎行借了人,做好了安排。 她这边直接带着人走了。 第477章 傻逼到家了 而那边,戚曜灵带着二百锦衣卫,去了三里坊。 四处都有望风的人,但戚曜灵本来就出身江湖,对这些门儿清,锦衣卫人又多,又正是卖力的时候,见一个收拾一个。 戚曜灵一路走过来,步子都没停,一直走到这些人密谋的工坊门口,一脚过去,两扇大门,就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里头围坐的众人,惊的跳了起来:“什么人!” 戚曜灵淡淡道:“戚九!” 他昂然直入,身上穿的是大红色的飞鱼服,身后数个锦衣卫,提着数个捆的严严实实的人,直接往地上一扔。 几人登时面如死灰。 戚曜灵直接进去,坐在了中间的椅子上:“郭啸林何在?” 郭啸林脸色扭曲,冷冷的道:“要杀要剐尽管来!皱一下眉头的不是好汉!” 戚曜灵冷冷的哼了一声。 他当年见多了这种作派,习以为常,如今再看,真是傻逼到家了! 他一掌拍出去,直接把郭啸林拍到了地上。 几人当时就露出了怒色,纷纷拔出剑来。 锦衣卫也都迅速冲了进来,拔出了绣春刀,护持在他身后,戚曜灵动都没动,冷冷的道:“都想好了?真要跟我动手?” 郭啸林瞪着铜铃样的大眼:“狗官!你们逼死我女儿,我跟你们誓不两立……” 戚曜灵一脚将他踹飞,有人扑上来救,瞬间就是一场混战。 乒乒乓乓的打了一阵,几个人全都被刀剑比着,按在了椅子上。 戚曜灵这才冷冷的道:“赵三娘是听了赵知府的命令,跑去大街上拦我师父,我师父没打没骂没说半句不该说的,就算她真的自尽了,与我师父何干?” “而你,把姘头和女儿,想方设法放入了一个朝廷命官的府中,本来就居心不良,出现什么后果,不也是你自找的?你还有脸蹦跶?” 他顿了一下:“再者说,你自己的人,你不知道她们是什么脾气?赵三娘是肯自尽的人?吕氏是会郁郁而终的人?人蠢到这种程度,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也是稀罕的很。” 郭啸林怒瞪着双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戚曜灵淡淡的道:“赵三娘,是被赵知府给活活勒死的!就为了害我师父名声!吕氏,也是被赵知府毒杀的!因为她一直在暗暗查赵三娘的事!” 郭啸林道:“我不信!你分明是……” 戚曜灵一脚把人踹倒,直接踩着他脖子,慢慢的碾动:“你算个什么玩意儿,我犯的着骗你?之前那头蠢驴要害我师父,我师父好心,没跟你们计较,你们还不知好歹,拖着一伙人,商量着要害我师父?我看你们纯粹就是不知死活!” 他一挥手:“全都带走!” 锦衣卫一拥而上,将人都捆了起来,拖着就走。 一路走来,不少人都看到了,有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锦衣卫直接道:“这些人跟之前欲毒杀侯爷的人,是一伙的!他们正商量着要围杀侯爷,被我们抓住了!还要拒捕杀人,凶悍极了!” 众人哗然,一时间议论纷纷。 戚曜灵直接“就近”,把人放进了府衙大牢,赵知府得了信儿,急匆匆的赶过来,戚曜灵只道:“只是借你地方放放,等我们腾出手来再来审,好好照应着,若是有人死了,那我可就认为赵大人是杀人灭口了!” 赵知府脸色剧变。 戚曜灵理都没理,带着一众锦衣卫,扬长而去。 而那边,被投进府衙大牢的诸人,无不神色沉沉。 事实上,郭啸林的提议,至少有一半的人不赞同。 有的是因为唐时锦手上做的事,有的是因为她的种种神奇之处,有的是因为她如今的势力惹不起…… 但没想到正在商议,就叫人包了饺子。 而且,最可笑的就是,原来连这个由头都是假的。 戚曜灵凶名在外,谁都知道,他是不屑说谎的,而在如今这种情形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更加没必要说谎,所以这一定是真的…… 郭啸林冲动暴躁,叫人盯上已经是没本事了,又连累诸人落到锦衣卫手里……与他关系再好的,也忍不住要怨恨了。 郭啸林看大家的表情,哪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不由大怒:“看什么!老子把女人放到赵家大院儿,听着自己闺女叫别人爹,图什么?还不都是为了大家伙?” 赵知府一进来,就听了这么一句,脚下不由一个趔趄。 他怒瞪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郭啸林道:“你先告诉我,我闺女是怎么死的!” 赵知府急步走到栏杆前,死死的瞪着他:“什么你闺女……” “对!我闺女!我女人!”郭啸林本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到了这一步,什么都敢说,冷笑道:“你不会以为淑娘真挂念着你吧?要不是你手上还算有点权利,谁稀罕你?” 赵知府大怒:“好,好,好!亏我如此疼爱三娘……” “我呸!”郭啸林道:“你疼爱她,就勒死她陷害唐时锦?” 赵知府脸色猛的一变:“谁跟你说的?” “真的是你?”郭啸林猛的跳起来,伸出手,一把拖住他衣裳:“那淑娘,也是你杀的了?” 赵知府冷冷的道:“是又如何!明明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婊子,还有脸与我装甚么情深!她本来就是我的小妾,我就算杀了她又如何!还不放开手,你还敢杀我不成!” “我就算杀了你又如何!” 赵知府冷笑:“杀了我,你们这一伙人,一个也跑不了!” 一时间闹的不开可交。 漕帮中,一个穿蓝色长衫的青年,缓缓的抬眼,看向不远处。 一间角落里的小牢房中,有一人面前摆着一个小桌,正奋笔疾书,只可惜赵知府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他不由得暗暗一叹,垂下眼去。 那一边,顾青墨急匆匆的回了江宁县,一进城,就听着大家议论纷纷。 一打听之下,顾青墨不由长吸了一口气。 这动作,实在是够快的。 但如今他是漕帮在这儿最大的头头,不管为了什么,都得赶紧把人手组织起来。 顾青墨看了看左右,若无其事的绕入了小巷之中。 第478章 你在教我做事 赵知府与郭啸林对呛了半天,剑拔弩张,但到了最后,郭啸林还是主动松开了手。 蓝衫青年看在眼中,更是神色莫测。 危难之际,才能看出人的本性,郭啸林功夫很好,为人又仗义,哪怕性情暴躁一些,大家也都不觉得有什么,人无完人么! 可是一个如此暴躁的人,却放过了害死情人女儿的罪魁祸首,还是在他亲口承认之后! 同样的事儿,到了这一步,为何又不冲动了?不暴躁了? 别说是为了大家! 在戚曜灵没来之前,大家劝说他从长计议,他瞪着眼跳脚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所以说白了,他确实是想报仇,但是叫着大家一起向唐时锦报仇,他有可能全身而退……而现如今,他已经身陷囹圄,所以哪怕知道仇人就在眼前,他也不敢了。 理智一直在,真的疼闺女,就不会送去叫别人爹。 这么一想,他们进来的还真冤呐! 那边赵知府被他扔开,跌坐在地,气喘吁吁。 他是真的想杀了这些人。 可是戚曜灵把人放在他这儿,又扔下了那句话,显然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那他还怎么敢杀?杀了又有什么用? 他又怒又怕,站起来急匆匆的走了。 他走了之后,蓝衫青年才低声道:“大家不用担心,我猜,唐时锦应该不会杀我们的。” 这蓝衫青年名叫翁永夜,只粗通拳脚,却颇有才华,算是漕帮中智囊一般的人物,所以大家顿时纷纷道:“为何?” 翁永夜道:“她若有心杀人,方才锦衣卫找上门来时就直接杀了,何必这么麻烦,还要抓我们过来。” 郭啸林哧之以鼻:“她不杀我们,是为了折腾我们!” 翁永夜淡淡的道:“就算她要折腾我们,也是无可厚非,毕竟我们确实商议着要杀她呢!” 边角那间牢房中,执笔记录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奋笔疾书。 大牢黑沉沉的,郭啸林完全没有看到,径直大怒道:“好一个赵平波!杀我的女人孩子,还巧言哄骗于我!我全都是被他骗了!他们当官儿的阎王打架,爱怎么打就怎么打,为何要拿我女人孩子的命去填!当官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唐时锦也不冤!” 他骂骂咧咧。 翁永夜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今天唐时锦去了六合县,也就是苗县令管辖的县城。 余知非跟了一天,很快就发现,她确实好伺候,有什么吃什么,粗粮也吃的下去,周边没有饭馆茶摊,她就直接叫人去附近买几只鸡,她亲自动手,给他们烤叫花鸡吃。 说话也很随和,什么都能说,也开的起玩笑。 余知非的人都是头一回跟,跑过一天之后就渐渐放开了,脑子里弦儿一松,就有人张嘴调戏了一句,唐时锦也不生气,笑眯眯的从身边人腰间抽了绣春刀,然后就噼里啪啦就把那个锦衣卫教训了一顿。 本事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好使,唐时锦这种身份,“仗势”可能会有人不服,“仗力”却能叫人心服口服。 反正从那之后,再没人敢造次,玩笑也照开,但是荤话就再没人敢说了。 唐时锦挂着那边的事儿,不想多待,所以准备第二天用过午饭就回去,直接在县城里找了个酒楼,也不用包场,也不用赶人走,一众锦衣卫也散开各自找地方。 所有人都在看她,还有人犹豫着似乎想见礼,然后见她脚下不停,也就迟疑的止住了。 这间酒楼也不大,也没有雅间,唐时锦几个人直接就在空桌上坐下了,正吃着呢,旁边桌上,就有人道:“这般声势,哪能听到民声……” 对面那人又道:“走马观花,做个样子罢了……” 唐时锦向来最讨厌这种指桑卖槐的,直接就用筷子指了指:“你们俩,要是想说给我听,就直接过来说,用不着装模作样的。” 时下的文人,真有胆子大的,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居然就真的过来了。 唐时锦颇随意的道:“两位请坐。”一边又问:“你们想说什么?” 其中一人就道:“小生只是觉得,若侯爷真的有心访查民情,那就不该带这么多人,前呼后拥,众人退避,谁敢往上凑?谁又敢说什么?” “正是!”另一人也道:“听闻侯爷心系民生,可是侯爷这般做派,不过是走马观花,看不到真正的民生啊!” 唐时锦挑了挑眉。 她看的出,这两位没啥坏心,但,这就跟你在现代,干点啥事儿,有人非得在旁边指手划脚告诉你要咋干咋干一样……到哪儿都有这种多管闲事自以为是的人。 看周围的人说话都停了,估计都竖着耳朵等着听呢! 唐时锦朗声道:“两位弄错了,我来此是奉了圣命考察农事的,说白了,我就是为了这新粮推广、新蚕种推广而来……所以我必须要多带人手,多走几处,一到了地头就快速调度安排,我不可能像你想像的那样,微服下乡,慢慢访查,我耽搁不起这个时间,而且微服也做不了我想做的事情,误了圣上的差使,谁负责?” 那两人明显愣怔,然后其中一人道:“侯爷既然来此,难道不该顺便访察民声……” “什么叫顺便??这怎么能顺便?”唐时锦一脸诧异:“两位看上去像读书人,难道竟不知各司其职的道理?吏治之类本就不归我管,我若管了,岂不是越俎代庖?有违圣谕??你这话以后莫要再说了,平白叫人笑话!” 他们想借她扬名,她偏要踩上一脚。 事实上,要是她真“微服私访”,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江南诸官员! 谁知道她会遇上什么事儿,来几个民告官什么的,岂不糟心的很。 所以她这么前呼后拥的,只管新粮一事,别的诸事不理,才能在她与诸官员中求得平衡。 她再不济,也用不着这些闭门造车的酸秀才教她做事。 最终那两人灰溜溜的走了。 唐时锦用过了饭,就直接走了,余知非道:“侯爷,下次要不要清个场?” 唐时锦直接道:“不用。” 余知非轻声道:“那只怕还会遇上这样的人。” “无所谓,”唐时锦笑着道:“这世上就有些人,不操心自己下一顿在哪,却要跑来操心我会不会当官儿,就跟他自己真会当似的……那就来嘛,怕他啊!” 第479章 搅屎棍 她要是不这么接地气,每一次都清场,护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当然能差不多杜绝,但是那又何必?费这个事儿做嘛? 她这个人的上位史,本来就是十分传奇,十分有争议的那一种,很容易给人“我上我也行”的感觉,偏又是女子之身,所以最可能跑来叽叽歪歪的就是读书人,说几句话而已,她不怂! 等进了城,打发余知非一行人回卫所,她们几个人回了府,各自换了衣服。 上官荼蘼一直跟着跑,坐下来问她:“若真遇上冤情,你管不管?” 唐时锦道:“我听说,有一个地方大灾,给灾民施粥,有很多没受灾的灾民,也都悄悄跑来想喝一碗免费粥,然后张大人就跟李大人说,这个怎么办?要不要把粥熬的稀一些?李大人说不用,说稀了不管饱,他就直接抓起一把沙土,就洒进了粥锅里。” 这其实民间传说中和绅和纪晓岚的故事。 把沙土洒进粥锅里,那样除非是真的饿急了的灾民,普通人是吃不下去的,所以就轻松的区分开了。 而现在,她前呼后拥,但她也确实脚踏四方,若真的有极大的冤情,那,走投无路之下,仍旧会来找她的。 上官荼蘼秒懂,点了点头:“锦儿真的有大智慧。” 唐时锦乐了:“花花儿,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最好的地方在哪里?” 上官荼蘼笑道:“哪里?” 唐时锦道:“夸人的时候特真诚,特像发自内心。” 上官荼蘼失笑道:“我确是发自内心的。” 一边说着,外头管家急匆匆进来,递了一张请帖给她,唐时锦接过来一看是赵知府下的,邀她明天去家里赏花。 管家垂着头恭敬的道:“侯爷走的那日送来的,本来约的是昨日,我说侯爷出门不知去了何处,今日才回,那边就重下了帖子。”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派个人去卫所,就说我说的,明儿不出门,叫余百户歇着,另外叫灵儿和江大人回来,我们一起去。” 管家恭敬应了,退了下去。 唐时锦随手把请帖扔在了桌上,嘴角带笑。 赵知府这是急了啊。 他肯定是借那个梅花公子,求了万素云,然后约了这么一个场儿。 到时候,只需要万素云在席上亲口给他们“调解”一句,哪怕一句……他就等于上了一层保险,那样如果唐时锦再对付他,就等于不给万素云面子。 这倒是这种人的常规操作,也确实是有用的。 但,赵知府只怕怎么都想不到,万素云这根金大腿,马上就成搅屎棍了。 唐时锦还挺想看看他们这最后的狂欢的。 赵知府给江必安和戚曜灵也全都下了帖子,毕竟他们也是朝廷命官了,还有王慎行和家眷,也全都下了。 本来江必安和戚曜灵都没打算去,既然她要去看热闹,那就跟着去了,然后戚曜灵带了花晟林和许天禄。唐时锦这边就只带了司顾菟。 赵知府在这儿待了两任,府邸已经扩建的很大,十分豪华。 唐时锦一路溜达着进去,觉得这儿看起来比王慎行的园子还费钱……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暴发户感觉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唐时锦是“外男”,而万素云是“郡主”,要按正常是不好说话的,所以唐时锦一进来,就被人带着进去,见了礼。 万素云坐在主位上,脸上犹带病色,涂着很艳的口脂,蓝眼影卜愣卜愣的,看着跟鬼一样……而那个梅花公子,居然大模大样的盘膝坐在她身边,双目下帘,抿着嘴面无表情的,装的一手好逼。 而万素云,也果然很正式的跟她道:“听说你跟赵大人有点误会?看我的面子,不要计较了。” 你的面子?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好呀。”一边看了赵知府一眼。 然后万素云完成任务,向后一倚,就不说话了。 赵知府头上见汗,急绕出来向唐时锦见礼:“多谢侯爷大人大量。” 又想万素云见礼:“多谢郡主,不想郡主如此顾念下官,下官感激不尽。” 他这话是想说,这不是他让万素云说的……毕竟万素云第一句就说这个,连个铺垫也没有,这不是调解是逼迫了。 唐时锦也没理他,笑眯眯的辞了出来。 出来见王夫人在一旁,面带怒色,她想了想,就过去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急收敛神色,见了一礼,旁边几个人也都见了礼,王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郡主竟让……让那人坐在身边!” 唐时锦挑了挑眉。 是啊,那啥梅花公子,满城皆知是个小倌儿,她带着一个小倌儿招待这些贵夫人??这都不是不讲究了,这简直就是羞辱。 唐时锦道:“那鲍安知没来?” 王夫人道:“来倒是来了,方才还见过,也不知去了哪儿。” 唐时锦点了点头:“别急,我去跟赵大人说一声。” 王夫人急道:“多谢侯爷。” 唐时锦就回过去,赵知府退出来,就迎见她站着,赵知府急见礼道:“侯爷,今天的事,我实在是不知道,郡主也不知从何处听了些消息……”吧啦吧啦。 “少废话!”唐时锦直接打断他:“你打算让个小倌儿跟夫人们一起用饭?” 赵知府当然知道不妥,他只是没想到万素云真敢把人带来……赵知府急道:“不敢,下官不敢。” “那就赶紧安排好。” 赵知府咬了咬牙:“是。” 唐时锦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笑道:“你回去之后,大可以跟她说是我说的,让她自己吃别出来恶心人……她很可能一怒之下非得出来恶心个人,那你的目的就达到了哟?顺利抱上了万素云的大腿,顺便得罪了今儿来此的官员哟!” 赵知府脸色都变了,唐时锦扬长而去。 赵知府袖中的手都在抖。 他知道这一回,不止是得罪死了唐时锦,恐怕连旁人,也要得罪了,万没想到,万素云这么百无禁忌! 他急出去安排。 好在这次是打着赏花的名头,所以大家来的早些,赶着吃饭之前,终于安排好了。 王慎行一直在男席这边,不知道那边的事儿,倒是消消停停的吃了个饭。 吃完饭,大家坐着赏花,唐时锦抱着一杯茶,慢吞吞的喝着,一边跟戚曜灵咬耳朵,那边王慎行皮笑肉不笑的跟赵知府说话。 王慎行肯定已经得了消息,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方式传的,比她也慢不了多少,也不知道赵知府这些人,什么时候能得信儿,到时候唐时珩…… 才刚想到唐时珩,就隐约听到不远处的园子里,扑通一声,唐时珩的声音道:“王小娘!” 第480章 为他们赐婚 唐时锦一怔,道:“不好!” 她把茶杯一扔,几步冲过去,翻身就跃过了围墙。 司顾菟和戚曜灵、江必安几个人,也跟着迅速冲过了围墙。 一众文人根本就没听到什么,只眼睁睁看着一群人影嗖嗖嗖的过去,王慎行皱眉道:“怎么回事?” 有人道:“侯爷好像发现了什么,说了句‘不好’。” 王慎行就跟赵知府道:“赶紧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赵知府头上的汗又出了一层:“是,是!”他急匆匆走了。 那边。 唐时珩今天来此,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不然,这种丢人现眼的场合,他才不会来! 他本来就生的十分俊美,要不然当年万素云也不会看上他……如今消瘦憔悴忧郁,却也另有一番动人心处。 这世上女子本就心软,颇有一些喜欢这样的,同情怜惜之下,根本就不会管他是什么身份,就算有多少不堪之处,待到她们喜欢了他,也会自动为他解释。 他仔细想了一圈儿,就把目标定在了王三娘身上。 他打听过了,王慎行有四子,却只有这一女,是家族中最小的女儿,一直跟着王慎行在江南,极得宠爱,已经及笄,却未定亲,天真纯朴不知世事,这实在是最好的人选。 但,王慎行不傻,不会把爱女嫁给他这个赘婿。 可如果不得不呢? 若是他女儿失了清白,就必须要嫁给他!哪怕是妾! 毕竟,他名义上并非赘婿,也是堂堂的巡盐御史!年轻有为的朝廷命官! 而且,只要设计好了,就算皇上也没法怪罪,毕竟,这是一个“意外”! 所以他选了“落水”。 他从知道宴会就开始筹谋,一进了这边就开始布局,顺利把她们主仆分开,顺利把王三娘引到了这边,顺利叫她失足落了水……只消当众搂抱,把人救上来,此事就成了! 唐时珩兴奋极了,见王三娘落了水,他也立刻跳下水向她游去。 眼看他的手就要挨到王三娘,忽觉得后领一紧,他被人硬生生扯开,然后唐时锦直接从身后一把抱住王三娘,脚下蹬水,飞也似的向另一边游了过去,手一撑就跃上了岸。 几个徒弟迅速跃过去挡住她们。 这时候,一众女眷也都听到声音,赶了过来。 唐时锦喝道:“哪里来的凶徒!竟敢到这儿害人!” 戚曜灵会意,迅速转身。 唐时珩本就会水,正要游上来,他一脚就把他踹了下去,骨嘟骨嘟的喝了好几口水。 戚曜灵大声喝道:“哪里来的凶徒!竟敢推人落水,害人性命,要不是我师父及时赶到,把人救下,岂不是就叫你得了逞!” 唐时锦已经抱着王三娘,迅速的跃进了最近处的房间。 一众女眷面面相觑,哪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赶紧各自回身找自家的闺女。 唐时锦他们遮的严实,王夫人没有看到落水女子,但一眼看到王三娘的丫环过来,满面焦急,心就是一沉。 她一眼把她瞪住,咬着牙从身后绕过去,进了唐时锦进的那屋。 唐时锦正搂着王三娘,给她控出了腹中的水,王夫人一进去,一眼看到真是自己闺女,一时间又恨又气又急,捂着嘴,眼泪就掉了下来。 唐时锦道:“别担心,她没事。”又向司顾菟道:“找赵夫人借几件衣服。” 司顾菟赶紧去了。 王夫人手忙脚乱的帮忙,不一会儿,王三娘就呛了几口水,醒了过来。 她后来昏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前头的事情是知道的,一见王夫人,急哭道:“阿娘!是那个鲍大人……” 王夫人掩住她嘴,唐时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救你的是我,你要嫁也只能嫁给我。” 王三娘一呆:“可是你……” 唐时锦笑着转开了脸。 不一会儿,司顾菟拿着衣服进来了,赵夫人要过来,直接被她给挡了。 唐时锦练武之人,也不在意,只换了外袍,那边王三娘也换了衣服,然后唐时锦让徒弟开路,直接带着人走了。 出了这种事,那边的夫人小娘子也是纷纷告辞。 虽然大家都猜到了是谁,但是戚曜灵根本没提是哪家小娘,又直接说了是害人性命,所以就给这件事情定了性,谁敢再多说半句。 那会儿,唐时锦抽身走了,唐时珩一冒上头来,戚曜灵就是一脚,接连几次,最后唐时珩再也没力气了,沉了下去。 看的众人腿都软了。 赵夫人怕出了人命,颤声道:“请……请大人脚下留情,还是,还是报官吧!” 戚曜灵冷笑一声,这才停了脚,旁边小厮飞也似的上前,赶紧把人捞了上来,有人惊叫了一声:“这不是……这不是巡盐御史鲍大人吗?快,快报给郡主!” 她本意是身为赘婿还敢觊觎贵女,郡主岂能相容? 没想到万素云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她自觉得对每一个人都是真爱,如今她更爱她的小梅花,冷落了唐时珩,心中对他也有些愧疚。 听人一五一十的说了,她大手一挥:“什么了不起的小娘子,他既喜欢,我自会依他,何必这么麻烦!我做主,为他们赐婚!” 众人:“……” 而王慎行那边。 他一听赵知府转述就知不妙,虽然没提落水的是谁,但如果男的是鲍安知,他觊觎的,绝不可能是小官小吏之女! 他急匆匆回了家。 听着夫人女儿说了,王慎行简直气炸了肺,想想,要不是唐时锦及时救人,他就算撑着不让闺女嫁给唐时珩,名声也不好听了!岂不恶心! 王慎行怒道:“他既然非要求死,我怎么能不成全他!”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就有人过来,说家里夫人听说了,明月郡主说要为两人赐婚。 这传信儿的也是没安好心,原话传了过来。 其实万素云身为郡主,她如果说,为了夫君把她纳了……那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如果万素云身份没问题的话,王慎行要摆脱这个婚事,还真不容易,换个不在意儿女的,有可能就捏着鼻子认了。 但她说赐婚,那是什么,那是僭越! 毕竟,她名义上只是万进之女!一个外戚而已!她凭什么为一个正二品大员的千金赐婚? 第481章 求美得美 王慎行急匆匆到了唐府。 唐时锦一见他就笑道:“王大人,啥时候把我媳妇儿送过来?” 王慎行被她给气乐了:“侯爷真想娶,我把四郎送过来得了!” 唐时锦哈哈笑着摆摆手:“那就算了。” 两人说笑了一句,王慎行郑重的谢了她,两边各自坐下。 唐时锦道:“你还有空上我这儿来,我跟你说,唐时珩这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不要脸,粘上了甩不掉的,这一头万素云说赐婚,他一醒来,就能立刻写几首情诗放出来,先把名头占住再说。” 王慎行脸色一变,急出去吩咐了两句,回来才道:“也不知京城……几时能来。” 唐时锦道:“谁知道啊!你要怎么办?” 王慎行沉吟不答。 唐时锦道:“要我帮忙?” 王慎行摇了摇头:“多谢侯爷,但先不要,让我想想。” 他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告御状,时机凑合好了,那就是火上浇油,皇上会在处理万素云的同时,把唐时珩也给处理了。 但,也不是没有风险的。 好的话,皇上会觉得他被欺负的可怜,但坏的话,也很可能会迁怒于他。 一个是让唐时锦帮他“打抱不平”,这样一来,皇上迁怒他的可能性很小,甚至迁怒唐时锦的可能也很小。 但,坏处就是,会把王三娘牵扯进来。 换句话说,就是这件事中,唐时锦本来把“落水之人”模糊了,这样一来,就等于他自己上去认下了,有损声名。 王慎行最终还是道:“什么都不要做了,我先拖几日再说。” 唐时锦点了点头。 不想王慎行倒是真有几分慈父之心。 虽然说就算他们什么也不做,那些人也蹦跶不了几天,但,为了女儿能放弃,就算难得。 唐时锦道:“我倒有个主意。” 王慎行道:“侯爷请讲。” 唐时锦道:“你叫赵知府,从他家的丫环里头挑个人,认下是落水之人,过去找唐时珩纳了呗!” 对啊! 王慎行心说他真是气糊涂了,连这都想不到! 直接找个人,把这个事儿顶下来,趁着唐时珩昏迷不醒把事儿办了,永绝后患! 到时候就算万素云的事情发了,唐时珩一时没事,他也已经得到了“赐婚”,他能怎么办?再整一场落水? 而且这么一来,赵知府算是难受了。 他不办吧,得罪他,而且他就算不办,王慎行也能顶着他的名头办…… 可他要办了吧,等于他和万素云薄弱的联盟就崩了,叫他还怎么抱大腿? 不过说实在的,经过了今天这一场,他也未必还想抱这条大腿就是了。 “好的很!”王慎行道:“下官马上就去找他!” 王慎行更狠,直接叫下人去牙行挑了一个豁牙耷拉眼的丑女,带着去了赵知府那儿。 赵知府正在家中拍桌砸凳的斥骂何氏。 今天这一场闹的,不但没有解决问题,还把唐时锦和王慎行全都得罪狠了。 他都快急疯了,却毫无办法,只能在家无能狂怒,痛骂何氏办事不力。 一听人报王慎行来了,赵知府脸色一收,急匆匆迎了出来。 王慎行连表面上的客气也没了,直接指了指那个丑女:“此人,是你府上的丫环,也是今日落水之人……你认她做义女,然后送去给鲍安知做妾。” 赵知府一愣。 再一看那女子,他当时就跪下了:“王大人,下官……下官不敢啊!” “不敢?”王慎行冷笑:“你还有不敢的事儿?我看你胆子大的很呢!” 赵知府不敢应这话,只拼命磕头。 王慎行冷冷的道:“好好的路子不走,非得折腾,既然这样,那就折腾吧!赵平波,我告诉你,你明日就要认亲,后天就要办喜事,若是迟了半日,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他拂袖就走。 赵知府追了几步,气恨交加。 何氏看到人走了,赶紧过来问,赵知府一时气无可泄,抬手就抽了她一巴掌,怒道:“滚!要不是娶了你这个灾星!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一步!” 何氏经常被他骂,但还从来没有动过手,一时惊的连连后退。 那女子也是吓的脸色发白,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赵知府一眼看到她那与万素云十分相似的耷拉眼,顿时就恶心的快要吐了出来。 然后他猛的一惊。 不对,不对! 王慎行就算再怎么疼爱闺女,也不该如此的! 他找丫环顶缸,让他认亲之类的,这全都不奇怪,但他不应该找一个这样的丑女!尤其,又是一个与万素云如此相似的丑女!他难道就不怕万素云怪罪吗? 如此肆无忌惮,这不可能啊!这不像王慎行的作派啊! 难道,难道京城有变? 是万通,还是皇贵妃?? 赵知府越想越是全身发凉,站都站不住了,瘫软在地。 第二日,赵知府大张旗鼓的认了亲,将那丫环写入家谱,起名叫赵锦心。行三。 第三日,赵知府一顶粉轿,吹吹打打的将她送进了万素云暂居的小院儿,给唐时珩做了妾。 而全程唐时珩都是昏迷着的,并没有机会提出反对意见。 就此,把这事儿给了结了。 然后,戚曜灵又叫人传了话过去,让他抓紧审理牢里那些人,也就是说,漕帮欲杀唐时锦的案子。 这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毕竟这整件事情,全都源于他勒死女儿,陷害唐时锦。 可是他想借着他与吕氏的“爱情”,去讨皇上的好,若是真相暴露了,他别说讨好了,那妥妥是招恨。 也没等他多寻思,王慎行派人送来了供状。 直到这时,赵知府才发现,原来王慎行早就在牢里放下了司吏,他与郭啸林的对答,字字句句,全都记的清清楚楚。 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没了选择,只有一条路了。 那就是扣死了郭啸林与其爱妾通奸,赵三娘是奸生女,他一怒之下,勒死了她,而吕氏事情败露被处死。 这年头,父亲勒死儿女,只要扣一个不孝的名头就不入罪。 赵三娘是奸生女,赵知府勒死她,在当前观念来说,是理所当然。 而妾通买卖,通奸处死,更是理所当然。 总之,与唐时锦毫无关系。 然后赵知府给郭啸林叛了一个秋后问斩,其它人打了板子然后就放了。 这就是断臂求生,这案子一报上去,就等于在君前,自决了攀关系的路……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用这个由头求皇上怜惜了,但起码当前,他的官位是保住了。 第482章 越活越回去了 这么一个案子,前前后后,审了好几天。 其间有京城的消息传过来,全都被王慎行给挡了,不管赵知府还是万素云,全都一无所知。 唐时珩昏昏沉沉十几日,终于清醒过来,一张眼,就看到了一张与万素云十分相似的脸,她怯生生一笑,露出了黑黑的牙豁子:“老爷,你醒了……” 唐时珩吓的一个激灵:“你是谁?” 等到唐时珩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一时间怒气勃发:“他们怎么敢!我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他们竟敢如此羞辱于我!” 梅花公子凉凉的道:“鲍大人说话可要小心!赵小娘怎么说也是赵大人的女儿,上了族谱的,什么叫羞辱!” 唐时珩直气的全身发抖。 他知道他应该忍着,毕竟不管此人出身如何,此时,都已经是四品官的闺女了。 而且他嫌她长的丑也不应该说出来,毕竟,她长的跟万素云实在很像很像! 可是他实在是忍不住! 他伺候一个丑女就算了,怎么说也是皇帝闺女,可如今又来了一个更老更丑的!越活越回去了! 他快气疯了,大怒道:“你说不是羞辱那你去娶啊!” 梅花公子当时就不乐意了,扭头去找万素云告状:“郡主!他说要我娶那人!” 万素云与他正是恋奸情热之际,哪能不心疼,当时就发了脾气,怒道:“你相中那小娘子,我就给你纳了,你还想怎么样!一个倒插门子女婿还想上天么!你再闹腾我就休了你!” 梅花公子眼晴一亮。 他立刻茶茶的道:“鲍大人也真是不懂珍惜,若要是我娶了郡主,定是爱若珍宝,怎么可能纳小叫她伤心……” 唐时珩大怒道:“我再怎么也比你强的多!一个千人骑卖屁股的东西!” 他愤怒之下一脚踹过去,脚尖还没挨着他,梅花公子就痛呼一声,倒在了地上。 万素云勃然大怒。 一通闹腾之后,万素云……找了一个代笔之人,写下了休书一封,然后被唐时珩给撕了…… 他也彻底冷静下来了,跪下道:“郡主,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当真忍心如此对我?” 万素云看他一脸病容,容貌俊美,温柔多情,一时也不由心软:“你若与梅花好生相处,我自然也舍不得你……” 万素云左拥右抱的当口……传旨的太监,赶了个热乎的场。 一听说圣旨到了,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两道旨意,一道是给万素云的,一道是给唐时珩的,等到旨意一宣,唐时珩直接都傻了。 什么叫万素云非万家血脉,仍是恶仆私下调换,贬为庶民? 什么叫鲍安知擅离职守,尸位素餐,贬官为民,回京受审? 他恍恍惚惚,如在梦中,一口气上不来,就昏了过去。 传旨太监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叫人抬着就上了路,那梅花公子啥的,自然是被轰出去了。 唐时锦候在道旁,含笑施了个礼。 那太监赶紧下来还了礼,唐时锦塞了个荷包过去,小声问他:“公公,这个人,说起来,还跟卫王府有一点关系,皇上有没有说怎么着?” 那太监心领神会,亦小声回道:“侯爷放心,他没机会说出来的。” 唐时锦笑着拱手谢了。 看着一行人来去匆匆的,唐时锦低声道:“也不知道那个孩子,会怎么样。” 王慎行快步过来,就听了这么一句,呵笑了一声:“也就只有你还记着那个孩子了!孩子的爹娘可是扔在钱塘管都没管过!”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本官已经派人传信给沈大人了,到时候他那边会帮着送孩子进京,有可能那个‘赵三娘’能逃得一命,留下来照顾这个孩子。” “哦?”唐时锦心说真要是这样的话,倒是不错也,那女子应该年近三十了,又生的貌陋,要是能这样,衣食无忧的,还是个好归宿咧! 就不知道唐时珩会不会后悔,毕竟如今看来,他好好的在村里,娶了周玉儿,好生参加科举,没准儿还是最好的结果。 唐时锦拱了拱手:“王大人,我先走了。” 唐时锦一进卧房,见炎柏葳在那儿,立刻扑上去抱了他一下。 炎柏葳笑道:“你也不怕认错人。” “怎么可能!”唐时锦道:“我一眼就能认的出来。” 炎柏葳搂着她笑道:“要真是一眼就能认的出来,那说明扮的不像,那得改改……” 他顿了一下:“那边都结束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给他讲了讲,一边又道:“我叫人跟上去了,我不想再节外生枝了,我就怕唐时珩不管不顾的嚷嚷出来。” “不会的,”炎柏葳道:“皇上比你更不想节外生枝!不想这事儿跟卫王府有关!他只想赶紧解决此事!所以……唐时珩可能活不了几天了。” 唐时锦缓缓点头,搂着他出神。 炎柏葳道:“还有件事儿,前前朝有一种蛇,可以辩别血亲,后来失传了。我前段时间写信给渊穆,他昨日才回了我,说是已经弄出来了。” 唐时锦眼前一亮:“哦?那不要急,你不是说还会有假的万素云嘛?到时候再献!” 炎柏葳笑了一声:“我知道,需要的时候再献。” 唐时锦一看他表情,顿时也想了起来……对啊!他这个身份,到时候来一个佐证,那就是谁与争锋啊! 唐时锦啧啧的道:“心眼儿还是你多,我都怕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 他挑了挑眉,还没来的及说话,她就跳了起来:“所以我决定,一辈子都不会帮你数钱!!不管你赚了多少钱,都必须自己数!” 炎柏葳又气又乐,拉住她手:“就像刚才那样说话就好,跑这么远做什么?” 他把她扯回去,搂在了怀里,软乎乎香绵绵的。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因为万素云这事儿一闹腾,所以京城的事情也耽误了,但是这个事儿解决了之后,为了“安慰”皇贵妃,元盛帝肯定很快就要想办法立后。 这些事情一旦推动起来,他也就要准备回京了。 这么一想,真是满怀离愁。 炎柏葳揽着她道:“你下回出门,我陪你去,就我们两人,可好?” 唐时锦道:“后天国色园开业,我这两天都不出门儿。” 炎柏葳道:“开业之后?”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 第483章 给钱就卖 国色园马上就要开业,各店铺,包括唐家四坊的货,大多都已经铺上了,许天禄正带着谢不渝巡查。 有个妇人老远就含笑招手:“玉儿!玉儿!” 许天禄头疼的扶了扶额。 他是苏州人,离此不算远,眼前这一位是他母亲的堂妹,是早些年嫁到这边齐家来的,也在这边有一间铺子。 前些日子无意中见到,把他认了出来,许天禄还挺高兴的……结果第二回见面,就开始给他说亲。 唐时锦身上,有许多秘密,所以他们这些人的亲事,全都需要十分谨慎。 他推说要师父做主,可是这位二姨母一天来一趟,怎么说都说不通。 许天禄只能上前道:“姨母,还没开业呢,我这儿忙着,您到后天再过来吧!” “别急啊!”李氏道:“这是你妹妹蕾儿,蕾儿,快见过表哥!” 那蕾儿便上前道:“表哥。” 她满脸羞涩。 许天禄只点了点头。 其实这位齐蕾儿长的不丑,随了李氏,李氏若是不漂亮,也不会以农人之身远嫁为商人正室了。 只是,许天禄跟着唐时锦,见的世面实在太多了,如今看人,也算是小有心得,这蕾儿双眼精明灵动,与他之前订过的那个妻子,有些相似,他一见就心生厌烦,收了笑道:“姨母,我有事,先走了。” 他转头就走了。 留下李氏直跺脚。 谢不渝试着道:“我叫人打听打听?” “别别,用不着,”许天禄道:“我没兴趣,我没想在江南成亲。” 谢不渝眼神一转:“是,师父。” 五月二十六,国色园开业。 唐时锦几个人,一大早就过来了,两队舞龙舞狮的,绕着园子四周转悠,热闹极了。 唐家四坊自开业之日起,接连九天,姓氏依次为卫、桃、唐、戚、奚、花、许、沈、司的妇人小娘子,可半价购买。 唐时锦在这边儿,没有弄什么饥饿营销,货铺的足足的。 而且“为了庆祝江宁分店开业”,在三处的分店,同时推行尊贵卡业务,储值十万银,全年六价,八万银,全年七折……等等。 要知道,江南富足,不少人是用过唐家四坊的东西的,知道好用,要是别的店铺,还要担心会倒闭,但唐家四坊……如今的东家都封侯了,天降的财神爷,怕什么? 买! 抢疯了,真的是抢疯了。 连许天禄自己,老远看着,都不由啧舌:“这些女人真的是……怪不得师父说女人的钱最好赚。” 因为这是个“女人街”,所以开业之后,许天禄就不往那儿凑了,招的店铺伙计也都是女子,这会儿他和谢不渝正站在不远处的酒楼里,谢不渝道:“不知道咱的文人街开了,能不能这么红火。” “当然能!”许天禄很乐观:“有我师父呢!” 谢不渝也不由笑开了:“是。” 唐时锦毕竟穿着男装,只露了个面儿,也就出来了,倒是司顾菟,因为里头有她弄的香料铺子,所以难得的穿了女装,一直呆在铺子里。 唐时锦平时上哪儿都有人注意,这会儿,进进出出的,都没人理她,只一门心思往里冲。 她自己溜溜达达的出来,许天禄在楼上叫她:“师父!师父!” 唐时锦抬头一看,就上来了。 不一会儿,戚曜灵和江必安也过来了,再后来,花晟林和炎柏葳走了过来,包间里满满当当。 唐时锦趴在窗子边,美滋滋的看着楼下的人潮。 不管做过多少生意,看过多少回,再看到的时候,仍旧觉得开心极了,满足极了。 许天禄跟花晟林道:“就你们来这一会儿,得进去两千人了吧?” 唐时锦啧了一声:“小禄儿,你这样可不行。” 许天禄道:“怎么了?难道有三千人?” “不是数字的问题,是你的意识不行!”唐时锦严肃的指着下头:“这是人吗?这能是人吗?这分明都是行走的真金白银!” 许天禄:“……” 大家纷纷失笑。 尤其她的表情,真情实感极了,就加倍的逗人笑。 大家看了一会儿,就各自坐下喝茶,只有唐时锦仍旧趴在窗子边。 然后她就看到了何氏。 她想起来问:“对了,赵知府怎么样了?” “我知道!”许天禄道:“我昨儿还问了!听说他老婆要跟他和离!” 唐时锦吃惊:“真的?” “真的!”许天禄也趴过去,小小声道:“赵大人得知了万素云的事儿,在家里发脾气,打了他小儿子,听说一时失手打的有点重,何氏就气疯了,两夫妻对骂了很久……” 他解释了一下:“何氏只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女儿已经嫁出去了,还有一个儿子,好像还不到十岁。” 她问:“庶子呢?” 许天禄道:“庶子倒是有两个,还有三个女儿,哦,现在只有两个了,只有一个没出嫁。” 他又续道:“赵大人骂她是灾星,说娶了她才落到今天这一步……何氏说他能当官都是她的钱堆的,还说他一想要她的钱就往她房里跑,平时只钻妾室的房,头一回是考中想当官,就有了她大女儿,第二回想到江南,有了小儿子,就像个给钱就卖的伎子……” 唐时锦:“……” 还真是诶,给钱才进房,拿生孩子当奖励,也是醉醉的。 炎柏葳这会儿是金执偕,江必安又在房中,连咳嗽一下也是不能,只能默默的听着。 结果正说着呢,遥遥的,居然见何氏往这边来了。 唐时锦小声道:“不会是来找我呢吧?” 下一刻,外头小二道:“许少,有位姓何的妇人,想见见侯爷。” 唐时锦立刻整理了一下衣服,坐到了主位上,一点都没有刚才趴在窗子上的财迷德性,道:“进来吧!” 何氏带着丫环进来,显然没料到房里有这么多人,不由愣了愣。 但还是一头跪到了地上:“侯爷……小妇人有事想求。” 唐时锦道:“说吧。” 何氏道:“侯爷,小妇人知道你与……与那赵平波不睦,能不能帮帮忙,帮我与赵平波和离。” 唐时锦道:“你想好了?” 何氏低低的道:“侯爷,小妇人快被他打死了……” 她抬起脸,唐时锦才发现,她脸上有一道平平的凸起,像是用木棍之类的东西打的,何氏哭道:“自从那天之后,他打了我好几遭,小妇人后边的牙都掉了几颗……他打我没关系,不该打我的瑞儿,打的那么重,留了疤,瑞儿还如何考科举!” 唐时锦道:“那你以后,准备如何?” 何氏道:“小妇人已经想好了,和离之后,小妇人就立个女户,我何家又不是没钱,我又不是不会做生意,养我们娘俩还是容易的!好过家里日日鸡零狗碎的事儿,我的瑞儿明明是嫡子,天天叫那些人欺负,我倒要看看,他赵平波没了我的嫁妆,又没了官位,要怎么养他那一院子莺莺燕燕!” 唐时锦挑了挑眉。 第484章 论脸皮厚还是江大人 就从这“没了官位”,就能听出来,这何氏是一个精明的人。 她可能已经预料到赵知府这一次,很可能会丢官,所以就只从避灾这方面来想,也没必要再忍下去了。 但不管怎么样,时下的女子,能有勇气做这样的事,就很值得鼓励。 而且赵知府,也确实蹦跶不了几天了,她能脱身也是件好事儿。 唐时锦道:“你想叫我怎么帮你?” 何氏顿了顿:“我……小妇人也不知,我家人不在此处,我只求和离!” 唐时锦道:“你要留在此处做生意吗?” 何氏点了点头:“是。” 唐时锦转头问戚曜灵:“灵儿,要不你叫几个锦衣卫过去吓唬吓唬?” 何氏一喜,立刻向戚曜灵磕头:“多谢大人!” 戚曜灵道:“你先回去打理吧,明儿一早,我叫几个人过去。” 何氏再次谢了,这才转身走了。 唐时锦感慨的道:“你说说,这就是活生生的诠释了一步错,步步错,我跟赵知府,明明就没啥深仇大恨,你得罪了我一回,老老实实给我送个礼,也花不了几个银子,什么事儿不好说?非得跟我杠什么?就跟你杠的过一样,闹的现在妻离子散怨谁?” 花晟林真情实感的道:“师父得天地庇护,得罪师父的全都没有好下场。” “不用这么崇拜我!”唐时锦谦虚的道:“我除了财运通天才貌双全之外也就是一个普通人。” 江必安冷嘻嘻的插了一句话:“除了那个,还有脸皮厚!头一回见别人夸,自己还补一句的!” 唐时锦道:“不敢当,要论脸皮厚还是江大人,要不是这么厚,怎么会连笑都挡着露不出来呢!”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低头喝茶,嘴角却不由得一弯。 炎柏葳:“……” 她真就是习惯性口花花!前有杨鹏霄,后有江护!! 真是气死了! 他气的午饭都没用几口。 晚上回了府,用过晚饭,他洗去了易容,也不跟她说话,一个人坐在桌边看书。 身后,她默默的靠过来,他下意识的调整了一下姿势,若有期待。 有只手儿伸了过来,她在食指中指两根手指头上,画了两张小人脸儿,高一点的中指上,还画了长长的眼睫毛。 然后她萌萌哒道:“大睫毛精,你为什么不理我?” 之后转为他的声音:“你说呢?” 食指锦道:“我说不出来!我觉得我永远没错!” 中指葳道:“呵呵。” 连这个呵呵,都特有他自己那个味儿。 炎柏葳根本就整不住脸,忍着笑,把书合起来,手撑着额看着。 食指锦一副不讲理的德性:“呵呵也是我没错。” 中指葳道:“你觉得你跟江护说笑很对?” 炎柏葳挑了挑眉。 “你为什么老盯着江护呢?” “你说呢?” 食指锦道,“好吧,其实这件事情很好解决。” 炎柏葳自己问了:“怎么解决?” 唐时锦嘻皮笑脸的道:“你在意江护,不就是因为我夸了他一回嘛?这简单啊,我明儿拿过锦衣卫花名册来,从头到尾的夸一遍,两千来号人,到时候你吃醋就吃不过来,自然就不吃了……” 炎柏葳一把抓住她手,按到了桌上:“混蛋!” 他搂住她,瞪着她:“你现在就跟我走!今天晚上就走!你赶紧交待下去,这几天不回来!” 她真的忍不住要乐。 他真的特爱操心,绝不用担心他有一天像霸道总裁一样,办突出其来的事儿,都气成这样了,还给她留时间交待。 唐时锦笑着,就真的交待了下去,然后两人换上夜行衣,趁夜出来。 唐时锦道:“去哪儿啊?” 他道:“我背你。” 他把人拉到背上,展开轻功,向外掠去。 其实还挺远的,唐时锦觉得他的轻功比马儿还快,足足奔了近一个时辰,才到了一处山间。 炎柏葳脚下左环右绕,前纵后跃,感觉一直在巨石丛林之间穿行,唐时锦问:“这就是传说中的阵法吗?” 炎柏葳嗯了一声。 她道:“要是走错了会怎么样?” 他道:“走错了就进不去,但是你可以,因为你有唐九垓和唐八埏,我这阵法没有去防备空中。” 一直进了阵法最里头,他才把她放下来,晃亮了火折子,昏黄的火光中,眼前的小院儿挂着匾,朴拙的字迹写着:“鲤园”。 唐时锦一愣。 进去之后,她就猛的沉默了。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仍旧能看的出,这儿,完全复原了当年茂州的鲤园。 他一路牵着她手,进了房,把四处的烛都点了起来。 唐时锦转目四顾。 房中家俱,整个陈设,完全是鲤园的样子,一模一样,连墙上挂着的画,包括之前被她烧了的,桃成蹊和卫时磊画的画,都重新挂在了墙上,甚至桌上还摆着残墨,压着一叠纸,纸上的字迹,是她在茂州时,跟着他练的字。 打眼一看,好像房间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不一会儿,就会回来。 再往里走,架子上摆着她当年送出去的手翻书,他送过她的象牙梳、缠臂金、还有在钱塘时,被她退回去的卷轴、十二支的簪子和新婚娃娃…… 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儿,好像一脚踏进了回忆,她甚至有点想哭。 炎柏葳轻声道:“我要把所有的错,全都一点一点的改回来……在茂州,那个小院子,无忧山庄,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希望锦儿想起这里时,也能忘掉那些难过。” 他拉着她手,进了卧房。 唐时锦一呆。 他转身,把烛台捧了过来,唐时锦看了一眼地面,金灿灿的晃眼。 炎柏葳道:“锦儿不喜欢金屋藏娇,但锦儿喜欢真金白银的,是不是?” 是的……金砖铺地什么的,哦,红玉为榻…… 那床头居然是红玉雕成的,烛光一映亮闪闪的,这也太梦幻了吧!她莫名感觉她是进了水晶宫的小公主! 炎柏葳笑道:“今晚就这么睡了,看锦儿能不能做个好梦。” 他掀开箱子,拿出被子,唐时锦自己动手铺好了床,问他:“那你睡哪儿?” 他道:“你说呢?” 他把烛台放在桌上,伸手就开始脱衣服。 唐时锦:“……” 等一下!你为什么忽然变这么奔放! 她眼睁睁看着他脱掉了夜行衣,背后的烛光剪出他劲瘦的剪影,那腰简直了…… 她双手捂住了脸。 下一刻,他搂住她,直接掀开被子,把两人包了进去,伸手就去解她衣服。 她伸手一推,就推到了滚热的肌肤,她当时就慌了:“你等一下……” 他柔声道:“别怕,我看了书的。” 唐时锦:“……” 第485章 多坏都不坏 这种时候,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她喷笑出声,然后笑的全身发抖。 等她回过神儿来,他已经贴了过来……肌肤的亲吻,有时甚至比真正的亲吻更销魂,相贴的那一刻,好像整个灵魂都愉快又期待,烫软又颤抖…… 他声音微哑:“别怕,我就想这么抱抱你,其它的,留到我们新婚之夜。” 他一点一点的抚摸她,从头到脚,好像要让每一根手指,记住她的身体,一次又一次…… 他很快就忍不住了,燥热难耐,低声求她:“锦儿……给我摸摸。” 他拉着她的手向下…… 她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没想到她这么英明神武居然能被折腾哭。 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这种事,真的像传说中那么欲啥欲啥,哪怕没有真怎么样,仍旧觉得舒服。 又难受又舒服。 晨曦爬进窗台的时候,满室金光。 他就在她枕边,早不知静静的看了她多久,她一张眼,他就迫不及待的覆身过来,低头亲她,眉眼温柔,心满意足。 她觉得特别亏,被他像玩手办一样把玩了不知道多少遍,她连她馋久的小细腰都没摸一把! 然后奸商唐时锦就摸了一把…… 于是就引发了疯狂的回应,两人一直折腾到晚饭时才下榻…… 她没吃亏,但也没占到便宜。 她饿的不行,悻悻的从空间里抓了一只鸡出来烤,又抓了些菜出来打面疙瘩汤。 炎柏葳出去转了一圈儿,捡了一些柴禾回来,看着她笑道:“哪儿都不去了,一辈子呆在这儿好不好?” 她瞄了他一眼。 她发现他这个人,得嚼,第一眼看过去也就那样,但是越细嚼越有味道,感觉哪儿哪儿都迷人的不行,撩的人不要不要的。 尤其那小腰,那种窄瘦柔韧的力量感简直了,双手一握她整个人都要酥过去…… 什么时候能把他绑起来摸个够呢? 他把柴扔进去,反过手来,用手背敲了敲她:“打什么坏主意呢?” 唐时锦道:“什么叫坏主意?” 他挑了挑眉:“想好主意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这个样子只会是坏主意。” 她忍不住亲了他一口,笑眯眯的调戏他:“想你呢,坏吗?” 他挑了挑眉:“想我的话,那……多坏都不坏。” 本来还挺甜蜜的,结果她猛的想起他说“我看了书的”…… 唐时锦再一次喷笑出声,捂着肚子笑的停不下来。 他一猜就知道她在笑什么,道:“很好笑吗?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认真一点??” 她更是笑的不行。 书是他最习惯和擅长的学习方式,想像一下他红着耳朵认认真真看那种书的样子……她真的要被他撩化了,想现在就跟他酱酱酿酿,想跟他一起做作业,让他把学到的东西全都用到她身上。 她整个人滑坐到他膝上,双手捧着他脸亲他。 从他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亲到他弧度完美的双唇。 她轻声跟他道:“炎柏葳,你为什么这么好看啊!” 他眼睛弯着,笑着看她,温柔极了。 她不住的亲他,微微气喘:“炎柏葳,我真的……真的好想杀掉你……好想把你吞下去……想把你关到我的空间里……我想给你整个世界,但我又想这整个世界你只有我。” 他紧紧的搂着她:“这整个世界,我本来就只有你。别的,我全都不稀罕。” 一直到隔天的中午,唐时锦才腾出空儿来,到处溜达着走了走。 他连院子里梅花桩上,她有一回打坏的一个坑儿都还原了!他连书房窗子的竹筒上,她有一回拿刀划拉出来的一个侧颜都还原了! 不愧是炎柏葳! 惊人的记忆力和惊人的强迫症! 她还看了看当时他送过来的那个卷轴。 炎柏葳从身后揽着她,与她一起看,她问:“那三一呢?” 炎柏葳道:“一升一柿一双人?那个在我现在住的宅子里,我走哪儿带哪儿,还有这个。”他拿出来给她看了看,是最早她送他的一金一玉的人偶,被他摸的都看不清花纹了。 说真的,这种与世隔绝的,只有你我的生活,真的特别美好。 两人一直住了五天,才恋恋不舍的往回走。 回来的时候没有赶路,两人小做了易容,出了阵法,掷树枝选了一个方向,奔出一阵儿到了城镇,就投了客栈。 然后早上再从客栈往外走。 随便选的地方,居然还挺繁华的,走出来还遇到了很多背着背篓的采桑妇。 唐时锦随口吟了一句诗:“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诶,这谁的诗来着?” “曹植,”炎柏葳道:“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柔条纷冉冉,叶落何翩翩。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 他叨叨叨的把整首诗背完。 唐时锦问他:“你说曹植这么厉害,为什么没当上皇帝啊?” 炎柏葳道:“他为人有些恃才傲物,酒后在王宫禁道上纵情驰骋,惹得曹操大怒,错失世子之位,与他生命也是一个巨大的转折……”他又叨叨叨说了半天。 唐时锦随口道:“对,有才华未必是好人,才子未必是好官,曹植李白都是!” 炎柏葳道:“这两人还有一些不同,李白虽写下‘我辈岂是蓬蒿人’,但其为人放荡不羁,极为高傲自负,不受规矩羁绊,从未参加过科举,政治上见解也并不高明……而曹植,与他身世就不同,他一直有建功立业之心,少年时便曾随父征战……”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 她觉得这种……就是她不管问什么,他都能张口就来,而且全都能叨叨叨答一串儿的感觉,真的棒呆了。 她握了握他的手。 他转头看她:“嗯?” 她笑着道:“没什么,就是喜欢听你说话。” 他挑了挑眉。 两人正相视而笑,就听旁边一人愤怒的道:“难道这世上,真就没有王法了吗?难道他真能一手遮天吗?” 唐时锦转眼看了过去。 她出来的时候,脸上涂黄了,虽然穿的也是男装,但绝不会叫人一看就看的出是女扮男装,所以这句话,应该不是说给她听的,只是凑巧了。 第486章 拿舆论赚银子 既然凑巧碰上了,两人就在附近找了一个地方吃早饭,遥遥的听着这边儿。 那两人像是一对兄弟,年纪都得有四十来岁了,其中一人不时的冒出一句话来:“一次一次的,多少是个头!” “什么君子端方,就是一个喂不饱的地老鼠!” “难道越儿他们就白死了吗!” 另一人满面愁苦,不时的劝他小声些。 唐时锦粗着嗓子问旁边的人:“这人怎么了?” 那人看了看她:“不知道。” 行吧,所以说电视剧里随便坐下,随便向小二打听打听,就能打听到事情始末,那是不可能的,这年头的人都胆小怕事,打眼一看你是外乡人,根本不可能这么容易跟你说! 除非你出钱! 唐时锦也没花钱,在脑子里过了过,确定这儿是在六合县内,所以他们说的这个人,八成可能是苗县令。 其实要是没有赵知府这个事儿,苗县令这儿早就该收网了,但出了赵知府这个事儿,而且,很可能很快就有结果,苗县令这个事儿就得摁一摁了。 毕竟一个地方出一个坏官儿,那是哪儿都有的事情,不奇怪,但接连出坏官儿,那皇上肯定是不舒服的。就算大家知道有原因,也难免对她生出警惕戒备之心。 但是回头叫人查一查,还是可以的。 两人就起身走了。 炎柏葳先跟手下联络上了。 主要是怕两人一走五天,有什么事儿耽误了。 然后又派人过来查查这两个人,顺便查查苗县令其它的劣迹,有合适的机会就用。 其实这几天,也没什么大事儿。 那天唐时珩被扔上了马车,一直到晚上,才醒了过来。 昏迷之中,也不知道被谁灌了药,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浑浑噩噩。 仍旧是那个“赵三娘”在旁边坐着,到了这一步,他根本顾不上嫌弃她,一把抓住她追问:“是假的对不对?我在做梦对不对?” 他以为他说出了口,却没能听到声音。 唐时珩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他才发现,他不管怎么努力,都只能发出嘶哑的啊啊声。 隔壁,万素云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尖叫着:“不可能!我是公主……” 然后伴随着扑通倒地之声,戛然而止。 太监尖细的嗓子道:“吵死了,也灌上药得了,还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呢……” 唐时珩瞪着眼,缓缓的,缓缓的往后倒去。 他以为最苦的就是这样了,却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很快,他就发现,他全身瘫软,已经握不了笔,写不了字。 渐渐的,连起身都变的异常艰难。 赵三娘也被人带开了,他白天就像扔货物一样,被人扔上马车,与万素云躺在一起,万素云昏迷不醒,他却大半的时间是清醒的。 他想去茅房,可是不管怎么叫,都没人理他,他奋力的擂着车壁,然后听到赵三娘怯生生的声音:“好像……鲍大人在叫人。” 那一刻,他忘了他对她的嫌弃,气喘吁吁的停下来,只盼着她快些进来帮他。 可是等了很久,她都没有来。 唐时珩再也憋不住了,腿一抖就尿在了裤子里……下车的时候,那侍卫呕了一声,捏着鼻子:“不也当了几天官儿吗?怎么这么不讲究?” “乡巴佬娶了个假凤凰……嘿嘿,你还指望他能有多大出息!” “也是,骨子里就是个穷酸!哈哈哈!” 几个人哈哈笑着,把他一路拖出马车,扔进房里,一直到天都黑了,赵三娘才小心翼翼的,给他端了一碗粥过来,道:“夫君,这是我偷偷盛的,你快喝。” 唐时珩饿了两天,连滚带爬的扑下床,整张脸埋进粥碗里,狗一样呼哧呼哧的吃了几口。 抬起脸来时,汁水从他脸上落下来…… 他陡然间哈哈大笑……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秀气的乡下小娘子,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快吃快吃,这是我从流水席上偷的!” 如果,那时,他娶了她,会怎么样? 如果他没有帮着朱氏害死亡母,一直照应着弟妹,又会怎么样? 那他如今就是卫王府的世子,财神爷的兄长,他有世人望尘莫及的家世,有花不完的银钱,用不着对任何人低头,用不着对任何人卑躬屈膝强颜欢笑……风风光光,锦衣玉食,那该有多好?多好?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后悔极了。 他笑着笑着,又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唐时珩死了。 死之前,在桌上写了一个“歉”字,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倒是万素云一路昏迷着回了京城,一醒来就大吵大闹,说要见皇贵妃,然后,直接被勒死了。 唐时锦有点吃惊,问:“所有人都没有见她?皇上皇贵妃,万家人……全都没有见她?” 黑衣人点了点头:“全都没见。” 唐时锦有些唏嘘。 其实这妹子也挺悲剧的,皇上闺女,养在万家,地位超然,不敢管束,也不用培养什么亲情……养出来这么奇葩的性格,到头来,一朝失去了血脉之荣,这些亲人们,居然连一点脸面情都没有,都躲的远远的。 就这么死了。 唐时锦问:“那那个赵三娘呢?” 黑衣人道:“没杀,直接赶走了,钱塘那边那个孩子还没有送来,估计,送来也会直接处死吧。” 唐时锦叹了一声。 炎柏葳问:“赵平波?” 他们走后第二天,戚曜灵就派了几个锦衣卫去了府衙,然后陪着何氏把嫁妆搬出来,写了和离书又去官府存了档。 何氏的聪明之处在于,她借着唐时锦的势,将小儿子也给带了出来。 事实上,唐时锦这一波操作,在大家眼中并不聪明。 之前赵知府的所作所为暴出来之后,唐时锦做为被连累的人,被众人同情,又被“官场中人”认为技高一筹。 但是这么一来,大家都觉得她有些多管闲事。 毕竟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个观念,根深蒂固,她这种就显得特别费力不讨好……尤其事后何氏上门道歉,却被拒之门外之后,就更让人觉得她就是冲着赵知府来的,得理不饶人。 然后她几个徒弟一商量,把赵知府夫妻俩的过往放了出去,包括夫妻吵架的“给钱就卖”。 大家一琢磨,这赵知府仗着夫人发家,仗着夫人来江南做官,却与一个通奸的妾室“真爱”,连进正室房都得花大价钱……种种,怎么这么贱呢?所以唐时锦这分明是在为何氏出头。 男人的想法不重要,这一波,大讨了女人的好。 大家虽然不敢明着说,但又想起了当年她说“我是女儿身,最知女儿苦”,顿时生出了许多亲近之意,尊贵卡的销量又凭空长了一波。 唐时锦听着都乐了,心说这几个徒弟算是出师了,都会拿舆论赚银子了。 第487章 书呆子 也没几日,算着也就唐时珩那一行人刚到京城,转头就下了旨,让赵知府回京述职。 估计是王慎行那边使了手段。 这一去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贬官免官都有可能。 如此一来,就空出来两个缺儿,一个巡盐御史,一个江宁知府。 大家的注意力就放到了这上头。 王慎行在这方面的人脉儿,远比她要强的多,很快就过来找她:“你可知是谁顶了赵平波的缺儿?” 唐时锦这阵子仍在忙着下乡,诧异的道:“赵大人已经处理了吗?” “是,”王慎行道:“听说被贬到陕州一个小县当县丞去了。” 唐时锦哦了一声,王慎行又道:“有一个叫韩迅的,接任知府,已经离京了。” 唐时锦瞪大眼:“韩流光?” 王慎行道:“侯爷不知此事?” 唐时锦心说有可能是别人使了劲儿,但她是真不知道,她就点了点头。 王慎行笑道:“也是茂州人,我听闻侯爷与他相熟?” “熟,就还算熟吧……”唐时锦道:“不过这个韩流光是个书呆子,怎么会叫他来的?” 她皱了半天眉头:“没事儿,他要敢碍咱们的事,我就揍他。” 王慎行笑着没说话,唐时锦问:“那巡盐御史呢?” 王慎行小声道:“据说是一个叫林梧的,我不曾见过,但他就算来,也是直接去钱塘,与我们干系不大的。” 唐时锦默默点头。 有个阁老叔真好,消息特别全,又特别快。 等炎柏葳来了,她就问他:“韩流光是你弄来的?” “还真不是,”炎柏葳道:“是来这儿的太监,估计是收了王慎行的好处,回去之后说了这边的事儿,皇上觉得你受了委屈,所以挑了一个与你熟的人过来。” “真任性。”唐时锦啧了一声:“不过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好用之处,韩流光这种相对正直的人,也可以用,有些事情交给他做也放心。” 她看了他一眼:“你那边消息怎么这么快?” 炎柏葳笑道:“不用嫉妒我,等回头都给你用。” 他看着她,想摸摸她脸,手都伸出来了,又听到什么,迅速缩了回去,在一旁坐下。 很快,许天禄和谢不渝就进来了,六月的天儿,跑的脸都红了,一进来就各自灌了几杯茶。 他们这阵子,一直在忙男人街,唐时锦给取名叫“倜傥园”的事儿。 唐时锦问:“怎么样?” “还得有一阵儿,”许天禄道:“师父,干嘛这么赶工?等到八月份开业不是更好,七月份秋收,八月份有钱有闲的,正好逛园子。” 谢不渝还在,唐时锦不好说怕有国丧,就道:“还是尽量赶吧,早一日开业,就早赚一日的银子……” 许天禄笑道:“也是。” 他从袖中掏出图纸:“师父,我想把这块地买下来,在这角儿上加个楼,你说好不好?跟咱这园子呼应着,两边生意都能好。” 唐时锦道:“你想弄个什么楼?” 许天禄道:“这景儿很好,我想弄个茶楼,然后搞点儿招揽文人的事儿,找小师伯写个招牌……” 唐时锦笑着赞他:“禄儿越来越棒了!这个想法很好,也很合适,算是把地利利用到极致了……不过招牌就不要叫桃花仙儿写了,我来写吧。” 她给他讲:“文人相轻,固然六哥有很多迷弟,但是也有很多不服气他的,而这种地方,吸引的多是年少气盛,家世优沃之人,这些人大多事儿多,所以六哥写招牌不合适,倒是我来写更好,因为我与他们不是一个路子,相对来说不好比较,对我自己的声誉也有好处的。” 她在纸上点了一点:“你找一个明面上不熟的人,把这块也买下来,弄一家酒楼,与你这个楼斜对着,到时候找一个字好,不出名的人写招牌,然后在门前挂个赋,上头留一个错的典故,或者错字……虽然看起来不上台面儿,但是生意绝对不错,而且咱这个楼的生意也会更好,什么都得衬托~” 许天禄笑出声:“行。那我走了。” 两人又急匆匆走了。 许天禄现在,跟江宁府的商贾们熟的不得了,也都差不多摸着了脾气,再说了,他这个身份,本来就是人人竞相讨好的,师徒俩一商量,直接找了一个本地的商人,把事情交代给了他。 他们也去官府把地皮买了。 结果刚一出来,就碰上李氏送帖子过来,一边殷殷叮嘱:“明儿你姨丈的寿日,你可一定要来。” 许天禄无奈的应下了。 谢不渝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师父,明儿我陪你去吧?” 谢不渝家里的糟心事儿也不少,而许天禄,纯粹是叫这个便宜亲戚缠上了,两人因为这些,关系反倒迅速变的很铁……所以谢不渝说话也没客气:“我怕她们说亲不成,出昏招儿。” 许天禄直皱眉头:“不能吧?他们就不怕得罪我师父?” 谢不渝呵笑了声:“攀上你,不就不是得罪了?” 许天禄想了想:“没事儿,我找你小师伯陪我,你明儿还是待这儿吧,一堆事儿呢!” 他就叫人去找了花晟林。 齐家是本地的商贾,虽然没能混进商会,但也是好几世的经营。 自从跟许天禄扯上了关系,齐家主出门交际时,登时就顺畅了不知道多少,平时搭不上的人,见了他也是和颜悦色。 故此他每一回见许天禄,姿态都放的极低,但嘴上却叫的十分亲热,一口一个玉儿。 许天禄带着花晟林过来,他算是齐家的晚辈,先进正院给老夫人施了礼。 老夫人态度极为和气,含笑道:“一直听你姨母说,还不曾见过,玉儿当真仪表堂堂,无怪有这么大的造化。” 许天禄笑道:“老夫人过奖了。” 听他称呼的生疏,老夫人眼神暗了暗:“不用这么客气。这位是?” 许天禄道:“我师兄花狼。” 花晟林浅施了一礼:“老夫人。” “好,好好,”老夫人道:“难得你们师兄弟感情好!一起过来,也是我们齐家的福份!咱们家在江宁府,也是待了几辈子了,幸好如今遇上了玉儿你,跟财神爷扯上了关系,真真是祖上修来的福份……” 许天禄脾气好的很,从卖蜜饯那会儿,就一直在跟妇人小娘子打交道,被老太太拉手也不是头一回了,不烦不燥,笑眯眯的听着,不时的应和一句,给面子的很。 老夫人见气氛正好,便续道:“如今你也不小了,又干着这么大的事儿,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着热的人,照顾着才是……” 许天禄直接打断:“老夫人,我师父早已经给我看好了人,并不敢私下里应别的。” 第488章 不得纳妾 老夫人的笑僵了僵:“我虽未见过侯爷,但也听说侯爷是个和善人,你若自己喜欢,难道侯爷还能不应你?” “那怎么行!”许天禄一脸正色:“婚姻大事,自然应该交给长辈作主,我父母皆不在了,只有师父是我最亲的人,师父叫我娶谁我就娶谁,旁人说的统统不成的。” 话说到这份上,老夫人也不好再说了,只能遗憾的松了手。 然后两人跟着齐家主退了出来,花晟林道:“我闻到了荆条花香,你院中有荆条花?” 齐家主恭敬道:“倒不是家中种的,是咱们宅子后头有一片。”他看看他脸色,主动的道:“花少可是想去看看?那待用过饭,我带花少去看看可好?” 花晟林点了点头:“多谢。” 许天禄问他:“荆条花怎么了?” “酿蜜,”花晟林道:“荆条花蜜很香的。” 许天禄哦了一声。 三人一边聊着一边回了厅。 今儿来的人,颇有不少,是冲着许天禄来的,一见许天禄真的来了,还带了很少露面的花晟林,众人无不笑容满面,觉得这一趟来值了。 两人入了座,与众人谈笑。 许天禄性子好,未言先笑,叫人如沐春风;而花晟林虽然冷漠话少,但也是跟着唐时锦建过大儒之城的,谈起生意来也是头头是道,倒是叫众人刮目相看。 因为他们两人都不算什么文化人儿,联句什么的也不能玩儿,于是主家就体贴的叫了伎子出来。 是的,这年头的宴饮,叫伎子出来弹唱一曲,或者斟茶倒酒,那都是基本操作,在江南这种浮华奢靡之地尤甚。 在这方面,许天禄之前在江南还算见识过几回,花晟林是真的头一回见,少年虽然面上不显,耳朵都红了,看在一众老狐狸眼中,无不心中暗笑,一边不动声色的劝说。 毕竟,一起喝花酒什么的,实在是拉近关系的利器,而且少年爱色,真能拉他们下水,也多了一个接近的方式。 所以两人虽然连连推拒,那伎子仍是娇笑着倒了好几回。 于是等散了席,两人的酒都有点多了,好在之前因为担心齐家纠缠,备了马车,两人爬上马车回了府,进了门,许天禄还在来回的唱着:“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唐时锦也是刚从外头回来,看着这摇摇晃晃的俩人,直皱眉头,尤其许天禄的衣领上还沾了一点胭脂,一过来香风萦绕。 唐时锦脸色沉了沉:“去哪儿了?” 花晟林道:“师弟的姨丈过寿,我们过去吃了顿饭。” 唐时锦道:“吃个饭闹成这样?” 花晟林道:“那齐家……”他看她脸色,声音小了八度:“叫了些人陪酒,我说不要,他们都说什么热闹热闹,非要给我倒……” 许天禄也回过劲儿来了,他虽然喝的有点多,但还没到醉的程度,赶紧道:“师父,只是几个倒酒的伎子,这种场合我怕执意推拒,会坏了气氛,就没推。” 唐时锦负着手道:“之前没说,今天既然碰上了,我就说一句,我的徒弟,不许纳妾,不许狎伎,若做不到,可以离开。” 花晟林当时就跪下了。 许天禄喃喃的道:“可是……可是这种宴席,他们全都叫啊,这也没什么吧,就是倒个酒,我又没有去青楼……” 唐时锦看着他。 许天禄一个激灵,也跟着跪下了。 唐时锦也没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她刚从乡下回来,袍角犹沾着草灰泥土,许天禄看着,心里忽然就是一慌:“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气。” 唐时锦没应声,站了一会儿,就回房换衣服了。 两人直挺挺的跪着,也不敢起来。 隔了会儿,王慎行过来,一眼看到,还吃了一惊。 他也不好问,只能先进来等着,唐时锦换了衣服出来,王慎行道:“我今儿下去转了一圈,田里的稻谷都累垂垂的了,瞧着只怕翻几番都有的……那些农人一个个喜笑颜开,晚上拿了席子来打地铺,整夜整夜的在田边守着,就怕有人偷。我已经叫各处多巡查了,夜里也多巡几趟。” 唐时锦点了点头:“再有半个月就能收了。” 王慎行道:“你看,到时候收了怎么献上?” 唐时锦道:“王大人,这新粮主要还是种,我到时候会写折子上去,我的想法是,这新粮,只供给内府,其它人都再等等,不成再说。” 王慎行劝她:“要劝说皇上答应,倒是容易,可是却又何必?少一些种子也不过有些人多挨一季,但是都城里那些人,说句好话和说句坏话的差别,那可就大了。” 唐时锦明白他的意思。 她是想着只供应皇宫,省下来多种,但他却觉得,这些达官贵人,也不能忽略。 不然哪一个酸几句,他们这天遥地远的,就有些被动。 唐时锦考虑了一下,叹了口气:“王大人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王慎行见她肯听劝,神情就放松了些,安慰她:“下官知道侯爷的心思,是一心为百姓打算的……但是有些事情,实在不能尽如人意。” “我明白的。”唐时锦叹道:“不求说好话,但求别说坏话,毕竟,不管想干什么事儿,总得先坐稳了位子。” “就是这话!”王慎行道:“侯爷想的通达。” 他咳了一声,试探着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罚跪?” 唐时锦道:“他们去赴了个宴,召了伎子,我说我的徒弟都不许纳妾,不许狎伎,叫他们考虑考虑。” 王慎行咳了两声,也不好劝,就起身告辞了。 许天禄两人直跪了一个多时辰,那点儿酒意,全跪没了。 家里人一个个的回来,也没人敢劝,谢不渝一看他师父跪着,赶紧也过来跟着跪了。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辰,唐时锦才道:“起来吧。” 许天禄两人这才互相扶着站起来。 唐时锦重申了一遍:“我的人,不许纳妾,不许狎伎……”她看了谢不渝一眼:“连你也说着。” 谢不渝连连道:“是,师祖。” 第489章 囤着就好 唐时锦异常严肃的道:“世上之事,有得必有失,我自认能给你们的不少,但对你们也不可能全无要求……这是一个选择,所以你们一定要考虑清楚,要不要依从,能不能做到。” “若是做不到,咱们趁早拆伙,若是这会儿答应了,就好生记住,不要违背。当然了,还是那句话,我的想法,向来不见容于世俗,出了这个门儿,可能任何一个人,都会告诉你这没错……但是进了我的门,就得守我的规矩。都听懂了吗?” 几人一起应了。 唐时锦的声音柔和了些:“人有欲望是正常的,初见浮华奢靡,想要从众,或者好奇想要尝试,这全都是正常的,无可厚非,但是你们要明白,放纵这件事情,太容易了,你今天让一步,天长日久,就会觉得让十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直走到后来,就会堕落到面目全非。” “在这个世上,想要有所成就,首先要做的就是坚守住自己,你站的越高,就会有更多的人想要拉你下水,所以坚守与清晰的自我认知必不可少,而人想要有所成就,靠的是自律、坚持和努力……” 她略略向前一步,看着许天禄:“你今天待的那种场合,每一个人都告诉你这没什么大不了,每一个人都告诉你这是对的,这是有趣的,这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如你,你站的比他们高,他们要讨好你,他们要把你们拉到他们擅长的事情中,若你上当了,那实在太辜负我教你的本事,因为你原本不必与他们同行。” 许天禄垂头道:“是,师父。” 唐时锦轻声道:“我希望在这个世界上,你们都能找到这样一个人,除了责任,还有‘心向往之’,我希望当你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你会甘愿为其‘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江必安与炎柏葳都没走,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这一边,听到这一句,江必安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但炎柏葳怕暴露心情,正十分守礼的背对着这一边。 唐时锦郑重的说完了,点了点头:“就这样,吃饭吧!” 几人这才收拾收拾过来吃饭。 唐时锦又跟戚曜灵道:“你把这件事,写信跟大眼灯儿和小探花。” 戚曜灵应了一声。 谢不渝倒是挺高兴的,他是成了亲的人,走的时候还跟许天禄道:“我爹正要给我塞妾呢……呵呵,简直是及时雨!我回去就跟他说!” 许天禄叹道:“别说了。” 谢不渝笑道:“你让师祖给你好好挑挑,正经的娶个妻子不就好了……不怕告诉你,我妻子就是我自己挑中的,后来我就求了我阿娘,然后我阿娘就约了她阿娘上香……” 许天禄飞起一脚:“别说了!我不想知道!快点滚!” 他笑着走了。 江必安过来跟她道:“那一百丸药,我今日吃完了,确实能觉出气息有长进,多谢了。” “哦!”唐时锦道:“大眼灯儿不在这儿,我回头让他再给你配几丸调理的。” “不用,”江必安道:“我还没老到要吃补药的份上。” 唐时锦呵呵哒:“你有我年轻?” 江必安:“……” 他默默拱手:“告辞。” 他抽身走了,唐时锦溜达着回了房。 炎柏葳坐在窗前看书,唐时锦笑道:“难得啊,醋坛子今天居然没摆脸色。” 炎柏葳挑了挑眉:“刚给了我吃了个定心丸,我怎么不得大度一回。” 唐时锦笑了一声,过去搂着他小腰:“今天王慎行过来了,他说起新粮……”她一边毛手毛脚的乱摸,一边把两人商量的事情说了,炎柏葳垂眼听着,点了点头:“也是难免。” 他被她搂的浑身发烫,就想去抓她手,她坏心道:“炎先生,你再给我讲讲资治通鉴行吗?” 他的手顿了顿。 艰难的抉择了一下…… 但是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就是很难拒绝正经请教的那一种。 他于是慢慢的道:“那我今天给你讲讲卜式,他也是商人出身,以商入仕,曾有一次,他与汉武帝道,‘郡、国多不便县官作盐铁器,苦恶价贵,或强令民买之;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贵’,意思就是说……” 他嘴上讲的头头是道,耳朵却慢慢的爬上薄红,眼带水气,气息不稳,喉结上下滚动,不听话的小兄弟已经站的笔直…… 可就算这样,他仍旧坚持把这段书讲完了!! 真没情趣! 就跟这种时候她能听的进去一样。 可是她爱死了他这种古怪又可爱的坚持。 下一刻,他转身搂着她,扔到了床上,低声道:“讲完了,要考试!答不上来……要罚!” 她低笑道:“好呀!学生任打任罚!” 两人无声的折腾了好久……她把散发着麝香味儿的手帕扔进空间里,仍旧紧紧的搂着他腰。 他犹在喘息,一边在黑暗中,摸索着,一次次亲吻她的唇。 她喜欢他的意乱情迷。 尤其喜欢把平静自制的他,撩成这样意乱情迷的样子。 她轻轻咬了一口他吐息火热的唇瓣:“我好爱你……我要是个妖精就好了,那我现在就把你连皮带骨的吃下去。” 他无声的笑了一下,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安慰的亲亲她发顶:“不用急着吃,就这么……一直囤着就好。” 她其实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所以她从来没办法爱到“全无保留”,她总是拼命的为自己留后路,生怕有一天输了,会溃不成军。 但他却恰恰相反。 他胸怀广大,心地光明而温暖,他从不吝惜给予爱,他的爱是包容的,带着长者和上位者那种无边的宽容与温暖。 就连两人决裂的时候,在江护出现之前,他都一直相信她是爱他的。 现在当然更是。 就算他吃醋,其实也仍旧是全心信任的。 他已经把她归为“内”,所以他非常理所当然的接受她的所有。 所以当她说出这种话,或者说露出心中的阴暗面的时候,他完全不会觉得古怪或者可怕,他反而认为,这是她爱他的佐证,所以他就用她的方式,温柔的给她回应。 第490章 多少心机都没用 几日之后,韩流光到了。 唐时锦带着人去迎他,两边人一照面,她就笑眯眯的道:“流光啊~~” 韩流光被她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下了马车连连拱手:“侯爷,有话尽管说。” 唐时锦带着他走了几步,慢悠悠的道:“书呆子来江南,跟兔子进狐狸窝也没两样,没背景没资历,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想好好的活下去,就要听我的话~想要不负百姓不负已心,就要对我言听计从~~” 她说的是“不负百姓不负已心”,而不是“不负君”。 韩流光的神色有些复杂,然后他正正经经的拱手:“侯爷放心,韩某一定唯侯爷之命是从。” “很好。”唐时锦笑道:“来都来了,还能咋滴,走着吧!” 话虽嫌弃,却是自己人才有的嫌弃,韩流光笑着,再一次拱手。 他信她。 他确实没家世没背景,资历也不足,来此全是占她的光。 而他也自认不是什么聪明人,她要罩着他,肯定也是操心的。 但他也相信,不管她用的手段是好是坏,不管她与江南官员打交道时是冷是笑,她起码是真心想为百姓做些事情的。 就冲这一点,就值得他跟随。 两人安步当车,慢慢的往前走,唐时锦简单的把新粮的事情跟他交待了,毕竟跟前儿的就是这件事了。 因为中间办的太赶,这会儿,原来的赵知府调任的消息还没传过来,一院子家眷也还没搬走,所以唐时锦叫余知非的人领着韩流光的人先去知会了一声,叫这些人尽快搬走,赵知府扩建的宅院倒是便宜了后来人…… 她带着韩流光回了家,稍事打理之后,就与他一起去拜访王慎行。 王慎行这种老狐狸,知道他们关系好,自然也多了三分亲近,笑眯眯的表示要帮他接风。 唐时锦道:“我过来,其实也是这个意思,接风倒是小事,我是想王大人帮忙,借着这个由头,代约几位大人过来,咱们下去转转。” 王慎行秒懂:“要看新粮,也不急在一时吧?为何不等收获之时?岂不更好?” 唐时锦看了看下人,极低的道:“不瞒大人,我心中有一个隐忧,故此想把这件事情办的隆重一点……不光是新粮,良种蚕这几日也该结茧了,到时候大家都露个面儿,毕竟这不是江宁府的事,是整个江南的盛事。” 王慎行先是微怔。 她说她有一个隐忧,那必然是不好的事情,又说要把新粮之事办的隆重一点,这必然是为了抵消这件事情的不良影响……做出一种江南官员齐心协力把此事办好的局面。 整个江南,极好的良种蚕,极高产的新粮,有什么事能值得这么重要的事情去“抵消”? 他猛的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于是迅速道:“的确应该如此!新粮新蚕,利国利民!本就该邀请同僚前来,共襄盛事!我会尽快去办!不如就定在后日!” 后日,很急了,要连夜派人去请,那些人也都要连夜赶路了。 唐时锦含笑点头:“全凭大人做主。” 一直坐在旁边的韩流光:“……” 他全程听着两人说话,但是……完全不知道,也猜不到两人交流了什么。 所以真不是唐时锦要嫌弃他,有些事情,确实不是书本上能学来的,像韩流光这种寒门出身的,学问再好,要与这些人交往,天然就有壁。 而且官场中人说话,愈是大事愈含而不露,这中间,你不管哪方面,稍微欠缺一点点,都听不懂。 等从王慎行那儿出来,韩流光才问她:“你有什么隐忧?”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这个,真的不能跟你说。” 什么隐忧?当然是国丧了。 新粮什么时间成熟,新蚕什么时候结茧,这都是有数的事情,不能改变,所以,不管这件事情会不会发生,发生在什么时候,她都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办成“江南盛事”、“天下福祉”!! 这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其它人,都是大好事。 王慎行办事向来非常靠谱,信儿一送出去,远近的官员,就陆续赶到了。 一个小知府,是请不动这些人的,但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既然王慎行非要请,那就肯定有由头。 如今巡盐御史的位子还虚悬,王慎行虽然早就得了消息,但此时连吏部文书都没下,且要等一阵子的。 其它人倒是都来了,大家一见面,其乐融融。 有唐时锦撑腰,大家对韩流光也是十分亲切。 然后大家也真的谁来了谁就下去转了转,看了看正在结茧的新蚕,也看了看打了穗子的稻谷。 就算真的有五谷不分的官员,这新粮新粮的说了这么久,也不可能不上心,对中间的差别,也是心知肚明。 回来之后,看唐时锦的眼神儿,都完全不一样了。 何止是激动,何止是向往,那几乎是亢奋的! 唐时锦早知会如此,仍旧从容应对,镇定自若。 所以王慎行之前一直设法隔绝她与江南诸官员的来往……她一点都不着急,因为她明白,在这个年代,“粮”才是立国之本! 新粮一出,如此千古盛事,泼天大功,他们这些人,瞬间就会以她为中心,紧紧的抱成一团儿,王慎行有多少心机都没用! 老子在哪儿都是老大!谁都挡不住! 她心情颇好。 晚上开宴时,她也喝了两杯酒。 可能是因为她长大了,也可能是因为她功夫高了,反正散了席回家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一点都没醉!她还抓着戚曜灵的袖子,稳稳的走了一个直线出来! 戚曜灵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是的,师父,特别直。” 他看了司顾菟一眼。 司顾菟一手搂着她,飞快的上了马车。 等回到家,一见炎柏葳在,司顾菟松了口气,赶紧把她推了过去。 唐时锦非常无语:“这一次我真的没醉!我总得试试啊!万一我能喝呢!” 他捂住她嘴:“好,你能喝,但下次不许喝了。” 她道:“我这不是想着你在吗?” 他笑了一声:“嗯,好,”他再一次捂住她嘴:“不用这么大声,我听的到。” 她想说我没有大声,我声音很小的! 但是算了。 可能她真的醉了叭。 她软趴趴的糊在了他身上,他笑着把人抱进房,绞了帕子,帮她抹脸,然后一根一根的擦她的手指。 她闭着眼睛昏昏欲睡,觉得他擦起来没完,忍不住抽了抽手:“好了,擦这么干净做什么,手都凉了。” 他笑着道:“我觉得凉凉的挺好,毕竟一会儿我要用。” 唐时锦:“……” 酒后驾车什么的。 就在这时,有人快步过来,敲了两下窗:“师父!师父!出事了!” 第491章 双凤夺运 唐时锦一个激灵:“嗯?” 戚曜灵快步进来了,隔着屏风道:“师父,吴皇后死了。” 唐时锦一惊:“这么快?” “而且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暴毙的。” 这下连炎柏葳也沉不住气了:“怎么回事?” 今日上午,早朝方罢,百官下朝之时,就见一个宫装女子在宫女的搀扶之下,快步过来,直接就摔跪在地,惊的众臣不知所措。 她显然是做足了准备,尚不及坐稳,就快速而高声的道:“我乃中宫吴氏!” 她喘了一口气,吐字飞快,又高又尖:“我入主中宫不及一年,便被下了毒!!前些日子,万氏贱婢自己认错闺女,皇上要安慰她,便要杀了我立她为后!且还要诬我要对七皇子下手!我吴家武将传家满门忠烈,怎么会做谋害皇嗣之事!且七皇子八岁都不通诗书,我害他却为何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情深,要我为那贱婢腾位子我认了!但我一生清清白白!我吴家亦清清白白!我错入中宫只求一死,只求莫要殃及我的家人!我只求……” 她中毒已久,强撑着说到这儿,口鼻中猛然沁出了黑血,当场暴毙。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直到这会儿,侍卫才赶过来,汪忠言高声道:“皇后娘娘这是病糊涂了啊……” 众人自然要附和几句。 但谁也不是傻子,是不是病糊涂了,谁心里都明白。 吴皇后久病之身,连庆典都不露面,朝臣们就没几个认识她的,只能靠衣饰辩认,皇后当成这样,也真的是够悲摧的。 而皇贵妃多年打理后宫,却能叫吴皇后在这个当口,跑到前头,文武百官面前……这管理水平也真的是一言难尽。 但不管怎么说,吴皇后这番话一说,皇贵妃这个后位,只怕是再也登不上了。 而吴家,如果真的是让吴皇后背上“谋害皇嗣”的罪名而死,也一样要被连累,反倒是这样,还能有一线生机,毕竟吴皇后“病糊涂了”么! 皇上起码明着,不能直接对吴家下手了。 唐时锦直听的目瞪口呆,酒意全都被吓没了。 万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样的神展开。 她转头看着炎柏葳。 炎柏葳沉吟道:“别担心,这对我来说不是坏事。”他顿了一下:“对你们来说更是好事。” 唐时锦定了定神儿:“灵儿叫人拿一盆冷水过来。” 戚曜灵转身去了,唐时锦用冷水洗了两遍脸,又喝了半碗解酒茶,坐着想了想。 她道:“我过去跟王慎行说一声,也不差这两天了,不用多等了,趁这些官员都在,后天就开始收粮!” 倒并不是说皇后崩逝之后,不能收粮,而是,既然是盛事,自然就要办的喜喜庆庆的,消息传过来之后,会影响气氛,也会有不好的联想。 吴皇后死的这么……打脸,只怕元盛帝还需要几天时间来善后,那等这消息传到这边来,还得有十来日,足够了。 只要操作好了,这对于名声大损的元盛帝来说,就是及时雨! 唐时锦换夜行衣的空儿,就把这些事情全想明白了,出来冲戚曜灵一摆手:“走。” 他们去见了王慎行。 王慎行也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正要歇下。 方才唐时锦薄醉,他也看到了,如今一听说她来了,还不是从门走的,王慎行当时就是一惊。 他知道肯定是出事了,赶紧出来,也赶着喝了一碗醒酒茶,坐了坐,觉得脑子清醒了,才道:“侯爷请说。” 唐时锦就把事情说了。 王慎行直听的双眼圆睁。 但是他在这方面,比唐时锦更加敏锐,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这中间的利弊。 他权衡了一下,沉声道:“此事,我们要尽快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唐时锦道:“明儿我就把锦衣卫安排下去,咱们不往‘喜庆’处办,要往‘隆重’处来办。” 王慎行点了点头:“咱们办好,办细,报上去的时机要掐准。” 跟聪明人说话,实在是省心省力,唐时锦道,“对,但现在得有个由头。” 王慎行道:“由头好说,不如就说侯爷得了一梦?” 唐时锦一个沉吟。 为什么说这件事是一个好机会呢? 因为吴皇后这件事情,越打脸,越无可辩驳,元盛帝就越是迫切的需要证明自己。 所以,粮食丰产,这是“盛世明君”,“上天赐福”,这就是给皇上送面子。 那么元盛帝就会对此事,加倍的欣喜,他们这些人,得到的好处也就更大。 王慎行要以她做梦为由头,这是在对她示好,因为吴皇后这事儿目前不能说,所以,这样说可以在江南官员眼中,更刷一把她的神异之处,也更令此事与她绑在一地。 但,唐时锦想的是,既然要说是做梦,那要不要顺便留个小苗头? 于是唐时锦飞快的道:“也好,那就说我做梦梦到一只彩羽鸟儿衔粮,被我夺回了,心有不安,想要提前收粮。” 王慎行一琢磨,不由佩服,看了看她:“侯爷果然机敏,那就这么办吧!” “那好,”唐时锦就站起来:“那我明天一早就来。” 王慎行点了点头,唐时锦便悄无声息的走了。 炎柏葳听她说了,也不由叹服:“你是真的有急智,怎么就能这么聪明呢?” 这是鸟儿衔粮吗?这分明是双凤夺运! 这个梦一出,等到京城的消息传来之后,那就是神仙的明证! 但,还远不止如此。 这个梦传入皇上耳中,元盛帝一定会如获至宝,会抓紧这个梦说事儿,因为他认为这样一来,对吴皇后的声誉会是一个打击!对唐时锦也会更加的倚重! 但,将来呢? 先皇后是凤,吴皇后是凤……如今的唐时锦,和将来的唐时锦,也仍旧是凤! 等到将来真相暴露,元盛帝如今所有的“金口玉言”,主动宣扬,全都会成为给他们背书! 所以就说,这么一个梦,听入谁耳中,何时听入耳中,都会有无数种解释,实在是可进可退,聪明极了。 他越想越觉得实在绝妙,忍不住又赞了一声:“锦儿真真是聪明绝顶,远胜于我。” 第492章 盛世之景 第二天一大早,唐时锦急匆匆来找了王慎行,然后又急匆匆的走了。 这会儿诸官员还没走,当然都看在了眼里,纷纷询问。 王慎行就道:“侯爷昨夜梦到一只彩羽鸟儿衔粮欲去,她便上前将粮穗夺了下来,侯爷心有不安,想要提前收粮,我方才已经答应了。” 说是提前,其实本来也该收了,其它的粮早就已经收了,只是这新粮种的晚,又难得碰到这么稀罕的粮,大家想着多长几日罢了。 既然决定了提前,众官员当然也就不走了,什么大事儿能及的上新粮重要? 这明摆着是泼天大功,众官员傻了才不贴上去。 那边唐时锦和戚曜灵,已经急匆匆的到了卫所。 几回擂台打下来,加上国色园开业之后,唐时锦才给他们分了“分红”,这会儿的锦衣卫,就算不是如臂使指,也差不多了。 唐时锦直接下令,每百人一个小队,到之前去过的地方,先找着之前记录种植情况的老农,然后下去检查稻谷的生长,一亩地至少要取二十个稻穗称重并详细记录……顺便把这些人的另一半工钱给发了,稻谷也要给银子买下。 同时,王慎行那一边,也动了起来。 打发了人下去各县,通知他们开始收粮,然后每一处都有人监督,先称重估量,之后再说契书的事儿。 至于这些官员们,只需要到处巡查一下,表示重视就可以了。 王慎行这一番动作,全都需要时间。 所以唐时锦这边统计完了,他们那边也都部署好了,一声令下,四处都开始收粮。 老百姓们种了这么多年的地,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张旗鼓,整齐划一的收粮。 但再看看这从未见过的大稻穗,又觉得多么重视也不为过。 那边炎柏葳也没闲着,约了不少文人前来见识这样的盛世之景……真的是盛世之景,这么多人齐下手,干的热火朝天,又人人脸上全都喜笑颜开的场景,看在眼中,真叫人颇多感慨。 唐时锦和戚曜灵、江必安一行人,没有跟众官员一起,但也在四处巡查,说真的,看到不少锦衣卫,自然而然的跟老百姓帮忙的时候,她真的有点鼻酸。 她忍不住要小小的自豪一下,想着他们这么做,有没有一点点,是受了她下乡时身先士卒的影响呢? 她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江必安缓缓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眼睫一跳,迅速转头看向她视线所及之处,好一会儿,又不知不觉的转回来,看着她。 他时常猜不到她在想什么,但是此时,他觉得他知道。 因为这时,她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温柔,周身像覆了月光一般的温柔,与她平时一点都不一样。 戚曜灵咳了一声。 江必安迅速垂眼,然后平静的转开了头。 戚曜灵道:“师父,过去看看。”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过去拿了他们收来的记录,记了他们栽种过程中的心得,以及这一片地的晴雨光照情况,还有后来的称重。 这个年代,还不习惯用样本和数据来记录事情,所以,她准备以此事做为开始。 他们跑了一整天,把四百余份记录全都收了回来,其中又包含了近三千亩地的近八万样本记录。 唐时锦挑出来十几个帐房,用她的方式,把记录整理了一下,写出了一份极其详细的研究报告,然后又得出了一个结论。 然后她拿去让炎柏葳看了看。 连炎柏葳都震惊了。 他仔细的看了很久,叹道:“这种方式,实在是太实用了,若在各处推行此法,那上位者,不出门知天下事又有何难?” 唐时锦很实在的道:“未必,数据也是可以造假的。” 炎柏葳噎了一下,扶了扶额。 唐时锦道:“所以你就别感慨了,赶紧改吧,我先赚了这敢为天下先的红利再说!” 炎柏葳只能提了笔给她修改,改的更适合这个时代,也更容易让人理解,同时能够让人深刻的看清楚,她在这其中耗费的心血……对,她本来就耗费的就挺多,但看上去至少还多十倍的样子。 毕竟之后还要教各地种新粮,所以,这份研究报告,不止是皇上看,民间也会流传的。 而在她忙碌的空儿,外头也在一刻不停的收粮,过称,整理,入仓…… 也就在这个时候,吴皇后崩逝的消息,终于陆续的传入了众人耳中。 因为当时闹的实在太大,知道的人太多,封口都封不过来,所以大家听到的消息,还都挺全的。 乍听之下,众人无不惊骇。 但除了知道些内情的沈刺史之外,还真没有人怀疑,唐时锦是先得了消息。 毕竟实在太远了,鸽子都飞不过来! 所以,真的是上天梦中示警?那这个梦,又有何寓意? 之后,又过了几天,圣旨才下了,只简单的说吴皇后是病死的,二十七日内民间禁宴饮嫁娶等等。 唐时锦有点诧异。 她还以为这么一闹,元盛帝就算是装,也得装的重视一些,起码要禁三个月的,没想到只有二十七天。 这么一来,倜傥园开业什么的,几乎不受影响。 等这边打理完,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既然有了这个事儿,那就慢慢来就是了。 这个时候,新粮也全部收完了,也统计完了,不算旧粮,只算新粮,产量平均起来,居然有原本产量的四倍还多!! 当然了,不用唐时锦说,大家也不敢把这个量就这么报上去,毕竟这一次是真的精心打理的,再往后,未必能有这么多。 所以大家商议了一下,只报了三倍余。 但就算是三倍,也足以令人震惊了! 唐时锦做为主管农事的江南黜陟使,由她的炎枪手代写了一份奏折,附上了她的研究报告。 然后王慎行和韩流光,也都各自写了奏折,三人通了通气儿,三份奏折写的各有侧重,互相吹了一波,唐时锦还额外提到了锦衣卫的作用。 而韩流光初来乍到的,最适宜吹彩虹屁,他的奏折中充满了惊叹,不遗余力的把唐时锦和王慎行,还有诸官员全都吹了一波。 为了佐证,还附上了几张文人们画的盛世图,迅速送往京城。 第493章 祸国妖姬 元盛帝这些日子,确实过的糟糕极了。 古往今来,就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一国皇后跑到文武百官面前胡说八道!甚至还当场暴毙了! 那七窍流血的样子实在是吓到他了,而且流出来的全都是黑血! 一看就是中毒,无可争辩! 就算汪忠言反应快,说了一句病糊涂了,但不用看,元盛帝也能猜到,那些人是什么表情! 他甚至有些怨上了皇贵妃。 你说说,一个久病之人,走路都走不快,居然能一路从后宫走到前头,这后宫是怎么管的?简直是筛子一样啊! 而且出了这种事,她还不以为然,说什么:“你可是皇帝啊!” 以前他是很享受她说这种话的,因为她是真的认为,当皇帝就能随心所欲,不用顾忌任何人任何事……所以就算有人告他又怎么样,他是皇帝还能有人将他入罪不成? 可是现在,烦闷之下,听到这种话,就更烦了。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什么也不懂,君臣制衡,一国大业,哪有谁真能随心所欲的? 就比如说这件事吧,虽然此时没有人参,但正因为没有人参,才更能证明,大家全都信了! 哪怕过上五年十年,他也不敢再提立皇贵妃为后!不然这些人能喷死她! 可笑皇贵妃直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但这些,根本不能怪朕! 朕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偏你自己不争气,给朕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元盛帝简直烦躁极了!折子都懒的看! 外头忽然一阵喧哗。 元盛帝拧眉道:“又出什么事了?” 汪忠言急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 连他这种跟久了的老人,都有些战战兢兢,跪地禀报:“皇……皇上……” 元盛帝抬手就把奏折扔了过去:“结结巴巴的干什么!有什么事直接说!” 汪忠言只得道:“方才,一个老嬷嬷出来,说当年三皇子非炎后所杀,乃是……乃是皇贵妃身边的太监投毒所杀……” 元盛帝猛的站了起来,脸色剧变。 吴皇后身为国母,当朝中毒暴毙,哪怕元盛帝心里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得走个过场,让人查一查。 所以他便指了三司和内府一起去查,本来也就是找几个奴才顶罪的事儿,没想到查着查着,查到了一个老嬷嬷。 老嬷嬷只道:“我看到小元子与侍书在明和宫后头说了几句话,小元子还将一个小纸包,递到了侍书手中,鬼鬼祟祟的……” 因为三司的人,并不知道哪个是哪个,司吏也只是她说什么,他就记什么……没想到越听越不对了,刑部尚书忍不住出声:“你说的这到底是谁?” 老嬷嬷一脸平静的道:“奴婢是说三皇子殿下的死,根本不是先皇后炎氏下手!是当时的德妃娘娘,如今的皇贵妃下毒谋害之后,嫁祸于先皇后的!” 众人哗然。 再一想,先皇后炎氏,同样是背了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不明不白死的,甚至于,死后不得葬入皇陵…… 与如今的皇后吴氏,情形何其相似! 而今日这情形,同样是人多眼杂,而且朝臣不是后宫,如何封口?怎么封口? 一时间前朝后宫,无不哗然。 害死两任皇后,也许还有不止一位皇子,这样的妃子,怎能继续存活于世? 第二天,就跟商量好了似的,数个人上折子,请求处死“祸国妖姬”万氏!! 法不责众。 更何况元盛帝自己心虚,并不敢太强势。 他只道:“此事绝非万氏所为!万氏淳朴善良,对朕之儿女无不爱若已出,绝不会有加害之心!” 有人道:“皇上,万氏身在妃位,怎能对皇子皇女有爱若已出之心!岂不明晃晃觊觎后位!” 元盛帝:“……” 他真的是急糊涂了。 他只道:“此事朕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诸位爱卿一个交代!” 他一心维护万氏,朝臣们也不能明着说,我们知道你就是想找几个奴才顶罪! 只能一次次的不了了之。 然后元盛帝“查”了三天,终于查出了皇贵妃身边的一个太监,据说与她是同乡,爱慕她而自请入宫,这些事情,全都是他为了她私下里办的,甚至还找到了他买药下药的种种“人证物证”! 是真的下了功夫做局了。 哪怕是个太监,也是个男人,逼的皇上自污声名也要保下,众人对皇贵妃更是忌讳,但“人证物证”俱在,也只能再一次退让了。 之后,元盛帝下旨赐炎皇后谥号为孝端皇后,着钦天监挑吉日迁回皇陵。 赐吴皇后谥号为孝哲皇后,后礼下葬,并赐其父为忠仁侯,袭三代。 同时因皇贵妃律下不严,降为妃,吃斋一年为两位先皇后祈福,并令太子代生母受过,入护国寺为两位先皇后手抄佛经千卷。 于是明面上,终于把此事给了了。 是的,他自己一点错儿也没有。 葬礼什么的,一通折腾,就耗去了十数日。 元盛帝自觉得已经用尽全力,但皇贵妃……万妃,仍旧有些幽怨,弄的元盛帝也有些恼火了。 前朝感觉气氛也有些不对头,看到忠仁侯时,尤其堵心! 他闺女害的他如此贻笑大方,他居然还要捏着鼻子给他封侯! 外头有人急步进来。 元盛帝现在一看到这种急奔的,就觉得心惊肉跳:“又怎么了!” 那小太监急禀道:“回皇上,万通万大人,与吴瑛吴大人在街上打起来了,吴大人被打破了头,许多人看到。” 吴瑛就是吴皇后的兄长,在这种时候,万通居然还去找吴瑛的麻烦! 元盛帝一愣之下,简直怒不可遏:“万通他是疯了吗!还嫌事情不够多吗!还嫌朕不够烦吗!来人哪!传朕的旨意,万通行事猖狂,肆无忌惮,着其暂卸锦衣卫指挥使之职,闭门思过!无谕不得出!!” 口谕一出,万妃急来求见。 然后,一向出入御书房如入自家后院的万妃,头一次被挡了驾。 明眼人暗叹吴家这一手以退为进,十分高明,毕竟哪有这么巧的事儿……那万通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要设计他本来就不难。 同时也盼着万妃能就此失宠,后宫没了万氏,才有各方争竞的机会不是吗? 就在这时,陆首辅和几位阁老求见,一进了御书房,便齐齐道:“皇上大喜!” 第494章 绕着她封的 憋久了的元盛帝如听天籁:“喜从何来?” 陆首辅道:“江南新粮大丰收!产量比起之前的粮种,足足翻了三番!” 元盛帝喜道:“当真?” 一边接过奏折细看,三封奏折写的十分详尽,又各有侧重,相得益彰,元盛帝一路看下来,简直喜出望外:“天佑我大庆!庆泉果然是星宿降世,人到何处,便福到何方!” 几个阁老纷纷恭维:“也是皇上慧眼识人,江南官员无不身先士卒,亲力亲为,方能得此佳绩。” “正是,侯爷数入民间,亲下稻田,必是感念皇上的知遇之恩!” “皇上看这几幅画,臣等见之几欲泪下啊,这才是真正的盛世之兆!” “粮”是正途,民生重中之重,这功劳抢不走盖不住,所以就算跟唐时锦他们没来往的,大家也乐的说几句好话,王阁老之流当然更要说。 这种“旁人再坏,朕也是好人”的情节,最是合元盛帝的心意,尤其又是在这个时候! 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啊,来的太及时了!! 元盛帝直笑的合不拢嘴,满天阴霾一扫而空,觉得他确实是知人善任,英明果断,力排众议为唐时锦授官,否则哪会有这样青史留名的盛事? 所以,就连上天都承认他是盛世明君,派了星宿下界相助,些些小节,根本就不必放在心上! 数日之后,圣旨到了江南。 即便这一回他们都做好了嘉奖会十分丰厚的心理准备,仍旧被震惊到了。 唐时锦升为庆国公,岁禄万石,食邑万户。 王慎行,封为安顺侯。 江必安为襄靖伯,戚曜灵为恭成伯。 余外还有若干赏赐,其它江南官员也各有封赏,同时品级各升半级。 元盛帝虽然做事向来任性,爵位上也算大方,但是这一回,也仍旧是大方的叫人吃惊。 尤其,大庆朝的公、侯、伯向来都是只有爵位和食禄,没有封邑的,但是唐时锦却成了唯一的一个,有食邑的国公。 岁禄万石,食邑万户啊,这完全是亲王的待遇,老王爷的食邑也不过是五千户而已。 而且不止如此,王慎行和江必安、戚曜灵全都有了爵位!大放送有木有! 虽然这爵位不能世袭,但也是极为难得的了! 而且,这三人的爵位,完全是绕着她封的。 为什么说绕着她封呢? 因为江必安是襄靖伯,襄是襄助,靖是使之安定…… 而戚曜灵是恭成伯,恭本来就有恭敬恭顺的意思,恭顺有成。 王慎行的安顺侯,安,顺,其意更是一望即知。 估计元盛帝是封了吴皇后的父亲,心有不甘,想把“自己人”也封的高一些,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得了实惠,大实惠! 连王慎行这么城府深的人,都笑的合不拢嘴。 还有一件事情,叫唐时锦吃惊,来宣旨的,居然是汪忠言。 接了旨意,唐时锦便笑道:“怎么还劳动了总管大人的大驾?” 汪忠言连称不敢,一边笑道:“恭喜国公爷,是奴才想来瞧瞧这江南,故此特跟万岁爷讨了这个差使的!” 唐时锦一听就知道有事儿:“那总管大人不如到舍下多住几日,尝尝江南的美食。” 汪忠言笑道:“本来给皇上办差,是该紧着回去的,但奴才这一路上还真有些水土不服,还得劳动国公爷帮着请个大夫。” 唐时锦立刻道:“总管大人怎不早说,灵儿快去请大夫。” 她向王慎行打了一个眼色,王慎行立刻道:“国公爷和总管大人且去,下官这儿还有些事情缠手,只怕要耽搁一会儿。”一边连连告罪。 唐时锦说了声无妨,就带着汪忠言一行人回去了。 进了家门,把下人都打发下去,汪忠言立刻向她施礼。 唐时锦赶紧把人扶了起来:“总管大人千万不必多礼,有事尽管说。” 汪忠言也没多耽误,小声道:“皇上前些日子问起炎世子,我便趁机讨了这个差使,说要来试探一下国公爷。” 唐时锦当然不会跟他说实话,只缓缓道,“我与炎世子早就已经结束了,茂州之后我们便是陌生人了。我这个身份,终生都不会嫁娶,总管大人放心,总管大人可以说我喜好少年什么的,全都无所谓的……但,”她叹了口气:“总归是认识一场,总管大人倒也不必,咳,也不必为难他。” 汪忠言自觉得明白了,点了点头,也不追问。 他续道:“国公爷,我有两件事情相求,一件事,有一女子怀着身孕,还请国公爷帮忙照顾,汪忠言感激不尽。” 唐时锦秒懂:“好。” 汪忠言从袖中取了一个地址给她,又给了她半枚玉佩,道:“她耳后有一豆粒大小的红痣,在这处。” 他比了比。 唐时锦道:“总管大人放心,我一定妥善照应。” “另一件事,”他略抬头,指了指自己:“我这……渐渐的有些不妥了,不知国公爷有没有办法?” 唐时锦愣了愣,才看到他的喉结已经有些凸起,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不由得一愣。 然后她立刻道:“我晚上叫人去接我徒弟来,让他给你瞧瞧。” 汪忠言点了点头:“多谢。我只能待一日。” 唐时锦道:“明白。” 两人快速的说完了最重要的事情,下人也送了茶进来,然后两人各自向后一坐,笑容满面的聊了起来。 汪忠言要托付孩子,自然是全心示好,唐时锦也得已把最近的八卦都听了个全的……据说还是赵阁老提起来,说各商家都求着唐时锦掺份子,所以皇上才被说动,给了食邑的。 而且,也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元盛帝不止一次,不止对一人,说起了唐时锦做的那个梦。 晚上奚渊穆被接了过来,给他把了脉。 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要恢复功能,外貌上就难免要有一些改变,想不改变,只能中止功能,是没有办法单改外貌的。 汪忠言显然十分失望,但也并没有失态。 这一位也是个狠人,很快就做了决定,让奚渊穆给配了药。 唐时锦想了想,退出去叫人去药店,回来就配了一款漂胡剂出来,拿去给他:“这个平时涂一涂,会把胡茬的颜色变浅,变软,不容易看出来,至于喉结,我叫人给你粘个假皮上去吧,平时不用力搓洗不会掉的,多撑个一年半载,等孩子生出来再说。” 汪忠言连连拱手,感激不尽。 所以他就说么,这一位实在是聪明,做事周到。 他虽然看上去是有了后,但如今孩子还在肚子里,谁知道是男是女? 但凡能拖一阵子,哪怕费点儿事呢! 然后唐时锦叫了戚曜灵过来,给他脖子上,粘上了一层皮……打眼一看,就像是胖到皮肤松弛的那一种,因为要长期戴,直接用了最好的胶,哪怕用酒浸都不容易撕下来。 但是下巴,因为经常动,而且皮紧,就不太容易做假。 汪忠言对着镜子仔细的照了照,想找接缝都找不到。 汪忠言一时喜出望外。 唐时锦道:“若有急事,你就想办法通知沈一意,他会找到我的。” 汪忠言笑着连连谢了。 第495章 抢我的银子和徒弟 汪忠言婉拒了江南官员的宴请,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这么一来,不提别人,王慎行肯定能看出他们两人早有交情。 他知道了,王阁老肯定也会知道,但这两人都是聪明人,倒是不怕他们会泄露。 他们前脚一走,唐时锦立刻就派了花晟林和司顾菟出去,准备把汪忠言那一位,直接放到东山。 东山整座山都是她的,到时给她个小院儿,请上几个下人,再来几个护院,平时有老王爷的私卫照应着,很安全,也不起眼儿。 另外,元盛帝也说了新粮的处理。 可能因为心虚,他这一次难得的大公无私,表示宫里和都城的粮,只需减半送上,其它都送之前的稻米,省下来的都留做种子。 于是他们就按着这个,只送了半数。 毕竟,怎么说呢,送再少,也不会短了宫里的。 同时也不会短了有用的那一拨人的,所以一半就一半,完全没有必要多送。 而且,因为新粮这个功,已经很大了,新蚕种的事情,他们就暂且没有往上报。 新蚕也是一桩大喜事,但是放在新粮后头就不起眼了,不如再等好机会再说。 说起来虽然容易,但这些事情做起来,十天半个月也干不完。 到了这时候,韩流光这种人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直接交给他去做,然后把手下派去协助他,他就会兢兢业业的做好,很叫人放心。 大热天的,唐时锦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自己回家躲懒了。 她想起来问炎柏葳:“你干嘛了?皇上怎么会问起你?” 炎柏葳道:“我倒是真干了些事儿,但是要传到他那儿,还得有十天半个月的。” 他前几天写了一篇骈文,大意就是看到江南丰收,又听闻炎皇后翻案……有感而发,想起当年在茂州,佳人良友相伴,但如今一错再错,孑然一身,潦倒伤怀……什么的。 唐时锦看了几遍,险些没看哭,写的也忒惨了:“要不要写成这样?” 炎柏葳笑着收回来:“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他把文稿扔到一边:“有些事情,就是要有感而发,我如今根本写不出这样的文章,还是把当年的文章翻出来,找了找感觉才能继续写的,我一点都不想回忆那个时候。” 他点了点她脑袋:“但糊弄他足够了,哪方面都足够了。” 唐时锦秒懂。 文人最喜欢从文中辩人,这文章只要能到了元盛帝面前,他就会相信,两人是真的掰了,而且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因为真的写的很绝望。 另外,处处表露出了,如今他是真的过的惨……相信元盛帝应该很想看看他惨到什么地步。 他越惨,元盛帝就越容易重用他。 毕竟,他现在是“炎世子”,在元盛帝看来,他都给炎皇后翻案了啊,还把她迁回皇陵了啊! 那炎家的人不仅不应该怪他,还应该感激他才是。 唐时锦想着,忍不住又啧了一声。 炎柏葳笑着点了她一下,又道:“我这几日,会与许韶光……” 唐时锦转头道:“我还没问你呢,这天下这么多文人,你为什么非要跟许韶光待一起?你是对当年的事情有什么遗憾吗?” 炎柏葳挑眉:“你觉着呢?” 她哼了一声。 炎柏葳没好气的道:“我挑许韶光,是因为你跟他比较熟。” 唐时锦冷冷道:“不熟。” 唐时锦觉得,她被他传染了,想着他可能没几天就要回京城了,就觉得很烦。 她伸手就挠了他一爪子。 炎柏葳笑着搂住她。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 唐时锦道:“他会让你当什么官儿啊?” “翰林院,”炎柏葳不假思索的道:“我未科举,只会是翰林院,他这个人你还不知?要讲规矩是他,不讲规矩也是他。” 她把玩着他的手:“翰林院好不好?” “很好,”炎柏葳笑道:“其实对我来说,去哪儿都一样,但是翰林院加倍好。” 她斜眼看他,一副要挑事儿的口吻:“你很高兴?” 炎柏葳:“……” 他真的想乐。 他亲了亲她发顶:“我也不想去,所以你要快点来。这一辈子,我们再分开这半年,以后就永远不要再分开了。”他长叹了一声,搂紧了一点:“真的是,还没走就想的慌。” 两人正相依相偎,外头有人进来了,炎柏葳急拍了她一下,然后迅速扶正她,就飞快的跃开了。 但唐时锦正在走神儿,他一跃开,她整个人就往后一摔…… 炎柏葳吓了一跳,赶紧来扶。 于是许天禄进门的时候,就见唐时锦一手抓着桌子,一手抓着他手臂。 许天禄:“……” 他默默的道:“师父,要不我待会儿再来?” 唐时锦一看是自己人,转头就去凶炎柏葳:“你是不是故意的?” 炎柏葳忍笑看着她,她超级凶的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是不是要摔死我,然后抢走我的银子和徒弟!居心不良!” 许天禄默默的退了出去。 然后唐时锦发了半天脾气,出来踢了他一脚:“什么事儿?” 许天禄道:“师父,倜傥园大处都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唐时锦道:“该急的时候不急,不急的时候又弄好了。” “还没弄好呢,”许天禄道:“只是说泥瓦匠的活儿差不多了。”他凑过去:“师父,你之前说要快点弄,是不是就是因为怕有国丧?” 唐时锦瞬了一下眼睛。 他有点吃惊:“师父,你真的能未卜先知?” 唐时锦:“……” 她一巴掌拍他背上:“你是不是傻?嗯?” 许天禄:“……” 他非常郁闷:“什么都不跟我说,到了到了,又嫌我不知道!” 唐时锦都被他逗乐了,站起来又踢了他一脚:“不是要去看嘛!走了!” 两人骑上马去了倜傥园。 这边做的,远比国色园那边要阔朗,占地也比那边要大的多,谢不渝正忙着,见她过来,赶紧过来行礼。 唐时锦点了点头。 看好几个人要过来,就直接道:“我自己转转,你们忙你们的。” 她就自己溜达着走了。 这个年代,最不缺的就是纨绔,提笼架鸟溜达一天的有的是,所以一趟走下来,唐时锦非常满意,算是圆满的完成了她当初的构想,绝对能让很多人,把口袋里的银子心甘情愿的掏出来。 正走着呢,就听不远处有人道:“我就不信,许积玉能为了这种事情告官?” 第496章 全都是香饽饽 会叫许天禄的名字,肯定是他以前认识的人。 难道就是他那个什么姨母? 唐时锦很感兴趣,立刻一猫腰就抄了过去。 李氏刚才找许天禄,又碰了一次壁,是真气的狠了。 她虽然美貌,但也一把年纪了,齐家主早就不进她的房了,只留着一个正室位子而已。 直到来了个许天禄。 齐家主这些天对她简直好得不得了,就连新婚情热之时,也没这么好过。 可是她想把女儿嫁给许天禄,他不答应。 她想让儿子或者小叔子跟着他管事,他也不答应。 甚至她又退了一步,只想与他来往来往,跟着得几分面子罢了,这么小小的忙,他居然都不肯帮! 她一个做长辈的,一趟一趟的过来找他,可他就真敢不给她面子! 果然是巴上国公爷就不认人了。 李氏真是又气又急。 这两天老夫人看她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话里话外的嫌她不上心……齐家主也时不时的唉声叹气,昨天又去了妾室那儿没回来。 她要是再一点好处都搂不到手……那他们哪还会给她好脸色? 他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她的难处呢? 李氏下了决心,道:“你表哥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性子好的很!现在不愿意,是没尝过女人的好!等到木已成舟,他不娶也由不得他!” 齐蕾儿低着头,羞红着脸儿:“是,阿娘。” 她小声道:“那,什么时候……” “明天!”李氏道:“我今天晚上就去买了药来,明儿我就叫人来,就说我病了,等他到了,叫他把茶喝了,你就进去!” 两人商量着走了。 唐时锦听了个大半场。 她真有点儿想不通,为什么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回家说?要在这儿说? 结果过去一问,原来是刚从许天禄这儿碰了钉子回去,可能气着了,又太热,就在路边说了起来。 当着人,唐时锦也没吭声,直到晚上回家吃饭,她才绘声绘色的把事儿说了。 许天禄简直气的不行。 他道,“这齐家,我还当他们是个聪明的,没想到这么不要脸!我本来想着,反正我手头事情多,要用人,用谁不是用啊!结果她儿子来了才三天就敢给人行方便吃好处,她小叔子更绝,才来第一天就耀武扬威,打着我的名头欺负人!这种烂泥谁爱用谁用,反正我不用!我就拒了,结果又想出这种烂招!不要脸!” 唐时锦悠闲的喝茶:“所以唻?你想怎么办呢?” 许天禄道:“我不去就得了!我就当没有这门亲戚!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亲戚!” 唐时锦道:“你不去,他们还得来纠缠你,你要翻脸,还显得你不讲情面……你要明白,你师父我,爵位会越来越大,你们这些人全都是香饽饽,你天天在外头走,这种事情,将来会越来越多。” 许天禄道:“那怎么办?” 唐时锦兴致勃勃的道:“不如这样啊,趁着大眼灯儿在,我找人把药给换了,换个毒药什么的,然后你就去啊,你去了一喝,口吐白沫倒地,然后我叫灵儿去救人,然后报官……这样一来,是他们不对,谁也不能说你不好,也再不敢来找你。而且顺便再传一个你体质特别,吃啥药都这样的消息,一劳永逸。” 几个人表情古怪。 许天禄无语的道:“师父,我是你亲徒弟么?” 唐时锦道:“要不是亲徒弟,我今天就直接跳下去揭破了,就是亲徒弟,才帮你筹画这么多!不识好人心!” 许天禄想了想,看了看奚渊穆:“那……师兄,那我吃什么药啊,会不会很难受啊?” 奚渊穆道:“不会。” 许天禄一点头:“那行!” 他飞快的去挨着戚曜灵:“大师兄,你可要早点过来救我!我真的很讨厌那个齐蕾儿!你不能让她占了我便宜!” 奚渊穆一脸平淡的道:“不用担心,药吃下去之后,那姑娘不吓死就不错了,绝不会动你的。” 许天禄:“……” 谢不渝同情的道:“师父,你可真惨。” 旁边吴不争插了一句话:“对了,你叫谢不渝是吧?我才得了一个消息,免费跟你说……我听说你那个兄长,找了一个染了脏病的花魁,想着算计你呢!” 谢不渝:“……” 许天禄毫无师徒情的哈哈大笑。 谢不渝道:“师祖……” 唐时锦笑道:“你这就更简单了呀,你又不是没银子,他怎么对付你,你就怎么对付他呗!” 她顿了一下:“我这个人没啥父母缘,所以做事比较决绝,你自己想想吧,反正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种人宁可不利已也要损人,招数又如此阴损,会做出什么事情,实难预料……” 她看着他:“家里的势足够你仗了,你只需要自己想清楚就行。” 谢不渝低声叹道:“是。” 两个人照常忙碌,第二天近午,果然齐府的人急匆匆过来:“许少!夫人得了急病,看着不大好!你过去看看吧!” 许天禄跟人打了个眼色,就去了。 进了家门之后,直接被带到了李氏房中,就见李氏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一副极为虚弱的样子,要不是许天禄提前知道,一看这脸色,铁定要吓一跳。 李氏抓住他手,垂泪道:“玉儿。” 许天禄道:“姨母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李氏哭道:“不知为何,昨日回来,忽然头痛昏厥,便成了这样……玉儿,我自小看着你长大,与我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姨母希望你能帮姨母照应蕾儿……” 许天禄十分无语。 他五六岁的时候她就嫁了,啥叫看着他长大! 许天禄正色道:“我说了很多次,我的婚事是我师父做主的!我并不敢擅做主张!我师父向来说一不二,我若敢不听话,她定会把我逐出师门,所以我绝不能答应,你们不要再说了,不然就是害我了!” 可就算话说的到这份上,李氏也仍旧没有改变主意。 等被人带出来,许天禄一个人坐在房中,简直服了。 别说他现在这种身份了,就算普通的妻子外甥过来,也不可能把人晾这儿,连个陪着的主子都没有吧!一看就不对好吧! 看丫环侍立一旁,却不时的偷看他,许天禄一狠心,就把桌上的茶干了。 那丫环一看,就出去了。 许天禄不一会儿,就觉得全身燥热,无风自起……许天禄当时就慌了,心说不会是没换对药吧? 第497章 口吐白沫 门吱呀一声,齐蕾儿闪身进来了。 许天禄这一回是真的慌了,急道:“你别过来!我要叫人了!” 他想站起来,却全身发软,脸色潮红。 齐蕾儿娇声道:“表哥~~蕾儿是真心爱慕你的,一心想与表哥在一起……” 她看了看他,一狠心就开始脱衣服。 许天禄急的额上见汗,却怎么动都动不了,连声音也渐渐发不出来了。 齐蕾儿把衣服扯了个差不多,露出了半个肩头,然后就一脸娇羞的,往他那边走了过去。 她的手一挨到他,就见许天禄周身一抖,口中当时就溢了白沫出来,脸色也迅速转青,整个人向后就倒,发出了砰的一声响。 齐蕾儿一看他那张脸,登时就吓了个魂飞天外,歇斯底里的叫了出来:“啊啊啊啊……” 那边戚曜灵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带着人直接去了齐家。 齐家主急出来招待,但戚曜灵并不跟他周旋,就一句话,“我有急事找师弟,你现在就叫他出来。” 齐家主道:“令师弟今天虽来过,但一刻钟前就已经走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里头就隐隐传来了惊叫之声。 声音凄厉,连齐家主也吓了一跳。 戚曜灵飞快的站起来就往里走,正好迎见齐蕾儿衣襟不整的冲出来,一堆下人一堆锦衣卫,全都看了个正着。 戚曜灵一步冲进室中,当时就无语了…… 这白沫得吐了一盆了吧??用不用这么夸张?? 他脸上面无表情的,飞也似的冲进去,把人挟了出来,冷冷的道:“他们下毒害我师弟!去报官!” 立刻便有一个锦衣卫跑了出去,齐家主一看许天禄这样子,吓的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戚曜灵飞也似的出门,挟着他,一路快马回了府,然后提着他进了房…… 最离谱的就是,直到现在,他的口中还一直在溢出白沫! 奚渊穆一脸的理所当然:“是师父说要口吐白沫的。” 戚曜灵看了他一眼,憋不住笑了一声。 唐时锦跑来一看,也笑的不行,拿了一面镜子来给他照。 许天禄自始至终没有失去神智,也没有别的感觉,只是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能一边吐着白沫,一边瞪着镜子里的人……旁边他亲师父笑的前仰后合,连冷冷的大师兄都在撑着头笑。 齐家那边。 锦衣卫直接就近去了江宁县衙报案。 江宁县令一听说有人下毒害了许天禄,吓的腿都软了,二话不说,就叫人把齐家主、李氏、齐蕾儿等一干人等,全都拿了。 齐家主也算是老江湖,本来没那么容易招的,但是许天禄当时的脸色,是真的吓到他了,他只想着完了……许天禄要是死在他们家,那他们齐家满门,全都得给他陪葬。 他不敢抵赖,爽爽快快的就招了。 李氏和齐蕾儿都是女子,哪见过这阵势,也很快就招了。 所以这就是攀附不成,索性下药,想要生米煮成熟饭……但不知怎么,药出了问题。 江宁县令不敢怠慢,又马不停蹄的去查了那药,确认就是助兴之药,不知为何会成了毒药。 江宁县令反反复复的问了几遍,才战战兢兢的去向唐时锦禀报。 但连去了两回,唐时锦都没见,只说许天禄状况不好。 直去到第三回,戚曜灵才露了个面儿,给了一句准话:“我师弟体质特别,用不得这种药!若我师弟伤了身体,我绝不会放过这些人的!” 而此事,也在这几天之内,传的人尽皆知。 不少打着许天禄主意的人,都暗自捏了把冷汗。 这满江南,哪一个不想攀附财神爷?首当其冲的就是给她打理生意的许天禄。 要不是国丧,其实他们也想下手来着,幸好还没有! 齐家人一直在牢里关了五天。 然后唐时锦派人传话,说许天禄醒了,这事儿暂时不追究,但是从此之后,齐家人都不许出现在许天禄面前,否则后果自负! 算是手下留情了。 齐家人劫后余生,却得罪了唐时锦,只怕将来这路,不大好走了。 而齐蕾儿,先是衣衫不整的跑出来,叫这么多外男看到,又在县衙大牢里关了五天,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李氏直哭的肝肠寸断:“我苦命的蕾儿……他自己体质特别,与我们何干啊,我们怎么会知道!” “闭嘴!”齐家主简直无语:“你还嫌事儿不够多吗!你给旁人下药还有理了!” 李氏哭道:“那,那我们今后,真的不能再去找玉儿了吗?求求他莫要为难我们也好啊!” “不能,”齐家主冷冷的道:“话是庆国公传过来的,她发了话,谁敢不听?你记住,莫要再去找他,不然……他们要摁死我们,比摁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因为许天禄几天没出门,所以谢不渝天天往这儿跑,把倜傥园的事情跟他汇报,一边问他:“师父,你什么时候能出门啊?” “明天,”许天禄道:“明天我直接去园子,你不用过来了。” 谢不渝点了点头。 许天禄问他:“你那儿怎么样了?” 谢不渝道:“我叫人盯着呢……”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其实师父,你直接好好的娶亲,不就得了?如今外头都知道师祖说了,不能纳妾,那你娶了亲,外头自然就消停了,何必这么麻烦?” 许天禄道:“我大师兄还没娶亲呢,我急什么!” 正好戚曜灵回来,听到了,就退回来道:“你娶你的,不用管我,等我娶亲得下辈子了。” 他一边说着,就直接走了。 啥叫下辈子啊!许天禄是个爱叨叨的,忍不住就过去跟唐时锦叨叨了几句。 唐时锦直接跟他道:“你相中哪家姑娘直接跟我说,不用管灵儿他们。” 戚曜灵、奚渊穆,花晟林,脾气上各有各的古怪之处,等他们娶亲只怕要天时地利人和……就算他们真的要娶,她也有点不大放心。 尤其是戚曜灵。 不过他现在已经有烟火气多了。 她撑着额正在琢磨,外头人道:“国公爷,王大人派人过来。” 唐时锦道:“进来。” 第498章 一见钟情 管家过来说了,明儿是王夫人的生辰,因为还在国丧期间,不好大办,也不送帖子了,就请他们过去热闹热闹。 唐时锦应下了。 自从她救下了王三娘,两家来往,有点儿通家之好的意思了,所以第二天,她把徒弟全带去了。 只是花晟林和司顾菟还没回来,所以跟着她去的只有戚曜灵、奚渊穆和许天禄。 唐时锦从空间里找了一根不太夸张的人参当成主礼,然后随意置办了一些礼,头一天就送了过去,第二天几个人空着手过去,毫不起眼。 唐时锦先进去见了见王夫人,也见到了带着妻儿回来的王三郎,转回头来时,王三娘也过来给她行礼。 唐时锦一见她就是一乐:“你怎么回事?这妆不像你了啊?” 王三娘当时就红了脸。 王夫人低声笑道:“呦呦想学你呢,天天儿的说你生的好看,羡慕的不行。” 唐时锦笑着道:“不适合你。” 她还挺喜欢这个王三娘的,她大名叫王婉如,乳名叫呦呦,可可爱爱的,她就直接道:“呦呦,我给你画一个。” 她叫了一个小丫环:“你出去找许天禄,就说我要一套妆品给人化妆。” 那丫环赶紧出去说了。 许天禄对唐家四坊的妆品熟的不行,骑上马儿跑了一趟,很快就拿了一套过来,然后亲自送了进来。 唐时锦洗了手,给王三娘简单的画了一个素颜妆。 王三娘长的很嫩,小脸儿婴儿肥,大眼乌溜溜的,还有两个小酒涡儿,甜的很,真不用往明艳那一挂来画,反倒不好看。 所以眼影腮红,全都往粉嫩那儿靠,画出来又美又灵,明眸善睐,连王夫人都连连道:“这样好!呦呦以后就上这样的妆!” 王三娘也有些惊喜,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唐时锦笑道:“走,出去走走。” 她就拉着她手儿出来了,那边王三郎、王四郎和许天禄正站在一起说话,小姑娘这一跑出来,许天禄那眼晴都不会转了。 王婉如也没想到还有个外男在,愣了一下,小脸儿就红了。 但她是大家教出来的姑娘,知道是唐时锦这边的人,急福身见了礼。 许天禄语无伦次道:“不必……不必多礼。”一边又想到什么,手忙脚乱的见了礼:“小娘子有礼。” 王四郎最先发现不对,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呦呦先回去吧。” 王婉如脸儿红的不行,道:“是。” 一边就扭头走了。 不光唐时锦看到了,王夫人也看在了眼里。 大家热闹了一天,晚上,王夫人就跟王慎行说起这事儿。 王婉如在家中十分受宠,本想着多留她两年,及笄了也一直留着没有说亲,但是再想多留,亲事也该留意着了。 但王慎行,起先是真的没想过唐时锦这边。 他是一个极为精明通达之人,唐时锦再是出身乡野,如今也是堂堂的国公爷,而且就冲她这财运本事,只要不作死就是一世的荣光。 但是许天禄? 王慎行沉吟的道:“许天禄,是为她打理生意的,一辈子都会行商贾之事。” “那又如何?”王夫人倒是想的透:“你没听说吗,国公爷说了,她的徒弟一辈子不许纳妾不许狎伎,就这一点,就胜过不知多少人!而且就算是商贾,这商贾跟商贾也不一样,跟着国公爷做生意的商贾,比起高官显贵,也只差一个虚名儿罢了。” 王慎行道:“你不知,她与江湖人走的近,家中并不重规矩。” 王夫人道:“这也没什么,你闺女本也是个顽皮的,而且我瞧国公爷十分喜欢呦呦呢……”她越想越觉得不错:“而且那个许天禄,看起来也是个好性子的。” 王慎行道:“我再想想。戚曜灵还未成亲,哪里轮得到他。” 两人这一番谈话,唐时锦并不知道。 但她也认真的想过这事儿。 她本来并没想给许天禄娶一个世家之女。 毕竟她家里,确实是没什么规矩的,世家之女进了门儿,她不习惯,他们也不习惯。 但如果是王慎行? 王慎行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他就算不在江南,也会往上调,两家有姻亲关系,确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关键还是许天禄喜欢。 她把许天禄叫过来问了问。 许天禄乍一听,满脸笑容,掩不住的欣喜。 但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跑过来跟她道:“师父,算了。” 唐时锦问:“为什么?” “我想了一夜。”许天禄认真的道:“我们不是一路人,硬捏在一起不合适,人家是总督府的千金,好几代的积累……师父,我知道师父很厉害,但是师父厉害,不等于我厉害,我能学师父一点点就不错了,我就是一个泥腿子出身,撞大运才遇上了师父,很多事情很多规矩,我根本就不懂,也不习惯,所以我觉得还是不大合适,委屈了人家姑娘。” 许天禄的脾气是真的好,但好,也意味着温和,他就是那一种,能忍耐,能凑合,会对生活妥协的人。 再加上一点自卑,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必然的。 虽然这个观点,也说不上错,现实中很多人都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但唐时锦还是希望他能……有坚持一点,有战斗力一点。 唐时锦道:“你不觉得她很好看吗?” 许天禄不好意思的道:“好看……是真的很好看,可是合适更重要。” 唐时锦道:“可是我觉得好看很重要啊,好看的人,哪怕迁就他也不会觉得辛苦,不好看的人,出于责任什么的去做的事情,哪怕是正确的也会觉得不甘心,纵举案齐眉终究意难平懂不?我觉得‘合适’在很多时候就是懦弱。” 炎柏葳默默的坐在一旁听她教徒弟。 很想说话,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一声不敢吭。 结果唐时锦并没忘了他,一指:“反正如果我是在及笄之后遇上他,哪怕他是天上神仙,我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搞到手。” 炎柏葳:“……” 他就笑了。 许天禄有点无奈的吃了这碗狗粮:“不一样的师父。” “有什么不一样?她在你心里不够好看,不够你去争,去改吗?” 许天禄挠头。 第499章 彻底粉碎他的期盼 唐时锦苦口婆心:“我觉得好看这件事情,其实是一个很主观的事情,你觉得好看的,别人未必觉得好看,所以,你觉得好看,说明你喜欢这一类,或者这一个,我觉得这是很难得的一个缘份。我并不是很赞同那种,出于种种复杂的考虑,选出一个人,唯独不去考虑自己想要什么的那种……那样你回家跟出门做事有什么区别?完全得不到愉悦和放松。” “另外,你如果是担心,她看不上你,或者说你就算改了,她也未必会满意,那也大可不必,我只是先问问你的意思,又不可能去强娶她,她自己肯定也得乐意才成。” 她顿了一下:“总之,你再想想吧。” 许天禄默默的退了下去。 炎柏葳笑着递了杯茶给她:“我在你心里,就好看到你乐意去争,去改了?” “不是啊!”她一如既往的渣:“我先花言巧语千言百计的把你骗到手,等你足够喜欢我了,我就原形毕露,然后让你改了来适应我啊!” 炎柏葳一点也不意外,听她的渣言渣语都听习惯了:“嗯,那你已经做到了。其实这样也不错,我也是甘之如怡。” 戚曜灵进来,把一封信给了她。 如今唐时锦跟太子,仍旧保持着一个月一到两封信的频率,太子给她写的,甚至比她写的还要多些。 唐时锦也不意外,随手接了过来,然后就皱紧了眉头。 太子拿她当自己人,给她写信,向来很是随意自在,有啥说啥。 如今,太子奉了圣命入护国寺,为两位先皇后抄经祈福。 这封信中,通篇全都是抱怨,抱怨护国寺的清苦,抱怨饭食是素斋,抱怨僧人不识抬举,字里行间,充满了怨气,一副“她们也配”的样子,肆无忌惮。 唐时锦都无语了。 要知道,万妃,自始至终都不是嫡妻,没有封后,所以两位先皇后,都相当于太子的嫡母,不管对外头怎么交待,事实上谁都明白,这两位都是死于元盛帝和万妃之手,就是为了给万妃腾位子的。 他毫无愧疚也就算了,居然还如此的怨怼? 而且他到底凭什么觉得,他就如此的高高在上,两位先皇后都不配他的祈福??连基本的人伦都不懂! 最蠢的就是,他居然将这样的言辞写到了纸上,千里万里的送到她手里??这中间哪怕哪一个小环节出了问题,把这封信泄露了,那就是一场轩然大波! 只能说,她的好感度,真是刷的实实在在,在太子心里她绝对是他铁子。 唐时锦安慰的摸了摸炎柏葳的脸,才把信给他看了看。 炎柏葳看了一遍,神色微凝,唐时锦又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这封信,可不能浪费了。灵儿,”她把信折好重新交给戚曜灵:“你去叫江必安来,到时再给我一次。” 戚曜灵应了,转头就走了。 不一会儿,江必安就来了,然后有人把信交给戚曜灵,戚曜灵检查了一下,一路与江必安说着话进来,把信给了唐时锦。 唐时锦再一次拆开,当着他们的面儿看了一遍,然后做出了震惊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把信给了江必安:“你也看看吧。” 江必安触到她复杂的眼神儿,微微一愣,然后就接过信看了看。 江必安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他虽然看起来桀骜,其实内心有自己的底线,他忠君爱国,他骨子里是深信“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的。 而太子,也是君。 元盛帝的种种不靠谱,让忠君之人,心里也隐隐会有“也许太子即位,就会如何如何”的期盼,而这封信,无疑是彻底粉碎了他的期盼。 因为元盛帝在众人心目中,是一个多情无能的“好人”,而太子……在这封信中展现出的寡情薄义毫无人伦底线的内心,实在是叫人心惊又心寒。 这件事情对他的冲击,比唐时锦想像的还要大。 他有好一会儿,都坐着一动不动,微微出神。 王慎行和韩流光进来,看三人这样,不由愣了愣:“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唐时锦道:“各地已经把粮种都带回去了吧?” 韩流光道:“差不多了。” 江南天暖,占城稻在江南能种三季,收回去立刻就可以种。 唐时锦道:“我准备这两日,就把锦衣卫全都铺出去,到各地监督他们种粮,另外,过几天等倜傥园这边的事情忙完,我自己也想去湖广一带走走……带着这边的蚕种过去,看有什么能做的。” 江必安听她说着,定了定神,走了过来:“现在就去?” “嗯,”唐时锦道:“让余知非带三百人,给我留下支应,其它的人,你跟灵儿商量商量,把人分一分,尽快派出去,就照着我们这边的来,带着我写的种法,我都叫人摹好了,交给各处的县令……” 她详细交待。 江必安一边听,一边点头:“好。” 唐时锦道:“你去湖广,让灵儿去浙州,我过一阵子会去与你会合。” 江必安又点了点头,看她没什么说的了,这才拱手走了,已经完全是对上司的态度了。 唐时锦看他走了,又跟韩流光道:“各处的人走了之后,咱们自己这边的新粮,也要尽快种下,具体怎么做,我叫人带一带你,你就一直盯着做,然后还有一件事……我想着,你去各处的时候,顺便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我想挑几处捐学堂,不管是地方,还是先生,你都费心找找,我只管出银子。” 韩流光道:“好。” 唐时锦道:“先这样,你先回去。” 韩流光起身告辞。 他走了,王慎行才道:“方才江大人这是怎么了?” 唐时锦苦笑着,把信拿出来:“王大人,我……真的是无话可说。” 王慎行一看那信,脸色就是一变。 他迅速看了一遍,简直无语,又细细的看了一遍。 然后他默默的折起来,还给了唐时锦。 两人再没有提这封信,又无缝衔接的,聊起了丝绸的事儿。 唐时锦也没有留饭,等把王慎行也送走,唐时锦在脑子里过了过,觉得这封信,太子确实没白写。 下头摆了饭上来,唐时锦只跟炎柏葳一起吃。 炎柏葳问她:“你要去湖广?” 第500章 天下人都被你算计了 唐时锦道:“不止湖广,我要把江南全都转一遍……我想过了,我不能与‘炎世子’一起离开,但是等你走了再走,时间就有些晚了,所以等倜傥园开业之后,看没什么事儿,我就要动身了。” 炎柏葳点了点头:“我陪你一起去,这边儿先留个假的就成。” 唐时锦嗯了一声。 炎柏葳道:“其实你的那个,是不是不管养什么,种什么,都能变的好很多?” “是的,”唐时锦道:“但是我不准备再多拿什么出来了。” 他道:“为何?” 唐时锦笑了一下,娇滴滴的道:“主公,因为那是给你留的呀!” 炎柏葳一愣之后,不由得笑了出来:“那就先多谢了。” 唐时锦确实没打算再多拿什么出来,毕竟什么东西,都得有一个发展阶段,如今拿了水稻、蚕种出来,是为了让自己站的稳,也是为了给百姓做一点事情。 其它的,慢慢来就好。 但是可以先做准备。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玉米土豆红薯,全都可以拿来改良。 她微微出神。 等回过神儿来,才发现他早已经放了筷,唐时锦问他:“你为什么吃这么少啊?” “你说呢?”炎柏葳笑叹:“我得把自己饿瘦一点。跟着国公爷混了这几个月……你看看我这样子,有半点儿像潦倒伤怀的人吗?” 唐时锦看了看他:“你是说你胖了吗?可是腰还是很细呀!” 他连连失笑着看她。 刚说完虎狼之词的唐时锦,理直气壮的道:“本来就是啊!我最有发言权了,因为我每天都抱!” 他笑着指了指她:“你再惹我,今晚就洞房。” 唐总十分嚣张:“我才不怕,你不会的!” 炎柏葳简直又气又乐。 然后唐时锦见好就收,迅速扯回了正事儿:“说起来,你这个金执偕的身份,经的起查吗?” 炎柏葳道:“放心,经的起查的。” “好,”唐时锦道:“到时候织出丝绸,给金执偕一起求个皇商,还有禄儿……我准备把柳三变茶,改名为东山茶,然后用这个给禄儿也拿一个皇商。” 炎柏葳道:“你在倜傥园开了茶铺子?” “对啊!”唐时锦点了点头:“神仙酒铺和茶叶铺子都有。” 炎柏葳拱手,做了一个佩服佩服的手势。 唐时锦道:“禄儿这个单独请旨,我这两天,就紧着派人给宫里送去。”她顿了一下:“等过个几个月,我再以蜂蜜的名义,给林儿也请一个皇商。” 炎柏葳道:“就算一起请也无所谓吧,你是财神爷,你在这方面本就无须撇清。” 唐时锦道:“可是我不舍得给他吃。” 花晟林在这边才刚开始养蜂,还没摇蜜呢,如果现在给,那只能给空间里的蜜,对身体太好了,凭什么给那个狗皇帝吃?她才不要! 两人一边东拉西扯,一边吃完了饭。 然后唐时锦磨了墨,准备给太子写回信。 炎柏葳还真有点儿好奇,她这个回信要怎么写。 毕竟太子这种人,从小被人捧到大的,他其实是不怎么听劝的,你说的哪怕是对的,不中听他就会很烦。 这样,之前建立的如此好的关系就有点玄了。 可是这件事情,顺着他说,又肯定不行,将来就是一个巨大的把柄,带坏太子的责任谁敢担? 而且,如此犯忌之事,哪怕信中提一提,将来都有可能成为把柄。 怎么都不对。 所以这封信,还真不好写。 炎柏葳背着手儿过来,光明正大的偷看。 然后他就无语了。 唐时锦写的字迹凌乱,表示我收到了你的信,你可千万不要着急,不要怕,我已经把手头所有的银票全都给了,然后又一直安慰他不要着急,等我倜傥园开业之后,赚到银子我马上再给你送过去。 然后又苦口婆心的劝他要爱护自己,身为储君,万金之躯,千万不要以身涉险,她离的远有事情可能救不及,不如还是跟皇上商量一下比较好……皇上与皇贵妃情深意重,你是他们最爱的儿子,不管你做了什么,皇上都肯定会原谅你的。 总之,没头没尾的,有几处又文理不通,但是焦急担心之意,跃然纸上,而且掏心掏肺的,赤诚极了,朴实极了。 提都没提之前那封信。 到时候太子一收到信,肯定先是很懵,然后再一想……猪都能想到,肯定是有人换了信。 换了信,那太子那些犯忌之言,他又不是真蠢,当然知道不能说,肯定会吓的不轻,然后肯定会阴谋论了…… 为啥之前的信都没有问题,现在的信却有问题了? 肯定是因为皇贵妃降了妃位啊!所以背后的人就坐不住了,下手了! 帝王本就多疑,又正逢多事之秋,这恰好戳准了元盛帝的心病……所以这种事情一出来,他们绝对会信个十成十! 让这对父子俩慢慢查去吧,就算查不出来,他们也只会以为是藏的深,绝不会以为是她扯谎。 而且有这样的“背叛者”在,更显得唐时锦这一份倾家荡产般的相助极为难得,肯定对她更加信任和倚重。 炎柏葳叹道:“幸好没有人要买我。” 他是点她当日说的那一句“被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钱”。 没想到唐时锦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买你?因为你没有眼色啊!你这个时候,就应该主动提笔造信啊!还要等我说,哼!” 炎柏葳:“……” 行吧,他也就这个用处了,他默默的把袖子掖了起来。 唐时锦自言自语:“还得叫灵儿跑一趟,正好锦衣卫要出门,这一下也不怕没人知道了……” 炎柏葳:“……” 敢情她就是写一封信,根本没打算真的给他们银子。 一文银子不给,情分占的满满的,将来她穷了皇帝父子还觉得是被他们连累了。 真的是奸商! 一信激起万层浪,赚尽万种便宜……她不是财神爷谁是财神爷!也真的是算计到家了! 炎柏葳服了:“以后你别再叫我主公了……你是我主公,天下人都被你算计了去。” 唐时锦一脸贤惠的福了福身:“夫君这样说,妾身愧不敢当,妾身愿在这些琐事上多花一些心思,也只是为了夫君大业罢了。” “嗯,”炎柏葳忍着笑放下笔,一脸庄重的伸手把人扶起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501章 官大爵位高 嘴里玩笑着,却忍不住把人拉进怀里,眷恋的亲了亲她的发顶。 她拿这种姿态开玩笑,才证明真的放下了。 炎柏葳造出来一封假信,仔细的检查了没有问题,就交给她:“先放着,这封没什么指向。等我回去查查,看这个罪名放谁身上合适,然后挑个笔迹再造一封出来,再稍微弄点儿佛香味道上去,万无一失才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他就抽身走了。 唐时锦就把戚曜灵叫过来,如此这般一通嘱咐,而且还把许天禄叫回来一趟,让他把身上的银票都拿了出来。 因为她才说了叫戚曜灵带着锦衣卫出去,两人正在分派呢,所以他这一走,也确实是“不怕人不知道”。 不过也只是有备无患,毕竟,很大可能,皇上和太子是不会来查的,她只是习惯性的先找好退路而已。 唐时锦把太子的信送出去,又写了一封撒娇卖乖,求皇上给许天禄赐个皇商的信,打发了一批人,把准备好的茶叶,快马加鞭的送往京城。 然后就准备去下头的织坊转转。 算算新蚕也收了两个月了,她早就说要来看看的。 她之前说了,要在这里头找出几个人来,为他们请封皇商。 皇商,当然不可能封很多,这些人背后也大多是有势力的,所以也并不是真的只看丝绸好坏。 好在真有份量的,已经是皇商了,再说她现在官大爵位又高,“势力”们也都没她大,所以,也不算多么为难,做到相对公平是没有问题的。 她就叫人把余知非叫了来,带了几个人下去转转。 因为将来徒弟们要各忙各的,短期内不会像现在这样,天天能聚在一起,所以她准备好好培养培养余知非,一路与他闲聊。 走到半路上,却有一个人闪身出来,跪在道旁,深深施礼。 唐时锦勒马道:“找我的?” “是,国公爷。”那是一个女子,礼数周全,却并不畏缩,声音不高不低,道:“民女莫忘初,拜见国公爷,民女是莫家织坊的人,染出了纯正的紫色,斗胆请国公爷过去瞧瞧。” 紫色? 古代要染出很纯正的紫色,是非常难的一件事。 唐时锦道:“请起。在何处?” 那莫忘初便谢了站起,道:“回国公爷,就在莫家织坊,离此约摸半里。” 唐时锦便下了马儿,随手把缰绳抛给了后头的锦衣卫,一边走过去一边道:“是你家的织坊?” 她落后半步,恭谨的道:“是。” 唐时锦想了想:“我想起来了,你给我那儿投过帖子是不是?” 莫忘初道:“是。” 唐时锦便道:“你们家送来的丝绸,其实品质不错,但国色园偏玩乐,过去的妇人小娘子,一般来说是不会静心去挑布匹的,所以我没要丝绸铺子,只选了几家成衣铺子。” 莫忘初急道:“民女明白。” 这姑娘看着约摸双十年华,在这个年代来说不小了,却是梳的未婚发式,好像是为了遮掩,把脸涂黄了些,看着容色减了几分,不怎么起眼。 唐时锦看在眼里,也没多问,就一直跟着过去了。 莫家织坊虽声名不显,其实也做的很大,唐时锦抬步进去,余知非也跟着进去了,莫忘初请他们坐下,便叫人捧了一匹丝绸出来。 唐时锦一眼看到,立刻放下茶杯,凑过来细看。 唐时锦身在丝绸之乡,前段时间又收了不少样品,是真的仔细研究过的,这紫色染的光亮澄净,而且是一种极为纯正的,微泛红的紫色,比起如今市面上,微微泛蓝的紫色,更显得华贵大气。 唐时锦道:“这是怎么染的?” 莫忘初一顿,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也恍然,这个年代,染色固色什么的,都是各织坊的秘密,她这么一问,莫忘初该以为她要抢方子了。 于是摆了摆手,笑道:“我失言了,你这染料还有多少,还能多染吗?” 莫忘初道:“看花样,大概还可以染十匹左右。” 唐时锦直接转头跟余知非道:“你叫个人去金家,要两匹新蚕织的丝绸来。” 余知非急出去吩咐了。 莫忘初道:“莫家织坊,有许多独有的花样,侯爷可有兴趣瞧瞧?”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 于是莫忘初就叫人捧了几种出来。 市面上常见的花样,例如对雉、五福等等,都有很多,各织坊大同小异,但她这织坊的花样,却是以花为主,各种花,用色浓烈,满眼烂漫,看上去华美贵气极了,别具特色。 估计是背后没有势力,所以才没能进商会的,也或者是自己低调不想进商会。 唐时锦道:“很好。” 这时候,锦衣卫也把丝绸取了来,莫忘初一摸到手,就不由得面露喜色,细细的摸了几回。 唐时锦道:“你拿去试染一下,不用怕,就按你自己的想法来染,染好了直接带过来找我,我会交待门房的。” 莫忘初喜出望外,急福身道:“是,多谢国公爷!”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她又去看了两家织坊,回去之后,就叫长目飞耳楼查了查这姑娘。 这姑娘其实还挺惨的,她将满十五的时候,母亲去世了,她在家守了三年孝,照顾着两岁的幼弟,出了孝已经是老姑娘了,还没议亲呢,父亲又去世了。 于是这姑娘只能守着诺大的家业,照顾着弟弟,一耽搁又是三年。 到了这个年龄,看上她的都是图家业的,她索性熄了这个心思,只带着弟弟过。 好在这姑娘虽然年纪不大,却性子坚定,又有手段,就这么把诺大织坊撑了下来,如今她已经二十三了,弟弟也十岁了,姐弟俩也没什么亲近的亲戚,就这么相依为命。 至于花样,当年莫父是个才子,擅画花卉,这莫家绣坊的花样,全都是出自他手,所以莫家的丝绸,又叫繁华锦,在江宁府小有名气。 而紫色,据说是莫父无意中发现的,只是那时候染的少,一年也就两三匹,后来到了莫忘初手里,不知道怎么的,渐渐就能多染些了,只是平民不能穿紫,到头来都到了赵知府手上,也赚不到什么银子。 唐时锦怀疑她是在养胭脂虫,也就是胭珠蚧,这东西有时候提取出胭脂虫红能用到口红里。 这是一种长在仙人掌上的虫子,是可以饲养的,但是她记的这种东西不是华国本土产物啊! 她有点好奇,但这是人家赖以生存的本事,她也没想非得打探清楚,反正她能染就行呗。 第502章 春天来了 隔了一天,莫忘初就过来投了帖子。 唐时锦特意空出时间在家等她,正抱着小簸箩溜达出来,站那儿吃挂霜果呢,就见莫忘初抱着布进来了。 丝绸是卷到木头上的,所以是长长的一条,莫忘初小心翼翼的竖抱在怀里,回身吩咐了几句什么。 结果恰好韩流光进来了。 韩流光过来她这儿,是不用禀报的,所以就直接进来了,莫忘初吩咐完了一回身,两人就撞了个正着。 莫忘初猝不及妨,整个人向后一跌,韩流光也吓了一跳,急伸手去扶。 莫忘初怕布匹掉在地上,急双手抱紧,反倒带的韩流光整个人往前一跌,然后赶紧稳住,迅速松了手,道:“姑娘没事吧??” 莫忘初脸都红了,却很稳的住,端正着脸色施礼:“无事。” 唐时锦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啧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春天来了……” 韩流光本来就是一个很端方的人,略有些窘迫的咳了一声,转回身,就见唐时锦毫无形象的站在几步之外,正看的津津有味,韩流光施礼道:“国公爷,怎敢劳动相迎?” 唐时锦啧了一声:“谁迎你了,我是过来迎莫姑娘的。” 莫忘初吓的赶紧施礼:“民女不敢当。” “逗你玩儿呢,”唐时锦道:“不用多礼,都进来吧。” 她溜溜达达的进了门,叫了水来洗了手,一边招呼韩流光:“来来,流光,过来瞧瞧这布染的怎么样?” 韩流光一边站起来一边道:“我对这个不甚了解。” 唐时锦道:“那就从现在开始了解吧,毕竟身在江南呢!不了解什么也得了解丝绸吧?” “国公爷说的是,”韩流光就过来了,细看了几眼,道:“这花色倒是十分雅致。” 莫忘初道:“回大人,这是先父所绘的,名为夺艳。” 韩流光点了点头:“夺艳……不错,不错。” 唐时锦叫人展开了一些,仔细的看了,这颜色实在是染的纯正光亮,一展开真真满堂生辉。 唐时锦道:“很好。我会进上的。莫姑娘,你想不想进商会?” 莫忘初道:“多谢国公爷,只是……民女不敢进商会。” “怎么?”唐时锦道:“怕树大招风?不用担心,过阵子我会给你请封皇商的,到时候就没人敢惹你了。” 莫忘初一喜,急屈身施了大礼:“多谢国公爷,民女感激不尽。” 唐时锦伸手扶了她起来:“不用多礼,选你是因为你有本事。我会叫人与你联络,你尽着你手头的染料,多染一些。” 莫忘初道:“是。” 唐时锦又道:“你手头也有蚕坊吧?秋来我叫人匀一些新蚕种给你养。” 如今养蚕大多只养两季,春蚕和秋蚕,所以秋蚕一般要到九月份才开始养,现在还不急。 莫忘初郑重的谢了。 唐时锦就叫了人进来,带她去了“金执偕”那边,那边平时也有管事,就派了一个去与她接洽。 等她走了,唐时锦才问韩流光:“你找我有什么事?” 韩流光道:“我这边新粮,连同你那些,全都处理完了。我准备明日就下去盯着他们种新粮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忽然问他:“话说,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一直没娶亲?” 韩流光愣了愣,苦笑道:“在茂州时,先是订亲被退了,后来又要守孝,只想着中举之后再说,然后到了京城……又闹了那些事情,就耽搁了。再说京城居大不易,我连个正经的落脚之处都没有,拿什么娶亲?闹到现在,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命不好。” “都过去了,”唐时锦跟他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翰林院本就是一个清苦熬资历的地方,但是做地方官,尤其在江南……你太过清廉,就会被排挤,寸步难行,所以我觉得,像王慎行这样的人比较聪明,你可以比他更耿直一些,可以坚守底线,不忘初心,但也不要……怎么说呢,不要太过于抱令守律吧。” 韩流光沉默不语。 他其实知道她的想法。 当年她就说过,那林县令纵有万般不好,怂到家就是好的。 她一向认可为了目标,放弃一些东西。 韩流光低声道:“我知道,我明白的。” 唐时锦话锋一转:“说起来,方才这个姑娘,跟你差不多,也挺倒霉的。” 她就跟他从头说了一遍,韩流光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唐时锦道:“我不想说什么,我就跟你闲聊啊。” 她又不是保媒拉纤的,操心自己徒弟也就算了,韩流光跟她又没关系! 所以该说的她都说了,他要有心,就应该自己去谋划…… 他来江南,哪怕待一个任期也是三年,一把年纪了,任上娶亲是必然的,他如今是官身,莫忘初家世上确实欠缺了些,但是看起来人还是不错的,而且莫名感觉挺搭。 等韩流光告辞出了门,就背着手儿边走边想。 他如今已经年过而立,的确有在任上成亲的想法,要是别人说,他兴许还不怎么在意,但是唐时锦说,他就十分在意。 他对这小姑娘,有几分超出常理的信服。 其实方才他扶莫忘初的时候,守礼并未多看,直到听出唐时锦的意思,才回想了一下。 那姑娘,似乎有一双十分通透冷静的双眸。 而且,父母接连亡故,她独自一人支撑家业,教养幼弟,也确实是一个坚强的姑娘。 他边走边想,忽听前头喧哗起来。 遥遥的,就听一人醉醺醺的嚷嚷着:“你又想勾搭谁!你是不是看爷如今落魄了,就翻脸不认人?这不是当年你跟我勾勾搭搭的时候了,礼都收了你就是我的妾室,赶紧跟我回家!” 韩流光一抬头,就见方才刚见过的莫忘初站在前头,满面愤怒,却一直想把一个半大孩子护在身后。 那孩子手里抓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拿来的棍子,也一心想挡在她前头,互相护持的样子,显见得感情极好。 而前头一个华服青年,一脸油滑,表面上醉的歪歪倒倒,眼神却是精明的,显然是在借酒装疯,不住的道:“跟我回家!你都是我的人了,见我没钱还想再卖一回……” 第503章 乞丐也能娶贵女 莫忘初怒斥道:“胡说八道!我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你这种废物!” 华服青年道:“我知道你有钱了,看不上我了,婊子无义,只有我还想着当年的情份……” 韩流光上前一步,道:“你说她是你的逃妾?” 那人也没看是谁问的,毫不犹豫的道:“正是!” 莫忘初转头看到是他,小脸儿就是一白,韩流光稳稳上前,隔在两人中间:“那你可要报官?” 华服青年一眼看清他身上穿着官袍,吓了一跳,当时就往后一退。 他也分不清这官袍是几品官的,急抹了把脸,道:“误会误会,这位大人,我弟弟是庆国公的徒孙,大家是自己人。” 韩流光平静的道:“是吗?那倒是巧了,我刚从国公爷那儿出来。” “是,是,”华服青年不敢看他:“自己人,自己人。” 韩流光仍是一脸平静:“那么,你说她是你的逃妾,你可要报官?” 华服青年自以为得了暗示:“是,是,我要报官!” 莫忘初微微颤抖,那半大孩子急道:“不是!我阿姐都不认识他!” 韩流光没回身,只道:“你说她是你的逃妾,那你是何时送的聘礼,何时纳她过门,何时去衙门办理,有何人能证明?” 华服青年一呆,韩流光续道:“本官是江宁知府韩迅,你将人证物证全都送上,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华服青年喃喃的道:“我是……我是……” 就在这时,外头府衙同知带着一拨人马,迅速冲了进来,施礼道:“大人,听闻大人当街审案,下官等赶着过来的。” 韩流光默了一下。 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作派,绝对是唐时锦的手笔,而且这同知这殷勤的态度,也是前所未有。 但他仍是点了点头,然后司吏迅速坐下,准备记录。 这架势,把那华服青年吓的腿都软了,当时就趴跪到了地上。 韩流光道:“回答本官方才的问话,你是何时送的聘礼,何时纳她过门,何时去衙门办理的,有何人能证明?” 那同知喝道:“大人问话!还不赶紧回答!” 华服青年,正是谢不渝的兄长谢柳,他再是不学无术,也知道公堂问话,不能随便说。 他只能道:“我……回大人,草民一直仰慕莫小娘,之前也曾与她父亲有过默契,没想到,我们都说好了,还没来的及走礼,伯父却死了……” 莫忘初飞快的过来跪下,磕了个头:“大人!绝无此事!先父生前很疼民女,而此人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他确曾上过门,然后被先父赶了出去,邻居全都能作证!” 韩流光点了点头,看向谢柳:“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谢柳眼珠子乱转:“那,那只是个误会……” 韩流光道:“你若不认,来人啊,去寻莫家邻居过来做证!” “大人!!”谢柳急了:“大人,我认,我认……是我一时糊涂,大人请手下留情!我弟弟是庆国公的徒孙,大家是自己人,大人给个面子。” 韩流光怒喝道:“放肆!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你就算认识庆国公,也不是你肆意妄为的理由!现在本官问话,不要东拉西扯!” 他再次喝问:“所以,你与莫氏全无关系,只是出于一已之私,借酒妆疯,故意败坏莫氏的名声?” 他喝了一声:“是不是!” 谢柳急道:“是草民一时糊涂!草民只是仰慕莫小娘……” 韩流光冷冷的道:“若世人都如你这般,仰慕哪一个小娘子,求亲不成,就当街胡搅蛮缠,污言秽语毁掉小娘子名声,逼得小娘子不得不嫁给你……那乞丐也能娶贵女了!” 不远处酒楼上,唐时锦正站在二楼看热闹,不由给他点了个赞。 看来韩书呆,也不是一昧的书呆么! 这话就说的很犀利,围观群众的情绪,当时就被调动起来了。 是啊,女子的声名本来就经不起诋毁,要是人人都像他这样,娶不着就毁了,那各家的闺女岂不是只能嫁给无赖了! 一时间议论纷纷。 韩流光冷冷的道:“女子声誉,容你这种无赖信口雌黄!你既然自己认了罪,那本官就打你十板子,以儆效尤!” 谢柳急道:“大人饶命!” 这年头官员审案,小处都比较随意,说用刑就用刑,说打板子就打板子,于是就噼里啪啦的打了他十板子。 顿时好一番鬼哭狼嚎。 板子打完,谢柳滚落在地,韩流光冷然道:“自此之后,谨言慎行,不可再犯!可记住了!” 谢柳急道:“是是,记住了大人。” 有人翻身跃入,冷冷的道:“什么狗屁玩意儿,也敢扯我师父的大旗?” 韩流光一愣,拱手道:“伯爷。” 戚曜灵身上也穿着官服,是刚从外头回来的,因为一大帮人堵在这儿,回不了府,就听了个半场。 他直接上前一步,一脚踩在了谢柳伤口上,谢柳一声惨叫,腿一蹬就昏了过去。 围观群众跟着一哆嗦。 戚曜灵抬脚把人翻了个面儿,又一脚踹在他胸口上,谢柳再一声惨叫,硬生生痛醒了过来。 戚曜灵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冷冷的道:“谁给你的胆子,打着我师父的名头,干这种乌七八糟的事儿?” 谢柳吓的全身发抖:“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戚曜灵冷哼了一声,朗声道:“我师弟收徒弟,只是收了一个人,不是收他一家子,以后再有这种八杆子打不着的什么狗屁亲戚,在外头扯着我师父的大旗做坏事的,尽管去我们府上告状,不用劳烦官家,我师父第一个不放过他!” 他转头往外走,又停住说了一句:“就算我们自己,若是做了不法之事,也尽管去告!” 他翻身跃上了马儿,人群自动让开。 韩流光向众人拱手:“诸位,国公爷带来良种良蚕,心系百姓,做事亦有章法,国公爷收徒也不是随意收的,人品本事都是过关的,所以若再有人假国公爷的名头行不法之事,定是事有蹊跷,诸位尽管来告状,旁处不敢接,就来我知府衙门,本官会接。” 众人哗然。 韩流光指了指昏过去的谢柳:“把他送回去,大家散了吧。” 第504章 绝户财 因为当时目送戚曜灵的人太多了,也因为韩流光最后交待的太正经了,所以唐时锦愣没好意思冒头,好不容易等到人散了,才跟余知非一起,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溜回了府。 看个八卦也是不容易。 家里人都已经回来了,韩流光也又回来了,几个人坐在一起吃饭。 唐时锦叹道:“连韩书呆都会英雄救美了……我徒弟呢,只会吃。” 刚挟了一口菜的许天禄:“……” 他无语的道:“为啥都只看我,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全都没娶亲啊!” 唐时锦又看着戚曜灵:“为什么我都有徒孙的人了,要打架还是我灵儿自己上?这么多锦衣卫,你就不能挑几个好的收徒?到时候一个眼色,就有人替你揍人,岂不是很爽?” 戚曜灵失笑道:“我自己揍也挺爽的。” 他想了一下:“回头看看,我挑几个收了吧。” “对,”唐时锦点了点头:“好好看,有合适的咱就收,收下就是咱的势力。” 她又看看韩流光:“韩书呆,你准备怎么办啊?” 韩流光在她面前,也不掩饰:“我前些日子,已经叫人去接我阿娘了,到时候我娘来了,请了官媒去问问吧。” 唐时锦道:“我觉得你若有意,现在就请官媒去,因为我这边接了她的繁花锦,这消息一传出去,这姑娘就成了香饽饽,亲事不定下来,乱七八糟的事情多的是,她若执意不嫁,难免有人出昏招儿。” 韩流光沉吟了一下:“也好,我明日就请人过去。” 他道:“我今日碰到这事儿,实在是巧合,我随后求亲,会不会让人误以为我们早有来往?” “那又如何?”唐时锦道:“叫你书呆真没叫错!想太多!那谁谁,你又不是屈打成招的,认识不认识又怎样!” 韩流光叹了口气:“也是。” 几个人正边吃边聊,吴不争跑了回来:“诶!许少,你徒弟家里闹起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唐时锦都乐了。 她发现吴不争,还有他手下那些人,真就是天生热爱八卦,不图什么也爱查查那种人。 “啊?”许天禄立刻道:“大师兄你陪我去吧……” 戚曜灵没好气的道:“你长点出息!这种事情,又不是去打架的,还用我陪??” 也是啊!许天禄就跟吴不争道:“那走,咱们去瞧瞧!” 于是两人就去了。 谢家正闹腾的厉害。 谢柳在谢家,那就是个金疙瘩,被打成这样子扔回来,把谢老爷当时就给吓厥过去了。 其实谢柳早几年时,就盯上了莫忘初,想发这门子绝户财。 他实在不会做生意,争不过弟弟,就想着娶个有钱的媳妇,用不着求他们,一样吃香喝辣。 本来看莫忘初姿色好,还想给她个正妻之位的,没想到,莫父一点情面都不给,直接把他赶出来了,一气之下,他就娶了现在的妻子刘氏。 刘氏也有些家财,只是长的不好,所以等莫父死了,他就又盯上了莫忘初。 尤其丧期过后,没少闹她,只是莫忘初强硬,他占不着便宜,有一回还叫她打了一顿……他既不喜欢她这个脾气,又贪图她这家财,如今攀上了唐时锦,胆儿肥了,又去闹腾了一场。 没想到,就这么倒霉,被韩流光抓了个现行,打了板子,又被戚曜灵当面撇清。 谢柳打小没受过什么罪,又疼又气又恨,一回家就作天作地的闹了起来。 谢老爷心疼儿子,也是大发雷霆。 两父子都是窝里横,谢柳发脾气,只敢冲着他爹跳脚,谢老爷发脾气,就只能骂谢不渝一人。 谢不渝得了信儿回去,一进门,就被甩了一巴掌,俊秀的脸当时就肿起来半边。 谢老爷怒气冲冲的骂他:“要你有什么用!白拜了个师,不但不能提携家族,还叫人把你兄长打成这样!说!你是不是跟外人说什么了,不然他们怎么可能下这样的死手!” 谢不渝缓缓抬头。 哪怕这情形,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仍旧心寒极了。 他一字一句的道:“大哥挨打,是因为他诋毁旁人声誉,与我何干?” “还敢说与你无干!”谢老爷踢了他一脚,瞪着眼骂他:“不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女!我儿愿意纳她是她的福份!不识抬举的东西……” 谢不渝冷冷的道:“莫家坊家大业大,人家也早说了不做妾。” “逆子!你到底向着谁说话!”谢老爷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还不跪下!你这个不孝子!我白把你养这么大,一点人事都不知,出了门不知道护着你哥,要是你护着你哥,国公爷那边伸伸手,咱们就能在江宁府横着走!” “就是!”谢柳道:“我看今天这事儿来的蹊跷!分明就是二弟得罪了他们,不然他怎么会无缘无故下这样的死手,我这顿打,就是替你挨的!” “听见了没有!谢松!你简直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让你跪下,你没听见吗!聋了!” 谢柳道,“攀上了国公府,连爹的话都不听了!” 谢不渝缓缓的屈膝,跪了下来。 两父子不住的跳脚叫骂,肆意发泄,手指一次次的指到他脸上。 谢不渝偏脸避开。 前阵子,他得了吴不争的消息,查了一下,果然查到谢柳找到一个有脏病的过气花魁,想把她塞到他床上。 他是真想着以牙还牙。 可是现在谢老爷和谢柳都在家闲着,真要是谢柳得了脏病,他也是麻烦无穷。 所以他只叫人把那花魁连夜移走了。 没想到又出了这种事。 脸上火辣辣的疼,眼睛都直往外沁泪,谢老爷打他,是真的一点不留手,他与谢柳才是嫡嫡亲的两父子,对他,从来就像仇人一样。 他忽然想起唐时锦说:“家里的势足够你仗了,你只需要自己想清楚就行。” 这个时候想起这句话,想起她这么自然而然的说“家里”,心里蓦的涌上了一股温暖。 他疲惫的道:“爹,既然你这么看不上我,那不如分家吧。” 第505章 白忙活一场 谢老爷一愣,然后当时就瞪圆了眼:“混帐!我还没死呢!谁敢分家!” 他虽然天天骂他,但他也知道,这个儿子有本事,如今谢家还能进商会,还能维持着这么大的家业,全都是他的功劳。 他这分明是在拿乔要胁他! 谢老爷气急了,怒道:“我看你这是想咒我死!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他又是狠狠一巴掌扇了过来,谢不渝迅速起身避开。 谢老爷大怒,声嘶力竭的吼了出来:“谢松!!你还敢躲!你这是想气死我!”他随手抓过什么东西,就扔了过来,谢不渝猛的一闪身,那花瓶砸在了他肩上,然后哗啦一声碎落在地。 谢夫人得到消息,急匆匆的过来,就把这一幕看在了眼里,惊道:“松儿!松儿!” 她猛的扑上来,气的全身发抖:“谢同书,你有没有人心!下这样的狠手!松儿也是你的儿子啊!” 谢老爷厌恶的道:“我当年本就不愿娶你,我也不缺这么个儿子!” 这句话,他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每回一吵架,他就甩出这么一句“我当年本就不愿娶你”,可是这也不耽误他用着谢夫人的嫁妆吃香喝辣! 谢不渝陡然生出了一股厌恶,直接站了起来,大声道:“爹,既然你这么看不上我和我娘,那就分家吧!” 谢柳一直在旁边听着。 不同于谢老爷,其实他是很想分家的。 现在虽然过的也算不错,但想出去玩玩,跟公中要个钱,就跟要他命一样,一个个推三阻四,压根就没把他当正经主子! 但是分了家就不一样了,按着大庆律,所有祖宅祖产都属于嫡长子!家业也大部分都是嫡长子继承的!次子意思意思给一点就可以了! 这不就等于,如今这诺大的家业,全都成了他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花多少就花多少! 谢松他再厉害又怎么样,谁叫他母亲只是个续弦呢!活该他白忙活一场! 谢柳越想越是兴奋。 看谢老爷仍在大发雷霆,他立刻把他扯过去,咬了半天耳朵。 谢不渝静静的看着,并不意外,也不难过,只叫了一个丫环,过去知会妻子,让她收拾东西。 然后他转头问谢夫人:“阿娘,你要不要和离?” 谢夫人吃了一惊:“和……和离?你怎么能这么想?阿娘都一把年纪了,和离还不叫人笑话死……” 她话说了一半儿,看到他脸上肿起的巴掌印,一时间泪如雨下,颤着手去摸他脸:“松儿,我的松儿,都是阿娘的错。” “阿娘没错,”谢不渝轻声道:“阿娘别担心,我有师父,有师祖撑腰,他们都对我很好的……我有本事能养活你跟云娘,你全不用担心的。” 谢夫人哭的抬不起头来,但怎么也说不出和离的话来。 谢不渝叹了口气。 也不算意外,毕竟,他自己要下这个决心,也不容易,要不是拜了师,有了底气……他可能还会继续忍下去。 二少夫人叶氏急匆匆过来了,不同于婆婆的优柔寡断,她对夫君是极其信服的,而且一听说分家,也十分欢喜,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一声,就回去收拾了。 那边,谢家父子商量了半天,然后谢老爷才转回来道:“这可是你要分家的!到时候可别怪为父不讲情面!” 谢不渝冷冷的道:“从小到大,你也从没对我讲过情面。” 谢老爷大怒:“放肆!” 谢不渝也不等他骂,就直截了当的道:“我如今攀上高枝了,劝你见好就收,别太过份!不然我现在就去国公府告状!!” 不得不说,对这种人,唯有这种方式最有效。 谢老爷气的指着他,却愣没敢再骂半个字。 然后谢家父子一刻也等不及的,叫人请了族老来分家……也有许多人跟着过来见证。 许天禄和吴不争,就是这时候来的。 谢家东山再起,且更上一层楼,最起初,确实是用了谢夫人的嫁妆,但也确实用了谢家原本生意上的人脉。 可是谁都知道,谢柳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如今的谢家,全是谢不渝一点一滴的挣出来的。 但谢老爷就能厚着脸皮,把九成的家产,全都分给了大儿子,偏心偏的毫不掩饰。 许天禄看在眼中,索性叫吴不争过去,跟谢不渝耳语了几句,然后他就直接站出来,道:“这是怎么了?” 谢不渝迅速上前施礼:“师父。” 许天禄平时不笑不说话,一派和气,但此时把脸色一整,也是颇有威势,道:“谁打我徒弟了?” 谢老爷一见他来了,脸色就是一变,急上前道:“许少,是我情急之下,打了他一下……这孩子脾气拗的很,有时候实在不听话,我也是气狠了。” 许天禄冷笑一声:“谢同书,你是不是以为旁人都是傻子瞎子?你偏心大儿子,我不管,但如今小渝是我的徒弟了,你把他打成这样子,我听说还用花瓶砸了他?你莫不是想杀人?你是不是没把我和我师父放在眼里??” 这年头,正经拜师的师父,确实比父母的地位更高。 再说了,就算不提辈份,只看身份,谢老爷也是惹不起他的。 谢老爷急道:“不敢,不敢,这是个误会!松儿也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要杀他。” 许天禄冷笑道:“我看你打的这一巴掌,打仇人也差不多了,可真看不出有父子之情来!” 谢老爷还想解释,许天禄一挥手:“不用废话了,我在收徒弟之前,就查过你们家,你们家业中间败落,如今的诺大家财,都是小渝一个人赚回来的!你们要分家,那就分,但若是分的不公平,我可不答应。” 谢老爷脸色剧变。 谢柳急了,也不顾惧怕了,直接道:“我是长子嫡子,按律法,我本来就应该多分的!” 许天禄淡淡的道:“你该分的那一份儿,早就已经被你祸祸没了!你看看如今谢家的产业,还有多少是祖产??全是小渝赚回来的,你怎么有脸分的?” 这么说,其实也有道理。 再说了,就算没道理,谁敢跟庆国公做对? 几个族老更是犯不着为了谢老爷得罪他们。 于是几人一商量,立刻就决定,谢不渝拿八成,谢柳拿两成。 谢老爷对大儿子是真爱,哪能看着他只拿这么少!再说了,他自己也不能一点不拿吧? 于是急道:“这怎么成!” 他壮着胆子道:“我是家主!分家的事情,本来就应该我说了算!柳儿不会做生意,自然要多分一点,松儿不是会做生意吗,他大可以再去赚!亲兄弟自然要互相帮衬!何必这么斤斤计较!” 第506章 巴寡妇清 两边又商量了许久,最终决定谢不渝拿五成,他自己拿三成,谢柳拿两成。 连外人都听乐了,敢情这一商量,就直接从谢不渝手里抢钱呗? 众人不住的指点谈笑。 许天禄就坐在中间,坐足了师父的姿态。 一直等到这些人叽歪完了,契书也立好了,谢不渝才道:“师父,我从小到大,爹从来就不喜欢我,从来都像仇人一样,张口就骂,抬手就打……我知道身为人子,不该心生怨怼,可是我真的累了。师父,我想以这一半的家业,与生父买断亲缘。” 众人哗然。 许天禄微怔。 因为方才说好的,本来这话是由他来说的。 毕竟谢不渝身为人子,说出这种话,很容易被人诟病。 但是他既然已经说了,许天禄就道:“许同书,你可乐意?” “也好!”谢老爷简直是意外之喜,毫不犹豫的就应下了:“既然他不愿认我这个爹,那我也不稀罕他这个儿子!” “你闭嘴!”许天禄是真的被恶心坏了:“什么玩意儿!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他不认爹,还是你不认儿子,你先把话说清楚!否则这个断亲书,我不会叫他签!这一半家业,你也休想拿!” 谢老爷张了张嘴。 许天禄冷冷的道:“说不说?” 谢老爷一狠心:“是,我就是不喜欢这个儿子!我当年本就不同意续弦,是母亲在世时逼迫于我!这种女人生出来的孽种,我恶心还来不及,我就是不喜欢他!看着就心生厌烦!” 谢不渝不能置信的看着他,面色猝然苍白下来。 哪怕早已经没了期望,听着亲生父亲,叫他“孽种”,也仍旧觉得荒谬的可笑。 许天禄真是气狠了,怒道:“居然说出这种话,这么对待亲生儿子……你真不配为人父!好,好,好,你现在就写了分家文书和切结书,你养我徒弟这些年,我徒弟也给你卖了命,赚回了诺大的家业,养恩早就还的够够的了!今日就此一刀两断,你若再纠缠于他,就是跟我过不去!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 天已经黑了,火把在众人面上明明灭灭。 看着谢老爷真的回身就写文书,又看着谢不渝缓缓的抬手,按上了手印。 众人都为之心酸,不忍多说。 其实当父母的,没几个真能不偏心的,可是偏心成这样……把亲生儿子当成仇人,叫他“孽种”,为了一半家产,就迫不及待的买断亲缘,这样的父亲,也真是够狠的。 许天禄拿了两份文书,那边一众下人已经把谢夫人和叶氏的嫁妆收拾了抬了出来。 谢不渝弯腰去扶谢夫人。 谢夫人方才听谢老爷亲口说出“孽种”之后,就瘫软在地,直到谢不渝去扶,才猛然回神。 她猛的爆哭出声,且哭且道:“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也是你母亲请了官媒,三趟五趟、八抬大轿求来的!!你不想娶我,你倒是拒了啊!难道我还非要嫁你不成!!你娶了我,又天长日久的磋磨我,进门才两年我膝盖就跪坏了,自打生了松儿你再未进过我房,我做错什么了!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们谢家凭什么这么欺负人啊……” 她哭的肝肠寸断,声音凄厉极了。 谢不渝不住的低声安慰,谢夫人痛痛快快的哭号了一声,然后站起来:“和离!和离!” 她扑过去,向许天禄一跪:“你是松儿的师父,求你帮忙,我要和离!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我对不起我的松儿啊!我不该盼着豺狼回心转意……” 许天禄生生吓了一跳。 他与谢不渝本就差不多大,强撑着受了她这个礼,一边伸手扶一边道:“那就有劳了,再写一封和离书吧。” 反正今天已经把人得罪狠了,谢老爷早就想休妻,生怕她改变主意,倒是二话不打,就直接写了。 许天禄收了,带着谢不渝转身,一边道:“先回府吧,回头你挑个院子,我买了送你。” 谢不渝低声道:“多谢师父。” 听到这话的众人:“……” 这么一来,好像又不怎么同情他了呢……不管怎么说,人家攀上了财神爷!一个院子,说送就送! 谢家这宅子,一直是谢不渝的银子养着,真有不少自己人,浩浩荡荡的抬着箱笼家俱,不少人还一路跟着看热闹。 一边议论纷纷: “谢老头肯定会后悔的。摊上个败家子,多大的家业都不够败的!” “就是啊!谢松巴上了财神爷啊!这样的亲戚也往外推?” “那又怎么样?人家伯爷说了,只认谢松一个!占不上便宜推不推还不是一样了!” “不过闹成这样也是有些决绝了……” “就是啊,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如今又何必!” “我听说当年赵知府的夫人和离,就是国公爷撺掇的!” “国公爷和这位,做事实在有些决绝……父子之情都能说断就断!” “国公爷这个行事,我不知为何,想起了巴清!” “哈哈哈哈……” 黑暗之中,也看不清哪个是哪个,许天禄回了两回头,也没找着是谁在说话。 他只能先把人带回府,找了空院子,暂时安顿下来,然后他去找唐时锦,把情况细细的汇报了。 出来的时候,正好迎见炎柏葳往里走,许天禄想起来叫住他:“诶!” 他凑过去,小声问:“炎师父,巴清是谁啊?” “巴清?”炎柏葳一边往里走,一边随口道:“巴寡妇清?很早时期的一个大商贾,女子之身,巴是指她的居所,清是指她的名字,据说她在其夫君去世之后,一人支撑家业,凭着雄厚财力保卫一方,曾被秦王礼遇,并在死后被封贞妇,为其筑‘女怀清台’,名传后世。” 寡妇??许天禄的脸色当时就不好看了。 他看了看炎柏葳没说话,转头就去找戚曜灵了。 他真是气的不行,气忿忿的说完了:“今天这事儿,明明就是谢家父子不要脸!是他们不顾亲情,不顾夫妻之情,我去的时候就已经在分家了,关我什么事?这种爹不断亲还留着添堵吗?再说了……就算我做错了,又关师父什么事?” “师父来江南,又是新粮又是新蚕的,多少人得过她的好处?不记恩就算了,背后还这么骂她,真是不要脸!看到这种人,真叫人当好人都没劲头儿!” 第507章 没叫人抓着就行 戚曜灵一边听着,一边就直接换好了夜行衣,拽着他出去,找了奚渊穆:“我要一个能叫人嘴里生疮又把不出来的药。” 奚渊穆点了点头,也不问干嘛,就给他配了。 戚曜灵带着他出来,找吴不争问了是谁说的,然后找着了那人住的地方,潜进去扒开嘴把药倒了进去。 然后他就出来了,跟他道:“这不就结了?这世上谁让你不痛快了,你就叫他更不痛快,发脾气骂人有什么用?能把他骂死吗?” 许天禄:“……” 他都呆了。 虽然这方式很那什么,但是真的很爽,想想这货明天满口生疮的样子,他火气就全没了。 他喜滋滋的跟着戚曜灵回了府,各自回房的时候,他又想起来:“可是大师兄,你不是跟韩大人说,不能做不法之事的?” 戚曜灵哧之以鼻:“没叫人抓着算什么不法!” 他直接走了。 许天禄:“……??” 第二天一早,唐时锦带着奚渊穆过来,见过了谢夫人邹氏,和小谢夫人叶氏。 她准备叫奚渊穆给谢夫人把个脉,看昨天大悲大怒有没有伤身,需不需要调理。 其实谢老爷,明显是把对强势母亲的怨恨,转嫁到了她身上,否则的话,谢夫人就算不是美人,也不丑,最多不理她就是了,根本不会厌烦成这样。 这谢夫人看起来是一个软弱性子,哭的眼都是肿的,她这种人,激愤之下说出和离,事后可能会后悔。 唐时锦倒不是盼着人家和离,可是谢老爷这种垃圾,也确实没什么好留恋的。 所以唐时锦毫不犹豫的就给她灌输了一番:我很器重谢不渝,只是他爹他大哥不成器拖累了他,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就重用谢不渝了,如今这样正好,这种恶心的人,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来往了,我生平最恨不负责任的爹,这种人死一个少一个…… 反正连哄带吓唬的,谢夫人明显被她忽悠住了。 其实只要过了这个阶段就好了。 因为过了之后,谢夫人就会发现,和离之后,没人打她没人骂她没人嫌弃她,出了门也绝不会有人笑话,还要纷纷恭维她有个好儿子。 日子好的很! 小谢夫人叶氏看着是个聪明灵巧的人物,显然看出了她的意思,在旁边乖巧的听着。 直到唐时锦说完了,她送了唐时锦出来,才小声道:“谢谢师祖。” 唐时锦笑道:“没事儿,你们安心住着就是,我担保他们不敢找你们麻烦。” 叶氏小声道:“说句实话,其实我早就想搬出来了,哪怕日子苦点儿,也好过在家这么多事……一说夫君被叫进正房,我就提心吊胆,我那大伯……现在不是大伯了,真跟个后宅妇人一样,天天找茬在公爹耳边告状,他一告状,公爹就要训斥夫君,我真替他心寒。” 唐时锦点了点头。 叶氏不好意思的道:“我说多了,总之,多谢师祖。” 唐时锦拍了拍她肩:“自家人,不用谢。” 其实谢不渝远不是净身出户。 毕竟,谢不渝如今大部分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倜傥园。 他在倜傥园投了很多银两,而谢家父子,已经多年不管谢家生意,对这些并不了然。 所以吴不争的人趁夜把帐一抹,这些银子就是查无此处,到时候他们就算怀疑又如何?谁还有本事查国公爷的帐? 所以谢不渝仍旧很富,而且会越来越富。 至于谢柳…… 都不用旁人动手,他自己穷人乍富,又得罪了唐时锦,这么一块肥肉,不知道被多少人盯上。 所以分家不到半个月,就听说他又进了赌坊。 赌这个事儿,真的是金山银山都能输光。 所以不到两个月,谢柳就把家业全败光了……然后开始卖丫环,卖妾室。 等谢老爷察觉不对的时候,连他自己的妾室,都叫谢柳给卖了两个。 而且,不止如此。 吴不争的人,在查他们的时候,捎带手查到了一个事儿。 就是谢老爷那个真爱原配,当年在家有个相好的,一直到出嫁之后,还有来往。 虽然就算如此,也未必就能证明,谢柳不是他的儿子。 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是么? 反正他们就在这个时候,把这个信儿,透给了谢老爷。 谢老爷一气之下,直接昏厥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口歪眼斜,口水直流,中风瘫到了床上。 没了谢老爷管束的谢柳,就如同一匹没上笼头的马,直接住在了赌坊里,疯了一般把家业全输光了,连住的地方都没了,最后被赌坊追债的人砍了一只手。 最后,还是谢不渝把中了风的谢老爷弄过去,找了一个婆子照应…… 这谢家家业两起两落,实在是够传奇的,还真的在当地流传了一阵子。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会儿,谢不渝带着母亲妻子,“被赶出家门”,表面上做足了没钱的样子,然后由许天禄出面,找牙行买了个院子,然后再送给他。 但他并没急着搬。 他是一个很精明的商人,他知道,庆国公这块金字招牌有多值钱。 所以在这个时候,能多住几日,在外人看来就是关系亲密的标志,他当然要好好利用。 不过他也是十分知趣。 他知道唐时锦这儿来往的都是官员,平时并不让母亲妻子随意出来转,而且一买下院子,就把仆从打发过去一大部分,所以唐时锦完全没感觉到有影响。 再说韩流光那边。 他也不是矫情的人,第二日就请了官媒,去了莫忘初家提亲。 官媒得了他嘱咐,说的也是十分敞亮,其实他的事情,本就有不少人知道,也是各种阴差阳错,耽误下来的,而且他说了,妻弟年幼,可带入府中,共同教养。 这对莫忘初来说,的确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因为她年龄确实偏大了,觊觎她家产的,也只是纳妾。 但韩流光堂堂知府,娶为正妻,又承诺可带妻弟入府,他是进士出身,饱有才华,教导妻弟,是绝没问题的。 所以莫忘初最终还是点了头。 唐时锦听说成了,还叫人送了一套唐家四坊的妆品过去,许天禄亲自送过去的,回来的时候还一脸惊艳:“师父,你是不知道,那位莫姑娘长的可好看了!” 第508章 活体吞金兽 唐时锦看着他。 许天禄道:“怎么了?” 唐时锦故意严肃的道:“我就是想看看,你是再一次一见钟情,还是单纯的好色。” 许天禄笑的不行:“师父,我就随便夸一下。” 他蹲在她身边,叹道:“江南好看的小娘子真多,在国色园门口站上半个时辰,就能看到几十上百个,各有各的好看处,但是……” 唐时锦道:“但是怎么着?但是全都不如王三娘可爱?” 许天禄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唐时锦看着他。 当时她说让他考虑考虑,他事后也没找她。 这会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结果他避开她眼神儿,站起来就走了,逃一样的。 唐时锦是真的恨铁不成钢。 晚上等炎柏葳来了,她就叨叨叨的跟他吐槽。 炎柏葳只点点头。 她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儿了:“怎么了?” 炎柏葳转头看她,她当时就有点慌了;“你别说!” 炎柏葳就不说了。 她自己憋了半天:“算了你还是说吧。” 他安慰的摸摸她头,就道:“召我的人,今早已经出京了。” 唐时锦一声不吭。 这些人一路快马过来,也就不到十天。 她以为是她先离开,没想到……很可能是他先走,不想赶到一起,可还是赶到一起了,这是什么缘份。 她老大不高兴的看着他。 他这些天是真的瘦了不少,一去掉易容,就格外的明显。 他一瘦,两颊就会微微的凹进去,看着整张脸更加的棱角分明,说不出的刚毅端肃,只有长长睫毛下的黑眼睛,仍旧满是温柔,叫人着迷。 她伸手摸了摸长睫毛,又摸了摸他的脸。 他握住她手:“别担心,几天就养回来了,这样见驾,戏会显得真一些。” 她心情差的不行,他一说话,就更差了。 她想也不想的甩开他手,又踢了他一脚,转过身自己一个人气了半天,又忍不住回身,双手搂抱住他腰。 好一会儿,她才小声道:“我的脾气是不是很糟糕?” 他笑着道:“不会,很可爱。” 她把脸埋进他怀里,闭眼闻着他的味道,小声道:“我这种人,真的不适合跟人在一起……在外人面前就还好,可是在自己人面前……就益发糟糕。” 他笑着揉她头发,宠的不行:“不会,我完全不觉得,我不觉得不就行了?世上也没那么多自己人。” 她没再说话。 本来么,虽然一直在做计划,可还是感觉这些事情很遥远。 而且他本来说六七月份就得推进计划的,托万素云的福,还多待了两个月。 可是,一到他真的数着日子要走了,就觉得各种不舍得,不放心…… 再说元盛帝还派了影卫追杀他呢! 他还设计让影卫跟锦衣卫对上,几乎公开撕破脸,万一他再动手怎么办? 虽然明知道元盛帝既然派人宣召,那就是打算“冰释前嫌”、“既往不咎”了,可还是觉得怎么都不放心。 可是再不舍得,再不放心,京城的人也很快就到了。 来报信儿的时候是晚上,外头的人轻轻的敲了敲窗子,道:“主子?主子?” 唐时锦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外头又叫:“主子?” 炎柏葳就知道是找他的了:“嗯?” 外头才禀道:“钦差已经到了城外,明日一早就会进城。” 炎柏葳在这儿也是有宅子的,应该早点回去,预备明早接旨。 炎柏葳就应了一声:“知道了。” 那人就走了,两人就都睡不着了,搂着说了会儿话,眼看已经寅正(4点)了,炎柏葳亲了亲她额头,就想起身。 她双手搂着他腰,前一刻还在说话呢,这会儿眼睛闭的紧紧的,一动不动,好像睡的很沉很沉。 炎柏葳把手放在她手上,就感觉她两手握的更紧了一些。 他忍不住就笑了,凑过去,在她耳边道:“舍不得我?” 她闭眼不动,他就轻轻的道:“我也舍不得我的小锦儿……别急,我晚上还回来,我叫人替我走一段儿,过两天你叫九爷八爷送我一程,好不好?” 那行吧。 唐时锦这才默默的松开了手。 他笑着,低头与她交换了一个缠绵的长吻,这才起身走了。 吃早饭的时候,就得了信儿,说是皇上派人召炎世子入京。 唐时锦还特意出来“偶遇”了一下,就见他一身锦衣,骑着马儿,在众人簇拥之下往前走,遇到时,他还定定的看着她。 唐时锦毫无心理负担的扭开了头。 因为她一眼就认的出,这个,已经是假的了。 虽然确实很像。 等这些人过去了,谢不渝在旁边,迅速岔开话题:“师祖,后天的舞龙队,就从这儿出发,然后绕过那酒楼往前走……” 几个人说着话走远了。 隔了两天,倜傥园开业。 江南富足,又刚刚经历过国丧,大家憋了好一阵子,没能敞开玩儿,这倜傥园开的正是时候。 而且谁不想看看财神爷的本事呢? 所以最积极的就是商人们。 不差钱儿的商人们,进去转了一圈之后就发现……也没看出有多高明啊,不就是把很多店搬到一起去了吗?乱七八糟的大杂烩有啥了不起的?财神爷也不过如此么! 呵呵! 可再一想,不对啊,我进的时候带了这么多银子,为啥全花光了?? 不知不觉把银子全花光什么的……这一幕在许多人的身上上演,不信邪的人又进了一次,又进了一次…… 银子就在这一次一次之中,哗哗的流进了财神爷的口袋里。 有高明的人,在这一次一次之中,琢磨出了些门道儿,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建起这么大的园子的,只能望着这只活体吞金兽默默眼红。 但普通人不想那么多,他们只知道倜傥园叫他们舒服,叫他们痛快,自然就乐意来。 要知道,这年头儿,最不值钱的就是人。 但凡小有家资的,不管是衣服,还是家用,都是家里下人采买的,所以,男人逛街主要就是玩,买的东西真的很有限……也所以,这都能从人口袋里掏出钱来,真是叫人不得不佩服。 所以倜傥园,渐渐的声名远播,成为了本地和外地商贾必逛之地。 第509章 我的地盘儿 又两日之后,唐时锦万般郁闷的送走了炎柏葳,还丢人的哭了一鼻子。 没有长睫毛吹,没有小细腰抱的日子,真的太糟糕了!! 然后她就准备动身往湖广走了。 这会儿,戚曜灵已经带人去了浙州,花晟林两人已经回来了,许天禄还要打理生意,花晟林还要打理蜜园……所以她准备只带走奚渊穆,司顾菟和吴不争、还有炎武假扮的金执偕。 当然了,私底下,炎柏葳留下的一部分信息机构和武力机构,也都先行去了湖广,到时候会在暗中配合她行事。 她和戚曜灵都不在,留下的只有花晟林和许天禄,所以她叫余知非分了二百锦衣卫,留下来保护他们,至于她自已,只带了一百锦衣卫,反正去了湖广之后,就跟江必安会合了,也就是沿途保护一下。 晚上大家一起吃过饭,唐时锦把人叫过来交待:“我走之后,林儿会搬到蜜园那边住,争争的人有事,都直接去那边先报给他……禄儿和小鱼,我这边选了三个地方,你们自己商量着,去考察一下,咱们不自己做,挑本地商人做,咱们只掺份子,挑的标准我已经跟禄儿说了,三个月之内把这个事儿做完,出去的时候一定要带人,安全为主。” 谢不渝看着她拿出的舆图,不由佩服。 原来人家下乡,真不是白下的,视察新粮做生意两不误,真不愧了人家是财神爷。 许天禄应下。 唐时锦又道:“江湖上的事情,实在急的,可以去金家与他们商量,不急的,赶紧传讯给我或灵儿……其它的事情,官场什么的,可以直接去求助王慎行。” 许天禄道:“师父放心,没事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总之,你们两个商量着来,如今不比之前,做事要慎重。” 许天禄道:“明白,师父现在是国公爷了,做坏事千万不要被人抓着了。” 唐时锦:“……” 她默默扶额,也没纠正他:“总之,处处小心。”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就低调的离开了江宁府。 不远处的山上,几人正俯视着这一幕。 为首的青年双手扶着山石,远远的看着下方:“那个穿蓝袍的就是唐时锦?” 旁人道:“是。” 他啧了一声:“你要不说,我真看不出那是个娘们儿,她旁边那个都比她身段儿妖娆的多!当女人当成这样,你说说惨不惨?封了国公又怎么样,一辈子都不能嫁人!” 旁边的姑娘,缓缓的抬手,掀开了帷帽上的帽纱。 若是唐时锦在此,就能认的出来,这居然是庄芝兰。 她如今年岁渐长,比之当年,更多了几分妩媚,眼神儿带勾子一般,向那青年瞥了瞥:“她可是个美人。” 那青年哈哈一笑,伸手搂住她腰:“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美人啊,不光是皮相,还得有那个劲儿……反正这种不男不女的,我可睡不下去。” 他略嫌粗糙的手,缓缓的划过她娇嫩的肌肤,引得她颤了一颤,娇声道:“玉临!别这样……” 青年满意的搂紧,低头笑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这唐时锦好好的在江宁府猫着也就算了,既然到了我的地盘儿,要动她,又有何难?” 他把人一转,挟在了腋下:“走了!回去!” 一行人飞也似的去了。 从江宁府到宝庆府并不算远,唐时锦也没有赶路,一路观赏着湖光山色,很悠闲的往前走,走了足足的五天。 还没进邵阳县城,江必安和孔刺史,就带着人迎了出来。 毕竟他来这儿,本来就是监督新粮种植和推广情况,如今十几天过去了,新粮已经全都种到地里去了,所以他就闲了下来。 唐时锦笑着拱手:“孔大人,好久不见啊!” 孔刺史笑容满面的还礼:“国公爷,有失远迎了!” 江南这一干官员,唐时锦都见过好几回了。 这位孔刺史是世家出身,却参加了科举,有举人身份,别的不说,才华是有的,身上也颇有几分书卷气,谈吐谦和,唐时锦与他还算聊的来。 几人寒暄着进了城。 晚上孔刺史置了酒给她接风。 席上他便问她:“国公爷来这儿,是想瞧瞧新粮?” “都有吧!”唐时锦笑道:“新粮之事当然重要,但这东西也不是天天能有的。我这个人,不爱在家待着,就喜欢游山玩水,所以但凡江南这块儿,能转的,我肯定都会去转转,也不一定要干什么,就看看各处的农事,或者看到什么合适的生意就做做。” 这番话听在旁人耳中,其实就是她想打着视察农事的名头,到处玩玩的意思。 要是没有之前在江宁府的事儿,这些人还未必放心,但之前在江宁府她就是这么干的,大家倒是很快就认可了。 孔刺史就道:“国公爷初来这边,不如下官找个熟悉的人,跟着国公爷跑跑腿,帮帮忙?” 这也是基本操作了,就跟王慎行给王四郎一样,放个他们自己人,他们会更放心。 唐时锦直接应下:“也好。” 于是席上相谈甚欢。 孔刺史不知道是不是得了王慎行的指点,也送了她一间宅子,下人管家什么的,也都准备好了。 唐时锦收下了,一边又道:“我在这边待不了多久,只暂住两三个月,有个歇脚的地方就成,等我走的时候,还要再还给孔大人的。” 孔刺史笑着应下:“国公爷住过的宅子,到时下官也想住进去沾沾福气呢!”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还是暂时在刺史府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用过早饭,就有一个仪态昂扬的青年大步进来,施了一礼:“叔父。” 孔刺史笑道:“国公爷,这位是我的侄儿孔玉临,玉临,来见过国公爷!” 孔玉临施了一礼:“国公爷,草民孔隽,字玉临,拜见国公爷。” 唐时锦点了点头,孔刺史笑道:“玉临是个活泼性子,天天在外头跑,不管要去哪儿,他都熟的很,国公爷尽管吩咐他就是了……” 唐时锦打量了他几眼,孔玉临也并未回避她的眼神儿,十分坦然。 不同于斯文的王四郎,这个孔玉临,明显就是一个纠纠武夫,浓眉大眼那一挂的,个子很高,腰间挂着刀,穿着剑靴,根本不像是官宦子弟,身上带着江湖气和说不出的匪气。 第510章 指路明灯 她打量他的时候,孔玉临也在打量她,背着手儿仪态傲慢,眼底隐含轻蔑。 他未曾见过炎柏葳。 但是他曾听庄芝兰说过,炎柏葳个子很高,功夫也很高,浓眉大眼,毫不斯文,外表应该与他有些相似。 庄芝兰说,她还曾听人说笑,说唐时锦亲口说过,人人眼中的神仙公子桃六郎,在她心中,相貌不及炎柏葳。 所以她一定是喜欢武人的。 她一见面就这么看他,显然,庄芝兰说的没错,她就是喜欢这种长相。 如今,她被皇上逼着做男子,可心里还不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还是个受过情伤的小娘子? 只要摸准了她心思,要哄上手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嘴角勾了勾。 两人互相打量,其实也就是片刻间事。 那边孔刺史也说完了,唐时锦放下了茶杯,笑道:“孔大人,令侄可念过书?诗文上可擅长?” 孔玉临有些不满她当着他的面儿,与孔刺史说话,他好像成了两个大人嘴里的孩子! 他便直接接过话头道:“我是个粗人,只算识字,不通诗书。” 唐时锦点了点头,一脸不好意思的道:“孔大人,我之前可能是没说清楚,孔大人要是想帮我找个自己人,那劳烦给我找一个文人,我偶尔可能需要有人帮着写个奏折、写封信什么的,而且我想要一个身体不太弱,起码会骑马不会掉队的文人,我不要武人,我自己本就习武,再说出入都是一堆锦衣卫,我要个武人没用的。” 孔玉临愣了愣。 他脸色当时就有些不好了,沉声道:“武人和武人可不一样!” 唐时锦笑了笑,“说的对,不一样的。起码我这种高手,已经不需要保镖了。” 孔玉临道:“草民斗胆,想与国公爷较量一下。” 几个锦衣卫当时就按着腰刀进来了,余知非喝斥道:“大胆!” 唐时锦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没事,武人么,都这样,每个人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她直接从他腰间抽了刀,走到院中:“那就来吧。” 孔玉临呵了一声,拔刀就扑了上来,唐时锦轻松招架。 还以为这位拽拽的有多厉害呢,结果一上手软趴趴的。 唐时锦也没客气,疾风骤雨般猛攻几招,眼看他踉跄着退了数步,她就把刀还给了余知非,温和的道:“你也不必急躁,慢慢再练就是,若得了闲儿,我可叫知非指点你几招。” 那口吻完全是在教训晚辈。 孔玉临脸红头涨,干瞪着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是听说过她杀柴千源,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她的功夫居然有这么好! 虽然刚才他确实是轻敌了,但是她的实力完全是碾压!他就算认真打,也不过是多抗一会儿! 而且,听她的意思,这个锦衣卫百户都比他厉害! 孔玉临微一咬牙,然后迅速抬眼,一脸见到高手的兴奋:“国公爷!没想到你的身手这么好!玉临真真是井底之蛙,今日才真是见到高手了!还请国公爷千万别赶我走!玉临定为国公爷鞍前马后,只求能时时请教国公爷和这位大人……” 唐时锦眉梢微挑。 她还以为这人是个狂妄嚣张的性子,所以故意说那句话,是想刺激他,叫他知难而退。 没想到,他毫不犹豫的,就咽下了这个“羞辱”,然后迅速换了个作风,转换的自然极了,若不是她一直留着心,只怕根本察觉不到。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个人有问题。 但是有问题就有问题,她也不大在乎,就淡淡的点了点头,转身的时候,跟余知非打了个眼色。 孔刺史显然还是希望这个侄子跟着她的,就笑呵呵的道:“武人也有武人的好处,皮实啊!玉临对这边人头熟,让他跟着国公爷跑跑腿也好,至于文人,我再帮国公爷找一个。”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 正好看到江必安进来,她就问他:“江大人,你会写折子吗?”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只要别叫我去考状元,其它的,都还可以应付。” “那行,”唐时锦就跟孔刺史道:“那就不要了,江大人能者多劳。” 孔刺史笑着拱手。 用过午饭,几个人就回了孔刺史送的宅子,孔玉临也回去了,约好了明日辰正(8点)见面。 唐时锦叫司顾菟去跟管家下人接洽,跟他们交待她这边的规矩,然后又交待余知非:“这个孔玉临,看着不大对劲儿,你稍微留点心,挑两个机灵的人盯着他。” 余知非应命下去了,江必安道:“你想做什么?” 唐时锦道:“你说我来这儿?我也不想干什么,我要彻底的了解之后,才能知道我能干什么。” 江必安点了点头。 他握着茶杯沉默了半晌,忽然问她:“你……怎么想的?”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他察觉到了,匆匆的一抬眼,又迅速垂下:“我是想说,将来,你有什么想法?” 他的神情异常严肃,但眼神,却带着几分茫然。 可见这些天中,他可能一直在想太子的那封信。 唐时锦正色道:“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的想法就是,若遇盛世,我要在规则之下,争取最大的自由。若遇乱世,我要在能力范围之内,做到最好。” 江必安愣了愣。 他想说不是应该反过来吗? 但再一想……若遇乱世,在能力范围之内,做到最好。 这不是自私,这是自信。 哪位上位者无良,她也要手掌权柄,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是何等的自信。 这小姑娘,真的是,每一次都叫他惊叹。 可是到了如今,他对她已经再无怀疑。 他静静的看着她,唐时锦并没有被他的冷脸吓到,笑道:“怎么了,是不是忽然发现我简直英明睿智,简直就是迷茫之时的指路明灯?” 江必安:“……” 她笑嘻嘻的凑他近些:“所以咧?小江护,以后要不要跟着我混?” 江必安挑了挑眉。 这话她不是第一回说了。 他沉声道:“我早就说过,你要做什么,若需要我帮忙,就直说。” “那不行,”唐时锦道:“我不要帮忙这种的,你要选择跟着我混,就必须什么都听我的。” 她冲着他挑了挑眉,嚣张,强硬。 第511章 不会再问第三回 他看着她,半晌才道:“所以,你想做什么?” 她正色道:“江护,我不会告诉你我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也不会给你任何承诺。但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半天了,你觉得我这个人可信,可追随,你就答应我,你要是觉得我不可信,不可追随,那你就拒绝我,我不会再问第三回的。” 江必安微微一愣。 他低声道:“你为什么非要我听你的?” 她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江必安眉头紧锁,最终还是道:“抱歉。” 唐时锦点了点头,向后一倚,不再看他了。 他眉间折了折,又道:“但是你想做什么事的时候,都可以来找我,但凡我能做的,一定会帮你。” 她理都没理他。 他放在膝上的拳,不由自主的捏了捏。 他从没哄过人,对这种情况十分茫然,几乎都忍不住要站起来走了……犹豫了一下,却又平着声音说了一句:“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我只是想遇到事情有自己的判断。” 她端了端茶杯,意为送客。 他僵了半晌,只得起身拱了拱手,大步出来了。 出了房门,走出数步,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想着她说“我不会再问第三回”,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要他回头答应她,却又势必不能。 司顾菟快步进来,奇怪的道:“江大人?您这是?” 江必安眉头一拧,转身快步走了。 司顾菟进了门,还跟唐时锦道:“江大人这是怎么了,刚才他站在院子里,看着窗子一动不动?” 唐时锦摆了摆手:“不用管他。” 司顾菟哦了一声,就真的不管了,道:“师父,这边的管家下人,我都交待好了,我去看看卧室怎么样。”一边就退了出去。 唐时锦摩挲着茶杯,微微沉吟。 其实江必安这个人,有本事有原则,忠君寡言硬骨头,绝对是最好的臣子,君王交待下去的事情,豁出命也会做成的那一种。 但对她来说,就属于那种,成也忠君败也忠君,不管是想当朋友处,还是想收成小弟,全都不怎么合适。 如果她只是庆国公唐时锦,那就无所谓了,但关键是,她身边儿还有一个定时炸弹。 先太子什么的……不知道哪会儿就会暴露,这中间会牵扯到很多问题。 所以处理这个人,就很为难。 她不想ua他,但又不得不ua一下,以防万一。 她说“跟着我混”,就没指望他能答应,就算他真答应了,也绝不可能对她言听计从……但是他不答应,反倒会对她心生愧疚,退让的多一点。 操心啊! 唐老大摇了摇头。 第二天早上用过早饭,她让余知非带了三四十个锦衣卫,然后跟江必安一起出了门。 这年头的官员是真的周到,伺候人的也是真的会伺候,反正司顾菟只交待了说有可能要在外头住,下头人就把衣服什么的全都打理好了,放在马车里。 外头孔玉临带了七八个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一见他们出来,就笑着过来施了礼,甚至还特意给余知非施了一礼,一副真心想求教的样子。 唐时锦正在跟江必安说话,只点了点头,并没有多看他半眼。 一行人徐徐的从街道上走过,唐时锦若有所觉,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一扇虚掩着的窗户。 她也没在意,随即收回了视线。 窗户后头,庄芝兰捂着胸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她实实是恨极了她。 恨到一看见她,就想着拿一把刀,把她那张脸,狠狠的划上几十刀,划到血肉模糊,都难消她心头之恨!! 如果不是她,她如今还是大儒世家的贵女,清贵无伦,锦衣玉食,走到哪儿都是人人追捧! 可是这一切,全都叫她给毁了。 她不但毁了她,还毁了整个庄家! 他们不敢杀她,不敢叫她“病逝”,可是自从那件事之后,所有人看她眼神,除了厌恶就是轻蔑,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可是她有什么错? 她去茂州,是长辈之命,她为自己谋划,也不过是为了庄家!她从头到尾都没做错什么! 可是一失败了,所有的错,就全都落到了她身上! 她恨极了唐时锦的不留情面!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疯狗一样,她就不怕坏了名声吗? 最可恨的就是,她都这样了,她还不放过她,居然还到了钱塘!到了庄家大门口!外头日日都有她的消息,躲都躲不过! 那个时候,她真的又恨又怕,生怕她会上门找她算帐。 可是她提心吊胆的等了很久,没有等来她的报复,却等来了她封侯的消息。 然后,她就被家里人送去了家庙。 她真真恨的寝食难安,又嫉妒的食不下咽。 一直到不久之后,她遇到了孔玉临,他听说了她的遭遇,给她解释了,她才明白……原来封了侯,授了官,就等于皇上逼她做男人!一辈子都不能嫁人了! 她实在忍不住要幸灾乐祸! 活该!让你天天穿着男装到处走,如今脱不下来了! 一个女人,居然一辈子都不能觅得良人,生儿育女,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眼看她官儿越做越大,她反而觉得她可怜。 就算她生的美,又如何?就算她有财运,又如何? 还不是天天风餐露宿的,苦巴巴的跟男人去拼去争?操心啥桑蚕农事!! 而她,只需要撒撒娇,使个小性子,她想要的,自然就会有人双手送上。 就连报仇,都不用自己动手。 她自得的一笑,舒了口气,坐下来,伸出染了蔻丹的小手儿,慢慢的拈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雍容闭目,品着那香甜的味道。 唐时锦,我等着给你收尸!我一定要你受尽折磨然后死! ………… 唐时锦一行人,出了城便放马驰骋。 余知非的人都跟过几回了,开路的,打猎的,有条不紊。 等到中午歇下来时,唐时锦这边洗了手,那边火头早就生了起来,开始烤肉做饭,而且他们受唐时锦的影响,连锅都带着,吊起来熬着汤。 于是一路跟着唐时锦的孔玉临,哪哪都插不上手。 他眼神儿在众人身上一掠而过,然后若无其事的走过来,笑道:“国公爷。” 唐时锦抬头看了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第512章 怎么都是她有理 孔玉临被她笑的很懵,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脸:“国公爷?” 唐时锦摆了摆手:“没事儿,我不是笑你,我只是走神儿了。” 其实她是忽然发现,他居然是想色诱她? 然后她就想起了一个小品“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叛变革命了?” 她触发笑点,笑的不行了。 兄弟,你这模样,真不适合干这个活儿啊! 就算她家大睫毛精那姿色,干这个活儿也不合适啊!!你们这种爷们脸,就不适合走这个路子啊! 孔玉临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是见她笑的眉眼弯弯,双瞳流光溢彩,竟不由得心中一荡,心说这位虽然打扮的不男不女,倒的确是天生丽质。 他就笑着,在她身边坐下:“国公爷想到什么了?能不能说出来,叫玉临也听听?” 唐时锦心说演技差评!崩人设! 顶一张这么阳刚的脸,走这么谄媚的戏份,简直别扭好不好! 唐时锦还没说完,江必安就直接道:“你过去帮忙。” 孔玉临一愣。 但也不敢不听,看唐时锦一点要阻止的意思也没有,急道:“是,江大人。”一边就站起来去了。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 他以为两人昨天谈崩了,今天她就不会理他了,没想到她一如往常。 他就问她:“你笑什么?” 唐时锦离他近些,低声笑道:“我问你,假如说皇上叫你去色诱万素云,你怎么办?” 江必安眉头都拧了起来。 他时常皱眉,眉间都有几道褶儿,一皱眉就显得格外凶。 唐时锦脑补了一下,简直笑的不行,一边续道:“你又不能抗旨,只能赶鸭子上架了对不对?刚那谁身上,就给我这种感觉。” 江必安无语了。 他时常与各路人马打交道,对这种事情门儿清,她位高权重,底下官员投其所好是必然的,但是色诱她,岂不是把她当成了那种人?这她还笑的出来? 江必安半晌才道:“我一个神情不对,你发了那么一通脾气,如今倒是好说话了。” 唐时锦无语的瞪他:“江护!我认识你多长时间了?我认识这位多长时间?老子年年送礼拿你当朋友,这位又是什么东西了?呵呵!” 她站起来就走了。 江必安:“……”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她有理。 他也站了起来,就见唐时锦已经坐到了火旁,去跟“金执偕”说话了。 他忍不住又皱了皱眉。 他原本以为,金执偕跟炎柏葳有关,可现在炎柏葳已经奉旨赴京,而金执偕还在,与唐时锦两人相处仍旧十分随意,熟不拘礼,他试着跟他聊起很久之前聊过的一句话,他也对答如流。 难道是他想错了?那副画只是巧合? 一行人用过饭,继续往前走,看起来茫无目的,走马观花。 三日之后回去歇了一晚,孔玉临去见了孔刺史,谨慎的道:“看起来十分随兴,对什么都不怎么在意,看到好风景就停下来,好像纯粹就是玩儿来了……唯一格外感兴趣的就是特产,本地小吃之类的,但凡说起来,是一定要去尝尝的。” 孔刺史沉吟的道:“她虽年纪小,但绝对不简单,你留着心,别叫浮面儿上的事情骗了。” 孔玉临道:“叔父是觉得,她是为访查民情而来?但我细看过了,纵是有人先行,那些人也是纯探路,并没有刻意与百姓交谈,时间上也是来不及的。” 孔刺史点了点头:“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但也绝非只顾玩乐之人……总之,你恭敬着些就是了。” 孔玉临应声退下。 他一照面儿时被打了脸,如今虽然觉得孔刺史是多虑了,但心里仍旧紧着弦儿,再上路时,就找机会笑问了一句:“国公爷当真好兴致,这是要游遍江南了?” 唐时锦假装没听出来:“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我不但想游遍江南,还想游遍天下呢!” 这就是默认她纯粹游山玩水了? 孔玉临笑嘻嘻的点头:“国公爷说的对,我也觉得,到处走走才真能长见识!” 一边说着,就见江必安过来了。 孔玉临如今也学乖了,一见他过来,就拱手施礼,然后退了下去。 他算是看出来了,她带着的这两个人,江必安和金执偕,全都是高大威猛,浓眉大眼的,与她相处起来亲昵又随意,而余知非虽然高大,却长的俊秀些,两人相处就差一层,更像上下级。 所以这个路子是没错的,她就是喜欢这种长相,如今只欠缺个机会罢了。 一行人又溜溜儿逛了四五天。 所以古代也有古代的好处,昏君也有昏君的好处,公款旅游,一堆人围着她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干嘛就干嘛!爽就一个字! 唐时锦回了暂居的宅邸。 吴不争没跟他们一路过来,是提前几天过来的,唐时锦换了衣服出来,就见他笑嘻嘻的坐那儿。 唐时锦笑道:“争争?啥事儿?” 吴不争长了个娃娃脸,性子又很皮,小孩儿一样,唐时锦就叫他争争。 吴不争笑道:“主子,你猜怎么着?我发现了一个‘故人’!” “故人?”唐时锦想了想:“谁啊?” 吴不争笑道:“就那个红烧肉!” 红烧肉??唐时锦吃了一惊:“庄芝兰?她在这儿?她来这儿干什么?” 吴不争笑道:“这可说来话长了。” 自从唐时锦到了钱塘,庄家人的日子,加倍的不好过。 唐时锦向来高调,唐家四坊又风生水起,她又一连串的拿到了商会会长,见江南官员,然后风一般封了侯。 庄家日日提心吊胆,应接不暇,又因为当日戚曜灵的威胁,不敢让庄芝兰“病逝”,最终决定,把庄芝兰送进家庙。 谁知道,这庄芝兰也是有几分运道在的。 在家庙里隔了不到两个月,恰好孔玉临与人冲突,受了伤,误入那处,被庄芝兰给救了。 然后养伤期间,你侬我侬的,等孔玉临伤愈之后,就把人带到了宝庆府,养在了一间别苑之中。 吴不争道:“主子,你还别说,这孔玉临对这位还真不错,听说他向来是个风流的,日日流连青楼,但自从接了庄芝兰回来,这都几个月了,都没怎么去青楼……哦对了,当时孔玉临还把家庙给烧了,如今这位,改名为陈燕君。” 陈燕君? 唐时锦琢磨了一下:“陈阿娇?赵飞燕?王政君??” 第513章 出来玩还带监察御史 吴不争一愣:“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还真有可能!” “不是可能,肯定是!”唐时锦笑道:“就不知道那孔玉临知不知道了。所以孔玉临是打算为她出气?” “那就不知道了,我再慢慢查查。” 唐时锦正色道:“你上点儿心查,你要知道,庄芝兰,她是知道炎柏葳身份的,也不知她会不会跟孔玉临说。” 吴不争一愣,然后瞬间提起了警惕:“好,我知道了。”他谨慎的请示:“主子,必要的时候要不要杀了她?” 唐时锦犹豫。 吴不争静静的看着她。 她在任何事情上,都从来不缺少决断,唯独在人命上心慈手软,就算杀柴千源这种与他们很有用的事情,也一定要先查查他是否“罪已至死”。 虽然他有时候会觉得没必要,但不得不说,她这种对生命的尊重,让她这个人,更显得真实又可敬。 唐时锦最终还是道:“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还是不要杀,她罪不至死。” 他简直一点都不意外,恭敬道:“是。” 他就退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孔玉临上门来找她。 唐时锦道:“这两天先不出去,歇几天,在城里转转。” “是,国公爷,”孔玉临笑道:“国公爷已经出城视察了农事,回来歇上几日,游玩一番,也是理所应当的。” 唐时锦皱起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孔玉临一愣。 唐时锦为人随和,跟锦衣卫说话也很随意,所以他也说的十分随意,他本意是想说已经出城几天再玩,就不会有人说什么了……但是她一反问,他才恍然发现说的不妥,好像是说她之前是在装模做样似的。 就算是真装模作样,也不能说出来啊! 孔玉临急道:“国公爷恕罪,草民绝无此意!” 唐时锦今天纯粹是成心找茬,冷冷的叫人:“去请孔大人过来。” 锦衣卫应声去了。 孔玉临当时就跪下了。 唐时锦不由得微微挑眉。 这个人心思细腻,与他粗豪外表一点都不一样,他跪下的时候,甚至并不觉得屈辱,只是在筹思对策。 唐时锦也不叫起,就慢慢的喝茶。 孔刺史不一会儿就过来了,一见孔玉临跪在地上,就连连请罪。 唐时锦叫人把当时的圣旨拿过来,让孔刺史看了,冷冷的道:“孔大人,我如今是江南黜陟使,农事商贸都是我此行的职责,我不管是出城还是在城内,不管是巡察农事还是商铺,全都是公事,是也不是?” 孔刺史急道:“是,是!” “所以?”唐时锦道:“令侄几次三番,话中带刺,是否出于孔大人的授意?这是觉得我贪图享受,不务正业是吗?” 孔玉临急道:“草民绝无此意。” 孔刺史也道:“玉临不会说话,下官绝无此意!下官定好好责罚他!” 唐时锦冷笑道:“我向来觉得水至清则无鱼,所以很多事情只要不太离谱,我就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既然你们觉得我这么做不对,那我当然得知过能改了!知非!” 余知非急道:“是。” 唐时锦道:“取笔墨来。” 余知非赶紧叫人捧了上来,唐时锦淡淡的道:“邵阳县新粮当有八十万亩,如今至少缺了两到三成,为何?当日我说过,全部新粮均需有县令到场,莫元县县令为何不亲至?黄山裕陈家为何能拿新粮当饭吃……” 她接连说了十几条,余知非飞快的记录,孔刺史汗都下来了,屈膝跪了下来。 唐时锦冷冷的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我私底下查你们了?我告诉你们,我还真没那闲工夫!我也犯不着跟你们过不去!邵阳县我何说欠缺两到三成?八十万亩我难道还数过来不成?因为打眼一看,东平西平浮山三个村的地,明显是后来补种的旧种,为何要整齐划一的补种?当老子傻还是瞎?” “为何我说莫元县令没有亲至?我路经莫元县,莫元县令过来见礼,提起新粮,一再的拿产量恭维我,却提都没提稻谷品质,但凡见过谷粒秧苗的都不会是这德性,我猜这位不但没种新粮,那会儿甚至不在湖广!见都没见过!” “我为什么说陈家拿新粮当饭吃?我们借陈家地方吃饭,陈家人陪同,嘴上没说,却在饭入口时同时表现出了嫌弃,这不是一顿两顿能养出来,总不可能是陈家人同时得了什么病?” 她一一的说出来,孔玉临脸如死灰。 他是真的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他是真的以为她浮光掠影一心游玩一无所得。 可是,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轻松随意,她就看到了这么多,不愧是星宿降世的庆国公。 唐时锦说完了,命余知非把纸交给了孔刺史:“这个人孔大人带回去吧,我没兴趣出来玩还带个监察御史!我说一句狂妄的话,我就是纯玩儿又如何?皇上都没说什么,轮得到旁人多嘴?” 孔刺史连连请罪,把人带走了。 出了府门,他一脚把人踹倒在地,直接上了马车。 孔玉临也不敢多说,只能赶紧骑上马跟上。 马车摇晃,孔刺史拿着那张纸,微微沉吟。 这些事情,并不算大,了不起是一个律下不严,但唐时锦直接给了他,就是没打算认真,也不会上报,只是让他查究一下。 但要说她这是给他一个下马威,也不是,因为根本没有必要,他一直必恭必敬的,两人又不是头一回见面,新粮也不是第一回种了……所以推究起来,绝对是孔玉临哪一句话惹着她了! 她本来就是一个不肯受气的脾气,他惹她,她就杠回来! 等回了府,听着孔玉临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沈刺史大怒:“你是蠢吗?让你多长只眼,你直通通的去问她?她堂堂的国公爷,我在她面前都不敢有半分轻慢,你以为你是谁?这种草莽出身之人,底气不足,最厌旁人指点她做事,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可真是会给我找事!” 孔玉临连连请罪。 孔刺史怒道:“行了!滚吧!” 孔玉临不敢争辩,急躬身退下。 孔刺史考虑了半天,又从亲近的子侄里头,挑了一个文武双全的人送过去,唐时锦收下了。 他登时就松了口气,晓得唐时锦并没有迁怒于他,也没打算针对他。 那边,孔玉临退出来,便去了别苑。 第514章 赌上身家性命 庄芝兰依依的迎了上来,嫣然一笑:“玉临!你回来了!” 虽然唐时锦私下吐槽她长的像红烧肉,其实庄芝兰的模样,还是很美的,当年也曾是赫赫有名的“江南第一才女”,所以孔玉临对她是真的有几分喜欢,就握住她手,嗯了一声。 庄芝兰给他捧了衣衫过来,等他换好了,又捧了茶过来,一边问他:“你这是从哪儿来?” 孔玉临摇了摇头,半晌才道:“今天我一句话惹着了唐时锦,她发了脾气,说叫我以后都不用去了。” 庄芝兰吃了一惊:“为何?” 孔玉临摇头不答,庄芝兰咬了咬唇,也不再追问,只柔柔的道:“她的脾气,的确是暴的很,发起火来像疯子一样,兰儿想想就有些害怕。” 她偎入他怀中,不动声色的打量他的神情。 然后她伸手抓住他手:“玉临,我知道你心疼兰儿,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唐时锦已经是国公了,你千万别为了我得罪她……我虽是恨她,但我更担心你!” 这话说的中听,孔玉临的神情都柔和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的!” 庄芝兰放了心。 孔玉临搂着她,眯着眼晴考虑。 他又不是个蠢货,虽然喜欢庄芝兰,但也不可能赌上身家性命帮她出气,所以从一开始,他图谋的,就是她的本事。 他自小跟着叔父做事,深知地位的差距有多大,如今他年近而立,还是个白身,若是能攀上唐时锦……她两个徒弟都转眼做了官,显然是个肯为下头人说话,又能在皇上面前说的上话的。 而她现在是“男儿身”,又不能娶回家,所以他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自荐枕席”! 女人么,只要身子给了男人,哪怕是不止一个,想拿点好处也是轻而易举的……怎么说也是个美人,他又不吃亏! 至于兰儿,她娇柔婉约,讨他喜欢,又救过他一命,他曾经答应过她,得到唐时锦之后随她处置。 这也不难,她想要的,不过就是出口气,等他得到了人,机会多的是,就让她出口气又如何! 就算不能明着来,还不能私下来了? 只是现在,唐时锦发了脾气,再想接近她,就得好生算计算计了。 不同于孔刺史的想法,他是确信,唐时锦是要给孔刺史一个下马威的。 不然的话,他那句话虽然说的不妥,但也不到她发脾气的程度,她把孔刺史叫来,大发脾气,又说了那么些话,这些话,可不是说给他听的。 他至多是倒霉,被当成了一个发作的由头而已。 他这边的情形,很快就被吴不争送到了唐时锦耳中。 唐时锦发作一场,就是为了激化矛盾,得到更多的信息的。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这俩人,看起来浓情蜜意的,其实各有打算。 起码庄芝兰,并非对孔玉临真正倾心的。 想也是啊,庄芝兰爱慕的是桃成蹊那种玉一般的神仙公子,而孔玉临大概是她最不喜欢的那一类人。 不过这姑娘精明势力,并不是恋爱脑的人,她肯定是图孔玉临能给她的好处。 但这对唐时锦来说也没什么不好,不恋爱脑就不会全无保留,她应该不会轻易吐露炎柏葳的身份,毕竟兹事体大,她再傻也知道,这个消息一说出来,不管孔玉临怎么想怎么做,首先要灭的,就是她这个“口”。 唐时锦沉吟道:“先这样吧,盯着点儿。” 吴不争应下了。 唐时锦第二天,就开始在街上转悠。 孔刺史后来送过来的人,姓周,名叫周明滔,是家中的长子,温和宽厚,饱有才华。 唐时锦对这种叔范儿,哥范儿的人都比较有好感,所以几个人相处的还算不错,唐时锦到处溜达着了解市场,品尝美食,偶尔有商会的人壮着胆子上来搭话,唐时锦也会聊几句,于是不几天,本地商会的人就试探着投了帖子。 唐时锦也回了帖,时间定在了三天之后。 早上照例练武,然后唐时锦换了衣服,挽着袖子出来,就见江必安站在门角处等着她。 江必安这个人,身上有种老京城人的习惯,早上喜欢溜达到各种小街小巷,找那些老字号的小摊儿吃早饭。 而唐时锦初到一个地方的时候,也比较喜欢用这种方式去了解当地的风俗。 所以碰到两回之后,两人就有了点儿默契,早上会搭个伴儿出来找地方吃饭。 出了大门江必安就问:“今天往哪儿走?” 唐时锦随便一指:“往东吧,我们快走一刻钟,然后挑一家吃。” 江必安点了点头,两人同时展开轻功,飞也似的往前,约摸一刻钟,她一停,江必安也跟着停了。 唐时锦闻到了油香味儿,但没看到摊子在哪儿,她就溜达着往前走了走,却见墙上写了一句五言诗,以她粗浅的鉴赏水平来看,这字儿还算不错。 唐时锦问江必安:“这诗不错呗?” 江必安点了点头,两人往前走了一段,结果又有一句诗……然后两人下意识的就找第三句,然后就在一处拐角找着了。 顺着这条路往前,就找着了一家小摊子,招牌上写着“什锦豆腐涝”。 正好凑成了四句诗。 这摊子就立在一户人家门前,外头靠墙摆着几张桌子,已经有人坐在那儿吃着了。 这什锦豆腐涝,又叫“都不老”,里头光各种佐料就有十来种,什么木耳小葱菜丁虾米……一眼看过去,白生生的豆腐花浮动在黄亮亮的汤汁中,上头洒着各色的酱料,油香扑鼻,叫人一看就口水直流。 唐时锦过去要了两碗豆腐涝,又要了三份牛肉锅贴。 一起吃了几回饭之后,她就发现,江必安早饭吃的特别多,反正这牛肉锅贴她也就吃两三个,其它的他全都能吃光。 坐下之后她舀了一勺一尝,顿时满足的哼了一声。 豆花鲜嫩,汤汁鲜浓,酱料醇厚……这味儿绝了! 唐时锦搅了搅,连喝了几口,又挟了一个牛肉锅贴。 在北方有些地方,锅贴是一种面饼,但是在这边,锅贴是一种煎饺,这牛肉锅贴,底儿煎的酥脆,上头还是软的,一咬下来,牛肉的咸香就溢了出来,满口生香。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好吃。” 她把一个锅贴吃光:“必安,这几家中这家最好吃,对不对?” 也就这会儿,她能正经的叫一回他的字,江必安只嗯了一声,并没抬头。 第515章 不知道才怪 江必安平时做事利索,吃饭也快,但唯独吃早饭的时候,吃的比较斯文,也很慢。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习惯,唐时锦觉得,他应该是很享受早餐这个放空时间的。 所以她也没打扰他,自己吃完了,就东张西望。 这边似乎是一个夫妻店,外头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现场做牛肉锅贴,但是这豆腐涝,却是一个大叔从里头做了端出来的。 唐时锦就问她:“阿婶,外头的诗,是谁写的啊?” 那妇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人问这个,笑眯眯的道:“是一个好心的书生帮忙写的咧。这地方拐古,不写诗没人知道咧!” 唐时锦哦了一声。 隔了会儿,那妇人一碗馅料包完,进屋去端新的馅料,旁边就有人道:“小郎君是外地人吧?” 唐时锦点了点头。 那人明显是个知道底细的老街坊,八卦之心按捺不住才搭话的,知道妇人一会儿就要出来,也没多问,就直接道:“刘婆子说的这好心书生,当年可是一个富贵公子!刘婆子是他奶娘,后来他家里遭了灾,他也瘫巴了,一家子只剩下他一个,刘婆子好心接过来养,听说……” 结果正说着,那妇人就出来了,那人就立刻煞住不说了。 唐时锦也没啥好奇心,也没有再打听,只不过这儿确实好吃,她第二天又过来了一趟,第三天江必安不想来了,她硬把人拖来,又吃了一遍。 第四天江必安直接没等她,自己走了。 唐时锦只好自己过来吃,结果过来一瞧,人家居然没出摊儿。 外头几个人,估计也是想过来吃饭的,正凑在一起互相打听,唐时锦听了两句,看这些人都是啥也不知道,就想走。 但是转身的时候,就发现那门好像有一道缝? 唐时锦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几个老食客也跟着过来看,还有人高声道:“周大叔!在家吗?刘婆子!刘婆子!” 唐时锦指了指院子里,道:“不太对头。” 院子里有些乱,一个桶还倒在地上,泼了一地的不知什么汤汁,还有一个大扫帚,好像拍打过什么东西,半散在地上。 明显是经过了一番打斗。 她这么一指,旁人也看出来了,纷纷道:“对啊,这是怎么了?” “刘婆子又干净又仔细,咋能弄成这样不收拾?” “要不咱们进去瞧瞧?看汤小郎在不在?” 便有一人道:“汤小郎!汤小郎!”一边说着,就进去了,然后小心的推开门看了看:“没人啊!不可能啊!别人不在家,汤小郎不可能不在的啊!” 身后忽有人道:“国公爷?” 唐时锦一回头,就见孔玉临站在后头,一副偶遇的样子:“国公爷怎么会在此处?” 唐时锦挑了挑眉。 其它几个人也都吃了一惊,瞪着她。 她在外头,不想暴露身份的时候,连声音也是小郎君的声音,这些人呆怔片刻,这才回神,猛然想起之前的传言,乱纷纷的跪了下去:“国公爷。” 唐时锦道:“不必多礼,诸位请起。” 她又回答孔玉临:“我来这儿用早饭,但是这家好像出了什么事,你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孔玉临脸色微变,但随即一脸奇怪的道:“出了什么事?”一边走过来,往里看了看,“这是怎么了?莲生不在?” 他转头跟她解释:“我认识这家那位小郎君,不过……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好像闹过一场似的?” 唐时锦内心呵呵了两声。 心说你不知道才怪!而且,她莫名感觉这件事情,应该跟她有点关系。 唐时锦脸上挺从容的,道:“这家的东西很好吃,我吃了好几天了,正想把人请回府呢……看这模样肯定是出事了,你是本地人,人头熟,你去查查吧,把人给我找回来。” 孔玉临袖中的手捏了捏。 虽然他在这儿等着她,就是为了讨上这个好,可是他想要的,并不是这种理所当然的吩咐。 可是她是堂堂国公,他不过是个白身,她吩咐他,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他立刻应下:“玉临尽力而为。” 唐时锦道:“听你叔父说你精明强干,那我可就等着了。” 这话,听着……有点古怪。 孔玉临心头打鼓,但想她不可能知道的,还是道:“是,是,玉临马上就去。” 唐时锦就抽身走了。 果然,不到中午,孔玉临就过来了,而且十分精明强干的……把人给带了回来。 唐时锦得了禀报过去,就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斜倚在椅中,好像周身都用不上力气似的。 他身上穿的衣服,似乎经过了拖拽,有数处残破,整个人瘦到皮包骨头,脸色青白,连嘴唇都是泛白的,但因为骨相极美,双瞳漆黑明朗,所以并不显得狼狈,反倒显出了几分说不出的神清骨秀。 旁边那对老夫妻,身上好像也有伤,诚惶诚恐的跪下行礼,唐时锦道:“请起。” 那少年勉力抬臂拱手:“汤亭见过国公爷。请恕草民身体有疾不能行礼。” 唐时锦道:“不必多礼。” 她问孔玉临:“怎么回事?” 她没猜错,这事儿,还真跟她有点关系。 这少年姓汤名亭字莲生,他的曾祖父曾经做到阁老,之后告老还乡,在宝庆府,算是数的着的大家族。 但后来的汤家,没出过什么大官儿,接连三代,反倒是在商贸上颇有心得,渐渐就成了江南有名的大商贾,汤莲生的父亲,还曾经做过湖广商会的会长。 但后来其弟,也就是汤莲生的叔父,与汤父不知怎么闹翻了,然后就针锋相对,闹了几年。 汤父病重而死之后,渐渐撑不起家业,后来汤母也死了。 那会儿汤莲生才十四五岁,跑去告状,说汤二叔毒杀了他的父母,但最后审下来,并没有证据,汤莲生反而被打了板子,险些救不过来,醒过来就瘫了。 而汤二叔想接手汤父家业的时候才发现,汤莲生居然不知什么时候,把房契地契都过给了当地豪强,而且没收银子!! 反正就摆明了一句话,就算白送人也不给你。 所以不少人相信,汤家父母的死,确实是汤二叔下的手。 为什么说这事儿跟唐时锦有关呢? 如今时隔两三年,汤二叔已经家大业大,且身在商会,正想着唐时锦来了,要占她一点便宜的,却听说,唐时锦接连几天,来汤莲生这儿吃饭,他自己心虚,生怕汤莲生对她说什么,就叫人把这三人给抓了。 然后孔玉临就直接找上门,把这三人硬抢了出来。 第516章 汤家小玉郎 当然了,孔玉临的讲解,是非常春秋笔法的,但大概意思她明白了。 所以说身在高位者,做事确实需要非常谨慎,即便是无意中的言行,也很可能会被人过度解读。 唐时锦静静的听完,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既然是我无意中连累了他们,那这几个人,就先留在我这儿吧,多谢孔小郎仗义出手,请吧。” 孔玉临还没来的及多说,她就端茶送客了。 孔玉临心头愠怒,但脸上却不敢表现出半点儿,笑容满面的拱了拱手,“是,是,国公爷不必客气,那玉临就先告辞了。” 一边就恭敬的退了下去。 唐时锦转头就找来了吴不争。 这种市井上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吴不争查起来一点都不费力。 这汤莲生,与孔玉临之前是有一点过节的。 汤莲生模样生的好,又很会念书,十二岁进了书院,先生赞他人如美玉,于是众人便称其为小玉郎。 后来虽然汤家败落了,但他穿着文士衫安静沉默的样子,反倒格外撩动女人的母性,招人心疼,小玉郎之名反倒更盛。 而孔玉临,他家并不在此处,是跟着叔父过来的,妻小都不在身边,颇为风流,时常流连青楼,一掷千金,名头很响。 结果有一回豪掷千两买一个美人的初夜,没想到她居然拒了,说头一晚的客人要自己挑选。 旁人问她要挑什么样的,她便说道:“想要汤家小玉郎那般。” 其实汤莲生那时年纪还小,不过是一个笑话,一桩风流逸事罢了,但是做为被当众拒绝的孔玉临,想必十分难堪。 反正在那之后,他找了汤莲生不止一回的麻烦,但汤莲生虽然不会武,人却十分机敏,又有才华,每一回他嚣张而去,总是会吃瘪而回。 于是过节越结越深。 一直到后来,汤母死了,汤莲生去告状。 也因为汤莲生名头响,所以案子是真的细细查了的,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仵作验出汤母确是中毒而死,可汤莲生也确实没有证据能证明,是汤二叔下的手。据说当时他还找了两个下人做证,但后来失踪了。 总之,证据不足。 但知府怜他为父母申冤,并没打算打板子,可后来孔玉临去了,不知道怎么说的,知府就打了他二十板子。 吴不争道:“咱们的人听到了汤仲成与人说话,这孩子的阿娘,还真是他们下的手,而且十有八九,连他爹也是……说真的,这孩子是真的聪明有决断。当时他还不到十五,母亲死了,步步危机,于是果断把家业给了这边那些不怎么清白的势力,一来不会落到仇人手里,二来,也换得之后的一份庇护,反正他能活到现在,这些人也都是伸了手的。” 唐时锦沉吟的点了点头:“他可能也知道证据不足,只是想把此事闹开而已,闹开了,对方也会有所顾忌。” 她问:“然后呢?这一回是怎么回事?” 吴不争摊手:“主子肯定猜到了,这孔玉临一直盯着主子呢,然后可能是见主子一直去那家吃早饭,就偷偷叫人把消息透给了汤仲成,果然汤仲成就动手了,他就趁机来卖个好儿。” 唐时锦想了想,道:“那当年的事情,正经告状,还能查出来吗?” “估计玄,”吴不争道:“人证之类肯定都处理了,就算是咱们出面告状,打的汤仲成招了,将来也有可能会有人说是屈打成招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那边。 唐时锦和孔玉临出去,刘婆子急爬起来,上前扶住了汤莲生。 汤莲生忍着肺腑之间的剧痛,借着奶娘的力道,勉强的坐直了。 他瘫了三年了,本来还只是腿,渐渐向上,如今连手臂都虚弱无力,只是在等死而已。 他本以为会这么平静的死去,没想到,突出其来的,又被汤仲成给抓回了家。 时隔近三年,之前银子买出来的人情也都耗尽了,他并不惧死,只恨不能手刃仇人,又恨连累了奶娘奶父。 没想到锋回路转,他们只待了一夜,就被人强行接了出来。 接他的,却是之前有过过节的孔玉临。 其实他听说过许多唐时锦的故事。 但是传言也不能尽信,孔玉临对他的恶意,他很明白,他送他来此,绝不会是好意的。 好在唐时锦爱财。 他一定要好生筹划,不管怎样,要保住奶娘和奶父,他们已经被他连累的够多了。 汤莲生疼的额上微微沁汗,却紧紧的抿着淡色的薄唇,努力冷静下来,仔细考虑。 还没等他想出一个万全之策,门就开了。 他一张眼,就看到两个人影走了进来,他快速眨了一下眼睛,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唐时锦和一个青年。 两人都站在他面前,仔细打量着他,汤莲生急道:“国公爷。”一边想要施礼。 那青年却伸手握住他手腕,眼中饶有兴味。 然后他转头道:“师父。” 唐时锦点了点头:“抱走吧。” 汤莲生一呆。 他自小生的漂亮异常,当然知道有些男人会有一些癖好,但他如今已经成了这副样子,难道他们还能有兴致? 刘婆子两人早又跪下施礼,不敢抬头。 眼见那人上前,把他轻松的抱了起来,他猛的一咬唇,静静的道:“国公爷。” 唐时锦嗯了一声,汤莲生安静的道:“国公爷,我们汤家,有两道世传的菜谱,从未予人……若国公爷能放我们离开,汤某愿将菜谱送上。” 唐时锦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 但人在绝境之中,更能看出心性,不说别的,就这份冷静就极为难得。 所以她沉吟了一下,便道:“两道菜谱三个人?我不做亏本生意的。” 汤莲生看着她:“那,我只求保我奶娘奶父,汤某久病之身,若不嫌弃,尽凭处置。” 唐时锦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当年为何要将家财尽数送予外人?” “万不得已,”汤莲生一板一眼的道:“若不是我提前留了心,这些早已经被那人夺走!我在告状之前便已经中了毒,无力自保,故不得不然。我无财便不会被求利之人疯狂对付,且这财也可换得一份顺手的照应,再者说,纵然全无好处,我也不愿将我父亲辛苦赚得的家财,便宜仇人。” 他虚弱之下,声音极小,却眼神坚定,莫名铿锵。 第517章 陷我于不义 这孩子不错啊!是个好苗子。 唐时锦笑了一下,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他脑袋:“小孩儿,不用担心,这是我徒弟,神医谷主奚麒,抱你去是给你治病的。安心去吧,你奶娘奶父我会照应的。” 汤莲生猛的一呆,双眼大睁。 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陡然迎来了最好的安排。 汤莲生不能置信,双唇颤抖着,想说句什么,可心神激荡之下,一口气上不来,就昏了过去。 唐时锦随即转头,含笑道:“两位请起。” 她细问了一遍。 这两人显然就是憨厚的小老百姓,从没见过几个贵人,答话的时候诚惶诚恐。 不过就看汤莲生,瘫了这么久,却被照顾的这么好,这份慈爱之情,就十分难得。 所以唐时锦暂时把他们留在了府中,给大家做早饭。 而且他们也是有亲儿子的,可能是听到了消息,晚上就战战兢兢的来求见,是一个憨厚的大块头,只比汤莲生大两个月,看着好像要大五六岁的样子。 唐时锦也暂时把他留在了府中。 第二日就是商会约期。 因为中间唐时锦改了一回期,所以大家难免要打听打听,也所以,如今已经没人不知道这事了。 大家也是心情各异。 你说说,人家就好好的去吃个早饭,你自己心虚成这样,叫谁看都是有鬼吧? 而且手段也太简单粗暴了,这下可好,惹得国公爷上了心,把仇人送人家院子里去了,但凡说句话儿,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汤仲成身边直接空出来一个圈儿,谁都不想这时候跟他扯上关系。 唐时锦带着司顾菟,一进来就看到了,但也没动问,只含笑与大家打了招呼。 她如今地位摆在这儿,也不用太讲究方式,直接就把意思说明白了。 简单来说,她在湖广,待不了多久,不会开唐家四坊,也不会弄国色园和倜傥园,但是她是商人出身,既然来了,当然要带着他们发发财。 所以,就跟在江宁府的时候一样,大家若有意与她一起做生意,就把自己手头的产业,擅长的产业什么的,写一个条陈,投到她家中,然后她会从中挑出一部分合适的人来合作。 她昨天晚上就叫周大郎帮着写了一份告示,又写了一个范本,给大家看了,然后又请大家帮忙摹几份,贴到自家店铺门前,就算不是商会的人,也可以投帖。 大家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算太失望。 他们听多了她的神迹,就算是掺份子也是好的。 毕竟,就算没有财运,就光她这爵位,也是一把大伞啊!她掺了份子的产业,就等于上了一层巨大的保障,轻易没人敢动了,比皇商更皇商! 这绝对是他们十辈子都抱不上的金大腿!不抓紧机会才是傻子。 于是都极为捧场,气氛热络。 唐时锦没跟他们一起用饭,说完了就走了,要走的时候,才想起来似的交待了一句:“对了,那位姓汤的,就别投了,我不收……这分明是成心陷我于不义啊!再就是,再有这种手段脏的,谋财害命的,也都别投了,投了我也不会与你合作,投过来,我看你不顺眼还会顺手追究追究的。” 她这番话,就是看着汤仲成说的,汤仲成直吓的抖如筛糠,哆嗦着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 唐时锦拂袖走了。 再大的商贾,在官员面前也是小喽啰,她这态度一表,这位以后就是举步维坚。 先小小的惩戒一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果然她这一走,所有人的郁愤,全都集中到了汤仲成身上。 传闻之中,国公爷为人谦和,待商人尤其好,为什么独独到了宝庆府,连饭都不用? 还不是被他给气的! 兴许国公爷本来想开唐家四坊的,要不然她来这儿干什么?结果被这位恶心着了,所以才说不开的! 而且被国公爷厌弃了,汤莲生只要活着一天,他就碍眼一天。 顿时,所有的恶意都向着他涌了过来。 唐时锦仍旧每天都出来溜达,那边汤莲生被奚渊穆关在房中施治。 奚渊穆被唐时锦起外号叫大眼灯儿,眼睛确实很大很大。 每次看到他时都是饶有兴味,尤其他喝药的时候,他从头到尾死盯着他看,观察他的每一点反应,话也比平时多上几倍,问的又多又杂又细,后来他察觉之后,每次都主动描述,就能在他眼中看到满意。 起先汤莲生还有些紧张,渐渐的他就发现……他只是医痴罢了,因为他中的毒很有意思,所以他在他眼中就很有意思。 而且不愧是神医谷主,才治了不到十天,困扰他三年的剧痛就已经消失了,手也渐渐的有了力气……半个月之后,瘫了三年的腿也渐渐有了知觉,然后在奚渊穆面无表情的瞪视之下,他用尽全力,终于把腿抬起了一点点! 汤莲生一时喜极而泣。 吴不争笑嘻嘻的走过来:“恭喜啊,小莲花。” 汤莲生不好意思的抹了抹泪:“吴先生,早。” 吴不争经常来,来了就趴在他床边,跟他说说汤仲成的惨状……就跟说书一样,跌宕起伏,活灵活现,还带一折一折的,听着实在开心,他天天盼着他来。 他觉得国公府的人虽然都很怪,但也都有意思极了。 那边。 唐时锦花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把安庆府的街道,转了一个遍,不时的挑出一家店铺来签契。 头两天,还偶遇了两回孔玉临。 最早时,周大郎试着把孔刺史的铺子,跟唐时锦说了,唐时锦很痛快的应下,不但掺了份子,还把神仙酒和肉肠给了他们代卖,给足了面子。 但是当“偶遇”孔玉临第二回之后,唐时锦就毫不客气的毁约,收回了肉肠的代卖。 孔刺史就是再傻,也看出来了,唐时锦不待见他,而且是很不待见他。 之后就清静了,接连十多天都没有再见到他。 江必安得知始末,十分无语:“你就是该心软的时候不心软,不该心软的时候反倒心软起来了!这种明摆着不怀好意的,不先下手为强,还要等他出手?若有万一,岂不是自找的?” 唐时锦认真的道:“我知道这样很傻,但我还是觉得,人应该有自己的底线,‘罪不至死’之人我不主动杀,这就是我的底线。不然我今天为了‘担心别人日后害我’而杀人,明天就有可能因为‘看别人不顺眼’而杀人,良心是有棱角的,坏事做多就磨圆了,我不想变成这个样子。” 江必安冷冷的道:“蠢。”顿了顿又找补了一句:“迂腐!!” 第518章 奉旨发财有木有 “关你屁事!”唐时锦不爽了,指着他:“好啊江同知,你竟敢对上官出言不逊,罚你明天早上吃什锦豆腐涝!” 江必安笔直坐着,一动不动,嘴角却不由得一弯。 再好吃的东西,也架不住一直吃,唐时锦接连吃了半个月,终于吃够了,再也不吃了,于是这件事情,就变成了惩罚,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她自己不吃,非逼着他吃。 唐时锦想起来问他:“对了,小江护,你带夜行衣了吗?” 他道:“你要做什么?” 唐时锦道:“就问你带了吗,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他道:“带了。” “呵呵!”她成心挑刺儿:“堂堂的锦衣卫同知,带什么夜行衣,肯定是想夜黑风高杀人放火!” 他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有毛病?” “大胆!不尊重上官!”唐时锦又指着他:“半个月什锦豆腐涝!” 江必安:“……” 但晚上他还是过来了,换好了夜行衣。 唐时锦也换好了,带上了吴不争,过来奚渊穆这边。 汤莲生如今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腿也能慢慢的挪着下榻,但要走路还不行。 但这样,已经足够他欢喜了。 一见唐时锦过来,还吓了他一跳,一急之下,险些整个人跌下榻,忙忙的撑着地跪稳,恭敬施礼:“国公爷。” 他正要致谢,唐时锦已经一指他:“背着。” 江必安就过来背上了他,吴不争笑道:“小莲花,记着啊,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汤莲生有点慌。 但他是个沉的住气的,立刻点了点头。 然后黑暗中,就见三人迅速向前,等看到了熟悉的景色,他才发现,他们居然回了汤宅。 汤莲生的眼睛都张大了,乍惊乍喜,又不敢相信。 然后三人无声无息的摸了进去,到了屋檐上,吴不争无比熟门熟路的掀了瓦,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下头,汤仲成正坐着看帐,茶杯放在他手边,吴不争手伸进去,弹了一粒什么东西过去,极轻的噗一声,落入了茶杯。 汤莲生的眼睛猛的张大,然后迅速闭紧了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汤仲成也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什么,然后就重新低头看帐,不一会儿,就顺手拿起茶杯,喝了几口。 几个人静静的等着。 然后汤仲成不知道看到什么,猛的站了起来,道:“来人哪!来人哪!” 立刻有人进来,汤仲成绕过书桌,一脚把人踢开,一边怒道:“都是一些混帐东西!我汤仲成且倒不了呢!你们真以为那小免崽子能成什么气候,我可告诉你们,你们……”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整个人一个抽抽,往后便倒,惊的几个下人尖叫出声。 好一通忙乱之后,他被抬回去请大夫,吴不争十分熟门熟路的从窗子跳进去,随手把茶杯里的残茶给泼了。 然后四人就回了府,把他送回了奚渊穆那一边。 唐时锦给他解释:“这种药除非高高手,否则把不出来的,可以让人暴躁易怒,且非重药无法入睡,每次发怒之后身体都会更差一些,但看起来全都会是中风后遗症。一个月之后会给他补一回药,让他喉咙肿大,渐渐的不能说话不能进食,这样一来,他可以亲手搅乱汤家然后死……我查过你们家当年的事情,已经找不到证据了,只能用这种方式以牙还牙……你觉得如何?” 大恩不言谢,汤莲生从江必安背上挣扎下地,深深拜伏,久久未起。 唐时锦拍了拍他的头安慰,然后就转身走了。 打发走了江必安,唐时锦回了房,司顾菟迎了出来,把手里的几封信给了她。 其实这段时间里,一直不断的有消息传过来。 炎柏葳离开江宁府,十数日后到达京城,进了皇宫。 多年之后,再一次见到这位君父,炎柏葳心中毫无波澜。 而元盛帝,也完全没有认出他来,见他风尘仆仆,憔悴消瘦,登时心软的泪水涟涟,追忆了一番与炎皇后的结发之情,又悔恨了当年的“失察”导致了炎皇后的死,还捂着心口,心痛的惋惜了一下夭折的“先太子”。 一番作状之后,炎柏葳得回了爵位,改封忠逊侯,并入了翰林院,为侍讲学士,从五品。 安宁侯,忠逊侯,这些封号真是叫人无话可说。 但不管怎么说,圣旨一下,“炎世子”算是名正言顺的重回了大庆朝权力机构。 顺利实现了他计划中的关键一步。 而太子那边。 唐时锦的信,一送到护国寺,当天晚上,太子就慌里慌张的回了宫。 没两天,元盛帝就以结党营私之罪,禁了五皇子的足,五皇子的生母也被降了位。 又没两天,又以破坏贡品为由,贬了平郡王,也就是元盛帝弟弟的爵位,贬为伯爷。 然后,估计是放心了。 炎柏葳是一路听着消息过去的,就稍微压了压她派去送茶的人。 恰于此时才送到。 元盛帝爱茶,东山茶一入口,瞬间就征服了元盛帝,被列为贡茶。 然后,估计是因为她那封信,深深的感动了元盛帝和太子,所以元盛帝没有给许天禄皇商,而是给了他一个督粮道。 督粮道,这是一个官职的名字,也是五品官儿。 在大庆朝,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合称为“三司”,是各行省的行政最高机关,布政使司的地位等同于六部,而督粮道就属于布政使司。 不是带俸官而是实授官,但圣旨上却写着辅佐唐时锦,一切便宜行事。 也就是说,他是实实在在的朝廷官员,但不用受布政使司的管辖,仍旧可以听从唐时锦的命令,仍旧做生意。 奉旨发财有木有! 由此,唐时锦的徒弟,戚曜灵、许天禄、沈一意,三个五品官儿……天家宠信,实实在在的震惊众人。 宝庆府的消息,肯定要比那边慢一步的。 许天禄那边接了旨,又过了好几天,宝庆府这边才传过来。 不少人见了她连道恭喜,眼里的光都快溢出来了,就连孔刺史见了她,都益发恭敬了几分。 要知道,许天禄最早只是一个乡下野小子!经营着一家不起眼的蜜饯铺子! 结果巴上了唐时锦,不出几年,居然一步登天,成了五品官儿!这怎不叫人羡慕的双眼发绿! 这是真真儿的“我上我也行”,怎么说他们也比乡下小子强的多吧? 所以,不知道有多少人,卯足了劲儿打听唐时锦的喜好,想得到她的青眼。 而这其中,豪爽风流,又交友广阔的孔玉临,当然成了许多人的首选,不少人想方设法的邀请他,想从他口中挖出一些有用的消息,尤其想知道,他为什么现在又不过去陪同了。 第519章 一男一女争一女 孔玉临自认是给叔父背了锅,但他当然不敢这么说出来。 所以他只是表示,唐时锦其实还挺喜欢他的,听说他习武,还亲自教他功夫,又叫手下的锦衣卫教他功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锦衣卫同知江大人,不怎么喜欢他,不管在哪儿,他只要一跟唐时锦说话,他就支开他。 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真话。 所以孔玉临说的毫不犹豫,喝多了也敢说,偶尔还赌咒发个誓。 倒真有不少人信了。 而做为他妾室的庄芝兰,“陈燕君”陈氏,当然也收到了不少女眷的邀请。 本来,正室、妾室和外室之间,是有歧视链的,但他们情况不一样,孔玉临的妻子儿女都不在这儿,庄芝兰就是他的后宅第一人,给他打理后宅的事情,所以属于“代夫人”,平时也是会有交集的。 若是之前,这些人一见她就打听唐时锦的事情,庄芝兰必定嫉恨交加。 但是当她明白她的爵位官位,就意味着一辈子不能嫁人之后,她每一次说起她,心里都一种说不出的优越感。 她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说真的,夫君头两天去时,我还有些吃醋,我实实不懂,世上怎会有这种人,一见面就动手动脚的,还说什么要教人功夫……虽然说她是国公爷,可是谁不知道她……” 她给了旁人一个眼神儿,几个夫人都不由自主的点头。 确实,一见面就教人功夫,叫她们想想,心里也是不舒服的,这可是肌肤相亲! 庄芝兰一看她们的眼神儿,险些笑了出来,一边又柔柔的道:“但是大人交待了,也没办法嘛,夫君就陪着她出城,夫君是个大男人,从不多想的,但他有时候回来说起,说国公爷时常叫他过去,闲聊几句,问一些风土人情,又问他学武几年,家中有什么人……” 旁人心领神会,一边又问道:“那为何孔少只去了几天,就不去了?” 庄芝兰摇了摇头不肯说。 旁人好一番恭维劝告,庄芝兰才含糊的道:“我与几位,姐妹一场,关系素来是好的,不然这话我真不敢说……你们想想,国公爷身边,那江大人,还有那几位……” 众人恍然大悟,互相交换着眼神儿。 然后庄芝兰长叹一声:“这话,论理不该多说,羞也羞死了。可是,国公爷这天天进去出来的,一伙大男人,说说笑笑,推推搡搡,实在是……我有一回见到她与那江大人,并着马儿说话,头都挨到了一起,我瞧着脸都红了,不敢多看。但……又觉得她好生可怜。” 有个妇人忍不住道:“也没什么可怜的……她若自己守的住,还有谁能强迫她不成!” “刘姐姐快别这么说!”庄芝兰义正辞严的驳了她:“你想想,咱们这些人,家里男人不管去哪儿玩,总会回来的,心里有个盼头!可是国公爷,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她纵是肆意些,也是……唉!!” 大家一想也是。 一辈子都注定不能嫁人了,所以作风放荡,破罐破摔也不奇怪。 只是看样子,她更喜欢武人啊…… 那嫁了人的妇人,听到了这些传言,忍不住要多啐几口,武人的模样前程都比不上文人,要论好处,那只能是在床上了。 但再是看不起,仍旧开始往这方面筹划了。 唐时锦与江必安和炎武相处,不少人见过,尤其宝庆府和江宁府、钱塘本就离的不远,也有不少人是见过炎柏葳的。 知道他的长相,也知道他功夫好,对这个传言,就加倍的相信。 几乎一夜之间,这传言便愈演愈烈。 吴不争私下里告诉了司顾菟。 两人商量了一下,不知道要如何处理。 唐时锦一看这俩人凑一起嘀嘀咕咕,就知道有事儿,直接道:“说。” 吴不争摸了摸鼻子,还是跟她说了。 唐时锦全不在意:“这还不简单?这几天我出门,遇到的事儿还少?我明天先挑一个出来搞点儿事情,过两天再让周大郎传个粉嘟嘟小姑娘的传言……改天咱再去看个戏,打赏个青衣花旦什么……” 她嘻嘻一笑:“一天一个新传言,等于没有传言。” 这几天唐时锦一出门儿,那叫一个热闹,不是美少年摔倒在马前;就是俊书生撒一地的书,再不就背着剑的大侠过来邀战,就连门前的小叫花子,一抬头那颜值都能炫人一脸…… 她之前一直以为电视剧里那都是夸张,没想到身在其中,才发现……现实比电视剧更夸张! 于是再有美少年撞上来的时候,唐时锦心狠手辣的一催马,马儿直接把那人踢出去好几丈远。 唐时锦呀了一声,一脸真情实感的担心,亲自下马,把人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然后她嘘寒问暖一番之后,就把人带回家了。 她特意挑了一个水灵灵范儿的,绝对跟传言背道而疾,而撞人的地方又是在大街上,有无数个目击证人。 而且“美少年说”本身就符合主流审美,登时就推翻了之前的传言。 还有人言之凿凿:“我早就说过她不可能喜欢武夫的!要不然汤家小玉郎为什么能叫她这么护着,进了国公府一直没出来呢!而且还公开为他出气,这绝对是上了心了!” 不少人都信了。 只有孔玉临听说之后,哧之以鼻。 她这会儿,确实没喜欢上他,但是她喜欢的绝对是他这种类型的! 她本身就是最大的官儿,说了算的那种,就从她身边围绕的人,就能看出她的喜好!她要是不喜欢这种类型,为什么身边亲近的,都是这种? 所以这个路子绝对没错! 至于汤莲生? 那个死瘫巴,当年那模样,可能确实招人怜惜,可如今,瘦的跟个骷髅一样,他都不敢多看,唐时锦得多瞎才能看上他? 他从头到尾就没把他看在眼里过。 但不管他信不信,反正大家是信了。 可唐时锦这阵子没怎么出门,大家就算信了,也使不上劲儿啊! 又过了两天,又听说是周大郎说漏嘴了,说是外头说的全都不对。 说唐时锦是个有磨镜之好的……在家里偷偷的养了一个小姑娘,爱如珍宝。 然后本地的海棠阁,也暗搓搓的跟人家说了,说这姑娘,本来是他们这儿养的清倌儿,是个略微丰满可可爱爱的小姑娘。 而且还听说,当年在江宁府中,她就有一个相好的,是知府的义女,当时一男一女争一女,还闹了一出落水,结果后来这姑娘,还是被知府许嫁给了鲍大人。 这就跟影影绰绰的传言对上了。 尤其源头是周大郎,大家登时又信了。 第520章 好了疮疤忘了疼 再之后,随着“戏子说”、“文人说”纷纷出炉……大家完全混乱了。 于是到头来,反而是“小姑娘说”最为可信,毕竟,这一位确实是他们府上,偷偷摸摸的买回去的,如果只是买下人何必去花楼?又何必偷偷摸摸的? 因为太离谱了,要编造传言一般不会这么离谱,所以才加倍的可信。 而且有不少理中客表示,有些事情不好深想,皇上为什么要封侯? 焉知,不是国公爷自己想要的?将来没准儿她还会娶亲呢! 对此,买回来之后还从没见过国公爷的小姑娘……表示有话要说。 庄芝兰一路看着传言被搅浑,简直气的不行。 可是等她再暗示什么的时候,旁人还要劝她别想太多…… 庄芝兰是真的服了,这是实话啊!大实话!! 现摆着一个炎柏葳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嘛? 便有人道:“陈娘子,你这才是糊涂了!以国公爷的本事,若真有心,要哄住那落魄世子又有何难?之所以闹成这样,不过是掩人耳目!毕竟国公爷的真正喜好有些……咳咳咳。” 庄芝兰:“……” 做为当年茂州事件的主角之一,她又不敢说! 她回来就跟孔玉临说了,孔玉临不由得嗤笑一声。 他冷冷的道:“有些人啊,自以为聪明,其实全都是自作聪明!为什么唐时锦要放出这么多传言?还不就是为了掩盖她真正的喜好?” 他缓缓的摸了摸脸:“不过这样也好,一窝蜂的闹腾,还要担心她真的看中了哪个,这样一来……只有我们才知道真相!” 本来他也就是顺势而为,但现在,却已经誓在必得!早晚有一天,他要叫她自己撞进他手里! 庄芝兰偎过去,轻声道:“玉临,兰儿有个主意。” 孔玉临道:“什么主意?” 庄芝兰道:“兰儿写了几首诗,”她把诗给他看了看,孔玉临瞥了两眼:“我最烦这湿的干的,这都写的啥意思?” 庄芝兰眼中,闪过了一丝嫌弃。 但仍是娇娇的解释道:“这诗,表面上是赞庆国公身先士卒,体恤民生,事实上,里头写了一些她与锦衣卫的相处,坐卧不避,亲密的很……这个放出去,唐时锦就再也解释不清了,那你不是也有了机会?” “不行!”孔玉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种东西,很容易查到咱们身上!万一查到我身上,咱们就是吃不了兜着走!这绝对不成!” 他警告她:“唐时锦如今的身份地位,我叔父都不敢招惹!你给我老实一点,千万别惹事儿,不然出了事儿,我也护不住你!” 庄芝兰脸色微变,急道:“是,是。” 很快,吴不争就把这消息透了过来。 他跟在她后头叨叨:“难道就放着她这么蹦跶?不能杀,那我下点儿药也行啊!总不能不反击吧?” “急什么,谁说不反击了?”唐时锦道:“就那谁……就那天我马儿踢到那个谁来着,你去吓唬几句,然后给他创造点儿机会,送到她那儿去。庄芝兰知道我喜欢什么,我更知道她喜欢什么,庄芝兰既然好了疮疤忘了疼,还敢蹦跶,那我肯定得帮她回忆回忆啊!” 吴不争心领神会:“懂!我懂!交给我!” 他兴致勃勃的去了。 唐时锦城里也逛的差不多了,烟雾弹也都扔足了,于是恢复了前呼后拥的生活,一大早,就带着几十锦衣卫出了城,在外头玩了三天才回来。 然后中间休息一天或者直接不休息,每趟一出门就是三五天,旁人没有下手机会,瞬间就清静了不少。 江南深秋,仍旧暖意融融。 快到元盛帝的千秋时,唐时锦从空间里移出了一株万寿菊花,已经茁壮成长为树一般的粗壮,花朵团团簇簇,极为富丽繁茂,而且枝干有一点像个“寿”字……假装是从深山中发现的,做为主礼,并一些稀奇之物,加上送太子之物,叫人送回了京城。 她在这边就准备走这个路子,不用干啥正事儿,不时的送点儿好东西,刷个存在感和好感度就成。 隔了几天,听说她回来,孔刺史过来了一趟。 其实孔刺史是真的有才华,也真的是个聪明人,很会说话,风度也好,不知道为啥,他侄子没能学到。 唐时锦笑道:“孔大人有事?” “是,”孔刺史笑道:“听说圣上的千秋,王大人献上了不少丝绸,都是用国公爷带来的良种织出来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孔刺史一看她显然是知道的,眼神儿就不由得闪了闪。 这说明她与王慎行的交情,比他想像的还要好,还要牢固。 然后他低声道:“下官有一个想法,想与国公爷说说。” 唐时锦点了点头:“尽管说。” 孔刺史道:“最早,国公爷在钱塘,带来了玻璃和骨瓷;之后,国公爷在江宁府,有了新粮和新蚕;如今又有了新丝绸……国公爷有没有想过,在江南请旨,重为陪都?” 唐时锦微微一愣。 这个,她还真没有想过。 陪都,是指在京城之外,另外设一个副都,也称之为辅都,有时候甚至不止一个。 例如宋朝,就有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 唐朝一度曾有五京,即中京长安、东京洛阳、北京太原、西京风翔、南京成都。 前朝时,宝庆府曾为陪都……而大庆朝初建时,江宁府也曾为陪都,后来都一一废除了。 陪都是为了与首都,形成一个互相协调、呼应的局面,对经济上来说,绝对是有好处的,但是对政治上有没有好处,她还真的不大懂,进入她知识盲点了。 她心理上的主战场,仍旧是在京城的,她如今所做的,就是与江南官员、江南巨商,紧紧的联系在一起,让江南成为她最大的后盾,如臂使指。 在如今这个局面上,重立陪都,这对她无疑是有利的,但如果有一天,炎柏葳大事得成……这个对她,对他,会有什么意义呢? 还真得问问他才行。 唐时锦心里过了一过,脸上道:“这种事情,我不太懂,孔大人给我解释一下可好?” 第521章 惊艳亮相 孔刺史当然是立刻给她解释了一下。 若在江南,选一处为陪都,那么,此处几乎是一个“副朝廷”,官员的权利和待遇,不用说要上涨一截,当地百姓也会跟着得到资源的倾斜。 像玻璃瓷器良种等等,这与唐家四坊,或者一事一物不同,改变的全都是大众……所以,只要把这些事情,与江南联系起来,也就是说,只有江南能出这个,或者,只有江南出的才是好的,就有希望立为陪都。 唐时锦认真的听完了,道:“我考虑一下。” 孔刺史也不指望立刻得到结果,急笑道:“那下官先告退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送他走了,她立刻铺开纸给炎柏葳写信。 外头奚渊穆带着汤莲生进来了。 汤莲生如今余毒尽去,已经可以走路了,只需要慢慢的养着就可以了。 只不过他中毒太久,又瘫在床上不见阳光,算着已经是十八岁的人了,可外表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清瘦伶仃,皮肤白的几乎晶莹,真真神清骨秀,漫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年。 他必恭必敬的施礼:“莲生拜见国公爷,国公爷大恩大德,莲生终生不敢忘,国公爷但有所命,莲生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唐时锦嗯了一声:“你先起来。” 一边继续把信写完,看了看,封起来交给司顾菟,一边道:“不用赴汤蹈火,你要不要拜我为师?” 汤莲生一呆之下,惊喜欲狂,咣的一声跪到了地上:“愿意,莲生愿意,国公爷,师父……莲生何德何能!” 他语无伦次的说了几句,才猛的回神:“莲生拜见师父!” 唐时锦过来,亲手扶他起来,“起吧!这些日子好好吃饭,多养点儿肉出来,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带出去。” 汤莲生喜的合不拢嘴:“是,师父。” 唐时锦指了指奚渊穆:“这是你二师兄,你跟他要点儿药,没事就吃着玩儿,补补。” 汤莲生施了礼:“二师兄。” 奚渊穆点了点头。 等司顾菟回来,他不用人说,就乖巧的行礼:“师姐。” “呀!”司顾菟很高兴:“终于有比我小的了!师弟乖。”她摸了摸他的头。 唐时锦摆摆手:“行了,都出去玩儿吧,我这儿忙着呢。” 于是几人就出去了,唐时锦提起笔来,又给王慎行写了一封信。 晚上,自己人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算是庆祝她收了个小徒弟。 因为汤莲生模样生的灵秀,看着又十分的弱鸡,所以就连冷冰冰的奚渊穆,对他都有一丝莫名的怜爱,送了他不少药。江必安也随手掏了一张银票当见面礼,唐时锦和司顾菟也都简单粗暴的给了些银票。 于是一顿饭吃下来,汤莲生瞬间就富了起来。 等吃完了,汤莲生小心翼翼的问:“师父,这银票,我能花吗?” “当然啊!”唐时锦道:“你要干嘛?给你奶娘?” 汤莲生道:“也给奶娘,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 这一听就是有事儿啊! 吴不争眼睛一亮,立刻过去搂着他肩:“小莲花,你要干什么,快说!我帮你!” ………… 邵阳县城,一间不起眼的小饭铺里,店老板正沉默的抹掉桌上的油渍。 旁边桌上,几个人嘻皮笑脸的问他:“周老板,听说小玉郎进了国公府,就没提携提携你?” “就是啊!不提携旁人,也得提携你啊!” “当年你这么帮着他,连自已的家业都赔上了,他但凡记恩,就得拉你一把才对!” “国公爷可是活财神,伸伸手儿就够你们赚个金山银山了……何必苦哈哈的在这儿熬!” “就是啊,想不开!” 不管他们说什么,他都像没听到一样。 那些人渐渐说的无趣了,这才交换了一个眼神儿,低头吃饭。 店老板收拾完了,回到柜台,柜台里站着的少年担心的看了他一眼,他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这个人姓周,名叫周隆昌,当年开着一间颇为红火的大酒楼。 他曾经承过汤父一个恩惠,所以在汤父死后,不遗余力的帮着他们孤儿寡母。 但酒楼虽红火,又哪里架的住汤仲成的报复,很快就被牵扯进了一桩吃死人的案子,酒楼赔了银子,倒闭了。 可他还没学乖,在汤莲生被打之后,又一再的送银子给他医治,惹恼了汤仲成,又被揍了一顿,养了很久的伤,老婆都熬不住改嫁了,周家父子两人,慢慢熬着,又开起了这么一个小饭馆儿,来来去去的,也没几个人。 一直到汤莲生被国公府接走,然后一天天的,总有人过来,想劝他去试探一二。 起先还都和和气气,他总是装聋作哑的不答话,来劝的人,就渐渐的烦了,话也越说越不客气。 可不管他们怎么笑怎么骂,他都跟没听到一样。 恨得这些人直骂:“真他娘的就是块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张大了嘴巴,指着外头,“这这……” 旁人吓了一跳,也不由跟着转头,然后愕然出声:“小玉郎?” “真的是小玉郎!他,他不瘫了?” 周家父子也不由得抬起头,然后齐齐愕然。 走过来的人,一身锦袍,仍旧极为清瘦,却已经褪去了病容,芝兰玉树般的一个美少年,笑吟吟的叫了一声:“昌叔。” 李隆昌喃喃道:“莲生??” 汤莲生笑着点了点头:“是我。” 周隆昌喜道:“你不……我是说,你好了?” “好了。” 汤莲生得了吴不争的消息,知道这些日子,有不少人盘桓此处,冷嘲热讽,所以来的十分高调,还是锦衣卫护送来的。 他伸手握住他手,字字清晰:“昌叔,我把昌隆酒楼给您买回来了,地契房契全都在这儿,您回去吧。” 周隆昌都傻了:“什么?” 汤莲生很好脾气的,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周隆昌终于回过神来:“你,你这是……你哪来的银钱?” 汤莲生笑了一下:“我师父师兄们给的。国公爷收了我当徒弟,他们给了我一些见面礼,我一时也不知要做什么,就想起昌叔来了,昌叔,走,我们去瞧瞧吧。” 这酒楼,之前落到了汤仲成手里。 汤仲成如今“病了”,所以他们也如同当年的汤父一般,无人支撑,加上唐时锦旗帜鲜明的不喜,墙倒众人推,迅速败落,拿下这酒楼并没费多少银两。 直到周隆昌父子被带上马车,围观的人才轰的一声,议论之声猛的响了起来。 “国公爷收了汤莲生当徒弟!!” “汤莲生不瘫了!!” “汤莲生回来报恩了!” “后头是锦衣卫吧?锦衣卫送他来的!” “见面礼能买一间酒楼!!” 无数张嘴,在说着不同的话,所以一时间,谁都听不清谁在说什么。 而且周家父子都走了,也没人来收帐,但是这会儿,占到这点便宜,已经不能叫他们欣喜。 第522章 神特么帮帮他忙 这个消息,以无与伦比的速度,迅速的席卷全城。 汤仲成听说之后,简直又惊又气又怕,再度昏厥过去,直过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而孔玉临听说之后,更是气的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汤莲生瘫了这么久,居然还有一天能治好!! 而且治好了之后,又能有这么大的造化,拜了唐时锦为师!! 再想想,这个人还是他亲手送进国公府的,他就后悔的几乎要吐血! 哪怕他拼命的安慰自己,就算他不出手,唐时锦也肯定能查的到,还是忍不住嫉恨的抓心挠肝! 这么一个他看不上眼的弱鸡,又一回爬到了他的头上!抢走了他求之不得的东西! 而其它人,则是在后悔不迭。 当年他们怎么就没帮帮小玉郎呢? 明明他们也觉得他很可怜的,但凡伸伸手儿帮一帮,可能如今,也就顺势巴上了财神爷啊! 这滋味儿就跟从他们兜里抢钱一样啊! 但不管这些人怎么想,酒楼还是迅速的装修好了,换了招牌,又迅速的重新开业。 唐时锦让炎武出去了一趟,“运”来了一些不起眼的绣球花,种在了后头,然后把做法教给了周家父子,亲提了招牌“昌隆火锅楼”,仍是做菊花火锅。 听说过八卦的人都过来想实地瞧一眼,顺便尝一口,然后这一尝之下,就真香了。 秋来贴膘,冬来进补,本来就是吃火锅的好时节,虽然时下江南一带,并不习惯吃火锅,但如果够好吃的话,习惯也是可以培养的么! 至于汤莲生的奶娘一家子,因为她们稀罕那门手艺,所以吴不争帮着买下了一个院子,前头是店堂,后头可以住人,还买了两个下人。 这样一来,老两口教会了人,就可以只掌握配料馅料这些关键的,其它都交给他们做就成了。 皆大欢喜。 因为这属于身边人身边事,又几多反转,抓人眼球,所以大家八卦的热情就格外高,奶娘的早餐摊子,之前的老食客们,天天过半个城来吃,就为了可以跟人讲讲“以前如何如何”,捧场者众,生意红火极了。 吴不争这个资深八卦爱好者,就光汤莲生去周家铺子那一幕,就叨叨叨的说了三遍。 这天又跑来跟她道:“哈哈哈周老板改嫁的那个媳妇儿回来了!说她后悔了!然后拧着帕子哭,周老板拨了拨算盘珠子,跟她道‘自从开了业,已经有四十多个过来跟我说后悔的了,我听絮了,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唐时锦都听乐了:“真的?” “对!”吴不争笑道:“我万没想到周老板这么有意思。说真的,莲生这孩子虽然苦,但遇见的这两家人都还不错。” 之前他奶兄,一直没说亲,后来跟唐时锦扯上了关系,登时说亲者众。 但他那个奶父,虽然是个小百姓,却颇有自己的智慧。 就像起初,汤莲生说养着他,他就坚持要继续做生意,因为他觉得唐时锦待汤莲生的恩,已经够他还一辈子了,担心他们成为他的累赘,会叫唐时锦渐渐的不喜欢他。 而就像现在,乍然富贵,他也没昏了头,仍是给周平安订下了,他之前很喜欢,但是没敢去说亲的那一家的姑娘。 看,就像这种亲戚,真的不怕多,帮起来心情也好。 唐时锦慢慢的喝了口茶,一边问:“那边呢?” “别提了!”吴不争啧了一声:“我万没想到,这庄芝兰还挺忠贞的,也眉来眼去了,也拉小手了,搂小腰了……就是不来点儿实在的。” 唐时锦也不奇怪。 庄芝兰,其实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个坚定的人,她就是坚定的选择更高的地位,更好的生活,爱情什么的就不那么重要……就好比当年,要是桃成蹊不是桃相府公子,再好看,她也未必会这么上心。 唐时锦就道:“行吧,反正别让她有空儿算计我就行了。” 吴不争嘿嘿一乐:“我有点儿等不及,就少少的用了点药,主子放心,察觉不到的那一种,就稍稍的助了点兴。” 唐时锦瞪大眼:“所以?” 吴不争点点头。 然后他乐观的道:“只要有了第一回,之后就好说了,我回头看看要是孔玉临撞不上,我就再帮帮他忙。” 神特么帮帮他忙! 这位是真的唯恐天下不乱。 反正先撩者贱,报复也是理所应当的,唐时锦也不是很在意,笑着挥挥手:“行吧,那你玩去吧。” 另一边。 汤仲成是真的快疯了。 他起先倒是没怀疑他这是被下毒。 毕竟,他是真的气急攻心然后昏倒,险些中风,醒来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完全看不出下毒的症状。 而且他身边有一个很高明的医女,当年,他便是在她的帮助之下,给兄长一家下的毒。 她也诊过了,没有任何下毒的症状,就是病了。 可是长时间不能睡觉的滋味,真是谁摊上谁知道。 反正他这些日子,简直暴躁的人人都躲着走。 然后这一回,听说汤莲生居然解了毒,不瘫了,还拜了师,巴上了唐时锦……他彻底崩溃了。 昏厥了一天一夜才醒,可即便是昏厥了这么久,也没有饱睡了一觉的感觉,仍旧疲惫极了,难受极了。 他整个人都控制不住,也没法冷静,到了这一步,他不可能不怀疑,他是中毒了,毕竟连这么沉年的毒都能解,那下一个看不出来的毒,也不是难事吧? 越想越像,崩紧的神经让他没办法思考,他一个冲动之下,就去了知府那儿报官,状告汤莲生下毒害他。 司顾菟陪着汤莲生过去的。 说真的,唐时锦如今这身份地位,就算真的当场把出下毒,也能全身而退。 但此时的汤仲成,与当日的汤莲生情形十分相似,已经走投无路,不甘心等死,所以只能放手一搏。 他咬死了是被下了毒。 汤莲生十分从容的道:“大人,草民确实恨透了他,很想让他死。但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养伤,根本就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做这些事,而我拜师不过几日,他生病已经有这么久了,怎么都算不到我身上吧?他这分明是心虚生暗鬼!” 他这就是一句话,我是想做,这不还没来的及么! 第523章 现世报 正因为他实实在在的承认了有这个意思,反倒加倍可信。 想也是啊,汤仲成都生病这么久了,那会儿汤莲生才刚被接进府呢! 看下方少年仪态从容,灵秀绝伦,再想想当年那个穷途末路的少年,冯知府心里也是十分感慨。 既然汤仲成坚持,汤莲生又不在意,他也就请了两个大夫过来把了把。 然后,全都没能把出下毒。 冯知府正要判决呢,外头的锦衣卫余知非,冲着知府比出了两根手指头。 冯知府心里格登一声。 当年他给了孔玉临人情,打了汤莲生二十板子。 如今他敢不给唐时锦人情吗? 于是他一咬牙,直接叛了汤仲成诬告,打了他二十板子。 汤仲成起先还喊冤,打到一半儿,就昏了过去。 外头的人纷纷道:“报应啊!这就是报应啊……” “现世报,还的快!” 二十板子打下来,汤仲成整个人血肉模糊,被他儿子带着下人抬了回去。 汤莲生等在路口,道:“请容我跟他说句话。” 如今大势已去,锦衣卫就站在那儿,汤大郎敢说不成吗? 他只能战战兢兢的退开一步,壮着胆子威胁:“这可是在衙门儿前头!你休想对我爹干什么!” 汤莲生笑了笑,把两只手都负到身后,走过来,略弯腰,在汤仲成耳边道:“二叔,我爹娘,在地底下叫你了。” 汤仲成眼瞳猛的一缩。 是他!就是他下的毒! 到了这一刻,他是真的后悔了。 他瞪着他,颤抖着,想说一句什么,想求他饶恕,可是只抬了抬头,就昏了过去。 这一回再醒过来,那药就会生效了,他再也说不出话来,而且喉咙会肿起来,渐渐的吃不下东西……就这么活活饿死。 看着这干人的背影,汤莲生长吸了一口气,眼中溢出泪,半晌才转回头,笑道:“师姐,走吧。” 司顾菟柔声安慰:“莲生不难过啊,都过去了。” 她轻轻拍拍他背,一边又道:“要不要去拜祭一下伯父伯母?” “再等等,”汤莲生轻声道:“等送他过去之后,一起跟我爹娘说。” 两人说着话往回走,走出几步,前头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急冲冲的拦过来,福了福身,道:“莲生!” 汤莲生缓缓的站住脚。 那妇人道:“莲生,你可还记得我,我是你云姐姐啊!” 汤莲生平静的道:“你有事吗?” 妇人道:“我听说你好了,我欢喜的紧,你如今拜了国公爷为师,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她叨叨叨的说了几句,见他始终面色平静,终于忍不住说出口:“你可还记得,当年我还去看过你,给了你十两银子。”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汤莲生轻声道:“你给了我十两银子,然后送了饭菜,我十分感激,吃了你的饭菜,还听了你的话,出来坐了坐,然后……” 然后饭菜里加了药,他便溺到了衣裳上,想起身却摔倒在地,孔玉临带着当年那个花魁“经过”,让她亲眼看看她喜欢的小玉郎,然后她嫌弃的掩面而去,孔玉临哈哈大笑…… 他全都记得很清楚。 她是不是以为他是傻的,会猜不到是孔玉临让她来的? 汤莲生微笑道:“你说这么多,是要我还你吗?” 妇人犹豫了一下:“人家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是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汤莲生道:“你要我还,我就还,我不但还你那十两银子,还会还你当日的饭菜,饭菜中的东西和之后的羞辱,你要不要呢?” 妇人脸色一变。 她急道:“我没有,那不是我做的。” “是不是,你我都明白,”汤莲生道:“就算不是,我认定你是,你就是。” 妇人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她喃喃的道:“我没做!我没有!我不知道……我是被逼的!我有什么办法!汤莲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亏我当年还这么愧疚了!” 她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不管怎么样,银子是实实在在的!我又没拿走你的银子!你如此的忘恩负义,胡乱诬陷人,你就不怕国公爷不要你了吗?” “我不怕,”汤莲生道:“我师父心明眼亮,你们这些恶心的臭虫,骗不了她的……” 他微微一笑:“我现在就回去告状,师父很疼我的,你当日那般欺辱于我,我要叫师父帮我报仇,你们一家子都给我等着!” 妇人吓的脸色发白,瞪了他半晌,再也不敢则一声,一扭头连滚带爬的跑了。 汤莲生露出了一个狡猾的微笑,就像恶作剧成功后的孩子。 司顾菟叹道:“你还挺会说的,我吵架就从来吵不赢。” 少年转回头,脸上戾气尽收,不好意思的道:“师姐,那下次我帮你吵。” 司顾菟笑着点头,“好呀。” 两人说着话往前走,结果就见前方,一人立在马上,静静的看着这一边。 司顾菟一眼看清,登时就是一喜:“大师兄!” 她小跑过去行礼:“大师兄,你来了?” 戚曜灵点了点头,看了这边一眼,司顾菟道:“这是师父新收的小师弟,师父说,你们正好要过来,就不写信了。” 汤莲生有点心惊,急步过来行礼。 他向来聪明,相处几日,家里人的性情都看的清楚,所以他不介意在司顾菟面前暴露自己阴暗的一面,可是这位大师兄,他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脾气。 方才这一幕,他肯定是看到了的,他会不会因此厌恶他? 心思飞转之际,已经听到了凉凉的一声:“不用多礼。你叫什么名字?” 汤莲生恭敬的道:“姓汤名亭,字莲生。” 戚曜灵点了点头。 司顾菟道:“大师兄,你刚到吗?” “对,”戚曜灵道:“林儿小四也来了,我从钱塘走顺便叫上了他们,过来给师父庆生,他们走的慢些,我自己先过来了,正想打听地方在哪儿呢,就看到你们了。” 司顾菟道:“那我们赶紧回去吧,我跟莲生刚打完官司。” 戚曜灵问:“官司?” 司顾菟道:“要不莲生,你跟着大师兄走吧,顺便跟大师兄说说。” 汤莲生不会骑马,所以过来的时候是坐马车过来的,既然要说话,汤莲生就迟疑的上前几步,戚曜灵无可不可,就弯腰把人提到了马前。 第524章 菜鸡抱团 汤莲生就低声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 戚曜灵只嗯了一声。 一边说着,也就回了家,唐时锦一见他过来了,不由得一喜:“灵儿!” 然后汤莲生就见这位冷面大师兄,瞬间展颜一笑,上前施礼:“师父。” 司顾菟小声道:“师父最喜欢大师兄了,到哪儿都带着他的,就这回没带。大师兄功夫高极了,反正我是抗不过三招的。”她对他颇有几分菜鸡抱团的情谊:“好在现在有你了,我就不是最弱的了。” 汤莲生:“……” 两人就进去了,唐时锦笑道:“我算着你这几日就该来了,你比我预想的还要早些。” 戚曜灵道:“浙州新粮种下去,也没什么事情,师父也不在,无聊的紧,我月初就想过来的,想着要顺便带林儿小四,他们手头事情多,才又多拖了几日……结果路上小四磨磨矶矶的,我心急见师父,就把人手留给他们,先过来了,我都想你了师父。” 这位大师兄……好像在撒娇??是吧是吧? 汤莲生和司顾菟坐在一起,默默的听着,一个比一个乖巧。 两人说了一番别后诸事,终于说到了汤莲生。 戚曜灵扫了他一眼,道:“弱成这样,也是少见。小脾气倒是挺顺眼的,倒像我儿子。” 汤莲生:“……” 这么看来,他应该还挺喜欢他的? 唐时锦笑道:“早说么,早说我让给你了。” “不用了,”戚曜灵嫌弃的道:“就算真是我儿子,我也懒的操心。” 他顿了一下:“师父,你还不知道吧,小四跟那位王三娘,好像认识了。” “真的?”唐时锦眼睛都亮了:“怎么回事?” “不知道,一问就傻笑,腻歪极了。”戚曜灵再次嫌弃:“等他来了,师父自己问问吧。” 唐时锦啧了一声。 然后戚曜灵才下去洗澡换衣服。 汤莲生发现师姐说的没错,师父可能确实最喜欢大师兄,因为她这种不管俗务的人,居然还能记得,叫人给他准备好衣服。 第二天下午,花晟林和许天禄、谢不渝才过来了。 一进门水都没喝,唐时锦就笑嘻嘻的看着他。 许天禄不好意思的道:“大师兄跟你说了啊!”他红着耳朵直转圈圈:“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事儿我办的太傻了,全仗着师父的面子。” 原来许天禄接了旨,得了一个官员,王慎行就帮他庆祝了一下。 席上有人打趣他,问他想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当时许天禄酒有点多了,就脱口而出,想要一个王三娘这样的。 第二天他就发现失言了,赶紧上门请罪。 王慎行受了礼,却跟他说,等唐时锦回来再说。 意思就是答应了。 许天禄心花怒放,但回过神儿来之后,就问王慎行,有没有问过王三娘的意思。 他说他不通诗书,出身也不好,不想委屈了小娘子。 还说唐时锦与他交情本好,不须联姻也可。 话说的真挚实在,可能是被王慎行转述了,然后就讨了准丈母娘的好,王夫人事后还见了他一回。 后来,王夫人和王三娘去国色园,许天禄全程跟着献殷勤,就得了王夫人一句准话。 许天禄一边说着,脸就红的不行,捂着脸笑道:“师父,呦呦还冲我笑来着,我都不知道说什么,第二回见之前,我先找人请教了一下要说什么,结果一见面儿就全忘了。” 唐时锦叹道:“行吧,她可能就喜欢傻的。” 许天禄:“……” 他委屈的道:“师父。” 唐时锦面色一整:“王三娘看重的是你的真心!” 许天禄美滋滋:“这样嘛?” 唐时锦无语道:“还不就一个意思,说的好听点而已。回头我请个官媒上门提亲,定下日子来之后我回去一趟,年前把亲事订下来,年后请期,趁着在江南早些成亲。” 许天禄嗯了一声,脸上的红直漫到脖子。 唐时锦服了:“行了行了,至于的么……赶紧下去吧,”一边还叫司顾菟,“叫厨房给他送两个生鸡蛋过去,放脸上没准儿就熟了。” 司顾菟哈哈笑着下去了,然后还真给他送了两个。 唐时锦虽然吐槽许天禄,但想想,又觉得磕到了糖,有点甜。 然后就有点想他。 炎柏葳经常给她写信,生日他是肯定过不来了,毕竟这会儿他才刚回京,关键时刻,他说他有礼物送给她,只是喜鹊负不过来,也不愿找人代交,要等见了面再给她。 本来唐时锦觉得老夫老妻了还送什么礼……没打算给他送的,但他既然提了,她又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要不就随便送点儿? 晚上师徒几个人一起去昌隆火锅楼吃了一顿。 大家也都听说了,唐时锦的几个徒弟,全都提前过来了,准备给她庆生。 一提起生辰,大家忍不住又把当年她豆蔻之年得到圣旨,及笄之日得到金龙绕青蚨的事情,又拿出来,津津有味的说了一遍又一遍。 庄芝兰恍然发现,对啊,马上就是十月二十七,唐时锦的十六岁生辰了。 不过是一个小娘子,居然年年大张旗鼓的庆贺生辰,也不怕影响了寿命! 可是她再是气恨,人家也是照过不误。 然后她起身去了书房,书房侍立的人立刻转回头,瞥过来幽怨的一眼。 庄芝兰回了一眼,一边向外头道:“都下去吧,我要安静的看会儿书!” 下人应声退下。 庄芝兰是真的有几分才华,但也不是什么刻苦的人,有时候懒的看,会请女先儿来讲书,当她发现女先儿其实是男先儿的时候,本来是想告诉孔玉临的。 可是这少年,真的十分好看,又有才华……所以,她终于还是瞒了下来。 然后两人就不时的幽会一番。 孔玉临要打理生意,并不时常在家,而庄芝兰一直就是才女人设,经常听一段书,再翻出来对照着与人辩驳,所以大家也都习惯了,有时候孔玉临回来,听说她在书房都不叫她。 他只是喜欢她身上那个劲儿,又不是喜欢看书! 所以庄芝兰的胆子,渐渐的越来越大。 两人又幽会了一场。 得到滋润的女人懒洋洋的倚在少年身上:“我真是讨厌那个唐时锦啊!阴魂不散一样!我去了哪儿,她就跟来哪儿,一到哪处,就搅的沸沸扬扬,叫人听着都觉得烦闷。” 少年眼神闪了闪:“何必管她,你是闺中娇花,与她较什么短长。” 你不过一株凡花,人家却是天上星辰! 但庄芝兰却明显被安慰了:“也是,不男不女的人,我也懒的跟她比。” 第525章 皇帝给你过生日 十月二十七,唐时锦生辰。 提前两日,戚曜灵和许天禄联名下了帖子,邀请了当地的官员。 然后汤莲生以他的名义下了帖子,邀请了本地商会诸人,和这段时间中与唐时锦有过合作的商人。 江南商会的胡会长和许会长不请自来,江宁商会和浙州商会的几个熟人也都到了。 同样提前几日,沈一意和卫时磊联名下了帖子,给当地的一些文人。显然他们也要过来。 这俩人一个是探花,一个是六元及第的状元,就算不冲着唐时锦,这些人也不可能不给面子啊! 提前一日,王慎行带着江南诸官员到了。 前后脚的工夫,沈一意和卫时磊也到了,据说是沈一意私下去求了太子,然后太子就答应了,还一并帮忙给卫时磊告了假,允他们过来给她庆生。 全县的酒楼,全都订了下来,一整天流水席,随到随吃。 唐时锦真没打算办这么隆重,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这样吧。 唐时锦带着戚曜灵和司顾菟,与诸官员去了本地最大的酒楼,许天禄带着谢不渝和汤莲生去招待商人,沈一意和卫时磊去招待文人。 奚渊穆和花晟林,一医一毒两个寡言的人,仍旧是被遗忘的角落,就放着他们与亲近的熟人自在吃饭。 唐时锦笑与王慎行道:“禄儿过来与我说了,多承王大人赏识,我回头就遣官媒前去。” 王慎行也笑言:“呦呦合该是你家的人,你既救了,便送与你家去。” 唐时锦笑出声。 沈刺史笑着打趣,“国公爷与王大人说什么呢?我们也听听可好?” 唐时锦也不避讳:“我徒儿许积玉,要与王大人家的小娘子议亲了。” 众人自然连道恭喜,沈刺史笑道:“令徒都还未成婚吧?” 唐时锦摆了摆手:“我们家不讲究这个,缘份到了谁先娶也成!像灵儿他们,你们有看上的,自己去找他们,千万别跟我说,我说了也不算的。” 众人到嘴边的话被她堵了回去,只好岔开话题。 正说着呢,外头就有人报圣旨到了。 其实宣旨的太监,前两天就到了城外驿站,只是凑合着这个时间过来宣。 唐时锦立刻带着众官员出来了,太监打开圣旨一通念,反正就是元盛帝赐了一堆礼,贺她的生辰。 年年给皇帝贺千秋,见过几个皇帝给你过生日的? 众官员哪怕是先得了消息的,也不由得羡慕嫉妒恨,更庆幸这一回来了,赶了个热乎场儿。 连官员都是如此,更何况百姓! 这些人一个个屏声息气,憋一肚子话不能说,憋的脸都红了! 唐时锦接了旨,笑着给了赏银,一边邀请那太监进门。 太监办这种远差,时间都是充裕的,当然是笑着应下了。 后头还有太子赏的,还有万妃赏的……嗯?万妃?? 唐时锦真没想到还有万妃的,这会儿也没时间仔细琢磨,只能先笑着接下了。 戚曜灵过去陪着宣旨的人,唐时锦仍旧与官员坐着,外头并没弄什么庆典,但各种人声一浪一浪的传过来,就显得异常热闹。 一直过了未正(14点)才陆续散了,诸官员都跟着唐时锦回去,暂住在她这边,喝了解酒汤,各人小憩一会儿,唐时锦没敢喝酒,也没有睡午觉的习惯,换了衣服出来坐着喝茶。 王慎行从院里出来,唐时锦笑着招呼了一声。 王慎行就是过来找她的,应了一声就坐下了,然后就慢慢的说起陪都的事情。 之前炎柏葳也给她回了一封信,说陪都之事,可以试着推动一下,若是能成,是好事。 王慎行也是这个意思。 两人就细细的商量,唐时锦不时询问一句,问的也很在点子上。 王慎行十分满意。 他极其看好唐时锦。而且是越来越看好。 擅长的事情上当仁不让,聪明机敏决胜千里,但是不擅长的事情上,也很坦然从容,认真请教又肯听劝,从没有寒门那些怕人看不起,不懂装懂的毛病。 这样的人,成就不可限量。 所以当初他在听说许天禄授官之后,才真的动了心,想要结亲。 圣旨下之前,他就派人去查过,许天禄在生意上得了唐时锦真传,十分精明,心细如发,人在江宁府,钱塘那边的生意也遥领着,从没耽误过半件事。 说真的,查到的时候他是很惊讶的。 他见过许天禄好几回,一直以为这个徒弟也就那样,只听话乖巧而已。 没想到也是有真本事的,不愧是“天禄”,真真招财神兽。 也正因为查过,所以在王三娘的事情上,他表现出来的真诚紧张,才更加难得,这门亲事,他倒是十分满意的。 两人聊的十分热络。 不一会儿,沈刺史也过来了,加入他们的交谈。 再过了会儿,孔刺史过来,也笑着寒暄几句坐下了。 人陆续过来,沈一意和卫时磊过来之后,大家就开始打听京城里的事情,沈一意对这种场合游刃有余,笑眯眯的应付。 卫时磊一声不响,只静静的坐着。 但是,这段日子,大家也是听过他的传言的。 据说卫时磊本来只是按部就班的到了翰林院,然后元盛帝召见过他两回之后,就把他点为了侍读学士。 然后就不时的召见他,据说十分欣赏他,称他为忘年交。 君前应对得宜,这绝不是死读书就能做到的,所以这孩子,绝不能拿他当孩子待。 但他一直不插话,大家也没办法。 晚上大家就在府里用了饭,第二天一早,陆续离开。 沈一意和卫时磊晚一天走,卫时磊忧心忡忡的跟她道:“阿姐,皇上对六哥,好像越来越忍不了了,我想请皇上把他外放,皇上却不答应。” 唐时锦点了点头。 桃成蹊自从进了都察院,没少上折子,上折子也就算了,他偏偏有才华,骂人骂的格外犀利格外狠,哪怕不理他,那些入木三分的词儿,想想也叫人气炸。 元盛帝不气才怪。 沈一意道:“我也劝过他,但小师伯不怎么听的进去,桃二郎有一回都被他气哭了。” 唐时锦仍是只能点头。 第526章 拿什么跟人家比 桃成蹊这种人,心地其实是很纯粹的,生死他并不真正在乎,而述真心,说真话,为民请命,这于他,应该是一种信念。 他既然选了这条路,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坚持下去。 唐时锦叹道:“尽量护着吧。” 沈一意点了点头,又闲聊似的,跟她说了一些京城里的事。 虽然中间早都写信说了,但他仍是又说了一遍。 万通被元盛帝免了职,本来没几天就能出来的,但汪直又从中间搞了事,所以,居然一直没能复职。 于是炎柏葳安排进去那个同知雷骁,就开始慢慢的收拢势力,其间锦衣卫与西厂冲突了两回,都不算大,但因为雷骁有其它人打配合,所以汪直吃了好几回挂落。 但因为汪直做的事情特殊,所以真要摁死他,也不容易。 唐时锦静静的听着。 说真的,要不是雷骁比较特殊,就是表面上没啥背景,其实暗中有好几股势力帮忙……换一个人,哪怕是江必安在那儿,也有可能汪直早就踩着他上位了。 所以他们算不算阻碍了西厂的发展? 沈一意道:“师父,你什么时候回京啊,我们时常想你。” 唐时锦道:“明年,四五月份左右吧,”她安慰的摸了摸他头:“也有可能再晚一点儿,我尽量吧。” 沈一意叹了口气没说话。 卫时磊问:“可是皇上好像没有意思叫你回京?” 唐时锦笑着拍了拍他脑袋:“我知道,到时候再说。” 她问他:“君前侍读,有什么感想?” 卫时磊就絮絮叨叨的跟她说了起来。 吴不争小跑着进来,戚曜灵看到了,就出来了,“什么事。” 吴不争看了看室中:“没大事儿,回头再说吧。” 于是一直等着卫时磊说完了,唐时锦才道:“怎么了争争?” 吴不争道:“那庄芝兰被孔玉临抓奸在床了!” 唐时锦很平静的:“哦。” 戚曜灵还没来的及听这事儿:“什么?庄芝兰?怎么又跟这个人扯上关系了?” 吴不争道:“灵少,你要不要去看看?虽然我看完了才来的,但现在没准儿也能看个后续!” 戚曜灵并不捧场:“不看,你直接说!” 吴不争啧了一声,就开始绘声绘色的给他们讲。 昨天是唐时锦的生辰,天子赐礼,八方来客,硬生生弄成了一桩盛事。 庄芝兰也偷偷出来,看了看,回去就心酸的不行,晚上孔玉临回来,她忍不住,就跟他撒了几句娇。 结果孔玉临正心情不爽,冷冷的道:“你拿什么跟人家比?人家是堂堂的国公爷,简在帝心,你一个落魄孤女,攀人家攀的着吗?” 这话戳着庄芝兰的肺管子了,当时她就嘤嘤嘤的哭着跑了。 但是孔玉临这一回却没心思哄她。 毕竟,他觉得,他本来也有机会站在这场盛事的中心的……心理上还有些下不来。 于是庄芝兰就气大发了,等第二天孔玉临一走,就迫不及待叫了“女先儿”来安慰。 结果战事正酣,孔玉临回来了。 孔玉临本来是想着她必定难受,所以给她买了一套首饰,想着回来哄她的,听说人在书房就过来了,结果还没进,就听到了一声娇吟,孔玉临风流半生,哪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就气疯了。 那少年被他当场打死,庄芝兰也被他提着头发拖过了半个庭院,直接光溜溜的扔到了门外,让她滚。 庄芝兰没穿衣服,一路从砖石土路上被拖拽过去,站也站不起来,停也停不住,全身都被磨的鲜血淋漓。 唐时锦都听怔了:“那人死了?” “嗯,”吴不争道:“一掌就打死了,这孔玉临发起火来,真的是六亲不认,根本听都没听庄芝兰说话,就直接提着头发,这么一路拖过去的,我都吓的不轻。” 唐时锦道:“然后?” “然后庄芝兰缓过劲儿来,就拼命磕头求情,说被下了药,孔玉临就说,他说看在你曾经是老子的女人,没要你命,你再多说一个字就踢死你……然后他抬起脚来,庄芝兰就吓傻了,连滚带爬的跑了,然后我一路跟着,她跑到了不远处的村里,钻进了草垛,然后一个老大爷出来问了几句,后来就给她拿了衣服过去,我就回来了。” 唐时锦的心情一言难尽。 戚曜灵皱着眉头道:“怎么又跟这个人扯上关系了?” 吴不争就给他讲了讲之前的事儿。 戚曜灵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事出突然,庄芝兰是真的吓傻了。 她只是一时没能抵挡住诱惑,但她可从来没想过与孔玉临闹翻。 孔玉临的亲叔是刺史,待他跟亲儿子也差不多,在宝庆府这地界儿,几乎可以说横着走,上头又没有正室压着,出门交际,旁人也都是捧着她的。 他待她也不错,衣服首饰从没有吝惜过银钱,就算人粗鲁不通诗书,她也认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居然被他抓了个正着。 从别院门口跑下来的时候,她都快疯了,幸好一路没碰上什么人,然后又叫老大爷给拿了一套衣裳。 她又冷又怕,哆哆嗦嗦的蜷缩在床角,向老大爷道谢。 惊慌之下,她居然忽略了他不对劲的眼神儿。 一直到隔了一天的夜里,他猛的扑了上来。 他再老也是干过农活的,孔武有力,她根本就抵挡不了。 孔玉临再也没露过面,她日日被堵着嘴,拴在屋子里,每天只有粗粮和稀粥入腹,晚上就被老大爷翻来覆去的折腾,他本就老了,不行,就打,她引以为傲的容貌,不几天,就被打的面目全非。 一直到有一天,她猛然作呕。 老大爷喜出望外,急请了大夫来把脉,大夫道:“约摸两个多月了。” 那老大爷的脸,当时就挂了下来。 等大夫走了,他抄起扫帚就想打她,庄芝兰急道:“这是孔少的孩子!求求你!你去帮忙告诉他!这是孔隽的孩子!你千万别跟他说我们做过那些事,你只告诉他你好心收留了我,他会来接我的!他会要这个孩子的!他说过我有了孩子就把我扶正!他会赏你银子的!求求你!” 第527章 主公的情意 老大爷半信半疑的去了。 孔玉临不在别院,他又千辛万苦的找到了刺史府。 他乍着胆子上前说了,孔玉临只冷笑一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当少爷我是冤大头吗?滚!” 后头的人扑上来就踹,吓的老大爷掉头就跑。 一回了家,庄芝兰满脸希望的看着他,老大爷顺手抄起扫帚就打:“人家不要!人家说这是野种!贱货,怪不得光着被赶出来,你这是偷人了吧……” 庄芝兰被打的满地打滚,叫声都嘶哑了。 曾经她以为在家庙中,只有两个丫环服侍,日日吃素看书不能出门……就是最悲惨的时候了,万万没想到,与如今比起来,那几乎是仙宫。 她嘲笑唐时锦要与男人争竞要自己打拼……而她却可以依赖男人,让男人养着。 如今却恍然发现,原来当那个男人一抽手,她就啥都没了,可是唐时锦,却一直把一切都攥在自己手里。 所以孔玉临说的也没错,“你拿什么跟人家比?” 当她迅速变成了一个臃肿妇人,穿着破烂的旧袄,坐在屋檐下晒太阳,被人叫着陈婆子的时候……再回思庄芝兰这个名字,真像上辈子一样。 ………… 后话暂时不表。 唐时锦没再管这些事儿,事实上,从头到尾,她都没跟庄芝兰打过照面儿。 已经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了。 庄芝兰拿她当对手,跟她较劲,可其实她在她这儿,就只是一个乐子。 因为那会儿闹的太惨烈,连吴不争都没了追八卦的兴致了,就没再管他们。 沈一意和卫时磊不能待久了,第二天早上,恋恋不舍的走了。 花晟林和许天禄,手头也都有自己的事儿,也跟着走了。 戚曜灵没急着走,在这边儿多住了几天,还特别有长兄风度的,带着汤莲生练了几下拳脚。 唐时锦之前问过汤莲生,想知道他是想念书还是做生意。 汤莲生就道:“其实我一直很喜欢做生意,我爹在世的时候,好些小主意都是我出的,我奶娘墙上的诗也是我写的……因为他们要照顾我,不敢把摊子支远了,这边又拐,没人来,我就想了这么个主意。” 他顿了一下:“但是念书与我,也不算是难事,我想着,起码拿个秀才功名,或者举人功名?然后再跟着师父做生意?” 唐时锦答应了,于是他就重新把书本拾了起来,他之前是考过县试和府试的,只需要明年去考个院试,若过了,就是秀才。 戚曜灵去瞧了瞧,跟他道:“确实聪明,念书有天份,小四说与商人交际也很有门道。” 顿了顿又道:“但练武是真不行。” 唐时锦都乐了:“就只到强身健体的级别就行了,反正咱们也不缺人,到时候叫人护着他就是了,这年头的生意人,真会功夫的又有几个!” 戚曜灵点了点头。 唐时锦咳了一声:“灵儿。” 他抬头看她:“嗯?” 她看着天,含含糊糊的道:“就那个什么……趁着你在,我出去一趟……” 戚曜灵秒懂,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于是当天晚上,唐时锦悄悄招了海东青过来,倒替着载她,去了一趟京城。 其实她根本不想来!一点都不想来! 全都是炎柏葳,一封一封的往她这儿写信,光诗都写了十几首,就好像真的想的不行了似的。 做为实际上的一家之主,她只能勉为其难的过来一趟,接收一下主公的情意。 她直接摸到了安宁侯府,现在是忠逊侯了,头头们都认识她,打了个照面儿,炎几就喜笑颜开,立刻安排她去洗澡换衣服,而且毫不犹豫的答应不告诉他,给他一个惊喜。 唐时锦就悠闲的在房里等着他。 他在外头与影卫说了几句话,神色严肃,言简意赅,还挺凶的。 她津津有味的偷看。 然后他一推门进来了,唐时锦毫不犹豫的把手比在他颈间:“别动,劫色!” 他神色一厉,反应极快的一把握住她手,然后在下一刻,猛的转为惊喜,他一下子就笑了出来,一把把她扯进怀里,双手把住她腰:“锦儿!!” 她笑嘻嘻的搂住他脖子,亲了他一口。 他直接把人往墙上一抵,迫不及待的一口含住她唇瓣,然后就是一通毫无章法的猛攻…… 等歇下来的时候唐总全身都瘫软了……怪不得某些时候,会形容人是破布娃娃,真·艺术来源于生活。他把她把过来把过去的时候,轻松极了,她真觉得自己跟手办娃娃一样。 一晚上拔了三回萝卜,早上他叫人告了假,两人懒洋洋的一起偎在床上,他整个人汗津津的压着她,笑道:“你猜我要送你什么?” 也不用她猜,他就欠身,从床边的暗格里拿了出来,唐时锦一看之下,瞬间无语。 这是一对……咋说呢,正在进行生命大和谐运动的人偶,而且怎么看那脸怎么眼熟。 怪不得他说不能找人转交,这东西……古人这么黄暴真的可以?她根本不好意思细看好嘛! 她脸红的不行,拿手捂着眼睛。 他把她手拉下来:“我雕了很久呢,你摸摸。” 并不想摸…… 他成心逗她,非要拉着她手来摸:“不是最馋我腰的?给你摸摸啊!” 她一把抓过来,丢进了空间里:“好了,从现在开始,把这个忘掉!” 他笑着,也没再讨,双手搂着她:“我有没有礼物?” 唐时锦瞪他:“我来看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要什么自行车啊! “对,”他深以为然:“我真的没想到,我实在很开心……” 她哼了一声。 两人直磨矶到中午,才起床洗澡换衣,唐时锦本来打算晚上就走的,但因为第二天恰好是休沐,所以又多待了一晚上,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才走的。 她走了之后,炎柏葳回了房间,一躺下,发现枕边有一个小锦囊,他不由一笑,伸手拿了出来。 是一个只有核桃大小的小色子,摸起来微微有凹凸。 他点了烛一看,上头雕着可爱的小姑娘,有端茶的,有捧饭的,有捧衣的,有撩帐的……总之就是一句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多喝水暖穿衣…… 嗯,是真的很贤妻了。 唐时锦悄悄的回了安庆府。 外头并没有人知道她离开过。 又过了两天,戚曜灵才回了浙州,准备等过了腊月十五再过来。 余知非过来问她:“国公爷,咱们还出门吗?” “出啊!”唐时锦道:“我练武的,不怕冷,你们怕冷吗?” 余知非笑道:“不是怕冷,是下雪怕路滑,我叫人准备东西缠在马蹄子上。” 唐时锦应了一声,“那行,那你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去。” 于是第二天,一行人又早早的离了城。 孔玉临站在高高的城门楼上,远远的看着这一行人的背影,良久,他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富贵险中求,他还就不信了,这么个小姑娘,他还算计不到手! 第528章 铁帽子财神 此时,沈一意和卫时磊一行人,才刚刚快马加鞭的回到京城。 虽然只在宝庆府待了两天,时间全耗费在路上了,但两人的心情都挺好,一路说笑着进了城。 因为走的时候是求的太子的人情,所以唐时锦还给太子带了不少东西,两人换了衣服就进了一趟宫。 出来的时候,却恰好碰到一伙朝臣下值,一见他俩,纷纷招呼。 两人便下了马,与众人寒暄了几句,炎柏葳杂在其中,并不起眼,两人的视线,短暂的在空中一碰。 沈一意猛的一皱眉,笑容消失了一瞬。 然后他迅速回神,继续与众人说笑,但兴致明显的落了下来。 当天晚上,沈一意就病了。 他是学武之人,轻易不生病,这一病却来势汹汹,直病的昏昏沉沉,起不来身。 卫时磊一向聪明,却也被他弄的很懵,私下里悄悄跟桃成蹊说起来:“我们从江南回来,一路他都很高兴的,为什么从东宫出来,就不高兴了?还闹病了?我反复思量太子殿下说的话,也不曾发现有什么不妥。” 桃成蹊想了想:“应该不是太子,你们是不是碰见炎柏葳了?” 卫时磊点了点头:“是碰到了。可是……我们本来就经常碰到啊!” 桃成蹊叹着气,点了点他脑门儿:“傻小子,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唐时锦与炎柏葳的生日是同一天。 炎柏葳初到京城,又是在翰林院,时时用的着文才,所以这个时间不敢找人假扮,两人明面上不能见面,但唐时锦有海东青,若是有空又有心,有可能会来见他一面的。 而炎柏葳的心情好与不好,不熟的人看不出来,熟人,或者有心人,却肯定能察觉得到。 沈一意费了不少心思,赶了这么久的路,才能见唐时锦一面。 可就算见了面,也有师徒的鸿沟在。 他那些个心思本就有背人伦,他深埋于心,不敢对人述,正因见了一面而暗暗欢喜,若是他此时见到炎柏葳,猜到唐时锦暗中来见过炎柏葳的话……的确有可能会郁结难解。 但沈一意本就是个聪明人,这事儿,还真不是三句两句能开解的。 他也未必想与人说起。 所以桃成蹊沉吟了一番,还是没过来打扰他。 沈一意毕竟是长目飞耳楼的楼主,说了算的,所以他生病的消息,并没有传到宝庆府。 唐时锦仍旧带着人到处转,发现这些人好像又“轻装”了,唐时锦问了一句,余知非不好意思的道:“国公爷,是我傻了,我问了人,这边很少下雪的,下也下不大!根本不用包马蹄!我还当是在京城呢!” 唐时锦也笑了:“对哦!我也没想到,不过听说江南冬天很冷的,等进了腊月,我们就不出来了,搁家里猫冬。” 余知非道:“星城那边有不少温泉,不如打听着买一个温泉庄子。” “对哦!好主意!”唐时锦道:“买个温泉庄子,也不冷,又清静,莲生身体不好也可以养养,对,就这么办了!” 她转头叫司顾菟:“这事小兔儿去办吧。” 司顾菟一懵:“我不懂这个啊!” “没事儿,你看着好就成,”唐时锦看她胆怯,就叫余知非:“知非你陪她去,周大郎帮忙找找,价儿不是问题,关键地方大点儿大家好住。” 余知非赶紧点了几个人,陪着她去了。 星城比较偏,与赣州搭界,这边周大郎还真不算熟,就叫人去问孔玉临,结果孔玉临还不在,下人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周大郎只得知会了孔刺史,孔刺史找了一个人头熟的管事,陪着他们过去了。 唐时锦反正也没有明确目标,索性也往星城这边走,歇下来时,还跟江必安说了说锦衣卫和西厂的事儿。 江必安只平静的嗯了几声。 唐时锦吐槽他:“你这种人,能把话唠都耗成哑巴。” 他看了她一眼:“每一句我都回答了。” 唐时锦都气乐了,敢情她说一句他嗯一声,还是他这儿的待遇?? 两人对视了一眼,他露出了让步的表情:“你想怎么样?” 她学着他严肃的样子,还把自己眉间捏了个褶儿:“必安兄,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没什么想法。”江必安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这些争斗,本来也从没停过,与我无关。” 唐时锦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归属于任何势力的话,任何势力最先铲除的都是你。” 江必安目视前方,淡淡道:“我听从的是圣上。” 唐时锦:“……” 所以不管这圣上是猪是狗是昏聩还是啥啥,总会有人毫无理由的忠于他,比信念还要坚定。 现代人很难理解,但在这个年代还是很普遍,很正统的,所以炎柏葳才会连考虑都没考虑,就选择了和平回归的夺嫡方式吧? 而且她这种骨子里轻视君权的思想,熟悉的人不难感觉到,很可能会有人因此与她“道不同不相为谋”,划清界限,因为这在这个年代,的确算是一种原则问题。 所以,以后还是要尽量掩饰一下,假装皇党才行。 唐时锦沉吟着,没有再跟他说话。 中午仍旧在野外吃饭,这附近有一条河,困为分了三岔,所以有一个很难听的名字,叫鸡爪河。 不算宽,却很急,据说源头有一个很大的瀑布,最冷的天气也不会结冰,从下头看时,山上好像垂了一条带子一样,水声轰轰,还挺壮观的。 几个人商量着要不要去瀑布那儿瞧瞧,江必安走过来跟她道:“我如今在旁人眼中,算是与你一起吧?那你又投靠了什么势力?” 唐时锦毫不犹豫的道:“我还用投靠什么势力?老子自己就是最大的势力!!铁帽子好么!” 自从许天禄授了官,如今私下里,已经有人称她这一支为泉党,虽然涉及党争,不算什么好词儿,可是这起码证明了她的影响力!她这种活财神,不管谁上位,但凡脑子没问题的,就不会薄待她。 当然了,如果像当年的九子夺嫡那种,各有势力,她与太子走的近,就会是其它人的眼中钉,可现在……不存在! 她与先太子暗度陈仓?又与现太子交情莫逆,其它人完全没有一争之力。 江必安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唐时锦笑道:“怎么着,你觉得……”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有人低呼了一声。 第529章 普通且自信 唐时锦也听到了声音,急抬头时,就见远处的山坡上,有一大群野狗狂奔了出来,为首的一头,嘴里衔着一个红色的东西,似乎是……襁褓?隐约还有婴儿细弱的哭声传来!! 唐时锦惊道:“不好!是个孩子!” 她飞也似的冲了出去,眼见离的太远,一时追不上,急打了几声呼哨,想呼召唐九垓和唐八埏过来,一边仍是狂奔。 足追出了二三里地,才终于接近,一掌拍翻了野狗,一把将襁褓拽入了手中,看了一眼,婴儿奄奄一息,但还活着。 江必安与她前后脚追到,急拔出了绣春刀,挡在了她面前。 下一刻,忽听有人道:“国公爷!” 一边冲了下来,伸手就来抓她,唐时锦来不及回头,只听出是孔玉临,本能的向右一侧,脚下陡然一滑,唐时锦急想借力时,已经无从借力,整个人身不由已的下落…… 身边人影快速一交,砰的一声,似乎有人惊呼了一声,然后一只手猛的抓住了她的上臂。 只听扑通一声,她们一起落入了水中,唐时锦只来的及将孩子轻轻掷出,稳稳的落在了岸上。 水流湍急,握着她上臂的手,紧的铁箍一般,唐时锦连翻了两个身,好不容易才避免了水流的正面冲击,迅速的呼出两口气,转头看时,身边却是江必安。 刚才明明是孔玉临冲过来,为什么这会儿是江必安? 她身不由已的顺流而下……根本没办法思考,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猛的撞上了什么,巨大的对冲力面前,她整个人向前一冲,然后再一次被水流拍了回去,唐时锦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那枝干,然后整个人挨上去,艰难的稳住了身体。 江必安也伸手抓住,两人艰难的抵着那树枝,慢慢的爬上了岸。 脚跟一站到地面,唐时锦就吐了一口血,背上疼的要命,她喘匀了一口气,勉强的直了直背,好像并没伤着骨头。 江必安也半天才站起来,走了几步,又腿一软,摔了一跤,直跌到了她面前,声音倒是还很稳,道:“你没事吧?” 唐时锦无力的摆了摆手。 果然不管学多少功夫,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还是一点用也没有,感觉只是随波逐流,却好像打了一架,周身又酸又软,脑子轰轰的疼,背上也疼的喘不过气来,一点力气也没有。 唐时锦手按着地面,狼狈的吐了几口水,缓了半天,才从空间里拿出一个药瓶,顺到袖袋里,给自己服了两粒,又手足并用的爬过去,给江必安嘴里塞了一粒,道:“你还好吧?” 江必安闭着眼晴缓了一会儿,冷冷的道:“那些野狗,如此疯狂,成群结队,一看就是有问题,这你也往上冲?” 唐时锦道:“那孩子是假的吗?” 江必安一噎。 是的,就算是阴谋,孩子是真的,不救,就死了。 江必安的声音和缓了三分:“你是庆泉,国之财运,不可轻易以身涉险。” “多承看重,”唐时锦道:“但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次,我不觉得我的命,比旁人贵重多少。” 他又一噎。 然后唐时锦就不理他了,手扶着地面,慢慢的,慢慢的改成了坐姿,举目四顾。 这地方也不知道是在哪儿,感觉就像在深山老林,周围全都是树木长草。 在如此湍急的水流中,速度远超过奔马,但是人在紧张的时候,无法准确的估计时间,所以还真不好说这是在什么地方。 身上的衣裳全是湿的,冷的直打哆嗦,唐时锦慢慢蜷了起来,双手抱着膝。 江必安也察觉到了,柱着剑鞘,勉强翻身坐起,一边道:“那个孔玉临有问题,他想推你落水,被我击了一掌……”他看了看她:“我说养虎贻患,你不肯听,如今可后悔了?” 唐时锦道:“不后悔。” 他也没再说话,慢慢的捡着树枝,唐时锦有心想起来帮忙,可是背上疼的要命,她趁他不备,喝了几口灵泉水,闭着眼缓了很久,才觉得那疼劲儿轻了一些。 江必安站到高处看了看,回来道:“近处看不见有村落,在这儿等着吧,等他们来找。” 唐时锦点了点头。 江必安坐了下来,又道:“我帮你围起一堆火来,你烤烤衣服?” 唐时锦想了想,虽然空间里头有衣服,可是江必安极为敏锐,偷偷换了,很有可能被他发现,再说了,在荒山野岭的脱衣服,总感觉不大安全。 她就拒绝了:“算了。” 她移的离火堆近了些,百思不得其解:“我在想,如果这事儿跟孔玉临有关,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落水什么的,他真觉得对我会有用?” 江必安道:“不知。” 他顿了一下:“诱惑太大,哪怕只有一分希望,也值得人冒险。” “可他就没想过,如果失败了会怎样?” 江必安缓缓的道:“不知。” 唐时锦忽然想起了一个网红段子“为什么有些男人明明那么普通,却可以那么自信……” 孔玉临这个人,就给她这种感觉,他可能是觉得,只要拿下了她,就算事情暴露了,她也会愿意睁一眼闭一眼?或者他觉得,他做的很高明,不会被人发现? 唐时锦啧了一声,看了看天色:“我有蜡烛,你说我们要不要准备个孔明灯?我估计他们没这么快找到我们的。” 江必安挑眉:“你出门还带蜡烛?” “对啊!”唐时锦面不改色:“蜡烛不是很常用的东西吗?” 他没说话。 唐时锦拿过他的刀,劈了一些细枝,很快就扎出来一个架子,一边道:“来啊,撕一截衣服。” 江必安就撕了一截下摆递过来,唐时锦正好把架子递过去,两人的手在空中停住。 江必安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你缝了!”唐时锦理直气壮的道:“我又不会。” 江必安真的无语了:“你还是女人吗。” “不是啊!”唐时锦道:“吾乃庆国公!” 江必安:“……” 第530章 不听我话的硬骨头 江必安咬了半天牙,还是只能认命的接过了架子。 这年头的人带个针线包倒是正常操作,所以他也没有提出质疑。 唐时锦是真的不会缝,毕竟她虽然穷过,但是年代限制,真不用穿补丁衣服,所以也没有点亮这个技能。 然后她就看江必安笨手笨脚的串上了针,小心翼翼的在架子上比了比,开始缝……因为孔明灯要的是上头密封,所以他居然还晓得把布边儿掖起来! 虽然他的手又大又粗,捏不住针一样,动作笨的要命,但看那架势,显然绝不是头一回干! 唐时锦都惊呆了好么! 江必安盘膝坐着,眉头拧的紧紧的,一副有劲儿使不上的样子,可是越到后来,越熟练! 唐时锦惊叹道:“小江护,你可真是深藏不露。” 江必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可是一个拿着针线的江大人,这一眼完全没啥威慑力!! 唐时锦乐了两声。 他怀疑的看了她一眼:“你不会是会缝却不缝吧?故意算计我缝?” 唐时锦笑的不行:“你太高看我了,我是真的不会,不过我也真没想到你会!江大人你可真贤惠哇!” 江必安不理她。 然后他终于艰难的缝好了,暂时放在了一边。 唐时锦伸手就去拿,他迅速把它移开,唐时锦扶着背道:“看看怎么了?不就是丑点儿么!我又不会笑你!” 他假装没听到,站起来把刀移到她手边,拣了几块石头扣在手心,一边道:“我找找看有没有吃的。” 唐时锦哦了声,然后就听着江必安慢慢的走开了。 唐时锦闭眼在空间里搜罗了一下。 空间里的东西,都养的异常的大,她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只小点儿的兔子,她起身,柱着剑转了两圈儿,确认江必安不在近处,这才踩了几脚草皮,把兔子拎了出来,一刀斩到了脖子上。 然后慢慢的坐回火堆边,把兔子剥了皮,切成四半,架在火上烤。 江必安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袖里兜着几个野果,一见火上烤着兔子,就是一愣:“哪来的?” 唐时锦笑嘻嘻的道:“自己撞上来的。” 江必安的眼神儿扫过四周,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就把野果放下了。 唐时锦拿过来一个,用帕子擦干净,尝了一口,见味儿还行,就啃了啃皮儿,在火上烤了烤,然后把熟了的果肉涂在了兔肉上。 江必安静静的看着,唐时锦跟他道:“你不涂?没有盐,这样吃很腥的。” 江必安道:“你捎带手儿涂了不成?” 唐时锦举了举树枝:“我用牙啃的。” 江必安一愣,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但他真的做不出用牙啃果皮的事儿,又不好说我不介意你给我涂一下吧……只能板着一张脸把头撇开了。 隔了会儿,再转回来时,她还就真没给他涂……她平素谈吐随意自在,他时常觉得她在调戏他,可其实真到了这种事情上,她又撇清的厉害。 江必安一言不发的站起来,继续去拣树枝了。 等兔子烤熟了,两人草草吃了几口,天也黑了,那些人还真没找过来,两人只能把孔明灯点了起来,用一根藤系在了树上。 唐时锦不死心,又打了几声呼哨,但唐九垓和唐八埏可能不在附近,一直没有过来。 唐时锦有点担心的道:“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过!” 江必安道:“你先操心操心自己!背上不疼吗?” “疼啊!”她道:“疼你有办法治吗?” 他看着她,她一摊手,“所以啊!你又没办法,我说句话你还毛病多。” 他忍不住又道:“谁有你毛病多?” 唐时锦无语的道:“不是,江护你什么意思?我招你惹你了?你是奉旨保护我的,我掉下水来你救我救亏了是吧?句句带刺儿是什么意思?看我不顺眼你就说!老子回去就写折子让你回京!” 江必安沉默了。 他没想说话带刺儿,他只是有些焦躁。 快腊月的天了,这么冷,她落了水,衣裳全湿了,不能换,还撞到了背,一直弯着腰,嘴唇发白,肉都没吃几口…… 他负手看着不远处的水面,其实什么都没看到,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沉稳的转回身,就见那姑娘,冷着一张小脸,蜷成一团。 他默默的兜了两个圈子。 她一声不吭,他又坐下,把火堆向她拨了拨,在火焰毕碌中,他抬眼看了看她。 她双唇紧抿,好像气的不轻。 他咳了一声,沉声道:“没有看你不顺眼。” 她理都没理他。 他又道:“你落水受伤,是我保护不力,给圣上办事,我也没有觉得亏。” 她仍是不说话。 他也就低了头不说话了。 四野寂静,听不到犬吠,可见这附近没有村落,只有眼前火焰燃烧时的毕碌声。 良久良久,他才沉声道:“我自小就不讨人喜欢,也不会说话,但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那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是想我哄你,还是想让我服软?” 唐时锦暗暗挑眉。 她是真的有点生气,又疼的心烦,所以才怼他几句。 但他这句话,倒真有点儿出乎意料,所以就说啊,江护这个人,真的是非一般的敏锐,哪怕他直的可怕,但智商也能弥补这个差距。 唐时锦没回答。 他就继续道:“若是想我哄你,我不会,也想不出我为什么要哄你;若是想让我服软,那我服软便是,是我不对,我说话不中听,惹你烦闷。” 她仍是不说话。 他道:“我有点不懂,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你对我的态度,总是让我觉得奇怪。” 他抬头直视着她:“唐时锦,你说话!” 唐时锦正色道:“我觉得你是个好人,长的顺眼,脾气也顺眼,假如说我一直是竹林村的小村姑,或者是一个商贾,那我们可能会一直关系很好,因为你这个人,适合罩着别人……” “但是现在,我是庆国公,我有我想做的事,我不能容忍身边有一个我不能掌控的人。所以我每次见到你,都想把你压伏下去,我一方面觉得这世道,有一个这样的硬骨头很难得,但是另一方面,我又讨厌这种不听我话的硬骨头。所以江护,你明白了吗?我们两个的问题在于,两个人都太强硬,都不肯让步,所以相处肯定融洽不起来。” 她顿了一下:“也所以,你少在我面前晃就成了。” 江必安道:“可我还是不懂,你是上官,你的话,我从未违背过……”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时锦忽然一摆手,下一刻,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第531章 逢狼时刻 江必安一把捡起了绣春刀,几脚把火堆踢开,然后用剑尖接连拨动树枝,迅速用火围成了一个圈。 唐时锦咬着牙根儿站定,他迅速靠过来,与她背抵了背,碰上的那一刻,她疼的一颤,他迅速离开了些,唐时锦头皮发麻,咬了咬牙根,又缓缓的靠过去,颤声道:“今天就跟这些玩意儿杠上了……” 周围全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摇曳的火光之中,四处全都是碧莹莹的狼眼,野兽咻咻的呼吸声,一点一点的逼近,直叫人听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一群狼,应该有个几十只的样子…… 唐时锦自认胆子大,但毕竟生在现代化都市,哪见过这架势,一时间双腿发僵,冷汗都下来了。 手被人一碰,唐时锦吓的一颤,他沉声道:“别怕。”一边想把刀塞给她,唐时锦不要,他硬要塞给她:“我用剑鞘。” 唐时锦仍是不接,江必安犹豫了一下,就道:“那我出去找找头狼,你要小心。” 一边就想跃出去。 唐时锦道:“等等!” 她长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恐惧,迅速的判断了一下形势。 群狼正在十分从容的缩小着圈子,她甚至已经闻到了腥臭气……脚边的树枝并不多,散成一圈儿就更少了,烧不了多大会儿,而一头狼的战斗力,不会逊于一个普通高手,等它们一拥而上,那就晚了! 江必安显然也有些急了,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出去。” 操!天意! 唐时锦一咬牙,猛然从空间里抽出了擎天破日刀:“我数一二三,一起去,十个呼吸一起回来。” 江必安猛的一怔,瞪着她,唐时锦已经沉声道:“一、二、三!” 她猛的跃了出去,刀法一展,群狼嘶吼声中,她风卷残云一般连斩了四五个狼首,然后猛的跃了回来,江护同时跃回,仍旧与她背对着背。 而一击之后,狼群也躁动起来,头狼发出了一声长啸,只听呜的一声,一头狼已经跃了进来。 唐时锦迅速挥刀斩下。 火势越来越小,群狼前仆后继一般跃入,唐时锦连疼都忘了,只是拼尽全力的挥动长刀,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什么猛的扑到了腿上,下一刻,江必安回刀斩下,温热的血液瞬间溅了她一身。 唐时锦全身都抖了一下,这辈子……都没这么害怕过。 就连当初的巨熊,都没这么害怕。 可是刀法疾如风雷,未曾慢了半分,群狼却如杀之不绝一般,江必安急道:“这样不行!我出去杀了头狼!” 唐时锦道:“不行!那是送死!” 她一抬手,从空间里引了一注神仙酒出来,一浇到火头上,已经奄奄一息的火焰,陡然间旺了起来,狼群猛的一退,两人背抵了背,全都在剧烈喘息。 明明已经杀了这么多,可是外头的碧莹莹的狼眼睛,竟似乎丝毫不见少。 唐时锦又累又怕又疼,简直都快崩溃了,忍不住哭了一声,低声道:“我怎么这么惨啊!!” 江必安沉默了一息,居然笑了一声,沉声道:“原来国公爷也有害怕的东西。” 这混蛋!唐时锦简直气的不行。 她迅速做了几个深呼吸:“不行,待会我就没力气了……怎么样,再杀一波?” 江必安道:“我去。” 他猛然抽身跃出,唐时锦一咬牙,也跟着跃出,同样是约摸十个呼吸,再一次跃了进来。 狼群中又一次发出了一声兽啸,江必安也不跟她商量,就跃了出去,狼群似乎一乱,江必安直入斜后方。 唐时锦又急又气,只能跟着跃出,胡乱杀了几头狼。 江必安似乎陷入了狼群,只能听到一声声的兽呜,与垂死时的兽嘶。 唐时锦也顾不上许多了,直接就近跃上了一棵树,倒了半坛酒下去,然后又跃到另一棵上,这边的树都不高,想躲狼不够,但是拿来当柴烧,足够了! 唐时锦连浇了七八棵,然后跃回了火圈,用刀向四方扫了过去,先是一点火星燃了起来,然后火焰轰然腾起,之后是第二棵,第三棵…… 不一会儿,半片山林亮如白昼,江必安飞快的跃了回来,两人迅速后退,站在火光之中,遥遥看着,就见山林之中,几头狼越退越远,终于掉头跑了。 唐时锦长长的松了口气,缓缓的坐到了地上,却仍是握着刀不敢放手。 江必安提着刀转了一圈儿,把里头的狼尸都挑了出去,再把火堆勉强合围,走回来的时候,步伐沉稳,可是坐下的时候,却身子一斜,几乎是跪坐在了地上。 唐时锦往旁边闪了闪。 眼角的余光,忽然掠过了一道黑影,她想也不想的回手一刀,一头狼才刚刚跃起,就被她斩成了两半。 江必安眉头一拧。 唐时锦想学着他,把狼尸挑出火堆,连挑了几次,都没能挑动,索性也不管了,直接坐到了地上:“果然狼性狡猾。” 她手软脚软,只有脑海中的弦儿还崩着:“会不会还有潜伏着的?” “应该没有了。”江必安低声道:“我杀了头狼,狼群应该就不会恋战了。” 停了一停又道:“多谢。” 唐时锦道:“你救我一回,我救你一回,扯平了,不用谢。” 江必安没说话,唐时锦向后靠,用后脑勺碰了他一下:“你没受伤吧?” 他道:“一点。” 唐时锦一皱眉。她想站起来看看他的伤势,可是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只道:“我有伤药。” 他只嗯了一声。 然后两人就都没说话,只这么背靠着背,看着熊熊的火势。 唐时锦道:“怎么办,火太大了不好救了怎么办?” “没事。”他道:“无人敢追究国公爷的不是。” 她道:“这不是追不追究的问题,是我毁了这片山林啊!” 他道:“那你去救。” 她道:“你有毛病吧?” 他的声音带了些笑意:“所以?你想怎么样?” 唐时锦无语的道:“算了,我就不该跟你说话,没被狼咬死,能被你气死。” 他沉默了一息:“我早说了我不会说话。” 她哼了一声,又瘫了半天,才慢慢的爬起来,绕到他那边,柱着刀看了看,就见他腿上鲜血淋漓,看起来伤的不轻。 唐时锦皱了皱眉,正想说话,就见他正定定的看着她的刀,眉间一道深深的褶儿。 唐时锦登时往后一坐:“算了!既然受伤了就别治了,还省得我费劲儿灭口!” 第532章 不需要证据 江必安垂着眼道:“你若不放心,就杀了我。” 唐时锦刚拿出酒来要给他清洗伤口,生生被他给气乐了,把酒一扔:“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啊?” 她直接拖着刀就走了,江必安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她走着走着,拖不动刀了,手腕一折,诺大的擎天破日刀凭空消失了。 江必安长长的吸了口气。 他拿起那个小酒坛,直接浇在了伤口上,咬着牙根强忍着,一直等全都浇完,随手把酒坛扔进了河里,柱着刀追了上去。 ………… 而此时,几百锦衣卫仍旧在打着火把,沿河搜寻。 昨日。 唐时锦发现一群野狗咬着的,是一个孩子,急追了上去,江必安随之跟上。 这会儿余知非和司顾菟都不在,其它人的功夫远逊于他们,落下了老大一截。 然后唐时锦终于追上,抢回了孩子,野狗仍旧不断往上冲,唐时锦步步后退,一直被逼上了一个小山包,江必安挡在她面前,挥刀斩杀。 也就在这个时候,唐时锦的后头,孔玉临带着一伙人,一身打猎的装扮,假装偶遇,叫了一声:“国公爷!” 然后飞身过来救人。 他当然不是没有计划的。 吃了一堑,他是详细查过唐时锦的,不管是功夫,还是她的海东青。 这一局,亦是煞费苦心。 那条河名叫鸡爪河,顾名思义,下头的水是分为三岔的,而这儿,就是河流的分岔口。 而外人不知道的是,这三岔口的下面,有一个深坑,所以水流到此才会分流,也所以,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漩涡,本来会滑入这个河道的,就会被身不由已的被推入另一个河道。 所以他计划的就是,利用这分岔口,来一招声东击西,与她一起“落难”,然后趁机拿下她的心。 他盘算的是很好的,就算拿不下她,起码他舍身救助,又共患难,也能有三分情谊,总好过现在。 至于暴露,他还真的没想过。 毕竟宝庆府是他的地盘儿,他要扫清尾巴,把事情安排的天衣无缝,本来就不难。 但他没想到的是,唐时锦一听他的声音,第一反应居然是往旁边避。 他这一抓就落了空。 眼见野狗都要被杀没了,锦衣卫也快要追上来,再耽搁下去必错失良机,孔玉临一咬牙,直接合身扑了上去。 没想到江必安功夫也这么好,他迅速的往后一退,一掌将他击出去数丈,此时唐时锦已经失足滑下,江必安只来的及迅速转身,抓住了她的上臂,下一刻,唐时锦掷出孩子,两人一齐落入水中。 扑通一声巨响。 说起来麻烦,其实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因为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略高的小土包,所以这一幕,追过来的锦衣卫全都看的清清楚楚。 江必安这一掌,一点都没留手,孔玉临当时就吐了血,急挣扎着站起来时,已经被几个锦衣卫按了个正着。 然后数人迅速冲到了河边。 这会儿江必安不在、陈千户不在,余知非也不在,锦衣卫群龙无首,只能迅速分出几拨人,一拨人去找余知非,一拨人去找陈千户,另外的人,迅速沿着河流往下找。 因为西侧为下流,旁人又不知水底有漩涡,所以这一拨人,是直接往下流找的。 至于孔玉临那一干人,直接就被不容分说的控制住了。 他在江南当惯了爷,只想着他把首尾都扫干净了,就万无一失,却从没想过,锦衣卫办事,根本就不需要证据。 至于得报的陈千户和余知非,直接都吓傻了。 陈千户跟着江必安来此之后,看着新粮种下,然后不时的巡查一下就可以了,平时唐时锦又不带他,悠哉的很,正与人喝酒,乍一听说两人落水失踪,当时酒就全吓醒了。 这两人要是出了事,他十条命都不够赔的!陈千户赶紧把锦衣卫全都召集起来,分散开找人。 而余知非,刚和司顾菟买下了一个诺大的温泉庄子,是一个富商半卖半送的递上的。 乍一得报,也是三魂惊没了二魂半……几人刚出了庄子门,就见唐九垓和唐八埏歪歪扭扭的飞过来,一见到司顾菟,扑到地上就不动了,吓的司顾菟当时就哭了出来。 余知非急安排了两个人,回去把奚渊穆接过来,一边就直接让这富商庄里的仆人,暂时留下来照应。 此时大部分锦衣卫都去了下流,而余知非听人说了当时的情形,心里一琢磨,觉得不大对,直接把马儿从原处推了下去,马儿长嘶一声,被卷到了另一条河道。 余知非赶紧派人去给陈千户报信儿,一边带着人手,快马追了下去。 这一追就是一夜。 那边,锦衣卫快马接了奚渊穆过来。 他虽然没有治过鸟儿,但掰开嘴看了看他们吃的东西,就知道是中了药。 幸好海东青是吃空间里的东西长大的,一般的药还真药不倒他们,喂了一些解毒的药物,也就渐渐缓了过来。 奚渊穆又去看了看那个孩子。 那孩子看起来也就刚出生不久,极为茬弱,幸好被子缠的紧,并没有受伤,但摔打了几下,也是奄奄一息,若用寻常的药,兴许还真救不过来了,但奚渊穆手头有唐时锦那儿的药,化了一丸喂下去,脸色就慢慢的缓了过来。 奚渊穆迈步出来,忽然闻到了什么。 他猛的侧头,往旁边走了几步,拣起了地上的被子:“这是什么?” 那妇人吓了一跳,急施礼道:“回大人,这是那孩子的包被,咬破了几处,露棉花了,小妇人就给换了一个新的,就把这个替下来了。” 奚渊穆举起来,轻轻的闻了闻,然后就直接拿走了。 给海东青下药,又弄出一个孩子,孩子被子上还做了手脚,这分明是冲着唐时锦来的! 但他向来不司俗务,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 外头天黑沉沉的,这个时候也就丑正(2点)左右,奚渊穆站着想了片刻,进去看了看海东青。 两只海东青极通人情,自觉得受了委屈,挤靠在一起,蔫蔫的样子。 奚渊穆伸手抚摸了几下,给他们各喂了小半粒丹丸,一边轻声道:“你们好些了吗?师父落水了……九爷跟我出去,帮忙找师父。八爷去接大师兄来,他在钱塘,你还记得钱塘的宅子吗?” 两只海东青慢慢挪着出了屋,唐八埏双翼一展,在院中盘旋了一圈,就向东飞去。 那边奚渊穆骑上马儿,顺着火把找到了三岔口,问清楚之后,指着河道道:“九爷,你从这儿,沿着河道找找。” 第533章 可把他给聪明坏了 这边离钱塘很近,大半夜的,唐八埏绕着院子鸣叫,是真的把戚曜灵给吓了一跳。 戚曜灵赶紧穿上衣服出来,唐八埏一见他,就高高低低的叫了好几声,就差张嘴说话了。 戚曜灵道:“你说破天去,我也听不懂。”一边按着脖子找了找,也没有找到信。 戚曜灵眉头都皱了起来。 假如是司顾菟,或者唐时锦叫他们来,不可能一个字也不写,一个字也不写,那除非是奚渊穆叫他们来的,也或者情形紧急来不及写。 戚曜灵心头微沉,迅速交待了锦衣卫两句,翻身跃上了鹰背,“走!” 唐八埏直接把人送到了温泉山庄。 那孩子正哇哇大哭,大半夜的,还没找着合适的奶娘,司顾菟急的手足无措,来回转磨,一见他来了,跑出来一把抓住他袖子:“大师兄,师父落水了,还没找着,跟江大人一起……怎么办……” 戚曜灵脸色一沉,“怎么回事?” 司顾菟飞快的把事情说了一遍:“九爷八爷也中了药,这孩子的襁褓上也被放了引野狗躁狂的药……” 戚曜灵直接道:“看好那个孔玉临,我先去找师父!” 他急匆匆的去了。 天色渐亮,唐八埏负着他,沿着河道一路低飞向下。 飞上一段儿,戚曜灵就跃下来,施展轻功自己奔上一段,直接抄到了锦衣卫的前头。 等再跃上鹰背时,他就看到了大片的火光。 戚曜灵心头一跳,拍了拍唐八埏的背,等它飞低了,便跃了下去,飞也似的奔了过去,然后就见唐时锦蜷缩在那儿,听到声音时抬脸看过来,那小脸儿真没巴掌大,看着就像一个小娃娃。 戚曜灵喜道:“师父!” 唐时锦也是一喜:“灵儿,怎么是你?” 她想站起来,可是背上疼的不行,一时站不起来,戚曜灵赶紧上前把人扶了起来,唐时锦道:“灵儿,你不知道,我太倒霉了,落水就算了,还碰上了一群狼……” 戚曜灵的眼神儿,扫过了不远处一地的狼尸,眼神一厉。 口吻却十分温柔,轻声道:“师父不哭了,徒儿给你报仇。” 他转背了身,唐时锦小心翼翼的伏在他背上,精神一松,就昏了过去。 戚曜灵本来还想作啸让余知非他们过来的,这一下直接不管了,冲着江必安点了点头,就直接走了。 好在余知非一行人,也离的不远了,快马赶了过来,连连请罪。 江必安只点了点头,上了马,又向他们道:“想办法把火灭了,我们要杀狼,只能点了林子,国公爷不想毁了这山林。” 余知非急应了,留下了一多半的人手灭火,另一半人护送他回去。 唐时锦一行人,直接回了星城那边的温泉山庄。 其实唐时锦伤的不重,只是脱力,而江必安是外伤,也没有伤着骨头。 余知非自觉失职,将功补过,过来禀报:“戚大人,我问过了,附近的人都知道这水中有漩涡,而且我听说,这孔玉临练的功夫,是在水中练的,很擅长在水中借力……这小子一定有问题!” 戚曜灵道:“他不是带了人吗?一个个的问,不管什么刑尽管用!给那人留口气就行!我直接送回去,让他叔父处置!” 余知非道:“九爷八爷中了药那一处,要不要派人去查?” “不用,”戚曜灵冷冷的道:“他有恃无恐,想必扫干净了不怕咱们查,但咱们又何必费这事儿?说是他就是他,谁有闲工夫听他解释!” 余知非领命去了。 那边唐时锦蔫哒哒的趴在榻上,江必安大步进来,动作自如的好像根本没受伤。 见房中无人,他便正色道:“你的事,我绝不会向人吐露半分,若我违了誓言,必肠穿肚烂而死!” 唐时锦摆了摆手没说话。 他道:“你不相信我?” 她无奈的道:“相信,信的不行了,我只是难受不想说话。” 他这才点点头,在旁边坐了下来。 唐时锦默默的把脸埋在了被子里。 江必安是真的直,直的天怒人怨,她都懒的跟他生气了。 昨天晚上,她被他那句话气到了,不想跟他坐在一起,就直接往前走,气愤之下疼都忘了,一鼓作气走了老远。 结果刚坐下歇一会儿,他又过来了,见她坐着,就坐在了她身边。 唐时锦不想起来,也不想跟他说话,直接转了一个方向。 天色渐亮,她能看到远处的山头,不知道是地震还是什么原因,似乎断了一片,有一个很大的平面儿,因为这里是一个斜坡,所以石头都滚到了临近的地方。 她本来并没在意,但是越看脚边的石头,越觉得异常。 这石头是黑褐色的,但是断层微泛银丝,有奇怪的层叠感……虽然毫无缘由,但唐时锦却莫名的心头一动。 那边江必安咳了一声,想要说话。 唐时锦立刻站了起来,然后一副赌气的样子,重新又走了回去。 江必安长叹了一声,也跟着走了回去,坐远了些,没再说话,一直到戚曜灵找过来。 唐时锦闭目在心里过了一遍,一边问:“那边的火扑灭了吗?” 江必安向外道:“来人!” 便有两个锦衣卫应声进来,江必安道:“火扑灭了吗?” 一个锦衣卫便道:“大人放心,已经扑灭了,那边的树不稠,那小山坡和别处中间有距离,又没有风,所以只控制着没蔓延,最后还又打水浇了一遍地,肯定不会再烧了。” 唐时锦好奇,问他们:“你们数没数死了多少头狼?” “还真数了,”那锦衣卫道:“说是足有三十五六头。” “只有三十几头?”唐时锦吃惊的道:“我还感觉我杀了不少,刀上全是血。” 江必安默默的看了她一眼,唐时锦忽悟说漏嘴了,摆了摆手:“行吧,下去吧。” 那两人就下去了。 江必安哧笑了一声,起身走了。 唐时锦:“……” 说真的,江必安这种人,真的是注孤生,别说女人了,男人都受不了。 旁人犯了错儿不安慰安慰也就算了,还觉得抓着了你的错处,可把他给聪明坏了……唉! 第534章 躺赢党的智慧 余知非把那些人审了一遍。 唐时锦和江必安都险些丧命,这事儿是真不小,锦衣卫下了死手审,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审的,弄死一个就再拖一个出来审,别说这些人,连孔玉临都吓的崩溃了。 真到了这一步,什么义气全都靠边儿站,一个人松了口,其它人竹筒倒豆一般全招了。 戚曜灵过来看了一趟,见审的差不多了,也不拘死活,就直接叫人把这些人扔上马车,准备回趟城,把人交给孔刺史处置。 唐时锦叮嘱他:“你回来的时候,把莲生接过来,让管家收拾一些东西过来,我们就在这边过年了。” 她还感叹,“我真是太傻了,我只想着我站的够高,就不会有人敢动我,但我却没想过,会有人为了巴上我不择手段!!所以灵儿,你还是待在我身边吧,浙州的事情,你交待给别人做。” 戚曜灵应下:“是,师父。” 他点了十来个锦衣卫,回了城,直接到了刺史府门前,拿马鞭子敲了敲门。 下人过来开了门,一看他身上的官袍,赶忙施礼不迭,戚曜灵直接道:“叫你们大人过来见我。” 孔刺史得报,急急出来迎接。 锦衣卫昨日紧急集结出了城,他知道是出了事,但是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见是戚曜灵,赶紧上前施礼:“戚大人,这是……” 戚曜灵一摆手,锦衣卫就打开车门,一个一个的往外拽人,直接肆无忌惮的扔在了地上。 孔刺史一眼看到孔玉临,眼瞳就是一缩。 戚曜灵冷冷的道:“令侄做下的好事,害的我师父和江大人落水,直接从星城到了巴陵,若不是我师父和江大人功夫好,连性命也是难全!且当晚还遇上了狼群,我师父两人杀了三十几头狼,才险险逃得一命,如今两人还都躺在床上!” 他把画了押的供词扔给了孔刺史:“我等着孔大人给我们一个交待!” 他连马都没下,直接一提缰绳,跨下台阶走了。 回府接了汤莲生,又吩咐了管家,回了温泉山庄。 这庄子有里外几眼温泉在,确实感觉暖和,而且地方也大。 但屋子并不多,余知非只留下了约摸一百锦衣卫,全都散在外围屋子里,其它人跟着陈千户回了城。 等家里的下人都到了,就把这边借的原主人的仆人都还了,唐时锦倒是留下了一对庄头夫妻,准备趁这边暖和,村里又农闲,种些青菜吃。 司顾菟过来跟她道:“师父,那孩子据说是父母卖掉的,说是家里穷,孩子多,连生了几个女孩儿,这一个才刚满月,就一两银子卖给了他们。” 唐时锦秒懂:“你想养着?” 司顾菟低下了头:“我……师父,我就是觉得,那孩子也挺可怜的,送回去,父母也未必会好生待她。” “没事儿,”唐时锦摆摆手:“只要你不嫌烦那就养啊,我无所谓的。” 司顾菟小声道:“谢谢师父。” 她退出来,看到汤莲生,忍不住道:“我真的太没用了,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添乱。” 汤莲生含笑道:“那你说师父厉不厉害?聪明不聪明?” 司顾菟道:“师父当然厉害了,当然聪明了!” “所以呀,”汤莲生温言道:“师姐,你是师父亲自挑的,师父这么聪明,她既然挑了你,说明你一定有过人之处……像我手无缚鸡之力,更加没用,师父不也挺疼我的吗?” 司顾菟想想也是,就不由得高兴了些,进去看那孩子了。 隔了两天,唐时锦自觉得已经生龙活虎,就跟戚曜灵趁夜里出去了一趟,然后去了那边的山。 一般来说,山下有银矿,会有很多征兆,例如石面上会有掺着褐色的小石堆,泥隙石缝之中会有乱丝……一一对照下来,唐时锦确认这里有银矿。 但是找到矿苗不等于找到矿脉,要想找到矿脉,起码得挖个一二十丈深。 唐时锦不死心,找着了之前塌掉的那一处,感觉像是塌掉了半个山头,唐时锦来回找了半天角度,直接拿刀劈下来几大块,然后放进空间里,乘着海东青,去找了一处炼银的地方,让戚曜灵易了容送过去炼了炼。 一般来说,好的银矿,一斗能炼出纯银六七两,但差的,一斗也就一二两,像她这个,一斗合着也就炼了不到一两。 但这并不能证明银矿品质差,事实上,皮面儿上的都能炼出一两,这银矿的品质绝对是极好的。 唐时锦考虑了一下。 事实上,有新粮在,如今她与江南官员,可以说已经拧成了一股绳。 但是,若是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呢? 这座山,在湖广境内,与赣州搭界,离浙州也很近,假如说…… 唐时锦跟戚曜灵道:“我们去一趟江宁府。” 戚曜灵本来就易成了一个江湖人,她也易了容,然后去了江宁府。 到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两人溜达着往前走,结果正好碰见了许天禄和王三娘。 唐时锦立刻碰了碰戚曜灵。 戚曜灵就故意从两人身边走过,然后就要去撞王三娘。 没想到许天禄对王三娘极为上心,还离着老远呢,他就已经发现了,迅速转过来,挡在了王三娘身边,对他怒目而视。 戚曜灵也没再逗他,等两人走过去了,还听到许天禄道:“呦呦别怕,我也会功夫的!我打不过也没事儿,我大师兄肯定打的过的!” 戚曜灵:“……” 师弟是真的很崇拜他了。 唐时锦看他表情,失笑道:“怎么了,有这么不可思议么?不就是听到躺赢党交流感想了?” 戚曜灵琢磨了一下“躺赢”两个字,也不由得失笑:“我已经不是头一回听小四这么说了……我就觉得,他跟王三娘说这种话,真的合适??” 唐时锦笑道:“所以你在想,这到底是他媳妇儿还是你媳妇儿?娶了媳妇儿也没立起来,不说当个大丈夫吧,反而拖着媳妇儿一起抱大师兄的大腿,一起躺赢,这真的可以?” 戚曜灵失笑着点了点头。 唐时锦笑道:“在你、我这种人心里,把身家性命托付于人,是一件很慎重的,需要考察和考虑的事情,而且通常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这么选择,所以你就理解不了,这种亲昵崇拜和理所当然的依赖,就是恨不得买根萝卜也得过来问你一声,遇上一点小事情立刻往你身后一躲……你不能理解,对吗?” 他又点了点头。 唐时锦道:“那你有没有想过,禄儿天天赖着你,你见他赖过大眼灯儿和林儿吗?他依着本能,就觉得你会护着他也能护着他,所以他才赖你。” 戚曜灵道:“可是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她道:“那你会护着他吗?” 虽然他会,可是他到底为什么这么觉得? 唐时锦笑着道:“他知道你会,这就是躺赢党的智慧。” 第535章 我是上天亲闺女 两人到了王慎行的府邸,戚曜灵把腰牌叫人递进去,王慎行就请进了。 戚曜灵的易容很难分辩,但唐时锦就随便抹了抹脸,所以王慎行先是一个皱眉,然后就认了出来,吃了一惊,急叫下人退了出去,道:“国公爷?” 唐时锦摆了摆手,然后就坐在了下首。 王慎行亲自倒了茶,一边道:“国公爷这是?” 唐时锦道:“前两天,出了点事儿,但是却意外发现了一个地方……王大人叫人送纸笔来。” 王慎行叫人送了纸笔上来,唐时锦站起来,刷刷几下,就画出了一副江南各区域的草图。 说真的,不管看过多少回,王慎行都对她这个手绘舆图的本事十分佩服。 然后就见唐时锦在中间圈了一处:“我在这儿,发现了一处银矿。” 银矿?王慎行猛的一怔。 而唐时锦,说完了这一句话,就坐回去静静的喝茶了。 王慎行是绝对的聪明人,只这么一句,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唐时锦发现了一处银矿山,但是她来找了他……所以她的意思是,不上报? 要知道,这年头的金银,没有什么流通需求量,商品需求量之类的考核,有多少,就能用多少……这是个一座银矿山能造反能复国能干不知道多少事儿的年代,一座银矿山,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王慎行双手扶着桌子,仔细的打量那一处。 唐时锦画的图很大,圈的地方很小,很精确,所以他很容易就看出了,这一处的意义。 他目光变幻,心里迅速把孔刺史和赣州刺史的履历人品等等,评估了一番,然后迅速的拟了几个方案。 然后他转身道:“国公爷的意思?” 唐时锦一副乖巧的样子:“我听王大人的。” 到了这一步,再矫情就假了,而这话谁先说出来,也不那么重要了……因为这是唐时锦先发现,然后来找的他,她已经付出了最大的诚意。 所以王慎行也低声道:“品质如何?” 唐时锦道:“我未惊动人,只与灵儿过去转了一遭,皮面上随便削了几块,一斗约摸炼出来八钱银子。” 王慎行眼神儿闪了闪:“那山可大?” 唐时锦知道他想问什么:“目前还不知矿藏量是否丰足,但我之前遭了个小灾,所以我觉得,上天既然叫我在这时候发现这个,那量绝对不会小。” 王慎行微微一顿。 这话中“我是上天亲闺女”的底气实在是太足了,王慎行一时都不知要做何表情,半天才道:“国公爷说遭了个灾?” 唐时锦就给他说了说,然后才道:“所以,我没跟孔大人提起,直接来找了王大人……虽然这事儿,对我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但毕竟人是孔大人的亲侄子,孔大人若是记恨我,也不奇怪。” “不会,”王慎行直接道:“是他自己作死,孔大人并不是个糊涂人,自然明白。” “那行吧,”唐时锦道:“反正就这么个事儿,王大人你先想想,然后商量出个章程来,再与我说罢。” 王慎行点了点头,道:“恰好五日之后,就是禄儿和三娘的好日子,不如到那时,咱们聚起来商议商议?” 唐时锦一想也是啊:“那好。” 于是两人商量了一下,索性不回去了,只打发海东青回去送了个信儿。 五日之后,两人订亲。 这个年代,订了亲之后,会把聘礼送到女家。 聘礼唐时锦其实没操心,全都是许天禄自己弄的,他虽然是个媳妇迷,但是办正事儿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就维持在大家一看很拉风,但并不夸张的份上。 反正要送平时也可以送,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炫富。 但就算不炫,一箱箱的聘礼抬进去,也让围观群众饱足了眼福。 这个时候其实并不需要大宴宾客,但是王慎行下了帖子,大家自然也就来了。 等到仪式进行完毕,唐时锦就按着商量好的,请了沈刺史、孔刺史,和赣州的曹刺史回来喝茶。 大家关起门来,孔刺史先跪下请了个罪。 孔刺史自己也有两个儿子,只是都在外地做官,因为要拉拔弟弟,才把侄子带了过来,这几年一直是他在跟前,说是待如亲子也差不多了,没想到平时也算精明强干,结果默不吭声的,就给他放了这么一个大招儿。 唐时锦身上负着国家财运,要真在他这地界儿上出了事,他们孔家诛个九族都赔不上。 孔刺史那会儿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唐时锦受了礼,看他确实没有记恨她的意思,果然是个脑子清楚的,这才道:“孔大人请起。毕竟有惊无险,孔大人也不用为难,按律处置就成。” 要真按律,孔玉临其实罪责不重,因为他图谋的是“人”,而且算是未遂。 孔刺史连连道谢应下,一边道:“国公爷放心,下官绝不会叫这混账再出来了!” 旁人得王慎行透了信儿,直到这时才开始插话,沈刺史道:“幸好国公爷功夫好,不然真的是……想想就心惊胆战!” 曹刺史与他们并不算熟,却是个和气的人,也是连连附和。 然后王慎行放下茶杯,缓缓的道:“幸好国公爷是活财神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慎行下一句,就直接解了惑,他低声道:“国公爷在那一处,发现了一处银矿。” 几人齐齐吃了一惊。 然后几人顿时就明白了,为啥要把他们几个人叫到一起。 这里头,王慎行和唐时锦走的最近,如今又成了姻亲,而沈刺史与唐时锦关系也近,毕竟他儿子是她亲徒弟,其它两人虽然逊一层……可谁叫这银矿就在两边搭界之处呢? 而且就算本来不熟,只要这边协议达成,这个牵扯着巨大利益的联盟,就牢不可破! 沈刺史第一个出声:“可惜旁边有条河啊。” 不要小看这一句话,这一句话,看似毫无意义,却是一种表态,这说明,他已经认可了此事不上报!也就是说,他已经率先表明立场,加入这个“联盟”! 第536章 贼喊抓贼 孔刺史也道:“确实,但那一片,倒是没有村落。” 曹刺史道:“先把河流改道可好?” 孔刺史摇头道:“改道倒是容易,只怕有些招人眼!” 唐时锦听着几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一番,才道:“我有一个想法,我说说你们听听。” 她低声道:“我觉得,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直接查明了之后报上去,到时候报成低等矿便是。” 几人迅速思忖。 假如说,这一处是高等银矿,报成低等银矿的话,中间的利润并不低,一斗能有四五两……就算是中等银矿,也有二三两的富余,这个量是非常大的。 王慎行道:“我觉得可以。” 这样一来,操作登时就方便多了,整个开采都不用背着人,只把冶炼那一块儿严格管控就够了。 而就算一般的银矿,炼银这一道工序,也是需要严格管控的,所以,不管做成什么样子,都不会招人怀疑。 王慎行低声道:“好生挑人就成……国公爷可有想法?” 唐时锦摆手:“我没有门路,手头也没有闲人,这个你们商量就成。” 王慎行也没推辞,几个老狐狸就低声商议。 他们都是真正的地头蛇,要联手办点儿事情,还是很容易的,商量完了,就各自分头行动。 于是很快,就有人买下了山,然后带了匠人开始开采。 银矿是埋的很深的,而且像树一样,会有主干和枝叶,要跟着银矿苗的路径横挖找矿,一直到找到银矿砂为止。 这是一个辛苦活儿,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 直到四个多月之后,才上报发现了银矿,然后把矿砂呈给官府,分辩等级,当地县令带着人亲至,取了矿砂,炼了数斗,一斗平均起来,能炼出二两多的银子,于是就按此上报定税。 但其实中等、高等的银矿并不多见,二两多已经算很多了,还有传言说,这矿场主与县令有关节,所以是按高处取的,也就是说,矿场主有可能辛苦一场,赚不了多少银子。 但其实,这银矿,一斗能出银七两还多!是极为少见的,品质最高的矿砂了! 这是最理想的结果。 只要这银矿一日存在,他们几个人,就会共同守着这个极大的秘密,关系密不可分。 后话暂时不提。 这会儿,唐时锦临离开江宁府之前,还去了一趟韩流光那儿。 因为两人年纪都大了,所以是赶着办的,如今已经成了亲,王慎行也给莫家申请了皇商。 韩流光的母亲也接了过来。 她为人温和,婆媳俩相处的也不错,韩流光看着人都胖了。 唐时锦一见面就笑话他:“你要是变成个胖子,那我们就绝交吧,我不跟丑八怪交朋友的。” 韩流光笑着,也不生气,只道:“国公爷,你来的正好,下官有事想跟你说……令徒许天禄,前几日交了一些东西给我,说是之前你让查的?六合县令的事情?” “哦!”唐时锦都快把这个伪君子给忘了。 她之前与炎柏葳碰到过一回,就顺便交待人查了查,就点了点头:“怎么了?” 韩流光道:“我正叫人一一核实,这人做事,实在是叫人恶心!” 莫忘初见他们开始说公事,就笑着福身下去了,唐时锦道:“怎么了?” 韩流光叫人取了来给她瞧了瞧。 打头一个,是说姓赵的一家子,本来算是小富之家,家里有一幅吴道子的真迹。 然后苗县令听说了,就想看看,因为苗县令官声不错,所以他们虽然不放心,但也不好拒绝,就只能拿去给他看了。 但是他这一看,就看了一年多,怎么讨也不还,姓赵的那家的弟弟,也是真心爱画的,就有些急了,不住的讨要,然后苗县令就当众把画还了,谁知道没过几天,家里失窃,画也丢了。 他们都怀疑是苗县令,却没有证据。 然后长房的儿子赵越,气不过就偷偷去查,结果发现,那画居然真的在他的书房! 可是他一嚷嚷开,就被苗县令倒打一耙,那孩子被当场打死,家里人去理论还被下了狱,而且苗县令声称那孩子损坏了他一方宝砚,压着他们赔……总之,一个死了,两个关了,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一通翻下来,全都是这样的案子,就是贼喊抓贼这一种,而且多半跟古董书画有关。 唐时锦道:“所以?这种败类你就直接处理啊……你想说什么?” 韩流光摇头道:“这个人的古怪之处在于,他确实爱书画,也确实用这种方式拿到了不少书画,但是,就在你来之后,推广新粮的这个时间,他把所有的书画全卖了,而卖到的银两,全都散入各处,造了新农具,不止给了六合县,别的县也有!” 唐时锦有点吃惊:“真的全卖了?” “是,”韩流光点了点桌上的卷宗:“这上头说卖了,我叫人查了查,也确实如此!” 唐时锦冷笑:“拿害人的银子行善,慷他人之慨,这种‘善良’实在是恶心的很。” “我也觉得,”韩流光低声道:“就怕讨了圣上的好。” “这还不简单?”唐时锦吐槽他:“你进士白考的啊?你就这样……上报的时候,你从这里头,挑出一个人来,然后站在这个人的角度写这个故事,写成一篇文章与折子一起呈上,那皇上先入为主,就把同情放到了‘受害者’这一边了,那苗县令的所作所为不就很恶心了?我家传宝物,凭什么被你强抢去沽名钓誉?你若真心为善,难道我不是百姓?为何不能将善念分我半分?你这行径是在玷污善名!” 韩流光恍然:“对啊!此非行善,乃是沽名钓誉!只要站住这一点,就不难了!” 唐时锦翻了个白眼。 她心说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想不明白……要是炎柏葳在这儿,分分钟就能写一篇文章出来。 她道:“行吧,那你慢慢琢磨,我走了。” 韩流光急站起来:“国公爷,不如在舍下用饭吧! “不要,”唐时锦笑着道:“被你蠢到了,吃不下去了。” 行吧,韩流光笑着拱手,送了她出去:“其实下官自觉已长进颇多……国公爷下次再来瞧瞧。” 第537章 杀你后将你厚葬 其实这个案子,审起来并不费时间,因为苗县令自觉得“问心无愧”,所以招的很容易。 唐时锦没想到的是,这个案子一传出去,居然引发了一大波议论,有不少人觉得他“情有可原”! 因为苗县令确实毫无保留的全都捐了,也因为他抢夺的,大多都跟“书画”有关,似乎挺雅的,所以居然有不少人同情他,硬生生的分了两派! 这让人想起了窃书不算偷的孔乙己…… 这个年代有好些读书人,确实觉得高人一等,那些土里刨食的老百姓的命,他们深心里并不真正在意,所以才觉得情有可原!这种人就算科举有成,当了官儿,也不会是啥好官儿。 唐时锦收集了一些执反对观点,又写的特别好,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人的文章,准备等结果出来了送去给那些官儿,科举的时候压一压。 然后又分别写信给了炎柏葳、沈一意和桃成蹊,让他们到时候来个文章,声援一下。 因为这事儿还牵扯到了她,苗县令也自觉抱上了她的大腿,所以也有人来问她的意见。 唐时锦毫不犹豫的当众表态:“我只当他是至诚至善的君子,故而十分佩服他,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是我识人不清,看错了人!” 有人道:“可是苗公将这些银子全捐给了百姓啊!” “那又如何!他捐的根本就不是他的银子!” 唐时锦道:“国法神圣,不容侵犯!在我看来,哪怕一个人终生行善,却杀了一个人,也是‘其情可悯,于法不容’!更何况他的善,里头藏着无数的血腥和人命!若你觉得情有可原,那你不妨想想,假如有人杀你家人,夺你传家宝,将之捐了出去,你可心甘情愿?” 她这一表态,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痛打落水狗。 反正传到苗县令耳中,苗县令当时就惊恐了,然后就在牢中呼天呛地的,想要见她……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韩流光那边,也将此事写了文章和折子呈上,包括两个派别的观点和唐时锦的表态。 韩流光也不蠢,就选了爱画成痴的赵家弟弟为切入点,可能确实因为先入为主,也可能唐时锦的国法神圣论太主旋律,反正元盛帝坚定的与她站到了同一派,称呼苗县令为“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事儿,想起她来了,元盛帝下了一道口谕给她,恩准她回京城过年,开印日后返回江南。 这倒是意外之喜。 已经腊月了,等传旨的人到了,她这儿也就该动身了,所以唐时锦提前写信给宝庆府那边,让他们先过来,就假装是要过来过年,然后等口谕一到,收拾收拾就回京。 不光消息过来,几个人写的文章也都送过来了。 这一回,唐时锦觉得沈一意写的最好! 短小精悍又辛辣,她又能看懂,形容苗县令这种行为是杀人之后将你厚葬…… 读书人么,有时候越没本事的越爱耍清高,不管你说的多有道理我就是不爱听,但是一个比我厉害的读书人一说,我立刻: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啊……高见高见!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唐时锦只等着元盛帝那句断语和这几个人的文章传过来,再看看那些标榜“读书人的事你不懂”的人的嘴脸! 百忙之中,唐时锦还没忘了传讯东山,问了问汪忠言那一位的情况。 也是巧了,就在几天之前,腊月初九,那一位生下了一个七斤多重的小郎君,生的十分顺当,母子平安。 也算是不负所托了。 没几天,宝庆府那边的人就到了。 因为过完年还要回来,所以唐时锦只带了二百锦衣卫,两个千户留下,江护、余知非都跟着过来了,汤莲生唐时锦也特意叮嘱带上了。 花晟林道:“师父,要不这一回让小四回去,我留下来看家吧。” “还真不行。”唐时锦道:“小四是朝廷命官,不得旨意,不能回京。” 花晟林愣了愣,也不由好笑:“小四真是镇宅神兽的命!” 唐时锦笑道:“是倒是,不过这一回,就算能带,他也未必想跟着,来回一个多月呢,不能见媳妇儿多想呀……是不是啊禄儿?” 许天禄不好意思的嘿嘿直乐,花晟林好奇问他:“娶媳妇儿真有这么好?” 许天禄想了想,严肃的回答:“我现在还不知道呢!” 花晟林:“……” 他是市井出身,哪能听不懂!无语的别开了脸。 没几天,宫里的人就到了。 腊月十六,一行人就上了路。 这一次,因为她是从江南回去,要送礼的人,数数真不少,所以置办了许多,好些大车,走的很慢。 一直到腊月二十九下午,才进了京城。 唐时锦回府换了衣服,先进了一趟宫。 在御书房外头等了一刻多钟,就见一个白面高个儿的太监,慢慢的走了出来,一见她,便含笑躬身施礼,道:“国公爷,幸会。” 唐时锦故作不识:“你是??” 他道:“下官西缉事厂汪直。” 唐时锦道:“原来是汪大人,久仰大名,倒是头一回见面,幸会幸会。” 她面子工夫一向做的好,尤其叫大人不叫公公和督公,连汪直都听着顺耳,笑容满面的道:“久闻国公爷财运加身,下官倒真是羡慕的紧。一直想着结识一下。” 这个时候,汪忠言出来道:“宣庆国公进见。” 唐时锦拱手道:“汪大人回聊!”一边就急匆匆进去了。 与元盛帝君正臣直的演了一场,出来的时候,汪忠言送了她几步,她见左右无人,才低声道:“腊月初九,母子平安。” 汪忠言一喜,更深的弯弯腰,送了她出去。 唐时锦又去见了太子。 她特意搜罗了一些零碎有趣之物,送到东宫,到时候会给人一种“看到什么我都想起你”的印象,太子正笑着检视,一见她便道:“庆泉快来!孤十分想念你!” 唐时锦笑着行礼道:“臣也十分想念殿下。” 第538章 她觉得好就好 半年多不见,太子又胖了两圈儿,加上年轻皮肤好,脸上油光锃亮,笑起来时,感觉那油直从法令纹往下流…… 而且整个人的状态也有点奇怪。 唐时锦笑着与他聊了一会儿,还说起了当年“换信”的事儿,因为太子一直没有说破此事,事后唐时锦还又写了一封信问他银子够不够,所以在太子心中,她真是铁上加铁,哪怕许久不见,说话也不曾生疏。 一直到她要走的时候,太子才说道:“你别急,待孤……日后有机会就调你回京。” 中间这一个停顿,唐时锦猛然醒悟了,为什么会觉得太子有点奇怪。 因为他之前是“太子”的状态,但现在,却似乎有些膨胀,成了“君王”的状态,他这句话,分明是想说“待孤登基之后”。 所以,这个状态是不是炎柏葳的人,给了他什么影响?这又是为了什么? 唐时锦面上不动声色,说笑了几句,就告辞了。 出宫的时候,正赶上朝臣们下值,沈一意和卫时磊在宫门处等着她,一见她出来,就迎了上来。 卫时磊小小一只,穿着小一号的官袍,黑黑的葡萄眼看过来时,感觉真的萌萌哒,唐时锦搂过来,就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一口。 卫时磊无奈的道:“阿姐,我已经长大了……” 沈一意看着眼热,挑眉笑道:“师父就是逗你玩儿,你每一回都害臊成这样,她就非要逗你玩儿。你大大方方的,谁要亲你。” 唐时锦格格的笑了几声,一边眉飞色舞的跟沈一意道:“小探花,你那个文章,写的也太好了吧!可惜我要进京,来不及看这些人看到文章是什么样子的!” 沈一意笑道:“师父喜欢就成。” 她觉得好,他一点都不奇怪。 其实炎柏葳和桃成蹊也写了,两人都写的很好,但是……他们是写给文人看的,文人会觉得好,而他写的浅,就是写给她看的,所以,她就觉得好。 他只想她觉得好就好。 唐时锦已经上了马儿,随手拍拍他头:“小探花,我怎么感觉你瘦了?” 沈一意笑着没答,跟后头的锦衣卫道:“劳烦匀匹马儿。” 锦衣卫就匀了一匹马儿给他,沈一意上了马,玩笑般道:“徒儿想念师父啊!” 一边说着,他带了带马儿,靠近她一些,低声道:“师父,在宝庆府怎么回事?怎么会遇上狼的?” 唐时锦道:“别提了,我跟你说,我真的吓死了好么!我这辈子没这么怕过!” 她就绘声绘色的,给他从头讲了一遍,沈一意不住的点头。 一伙朝臣在前头,见到是她,纷纷回头招呼,唐时锦一眼看到炎柏葳,险些下意识给他一个笑,然后迅速回神,露出了礼貌的微笑,下了马与人说了几句,然后看也不看他,直接带马走了。 回了府,桃二夫人秦氏,已经对着礼单,把她带回来的礼,赶着一一送了出去。 唐时锦笑着掐了一把她的脸:“嫂嫂可真是我的贤内助!” 秦氏:“……” 她捂着脸笑骂她:“一阵子不见,更加疯了!什么话也乱说!” 桃二郎和桃成蹊听到声音,也迎了出来,两边草草的对施了礼,桃成蹊吐槽她:“你刚才那样子,登徒子都没你像登徒子!” 唐时锦道:“又不是你媳妇儿要你多嘴!” 桃成蹊:“……” 沈一意在旁笑道:“小师伯这张嘴,终于遇上对手了。” 桃成蹊叹道:“我从一起初,就说不过她,毕竟我乃赤诚君子,太讲理,她又不讲理。” 唐时锦道:“万人嫌的赤诚君子?”又比了比自己:“万人迷的真小人?” 连桃二郎都不由失笑:“还真是万人嫌。” 几个人回房说话,等人都回来了,又叫了汤莲生过来,给老王爷见了礼,与桃家人也都见过了。 回了京城,确实觉得冷了许多,风大雪厚,汤莲生穿的极厚,行礼的时候动作都笨的要命。 桃二郎笑着问了他几句,一边又问唐时锦:“要不要把莲生留在京城?” “不用,”唐时锦道:“先跟着我吧,能考过乡试再说。” 隔了会儿,司顾菟和秦氏也过来了。 司顾菟抱着长生,这么一小会儿,已经混的很熟。 长生已经快两岁了,能说很多短句,奶声奶气的超级萌,唐时锦看着好玩儿,想抱抱,结果小娃儿还不肯找她抱,一扭头就扑到了秦氏肩上。 大家关起门来,足点了四个火盆,坐了一个大桌。 唐时锦挨个儿看了一圈:“是京城的饭不好吃吗?为什么你们全都瘦了?二哥瘦了,六哥瘦了,小探花也瘦了?只有磊儿看着长大了。” 几个人都笑着没说话,唐时锦道:“不过说真的,二哥瘦了不如之前好看……小探花也是之前那个样子更好看些,倒是六哥,不管胖还是瘦都还挺仙儿的。” “难得啊!”桃成蹊笑道:“我难得得锦儿一句夸。” 他看了看汤莲生:“说起来,你既然觉得这样子不好看,怎么收徒弟全都照着这样子收?” 唐时锦微笑着道:“你说呢?” 桃二郎笑道:“你这种,只能当儿子养?” 桃成蹊:“……” 唐时锦笑出声:“一年不见,二哥也学会毒舌了。” 虽然说笑,但唐时锦还是忍不住多看了桃成蹊一眼。 桃成蹊的模样,是真的秀致无双,芝兰玉树一般的美男子,可是以前的桃成蹊,身上有种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傲气疏狂,可现在,他即便笑起来,都似乎有一种戾气在。 不是沉郁,而是一种锋锐的戾气,好像心里燃着烈火,对这个世道已经忍无可忍,随时都会破釜沉舟,焚身无悔。 看着叫人担心极了。 吃完了饭,桃二郎夫妻就暂时退了下去,准备明日回桃相府。 桃成蹊也跟着退下,唐时锦叫住他:“六哥!” 桃成蹊站住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唐时锦摸了摸他的头:“六哥,你再忍一忍,最多半年,等我回京,你找个由头与相府决裂,到时我许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信我。” 桃成蹊猛的一怔。 这段时间,他听多了旁人劝他……你做事之前,要多想想父母,想想亲人,养你这么多年,你若出事,他们该多么伤心…… 可是唐时锦就是唐时锦,她说的话,他想不到,却听入了耳。 第539章 因为老子愿意 桃成蹊看着她,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好。” 汤莲生遥遥看着这一幕,心头思忖,沈一意也在看着,拧了拧眉,低声解释了一句:“小师伯平素出言,太过于锋锐凛冽,圣上不甚喜欢。” 汤莲生秒懂。 唐时锦折回身,沈一意道:“师父你放心,我看着小师伯呢!” 唐时锦点了点头,一边吩咐:“大眼灯儿回去休息吧,小兔儿带莲生也去休息。” 三人齐声应了,就退了下去,唐时锦几人回了房,把火盆子生起来,唐时锦从空间里拿了大红袍出来煮,还拿了许天禄做的果干出来。 临离开江宁府之前,她想起了以前吃过的网红奶枣,突发奇想,叫许天禄做了一回,折腾了两天才做成,有点不一样,但是吃起来真的挺好吃的,奶味足足的,要不是小牛太大了,放不进空间,她都想在空间里养几头奶牛。 几个人正吃吃喝喝,窗子被人推开,炎柏葳跃了进来。 沈一意的笑容猛的一收:“汪直盯着你呢!” “我知道,”炎柏葳笑着走过来:“放心,家里有人,无事。”一边亲昵的点了唐时锦一下,就坐下了。 花晟林站起来:“师父,我出去看着。”一边就出去了。 唐时锦道:“盯着你干什么?” 炎柏葳道:“江宁府的国色园,中间不是曾经扩大过?那个园子,就是汪直暗中买下的……他可能是察觉到了你确实有财运,所以上了心,开始查我了,这两天还派人盯着我。” 唐时锦啧了一声:“我去见皇上,还碰到他了,还挺热情的。” 炎柏葳点了点头:“不用管他,他盯不住我的。” 他看着她,问:“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还遇到了狼?” 唐时锦于是又不厌其烦的说了一遍,一边吐槽江必安说话难听。 两人一说话,就自带一种亲昵的,旁人无法插入的气场,戚曜灵和沈一意都没有说话,只静静的听着,只有炎柏葳偶尔问上一句,眉头紧皱。 唐时锦道:“说真的,我不怎么放心,江护这个人,给人感觉就是挺轴的那种人。可是也总不能为了这点事儿杀人灭口……所以只能提防着了。” 沈一意垂着眼道:“师父不用担心,他不会说的。” 唐时锦道:“为什么?” 他道:“相信我,他不会的。” 当初刚认识的时候,她也不放心他,可其实,他就算死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她觉得江护很轴,可其实,就算在交情没那么好的时候,江护就曾为了她,对炎柏葳手下留情。 他的确是忠君,但他的忠君,从来不是言听计从、不打折扣。 很多东西甚至无关于情爱,她身上就有这种人格魅力,叫人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唐时锦也没有深究,然后又低声说起了银矿的事情。 炎柏葳有点奇怪:“你为何要瞒下此事?” 其实他的口吻也没什么,但还是惹到她了,于是唐时锦直接怼了回去:“你知道老子为什么要写道德经吗?” 炎柏葳道:“为何?” “因为老子愿意。” 炎柏葳:“……” 沈一意呵笑道:“瞒下来的好处多不胜数,你问的也真是奇怪……常听人说在其位,谋其政,炎世子谋的倒是挺早的。” 炎柏葳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关系已经够牢固了,再多也似乎没有必要。” “谁说没有必要?”唐时锦道:“我要的是人走茶不凉!” “好吧,好吧,”炎柏葳扶着额叹道:“是我不该问,我错了。” 唐时锦冷哼了一声。 然后她抓了几串葡萄出来,一人分了一串儿,就是没给他,一边问他:“我今天见太子,觉得他已经快要飞上天,跟太阳肩并肩了,咋回事儿?” 炎柏葳笑了笑,从她手里抢了一颗葡萄吃,一边笑道:“我本来想趁年节,给我翻案的,既然你回来了,那不要扫兴,等二三月份再说吧。” 给他翻案? 唐时锦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你要借太子的嘴,吐露当年的真相?” “是,”炎柏葳笑道:“怎么这么聪明,一猜就中?” 唐时锦皱眉道:“那不会影响你吗?我是说不会影响‘炎世子’吗?” “不要紧,”炎柏葳道:“还是用‘庆泉侯’的方式,做好了,我可能会更上一层楼。” 唐时锦想了想,点了点头,一边道:“你们这种聪明人,为什么老要学我!” 炎柏葳连连笑着,没有说话。 几个人把别后诸事都过了一遍,然后唐时锦道:“成,那就先这样,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戚曜灵和沈一意就起了身,只有炎柏葳没走,仍旧坐在她身边,两人走出去,回手合住门的时候,就见炎柏葳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 沈一意垂了垂眼。 戚曜灵扫了他一眼,也没说话,抬头招呼了一声,花晟林从屋檐上滑下来,几人就各自回去了。 屋里,唐时锦回手,摸了摸炎柏葳的脸。 炎柏葳拉开她手,就低头亲她,她的唇瓣上还沾着糖粉,亲下来又甜又软,他的大手滑进她衣服,冰的她一抖,踢了他一脚,含糊的抱怨:“冷死了!” 他低低的笑了一声,直接搂住她进了房。 第二天就是年三十儿。 唐时锦难得有兴致,亲自下厨。 托她老鼠屯粮习性的福,现在空间里几乎什么都有。 唐时锦捞了几条鱼出来,因为太大了,不敢整个儿吃,就去了刺切成鱼块儿,给大家煎着吃,还做了清炖鸭,红烧鸡块和麻辣鸡丁,然后剁碎莲藕包了饺子,调料也全都是空间里的,一做出来,简直香飘满院儿! 然后打发戚曜灵给桃相府送了一份,因为桃相府人多,直接用大汤碗盛的,还送了四坛葡萄酒。 又叫花晟林给江必安送了一份儿,余外还给余知非送了一份儿,都是只放了菜,没有放酒的。 然后还又叫人给跟着回来的二百锦衣卫中,留在卫所的那一些,送了十坛好酒,拿了家里厨师做的荤菜送了四坛。 余知非与家人关系一般,回家之后,也并没有把在江宁府分的银子拿出来,家里对他就有些不冷不热,一直到卫王府送了食盒过来,还说是唐时锦亲自做的。 余家人都震惊了,万万没想到,原来余知非与庆国公的关系这么好,这是自已人的待遇啊! 于是态度大变,余知非虽然面上不稀罕,但不得不说,是真的挺爽的。 这也正是唐时锦想要的。 很多小事,做起来并不麻烦,但收获却有可能很大很大。 第540章 大包大揽的臭脾气 下午下了大雪。 但几个人都是朝廷命官,还得冒雪去宫里赴宴。 除夕宫宴是一如既往的难吃,倒是元盛帝和太子的戏份有点儿意思。 太子有意无意的,抢了两次元盛帝的话头,还带头与百官共饮了一回,说了几句勉励之语,司马昭之心,只怕半数以上的朝臣都看出来了。 而元盛帝,不知道是不是慈父滤镜太厚了,居然完全没有警惕也没有生气,反倒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好像是觉得儿子长大了。 在差不多的时候,元盛帝,还真是一个温吞善良的好人,就不知道当太子图穷匕首见的时候,他会怎么样了……反正唐时锦不相信,当皇位受到威胁的时候,这位还能继续“善良”! 话说万妃好像又复宠了,只是,估计是碍于之前的事情,并没有再提位份,认侄子啥的,算是白蹦跶了。 等过了子时,宫宴散了,那新任的锦衣卫同知雷骁,还过来与她寒暄了两句。 这人生的极为高大健硕,长的跟张飞一样,一张大圆脸,络腮胡子,看着憨厚又粗豪,没什么心机的样子。 旁边江必安跟她道:“明日我去给你拜年。” 唐时锦开玩笑道:“要不要给你准备压岁钱啊!” 江必安呵呵了一声,又淡淡的道:“那菜很好吃。” 唐时锦心说这家伙居然还能说句人话,倒是稀奇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她虽然没抬头,也感觉好像炎柏葳看了过来……于是只道:“我要去义父那儿的。” 江必安已经走出几步,只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 几个人出了宫门,上了马车。 唐时锦忍不住跟老王爷道:“祖父,要不您致个仕?” 老王爷看了看她,就笑了:“你这孩子,这个大包大揽的臭脾气,是真像当年你大舅舅啊……” 他把大手压在她发上,好半晌才道:“锦儿放心,祖父心里有数!不管他们怎么折腾,祖父要保住卫王府,都是轻而易举的。” 老王爷为人粗中有细,再说他这个吉祥物一样的年纪和身份,也确实自保无虞。 唐时锦想了想,勉强的点了点头。 沈一意也没有骑马,就坐在旁边,低声道:“太子还是个小孩子呢,什么都是皇上给的,折腾不出什么来的。”他顿了一下:“他们……不会是什么激烈的手段的,师父真不用担心。” 唐时锦道:“那你们也得小心。” 沈一意笑道:“我不怕,我有师父罩呢!” 卫时磊也小声道:“阿姐别担心,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回了王府,范陶朱和上官荼蘼已经来了,几个人正在庭院里闹腾。 汤莲生整个人包成了一个球,却孩子一样的兴奋,一直在雪地里玩,滚的一身雪。 范陶朱过来,一脸怜爱的问她:“哪找来的这么个傻子?一直兴奋的在那儿玩雪,玩了快三个时辰了。你看看,堆了这是一二三……七个雪人了,说是堆的你们,我过去问了问,所以他现在在堆我和花花儿。” 唐时锦笑的不行了:“你原谅他吧,一辈子没出过宝庆府的可怜孩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范陶朱啧了一声,一边又问她:“那园子,啥时候用啊?” 唐时锦笑道:“快了,别急。” “我不急,”范陶朱道:“我现在已经能抽开身了,不急了,不过听一意说,西厂的人过去过。” 唐时锦点了点头:“无所谓,他们猜到是我的园子又怎么样?我就是会种东西不行啊?不过这些人,真的挺烦的啊?” “对啊,”范陶朱道:“太监大多心思古怪,不为什么也能把人往死里整治,所以我最怵头跟太监打交道,没法子讲理。” 两人正说着,就有一粒石子打了过来,唐时锦下意识的抬手一挡,那石子就敲在了她的手背上。 唐时锦知道是炎柏葳来了,也不抬头,就跟范陶朱道:“我回去换衣服。” 范陶朱也是个人精,也不追问,就点了点头。 唐时锦就转身走了。 ………… 而,就在刚才。 宫宴散时,炎柏葳耳朵灵,确实听到了唐时锦跟江必安开玩笑。 虽然他都快习惯她的口花花了,但还是要例行吃一下醋的。 所以他的马儿走的飞快,只想着回去赶紧换了衣服,过去打小混蛋的屁股。 谁知还未到府门,便有人拦在了路上,笑吟吟的拱手道:“侯爷。” 炎柏葳一怔。 汪直笑眯眯的上前一步,直接抓住了他的马头:“本官有要事要与侯爷商议,还请侯爷借一步说话。” 后头几人立刻过来,将那两个随从也拦下了。 几乎是立刻的,炎柏葳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汪直自从试出了唐时锦的财运是真的,而且是非常立竿见影又显著的,就上了心,一直在查他。 唐时锦在钱塘时,他也在钱塘;唐时锦去了江宁府,他也去了江宁府。中间也曾有过交集,所以,他怀疑他并不奇怪。 而很多人都知道他会功夫,又多年混迹江湖,今日除夕守岁,若两人有旧,他一定会去见她的。 他也确实想去见她。 所以,汪直如果绊住他,然后派人去试探,都不用多费周章,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眼神儿,就能试出来。 只要试出了唐时锦与他还有联系,那……他们就说不清楚了。 唐时锦身系国之财运,意义重大,而他,却是先皇后的后人。 那两人的决裂,也会被人认为是在作戏,而煞费苦心的作戏会是为了什么?若是只求飞黄腾达,根本不必这么麻烦。 所以,就算他们查不出他的真正身份,也会觉得,他所图者大,很可能会猜测,他是为了报仇。 这不管对他,对唐时锦,都会非常麻烦。 可他又势必不能杀了汪直。 杀汪直很容易,可此事的关键,在于西厂,只要西厂还在,杀十个汪直也没有意义。 只可惜他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手段,只带了普通的随从,没有人能去卫王府通知唐时锦……就算有影卫跟过来,在西厂的严密戒备之下,也未必能不惊动任何人的进去,通知唐时锦。 到了这一步,以他的智计,都不知要如何破局。 第541章 谋杀亲夫 那边,唐时锦挺悠闲的往院里走。 她一向不喜欢在院中留下人,诺大的院子黑沉沉的,只有火盆子隐约的红光,映在窗纱上。 感觉到有人站在里头,唐时锦不由得嘴角带笑。 今晚虽然不能明着看,但她还是偷瞄了一眼的,大庆朝的官员,都戴乌纱帽,帽翅儿很长,炎柏葳戴乌纱帽的时候,帽沿儿直压到眉,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挺有那个范儿的。 她就喜欢他这种一本正经的君子样子,特招人撩。 唐时锦推开了门,拿过火折子正要点灯,全无征兆的,心里忽然莫名的一跳。 她一时来不及分辩,这危险的感觉是源于什么,只手上不停,晃亮了火折子,一边凑到蜡烛上点燃,还随手拨了拨烛芯,一边用平静的口吻道:“查到什么了?” 那人没应。 唐时锦稳着呼吸,十分自然的转回了身,然后吃惊的退后一步:“你是谁!!” 昏暗的烛光下,那人看起来与炎柏葳别无二致,沉默的踏上了一步,唐时锦立刻“认了出来”,怒道:“是你!!” 她左右一顾,飞快的抄起了旁边的凳子,冷笑道:“炎柏葳,我早已经说过了,叫你这辈子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举着凳子就砸了过去,一点都没留手,反正真的不怕砸。 那人迅速招架。 可能是没料到她的力气有这么大,那人闷哼了一声,然后迅速翻窗走了,唐时锦犹愤怒的追了几步,将凳子劈手扔了出去,哗的一声响,一听就知道用尽了全力。 然后她又愤怒的拍了一下窗子,演足了戏份,确认此时就算有人看着,也不会怀疑了,这才转了回来,慢慢的坐下。 怎么回事? 她把事情迅速在心里一捋。 她刚才为什么忽然察觉不对? 因为她拿火折子的时候,手背忽然一疼。 那是刚才有人掷出小石子,她抬手挡了一下,石子就打到了她的手背上。 那石子足有花生大,冲着她脸打过来,她若是没察觉,肯定是要被砸一下的。 炎柏葳功夫极高,豆粒儿大的软雪都能精确的弹过来,他不可能用这种石子砸她的。 所以她意识中还没反应过来,潜意识中,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而这种莫名的感觉,曾经救过她不止一次,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就顺着感觉走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个人显然是要试探她和炎柏葳的关系,现在应该已经打消了怀疑。 可是,又为什么要试探他们的关系?是谁要试探他们的关系? 又是西厂? 唐时锦霍然站起,直接出去找了戚曜灵,然后两人把卫王府内外巡查了一圈儿。 反正她发现“炎柏葳”潜入她房中,然后巡查一圈也说的过去。 两人功夫都高,还真巡到了两个暗桩子,一见他们过去,飞也似的就往外跑,戚曜灵追上去一人拍了一掌,拍的极重,冷冷的道:“大过年的不宜见血,就留你们一命,让你们主子离我师父远点儿!” 那边。 汪直和炎柏葳,已经在路边茶馆里,东拉西扯了半晚上。 然后有人过来,在汪直的耳边低语了一句。 坐的很近,炎柏葳能清楚的听到他说的是:“人回来了。” 汪直笑眯眯的站起来道:“侯爷,那本官就不打扰了,希望没耽搁侯爷守岁。” 炎柏葳冷着脸拱了拱手:“请。” 汪直也拱了拱手,就下去了,炎柏葳在后头慢慢的下了楼,想着能不能多听一句,却见一行人径直骑马走了,他只捕捉到了模糊的一句“受了伤”。 受了伤?谁受了伤? 虽然知道他们打伤唐时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炎柏葳还是有些担心。 他先回了府,来回的检视了一圈,确认无人盯着,这才去了卫王府,唐时锦房中无人,倒是点着蜡烛,桌上摊着一个话本子,玉纸镇压着的地方,写着:“谋杀亲夫”。 谋杀亲夫?? 炎柏葳一琢磨,就明白了,估计唐时锦是看出来了,然后揍了那人一顿。 炎柏葳一时宽心大放,又觉得这“亲夫”二字十分顺眼,笑着移了移玉纸镇,移到了“心肝儿”上,正准备走呢……他忽然一顿,低头看了几眼,又缓缓的,把玉纸镇给横放了。 于是等唐时锦回来的时候,就见玉纸镇压着的地方,有一句话:“心肝儿,且回房睡下,我与你细细算帐。” 唐时锦:“……” 感觉看了本小黄书。 外头戚曜灵叫她:“师父?” 唐时锦赶紧应了一声:“来了!” 她快速的换了衣服。 大年初一,先给老王爷磕头拜了年,然后徒弟们给她拜年,还得去参加大朝会。 趁着时间还早,唐时锦拿出准备好的小荷包,一个徒弟给了一个,连同唐时磊都给了。 本来大家都以为是小元宝,结果一捏形状不对。 沈一意最先摸出来看了看,就见里头是一对黄金打的小花花……花心是个小笑脸,再一看,小花花上头还长了两个长耳朵,就像兔子耳朵一样,上头还做出了耷拉的样子,真的可爱极了。 沈一意好奇,去看了看别人的。 戚曜灵的,是一对胖乎乎的圆饼子,旁边是一圈小刺刺,应该是指“太阳”。 司顾菟的,他还以为会是月亮呢,结果是一对兔子,花晟林的是一对小狼头,汤莲生是一对莲花,上头还有一个小娃娃,表示“莲生”。 只有奚渊穆不让看,沈一意趁他不备,直接提着他袖子摸了出来,结果一看之下,当时就笑喷了。 其它人也好奇,全都凑过来看,然后纷纷笑喷。 奚渊穆,渊穆是极其美好的意思,而他的名字叫奚麒,但他的不是麒麟,却是一对小小的灯笼,灯笼上是一对大大的眼睛,表示“大眼灯儿”。 沈一意简直笑的不行了。 唐时锦道:“行了行了,别笑了,来不及了,先去上朝!” 沈一意且笑且转了身,一看到奚渊穆那对超大的眼晴,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一直到上了马车,他还在一遍一遍的摸着他的长耳朵小花花,觉得他这个最可爱,简直可爱的人心都要化了。 第542章 假男人 大朝会的时候,炎柏葳看着她,表露出了要说话的意思,然后唐时锦横眉冷对了一下。 但不管是不是这样,汪直也应该能料到,炎柏葳会用某种方式告诉唐时锦,他在大年夜曾经拦住他,然后唐时锦就会猜到,那个假炎柏葳其实是他的人。 汪直之前肯定是认为,两人私下一定有来往。 所以他的打算是,只要试探出了什么,就等于捏住了唐时锦一个巨大的把柄,可如今没能试探出什么……或者说试探出来,两人是真的决裂了,那被动的,就变成了汪直。 大朝会散了的时候,汪直笑着过来与她寒暄了两句,唐时锦也毫不吝惜的表现出了,与他这个“天子心腹”交好的意愿,非常热情友好。 两人相谈甚欢。 但是过年期间是很忙的,唐时锦要去桃相府,还要去几个阁老的府上,而汪直,是没有家宅,不用给任何人拜年的,而且他这个位置,也不适合跟任何人交好。 所以一直到了初三,唐时锦这边闲下来,汪直才过来了一趟。 唐时锦的态度有了微小的变化。 汪直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察颜观色,当然是立刻察觉到了。 假如说此时,汪直把这件事情推到元盛帝头上,或者解释两句然后道歉,那都是正常操作,唐时锦也并没想这时候跟他撕破脸,意思意思就过去了。 但汪直察觉到之后,却笑眯眯的对她道:“国公爷身系财运,赫赫扬扬,只怕这满朝的官员,都想结识国公爷呢!” 话中有话。 唐时锦装傻道:“这不是必然的吗?这个天下谁不想发财?我的财运又不是假的。” 汪直的笑容僵了一瞬。 是,她的财运是真的,比真金还真。 “国公爷说的是,”汪直便笑道:“圣上想必也是器重国公爷,才将国公爷放到这天下最富足的江南的,我时常听圣上说起国公爷,也曾叹国公爷这半生经历,堪称传奇了。” 这话,是赤果果的威胁。 她就算再厉害,也是远在江南,鞭长莫及,而他在君前说句坏话,就够她受的。 唐时锦都无语了。 她发现范陶朱说的很精辟,这位还真是性情古怪,莫名其妙。 他在君前能这么得宠,绝对不是没有心机的人,而她表现出来的“吃软不吃硬”也很明显,可他还是选择威胁,还不是服软……这真的非常不智,又莫名其妙。 是因为她厉害因为她拉风? 不,应该说,因为她是女子,而他只是个“假男人”,所以他自卑心作祟,一定要压伏她,不肯对她低头。 唐时锦心里飞快的思量了一下。 她不能让他半信半疑,因为她身上的秘密太多,软肋也太多,炎柏葳的身份暴露的时机也很重要,所以,她不能让他继续查下去,不然时刻防备非常麻烦,行事也是缚手缚脚。 但她又势必不能与他交好,因为他唯一拥有的,就是圣宠,这个她也有,他完全没有利用价值。 所以就只余下了一条路。 唐时锦直接冷了脸,道:“所以?” 连汪直都愣了愣。 他是天子心腹,阁老见他都客气三分,还真没料到她敢直接翻脸,还真不愧是草莽出身,脾气火爆。 汪直呵呵的笑道:“国公爷这是生的什么气?” 唐时锦正色道:“我久在江南,与汪大人连见都没见过一面,自问从没有得罪过汪大人,汪大人为何要莫明其妙的跑来我家查我?查我也就算了,我向来事无不可对人言,你爱查就查无所谓,可是汪大人,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连连冷笑道:“汪大人既然说我经历传奇,想必也是查过我的,人这一辈子,总有最难堪最不喜欢人提及的时刻,汪大人你难道没有吗?可汪大人却专挑这一点下手,敢问汪大人却是何意!我就是出身草莽非世家贵女又如何?如今我早已经位极人臣,不怕汪大人挑刺!” 她直直的瞪着他,眼中怒火熊熊,咄咄逼人。 在这一刻,汪直是真的信了她与炎柏葳已经断了。 而且他本就是极为精明之人,擅长从细枝末节中发现线索,立刻就“发现”,此事戳到了她的痛脚,她显然对“草莽”和“世家”耿耿于怀,所以她认为他是在故意羞辱她! 最难堪的时刻他当然有!试想若有人提及他身体的残缺,他定然也会恨之入骨,所以他瞬间就理解了她的愤怒。 这就是话术的重要了。 唐时锦给他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确认他已经领会到了她想传达的,于是就怒容满面的道:“灵儿过来!送客!” 汪直还没来的及说句软和话,就黑着脸被强送出了府。 而这事儿,当然是很快就传入了元盛帝耳中。 很快,元盛帝就派人来召见。 唐时锦是真的不怕汪直提前告状。 毕竟她有汪忠言这个耳报神,如今他妻、子都在她这儿,她真不怕他不尽心,汪直再近,有汪忠言近么? 于是她就去了。 施了礼,元盛帝就笑道:“庆泉这几日在忙什么?” 唐时锦直接道:“皇上,有人欺负臣!臣想着大过年的不能惹皇上不高兴,不然臣昨儿就来告状了!哼!” 元盛帝很吃这套。 他就和颜悦色的道:“是怎么回事?” 唐时锦哼了一声,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然后她非常理所当然的道:“皇上,臣知道你最喜欢的其实是臣!我过生辰的时候皇上都想着我,给我送东西,我知道皇上对我最好了!我又有财运又忠心又聪明又好看,我才是皇上最宠爱的臣子!那汪直又笨又丑的,拿什么跟我比?使出这种手段可真恶心!” 她脸上写着侍宠而骄,非常的有底气又理所当然。 而元盛帝在不涉及关键问题的时候,是很心软的一个人,你觉得他待你最好,他就会下意识的待你更好些。 而且她把这件事儿,当成了汪直在君前的争宠,也叫元盛帝很是好笑,声音更软了三分:“是他不对,看朕的面子,不要与他计较。” 她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然后她一脸口是心非的道:“皇上,我……我其实也不介意皇上宠信他……要不我给皇上讲个故事?” 元盛帝失笑道:“什么故事?” 第543章 元盛朝第一人 唐时锦就开始讲了:“说一个大老爷,怀疑他铺子里的管事与另外一家铺子的老板有勾结。于是他就试探着,叫这两人见了一面,两人的表现都很平常。可是大老爷还是不放心,于是又叫人,以那老板的口吻给管事写了信,管事没有理会;可大老爷还是不放心,又以管事的名义,给老板写了信,老板骂了一声莫名其妙……可大老爷还是不放心,又想办法让那两人,被困在了同一家客栈,不得不暂时对坐交谈……” 她絮絮叨叨的,一口一个“还是不放心”。 不得不说,元盛帝是真的好脾气,居然一直听着。 唐时锦叨叨了好半天:“到了最后,管事察觉到了大老爷的不信任,渐渐心灰意冷,又发现那家老板其实也不像传言中那么差,于是就投进了那家的铺子……这个时候大老爷吁了口气,说,我就知道他们早有勾结,果然!” 她问他:“你说,这件事,是这两人的错吗?” 元盛帝笑道:“当然不是,此事是那大老爷多番推动而来,他才是始作佣者!” 她说的这个故事,不能说牛头不对马嘴吧,反正也就沾点边儿,元盛帝初听时,还以为这“大老爷”是指他,一直听下来,才发现这孩子还是在笨拙的告汪直的状。 直接来一句欲加之罪就行了,朕又不是不懂,难为她拐弯抹脚的讲了这么半天。 元盛帝对这乡下孩子的学识十分怜悯:“庆泉放心,那汪直自作主张,朕自会罚她,朕知道庆泉忠心不二,心里只有朕和大庆,些些往事,朕的庆泉早已经抛开了。” 唐时锦道:“对,臣可是忠臣!” 元盛帝笑的了不得:“对,庆泉是大大的忠臣!” 可能是因为见过了炎柏葳,他真的没有怀疑她。 其实唐时锦有时候非常庆幸,炎柏葳的长相,不符合这个社会的主流审美。 不然肯定会有很多麻烦,她讨厌别人觊觎她的东西。 她过来讲这个故事,有两个目的。 一个是公开跟汪直撕破脸,这样汪直以后再说她任何事情,元盛帝都会打个折扣来听。 要知道,元盛帝潜意识里,是知道她的重要性的,虽然他表面上不会表现出“朕没你不行”,可他本来就是软弱的心性,就会自然而然的对她好。 所以她只要凑上去表个忠心,他就乐意相信,也乐意宠信,这一点,是其它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第二个,也是关键的一个。 她其实是想让元盛帝明白,很多欲加之罪都是来源于“还是不放心”,所以,就算汪直再忠心,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和倾向,那他报上来的,就未必可信。 如此,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她想要的,是多来几个人,分分汪直的权,别想搞啥专宠专信。 看说的差不多了,唐时锦就告退了,一边还多说了一句道:“皇上,臣的功夫也很好,你需要汪直做什么,臣也可以做的,能者多劳!” 元盛帝笑着应下了:“好。” 等她走了,元盛帝才笑道:“这孩子,虽然学识上差些,倒是一腔赤诚。” 汪忠言笑道:“皇上,奴才瞧么着,国公爷对皇上,除了君臣之义,还似有几分孺慕之情似的……当年国公爷一个白身,可是皇上慧眼识珠,封侯赐官,到了京城,皇上又对国公爷这般好……” 元盛帝顿时就觉得是这么回事儿,不由得又加了三分喜欢:“还真是!这孩子!” 想想她最后那句话,元盛帝又不由得好笑:“还能者多劳!主动抢活儿做……唉!要是这满朝文武,能有庆泉的一半儿,朕也不用愁了!” 汪忠言道:“国公爷这是一心想为皇上分忧呢!” 元盛帝摇头笑道:“只是学问太差,讲的那个故事,又臭又长,朕听着都好笑!” 汪忠言笑道:“奴才听着还怪有意思的。” 元盛帝正想说话,忽然心头一动。 那大老爷,认定了一个事实,不管怎么查都不信……而刚才,汪直来时,也口口声声的道“臣只是为防万一”、“臣总觉得有些不对”。 元盛帝皱了皱眉。 汪直去查,他本来就不知道,毕竟他并不觉得唐时锦如今这身份地位,还会看上一个五品的落魄侯爷。 但当时他也没有生气,只觉得汪直是出于忠心。 可是再想想,他究竟是出于忠心,还是出于“我就是不信”?? 这就是唐时锦想要的局面了。 当时元盛帝不会在意,但是过后一想,他就会想到,而且他会觉得,这是因为他自己机智,才会想到的,并不觉得这是她想让他想到的……这样的影响才最高明。 果然,当天下午,元盛帝就召见了江必安,问了一些江南诸事,并再次强调让他保护好唐时锦。 这是给她撑腰,与之前她与柴千源争执一样,这表达的,是皇上的态度。 然后,元盛帝召见了东缉事厂的首领太监刘瑾。 如今东西厂的地位,与锦衣卫平齐,远不是传说中那般赫赫扬扬,而东厂的地位,更是远逊于西厂。 可是元盛帝这一召见,大家就明白了,皇上这是准备抬一抬东厂,压一压西厂了……同时这也证明了,唐时锦与汪直这一轮争执,唐时锦又一次大获全胜。 论起圣宠,唐时锦也算是元盛朝的第一人了。 只要保持这个状态,估计就算她什么也不做,等将来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回京了。 炎柏葳悄悄的过来了一趟,听她说完了,还跟她道:“要不我们约定个见面的暗号?” “不用,我感觉得到,不会认错。”唐时锦道:“汪直这会儿估计也没心思惹我了,其它人有胆子惹我的也不多了……再说了,我不几天就回江南了,那是我的地盘儿,他再敢去,我就敢杀……等我再回京城时,” 她斜了他一眼:“别跟我说几个月的时间,你连一个汪直也搞不定?” 炎柏葳笑道:“不敢不敢,一定收拾干净再恭迎国公爷回京。” 第544章 小娘子可要嫁我 唐时锦道:“所以太子就快要下线了呗?” 炎柏葳对她的种种怪话适应良好:“对,很快了。” 她自言自语:“那省了,我也不用再跑一趟了……” 她想了一下,然后就抱怨他:“说起来,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刚刷满一个你给我废掉了,又刷满一个你又给我废掉了,我的时间不值钱是不是?” 炎柏葳失笑道:“那我赔你一个。” 唐时锦看他,他就比了比自己,她哧之以鼻:“你拿我自己的东西赔我?当我不会做生意的吗?” 炎柏葳笑的不行:“别急啊,将来你想要几个我就赔你几个。”一边就想走过来。 唐时锦道:“别动!你就坐那儿!” 他就不动了,她喝了口茶,略微往前趴,把胳膊架到他肩上,默默的看着他。 他坐姿笔直端正,侧颜线条真如刀削斧凿一般,巨长的睫毛不时的颤一下,浓眉高鼻,薄唇微弯,就连下颌线条,都刚毅硬郎,荷尔蒙爆棚的英俊。 而且不光脸好看,脱了衣服更好看,该有的全都有,还全都特好用,传说中的公狗腰和大长腿,传说中的粗细长短什么的……要搁她的时代,真的……给他一万分不怕他骄傲。 按理说审美这种东西,不应该是多样化的吗?何至于被他亲爹嫌弃成这样?一见他就相信了她绝不会回头? 再一想她悟了。 因为这个年代要出头,正常来说,只有科举一条路,关乎身家性命,所以秀美书生什么的才会成为主流,想想,连三甲都专为好看的人,特辟了一个“探花”出来,这叫啥,这叫官方风向好么? 再一想她又觉得不对了。 难道说书生就都长的秀气文弱?人家炎柏葳的文才输给谁了啊?连桃花仙儿都自愧不如好么! 炎柏葳几次想侧头,都被她捏着下巴硬推了回去。 然后她就这么就着他脸,一边喝茶一边想心思,还不时的摸摸长睫毛,巴适极了。 炎柏葳忍着笑,全由着她。 然后唐时锦问他:“你到底在看什么?” 炎柏葳也不说你斜斜眼不就看到了,他就道:“看六七八。” 唐时锦一听,这才把眼睛移了过去,也看了几眼:“你想怎么样?一箭双皇?三皇?” 炎柏葳笑出声,“你想几皇就几皇。” 她就拿过那几张纸来看,他早就看完了,就随手把人搂到了腿上,低声笑道:“过两天元宵节,我带你出去看灯吧?” 唐时锦犹豫了一下:“万一被人发现?” “易容去,”炎柏葳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腰:“你还记得以前我们出来看灯吗?我想陪你去。” 行吧,老子的人,这么一点儿小心愿,我怎么能不满足你? 于是等到了元宵节,唐时锦就收拾收拾,准备去看花灯了。 过了中午,戚曜灵就过来给她易容。 沈一意听说了,过来瞧了一瞧,正瞧见戚曜灵在给她绾发,沈一意好奇,就绕过来看。 唐时锦脸儿不能动,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向他这儿一转……沈一意当时就失语了,眼睛微微张大,望着她怔怔出神。 唐时锦笑道:“小探花?” 沈一意迅速回神,夸张的捂着心口笑道:“师父,徒儿真的被你美到了。” 唐时锦哈哈一笑,也没说话。 沈一意迅速站到了戚曜灵身后,静静的看着他们。 唐时锦平时都穿男装,乍然换上华美的女装,挽上发髻,那珠花点点,流苏款款,衬着水亮的眸子,一笑起来,真如云破月出,春花初绽……梦里都想不到那么好看。 他双眼近乎贪婪的注视着她,连那雪一般的后颈,都叫他全身发热,渴切的喉头滚动。 戚曜灵侧了一下头。 沈一意微微警觉,又退了几步,坐到了椅中,抱过手炉,掩饰着心头的悸动。 唐时锦是真的没有注意,因为戚曜灵在帮她挽发,她脑袋不能动,只能看到是沈一意来了,看不到他的神情。 一直到戚曜灵给她挽好了,把首饰全都插好,唐时锦才去妆台前照了一下。 戚曜灵给她挽的,类似于飞仙髻,但因为她个子本来就高,所以他把高髻,给换成了低髻,挽在了脑后的位置,两鬓边露出了乌亮的发圈,点缀着小小的珠花步摇,又因为是未出阁,所以在两边耳后,留出来了几条异域风情的辫发。 连她自己都被自己美到了,大声道:“棒呆了!我灵儿真的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必备神器!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棒的生意,就是把我的灵儿骗到手!!” 戚曜灵连连失笑:“那我做的最划算的生意,就是赖上师父了!” 唐时锦对着镜子,转来转去,来回的欣赏了好半天,才回来,让戚曜灵给她贴上了面具。 这面具并不是整张的,是几片的,贴上来,再一修饰,脸型登时就尖了,感觉像是带着三分西域血脉的美人,眼窝微深,漂亮野性,却又不会过分的漂亮野性,一点都不像她自己了,总之,棒极了。 唐时锦忍不住又夸了戚曜灵一刻钟,然后换了个娇脆的声音,向里头道:“爹爹!” 然后找了找感觉,又把声音变的稍微有点哑:“爹爹?爹爹?” 炎柏葳一脸无奈的出来了。 沈一意一看之下,险些没笑喷。 他还以为两人要扮成情侣呢,没想到炎柏葳扮成了一个老人,头发都略有些花白,留着胡子,还做出了皱纹,面容慈祥,一看起码六十岁以上。 唐时锦已经笑过了好几遍了,直接把他拉过来,在镜子跟前照了照。 戚曜灵不愧是易容圣手,一弄之下,两人眉眼之间居然还有一点像,一看就是亲父女。 唐时锦一边照着,又前仰后合的笑了一回。 沈一意酸溜溜的道:“就为看个灯,折腾这么半天,何必呢?” 唐时锦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活泼娇俏的小姑娘,声音神情都很像,转头笑道:“这位小哥哥,你是哪家的?” 她这一转身,小腰上系的流苏都飞了起来,勾人的很。 沈一意看着她笑道:“唐家的。” 唐时锦道:“哥哥可曾念过书?” 他道:“饱读诗书。” “可曾学过武?” “以一敌百。” 沈一意袖中的手紧紧捏着,脸上却笑的像个小流氓,好像纯粹只是在陪她玩儿:“小生文武双全,小娘子可要嫁我?” 第545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讨厌啦,”唐时锦拈着耳发笑道:“人家才不要,岂不闻美人架不住岁月长,要嫁就嫁桃六郎~~是不是呀爹爹?” 她这个样子,配这样活泼娇俏的小动作,一点都不违合。 但想想她平时的样子,就觉得好笑的很。 沈一意笑着看着她,根本移不开眼。 炎柏葳的眼神儿从他身上一掠而过,又转回到唐时锦身上,唐时锦正一副撒娇的样子看着他,还飞眼儿。 其实她一直就是在逗他玩儿,没怎么注意沈一意。 炎柏葳便笑道:“这么喜欢桃六郎,那我娶回来,给你当后娘怎么样?” 唐时锦当时就笑喷了,捂着肚子笑的停不下来……娶回来当后娘什么的,居然还挺顺! 几个人正说笑呢,就见戚曜灵出来了。 才这么短的时间,戚曜灵已经换好了衣服,脸上也做好了易容,除了个子高一点,骨架大一点之外,与唐时锦真的一模一样。 但这种差别,只有两人站在一起才看的出来,若是不站在一起,衣服装饰上的种种掩饰,就会令这种差别接近于无。 沈一意笑道:“大师兄,我陪你吧。” “啊?你也想去吗?”唐时锦道:“我本来想让灵儿陪莲生去的,你想去的话,就叫上小兔儿,然后你们四个别离的太远,莲生是个弱鸡,小兔儿是个弱兔,这俩人离不了人的。” 沈一意笑着应了。 然后外头影卫也都探好了路,唐时锦两人晚饭都没吃,就出去了。 沈一意看了看戚曜灵,道:“我去叫上他们?” 戚曜灵点了点头,于是沈一意就连卫时磊也都叫上了,五个人一起出去玩儿。 戚曜灵在屋里还冷冷的,一站出来,神态语气毫无差别,连唐时锦常有的小动作都有,司顾菟汤莲生和卫时磊,一个认出来的也没有……这本事,连沈一意都不由得佩服。 那边唐时锦挽着炎柏葳的胳膊出来,一边低笑道:“现在知道了吧?扮爹也是有好处的。” 父女俩可以挽着,而情侣的话,牵个手儿还得偷偷摸摸。 炎柏葳低声笑道:“不用开导我,不管好处坏处,你说扮什么,还不是全依着你。” 唐时锦猝不及防,被撩了一下,于是飞了个眼儿:“爹爹讨厌啦!” 炎柏葳扶了扶额。 唐时锦已经拉着他,迫不及待的往前走。 一出了门儿,就听到了外头的喧闹。 京城的元宵节,一年一度,热闹非凡。十四、十五、十六三天会取消宵禁,京城中“无问贵贱,男女混杂,缁素不分”,彻夜歌舞狂欢。 城中,妇人们一身华服“走百病”,走桥渡危,摸钉求子,“十字街头烟火红,东偏走西西走东”。 乡间也会有“偷青”的习俗,去旁人家里偷没熟的青菜和粮食,据说偷到生菜寓意“生财”,偷到萝卜菜头则寓意“彩头”,有青葱寓意“聪明”,有大蒜寓意“好打算”…… 宫门之前,整整的一条街,彩灯为墙,灯上花鸟山水,宫门前还摆着巨大的灯轮,足有二十几丈高,上面五彩丝绸缠绕,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据说足有五万余盏,离着很远就能看到。 下头还有数千女子,有宫女也有普通妇人,身着绫罗绸缎,轮流歌舞,三天三夜都不停,有诗: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三百内人连袖舞,一时天上著词声。 但围的人山人海,根本就挤不进去……唐时锦只能拉着炎柏葳往外走。 京城各大酒楼店铺,包括唐家四坊门前,全都有灯楼,悬挂着无数灯笼、珠玉和金银穗子,风吹来铮铮作响。 挂满灯笼的牛车不时的从街上徐徐走过,车上的乐工吹拉弹唱,连牛儿身上都披着虎皮和彩帛。 余外,各种高跷杂技,跑旱船钻火圈儿,小吃叫卖,更是应有尽有。 唐时锦简直目不暇接……咋说呢,假如当年茂州的元宵节是一台戏,京城的元宵节起码是个春节联欢晚会……太热闹了,太有意思了。 两人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走过了长长的一条街,总算是不那么挤了,能舒开身儿慢慢走了。 街道两旁仍是星星点点,只有行走着的路是微暗的,这种环境,真的超适合拉小手儿挽小腰儿什么的……一对对的少男少女,那种羞涩的亲近真的超动人。 唐时锦叫炎柏葳给猜了一个六角宫灯,提在手里,一路兴致勃勃的听八卦。 京城的风云人物就这么几个,听了一耳朵小娘子们说桃成蹊和桃二郎,还有人说到了沈一意……有人批驳说桃花公子不如竹生,就有人哈哈笑着宣布桃花公子就是竹生,引发了好几声惊呼。 又听了一耳朵文人们说她。 她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在茂州五绝山庄混过的,被人称之为五绝文人,有个人应该是她的粉丝,说起了当年飞天,有人道:“你们五绝文人,整日把飞天挂在嘴边上,说白了还不就是好色!” 于是好一番争执。 唐时锦听了一阵子,直接推开炎柏葳,提着灯假装找人,娇声道:“爹爹!爹爹!” 然后撞在了那人身上。 那人一回头,她就惊慌失措的退了一步,福身施礼:“郎君对不住,小女子不是有意的。” 六角宫灯随着她这一福,杆儿微微抬起,灯光映出了一张芙蓉面,抬眼时眸光流盼,波光盈盈。 那人当时就失语了,唐时锦假装羞涩,转身退走,两旁辫发微扬,飞快的隐入了人群之中。 目睹了一切的炎柏葳:“……” 目睹了一切的众文人:“……” 有人便呵呵笑着揶揄道:“此情此景,我们五绝文人会吟曰: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不知你们京城文人会如何?” 那人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炎柏葳追上唐时锦,随口问她:“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谁?” 唐时锦奇怪:“你认识他?” 炎柏葳点了点头:“这个人是平郡王世子,哦……现在平郡王成了忠平伯了,名叫穆瑨,字完璞。颇有才华,人也俊美,时常被人与成蹊并称。只是他这个身份,不能科举,也不能入仕,甚至不能成才,只能……怎么说呢,赢得青楼薄幸名了。” 唐时锦回思了一下。 好像确实长的还行,可还是远不及桃成蹊仙儿。 唐时锦看周围没什么人了,才小声问:“呐谁,有几个弟弟啊?” 炎柏葳道:“活着的就一个了。” 唐时锦缓缓点头。 其实想想也挺可怜的,堂堂的皇亲国戚,连普通的世家都不如,白念了一肚子的书。 第546章 拿国姓撩妹 唐时锦还点了一份焦圈儿。 这是一种元宵美食,有点儿像饺子,是用软烂的面皮儿包着,五指一攥,先煮熟了,又用香油炸的。又叫焦糙,馅儿有五仁果干儿的,也有咸肉火腿蔬菜的。 唐时锦买了一份咸肉的,用油纸包起来,外皮儿炸的金黄酥脆,轻轻一咬,内馅儿的香气就扑了出来,咸香滑嫩,香气扑鼻。 唐时锦吃的心满意足,还非让炎柏葳也吃一个。 炎柏葳只能暂时抛开他斯文老爹爹的人设,低头咬了一口。 结果正吃着呢,后头有人追了上来,拦在前头,施了一礼:“叨扰了,小生姓穆,不知可否请问小娘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唐时锦:“……” 刚吃了一口的炎柏葳:“……” 古人也是很大胆的,风流文人看到心仪的小娘子,拦路借问是正常操作,大诗人李白都曾有“金鞭遥指点,玉勒近迟回。夹毂相借问,疑从天上来。” 唐时锦入戏很深,特乖巧的看了看炎柏葳。 炎柏葳咽下了嘴里的焦圈儿,拿帕子拭了拭唇,冷冷道:“不必了,请。” 他握住她手,从他身边绕了过去,直接走了。 穆完璞面露遗憾,却仍是风度翩翩,拱手让开,没有阻止。 说真的,拿国姓撩妹,大部分的妹……可能都抗不住的吧? 唐时锦为了尝小吃,特意没吃晚饭,吃完了焦圈儿,又买了几种小吃,随走随吃。 一路尝饱了,景儿也看够了,两人这才往回走。 走了一半儿路,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冷笑道:“公然觊觎旁人夫君,被发现了还不依不饶,倒打一耙,还真叫人大开眼界!” 唐时锦:“……” 陡然听到自己的声音,还真有点儿别扭。 唐时锦拉了拉炎柏葳,拿一钱银子跟旁边人买了一个好位置……一块上马石,站上去,扶着炎柏葳的肩看热闹。 就见人丛中,秦氏与桃二郎站在中间,前头还有一个女子正嘤嘤哭泣,一边不住的道:“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秦氏的丫环道:“方才还说是我们夫人推的,这会儿又成了不是有意的。” “就是,摔倒还带拐弯儿的,不是有意的难道是在跳舞??” 围观的人轰然大笑。 看桃二郎风姿卓然,唐时锦暗暗啧了一声,扫了一眼周围,却忽然在斜前方的人群中,捕捉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微吃了一惊。 方才人群之中,有个老者抱着一个孩童,那孩童手里有一盏小小的金鱼灯,晃动之间,在他脸上掠过,他神色十分冷静。 是上官荼蘼。 每个人都会有开心的时候,有不开心的时候,并不是说上官荼蘼不能不开心,可是一个心地温暖的人,不该有这种冰冷审视,游离于众人之外的神情。 他在静静的看着人群之中的“唐时锦”,就像猛兽盯紧了它的猎物。 之前,她从未怀疑过上官荼蘼。 可是,此时,她忽然有些心惊。 唐时锦从上马石上下来,在心里迅速的捋了一遍过往。 假如说,范陶朱曾把她凭空拿出很多东西的事情,告诉过她,那他知道的几乎是全部。 就算范陶朱没说过,要从东山工坊的种种事情中,推断出她身上有秘密,也是轻而易举的,最多知道的不那么具体。 炎柏葳握了握她的手询问。 唐时锦在他手心划了个方向,又低声道:“上官。” 炎柏葳略微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向那边看了几眼。 他个子本来就高,要看清并不难,但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上官荼蘼的神色已经如常,方才的审视窥探,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唐时锦也没有再多说,直接拉着炎柏葳回去了,洗掉了易容,换了衣服。 她自认看人还是有一套的,从头到尾,都不觉得上官荼蘼有问题。 但是如果单纯从理性来判断,他这种古怪而惨烈的历史,确实很难生长出如此光明温暖的性情。 但同样从理性来判断,他如果有所图,那他也不可能这么淡泊,他从不主动往她跟前儿靠,偶尔在一起,也多半是跟范陶朱一起,所以说他别有用心,不合理。 难道是她想多了? 或者他的目标并不是她? 连炎柏葳都道:“上官荼蘼一直跟着范陶朱,也算成名已久,出现的也很合理,似乎不应该有问题。” 又隔了会儿,戚曜灵才回来了,直接到了她这院子,换回自己的衣服。 唐时锦小声跟他说了。 戚曜灵道:“师父想多了,方才我碰到他了,他一路跟着我们,与我说话……好像在试探我,一直到我进了这个院儿,才感觉他松懈下来了,我觉得他可能只是认出了我是假的,而小菟他们又显然不知,所以才心生警惕罢了。” 唐时锦一想也是,整个人就松懈了:“原来如此。” 她摆摆手:“那行吧,那就没事了,去睡吧。” 戚曜灵就走了。 从院里出来,往他的院子走,上官荼蘼缓缓现身出来,道:“方才……是你?” 戚曜灵也笑着点了点头,上官荼蘼失笑摇头,这才转身走了。 那边。 沈一意一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急匆匆的回了房,来不及换衣服,就直接去了书房,点亮了灯烛,他迅速磨了墨,将刚才那一瞥画了下来。 画上女子明眸皓齿,那水亮灵眸张的大大的,乌亮亮的瞳仁儿转了过来,嘴角儿微挑,带着三分笑意,好像下一刻,就能笑吟吟的叫他一声“小探花”? 他双手按着桌面,怔怔的看了不知道多久,整个人都似痴了。 一直到耳边传来缓缓的“咄、咄、咄”三声。 沈一意猛的抬头,就见戚曜灵站在门前,看着他,缓缓的又敲了一下门框。 沈一意面色大变。 他下意识的就想将那张画团起来扔进水桶,可是纸都抓起来了,看画中人儿就那么笑吟吟的看着他,他实在是不舍得,手就一顿。 下一刻,他颓然的放下了手。 戚曜灵都不知道来了多久,肯定已经看到了,再遮掩又有何用。 沈一意缓缓的将画放了回去,苦笑道:“大师兄。” 第547章 心不由人 戚曜灵直接提过椅子,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就这么看着他。 沈一意面沉如水,垂手等着。 戚曜灵平静道:“做的这么明显,你真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师父但凡眼神儿往你身上一瞥,你有没有想过会怎样?她是容忍过你一次,你是不是以为她会一直容忍下去?” 沈一意缓缓的伸手捂住脸。 他也不想这样的,可是离的天遥地远,每一次见面都像偷来的,知道她没几天又要走了,他真的忍不住。 戚曜灵冷冷的续道:“我不在意礼法纲常,也不在意是非善恶,但是沈唯,师父有想做的事情,我不希望任何人,任何事情,影响了她想走的路。” 沈一意缓缓的放下手,一声不吭。 她常说她自私贪财,做的却是利国利民之事,她总说她是坏人,可所做所为,胜过无数标榜正人君子之人,她选炎柏葳,并不是因为他们熟,而是她觉得他合适。 他一直都知道,生而为人,堂堂男儿,应该为天下人做些什么,不该叫一个小女子比下去…… 可是道理归道理,奈何心不由人……其实他比谁都想,好好的只当一个“徒弟”。 沈一意低声道:“大师兄,你放心,我就算死,也不会误了师父的事的。” 戚曜灵点了点头,站起身,顿了一顿,还是伸手过来,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了。 门扇一合,沈一意身体摇了一下,双手扶着桌子,才能站稳,一时间泪如雨下,将桌上人的芙蓉面,一点点湿到模糊。 ………… 今年,钦天监算的开印日,是正月十九。 该见的人,明里暗里全都见了,该谈的也都谈过了,所以唐时锦按着之前的口谕,跟江必安说了,正月十九一早离京。 正月十八,唐时锦进了一趟宫,向太子辞行。 下午又去了一趟桃相府,带着几个徒弟,在桃相府用了晚饭。 正月十九一大早,家里人上朝的上朝,唐时锦也与他们一起出来。 她摸了摸卫时磊的头,沈一意过来,她也摸了摸他的头,然后道:“祖父,二哥,六哥,小五,磊儿,大家都保重。” 她拱了拱手,扬鞭去了。 沈一意长吸了一口气,率先拨马,向皇宫方向走去。 唐时锦回程,又是好几大车的东西。 进京城要送礼,回江南也要送礼,唐时锦忍不住抱怨:“回去这一趟,真不划算,白白浪费好多钱。” “没事儿,”汤莲生乖巧的道:“咱们送了,他们也要送,一来一回就抵了。” “抵什么啊!”唐时锦道:“这又不是年礼!这是因为我出远门儿了,回来送的礼,这种人家不回礼的!!除非人家也出远门!但是我送的人,都是没啥机会出远门的那一种!亏死了!” 江必安道:“堂堂的活财神,如此小气。” “什么叫小气?”唐时锦呵呵:“我送又没少送,还不能说说了!” 一边吵吵着,戚曜灵过来了,打了个手势。 唐时锦就过去了,两人直接回了房,唐时锦道:“这才头一天,就写信来了?” 戚曜灵道:“今天开印,不急的事务都攒今天做了。” 也是,唐时锦就接了过来,然后微一挑眉。 沈一意这封信,写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江南六合县空出来了一个缺儿,吏部已经下了文书,让汪忠果过去继任。 也就是汪忠言的弟弟,对她来说也是自己人。 汪忠果在那边是县令,在这边也是县令,但是从茂州到江南,算是上了一步,不知道是谁在中间出了力。 因为茂州如今也是个好地方,唐时锦更倾向于是炎柏葳下的手,因为那块儿,放个他自己人更方便。 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倒是影响不大。 第二件事儿,据说,后宫一个小昭仪,诊出了喜脉。 而这个小昭仪,前年年前,选秀入宫,因为被人陷害,当着元盛帝的面儿打过一个喷嚏,所以从未承过宠,只封了一个美人,比宫女只高一级。 但事隔两年,却因为元盛帝偶然遇到,承了一次宠,居然就怀上了龙嗣,位份提成了昭仪。 而这个小美人,在承宠之前,是住在丽嫔的宫中的,而丽嫔,算是略有圣宠,一个月能去个一两回…… 沈一意特意写过来,意思是,这中间有蹊跷?元盛帝是受了旁人的影响? 这孩子不会是汪忠言的吧? 要是趁皇上宠幸丽嫔……那也是有机会的么。 假如说这孩子真的是汪忠言的,那,太子之位之命……只怕悬了。 虽然唐时锦预想过这种局面,但真的发生了,还是有点惊讶的。 现在他们两边的消息,是会互通有无的,所以这事儿,炎柏葳应该也知道了,就不知道他打算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把他那能验亲缘的小蛇献上了。 唐时锦看完了,随手交给戚曜灵收起来。 戚曜灵凑近些,声音极低的道:“师父,其实……假如江南能做成陪都,师父一直留在江南也不错,里外都是自己人,岂不是便如小皇帝一般?” 唐时锦笑了一声,也同样小声道:“我是真没这个心思,也没这个本事,你想做的话,我帮你?” “不,”戚曜灵摇了摇头:“我跟着师父。” 两师徒都没觉得自己说了多么离经叛道的话,就直接说笑着出来了。 十数日之后,唐时锦回到了江宁府。 把带回来的礼物分送到各处,唐时锦准备在这儿待几天再去宝庆府。 而此时的京城。 二月二春龙节,一般会由皇上带着大臣“亲耕”,皇后带着妃子和命妇主持蚕桑之仪。 本来之前,吴皇后久病,都是元盛帝带着皇贵妃万氏来做的,但去年出了那事……皇后死了,万氏贬了,所以今年,最终指定了贤妃主持桑蚕之仪。 偏偏在那之前,元盛帝又着了凉,于是又临时指了太子,带着文武百官亲耕。 元盛帝一向宠信太子,太子也曾代帝南巡,但代帝亲耕,还真是头一回,亲耕仪式十分盛大喜庆,百姓山呼万岁,杏黄袍子的太子,一脸雍容,志得意满。 第548章 能犯的大忌全犯了 春龙节晚上,是盛大的宫宴。 元盛帝抱病,所以仍旧是太子在坐,与百官宴饮。 兴许是太过志得意满,太子酒到杯干,不一会儿就醉的摇摇晃晃,然后被宫人扶过去如厕。 坐在马桶上,四个宫女在旁伺候着,太子打着酒嗝,忽然闻到了什么味道,一阵恶心,当时就呕了一地…… 等宫女太监忙碌着收拾干净之后,大太监小元子一低头,似乎觉得太子的袍角消失了? 赶紧回头看时,太子正好端端的坐在那儿,喝了半杯醒酒茶,又摇摇摆摆的向殿中走去。 就连伺候的宫女和太监,也未曾察觉到任何异常……进了殿之后,满朝文武,自然也不会察觉到什么。 太子换过衣服,又稍微精神了些,没喝几杯,他就离了座与众人宴饮,拍拍老王爷的肩,道:“卫卿老当益壮,孤将来还要仰仗卫卿的。” 又敬了桃相一杯酒:“孤生平最敬重的便是相爷,相爷可要好好辅佐孤才好。” 这话头,百官无不面面相觑。 连陆首辅都急了,他是太子太傅,太子不好,他也讨不了好的! 陆首辅急道:“殿下醉了!小元子!还不送殿下回去休息!” 太子脸色一变:“放肆!孤的人轮得到你指挥吗!” 他指着他,醉醺醺的大叫大嚷:“陆俊光!孤真是受够你了!你心里还有没有孤这个太子!” 陆首辅又气又急,又毫无办法,只能跪下请罪:“臣不敢!” “孤看你没什么不敢的!”太子声嘶力竭的大叫道:“你日日与孤说什么先太子,什么读书敏速闻一知十!其心可诛!!孤不及先太子又怎样!先太子再贤达又如何!父皇说过,他只认孤一个儿子!之所以立太子,不过是给孤占位子的!母妃不过说了一句,父皇就将他放逐了!他居然还敢回来……哈哈哈,回来之后,是父皇亲手下毒,要了他的命!父皇从头到尾,只爱孤一人!只有孤才是太子,孤才是天下之主!真龙天子!” 满殿静的针落可闻,不止一人吓怔当场。 然后老王爷直接上前,从背后将太子挟了起来,大声道:“殿下,你醉了!” 太子犹大叫大嚷:“孤没醉!孤非得跟那老匹夫说清楚!父皇只认孤一个儿子,先太子……呸!连先皇后在父皇眼中也不过是个占位子的,他们算个屁……” 老王爷提掌,轻轻击在了太子颈后,太子昏厥了过去。 元盛帝本来只是着凉,一听此事,气的当场吐血。 太子这一醉,公开觊觎帝位,当众辱骂恩师,能犯的大忌全都犯了……相比起来,当年先太子的事反倒成了最不要紧的。 可是再不要紧,这事儿也是听入了所有人耳中的。 原来先太子失踪,是元盛帝亲手设局? 原来先太子还曾回来过,然后被元盛帝亲手毒杀? 虎毒尚不食子,先太子少有文才,又素有贤良之名,可元盛帝居然亲手杀了他?甚至当初立太子都居心不良? 这,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件事情的影响,比想像的还要大的多。 毕竟,前有一个当众申冤暴毙的吴皇后,如今又有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太子,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一个糊涂的皇帝,祸国的妖姬。 炎柏葳布局,从来不缺少耐心。 他先叫人潜移默化的影响了太子,在除夕宫宴时也曾体现出来,大家心里已经先入为主;然后再叫元盛帝适时的病一病,太子主持亲耕,又添了一把火;太子本就不是什么有城府之人,脸上早就带了出来,此番一醉,说出这种话,众人完全不奇怪。 而陆首辅,也是真的曾在太子面前提过先太子,是为了激起他的少年意气,好让他能把心思放在学问上的。 他会阻止太子,也不奇怪,太子趁机发作,更是顺理成章。 甚至这中途换人,连太子自己都不知道,都以为真的是自己做的,他只记得自己醉了,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酒醒了之后,太子吓的当场大哭,赶紧去找万妃。 可元盛帝连万妃都没有见,一病七八日,甚至也没有去上早朝。 可是再拖,事情也是要解决的。 最终,元盛帝上朝之后,下了诏书,责太子觊觎帝位,酒后失德,胡言乱语,辱骂恩师等等……废其太子之位,并令其闭门思过,无谕不得出。 唯独没提先太子之事。 这也算是元盛帝的一惯策略了。 一旦事情闹大到不可收拾,他就把“始作佣者”罚的重重的,那样,大家的话也就不好说了,毕竟,大家总不能说皇上你应该罚的是你自己。 然后,元盛帝召见了炎柏葳。 这一点,炎柏葳也料到了。 毕竟,他是“炎皇后族人”,也算是半个苦主,元盛帝这话,没法向文武百官解释,毕竟越解释越显得心虚。 他只能向炎柏葳解释。 这次召见过后,不管他解释还是安抚,反正炎柏葳也不能跳出来说不认可,这样一来,“苦主”都认可了,百官就没法说话了。 这是把国事当成家事办了。 他只会这么办,也只能这么办。 但是,连炎柏葳也没想到的是,元盛帝,让他进了内阁。 炎柏葳料到他会给他升官儿,但是他本来以为,他会将他放入六部的。 没想到,他居然敢把他放进内阁? 当然是数人反对,但元盛帝一意孤行。 怎么说呢,元盛帝也算是聪明了一回吧,成功的把众人的火力,集中到了这件事情上来了。 吵吵了几日,方才定局。 太子虽然没有谋反,但是犯下了这样的大错,复起的可能很低很低了。 如今,六皇子十四岁,七皇子十一岁,八皇子八岁,还有一个不久之前才以结党营私之罪被禁足的五皇子。 说大不算大,但说小,也真的不算小了,可是因为之前太子一家独大,其它皇子在皇家,就像隐形人一样,谁都不知道他们品行如何。 就看下一步元盛帝打算怎么做了。 余外,此事还有一个后续。 陆首辅上书乞骸骨,也就是说,年老请求退休,使骸骨归葬故乡。 元盛帝连挽留都没有,就直接同意了,显然还是迁怒他了。 再之后,就像炎柏葳之前预料的一样,赵守拙晋升为首辅,谢次辅仍是次辅。 第549章 江南之事解忧 这惊心动魄的朝局动荡,沈一意一天一封,甚至两三封的传书往唐时锦手里报。 为此,唐时锦一直留在江宁府,也适当的,有选择的,给王慎行和江必安透了些信儿。 当初江必安看到太子传书之时,感觉对他打击颇大,但如今再听到这些事情,他面上已经十分平静。 唐时锦怀疑,她这会儿就算告诉他炎柏葳的身份,他也不会轻易告密了。 但怀疑归怀疑,不该说的,唐时锦仍是一句都不会多说。 两人如今也算是朋友,但是属于那种,危险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的交付后背,但和平的时候,就一定会互相嫌弃的那种朋友。 进了三月,第三拨,有的地区甚至是第四拨的占城稻,也开始种植了,基本上已经足够江南满种。 唐时锦只需要下个命令,来点儿小推广,扶扶贫,查个漏补个缺就可以了。 倒是清闲了不少。 戚曜灵快步进来,把今天的信给了她。 唐时锦懒的动,就直接问他:“怎么了?” 戚曜灵道:“皇上私下去见了万妃。” 唐时锦啧了一声,接过信看了看。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万妃一直求见,但元盛帝一直没见她。 直到废太子之事尘埃落定,万妃才不求见了,据说好几日不思茶饭,这才几天啊,元盛帝就忍不住,偷偷去见她了,然后一下子待了半晚上,再偷偷摸摸的溜回去。 唐时锦哼唱道:“如果这都不算爱~~~” 她闭目思忖。 她本来觉得,元盛帝就算再爱万氏,可是经过了这么多事,那爱情,也该消磨的差不多了。 可显然,元盛帝对万氏,不止是爱这么简单,简直就是一种偏执了。 万氏如今就属于倒也倒不了,起也起不来那一种。 唐时锦在想,她要不要助她一臂之力? 假如说,她此时助她一臂之力,肯定能被万氏当成救命稻草,也会被元盛帝感激。 但是会影响她自己的名声,可能会得罪很多朝臣,还有可能会被汪忠言忌惮。 可如果什么都不做? 又觉得浪费了这个好机会。 唐时锦最终还是觉得风险太大,叹了口气,决定再等等。 她一张开眼,便见王慎行站在外头等着,唐时锦急起身道:“王大人来了?” 又向戚曜灵道:“怎么不叫我?” 王慎行笑呵呵的道:“国公爷不必客气,是下官叫戚大人不必打扰的,我天天往这儿跑,等上片刻又何妨!” 一边说着,也就进来坐下了。 唐时锦道:“王大人这是有事儿?” “是啊,”王慎行就从袖中取出了写好的折子:“国公爷请瞧瞧。” 唐时锦就接了过来。 如今不光是新粮了,蚕种、丝绸的产量和品质,也是大大的提升了,翻了好几番。 虽然去年元盛帝的寿辰,王慎行就献过丝绸,但是因为之前刚刚献过新粮,所以两人商议过了,丝绸之事不必“强调”,所以在元盛帝的感知中,他会认为,这是难得的出了一批最好最好的献了上来。 也算是给元盛帝打了一个预防针。 如今再献,就等于是,之前献给皇上的那一种,如今已经实现了大量生产,给皇上报喜,而为了孝敬皇上,又做出了更好的献上。 王慎行显然仍是想给皇上一种,江南之事可解忧的印象。 王慎行低声道:“国公爷,下官想着,国公爷与下官一起上折子,等折子上去之后,再由内阁那边开口,提及陪都之事……江南本就擅长造丝绸,如今又有了如此好的丝绸,加上之前的玻璃瓷器等物,此事就算不成,也能给皇上心头留个影儿,之后再提,就好说了。” 唐时锦却又想起了三大织造局的事儿。 她略向王慎行倾了倾:“王大人,我有一个想法,你且听听。” 王慎行点了点头。 唐时锦道:“宫中长年都需要大量的丝绸,而我带来的这蚕种虽好,但也有不好处,蚕丝粗,织出来厚实些,所以原有的蚕种,仍旧是不可或缺的……所以我在想,不如我们在报喜之余,提出这件事情,因为新蚕产量是旧蚕种的五倍左右,蚕商当然愿意养这种蚕。所以,为了平衡和协调,我们能不能请旨,在江宁府设织造局,请由朝廷派人管控,实现平衡和协调种种……” 她顿了一下:“然后,不管哪一位再提及陪都之事,更加顺理成章,我们也会更加言之有物,又显得不居功。” 王慎行一边听着,就不由得眉头一挑。 再听下去,他沉吟道:“但,若是朝廷派员,会不会多生是非?又有所牵制?” “很可能。”唐时锦道:“我只是一个想法,还未考虑成熟,咱们再商议商量。” 历史上的江宁织造,之所以有秘奏之权,是因为得皇上信任。 最早的江宁织造曹玺,在康熙皇帝出生之前,就是皇宫侍卫,他的妻子孙氏,又是康熙皇帝的乳母,其子曹寅,又是康熙的伴读……康熙皇帝五次南巡都住在曹家,关系实在是太密切了。 所以康熙皇帝信任的并不是江宁织造府,而是曹家。 但就算不管曹家,江宁织造,也仍旧十分重要。 唐时锦缓缓的道:“我只是觉得,这样一来,江南,就是皇上的自己人了,一直都是。” 王慎行秒懂,眼神儿瞬间就亮了。 他开始慎重考虑。 唐时锦说的没错,这样一来,这一处,就将成为皇上的自己人……就算元盛帝退了位换一个皇帝,也仍旧是这样的,这就等于立于不败之地啊! 毕竟,怎么说呢,别处的赋税,进的是国库,而这一处的收入,如果能实现唐时锦所说,那将进入内府衙门。 用最通俗的话来说,这一处,是给皇帝赚私房钱的。 王慎行道:“下官想好好考虑考虑。” “应该的,”唐时锦点了点头:“我在这些事情上,远不如王大人,必有考虑不周之处,还请王大人细细思量。” 她这么说,王慎行当然不敢应,连连谦逊,然后才起身告辞走了。 第550章 商人的小狡猾 唐时锦之前跟炎柏葳讨论过这事儿,但那会儿才刚来,所以两人并没有商议具体的举措,如今既然旧事重提,唐时锦就按她自己的想法,先写了一个折子。 之前的折子要不就王四郎帮忙写,要不就都是炎柏葳帮她写,但炎柏葳帮忙写的折子,也都是模仿她的口吻写的,所以她自己写,也并不会显得奇怪。 她的想法是,仍旧按商人的方式来做。 做成一个类似于“丝绸皇商管理处”的感觉,也就是说,半官方,类似招标外包那样,皇商之间会有竞争。 这样一来,两边都有得赚,对于这整个行当来说,是一个良性的激励,会促成百花齐放的局面。 而对王慎行来说,相当于这里是他们的下级,方便管控;对于她自己来说,这些人,相当于她的……怎么说呢,家臣?或者家生奴才?反正是她的自己人。 不是她自夸,她绝对是商人们最亲近最信任的官员。 这样一来,完美的走向她的既定目标,可进可退,可收可放,不管炎柏葳走到哪一步,反正她这儿妥了。 唐时锦写的非常细,一气呵成的写完了,就出来叫:“灵儿……” 戚曜灵应声过来,唐时锦正好又看到了许天禄,就笑道:“怎么,今天怎么没去找你媳妇儿?” 许天禄都被打趣习惯了,脸也不红了,一本正经的道:“今天还没找着由头。” 唐时锦就笑着把折子给了他:“现在有由头了,去吧。” 许天禄喜滋滋的接过折子就去了。 把折子给了王慎行,王慎行接过来,看了他一眼。 许天禄十分恭敬的垂手等着。 许天禄恨不得一天三趟往这儿跑,女儿闺房里几乎全是他送的东西,上心的很。 王慎行对他也很满意,于是便递了个台阶给他:“四郎那边得了一方好砚,你去瞧瞧吧,这折子我看了,自去找你师父,你不必管了。” 许天禄一喜,施了一礼:“多谢岳父。”一边就貌似沉稳的退了出去。 其实王慎行才刚回来,接了折子,仔细看了,就觉得这主意不错,看起来很“唐时锦”,似乎有些乱来,细想却颇为绝妙。 这样一来,他这边报喜,她那边提建议,两人都有好处,也都合乎身份,而且这么一来,内阁再提陪都之事,更是十拿九稳。 毕竟,皇上正需要一桩大事儿,转移朝野的视线。 于是他又马不停蹄的过来了。 两人商议了半天,把种种细处全都商议妥当,唐时锦又重写了一遍,王慎行也直接在她这儿写了折子,一齐递了上去。 十余日后,折子到了京城,先到了内阁手里。 阁老王恂实先看了,便赞道:“不愧是财神爷!字字珠矶!” 旁人纷纷道:“出了何事?” 王恂实拿着折子,递过去给赵守辅看,一边向众人道:“是庆国公的折子,说了一些丝绸之事……”一边又向赵守辅道:“头一遍看时,下官想说这不是胡闹么?可是细看下来,又觉得十分绝妙!” 旁人听了,也不由得好奇,谢次辅便凑过来与他同看。 炎柏葳坐在外围,挑了挑眉。 他如今初来乍到,还处于吃闲饭的阶段。 当然了,他是有捷径的,不管是沾媳妇儿的光,还是从他自己这方面走,都有捷径。 但捷径未必是真正的捷径,此时亮出身份,并不是好事,对他,对唐时锦都不是好事。 为什么呢? 因为如今的内阁,权限实在是太大了。 正常来说,奏折到达京城,应该由通政使司汇总,之后由司礼监呈报皇帝过目,再之后才交到内阁,由内阁负责草拟处理意见,再由司礼监把处理意见,呈报皇上批准,最后才是校对下发。 但如今,由于元盛帝懒于政务,多年以来,就渐渐的变成了,各地奏折先汇总交到内阁,由内阁梳理之后,将大事奏报皇上,然后再按着皇上的意思,做出处理。 这么一来,内阁诸人,只要齐心,可以轻松的把持朝政,想让皇帝知道什么,他就知道什么,不想让他知道,他就不知道。 就因为内阁的权限太大了,所以,他们绝不会喜欢任何人来分权。 他们更喜欢元盛帝这种不管事的昏君,或者扶一个听话的傀儡上去。 也所以,不管是暴露他与唐时锦的关系,还是暴露他的真正身份,表面上他们可能改颜相向,可私底下,他们会想方设法置他于死地! 所以不能轻易暴露。 再说了,炎柏葳也不介意吃闲饭。 他又不是来当阁老的,来这儿,看清楚,摸清楚,目的就达到了。 所以一直等着几个阁老都看过了,他才凑上去,瞧了瞧媳妇儿的折子。 唐时锦这手字儿,极有气势,非常唬人,而行文乍看文理粗疏,可是愈读,愈觉得里头展现出来的崭新的商业理念,熠熠生辉。 而且整个构想完整成熟,关于未来的展望恢弘大气,计之后世,所谋何止百年,为的是这整个天下,而非“君”。 最关键的,里头还透着一丝属于商人的小狡猾。 为什么这么说呢? 如果一个人站在中间,那她为手下人谋福利,上司的利益就有可能受损失,但唐时锦却提出了遴选的方式,也就是说,皇商中间会有优胜劣汰,而这个遴选权,是敬祈钧裁的。 也就是说,这事儿江南官员自己说了不算,是报过来由上头决议,这里头能做的文章就多了。 很知趣,很会办事儿。 还是那句话,你想做事,起码要先掌握权限,并不是只有善念就能做成事情的,适当的逢迎让步必不可少。 炎柏葳与有荣焉。 他将折子交还了,抬眼时,就见陈剑儒正看着他,迎上他的视线,也没有回避。 炎柏葳从容的点了点头。 那边赵首辅慢慢的喝了半杯茶,就道:“诸位,自从国公爷到了江南,真真是诸多神迹。” “正是,”王恂实道:“新粮震惊世人,这丝绸也不遑多让啊!” “何止!”谢次辅道:“国公爷未入朝堂时,就曾做出‘玻璃’、‘骨瓷’,无不是利国利民之事。” 赵首辅道:“如此,诸位有没有想过,可在江南重立陪都?” 第551章 借花献佛 炎柏葳静静的听着。 瞧,都不用他开口,就只站在唐时锦这边儿的人,就够用了。 几个阁老商量妥了,这才去找元盛帝报喜。 元盛帝果然十分欣喜。 通常无能之人,最喜欢依赖外因,元盛帝现在就是这样的,他深深的觉得,唐时锦旺他。 瞧,他只要一陷入低谷,唐时锦就能弄出什么大好事儿,挽救他的政声,重铸明君之象! 他感动的连连道:“唐卿真乃大庆之福!万民之福!朕之福星!!” 元盛帝是一个很情绪化的人,他感动之下,甚至想给她封王。 然后被大家劝说着暂时放下了。 唐时锦还太年轻,之后谁知道她还能做出什么来?真要是封了王,那以后就封无可封了。 再说了,大庆朝如今还有几个王? 连平郡王都贬了,两个老皇叔也都老朽了,一死之后爵位一降,正二八经的王,居然只余下了卫王爷和边关的靖王爷,两个亲王,一个巴掌用不完就数完了。 唐时锦要再封了王,那全是他们一家子的事儿了。 于是元盛帝退了一步,授其为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为正一品。 这是大庆朝文官之中的最高阶,与东宫三师一样,都是加官,仅次于桃相,大概相当于天子的国策顾问。 并赐了尚方宝剑。 这还是元盛朝上头一回赐尚方宝剑。 余外金银宝物若干,王慎行和江必安,当然也跟着得了不少赏赐,并加恩,其爵位可袭三代。 倒是陪都之事,一时未决,但是看元盛帝的意思,应该很快就会答应。 元盛帝还道:“唐卿到江南这一年,十分辛苦,待此事了了,也该召唐卿回来了。” 旁人自然纷纷附和。 他们也想让唐时锦回来。 毕竟,如今已经没了太子,那唐时锦回来之后,大家近水楼台,比起在江南更方便。 只有唐时锦自己不怎么想回来。 太子可是她好不容易刷到的挡箭牌,如今没了,再刷一个挡箭牌,其它人都不怎么合适,只能去刷元盛帝,而元盛帝她真的很腻歪他,懒的刷。 所以不如多在江南待一阵子,虽然需要偶尔破破财送送礼,但是清静啊! 那边的战场就交给炎柏葳去刷吧,刷平了路,她再回去也不晚。 圣旨很快到了江南,王慎行欣喜之极。 别的倒是无所谓,只有这爵位世袭太过惊喜。 要知道,王慎行本来就是出身世家的,他的父亲是侯爷,这种爵位可以世袭,只是承袭的时候要降一等,几代之后就没什么了。 而王慎行现在就相当于自己赚了一个爵位,只是原本是不能传给儿孙的,现在圣上加恩,就可以传了,当然仍旧要降一等。 但就算降一等,也是爵位啊! 王慎行笑容满面的给了宣旨太监赏钱。 那太监接了旨,又向唐时锦道:“国公爷,圣上另有一道口谕。” 唐时锦只能再跪下,太监道:“听闻江南唐家四坊有一种小罐面膜,其效如神,朕十分感兴趣,唐卿着人送些来瞧瞧。” 唐时锦只能应下。 她面上不显,心里简直恶心的不行。 这事儿,她也得了信儿,这摆明了是汪直的报复。 她前阵子还在想,要不要送个人情给万妃,没想到,如今被人捷足先登了……最恶心的就是,汪直是用她的东西当敲门砖,借花献佛。 可这么一来,她不但讨不了好,还有可能落个不是,“这么好的东西,怎么早不献上来”? 但现在的问题就是,当初她们是用蛇毒打发走了汪直,如今,汪直显然已经察觉到被愚弄,所以……这个面膜要怎么送?送什么?想想就烦! 王慎行抓了个空儿问了一句,唐时锦低声说了。 王慎行也不由皱眉:“看来圣上对这个万氏,还真是情深意重啊!” 唐时锦点了点头。 王慎行劝她:“既然被他盯上了,那就只能送了,但国公爷也不用太过烦恼,毕竟,东西是你的谁都知道,哪怕……”他声音压低:“哪怕她怨你不早送,但只要离不了,她也不敢得罪你的。” 唐时锦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现在的问题是,配一种新东西出来容易,可是汪直的手里,肯定有从钱塘买的正常的面膜……她不能做与他们不一样的。 可要是做一样的…… 等等!她忽然想到了一件大事! 炎柏葳说,万氏比今上大十七岁!! 今上多少岁来着?四十三还是四十二?就假设是四十三吧,那万氏岂不是六十了!!? 天哪……她脑子里一直闪现的是一个大美人,却原来是个老奶奶?? 王慎行听她说了,一副“你才知道”的表情,然后小声道:“不过,万氏保养的好,我三年前见时,看着也就四旬左右。” 唐时锦捂了捂胸口,这位才是真·丫头教·教主吧! 她默默的去找奚渊穆了。 其实要解释,还是好解释的,当时京城唐家四坊开业的时候,唐时锦就跟太子说过,这种小瓷罐的面膜保质期短,所以没有放在唐家四坊来卖,到时候大不了像杨贵妃吃荔枝一样,天天叫人跑。 反正又不是她来跑,谁叫这些人摊上个昏君呢? 但是一想到万氏的年纪,唐时锦倒是有了一个想法。 她就去找了奚渊穆,又带上戚曜灵,三个人回了一趟东山。 目前小罐的蚕丝面膜,已经换了新蚕丝,仍旧是只做美白、除皱两种,她就写了一封信,说清楚了保质期的问题,先各送了十二小罐。 这些东西,就算让奚渊穆自己来看,也只会看的出药格外好,看不出灵泉水的存在,所以她大大方方的,连同配方和制作方法,全都给献上了,甚至连蚕丝都献上了,知趣极了。 到时候元盛帝想要再来,就自己派人再来,想自己做,那就自已做,她全都无所谓。 然后就是亲爱的大眼灯儿的主场了。 其实万氏对她来说无关紧要,对炎柏葳来说甚至是好事,毕竟她是元盛帝的猪队友。 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为了避免枕头风带来的不良影响,她必须要把这个人情,拉到自己手里,不能叫汪直拿她的东西坏她的事儿。 第552章 好运用完了 唐时锦知道很多顶级护肤品的配方,但是,目前绝大部分,生产条件都达不到,做不出来。 所以她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让奚渊穆试着,用她的理念和他的本土认知,配出极其昂贵,效果又极其好的护肤品。 让万氏一用上就离不了,让万氏能保养的美美的,让元盛帝和万氏抱在一起天长地久永不分离……一起给他们送人头。 师徒俩花了半个多月,总算把最好的配方给试了出来。 唐时锦很满意,按着这配方,一罐面霜,算算市场价得有三百余两,但神医谷主的智慧难道不是钱?最值钱好么! 要真的拿去卖,五六百两也可以卖的,而且关键是,这里头,有很多古怪又少见的药草,就算太医院也未必能轻松配出来……不比薛宝钗的冷香丸轻省。 所以,拿这个献上正合适。 完美的实现了她想要的,“我不卖有我不卖的道理”、“往死里珍贵”、“给你们配方你们也配不出来”、“一用上就一辈子离不了”的局面,简直诚意满满奇货可居。 然后她传信给许天禄,让他回趟钱塘,从唐家四坊训好的技师中,挑出两个来。 唐家四坊中本来就有两种玉石按摩器,敲打的、滚轮的都有,她再多加两种,换了最好的羊脂玉,连同一些上好的内调保养品,和技师一起送回京城,献给皇上。 这些可都是唐家四坊没有的。 面霜都是有保质期的,每隔两个月就得献一回,而且用上之后立竿见影的效果,绝对能把情份都拉到她这一边,汪直休想恶心她,也休想沾她的便宜。 东西送到之后,沈一意亲自送进了宫,果然元盛帝完全没有“早不送来”的想法,连连称赞她想的周到。 然后,当然的,全都送到了万氏那儿。 而且之前沈一意猜的也没错,那个小昭仪的孩子,还真是汪忠言的,所以汪忠言不可避免的,有了一点野望,也所以,汪忠言当然希望元盛帝继续宠万氏,毕竟万老奶奶当初生太子都是拼了老命,到现在,早就生不出孩子来了! 所以在元盛帝和万氏面前,给唐时锦说了不少好话。 其实他们都想多了。 万氏十分信命。 因为她不是天生富贵的人,却宠冠后宫二十多年,差一点点就成了国母,却又输的如此戏剧性……所以她心里是很怕的,怕她的好运已经用完了,要走背字了。 汪直进言,说是唐时锦克了她们母子,她当时半信半疑。 如果这话是在唐时锦刚进京的时候说,她是铁定要召见一下唐时锦,杠上一杠的,可是自从吴皇后当街暴毙,之后又出了一个老嬷嬷,翻起了炎皇后的旧帐,她就接连倒霉,如今连儿子都被废了,再高的心气儿也落下来了。 她愤怒,但她也害怕。 唐时锦这种好到恐怖的命格,她是真不敢与她杠上,她生怕一杠之下,她连眼前的富贵都杠没了。 身边的人,自然也不愿她去跟财神过不去,就劝她莫信。 毕竟唐时锦刚进京时,跟太子处的多好?又弄出了良种良蚕,要不是她,大臣们还揪着当初的事情不放呢!所以绝不该与她为敌,反而是要尽量交好才是。 万氏信了。 所以她并不敢嫉恨她,以前就不敢,如今得了她的好处,一试之下,惊喜交集,更觉得是神仙手笔,对她更加敬畏,对汪直也有了几分不满。 这是后话。 这会儿唐时锦试好了配方,留下了试出兴致,准备再整点儿啥的大眼灯儿,她就跟戚曜灵回了江宁府。 因为这会儿银矿山的事情,才刚刚报上去,唐时锦想瞅一眼银矿山啥样儿,所以他们是白天走的,从那边绕了个圈儿,又停在了江宁县的外头,两人进了城,随便找了一家吃饭。 吃完饭,两人又溜达着往家走。 唐时锦跟戚曜灵道:“前几天送那两个人去京城,我倒是有了一个想法,咱们要不要采买一批女子,到时候专门做这个……” 就类似后世的美容院,除了美容,还可以加上化妆、形象设计、各种配色种种……做好了,很赚钱,也会很有用,就算家里有丫环又怎么样,这种事情要的是那个气氛。 一边说着,也走到了家门口,却见有几个人杵在巷子口说话。 一个妇人背对他们,正对一人耳提面命:“……不能再叫锦儿了,人家现在是国公爷!但也不要太过生疏,得亲热点儿,才能勾起当年的情分,她要是不松口,你就装可怜,说咱日子过的惨……别光点头儿,我说多少遍了,你得记住才行!傻笑什么!蠢死你算了!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傻子,上好的门路都不会走……”她嫌弃的直锤他。 唐时锦:“……” 看那个青年不住点头,背影有点儿熟悉。 唐时锦抽了抽嘴角。 后头几个下人也看到了他们,一个丫环心生不安,急道:“夫人!夫人!” 那妇人颇有些不耐烦的回头,一眼看到唐时锦,愣了愣。 青年也跟着回头,顿时一喜,冲上一步:“锦儿!你……”他猛然回神,脚下一顿,看了看旁边的妇人,又转回头来:“国,国公爷?” 那妇人吓的当时就跪下了,几个下人跟着跪地。 唐时锦笑道:“元宵,这你媳妇儿?” 贺元宵讪讪的点了点头:“这,这是杨氏。” 唐时锦道:“杨先生的小课儿讲的不错么,改天给我也讲讲。” 杨氏吓的以头触地,不敢作声。 唐时锦背着手儿,直接从一行人中间走过,几个人头都不敢抬。 唐时锦走出几步,才道:“贺元宵?还不走,等老子请你?” 贺元宵赶紧跟了过来,期期艾艾的:“锦儿,娟娘她,她也是为了我好。” 唐时锦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 贺元宵当年就不敢惹她,更何况如今,吓的低了头,却仍是道:“我给你赔不是,你别生气……” 戚曜灵冷冷的道:“都进来吧。” 杨氏如蒙大释,这才站了起来,小脸儿煞白,下人搀扶着才能往前走。 几个人进了门儿。 好几年不见了,再见这傻小子,唐时锦其实还挺高兴的,坐下来才问贺元宵:“元宵,这几年家里过的如何?怎么想起来过来找我的?” 第553章 为了家族忍辱负重 贺元宵道:“国公爷,我,我想你了。” 唐时锦:“……” 她一巴掌拍了过去:“说人话!别说旁人教的那些个屁话!” 贺元宵简直委屈:“人家都说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 她又拍了他一巴掌:“你管人家作甚!” “锦儿!”贺元宵被拍疼了,又委屈又着急,眼都红了:“你怎么能这么用劲儿打我!我真的想你了!我又没骗你!那时你走了之后,我担心的不行,我还找炎柏葳打过一架,可是我打不过他……我还找了人给他挖陷阱,他掉下去,我还没往里倒蛇呢,结果这么深的坑,他嗖一下就跳上来了,我也没办法,我不是不想给你报仇,我打不过他啊!” 他委屈的直抹泪:“我娘想起来就哭,担心你出去叫人欺负了,同着罗阿姐,隔三差五的就去庙里拜菩萨,后来听说你来了江南,又做生意了,我们都可高兴了,后来又听说你当了大官儿……罗阿姐说,你说过一辈子不回茂州了,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但是你这么厉害肯定能过的好,她还给她儿子起名叫锦福说是记着你给的福气……我们老打听你的事儿,后来唐安哥就过来与我们说一声,说你又升官了……” 他抽抽哒哒,东一句西一句的。 唐时锦被他哭的眼酸,摸狗一样,轻轻的拍抚着他的头。 杨氏在旁看着,渐渐的不那么怕了,眼中闪过了一丝算计之色。 戚曜灵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杨氏一个哆嗦,刚冒出来的念头又给吓了回去,猛的垂下了头。 贺元宵语无伦次的诉了好半天委屈,唐时锦又柔声哄了他半天,贺元宵这才抽哒着停了,抹干净脸,接过了她给的茶碗,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整个人才算是缓过来了,道:“锦儿。” 唐时锦温言道:“家里都好吧。” 贺元宵蔫乎乎的道:“都好,我侄子都好几个了。” 唐时锦虽然走了,但是唐安那些人,把生意接了过来,他们其实没怎么受影响。 生意照做,甚至还因为她地位越来越高,唐家生意是真的顺风顺水,无人敢惹。 后来,去年的时候,贺二叔贺冬生,娶了他前嫂子宁氏,然后就跟唐安商量了一下,他回了竹林村,让贺元宵过去打理府城的酒行,因为有厉蟠际帮忙,还算顺利。 就在去年年底的时候,贺元宵无意中救了一个被混混调戏的姑娘,就是杨氏杨玉娟,后来才得知,这是知府家的小姐,然后她感激贺元宵相救之恩,下嫁给了他,赶在年前成了亲。 英雄救美,这情节,可真是老套。 知府家的嫡小姐,这位知府,也真是舍得。 看杨氏那样子,就知道她看不上贺元宵,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从茂州过来,妇人女子的,慢慢走得走一个来月,也就是说,年前成了亲,刚过年就动身往这边走了……目标明确,行动力也是够强的。 冲着她来,倒是不奇怪,她如今树大招风,谁不想攀? 但是你想抱大腿,就把姿势拿稳当,这一脸嫌弃的,还觉得自己是为了家族忍辱负重是吧? 当然了,就算杨氏是个好的,这口子也不适合开,不能明着对他们好,不然这些人一看算计也有用,还不都跑去算计他们? 唐时锦笑道:“你有什么打算?” 贺元宵道:“我想来帮你啊!你虽然官儿做的大,但是根基浅薄,身边自己人不多,我们怎么说也是少年时的情份,没人比的了,我想过来帮你,你用着也放心。” 看杨玉娟脸都绿了,唐时锦暗笑。 这口吻,一听就是别人教的,唐时锦颇有几分无奈的,拍了拍他头。 许天禄站起来笑道:“师父,也不急着叙旧,瞧瞧元宵这一脸的泪,先跟我过来洗把脸,换件衣服再说。”他不容分说的就把人搂住:“师父也是刚回来呢,也得换衣服。” 贺元宵本来就认识他,也就乖乖的跟着他过去了。 杨玉娟急着想跟上,早被司顾菟挡住了。 然后唐时锦道:“你过来。” 杨玉娟吓了一哆嗦,赶紧过来了,屈膝跪下。 唐时锦喝着茶,慢悠悠的道:“说说吧,你只有一次机会。” 杨玉娟脸色微变,犹豫着不敢说话,下意识的往门口看去。 戚曜灵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师父,何必跟这种人浪费时间,一个知府罢了,看着碍眼,直接弄死得了!不然旁人还以为咱们是谁都能算计的!” 汤莲生配合大师兄:“可是那位贺郎君,怕是会难受。” 戚曜灵淡声道:“给他换个更好的,他还难受个屁!” “也是,”汤莲生道:“江南这么多官员,有师父在,找个贤惠好看的官家嫡女还是容易的,好过这种居心不良的。” 杨玉娟吓坏了,急急磕下头去:“国公爷饶命!国公爷饶命!” 她这下再也不敢指望贺元宵了,利利索索的就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就是知府想抱唐时锦大腿,然后就打听出贺元宵与唐时锦是少年时的玩伴,于是就设了个局,舍出一个嫡女,成亲之后,又撺掇着贺元宵来找她。 唐时锦道:“你们既然是成心算计,那也别怪我不讲情面。给你两条路,一条,我让元宵休妻,然后你马上滚回茂州,让你爹老实点儿,别惹我生气。” 杨玉娟一个哆嗦。 唐时锦续道:“第二条,我留元宵在这儿,你就好生给他当贤妻,贤惠温柔啥的全都拿出来,少给老子嫌东嫌西的,又指着他来攀我,又嫌弃他,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顿了一下:“至于你爹,你们想来往就来往,无所谓,但是你跟他说清楚,休想从我这儿拿一文钱的好处,但凡我哪天心情不爽,就跟你们父女,算算这个算计我的帐!” 杨玉娟连声应是,头都不敢抬。 唐时锦站起来:“行了,小菟儿带她下去换洗,我也去换衣服了。” 她抽身走了。 其实她理解这姑娘有可能身不由已,但是震吓一番必不可少,贺元宵脾气好,又是个疼人的,她但凡能收了心对他好,贺元宵肯定也会对她好的。 第554章 誓在必得 司顾菟就带着她下去了,一路点拨了她几句。 那边戚曜灵看了看汤莲生,平静的夸了一句:“挺机灵。” 汤莲生笑的一脸不好意思:“谢谢大师兄夸奖。” 唐时锦换了衣服出来,许天禄过来跟她道:“其实谈吐什么的,也长进了不少,跟你说话倒还是那个味儿,是个有情有义的。” 唐时锦笑道:“你觉得能用吗?” “能,”许天禄道:“就跟着我吧。” 唐时锦点了点头:“去买个院子,他们不能住在这儿。” 许天禄道:“师父放心,我已经叫不渝去找了。” 唐时锦赞许的拍了拍他的头:“小神兽,不错么,不用拨就能转转了。” “那是,”许天禄笑道:“怎么说也是快成家的人了。” 为了成全许天禄这个媳妇迷,唐时锦从京城一回来时,就请了官媒去请期,王家答应的倒是很痛快,但是算了三个日子,最近的也在七月,然后是八月和十月。 于是就定到了七月初十,算着还有一阵子呢。 到晚上吃饭的时候,谢不渝已经把小院儿买好了,就在国色园附近。 晚上大家一起用了饭。 吃过饭,唐时锦就把房契给了他,道:“元宵,你要想留下,以后就跟着禄儿,他让你做嘛你就做嘛……今天晚上先住我这儿,我买了个院子送给你们,明儿就搬过去吧。” 贺元宵并没有深刻意识到住在唐时锦这儿,跟搬出去住的差别,点了点头:“好啊!” 杨氏垂着眼并不敢说话。 唐时锦又道:“也不急着做事,难得到了江南,先玩几天也好。” “好啊。”贺元宵道:“我早就想来江南玩玩了!那你陪我去吗?” 唐时锦笑着哄他:“我有空时也可以陪,不过我一出门儿,老多人认识,不能好好玩儿,我叫旁人陪你吧。” 贺元宵哦了一声。 两人又东拉西扯的说了近两个时辰,贺元宵困的直打哈欠,才去睡了。 唐时锦想起来问许天禄:“小鱼手头事情多吗?” “多啊!”许天禄道:“不过没事儿,师父要想安排他做啥,我把活儿接过来就是了。” 戚曜灵笑道:“也就是少见一回媳妇的事儿!” 许天禄哼道:“你们都是嫉妒我!”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师父,”他瞥了一眼坐的稍远的司顾菟,凑过来咬耳朵:“我看到小菟给三师兄做袜子咧!” 唐时锦当什么事儿呢,袜子有啥了不起的!司顾菟也给她做过啊……就只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儿。 几人说笑着散了。 第二天用过早饭,唐时锦就叫人把杨氏和贺元宵送到了那边的小院儿。 谢不渝办事周到,买的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儿,花草初生,十分精致,里头还有不少家俱,小两口儿带着下人住,足够了。 谢不渝还给留了一个管事,不管是要买家俱还是买人,都可以让他带着去。 院子唐时锦直接送了,但买家俱买人,她就都没有管。 毕竟就算不说杨氏,贺元宵手里肯定也是有钱的。 谢不渝那边安排好了人,急匆匆的过来,道:“师祖,师父说您找我?” 唐时锦点了点头:“之前在钱塘,我写过一个册子,你可知道?” “知道,”谢不渝道:“我还看过。” 唐时锦点了点头:“除了妆容,还有衣着,种种小心机全都是学问,另外,还有很多瘦脸瘦身的按摩手法……我的意思是,想弄一个这样的地方,只为女子服务。” 谢不渝连连点头:“明白。” 唐时锦道:“这事儿不急的,你先帮我找几个稍大些的,机灵懂事的,识不识字都成,我慢慢的教一教,将来做女先生,然后你再慢慢的从善堂,人牙子那儿,采买些人,年纪大小,长相如何,身体好不好,都不是太要紧,就算赔些银子也没事,我们也当做个善事了。” 谢不渝点头:“明白了。” “行,”唐时锦道:“那就去吧,银子找禄儿要。” 谢不渝点头去了。 唐时锦想起来问戚曜灵:“汪忠果不是要做县令,还没来吗?” “应该就这两天了,”戚曜灵道:“我前阵子问过吴不争,说是三月底才动身的,过来怎么不得十几二十天?” 唐时锦点了点头。 所以说交通不便利,真的很麻烦,她们正月里就得了信儿,俩月多了人还没来。 唐时锦自言自语的道:“他来了,我得去迎迎啊……” ………… 而此时,距离江宁府不到二十里的一处山间,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蹲下身,从一个清瘦书生身上搜出了文书银两等物。 房中的青年,仔仔细细的对着镜子,来回照着,一边道:“真不愧她是活财神,就连做个镜子,都比旁人好的多!照的那叫一个清楚!” 他接过下人递上的文书,放入布包,转了转身:“怎么样,都一样了吧?” 两个小厮一起道,“一样了!一模一样!” 一人道:“那个,怎么处理?” 青年道:“直接杀了就是,难道还养着他不成?” 屋角的青年,忽然上前一步。 他一身素白衣袍,背上背着长长的琴囊,平静的道:“贾泽,你这是在异想天开。” 青年贾泽呵笑一声:“总比你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好的多!” 他逼上一步:“上官末,你最好弄清楚,当初是你找的我,也是你说要报仇,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你却这不行那不行的,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了?” 上官荼蘼缓缓的道:“唐时锦,她与旁人不一样。” “我知道啊!”贾泽道:“我知道她是活财神,真财神,她当然不一样!所以我们才誓在必得!” 他又照了照镜子:“汪忠果与她是旧识!她不会起疑的,只要你不去告密就好……”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上官荼蘼神色平静:“她为人机警,功夫绝高,身边有无数的锦衣卫,有戚九,又有神医谷主和出身五毒教的花狼,不惧毒、药,你倒说说,我用什么办法,能掳走她?” 他指了指他的脸:“戚九乃易容高手,你觉得你这易容,能瞒的过他吗?” 贾泽脸色微变。 半晌,他转了回来,正色道:“上官末,你负责引走戚曜灵,余下的事情交给我,我若成了,对我们都好;我若不成,我也不怨你。” 第555章 调虎离山 唐时锦在自己人面前,还是很好说话的,贺元宵又是个人来疯,一大早就跑来缠她,所以唐时锦还是换了衣服,带着他出去玩了一趟。 她们前脚刚走,后脚,上官荼蘼就过来了。 戚曜灵在家,迎出来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官荼蘼仍旧从容温雅:“正月间就回来了,一直还在工坊那边。锦儿呢?” 戚曜灵道:“师父出去了,有事吗?” “有点事。”上官荼蘼微笑道:“之前锦儿跟我说过一个用水力让稻谷脱粒的东西,我前些日子,才刚试做了出来,我想找个水流更大的地方用用,不知你与江浦县的人可相熟?” 戚曜灵点了点头:“熟。” 上官荼蘼道:“那方不方便派几个人送我过去?” 戚曜灵道:“我带几个锦衣卫过去一趟吧,那东西很大吗?” “很大,”上官荼蘼笑道:“大概有……比这间屋子稍矮一点儿。” 戚曜灵挑眉,“这么大?” 上官荼蘼笑着点了点头:“我之前试做的那个,并不算大,也就一人多高,这个大的,我还没有试过。” 戚曜灵点了点头,就出去叫人从卫所调了百来个锦衣卫,交待了一声,上了马过去了。 江宁府是在江宁和上元县,江浦县与江宁县比邻,离的并不远,之前唐时锦下乡的时候,一天就能打个来回,不过要做试验,只怕要待一晚上。 这会儿,唐时锦与许天禄、江必安和贺元宵正在酒楼吃饭。 贺元宵一路叨叨叨的就没停过,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问,连许天禄都服了:“经常听人说,吃都占不住嘴,这一回算是见着活的了。” 贺元宵道:“这不是很久没见了吗?再说我这不是头一回到江南吗?我这不是高兴吗!?” 许天禄笑道:“确实看出高兴来了。” 他忍不住问他:“说起来,元宵,你真的看不出来,你那岳丈别有用心?” 贺元宵道:“看出来了啊!” 许天禄惊讶的放下了筷子:“看出来了?” “当然看出来了啊!”贺元宵一脸你以为我很蠢的样子,骄傲的道:“自从锦儿升了官,这又不是第一个了,我之前的全都没有上当呢!” 许天禄无语的道:“那这个怎么就上当了?” 贺元宵道:“娟娘好看啊!” 许天禄:“……” 他无语的道:“我服了。” 唐时锦道:“你们大哥别笑话二哥,全都差不多。” “差多了啊!”许天禄道:“我要是知道旁人别有用心,那我肯定不能娶啊!” “那你是想不开!”贺元宵道:“反正锦儿这么厉害,稍微拉我一下就够了,我担心什么。” 许天禄:“……” 他服了:“我亲师父,我都没这么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师父是你阿娘。” 贺元宵笑道:“我一直都听锦儿的,反正我不管再怎么努力,都及不上锦儿,那我为什么不能听她的。” 唐时锦笑着听两人说话。 要说贺元宵真的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还真不见得,但是他也不傻,不可能全无怀疑,之所以这么说,也不过是因为知道她不计较,所以就逗个趣儿罢了,这种小狡猾,暗搓搓的恭维,也算是他的成长? 几人正吃着,家里下人过来禀报:“主子,汪县令过来了。” “哦,”唐时锦就应了一声:“我马上回去。” 她就几口吃完,跟江必安一起回去了,汪忠果……贾泽迎出来施礼,道:“国公爷。” “别客气,”唐时锦扶了一把:“这一位是锦衣卫同知江护江大人,你可曾见过?” 贾泽也施了一礼:“江大人有礼。” 江必安还了礼,唐时锦道:“快进来坐,怎么来的这么晚?” “别提了,”贾泽将那个斯文又亲近的态度,拿捏的恰到好处:“茂州还冷,走过来却热了,我减衣减的太快,着了凉,一病病了五日,就耽搁了。” 唐时锦道:“如今可好些了?我叫人请大夫来瞧瞧可好?” “不必,不必,多谢国公爷,下官已经无事了,”贾泽道:“国公爷,我不曾回京叙职,突然来了文书调任,还吓了我一跳。” 唐时锦道:“我也不知此事,只是前阵子这边腾出来一个缺儿,想必是令兄从中出了力?” 贾泽似模似样的摇头:“也许罢,兄长倒不曾提过。” 两人寒暄了几句,唐时锦便道:“你一路舟车劳顿,先休息一下,晚上我请王大人和韩大人过来,你们先见上一面,你明日再去六合县赴任。” 贾泽连连点头:“多谢国公爷。”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这是沈挚夫妇,托我捎来的书信。” 唐时锦接了过来,暂时放入了袖中。 贾泽手里还留着一封书信,道:“另外,我受人所托,这边有一个姓于的举人,叫于雪,据说祖上做过御医的,据说是住在葫芦巷,可有此人?” 唐时锦也不知,就叫人打听了一下,很快就报了上来。 唐时锦道:“要送什么东西,我叫人送过去吧?” “不可,不可,”贾泽道:“我那友人,是于举人的弟弟,据说他母亲病了,捎来的东西十分要紧,我得亲自送过去,还得看看那位老夫人,不可叫人代替,国公爷只叫人引个路就成了。” 唐时锦道:“那我陪你去吧。” 一边就出去吩咐了几句,命管家备了一份礼,与他一起出了门,江必安抬脚就跟了出来,后头还跟着四个锦衣卫。 贾泽不由得暗暗皱眉。 唐时锦一个人,好对付的多,但是江护,据说他功夫极好,再加上几个锦衣卫,事情就复杂了,而且一旦这些人一起失踪,追查起来肯定快速,不利于他们转移。 贾泽一边上了马车,一边无意识似的,向旁边打了一个手势。 唐时锦也没骑马,直接跟着他上了马车。 两人一路天南地北的聊着,走了约摸一半路,忽听有人尖叫了一声。 第556章 弑君 锦衣卫喝问:“什么人!” 外头仍旧尖叫连连,似乎有什么人在争执,女子的哭叫声凄厉极了。 贾泽看向了唐时锦,唐时锦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并没有推开车门看看的意思。 下一刻,江必安平静的声音道:“拖开路,留两个人,走。”言简意赅到了极点。 立刻便有两个锦衣卫上前,也不问为什么,直接把争执中的几人拖到了一边,车夫赶紧扬鞭,从旁边绕了过去。 又走了不到一刻钟,马车停了下来。 坐在外头的小厮恭敬的道:“主子,葫芦巷到了,这边路窄,马车进不去。” 唐时锦推开车门,跳下来,嘀咕了一句:“原来举人就住这种地方?” 贾泽心头一跳,唯恐她察觉到什么。 却见她回过头来,态度和气的道:“忠果,小心点儿,我们走几步吧。”一边伸手来扶。 贾泽急笑道:“不敢劳动国公爷!下官自己来!自己来就好!”一边就小心翼翼的跳了下来。 小厮在前头引路,指了一家:“就是这家了。” 唐时锦道:“叫门!” 小厮上前叫门,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中年书生出来开了门。 唐时锦跟着进去了,两边寒暄了几句,然后贾泽进去探望生病的老妇人,唐时锦两人就在外头等着。 下头上了茶来,唐时锦和江必安都没有喝,等了不到两刻钟,两人几乎同时摇了一摇,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那一脸斯文的中年书生惊叫道:“国公爷!你这是怎么了?” 一边迅速上前,试了试脉搏,松了口气,转头道:“行了!” 贾泽飞也似的出来,也试了试脉:“外头那两个?” “已经处理了!你快些!” “好。”贾泽迅速抹去易容,换了衣袍,挟起唐时锦,就蹿了出去,从后门上了马车,抑不住嘴角带笑。 上官荼蘼说的这么玄乎,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这位,这个头这做派,洗练潇洒又从容,没有半分女气,而且硬梆梆的,连胸都没有……这也叫女人?嘁! 马儿迅速驰远了。 里头的中年书生,来回检查了一圈儿,将一点药吞了下去,身体摇了一摇,也躺倒在了椅子上。 车夫和小厮一直在外头等着,等了一个多时辰,直等到晚饭时分,仍旧不见主子出来。 可又不见里头有炊烟香气,不像是要在这边用饭的光景。 两人商量了一下,总觉得有些古怪,便分了一个人回府报信儿。 不一会儿,许天禄和司顾菟就过来了,直接拍了拍门,里头却无人应声,许天禄推门进去,下一刻,便不由惊呼一声:“江大人!江大人你醒醒!我师父呢!” ………… 与此同时,江浦县。 数个匠人与锦衣卫合力,将两人多高的风车竖到了江边。 扇叶浸入水中,脱粒的凹槽便滚动起来,几个锦衣卫不由好奇,纷纷道:“上官先生,这样就行了?” 上官荼蘼道:“先试一下吧。” 旁边的工匠,就帮忙把稻谷连杆子一起放进去,随着唰唰嚓嚓的声音,谷粒与茎秆分离,另一边,就散出谷粒来。 锦衣卫不由啧啧称奇,还有人道:“能放多少?” “可以放很多,”上官荼蘼指了一下:“如今江水水位高,水力也大,估计一次能放这么一车。” “那还挺省力的。” “是,”上官荼蘼道:“只是造价也高,不易推广,只能官府用用。” 戚曜灵倚在一旁,只静静的看着。 一直到有一个锦衣卫飞马而来,遥遥就道:“戚大人!戚大人!” 戚曜灵侧头道:“何事?” 他面露焦急,遥遥就跳下马,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戚曜灵眉头一皱,直接过去拉马,一边道:“周百户,我有事先走一步,你在这边帮忙!”一边直接跃上马儿,马头一带就走了。 上官荼蘼神色微凝,看着他飞马而去,披风高高扬起,大红色的飞鱼服,耀眼生花。 周百户道:“这是出啥事儿了……” 上官荼蘼眼睫一跳,轻声道:“不知。” 一行人在这边住了一晚,第二天看这水力打谷机没出什么问题,才交待了江浦县令,然后离开。 上官荼蘼一路回到了江宁府的工坊,入了夜,才换了衣服出了门。 施展轻功出了城,到暗桩子那儿牵了马,一夜快马,一大早就到了汝宁山,近午时,才拍响了山庄的大门。 拍了一遍,又拍了一遍,里头始终无人应声。 上官荼蘼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的抬头,就见云空之间,一点黑影,迅速接近,越来越大,终于看清是一只神骏无比的海东青,敛翼落了下来。 唐时锦跟着翻身落下,看着他。 上官荼蘼登时面如死灰。 下一刻,门开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唐时锦,开门出来,衣衫上全是血滴,神色平静的道:“师父,全都解决了,是鞑靼人。” 上官荼蘼更是脸色惨白。 唐时锦道:“请吧,上官先生!” 上官荼蘼苦笑一声,缓缓的举步,走了进来。 整个山庄,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人,有的有血,有的没有,进了厅,更是齐刷刷的捆了一地,全都昏迷不醒。 一个人收拾了整个山庄的人,凶名满江湖的清阳坞杀手戚九,并不会因为“从良”就失了獠牙。 唐时锦道:“灵儿?” “没事儿,”戚曜灵含笑道:“师父放心,我没受伤,一根头发都没掉。” 唐时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戚曜灵含笑低头,婉鸾乖巧,无半分戾气。 因为之前唐时锦说过一句话,说汪忠果来时她要迎一迎,所以戚曜灵就交待了下去,吴不争就叫人跟了跟。 然后,就意外发现了这一出。 再然后,唐时锦说要将计就计。 戚曜灵同意将计就计,但想与她互换身份,她怎么都不肯,无奈之下,戚曜灵直接扮成她的样子走了,于是等上官荼蘼上门的时候,唐时锦一醒,就发现自己已经是“戚曜灵”了。 其实唐时锦不放心是一回事,但也亏得是她在后头,不然戚曜灵指挥不了唐九垓和唐八埏,要跟踪上官荼蘼而不被他发现,还真不容易。 可上官荼蘼又何尝不知,唐时锦之所以要弄的这么麻烦,不过是因为,她要亲眼看到,他确实参与其中……且不曾悔改。 上官荼蘼眼都红了,低声道:“对不住。” 第557章 外忠内猾 唐时锦道:“我不想承认我的眼睛是瞎的,这不是我所认识的上官末,我想听你解释。” 上官荼蘼苦笑道:“我没有什么可解释的。” 唐时锦道:“上官末,我知道你恨,你这样的经历,你恨是应该的……可是你恨他,那你就去杀他啊!你手里有饮啄阁,找一个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去弑个君,这很难吗?或者你易容改扮给他下个毒,这很难吗??再不济你多找些人去造反啊!你清君侧啊!!杀妖妃啊!有的是由头!那我还敬你是条汉子!但是我极度看不起与外族勾结之人,极度看不起。” 上官荼蘼神色似悲似喜,呆了半晌,才道:“你……你竟宁可我弑君??” “对啊!”唐时锦道:“这种昏君弑一下很奇怪吗?不然呢?你与外族勾结,是想覆国?那百姓何辜?” “我没,我没想覆国……” 上官荼蘼看着她,忽然莫名的想笑,于是就笑了出来,他呵呵的笑了许久,眼里的泪却不住的往下掉:“锦儿,我当年愤怒之下,是真的想毁了一切,所以我与陶朱做起这饮啄阁……” 唐时锦一皱眉:“范陶朱?” “不,”上官荼蘼急道:“陶朱他不是,陶朱他不知我的心思,我也是无意之中,才得知这些人的存在,是我找上了他们,然后,我帮了他们很多……” 外头人声渐近。 唐时锦一路来,一路便叫唐八埏跟在后头,把江必安和锦衣卫带了过来,也差不多该到了。 唐时锦侧了侧头。 戚曜灵会意,直接出去,于是隔了一会儿,江必安自己进来了。 唐时锦指了指上官荼蘼,“这个人我有用,其它人,交给你。” 她都预备好他不答应就要强势镇压了,没想到江必安居然神色如常,都没有问为什么,就直接点了点头。 唐时锦都怀疑这个江必安是假的了,盯着他看了两眼,他挑眉道:“怎么?你不是要我听你话?” 唐时锦:“……???” 她怀疑这丫在撩她。 但既然他不反对,唐时锦和戚曜灵就直接带着上官荼蘼走了,留下江必安,带着人就地秘审这一伙人。 外头的锦衣卫一看有两个唐时锦,也不知道出了啥事儿,只眼睁睁的看她们走了。 然后唐时锦喂了海东青几口灵泉水,连夜把上官荼蘼送到了京城。 上官荼蘼是工巧大师,她觉得他很有用,而且他虽然是个间谍,但是这几年一直矛盾纠结,做的事情有双面间谍那意思,知道不少京城间客的联络方式,她觉得炎柏葳有可能用的着。 主要是,她曾经真的把人当朋友,哪怕觉得他做的事情大错特错,也真的下不了手杀他。 把人送到炎柏葳那儿,事情交待清楚,也没心情多待,小手都没拉拉,就出来了。 然后她找着了范陶朱,也跟他说清楚了,顺便也看看,范陶朱是不是真的不知情。 范陶朱看起来,确实不知情,他震惊极了,但最后她要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那花花……他现在在哪?” 唐时锦道:“你放心,他没死。” 她一边说着,便跃到了海东青背上。 海东青迎着夜风,徐徐向前,唐时锦盘膝坐着,微微发愣,并没有注意到下方屋宇之间,有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猛然长身,向上招了招手,只是不敢叫出声来。 海东青徐徐滑入夜空。 沈一意缓缓的缩回来,半晌,才苦笑了一声。 唐时锦赶回了江宁府。 戚曜灵要骑马回来,此时还没到。 唐时锦忙了一夜,也有些累了,才刚洗了澡小憩了一会儿,外头就是一阵喧哗,花晟林带着人,把汪忠果救了回来。 唐时锦只能喝了一口灵泉水,打起精神出来。 好在汪忠果只是中了迷药,身体没什么大碍。 唐时锦没跟他说具体的,只告诉他有人假扮成了他的样子,带着他的文书过来了,汪忠果十分震惊,他本来还以为是遇上开黑店的了,没想到是冲着唐时锦来的。 江必安那边儿,一时半会儿估计审不完,唐时锦就仍是照着原计划,把王慎行和韩流光叫来用了个饭,认识了一下,毕竟人家有个值得巴结的哥。 因为文书忘了取回来,唐时锦第二天就打发了锦衣卫,送了汪忠果去上任。 又隔了三天,江必安才回来了一趟。 那边的人已经审的差不多了,确实是鞑靼人,而这一处是他们的秘密据点,已经建了三年多,而这些人大多已经在大庆混了几年甚至十几年,说话口音乃至生活习惯,都已经完全一样了,当面都未必认的出。 要不是这一回想掳走唐时锦,只怕还是不会暴露。 假扮汪忠果的人化名贾泽,公开的身份是一个行商,就是这边的头头。 而且这一回,因为务求稳妥,所以贾泽暴露的还真不少,葫芦巷的“于举人”、他中途换马车和改扮的暗桩、上官荼蘼换马的暗桩……等等。 江必安又不是个吃闲饭的,顺着这么多条藤,还真摸了不少瓜出来,他们算是无意之中,立了一个大功。 江必安已经将余下的十几个活人,全都灌了药,着几百锦衣卫,秘密押解进京。 另外,江必安在上报的时候,还特别周到的,把上官末也加进了死者名单之中。 唐时锦简直刮目相看好么! 她对他上下打量:“小江护,我万万没想到,你也不是很迂腐么!有时候,也是很会逢迎上官心意的么!你这算不算外忠内猾?心口不一?”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平平的道:“我很不明白,你一个小孩儿,为什么非得叫我‘小’江护,我到底什么地方小了?” 唐时锦摆摆手:“就觉得你很可爱啊,所以逗你玩儿。” 江必安看着她道:“你这算是在调戏我吗?” “不算吧?”唐时锦居然还十分认真的想了想:“如果这种程度就能叫调戏的话,那我就没法说话了。” 江必安被她渣的无言以对。 但隔了半晌,他仍旧将想说的话说出了口:“若是你心仪我,我愿试着为你恢复身份,并娶你为妻。” 第558章 除非日月换新天 唐时锦愕然侧头,看着他。 他面无表情的回视。 说真的,假如说表白的话可以分级,那江必安这句话,绝对能评一个最低级,真的句句是槽点。 当然了,炎柏葳当年那句“在情在理,我都应该予你名份”,可以跟他并列倒数第一,都是槽多无口。 所不同的是,对江必安,她能比较心平气和。 唐时锦转正身体,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的道:“江护,在我的标准里,假如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到‘十成’是想娶的程度,那么,就算到了‘九成九’我也不会要,差一点点,半点点都不行。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只余下一个九成九的,我也不会要,老子不知道啥叫凑合。” “诚然,你的长相性格,都很符合我的喜好,但是你在我这儿,不是差一点点的问题,是差很多点点的问题,我对你只到‘顺眼’的程度,离‘心仪’差了十万八千里……我绝无可能喜欢你,更不可能嫁给你。” “而你,你觉得很多人不喜欢你的长相和性格,却难得遇上我这么一个瞧你顺眼的,就想娶我,你不觉得你这种选择方式太随便了些?当然了,这是你的自由,我虽然不能苟同,也犯不着跟你争辩。” 她顿了一下:“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老子费劲巴拉才混到如今的地位,才过了没几天舒服日子,你张嘴就‘恢复身份’??凭什么??老子的努力活该打水漂吗?敢坏我的事儿,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她狠狠的一指头点在他脑门上:“江护,我说了多少回,别用任何标准来要求我,老子做什么什么就是标准!可你为什么还是觉得,我应该回去相夫教子当女人?你不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了么?老子一身的本事凭什么关在后宅?是自由自在的日子不爽?还是万人之上的地位不高??老子是跟你有仇??” 他定定的看着她。 半晌他才道:“我并不是因为只有你看我顺眼,才想娶你,是因为我看你也很顺眼,你与我开的玩笑与旁人不同,我以为你是心仪我的。” “哦!” 说起这事儿,唐时锦其实还是有点儿小心虚的,但面上不在意的摆摆手:“你可以认为是我这个人与常人不同,走嘴不走心,跟你这种循规蹈矩的人不一样。” 他沉默良久。 她都在等他站起离开了,他却又道:“我差在哪里?” 能把这么一句话,说的像审问犯人,也真的是只有江必安了。 唐时锦也严肃的回答:“差在感觉……有人相貌平平毫无才学本事,却不知为何叫人疼入心坎,有人四角俱全美貌绝伦却不得人喜欢,感觉这东西,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可讲。” 一句话还没说完,江必安突然把椅子一提,提到了她对面,整个人前倾,双手扶着她的椅子扶手,正视着她的眼睛。 他个子本高,同样坐在椅中,就有了居高临下的气势。 唐时锦不由挑了挑眉。 江必安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其实是因为炎柏葳,是不是?” 唐时锦很平静的道:“算是吧。” 他仍是盯紧了她,不放过她每一丝表情:“你还是想与他长相厮守?” 唐时锦身体前倾,在呼吸可闻之处,对上他的眼睛:“除非日月换新天。” 说真的,他这张脸,真的挺凶的,倒三角脸,鼻梁很高,棱角深邃,眉眼浓的好像拿笔多描了几遍,面无表情都显得戾气十足。 只有凑近了,才能在他漆黑漆黑的瞳仁深处,看到他冷硬铠甲下,藏的深深的柔软。 两人在厅中这么对恃,其实真的挺奇怪的,戚曜灵几个人一走过照壁就看到了,不由齐齐一怔。 许天禄犹豫着要不要往后退,戚曜灵却快步进来:“师父?” 江必安侧头看了看他,然后缓缓的收回了手臂。 他挺平静的站起来,把椅子提了回去,直接大步出去了。 唐时锦略微垂睫,在心里过了一遍方才的交锋,她觉得他应该没有怀疑。 可不就是日月换新天么! 要是之前,她可能会觉得自己答的机智又演技上佳,但现在……她虽然仍是觉得自己机智又演技上佳,可是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丝柔软,她又忍不住想,也许,是因为他愿意相信。 他深心里愿意相信是这样的,所以才相信了她。 所以他可能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更喜欢她一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唐时锦扶了扶额。 戚曜灵低声道:“师父。” 他犹豫了一下没往下说,转了转头,这会儿许天禄几个人也进来了,大家说笑了一会儿。 等到了晚上,人都走了,戚曜灵才低声道:“师父……你做武则天吧,到时候,你喜欢谁,就把谁留在身边,想留谁就留谁,想留几个就留几个,量炎柏葳也不敢说什么。” 唐时锦:“……” 江必安从这一天开始,作派大变。 感觉就像战场上的将军,摸好了敌方情况,下好了战书,然后就坚定的进入猛攻阶段了。 之前在宝庆府的时候,他就是借住在唐时锦的宅子的,如今他也不住卫所了,直接住在这一边。 他这种人也没什么花哨,但不管她做什么都陪着,不管她去哪儿都跟着。 这要是沈一意,唐时锦还真不在意,因为完全不吃那一挂,所以他不管做什么,她都不会觉得怎么样。可换了江必安,她吃这一挂,所以有时候……还真的会猛不丁被他撩一下子。 早上照例练武。 唐时锦和戚曜灵,是雷打不动的每日练武。 单从练武这事上来说,跟江必安打,比跟戚曜灵打真的痛快的多。 跟戚曜灵打,两人都得收着,跟江必安打,她基本上可以敞开玩儿,她自己都觉得打的痛快,实力再次突飞猛进,而且江必安也像遇强愈强一样,总感觉马上就要打过他了,第二天仍旧能打个旗鼓相当。 早上一见他来,唐时锦就扑上去了。 数招过后,唐时锦只觉得越打越是圆熟如意,只听呛啷一声两刀相击,绣春刀应手而断,擎天破日刀却刀身颤动,宛如游龙,发出了号角般的长吟! 第559章 养老 唐时锦两人目瞪口呆。 听到声音,急急赶过来的徒弟们,也都目瞪口呆。 这刀吟之声古朴苍茫,总有大约几分钟的样子,刀身一直在剧烈颤动,但唐时锦却完全没有抓不住的感觉,反而好像……有了某种奇怪的感应。 一直到长吟之声慢慢止歇,几人犹面面相觑。 唐时锦缓缓的道:“这是……传说中的龙吟?” “不知,”戚曜灵慢慢的走过来:“声音好生古怪,却又叫人心生敬仰……我听说真正的好剑,若遇明主,施展开时就会发出剑吟,没想到,居然还有刀吟。” 许天禄道:“师父果然是神仙!” 大家都忍不住凑过来,细看那擎天破日刀,连唐时锦自己,也映着阳光看了好半天。 破日刀的颜色,本来就是极为罕见的大红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好像颜色更亮了些? 唐时锦尝试用科学的方法解释,心想兵器发出呜呜声,难道是有孔洞?那不是应该一挥刀就呜吗? 一时想不通,她拖着江必安又打了半天,也没有再发出声音。 事后,唐时锦还写信问了老王爷,老王爷说,从未有过这种事情,准备查查先祖的记录,看看有没有过。 唐时锦自己琢磨了几天,就跟戚曜灵咬耳朵:“我觉得跟我的空间有关,我最近赶路的时候,一直把破日刀放空间里,我觉得是不是沾了啥灵气?要不你把你的软剑给我,我放空间里养一阵子试试?” 戚曜灵毫无异议的就给她了。 戚曜灵这把软剑,名为星移,也是一把名剑,唐时锦记下日子,准备起码要放个一百天再拿出来……电视剧里不是经常九九八十一天为极数么? 那她再多放几天,保险一点。 为了避免这阵子戚曜灵要用剑,她还叫人打听别的好软剑,准备先买一把叫他替换着,另外炎柏葳也爱用剑,她准备也给他弄把好剑养着。 而这件事情,也不可避免的传了出去。 因为当时那声音真的是很大,又是大清早的,起码这一片的人全都听到了,肯定要打听的,而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一听说是卫王府的宝刀,又是庆国公在用,大家都觉得……哦,正常么,国公爷本来就是星宿下界。 王慎行立刻把这件事,做为奇闻逸事报了上去。 那边锦衣卫才刚把那伙“反贼”押解到京城,元盛帝龙颜大悦,只是头痛唐时锦要怎么赏才好。 结果又出了这事儿。 对于元盛帝这种人来说,这种神异难解之事,比起反贼,更加叫他重视,于是力排众议,将唐时锦封为庆泉郡王,戚曜灵跟着升了品级,为恭成侯。 同时,元盛帝终于下了明旨,在江宁府设织造司,由内府衙门派员,协助本地官员管理。 另,下旨将江宁府立为陪都,并陆续设立“陪都留守司”、“江宁五军都督府”等机构,命万通为左都督,并命桃相即日离京,主持此事,并留守陪都。 三道圣旨一离京,唐时锦这边,立刻就得了消息。 这几道圣旨都不奇怪,但是奇怪的,元盛帝居然叫桃相离了京。 陪都的官制,与主都,基本上是一样的,只是没有内阁,又略加精减,而且名义上都属于京官。 但,实际上,这样的京官,跟真正的京官,肯定不一样啊,远离核心权力机构,虽然有实惠,却没了权势,而且渐渐的,就会成为皇帝不待见官员的养老机构了。 元盛帝这是打发桃相来养老了?还有万通……又特么活过来了??这是不敢在京城蹦跶,又过来恶心她了? 但不管怎么说,唐时锦仍旧带着戚曜灵和江必安,前去相迎。 桃相的年纪虽不算大,但他一个文人,舟车劳顿的,她还真有点不放心。 唐时锦直迎到了江南边界处,她如今算是江南的官员,在江南地界儿怎么转都行,但无旨是不能离开江南的,所以就一直在这边等着。 一直等了七八天,一大早,才见一行人进了南直棣,唐时锦拍马迎上。 万通骑着马儿,人瘦了不少,整个人有一种……怎么说呢,憋狠了的戾气,一见她就呲牙一笑,阴恻恻的道:“这不是庆泉王爷么,要不要下官给你见个礼啊!” 唐时锦心说这不是废话么?差好几品了你不见礼谁见礼? 但脸上仍旧笑眯眯的道:“万大人说哪里话来,依咱们的交情,何必计较这虚礼?” 然而万通神色并没有缓和,反而冷哼了一声,眼神儿扫过她身后的戚曜灵,一副秋后算帐的德性。 看来这一位,受了这一回的打击,心理上受了影响,本来就够黑的,再一黑化……啧! 既然说啥都能刺激到他,唐时锦也懒的跟他寒暄了,只笑问道:“相爷何在?” 一边说着,桃相也推开车门,遥遥的道:“锦儿。” 唐时锦跃下了马,随手把缰绳抛给了一旁的锦衣卫,就上了马车,扶住他手臂:“义父?这一路走过来,您老可辛苦?” “无事,”桃相拍了拍她的手,两人就进了马车。 这会儿人多眼杂的,也不好说话,两人只说了些浮面儿上的事情,又走了半日,王慎行也带着人过来迎接,万通道:“王大人来的可够慢的!人家唐小王爷可是一大早就来了!” 王慎行笑眯眯的道:“王爷挂心相爷,这是孝,本官迎的是圣旨,这是礼。还是有一些不同的。” 啧?王慎行说话居然还挺不客气的?难道是觉得万老奶奶已经不行了? 但万通却没有暴跳如雷,仍旧只冷哼了一声。 唐时锦心里哇哦了一声。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知道今时不比往日,万通虽然脾气暴,但也是有脑子的,并不敢那么嚣张了,毕竟,万老奶奶如今,是真经不起惹事儿了! 她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呢?毕竟万通还得求她啊,她不抖白不抖啊! 可是如今已经错失了良机,她要是跟着杠上,态度一变,那万通铁定要把气都记到她身上了。 第560章 恨天恨地恨她 回了江宁府,宣了旨,宣旨太监笑眯眯的道:“圣上十分想念王爷,只是如今江宁府要建织造司,一时离不得王爷……待织造司之事一了,圣上便召王爷回京。” 唐时锦笑着连连谦逊。 这是不知道谁说了话,想让她在江南多待一阵子,但元盛帝又担心她为此不快,所以叫人捎了这么一句话来。 她之前的计划中,没想过织造司和陪都的事情,所以计划今年春种之后,就想办法回京了,既然有了织造司和陪都,那她自己也想着在这边再多待上三四个月,起码把织造司搞定。 可是,是谁不想让她回京呢? 之前的暴力阴影,元盛帝肯定都忘的差不多了,阁老们也肯定是想叫她回京的,难道是汪直?汪直如今还有这么大的能量吗? 再一看万通,她悟了。 肯定是万老奶奶啊! 万老奶奶费劲巴拉的把亲弟弟捞了出来,又打发到江南来,肯定是想让万通利用这个机会巴上她,或者起码占点便宜的…… 只是她恐怕不会想到,万通闲了这么久,只怕是憋了一肚子火,恨天恨地又恨她,他这种脑子和性子,不会体谅她也不容易,只会觉得她不上心。 再说了,当年唐时锦只是个名头光鲜的小侯爷,如今她封了王,手掌实权的一品大员,而他只是一个没爵位的,陪都的左都督,心理上的落差就够他受的,拉的下面子才怪。 果然接风宴上,万通全程阴阳怪气。 不管是谁,不管说什么,他都是一副世界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 等宴席散了,唐时锦很没义气的把万通扔给了王慎行,直接带着桃相回了家。 桃相在这边,估计要一直待到致仕,书房是必须的,也必须要有待客之所,按理说另置办一处比较方便,但唐时锦不大放心,想了想,就叫人把她旁边的院子买了下来,然后赶着把墙拆了,两家合成了一家。 而且桃相不比他们,是由下人伺候起居习惯了的,所以除了他带的人,唐时锦提前就吩咐过了,叫管家安排了人,还叫了神医谷的人过来把了个脉。 她用灵泉水熬了安神汤,给他喝下去,饱睡了一觉,早上起来时,桃相便觉得身体清爽了许多。 唐时锦已经吃过早饭了,叫人把早饭摆到他的房间里,一边帮忙布菜,一边就问他:“义父,怎么把你差过来了?” 桃相苦笑道:“圣上早有此意,只怕是顾忌你才容忍着,如今终于找着了个由头……临行之前,圣上还曾召见我,说到了这边,与你一起,做事方便,又享天伦云云……” 一句话,唐时锦就感觉出了差别。 桃相原本是君子之风,就算心里再怎么想,嘴上也不会说君王的半点不是,可现在,他这话说的,可以说是很实在了,并没有给元盛帝留面子,看来吴皇后和太子闹腾的一出又一出的,算是把桃相的忠臣心打击的差不多了。 唐时锦劝他:“您老想开点儿,如今的江南也算是大有可为,您有为国为民之心,用在百姓身上,岂不是好?又何必浪费时间哄那些个窃取高位的糊涂虫?” 这句话可是连元盛帝也骂进去了。 桃相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唐时锦又道:“这陪都初立,千头万绪的,这些事情我也不懂,您老尽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有锦儿为您保驾护航……” 桃相听她说着,就不由笑叹:“为父临行之前,六郎也是这般劝我的,说到了江南,有锦儿在,就是过来享福的,当年的雄心壮志,全都拿出来,兴许就能实现了呢?” 唐时锦笑着点头:“六哥说的对,义父放心,锦儿定保义父随心所欲。” 她顿了一下:“说起来,六哥最近怎么样?” 一提到桃成蹊,桃相苦笑摇头:“他如今所为,是我当为之事,我虽担心,却不能阻止。” 唐时锦沉默了一下。 她道:“您离开京城,皇上会对六哥下手吗?” “不会,”桃相道:“为父的意思是说,我在不在京城,皇上只怕都不会顾忌我。” 唐时锦啧了一声,低声道:“君子在咱们这位君王眼中,就意味着好欺负,可以为所欲为……摊上这种君王,真的好人都能逼成坏蛋。” 桃相沉默不语。 戚曜灵急匆匆的进来:“师父!” 唐时锦道:“怎么了?” 戚曜灵先向桃相施了一礼,才道:“今早万通叫了江护过去,叫他把锦衣卫的人拨一半给他用。江护拒绝了,说他是奉旨保护你的……两人动了手,不过没打起来,交了两招,很快就分开了,然后江护就直接走了。” 什么?? 唐时锦服了:“万通是有毛病吧?他现在又不是锦衣卫的官儿了,还想抢锦衣卫用?他怎么不上天呢?这就是挑事儿吧?” “嗯,”戚曜灵轻描淡写的道:“瞧着烦,不如弄死吧?” 唐时锦道:“不能直接弄死!不许这么简单粗暴!” 她皱着眉头,又问:“然后呢?万通怎么样了?” 戚曜灵道:“据说大骂了几句,不过昨天王慎行送了他两个瘦马,然后……”他给了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儿。 “哦!”唐时锦就直接道:“找点儿高明的药,让他这阵子就跟瘦马过着吧,别出来碍眼了!” 戚曜灵点了点头就去了。 后头全程听着的桃相:“……” 他当了半辈子的朝臣,不管在家里,还是在朝上,都是习惯了拿主意,和起码被问问意见的……所以听戚曜灵说了一个头,他就放了茶杯,准备等唐时锦问他的时候,劝她几句,点明利害。 没想到不管是戚曜灵,还是唐时锦,都轻描淡写极了,好像这件事情,小的不得了,完全不用费心思……也完全没有要问问他意见的意思。 戚曜灵出去之后,唐时锦回过头来,又与他接茬儿聊了起来。 桃相确认了,这事儿在她眼中,还真就不大,而且,她显然习惯了当家做主,就没打算问他。 下午几个官员聚起来议事。 桃相如今仍在相位,奉旨打理陪都之事,他就是老大。 但江南水深,他本以为不会那么顺利的,没想到一谈正事儿,大家都十分尊敬,十分配合……毫无异议。 他当然不会觉得是这些官员忽然改吃素了,这只能是归功于唐时锦。 看来她来这儿一年多,真没白待,居然真的收伏了这些官员。 桃相的心情,略有些复杂。 但渐渐的,又有些高兴,六郎说的对,也许当年所想的那些,真的能在江南实现!他如今已年过半百,若是能为大庆做出一个政通人和的陪都,那也此生无憾了! 第561章 买万大人高兴 唐时锦耐着性子陪了桃相几天,看着大家商议出了一个差不多的章程。 文人做事,是真的磨矶,跟那些事业单位开会也差不多,官话一套一套的,老半天说不到正题……明明这事儿有的是旧例,虽然是前朝的旧例,可也没多少要改的吧?非得在这儿商量起来没个完。 好歹出了个雏形,她就准备撤了。 她准备只管织造司的事情,其它的事情,就让桃相他们去做。 大家对此也没什么异议。 于是唐时锦就带着人出来了,一出来,就叫胡会长、许会长和几个商会的人,笑容满面的拦下了。 如今的情况,与之前不同。 当初巴结她,让她掺份子,那是为了占她的财运;与她合作,是为了捞一笔;而如今,她奉旨成立江宁织造司,这对大家来说,是一个世世代代的事情,大家怎么能不热乎? 唐时锦没去吃他们的宴席,只交待了几句就走了。 其实她在当初写折子的时候,心里就有了差不多的章程,但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内府衙门的宦官也还没来,没必要这么早公布。 她准备先挑块地儿,把地方建起来再说。 计划是做好了,但她低估了这些人的热情程度。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这些人拿出了真本事,各显神通……唐时锦对于公开的自荐很宽容,就算达不到她想要的标准,也不会怪罪追责,但也架不住一拨一拨没个完啊! 而且还有人给她送礼。 这些人真想讨人欢心的时候,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有的她还真挺感兴趣。 尤其有个人送了一个据说极好的软剑……她一看就相中了,当面拒绝了,事后,又暗搓搓的叫许天禄去买了回来。 连王慎行无意中见了,都笑得了不得:“王爷,收了钱不办事的多的是,王爷又何必这么认真。” 唐时锦叹道:“我只是不希望这事儿传出去,人人都给我送宝刀宝剑。” 王慎行笑道:“侯爷不想要宝刀宝剑?” “想啊!”唐时锦道:“正因为送过来我就难以拒绝,所以才不能传出去!” 王慎行笑道:“自己人的收一收无妨,我有一个族侄,手中有把宝刀,我叫他拿来你看看。” 唐时锦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王慎行笑着走了。 然后第二天,真的叫人给她送了过来,唐时锦一看那刀,比绣春刀略长,刀身中有花纹,极为威武漂亮,刀柄上刻着“断獠”。 唐时锦心说这断獠刀,将来可以送给江必安。 她就默默的收下了,也扔到了空间里养着,隔了两天,又有两家官员亲眷,送了宝刀宝剑来,她也收了。 毕竟这种关系的,就算不送礼,她也不能不给面子啊! 其实怎么说呢,在这种人人都收礼的地方,她也是收礼的,但是她一般只收那种节礼年礼,“冰炭孝敬”,随大流,不然你清廉了你不缺钱,别人怎么过? 但是她不收这种旁人费尽千辛万苦送来办事儿的,除非这事儿她能办。 所以余下的她就都没有收。 几个人出去转了几圈,暂定下了三处,因为就光织坊就占地不小,算下来,没个百十亩的地方都不够。 风尘仆仆的跑了一天回来,门房急上前禀报:“王爷,万大人来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就进去了,就见万通搂着一个女子,大马金刀的坐在室中,皮笑肉不笑的道:“王爷回来了?” 他看了一眼她后头的江必安:“哟,这不是江大人吗?江大人如今可真是殷勤,跟进跟出的,比狗都听话!” 唐时锦淡定的道:“万大人怎么有空过来?” 万通呵呵一笑:“我这不是落魄了吗!怕王爷翻脸不认人,这不得多跑几趟,讨好讨好王爷?” 他打了一个酒嗝:“不过这事儿我还真不会,要不江大人教教我?” 江必安没理他,万通狠狠的盯着他,江必安淡定的坐了下来。 唐时锦有些好笑,之前的万通,是明着嚣张,如今的万通,不敢明着嚣张了,就冷嘲热讽,不知道是不是在后宅待久了学出来的? 可其实,他如今是二品大员,哪怕是在陪都,也不容易了,这可没有一点点是凭他自己的本事,全都是凭着万老奶奶高龄坚持驾驶……他到底在不平个什么劲儿?要不要给你个皇上当? 唐时锦岔开话题:“万大人过来是有事吧?” 万通狠狠的瞪了一眼江护,转头道:“是有点事儿。说起来,当年王爷刚进京城的时候,对我可是亲热的很,口口声声要给我送银子,如今……不会忘了吧?” 唐时锦微笑道:“当然不会忘。” “好!”万通一扬眉头:“这什么劳什子的江宁织造司,这么大的事儿,王爷可别撇下我!咱们不如商量着来啊!” 唐时锦歪歪头:“怎么商量着来?” 她平素气势很强,这一歪头,却显得有几分娇俏。 万通的眼神儿变了变。 但是如今,他真不敢对她做什么,索性回手,泄忿一样一把抓住身边人,狠狠的揉捏了几下。 那女子被他揉的眼泪都下来了,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万通登时得了趣味,浑浊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唐时锦,一边肆无忌惮的揉捏身边人,一边皮笑肉不笑的道:“明人不说暗话!这么大的事儿,你想独吞,也不怕撑着!不如我帮帮你忙啊……” 他呵呵的笑了笑,暧昧的道:“下官为王爷鞍前马后,好生伺候着王爷……” 他狠狠的一揉,女子实在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哼。 戚曜灵眼中煞气四溢,万通一眼看到,手不由得一顿。 但下一刻,他反而更狠的揉了两把,一边道:“王爷意下如何?” 唐时锦微笑道:“好说,银子这东西,我有的是,拿银子买万大人一个高兴,有何不可?这会儿我还没挑定地方,还不到咱们发财的时候……待我这几日挑定了地方,就该选商了,到时候我一定去请万大人过来,主持大局。” 万通登时一喜:“当真?” “自然是真。”唐时锦笑眯眯的道:“我离京城久矣,还请万大人将来在娘娘面前,帮我美言几句……旁人虽不知,我却明白,这世上唯有娘娘,才是圣上心头挚爱。” 万通放心了,哈哈大笑:“放心!放心!你我各取所需!只要王爷知趣,我自然全力相助!” 得到了想要的,他也不恋战,直接站起来笑道:“那我就等王爷的好消息了!” 他一边走过来,一边伸手,想拍她的肩:“王爷果然是个可人儿……” 戚曜灵移步上前,抬手就把他的手架开了。 万通哧笑一声,也不坚持,冲他挑衅的顶了个胯,这才哈哈大笑着走了,那女子慌里慌张的理着衣裙,含着眼泪,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第562章 有钱没命花 看着两人走了,唐时锦才拉了拉戚曜灵的手:“行了灵儿,跟要死的人生什么气。” 戚曜灵冷笑道:“我到时要先挖了他的眼,再剁了……呵呵!” 唐时锦不由感叹:“话说,万通是真的爱钱啊!用了药还有心情过来找我要钱?” 戚曜灵道:“给他钱,他也没命花!” 江必安道:“杀了万通后患太多。” 戚曜灵冷冷道:“江大人少管闲事。” 江必安也就不再说话,只道:“锦儿,我去换衣服了。” 一边就站起来下去了。 自从那天之后,他就开始叫她锦儿了,其实唐时锦并不介意他叫什么,可是……她还是希望能回到之前的上下级关系,或者朋友关系,毕竟她是一个有节操的人,超级有节操的那一种。 她扶着额叹了口气,“我也去换衣服,灵儿叫炎武过来。” 戚曜灵应声去了。 虽然要杀万通,但这个都督的位子,浪费了可惜,她们这种江湖人和商人不适合,那就找一个政客过来。 炎武仍是易容成金执偕,被她叫过来叮嘱了一番。 要利用两个瘦马,把万通引出来,本来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万通毕竟牵扯巨大,又非一时,还是要慎重的,先观察观察他这个人,小动作、习惯和口头禅学一学,再把身上的胎记伤疤什么的都做好,万通识字不多也不会写,省了学笔迹这一块儿,等“代万通”学好了,万通就可以死了。 唐时锦继续忙织造司的事情。 这会儿,两个很有名的园林大师也过来了,唐时锦想着依山而建,兼具实用性和美观,不光织坊,连蚕坊也要有,当然了,除了自己织,还有一大部分是各环节的招商。 待到地方建成了,就光女工就得招个几万,一下子涌进几万人,管理什么的,全都得想好。 她这儿忙起来,就直接让江必安把人都挡了,见不着她,许天禄这些人身边的人,又多了几层,连刚开始跟着许天禄做事的贺元宵家里,也叫人踩坏了门槛。 但是连唐时锦自己都不收礼,贺元宵得了许天禄的耳提面命,当然也不敢收,贺家天天关着门,谁叫也不开。 其实这事儿还真忙不着他们。 毕竟这也是“国事”,就连许天禄这个有官职的,也只是偶尔过去瞧瞧,基本上全是唐时锦亲力亲为。 虽然离的不远,但有时候忙一天也懒的回来,就直接把就近的客栈包了下来,东西收拾过去,唐时锦几人和园林大师,晚上就直接在那儿歇着,家里好几天都不见人。 那边谢不渝奉命给她采买女子,已经买下了约摸二百人,但是等了几天唐时锦也没回家,只能叫上许天禄,先去瞧了瞧。 他买了一个大院子,把小女孩儿们,按年龄分了三拨,另外身体不好的,单独弄出来一拨,叫大夫调理着,另外找了两个和善的老嬷嬷管理,看着都还不错。 谢不渝道:“师祖说要几个识文断字的,我也都找着了,还在我家呢。” 许天禄点了点头:“只怕师父一时顾不上,先挑两个出来,教她们识着字,其它的先放着吧。” 谢不渝应了一声,又道:“师父……还有件事儿。” 他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模糊听人说,说贺元宵,收了人家一个瘦马?” 许天禄吃了一惊:“当真?” 谢不渝点了点头。许天禄道:“多久了?” 谢不渝道:“据说至少有半个月了。” 江南一带,最喜养瘦马,有妇人擅长摸骨相,从小就能摸出长大时的容貌,就以此法,从贫苦人家挑选合适的女孩儿,回来分成三六九等,资质上等的教她琴棋书画,歌舞弹唱,长大之后,就卖给富人作妾,或者卖到秦楼楚馆。 也有中等的教记帐管事,下等教女红烹饪…… 因为贫女瘦弱,加上这种买进买出的方式完全就是一桩买卖,所以称之为瘦马。 谢不渝这几个“女先生”,就是从这些人手里挑的,所以这些日子,听了不少这些事儿。 “真添乱呐!”许天禄叹道:“走吧,过去瞧瞧。” 其实贺元宵起初还真不知道那是瘦马。 他骑马并不娴熟,回家的时候,不小心惊了马,撞伤了这小娘子,只能先把人带回了家,但是……他一个乡下小子,哪抗的住自小教出来的风流手段,所以一不小心就滚到了一起。 杨玉娟得知之后,只能暗暗神伤。 她已经把事情都写了信回家,家里是再也指望不上了,如今,她能指望的人,只有贺元宵了。 故此她把所有的温柔小意都拿了出来,这些日子,夫妻俩也算是如胶似漆。 出了这种事,贺元宵慌慌的来哄她,她直哭的肝肠寸断,可是却并不敢真的跟他闹起来。 奶娘也劝她:“男人都是这样的,既然已是如此,你点了头,姑爷还记你一个情份,趁着这愧疚,早些怀个孩子是正经……若是再闹下去,那就是把姑爷往外推!真要是叫那个小蹄子趁机哄住了姑爷……咱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杨玉娟哭的抬不起头来:“我当初纵是算计了他,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如今我是真心想与他白头到老的,可这才几日……” 奶娘劝道:“谁叫他有王爷撑腰呢!就是老爷也不敢惹他的!男人哪有不偷腥的,所以才说,早些怀个孩子,凭他闹去!” 百般解劝,杨玉娟最终还是点了头,答应了贺元宵纳他为妾。 纳妾么,正室喝杯茶就算进门儿了,杨玉娟才要把茶接到手里,就听人道:“这是干什么呢?” 贺元宵吓了一跳:“你们怎么来了?” 许天禄直接坐下,指了指,又问了一遍:“这是干什么呢?” 贺元宵尴尬的挠头:“家里有点……小喜事。” “什么喜事?” 贺元宵有点莫名,见许天禄一定要问,就简单的解释了几句。 许天禄道:“当初我就问过你,你看不出来人家算计你?” 贺元宵看他神色,有点慌了:“后来想明白了,可是……这不是不小心吗?她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不纳她怎么办?” 许天禄正色道:“师父有家规,不许纳妾不许狎妓。” 贺元宵愣住了,半晌他才道:“可是……” “没有可是,”许天禄道:“想跟着师父混,就得守她的规矩,你违了,我都不用请示师父,立刻就可以派人送你回茂州!”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只怕连师父也不会想到,她这个童年玩伴,学坏学的这么快!”一边说着,他站起来,点了点他脑袋:“贺元宵,你清醒清醒,还记得自己姓啥吗?” 第563章 熊孩子 为了避免他心存侥幸,许天禄特意把话说的很重。 说完了两人就直接走了,留下了手足无措的贺元宵。 而杨玉娟,惊愕之中,却又掺杂着一丝喜悦和感激。 她都预备好要认命了,却万万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唐时锦的人居然会帮她。 她不由得泪如雨下。 反倒是那瘦马陈氏率先回神,急上前攀住了贺元宵的腿:“郎君!我也是好人家的闺女,我也不想被人买走教这些营生的……遇上郎君是慧娘的福气,但慧娘不能害的郎君不见容于王爷!是慧娘没福!郎君保重!” 她支起身子,就往墙上撞去。 贺元宵哪见过这架势,吓的大叫一声,抱住了她的腰:“别啊!哪至于寻死了?” 慧娘哭道:“慧娘已经是郎君的人了,郎君不要,慧娘也无处可去了,不死又能如何……” 不得不说,背后之人,很舍得下本钱,这陈慧比起杨玉娟更加美貌,一哭起来,真如梨花带雨一般。 贺元宵很快就被哭的心软了:“你别急,我找锦儿去!” 他收了手,犹豫的看了一眼杨玉娟,还是转身急匆匆的去了。 经常跟着的锦衣卫,大多都认识贺元宵,就放了他进去了,唐时锦正跟园林大师南厦生一起,拿着图纸在外头商议,一听人报他来了,还有点奇怪:“怎么了?怎么这时候跑过来?” 贺元宵吭哧了两声,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说。 唐时锦就先把图纸给了南厦生,跟着他走出来几步:“怎么了?怎么这德性,谁欺负你了?” 贺元宵来的时候还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但现在,又不由得胆怯,低着头把事情说了。 唐时锦讶然。 她还真没想到,贺元宵居然是个渣男? 之前还跟个老婆奴一样,这才几天就变心了?? 可是再想想,也不奇怪,贺元宵见的世面有限,刚来,她就封了王,又赶上建陪都,赫赫扬扬,他猛的被抬到这么高,连个过渡也没有,可不就被迷晕了头么? 唐时锦冷冷的道:“你没错,是我错了,我就不该收留你,我都没想到你变成这样了!” 她转身就走。 贺元宵急道:“锦儿!我……” 他张手拦住她:“锦儿,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可是这一回,要是我不收,那她就活不下去了啊!” 唐时锦都气乐了:“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收了这个人,要回报给人家什么?” 贺元宵猛的一呆。 她又道:“而且,你这一收,旁人怎么办?你这前脚一收,后脚,我徒弟出一趟门儿,能有十个小娘子往马上扑!做事能不能先动动脑子?” 贺元宵呆了呆,整个人都颓了:“我没想这么多。” 唐时锦正色道,“我,庆泉郡王,金紫光禄大夫,圣宠在身,万人之上……你必须清楚的想明白,我如今的身份意昧着什么!我身边的事情没有小事,一个眼神一个字一张纸都是大事!!如果你想不了这么多,说明你不适合待在我身边,你没有这个本事,那你就回茂州去吧!” 贺元宵扯着她的袖子就哭了:“锦儿,我不走!人家都知道我来找你了,我这么回去,人家会笑死我的!太丢人了!” 唐时锦扶额。 贺元宵在她面前,真跟个熊孩子一样。 但是她本来就是一个霸道的性子,贺元宵在茂州的时候就属于听话派,也算是她自己惯出来的。 唐时锦最终还是狠不下心,道:“如果你想留下来,那你就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处理好了就能留下来!” 贺元宵连连点头:“行。” 她没好气的道:“你也不用想太多,哪这么容易寻死的,不信你回去告诉她,你带她回茂州,你看她跟不跟!”她点了点他脑门:“蠢蛋!赶紧走,别在这儿气我。” 贺元宵傻笑两声,麻溜儿跑了。 据说当天晚上,那位陈氏就自己走了。 唐时锦一点也不奇怪,毕竟不管送人送到哪位的头上,归根结底是为了交好她,而不是为了结仇,如果真逼得她赶走贺元宵,这送礼的也捞不着好果子吃。 但这事儿,还是传了出去。 毕竟之前就曾经有过这么一次,如今大家也算是知道了,这一位啊,够霸道的,不光是徒弟了,但凡是跟着她混的人,都得守着这么个规矩“不许纳妾不许狎妓”。 不止一人意味深长的道:“毕竟是……” 然后互相交换一个心知肚明的视线,轻蔑的摇两下头,好像找着了她身为女子的一个“弱点”,精神上就得到了某种胜利一样。 有人低声道:“你说说,堂堂一个王爷,正事儿不干,老盯着人家院子里这点事儿,就连皇上都管不了人纳妾不纳妾呢!” “就是啊!爷们儿纳个妾怎么了?”另一人也道:“不许纳妾不许狎妓,就冲着这条家规,这王府门槛儿再高,我也不敢进!” 几人纷纷发出了猥琐的笑声。 忽听一人朗声道:“你这样的废物想进我也不收啊!” 那人猛的一惊。 整个店堂也猛的一静。 大家都往雅间看去,却隔着屏风,什么都看不清。 唐时锦随口插了一句话,就继续吃饭了。 因为织造司是一大片地,他们是走到哪儿,就会就近找地方用饭。 她本就是个风云人物,如今又被这事儿带起了新的热度,所以这几天她但凡出来吃个饭,必定能听到外头人议论。 可能是因为天高皇帝远,所以这边人说话普遍大胆,说的真挺难听的…… 之前唐时锦接触的,不管是官场还是商场,都是圈子的“上层”,大都是聪明人,心里不管怎么样,脸上都掩饰的很好。 可是一旦往市面上一站,真的怎么难听怎么来…… 毕竟在这种时代,身为“女儿身”本来就是原罪,这种观念自小养成,根深蒂固。 就算把事实一次一次的,狠狠的糊到这些人脸上,他们仍旧不愿相信,仍旧固执的看不起女人。 或者也可以说,身为男儿身,天生的优越感和自尊心,让他们闭着眼睛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宁可自欺欺人的,阿q的认为,她只不过是运气好,“我上我也行”,“这运气给了我,我肯定比她强一万罪”、“女人就应该相父教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所以真的有很多人,热衷于说她的坏话,来谋求自己心理上的满足。 不光男人,女人也一样,这个时代的悲哀就是,连女人自己都看不起女人! 这种人太多了,计较不过来,所以唐时锦大多听过就算了,有时候戚曜灵或者余知非听不下去,就打发人暗搓搓去灶房下点泄药,让这些人拉拉肚子出出气。 而,之所以搭这个人的话,当然是因为这个人无耻的比较突出。 几个人吃完出来,戚曜灵冷嘻嘻的道:“昨天跟着谢不渝叫爹,今天放话不入王府门,你这变脸真叫人叹为观止。” 那人一个哆嗦,就跪到了地上。 余知非亦冷冷道:“什么叫正事不干?王爷辛苦守着这儿建织造司,照你说这不叫正事?” 第564章 留着贤良刻碑 几人大步去了,跪在地上的人,缓缓的站起身,吓的脸都白了。 旁边的人却不由得互相交换着视线,离他远了些。 跟着谢不渝叫爹? 这句话肯定不是空穴来风的,这个人姓冯,念过书,向来自命清高,谈吐间对唐时锦十分不屑,没想到私底下居然这么的……不要脸? 那边,唐小王爷回去之后,就给桃成蹊写了一封巨长巨长的信。 认识以来,还从来没写这么长过,她觉得桃成蹊毒舌的本事,比炎柏葳要强的多,所以把这些日子的事情,攒攒全写过去了,啰里八嗦的,其实就说了一个意思:我天天被骂,你给我骂回去。 桃花仙儿才华用不尽,都没等第二天,当天晚上,桃六郎就把文章给飞回来了。 但因为要用飞鸟传,所以写的比蝇头小楷还小,唐时锦读了一遍,满意的不得了。 第二天还特意回家,拿给桃相看了看。 桃相颇无奈的笑道:“这是六郎写的吧?六郎做人太过犀利,字字如刀,刮的人体无完肤。” 唐时锦笑道:“就要这样才好!我行的正走的直,凭什么要被人骂?” 许天禄笑道:“上一回师父还说,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背后不说人……劝我不要计较。” “对啊,师父也与我说,不遭人妒是庸才!劝我不要生气。” “原来劝半天,是为了攒着叫小师伯骂一个狠的。” “对!”唐时锦叉腰得瑟:“人多我骂不过来,还不兴我找外援了?” 桃相笑着招手:“锦儿拿笔过来。” 唐时锦就拿了笔来,桃相就着她手,给改了两句,笑道,“就这样吧!” 唐时锦还担心桃相给改软乎了,结果一看之下,原来桃相也是挺会骂人的么! 她默默的冲桃相比了一个大拇指,转回身笑道:“来,谁来抄一遍,这种事情我自己来写,显得我就跟没朋友似的。” 她这么一说,江必安立刻站起来,拿过笔摹到了白布上。 桃相还点了点头,赞了一声:“这字颇有气势。” 因为这篇文章,是一个告知的意思,就是:你看不上我就少往我这儿跑,当面跪舔转头骂娘,两面三刀的你不累我都看累了,我一天天为了江宁织造司奔波劳碌,结果走哪儿都被人骂,实在是叫人寒心……等等。 于是等吹干了,刮上一层蜡,许天禄亲自提着,叫人挂出去,汤莲生还跟出去看。 结果几个人正嘻嘻哈哈的挂呢,就见杨玉娟带着丫环过来了,许天禄一皱眉,示意汤莲生去打发了。 汤莲生就过去了,道:“何事?” 一见这玉似的美少年,杨玉娟有些害羞,急低了头,一脸温柔婉约的道:“小妇人想求见王爷。” “我师父不喜欢见外人,”汤莲生道:“你有事可以跟我说。” 杨玉娟犹豫了一下。 但是她之前被唐时锦和戚曜灵吓破了胆,并不敢强行要见她,犹豫了一下,便道:“小妇人只是想来拜谢王爷的维护之恩,王爷对小妇人的大恩大德,小妇人没齿难忘……” 她叨叨叨的表达了半天感激之情,然后才话锋一转:“只是郎君这两日郁郁寡欢,小妇人着实心疼的很,小妇人虽感激王爷,但身为人妻,又怎舍得相公如此,故小妇人想着,那位妹妹,既已经是郎君的人了,小妇人也喝了她的茶,就替相公收了她……” 她又叨叨叨的说了半天,并没注意到,汤莲生的眼神儿已经不对了。 汤莲生在师父师兄面前极为乖巧,可其实性子是很偏激的。 乍听时,还以为她真的是来道谢的,但是越听越不对。汤莲生不由冷笑了一声,直接打断她:“是贺元宵让你来的?” 杨玉娟吓了一跳:“不,不是,夫君不知……” “不是就好!”汤莲生冷笑道:“我师父说不许纳妾不许狎妓,你以为是为了你?你早上照过镜子没有?多大的脸呐!” 杨玉娟脸色一变,张着嘴巴,一时不知道要怎么答。 汤莲生续道:“虽然我师父不是为了你,你却也从中得了实惠,可如今,倒想踩着我师父成就你的名儿?” 杨玉娟吓了一跳,急摆手道:“我没有……” “没有?打量旁人都是傻子呢?”汤莲生冷笑道:“我猜你是听旁人说了我师父的闲话,于是就生出了这么个念头,你想着反正这个人已经是废了,没有娘家,还不是由你可着劲儿磋磨,而你既能得了贺元宵的感激,又能踩着我师父,显出你无比的贤良的名儿……” 杨玉娟一时间面如死灰。 她万没想到眼前这玉似的美少年,竟是如此利害,说的分毫不错! 汤莲生一见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得哧笑出声:“你是活活蠢死的么?得罪了我师父,留下个贤良名儿刻碑么!?还不滚!” 杨玉娟屁滚尿流的滚了。 许天禄过来,搭着他的肩:“你这张嘴可真是……不过这人也确实该骂!师父经常说,不怕蠢,怕的就是明明蠢,还自以为聪明!真是!” 看汤莲生还气鼓鼓的,许天禄笑着哄他:“来来莲生,看挂的正当不正当。” 汤莲生这才转回来,细看那文章,许天禄想起来又道:“不过你以后还是要小心一点,你一个文人,骂人的时候得先看看身边有没有人!要是那女人发飚打你怎么办?我万一救不及,没准儿你就得吃亏!” 汤莲生都被他说乐了:“不会的,师兄放心。” 许天禄也没再说,看他一直仰头看那文章,就问他:“真的很好吗?看这么长时间?” “真的好,反复读都不够,”汤莲生叹道:“我这辈子,若能及桃花公子一成,我就满足了……明明骂的这么狠,可还是叫人觉得,这文才真是绝了。” “行了,”许天禄道:“回去吧。” 汤莲生应了一声,一边又问:“师兄,你说我要是向相爷请教学问,相爷能理我吗?” “肯定理啊!”许天禄道:“我觉得相爷就是那种,在路上见你拿本书,都能多看一眼的人。” 汤莲生静静的琢磨,回去之后,他就跟唐时锦道:“师父,小师伯的信,给了我行吗?” “行啊!”唐时锦就给了他,汤莲生看了看,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果然桃相就问:“莲生今年准备考院试?” “是,相爷,”汤莲生赶紧过去,垂手答道:“莲生荒废几年了,今年想试试,只是把握不大。” 桃相便开始考较他的学问。 唐时锦立刻放下茶杯溜了出来。 第565章 地图炮 唐时锦这儿,经常有人来投帖,于是这篇文章,第一时间就被人发现了,然后立刻就吸引了许多文人来看。 白天唐时锦和桃相都不在,随便他们看,很快就挤了一大群人,还有人高声念诵。 可桃六郎的文章也不是白写的,就算再没有逼数的人,看了这文章,也渐渐的有了点逼数,“终于”意识到了唐时锦还是个王爷,不敢一直在这儿杵着,赶紧找纸摹抄了,然后散了出去。 几乎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江南。 文豪发声,效果拔群,外头的风向几乎是立刻就变了,唐时锦再出去吃饭,也很少再听到有人肆无忌惮的高谈阔论。 耳根子清静了,唐时锦表示很满意。 然后炎柏葳给她写信,问她这事儿为什么不找他,还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于是数日之后,雍州有一个极有名的才子,名叫杜文之的,到了江南,公开写了一篇文章,批驳江南的民风不好,说百姓得了翻几番的良种良蚕,却不知道感恩,还背后骂人,简直过份…… 然后夸了一番家乡雍州,表示财神爷你到我们雍州来吧,我们大雍州民风朴实,百姓善良,知恩图报,绝不会出现这种端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情况,这种忘恩负义的事儿我们可做不出来……等等。 自古以来,地图炮最撩火,江南的文人登时就被戳了肺管子,纷纷写文应战。 就此挑起了各地的文人大战。 不少文人都效法杜文之,写文章大夸特夸自己的家乡,并邀请财神爷到他们这边来。 江南文人一时之间,要面对各方的明刀暗箭,文章都快写不过来了。 而百姓们不懂官场的事儿,他们只知道良种良蚕确实好,翻了几番,能吃饱饭了……生怕唐时锦真的听了这些人的话,跑去了别人的地方,简直恨极了那些骂她的人,想起来就骂几句。 唐时锦简直笑的不行。 炎柏葳真不愧是天生的政客,这种方式,真的是颇有政治家呐味儿。 与文人、商人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 他把她与这些人的“利益”关联了起来,并且利用了文人的“正义感”,就这种夸自己家乡的主旋律文章,你不跟风写都显得你不爱国不爱家!这谁能忍? 而且写文章的时候一温习,大家就发现,原来庆泉郡王,还真的给百姓干了不少事儿。 哪怕她没干,江南文人也得说干了啊!吹嘘谁不会? 用现代的话来说,沉没成本越多,就越无法放弃,所以这些人夸着夸着,就会变的越来越真情实感。 厉害! 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唐时锦跟园林师跑了半个多月,终于把草图订了下来,然后就请了工匠来,开始建造。 这边儿盖着房子,那边也聚集了很多木匠,要造大量的织机。 唐时锦还凭着逛博物馆时模糊的记忆,把织机给改良了一下,做出了花楼机和云锦织机,工匠们看她的眼神儿,完全就是在看神仙,她没法解释,只能厚着脸皮承认,她就是这么聪明。 唐时锦工作的时候,是真的拼命三郎,一忙两天,出来的时候,一个面生的青年过来,很敷衍的施了个礼,道:“王爷,我们大人叫你过去一趟。” 唐时锦:“……” 这肯定是万通自己带来的长随,跟他一样的没脑子,到现在还这么认不清形势,这口吻,随意的就跟唤狗一样。 唐时锦累的很,懒的装了,直接道:“没空!不去!” 那长随愣了愣,加重语气:“是我们万大人请你!” 唐时锦直接上了马:“我说了没空。”她一甩缰绳就走了,喷了那长随一脸的灰尘。 长随气坏了,立刻回去跟万通说了。 万通本身年纪就不小了,如今在药物的作用下,又胡天胡地的闹腾了十几二十天,酒色交攻,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 半天才道:“她真的这么说?” “真的!”长随添油加醋的道:“而且一脸的不耐烦,上了马就走了!” 万通是没脑子,但是唐时锦之前的表现太好了,话也说的到位,而他这阵子连门儿都没出,她忽然态度大变,没理由啊! 万通就冷冷的道:“你再去她家找一回,让她马上来!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长随赶紧去了。 外头的门房,进去通报了,但唐时锦忙了两天,回来就睡了,怎么可能起来见一个长随。 于是管家十分客气的解释:“我们王爷忙了十几天了,昨儿又忙了个通宵,这才好歹睡一会儿,咱们是真不敢叫,不如等王爷醒了,再为你们大人通禀?” 长随悻悻的回去了。 万通不由冷笑一声:“是真的睡了,还是想拖延时间?呵……跟老子来这套?我还就不信了,她能拖到啥时候?该给老子的孝敬,你就算拖上十天半个月,也得给!” 那长随道:“就是!也太贪了!居然想独吞!” “独吞?美的她!”万通呵笑:“我非得叫她加倍的吐出来!” 于是万通亲自去了。 戚曜灵直接把人拦到了门前,冷冷的道:“我师父忙了二十几个时辰没合眼,这才刚刚睡着,万大人就算有十万火急的事儿,我也不会让你进去吵醒我师父的。” 万通大怒:“放肆!一个江湖匪徒,还真把自己当盘儿菜了!” 他挥拳就打。 万通的身手还不及柴千源的一半,戚曜灵应付他,真的不费吹灰之力。 他的拳头到了他面门,戚曜灵迅速伸手抓住,不管万通怎么呲牙咧嘴的用力,都前进不了分毫,气的万通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许天禄迅速冲上来打圆场:“万大人,你消消气,消消气!我师父确实是累的狠了,我师兄又不会说话,您大人大量,不要跟他计较……” 他握着他的拳头,送了回来,万通气的直发抖,可是明摆着打不过,只能咬牙切齿的接下了这个台阶,冷冷的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许天禄笑容满面的施礼:“下官许积玉,见过万大人。” 他一自称下官,万通就想起来了,冷笑道:“是你啊!一个商贾,居然也混了个官位,什么时候朝廷官位,这么不值钱了?” 许天禄心说是不值钱,你这种钻进钱眼儿里的混帐不也是二品大员么? 万通指着他鼻子道:“本官今儿就给你个面子!唐时锦醒了,你叫她立刻过来见我!” 他大摇大摆的走了。 第566章 感天动地同僚情 看着他的背影,许天禄啧了一声,拉着戚曜灵回去了,一边低声问:“那谁,什么时候能来啊?杵着真的怪烦的啊?” “不知。”戚曜灵也有些皱眉。 唐时锦用的是炎柏葳的人,他那儿的人,戚曜灵一般不插手,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过去问问吧,不然,只怕他明天还得来!” 许天禄点了点头,戚曜灵就过去找了炎武。 炎武跟着他回来了,道:“差不多了,随时可以换,不过这万通极其贪婪,又好色,咱们最好安排一个能令他性情改变的契机,一来,之后露了破绽也不会有人注意,二来,也好充分利用他这个都督的身份。” 许天禄问:“什么契机?好色还好说,什么契机能叫人变的不贪财了呢?做个梦?” 唐时锦饱睡了一觉出来,听他们说了,毫不犹豫的道:“遇上真爱啊!生场大病啊!这种还不好说?遇上真爱就相当于双人并肩作战,等以后见到他的妻妾都好搪塞,但是怕节外生枝,也不像他的做派。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生场病,凶险一点,公开生病,一次解决两个问题。” 三个男人都默默的秒懂了。 炎武道:“那就生场病吧,找个机会把他引出来,出点事然后就可以换人了。” 许天禄道:“我想起来了,后天那个清欢坊,晚上会有四个花魁梳弄。” 几人都看向他,许天禄道:“看我干什么,我是听不渝说的!我又没去?生意上的事我还不能了解一下了?” “行,那就后天吧,”炎武笑道:“上午就叫他过去,花魁上场之前就把事情解决了。” 许天禄道:“那明天怎么办?” “没事儿,”唐时锦道:“我过去一趟吧,也不差这一回了。” “那又何必,”炎武劝她:“何必临了临了,还受个气,打发徒弟去就行了。” 唐时锦看了看戚曜灵:“让我的灵儿去的话,我怀疑万通活不到后天啊?” 连戚曜灵自己都乐了:“我尽量。” “别了,”许天禄笑道:“还是我去吧,大师兄去,不用怀疑,他肯定活不到后天的。” 于是一大早,唐时锦先过去,然后等了一刻多钟,不用说万通是没起,然后戚曜灵急匆匆的来叫她,咬了咬耳朵,唐时锦面露惊讶,急急忙忙的与他一起走了,然后又叫了许天禄来等着。 考虑到万大人现在敏感暴躁,一点就着,所以三个人算是倾情演出了,就为了送他最后一程。 这感天动地同僚情! 但即便总督府的下人,口风完全向着唐时锦解释了,万通仍旧极度不满。 他奋战了一夜,头都蒙蒙的,本来还想晾晾许天禄,让他站上一个时辰再说,可是这总督府,许天禄一天恨不得来三趟,出手又大方,什么都往这儿送,里外下人都熟的不得了,聊天喝茶吃点心,得瑟的很。 万通憋了一肚子火,把许天禄叫了进来,冷笑道:“怎么着,唐时锦这是翻脸不认人了?就留下你这么个上不得台面儿的东西,就想打发我?” “自然不是,下官哪里配。”许天禄微笑道:“下官只是奉了师命,留下来解释一二,师父说后天晚间一定赶回来,亲自跟万大人解释。” 姿态已经放的够低了。 可万通一声冷笑:“怎么着,显摆你有师父是吧?狗仗人势的东西!” 许天禄:“……” 他算是明白了,这会儿他说啥都不行,他纯粹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许天禄道:“其实万大人又何必着急,我师父早一日建起江宁织造司,万大人也早一日发财,我师父向来说话算话,既然说了全都是大人的,就一定全都是大人的,大人且等等就好。” 说真的,就连商人之间,谈这种事情,也是要扯一层遮羞布的,但是万大人贪的坦荡荡,根本就不屑掩饰。 他越说的直白,万通反而满意了些,冷笑道:“我还当你们打算撇开我呢!” “万大人说哪里话,有娘娘在那儿站着呢,咱们哪有这个胆子!只是织造司如今初建,事情繁琐,这才刚定了图纸,又要造织机,又要招工人,还要……” 万通直接打断他:“我不耐烦听那些事!你就直接告诉我,什么时候能开始办事!” 许天禄张嘴就来:“大约半个月!” “行!”万通威胁的盯紧了他:“那我可就等着了,你们少给我整那些哩个啷!别当我是吃素的!” 许天禄连连拱手:“不敢!下官不敢!” 万通哼了一声,这才开恩放过了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丫环赶紧上前打帘子,道:“姑爷慢走。” 万通眯了眯眼,想起方才下人殷勤的样子:“他是你哪门子的姑爷??嗯?” 丫环急跪地禀道:“回大人,许大人与我们府上的小娘子订了亲。” 哦?万通道:“你们府上有几个小娘子?” 他的眼里还带着宿醉的血丝,胡天胡地闹腾的,整张脸都浮肿着,笑起来都显得可怕。 丫环根本不敢看他,抖抖嗦嗦的道:“只有一个。” 就一个啊…… 万通呵了一声:“王慎行是傻了么?把闺女嫁给一个干小买卖的?” 丫环不敢应声,万通摸了摸下巴:“话说,你们府上的小娘子,长的怎么样啊?”那丫环脸都白了,万通踢了她一脚:“聋了?” 那丫环磕磕巴巴的道:“三娘……花容月貌。” “花容月貌?”万通又眯了眯眼。 他过来之后,见了王慎行几面,王慎行脸上客气,说话可真没客气! 王慎行是实打实的地头蛇,他要在陪都待几年,用的着他的地方多着!要是纳了他闺女……他就一个闺女,肯定宝贝,大不了给她一个平妻之位! 那将来,他的日子就好过了。 至于王慎行答不答应,他还真没想过他会不答应,毕竟他再怎么着也是二品大员,宫里还有娘娘顶着,不比一个商贾出身的五品官儿好多着? 美中不足的是,这么着,王慎行就得长他一辈儿。 但谁叫他如今沦落到陪都来了呢?这个亏他就咽下了! 万通就直接站起来:“那本官就去瞧瞧,是不是真的花容月貌!” 丫环呆了呆,直接吓结巴了:“大人不,不可啊!” 第567章 听话才能长命 万通一脚踹翻了她,“你算什么玩意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跟老子推三阻四了?还不带路!” 他是一个唯我独尊的脾气,有元盛帝一路纵着,他连言官的宅子都敢闯,更何况到了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眼见那丫环瘫软在地,万通不耐烦起来,直接一撩衣袍就往后走。 早有机灵的小厮飞快的跑去各处报信儿。 王婉如正与王四郎说着话儿往外走,偏叫万通迎了个正着,既然王慎行只有一个闺女,不用想就知道是她了。 于是万通呲了呲牙,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和善的表情,上前一步,就想来拉她手:“王小娘是吧?” 王四郎大吃一惊,急挡在了妹子面前:“万大人!请自重!” 万通无法无天惯了的,向来不耐烦费脑子,只想着搂到手她不嫁也得嫁,于是直接一手把王四郎挥开:“滚!” 王四郎被推开几步,急又扑了回来,急道:“万大人!你醉了!这是我妹子!” 万通冷笑道:“找的就是你妹子。” 王四郎急了,一把抱住他:“呦呦快跑!” 然后被万通一脚踹开。 王婉如吓坏了,急去扶他:“哥!来人哪!来人哪!” 早有数个丫环小厮冲了上来,万通烦了,怒道:“我看谁敢挡老子的路!” 他是会功夫的,三拳两脚踢开了挡路的人,一把扯住了王婉如的领口,直接提进了怀里。 王婉如尖叫出声。 丫环小厮不要命的扑上来撕打,万通狞笑着退了一步,低头就去亲王婉如的脸颊。 忽听有人道:“呦呦!” 他扑上来,狠狠的一把掰开了万通的手臂,把王婉如拉回到怀中,直怒的双眼泛红:“呦呦!” 万通真没想到许天禄还会功夫,愣了一愣,怒道:“你敢!” 许天禄气的发抖,一头扑了回来,疯了一般连踢带打。 他再是练功不勤勉也是经过唐时锦特训的,一时之间,万通居然没有招架之力。 他本来就半醉不醒,被打了几下,打出了真火,猛的一脚把他踹翻在地,许天禄跌在地上,一个翻滚,扑上来继续打,根本不管落在身上的拳脚,只是一拳一拳打在万通头上。 万通半百之人,哪抗的住他的锐气,踉跄着接连后退,口鼻中都沁出血来。 王慎行跑着过来,一见这架势,脸色都变了,急叫人:“还不去通知王爷!” 他咬牙上前,道:“天禄!你先停手!许天禄!” 许天禄恨的双眼血红,压根就听不到他说什么,只是拼了命的捶打,万通终于轰然倒地,许天禄继续一脚一脚的踢打他,王慎行的护卫上来,根本都扯不动他。 一直到有一个人影飞也似的落下,一手提住他后衣领子,飞快的扯开,一手按住他眼睛,道:“许天禄!行了!” 许天禄眼前一黑,猛的一甩头,没能甩开,这才缓缓的停了下来,唐时锦瞥了一眼地上,万通已经死透了,那脸都凹进去了。 唐时锦就道:“老金,你那儿不是有个名医,赶紧带万大人去瞧瞧!” 炎武上前一步:“是。”一边挟起他来就走了。 唐时锦给王慎行使了一个眼色,随即快步往里走,道:“先回房。” 王婉如母女如梦初醒,赶紧想转身,可是却腿软的走不成道。 唐时锦索性一把抱住王婉如,直接搂着她回了房,早有下人搀扶着王夫人进来,王四郎也被小厮抬了进来。 外头王慎行迅速封口善后,这边儿赶紧请了大夫。 王婉如脖子上,三道血痕,衣裳都被扯破了,吓的整个人呆呆怔怔的,唐时锦搂着安抚,一下一下的轻拍她背,好半天,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王四郎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倒是许天禄,万通那一脚踹的不轻,留了内伤,身上到处都是淤青紫胀,两手指背上全是血,大夫给他清洗了包扎起来,许天禄整个人才缓过来了,急站起来:“呦呦!我得去看看呦呦!” 戚曜灵也没阻止他,许天禄就小跑着去了。 王婉如正在嚎啕大哭。 王夫人刚缓过劲儿来,也在掉泪。 她赶过去的时候,王婉如已经被万通抱在怀里,还撕了衣领子……她知道许天禄对闺女上心,正因为上心,她才担心他接受不了。 可是这话……又不能问出口,王夫人隔着帘子,看许天禄满脸焦急,一时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许天禄听着王婉如的哭声,在外头急的打转,不住的央求:“我能不能进去瞧瞧呦呦?” 王夫人叹了口气,打帘子出来:“天禄,你的伤可要紧?” “岳母,”许天禄施了一礼:“我不要紧,呦呦没事吧?” “没什么,只是受了惊吓。”王夫人道:“你先回去休息,明儿再来瞧她吧。” “岳母大人,”许天禄求她:“我不放心,叫我瞧她一眼行不行?” 王夫人叹了口气,眼圈儿都红了。 这个女婿,其实她真挺相中的,除了出身之外,不管是模样脾气全都挺好,待他们亲近又尊重,待闺女如珠似宝,怎么就偏偏遇上这么一场灾呢! 王夫人忍着泪道:“你且等等。” 她就先进去了。 王婉如大哭了一声,一直哭的眼泪都干了,才抽抽哒哒的停了哭。 下人赶紧拧了热帕子,帮她抹了脸,又送上安神茶,喂着王婉如喝了。 王婉如抽抽哒哒的躺下,唐时锦在她耳边轻声道:“呦呦,禄儿在外头,叫他进来瞧瞧你好不好?” “不好,不好!”王婉如眼泪又掉了下来:“我没脸见他了。” “说什么傻话呢?人被疯狗咬了,还能是人的错?”唐时锦摸摸她头,柔声安慰:“傻姑娘,这事儿你一点错儿也没有,禄儿只会心疼你的,别学那些愚人,胡思乱想。” 外头的许天禄听在耳中,这才恍然大悟。 唐时锦柔声细语的安慰了半天,王婉如渐渐的止了抽泣,她这才出来,让许天禄进去了。 许天禄急蹲跪在床前,拉着王婉如的小手:“呦呦别怕,是万通该死,全都是万通的错,我又不是不识好歹,怎会怪到呦呦……” 唐时锦跟王夫人交待了一声,直接走了。 王夫人在外头,听着许天禄柔声细语的哄她,一时间宽心大放,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第568章 蹬鼻子上脸 那边,王慎行把人安排好了,快步过来,问:“万通……” 戚曜灵平静的道:“王大人放心,我们那位神医,生死人肉白骨,一点皮外伤很容易治的……”他顿了一下:“治好了,就听话了。” 王慎行懂了。 他咬着牙根儿点了点头:“听话好……听话才能长命!” 今天这事儿,谁都没想到。 许天禄是但凡进府,必定要趁机见媳妇儿的,所以应付完了万通,他就叫人递了话进去,正在角门那儿等着呢,就听到了王婉如的惊呼声,急着冲进来,还是迟了一步。 当时他是真的气疯了,失手就把万通给打死了,人挺多,但幸好都是总督府的人,再说了,府里的丫环小厮哪见过这架势,一个个吓的魂飞天外,哪能看的出人死不死。 也就是王慎行那几个护卫看出人差不多了,但再差不多,也没有去试鼻息,谁能说人就死了? 麻烦的是这件事不能对外说。 王慎行与戚曜灵商议了一下,暗地里叫人传了一个马上风的说法,等传了几天,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又叫人去肃清流言,于是一压之下,愈演俞烈。 不少人知道万通自从进了江南,日日与两个瘦马在房中厮混,他也一把年纪了,真出点事儿也不奇怪。 至于万通带过来的人,王慎行拖了他们几天,然后就叫他们去见“万通”了。 之后,就让“万通”自己去管束这些人就成了。 在王慎行看来,这是临时起意,眼见居然能像到十成,不由得暗暗叹服。 而对于唐时锦来说,虽然出了一点意外,但,也没影响大局。 唯一不同的是,许天禄练武,本来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但这件事之后,他就跟受了刺激一样,早上跟唐时锦一起起床,跟着戚曜灵练上一个时辰。 唐时锦那边,织造司的园子正在盖,缫丝机和织机也正在造,唐时锦也终于能抽出空儿,叫了王四郎过来,把招商的告示拟了拟。 简单来说,就是自产与外包并行,外包的遴选原则,各环节各有不同,例如蚕茧,是择优而收,例如丝绸,是选样给内务府,然后每三年一考核……种种。 总的来说,并不像大家想像的,只要被挑中了,就是世代皇商,生产出来的专供皇宫。 但又比普通的管理方式要好的多,因为在这其中,种种细则,确实尽量做到了公正,对于江南丝绸的长久和整体发展,绝对是有积极作用的。 桃相看了这告示,不由长叹道:“锦儿当真是用心良苦,若为父当年,能有锦儿的智慧,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满朝竟是无人同行。” 唐时锦:“……” 看着桃相感动的神情,唐时锦咳了一声,没说什么。 他真的想多了,她并不是为了维护丝绸商人而煞费苦心,而是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皆大欢喜,才能让这件事情,让她的计划,完美的实施。 桃相亲自动笔,改了几处。 然后唐时锦抄了一遍,同样刮上蜡,让人挂到了正在建造的江宁织造司外头。 桃相道:“官府也该挂一个的。” 唐时锦一想也是,正好看到江必安过来,她立刻招手:“来来,小江护,义父说你的字好,不如你来抄上两三遍。” 江必安背着手过来,什么也没说,就提笔抄了。 把告示挂到了各级官府,其它的事情都需要等一等,于是暂时来说,起码两个月的时间,会比较清闲了。 于是唐时锦去了一趟谢不渝买的园子,准备瞧瞧买回来的那些人。 来的时候,正好是休息时间,满院的孩子跑来跑去,尖叫声震天,两个嬷嬷感觉有点儿太和善了,管不住人,喝斥了两嗓子,还是有孩子在肆无忌惮的乱跑。 唐时锦眉头都皱了起来。 她并不多么喜欢孩子,而且对于“外人”,哪怕是小孩,她都是习惯性的先往坏处想。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并不是买回来的孩子都是好孩子,也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感恩,相反,很多孩子偷鸡摸狗什么都干过,而且,也确实有天生性情就不怎么样的,而蹬鼻子上脸,几乎是每个孩子的天生技能。 嬷嬷汗都下来了,又嚷了一句:“都别闹了!回屋子去!” 正嘻闹的几个孩子,终于有一个回过头来,看到了门边这些人,吃了一惊。 唐时锦负手站着,面沉如水,身边站着江必安和戚曜灵,就只看这三个人,这些见识过眉高眼低的孩子,立刻就明白惹不起。 那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女孩子,立刻就远远避开了嘻闹的人,不动声色的回了屋。 下一刻,又有人看到了她们,然后惊吓的直拍前头人的背…… 之后不断有人看到,有人惊叫一声就跑,有人懵懂的跟着跑,有人咧着嘴冲他们笑,有人一脸乖巧的过来行礼,还有人看了一眼,满不在乎的继续去玩了。 瞧,就只最近的这一小拨人,有几个人,就是几种面貌,没有一个相同。 可唐时锦一一看过来,没有在一个人的眼中,看到感激之色。 她不图这么小的孩子能军事化管理,但如今,显然连最基本的管束都没有做到。 谢不渝额上见汗,急急绕过来,撩袍跪下:“师祖,是不渝疏忽了。” 两个嬷嬷跟着急急跪下。 唐时锦冷冷的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你现在管都不管,到我要用的时候你给我什么?一群废物还是一群祖宗??” 谢不渝不敢争辩,唐时锦憋着一肚子火,扭头就走了。 事情确实不大,可是她真的很不爽。 她真的很讨厌这种,拿着旁人珍贵的善意,当成自己肆意的底气…… 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从善堂和牙行买回来的!也就是说,绝没有一个人,之前过的是好日子的!他们应该都做好了为奴做仆的准备! 可现在,吃的饱,穿的暖,不用干活还可以念书,她不信这些人不知道这有多难得!她不求他们感激,只希望他们能尽本份,可是他们却把这当成了理所当然?难道她是他妈吗? 哪怕再安慰自己,这些全都是不懂事的孩子,她应该追究的,是没把这些道理教给他们的大人,可还是不爽,很不爽! 第569章 根子上就是坏的 谢不渝回来见她,她没有见,许天禄小心翼翼的挨进来,唐时锦看都没看的道:“滚出去!” 许天禄麻溜儿滚了,拉着谢不渝就往外走:“完了完了,这一回师父真的生气了,没把那摊子事解决完之前,咱俩都别往这儿转悠了!赶紧的!” 两人花了三天的时间,把所有的孩子一个一个全看过,换了管事嬷嬷,卖掉了几十个孩子,战战兢兢的回来交差。 唐时锦只听了个开头就烦了。 许天禄说:“把不服管的孩子全都卖了,只留下了规规矩矩的……” 唐时锦一掌拍在了桌上,茶碗茶壶碎了一地,吓的许天禄两个人当时就跪下了。 唐时锦沉默着,一句话都没说。 因为她也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其实有时候,人真的很奇怪,就例如长大之后,很多人会一直想念学校门口的,可其实真的吃到嘴里,也就那么回事儿。 遗憾,也是会过期的。 就好像,她一直在往前走,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走到了如今的身份地位,她以为她可以轻松掌控很多人的命运,可其实,真的事到临头,她才发现,原来并不是。 她可以左右人的生死,却掌控不了任何人的命运。 有人说“根子上就是坏的”,此言诚不欺我。 虽然,可能,稍微花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心思,就能做到她想要的。 但是,在看到那一双双极为稚嫩却充满算计的眼晴那一刻,就像驴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忽然就觉得没意思,很没意思。 不管是庆泉郡王,还是唐时锦,全都挺没意思的。 就这么,一下子就没了兴致。 隔了很久,唐时锦才缓缓的道:“是我自己不高兴,跟你们没关系。”她顿了一下:“这事是我想的不周到,我懒的管了,全都卖了吧,以后都别再提这件事了。” 她直接出去,打了一声呼哨,叫了海东青来,道:“我出去走走。” 她跃上了鹰背,唐九垓迅速展翼而起,戚曜灵急追了几步,唐时锦却直接一招手,唐八埏也展翼跟了上去。 她这一走,就一直没见人影,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唐时锦离开第十天时,炎武在街上拦下了戚曜灵,炎柏葳在马车里等着,听着戚曜灵,把事情从头到尾的又说了一遍,沉默的点了点头。 就好像当年谢怀瑾一句话说的她黯然神伤,这件事情,其实也是这样的,触到了她心里的暗伤。 只是那时候她选择了忍,而这个时候,她已经可以任性,她就不想忍了。 可是,她会在哪儿呢? 炎柏葳沉吟的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 然后他猛然想到了什么,直接道:“我知道了!我去找她。”一边就跃出马车,上了马。 戚曜灵随后出来,眉头深皱。 唐时锦离开第三天,炎武就不敢瞒了,传书给了炎柏葳。 第四天的时候,就收到了京城的消息,说元盛帝路遇刺客,炎柏葳救驾受伤。 然后,炎柏葳估计就快马加鞭的往这边赶了,算着一路换马,日夜不停,刚好能赶过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 内阁中全都是人精,每一句话都有无数个意思,所以炎柏葳不敢随意找人假扮,只能找由头金蝉脱壳。 只是,连他也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快马出城的时候,汪直恰好站在城门上,将他的背影看了个正着。 汪直只一眼就认了出来…… 可是炎柏葳明明护驾受伤,为何却还有空儿出城?又为何要这么急着出城? 他本来以为他受伤是假的,只是在算计,可是第二天太医进府医治,他特意叫过人来问了问,太医说的清清楚楚,躺在榻上的,就是炎世子,伤当然也是真的,他还亲手给他换了药。 若是旁人,只怕就要以为是看错了。 但是汪直一向眼毒,他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 汪直这个人,向来就是个疯子,有一分把握,他就敢赌上身家性命。 所以他立刻就去跟元盛帝说了。 而元盛帝,是一个很容易为“救命之恩”感动的人,否则也不会如此宠信汪忠言。但他同时又是一个耳根子极软的人,一听说这个救命之恩,有可能事有蹊跷,而炎柏葳又不知道去干啥了,登时就气愤了,怀疑了。 于是他便让汪直去验明正身。 汪直带着西厂数人,猝不及防的杀到了侯府。 但炎柏葳做事极为谨慎,这个替身,并不是易容的,而是本来就长的一样。 所以汪直胸有成竹的检查了一遍,居然一点易容的痕迹也没有找到。 汪直意外极了,哪能甘心,想了想,又毫不犹豫的叫人拆了他的绷带,检查了伤口……与当初太医院所记录的也完全对上了,一点错都没有。 连太医都忍不住侧目。 心说圣上公然怀疑救命之人,已经是很不讲究了,而汪直折腾这么一出,又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叫侯爷受点儿罪? 但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低着头又把伤口都上了药包好了。 汪直在室中转来转去。 太监大多个子高,而汪直不光高,还瘦,皮肤又极白,走来走去的,就像纸扎的人一样,透着一股子阴气。 他忽然猛的停住了脚,道:“听闻侯爷才高八斗,不如做一篇文章出来?” 假炎柏葳,真名叫炎影,冷冷的道:“汪提督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汪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怎么着?侯爷不敢?本官也是奉命而为,还望侯爷体谅则个!” 炎影冷冷的道:“汪提督再是奉命,该看的也都看过了,我身受重伤,让我这时候写文章,也有些过份了吧!” 汪直道:“谁不知侯爷文武双全,这些些小伤,又何足挂齿!” 他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的:“侯爷,要不要本官扶你一把?” 两人斗了半天嘴,眼见再推托下去,汪直必会借机生事,炎影只得披衣站了起来……好在字迹他是会的,也背过数篇文章,正想随便挑一篇来写,却见汪直忽然上前一步,从旁边的小书架上抽了一本《尚书》,状似随意的翻了翻,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不如就以此为题?侯爷,半个时辰可够了?” 一边说着,他直接往椅上一坐,双手一分,盯紧了他。 他这个做派,就一句话,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 炎影心头猛的一沉。 第570章 想见的不是他 汪直为人极为狡猾,这一手儿,确实把他架到了火上。 一时间,炎影和暗处的影卫,都有些彷徨无策。 文章不是什么人都能写的,而炎柏葳的文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冒充的,炎影能当“影”,最大的原因就是长的像,他就连普通的文章都写不出来。 怎么办? 杀汪直?汪直带的人虽不多,却是奉圣命而来,出了事只怕难以收场。 那就只有一条路了,装昏。 虽然装昏,几乎坐实了汪直的指控,但他起码抓不着证据。 但是西厂办事,或者说元盛帝那里,哪里需要证据? 这样做,就会将之前的良好局面打破,不知要花多少工夫去弥补,所以,最好还是不要用这种方式。 可不用这种方式,又能怎么办呢? 下一刻,忽听汪直身边的太监曹汉笑道:“听闻侯爷素有探花之才,怎的这会儿写不出来了?” 炎影心头微动,看了他一眼,那太监状似无意的一摸头,虚做了一个簪花的手势。 炎影心头一定。 汪直并没察觉到什么:“所以就说你没学问!那叫状元之才!” “督公英明!”曹汉笑着恭惟:“我这不是觉着探花更好听么?反正也差不多么!” 两人肆意说笑,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炎影微微闭目,好似在思索,神态颇为从容。 外头送了茶来,曹汉转身出去接过,先给汪直送了一碗,又笑嘻嘻的过来,给炎影倒了一碗:“侯爷请用茶。” 炎影一抬眼,就见他袖子拂过之处,桌面上多了一张巴掌大的纸,上头极小的字儿,密密麻麻。 书桌上本来就有许多东西,书籍纸镇笔筒双耳瓶等等,这小小一张纸藏在后头,对面根本看不到。 炎影便端起茶来,慢慢的喝了一口,然后倒水,研墨,在这个过程中,一目十行的把文章看了一遍,又迅速的重读了两遍,确认已经背过了,他就放下墨条,拿起笔来,提笔书写。 汪直眼神一闪,放下了茶杯,定定的看着他,他落笔从容,不假思索,好像之前的沉默,真的只是在构思。 不一会儿,一篇文章出炉,炎影搁了笔,缓缓的按住伤口,低声道:“汪提督,如此,可够了?” 汪直迅速起身,过来一看,神色就变了。 难道,炎柏葳已经回来了?这个炎柏葳是真的? 半刻钟之后,汪直一行人出了侯府,迅速上马离开。 藏身树上的沈一意,缓缓的向后倚,神色复杂看了一眼府中。 唐时锦离开第一天,他就知道了,可是他只能焦急等待,毫无办法,一直到后来听说炎柏葳救驾受伤,又听说汪直向元盛帝秘报,说炎柏葳私自离京,府中的炎柏葳是假的。 沈一意心头一沉。 他知道这是真的,炎柏葳肯定是去了江南。 虽然不知道这消息是怎么泄露的,但是汪直这种人,就像疯狗,咬住了就不松口。 果然。 幸好他来的还算及时,总算把人打发走了。 只希望,炎柏葳能快点儿把师父找回来。 很快,宫里传来消息,说汪直受了斥责,元盛帝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怀疑救命恩人不大讲究,赏下来不少伤药和财物。 而文人之中,私底下都在传这篇文章,说不愧是江南文人称之为“炎师”的人啊,文章实在是写的好,明明正大堂皇,可细读之下,却又带着对汪直“欲加之罪”的讥讽,妙在还不离题。 沈一意听了,只能报之一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这么才思敏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写出了一篇这么“炎柏葳”的文章,只怕没人能看的出不是他写的。 他同样没想到,炎柏葳居然真敢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离开,一听到唐时锦的消息就走了,连“等一等”都没有。 这一点,连他都做不到。 毕竟唐时锦是自己走的,所以他着急多,担心少,只是一直在等消息。 可再想想,就算他一听到消息就回去,又能怎么样? 她想见的,终究不是他。 门被人敲了几下,沈一意迅速整理了神情,迎了出去。 桃成蹊道:“锦儿出什么事了?” 沈一意定了定神:“师父没事,”他顿了一下,“不是有危险,只是与人闹脾气了。” 桃成蹊看了看他,点点头,略凑近些,低声道:“你不觉得,这有些奇怪吗?” 沈一意有些不明白:“何事奇怪?” 桃成蹊低声道:“皇上,为何会这么容易,就公开怀疑救命恩人?” 沈一意不由得一怔。 对啊! 元盛帝虽然耳根子软,但一向是爱面子又爱装善良的,他听了汪直的话怀疑炎柏葳不奇怪,可为何会这么毫不顾忌的,就直接打发汪直出来了?连个掩饰也没有?这不像他的作派。 桃成蹊看他明白了,才低声道:“我怀疑,他身体出了问题。” 沈一意亦低声道:“我会去查的。” 桃成蹊点了点头就走,沈一意送了两步:“师父说的没错,桃六郎,真真是水晶心肝琉璃肚肠。” 桃成蹊呵笑了声:“不比沈探花才思敏捷一挥而就。” 沈一意都笑了,这你也知道? 他笑着摇了摇头,赶紧去联络炎柏葳那边的炎三,一起查宫里的消息。 其实如今两边在宫里都有不少人手,但只是信息共享,人员并不共通,就比如他这一次动的太监曹汉,就是他的人,炎三就不知道。 两人一碰头,炎三也不知道元盛帝这边出了什么事,于是各自安排人手去查了。 而这些,炎柏葳此时还全不知道。 他昼夜不停,一路快马加鞭,到了江南,又一路到了山中,到了他为她建的,金玉满堂的鲤园。 还没到阵法,就看到了头顶上盘旋着的海东青,炎柏葳心头一定,然后迅速下了马,快步绕过阵法,进了那间小院。 推开柴门时,她穿着双袖满绣的衣服,正坐在门槛上出神,一见他来,愣了一愣,然后才站起来,看着他,轻声道:“我想家了,炎柏葳。” 第571章 门人随师祖 炎柏葳心头一酸。 但是他没有回答,只轻声道:“我七天七夜没睡了,锦儿,你先抱抱我。” 唐时锦双眼大睁,眼看着,他向她跌了过来。 她下意识的张开手臂,把他接了个满怀,一看他这脸色,她啥烦躁郁闷都给吓没了,猛的张手把人抱紧。 然后她把人抱进房,放在了榻上。 看他衣发满是尘埃,她直接伸手,解了他外袍,又蹲下去帮他脱了鞋子。 她拧了毛巾,帮他抹了两把脸,又把手也擦了,他手上握缰绳的地方,已经全是血道道,她又帮他清洗了,涂上药包扎起来。 想了想,又半扶起他,喂了他几口灵泉水。 他闭眼吞咽,整个人像在梦游,巨长的睫毛微阖着,她正想起身,他就一把抱住她腰,直接搂进了怀里。 唐时锦看了看他。 他仍旧闭着眼睛,呼吸沉沉,好像根本没醒过。 她小心翼翼的想移开他手,他却搂着不放,唐时锦叹了口气,索性拉好被子,抱着这个脏兮兮又嫌弃不起来的人……闭上了眼睛。 等炎柏葳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他扶着头坐起来,就听外头唐时锦的声音道:“快点洗澡!脏死了!” 炎柏葳笑了一声,直接出去,仗着这里没人,直接脱了衣服,跳进了水潭。 因为他这儿,几乎全部复制当年的鲤园,而鲤园是没有水潭的,所以这水潭是放在外头,院中池塘的方位,隔着篱笆,能看到她在灶房做饭,香气一阵阵的飘出来,还真有点饿了。 炎柏葳道:“锦儿,皂角。” 唐时锦飞了一个唐家四坊版的洗发水和沐浴液出去。 隔了一会儿,他又道:“锦儿,梳子。” 她又飞了一个梳子出去。 然后他又道:“锦儿,衣服。” 唐时锦吐槽:“锦儿锦儿,我是你的机器猫小叮当吗?” 他听不懂,但也无所谓,他就笑着改口:“夫人,衣服。” 唐时锦气乐了,飞了一套衣服出去。 隔了会儿,就见他进来了,道:“夫人,沐巾。” 她道:“你没有手吗!” 他笑着,就自己进房拿了,擦着头发上的水。 唐时锦也把饭摆上了,炎柏葳坐过来正要说话,她就道:“闭嘴!吃饭!” 他笑了笑,就真的不说了,低头吃饭,唐时锦盛了碗汤给他,然后就见他一直吃了三碗才放了筷。 然后唐时锦凶巴巴的道:“你为什么忽然回来?别说是来找我的!我还不能出来玩玩了?” 一副恶人先告状的口吻。 炎柏葳笑道:“我想你了,想的不行,一刻也等不得,就想立刻见到你。” 她嘁了一声。 所以就说啊,交男朋友,真的要交成熟一点的,看人家,犯过一次的错误绝不会再犯,你不讲理,他不生气也不跟你争辩,不跟你计较啥对不对该不该,就顺着你的话儿哄你……这哪里吵的起来? 根本就吵不起来好么? 唐老大的气势,一点儿都没了,她塌了肩,低声叹道:“炎柏葳,我这个人,是不是很糟糕?” 他绕过来,把人搂在了膝上:“不会,我的锦儿英明神武,美好的不得了,跟糟糕二字,半点不沾边儿。” 她哼了一声,转回身,分开腿坐在他膝上,摸了摸他巨长的睫毛,然后软趴趴的糊在了他肩上:“炎柏葳。” “嗯。” 她低声道,“我就是觉得,我其实真的不适合教人,我不会教人,我身边的人,也都不会教人,我就只适合孤军奋战,就算有人能与我一起,也只是因为他们好,而不是我好……我以为我能‘兼济天下’,能拉着很多人往前走,可其实,我这么糟糕的性格,我自以为的善意,到头来,全都……南辕北辙……” 她说的乱七八糟。 他微垂着睫,静静的听着,大手放在她背上,安慰小孩一样轻抚着。 半晌,他才沉声道:“可是锦儿,事实上,你已经兼济天下了,你根本不必刻意,就已经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戚曜灵、花晟林,许天禄……你对他们,和他们的人生,影响巨大,他们若不是遇到了你,绝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的。” 他顿了一下:“你只是不会教小孩儿,但是我会啊,我很会的,我文武双全又好为人师,这一点你不是很清楚的吗?” 唐时锦被他逗笑了,想起了当年:“嗯,对的,炎先生。” 他一本正经的道:“物以类聚,我还认识很多很会教又很爱教的人,所以,你为什么要事必躬亲?为什么不给他们一个机会?你让戚曜灵去做生意他做不好,但他在你身边却不可或缺;你让沈一意去做生意,他也做不来,但做长目飞耳楼主却做的得心应手……门人随师祖,你身边聚集的人,不适合做这个,你可以跟我要人,我缺钱的时候,也没跟你客气过啊。” 他拍了拍她的背:“互通有无,互惠互利,小王爷,这门生意,你做不做?” 她被他哄好了。 然后她双手抱着他脸,轻轻的亲了亲他的长睫毛,又滑下来,慢慢的亲下来:“炎柏葳,我好爱你,如果我在这儿没有碰到你,我都不知道我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笑着按住她后脑,热烈的回吻她。 你不知道,我知道。 你若是没碰到我,你仍旧会是财神爷,仍旧会走上青云路,最多会晚一些。 可我若是没碰到我的小锦儿,如今早已经是黄土一抔,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不过是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傻子罢了。 瞧,我的小神仙,你把朽木变成了天才,你还嫌自己不够神奇? ………… “唉!” 江宁府,许天禄又叹了口气。 谢不渝皱着眉头道:“终归是与我有关,等师祖回来,我一定向她请罪。” 许天禄道:“师父说不要再提这事了。” “我总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两人言来语去,谢不渝面露愧疚,汤莲生忽然道:“谢不渝。” 谢不渝一愣:“小师叔何事?” 汤莲生道:“你真的会向师父请罪吗?还是只是说说而已?” 谢不渝微吃了一惊,“小师叔说哪里话来?我当然是真心要向师祖请罪的。” 第572章 聪明带回家 汤莲生看着他,抿紧了双唇。 其它人也不由得转头看向这边。 许天禄坐直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莲生?” 谢不渝急起身拱手,道:“小师叔,是不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 汤莲生显然是犹豫了一下,犹豫要不要说。 但看了看旁人的神色,他还是道:“你嘴里说着与你有关,但其实,你并不觉得与你有关,你觉得师父只是想到了别的事情,这脾气不是冲着你来的……但你扪心自问,这件事情真的与你无关吗?你是因为‘忙’而疏忽,而是因为‘权衡’而疏忽?” 谢不渝的脸色微微变了。 他甚至情不自禁的直了直腰。 许天禄与他相熟,知道他这个动作,其实是在紧张和戒备。 谢不渝缓缓的道:“是我不对。” “你当然不对,”汤莲生道:“你自负聪明,你不懂为什么我这种废物都能当师父的徒弟,你却要小一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就算换一个时间相识,我们还会是师父的徒弟,但你,若不是恰好师父来江南,恰好你献计倜傥园,那你连徒孙都不是。” 谢不渝定定的看着他。 “你知道为什么吗?”汤莲生站起来,对着他的眼睛:“因为我们不是一路人,师父、师兄,师姐……我们从来不把聪明带回家。” 谢不渝的神色猛的变了。 汤莲生转头就走。 司顾菟犹豫了一下,虽然没想明白汤莲生为何忽然发难,但终究还是跟小师弟更亲近一些,于是跑着过去找他了。 汤莲生是真的气的不行。 其实谢不渝不是坏人,他只是自负,他心高气傲。 而且,可能是因为他白手起家,他习惯了当家做主,所以他一直就不像许天禄这样。 许天禄做生意赚钱什么的,全都是给“家里”赚的,钱都在他手里,用不完,压根儿就没有存点私房那个意识。 谢不渝不同,他把这边的帐和他那边的帐,分的很清楚,他对于照应自己的生意,为自己赚钱非常的重视。 但这并不是错,他给自己赚钱,这是理所应当的,一点错都没有…… 汤莲生所气愤的是,这件事情,是唐时锦亲自交待他做的,不管是为了什么,他就是没上心,就是疏忽了,可他嘴上虽然认错,却一直很坦然,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认为这件事情唐时锦没有交待下一步,所以他做到这一步就够了,他自觉得他反正隔一层,本来就不敢做主。 可是他却不想想,他顶着唐时锦门人的名头,得了多少便利? 有好处的时候坦然接下,到了承担责任的时候,又与他们分的如此清楚,而且说一句到底的话,假如唐时锦是一个王慎行这样的人,他敢吗? 他不敢。 他如此精明,肯定会费尽心思的揣摩“师祖”想要的,然后主动把事情办的周周全全,漂漂亮亮。 可就因为唐时锦是一个很护短的人,她对自己人非常宽容,不用讨好就会很好,所以他权衡之后,选择了省力的方式……他“疏忽”了她交办的事情,把精力更多的挪到了“需要上心”的事情上。 真不愧他是个商人。 他讨厌他对家里人精打细算,他讨厌他连这种事情也要权衡利弊得失。 而且,就连唐时锦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他都“聪明”的判断了,她不是冲着这件事来的,不是冲着他来的,所以他说“请罪”,只是为了做给戚曜灵看。 司顾菟听着小师弟气愤愤的说了这么多,茫然的问:“为什么是给大师兄看?” 汤莲生无奈的不行:“因为你们都没有怪他啊!只有大师兄,对他和四师兄都没有好脸色,所以他觉得,‘虽然不是我的错但我也要做出认错的姿态’,所以他就故意说要请罪,好让大师兄不能再怪他。” 司顾菟道:“可是请罪不对吗?” 汤莲生对她倒是很耐心:“师姐,很多事情,不提才是最好的,就好像现在我已经好了,但如果有人一直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你瘫着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好可怜……听起来是为我好对不对?可是我还是不会舒服。而谢不渝他明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选择,为了让大师兄没理由怪他,就让师父不舒服……他摆明欺负师父不会再计较。” 司顾菟懂了。 她不好意思的道:“你不说,我都没想到。” 汤莲生道:“他就是欺负你们从不多想!好像全天下就他聪明,我们全都是傻子!” 他越说越生气,忍不住握拳,“我喜欢师父,喜欢师兄和师姐,我喜欢这个家,我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的!” 外头有人哧笑一声。 刚放完豪言的汤莲生赶紧回头,就见戚曜灵慢慢的走了进来。 他坐下,司顾菟赶紧给他倒茶,戚曜灵冷冷的道:“连只鸡都杀不死的书生,还你‘不会允许’,你能怎么不允许?” 汤莲生一脸乖巧的道:“我可以跟师父和大师兄告状呀!” 刚拿起茶杯的戚曜灵手一顿。 想起了那个跟媳妇儿交流抱大腿心得的许天禄…… 他冷着脸道:“有事自己做!明天开始,跟我学功夫。” 汤莲生犹豫的道:“可是二师兄说,我这样的学了也是白学。” “他的标准与旁人不同。”戚曜灵道:“你要学到打败三个谢不渝,很容易;要学到打败十个谢不渝,要下一点功夫;但就算你下苦功,也最多能学到打败二三十个谢不渝。学吗?” 汤莲生眼睛都亮了:“要学!多谢大师兄。” 司顾菟默默的溜着墙根儿走了。 她并不敢当着大师兄的面儿,提醒小师弟,大师兄的标准跟别人也不同,基本上,他嘴里的“容易”,相当于脱层皮,“下点功夫”,大概,可能……相当于每天全身骨折一回吧? 她心有戚戚焉的出了门,却见花晟林站在树下等他。 花晟林现在经常住在蜜园那边,要不是因为唐时锦这回出门,他很少回来。 司顾菟打了声招呼,却听他道:“你喜欢小师弟?” “啊?”司顾菟一时不知道这话从何而来:“对啊,小师弟很可爱,再说他不会功夫,总得照顾他一下。” 花晟林想了想:“小菟,等师父回来,你陪我去蜜园住一阵子行吗?” 司顾菟点了点头:“行啊,到时候我问下师父……要帮忙吗?” “对,”他道:“要帮忙。” 两人一边聊着,往外走了。 第573章 炙手可热 入了夜,唐时锦从海东青上跃下,目送着炎柏葳走了,这才进了院儿。 吴不争嗖的一下从屋里出来,笑眯眯的道:“主子,你回来啦?” 唐时锦点了点头,他就溜溜儿跟着,一副“我有新鲜八卦快来问我”的样子。 里头戚曜灵也迎了出来,唐时锦随手摸了摸他的脸,道:“我先换衣服。”一边就进了房。 洗了澡换过衣服出来,已经是子时了,唐时锦一见几个徒弟全都过来了,一个个眼巴巴看着她,不由得一乐:“大晚上的都起来干嘛?我没事儿,都去睡吧,有事儿明天再说。” 司顾菟拿了沐巾,仔细的帮她擦干头发,又把暖笼推到她身后,把头发小心的铺罩在上头。 吴不争叨叨叨的先跟他说了说京城的事情。 唐时锦皱眉听完,道:“幸好有惊无险。” 她有点儿惭愧,她就是想清静两天,结果害的炎柏葳受伤,炎影要受一样的伤,还险些暴露了……发个脾气咋这么不容易。 吴不争又道:“听说事后,汪直还是不肯死心,还派人探察,但那边出入传书,向来十分小心,他抓不到什么的,就怕九爷八爷送他回去的时候,会叫人看到。” “应该不会的,”唐时锦道:“本来唐九垓也不会送进城,他不可能这么远都放人手的吧?” 吴不争点了点头,又道:“还有,听说那位……” 他指了指上头:“确实身体出了问题。之前刺驾之事,他受了惊吓,后来据说又自噩梦中惊醒,触发了眩晕之症,两天后又犯了一回……太医说的十分吓人,很可能会中风什么的,所以他也是吓到了,连早朝都罢了两日。” 唐时锦恍然。 怪不得他立刻就叫汪直去查,原来是引发了严重后果,若真是出于旁人的设计,他当然会愤怒之极。 吴不争继续道:“听闻万氏还求他解了废太子的禁足,但是他没有答应,倒是有意培养六皇子,叫过来考较了一回学问,只是六皇子表现极差,所以事后就没了声息。” 他顿了一下,“汪直这个人,权力欲太重,没事找事,抓着一点小破绽就大做文章,一门心思的想着找几个大案出来,好升官发财……偏偏投了圣上这个时候的心情,所以这十余日,汪直算是炙手可热,就在昨日,将户部一个官员家灭门了。” 唐时锦直皱眉头。 吴不争看了看她的神色:“大事儿基本就这样,你叫他们去睡,咱说点闲话儿呗?” 唐时锦道:“你们都去睡吧。” 花晟林几个人都听话的去睡了,只有戚曜灵没动,汤莲生是头一回参与这种“机密茶话会”,听的双眼放光,撒娇道:“师父,家里的事情莲生与你说就成。” “嗯?”吴不争道:“你这是要跟我争?” 他把手搭在他肩上,咬耳朵:“惹着我,我连你晚上自渎几回都记下来!” 汤莲生脸腾的红了:“我没有……” “啊??”吴不争一脸惊奇,继续咬耳朵:“你还没??那你没叫你二师兄给瞅瞅?你这不行啊,亏的不轻吧,这可不是小事啊,你年纪轻轻的总得想办法传宗接代……” 汤莲生默默败退了:“你说,你说吧,我什么也不知道。” 吴不争满意的收回了胳膊,然后绘声绘色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连汤莲生自己都听的津津的味,他复述的一个字都没错,一人分饰几角,还带表情动作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吴不争又把花晟林和司顾菟的对话说了。 唐时锦挑眉:“哦?” 汤莲生兴致勃勃的道:“难道三师兄喜欢师姐?” 吴不争道:“据我观察,很有这个可能!” 唐时锦也不由得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那我们就先当不知道。” 汤莲生和吴不争一起心领神会的点头。 唐时锦道:“行了,太晚了,灵儿争争都去睡吧,莲生站一站。” 汤莲生就走过来,戚曜灵两个人就起来出去了。 汤莲生主动认错:“师父,我是不是不该挑明?以后不好相处了。” 唐时锦道:“不是挑不挑明的问题,是你这个想法,就没有必要……你既然也知道差一层,难道还不明白?我对他的期望就与你们不一样,我允许他算计,我们是互惠互利。” 汤莲生一点就通:“我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关键在于,四师兄他不明白,所以我应该私下里跟四师兄说说,而不是当面骂他。” “对。”唐时锦道:“但是这样也没事儿,谢不渝是个聪明人,话挑明了,他自已就会收敛,以后也会更上心,而且他也不是什么坏人,不会因此记恨我们,那就够了。” 她顿了一下:“灵儿聪明绝顶,但不在这些事情上,大眼灯儿、林儿和小菟儿都属于心思纯粹的人,而你心思细腻,更能察知人的情绪心思,你以后想到什么,就与灵儿说说。” 汤莲生道:“不用跟师父说吗?” 唐时锦挑了挑眉:“我还用你说?” 汤莲生懂了,笑道:“莲生知道了。” 唐时锦笑道:“行了,去睡吧。” 第二天唐时锦也没起来练武,睡饱了出来的时候,就见江必安站在厅中,道:“你去哪儿了?” 唐时锦道:“随便走了走。” 他道:“为什么一去好几天也不报个平安?” 她道:“因为我心情不好。” 他沉默了半晌:“为什么?不过就是几个孩子,管不好,那就换一个能管的好的人,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脾气,为什么还要生气整整十二天?” 唐时锦:“……” 她非常不喜欢解释这种事情。 但是江必安不是炎柏葳,他不“知趣”,他就喜欢寻根究底,你不回答,他就自己调查取证,非得有一个结果。 她就指了指椅子。 江必安就过去坐下,然后她站在他对面,找到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感觉。 她道:“江护,我幼年之时,挣扎求生,所以我一直都很羡慕那些过的好的孩子,我羡慕那些吃的好穿的暖还能念书的人,我脑海之中,有很多很深刻的画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而现在,我把我认为珍贵的三点,给了这些孩子,这在我心中,是一种补偿的感觉,但我没有想到,我去到那儿,看到的不是幸福和感恩,而是贪婪、肆意和算计。” “人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能冷静的,这种画面让我觉得,我的人生,我的努力十分可笑,他们辜负了我的善念,他们不配得到这些……所以我很生气,你明白了吗?” 江必安缓缓的点了点头:“明白了。” 唐时锦背着手儿,心平气和的道:“那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江必安平视着她,目不转晴,神色严肃:“很好看,我想摸摸。” 唐时锦:“……???” 第574章 一言惊醒梦中人 唐时锦下意识的一低头,才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当时就是脸一沉,一脚踹了出去。 江必安迅速闪开,她这一脚,就把椅子哗啦一声踹碎了。 唐时锦大怒道:“江护!” “抱歉,”他道:“我说的是实话,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操?那老子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她嚓的一声从空间里抽出了擎天破日刀,追上去一通狂砍,江必安也不招架,只飞快的闪避,唐时锦杀气腾腾的,一路把人逼出了门,才气呼呼的收回了刀。 死江护真是胆儿肥了,竟然敢对她耍流氓! 不过说真的……这两年,真的感觉那什么茁壮成长,衣服都换了两拨了,某人昨天把玩,爱不释手,不要脸的说是他一手带大的。 但是财神爷就是财神爷,在这一刻,她居然没有耳根子泛红,想入非非,反而是……又想起了一桩大生意。 文胸啊! 身在丝绸之乡,怎么能忘了这个呢?绣花的,带托的,衬丝棉的……领先肚兜兜一个时代好么! 她快步往里走。 戚曜灵那边正教汤莲生学武,晚了一步出来,一看她的脸色,就是一愣:“师父?” “没事儿,”唐时锦笑道:“快点叫人摆饭,吃完我还有事儿……对了,你替我去织造司那边看看有啥事儿没,我这儿忙着。” 戚曜灵答应着,就赶紧去了。 唐时锦忙忙的吃了几口饭,然后就开始画图。 这种事情么,其实就是引导一下,只要把门儿推开了,大家自己就会各种改良,专业的绣娘成衣娘什么的,绝对比她想的还要好的多。 所以她只画出了几张示意图,然后她想了想,就叫人送去给了本地商会的会长沈应物,只问他这生意要不要做,要怎么做。 沈应物不光是本地商会的会长,也是江南地界儿能排前三的丝绸巨贾,与她有好几头的合作,身上有皇商身份,是个很知趣的聪明人,虽然打交道并不算多,但印象还不错。 其实她本来想给莫忘初的,但是一想,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给莫忘初,她更不好意思,不如大大方方的找商会的头头。 图送出去之后,唐时锦就去桃相那儿溜达了一圈儿。 桃相打量了两眼,看她活蹦乱跳的,也就没训斥她,只道:“平时看着还算老成,一发起脾气来,还是个小孩子!” 唐时锦笑嘻嘻的也不辩解。 听桃相说完了,她才冲王慎行勾勾手,两人头凑到一起,唐时锦小声道:“听说圣上病了?” 王慎行眼神儿闪了闪,“我也听说了,最近西厂闹腾的有点大。” 唐时锦叹道:“又得闹腾一阵子。” 王慎行隐晦的道:“一个成器的也没有,这想歇歇,都不好歇的。” 她秒懂:“你说对咱们有什么影响吗?” 王慎行摇头又点头:“不好说,再看看,这会儿,估计想着求医问药呢!” 求医问药……唐时锦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两人简单交流,唐时锦就起身走了。 桃相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也不掺和,等她走了,才又继续与王慎行议事。 唐时锦一回去,就发现许天禄和谢不渝等着她,一见她回来,谢不渝便深深施礼。 汤莲生那句话,堪称一言惊醒梦中人。 是的,唐时锦是商业奇才,其它人也各有各的聪明,但,他们回了家之后,从不算计,所以才显得比较“傻”……可笑他居然还为此自傲,孰不知,处处算计的他自己,才是真正的傻子。 唐时锦只摆了摆手,脚下不停的进去了,一边问:“林儿呢?” 许天禄道:“小师兄今早说要小菟给他做一身衣服,莲生说他也想要一身,于是小菟就带着他和莲生,去买布料了。” 唐时锦:“……” 一听就知道汤莲生在逗他们。 唐时锦摆摆手:“那等等吧。” 她是想起王慎行说“求医问药”,所以想着要不要进贡一次蜂蜜?去年就打算这个时候给花晟林请封皇商的,趁这个时节刚刚好,因为春蜜通常都是这个时候割的。 只不知道这个时候让元盛帝身体变好,会不会影响炎柏葳的事情? 她就坐下写了封信,让人传给炎柏葳。 正准备跟许天禄两人说说话,就有人报沈会长来了。 唐时锦叫人请进了,两边寒暄了几句,沈会长笑道:“王爷这门生意,草民觉得大有可为,只不知王爷想怎么做?” 唐时锦道:“你什么想法,说来我听听?” 沈会长道:“此物虽好,只怕效仿太容易,所以草民觉得,应该先多做出一些来,且应该往好处做……” 他叨叨叨说了许多,显然是认真想过的。 许天禄听的稀奇:“师父,你又做什么生意啊,我怎么不知道?” 谢不渝垂了垂眼。 瞧,在这种时候,直接问出来,在他看来就是不可思议的。 许天禄显然一点都没想过,唐时锦会故意瞒着他,但是他难道也不想想,沈会长会怎么想他? 再一想,他又不由自嘲一笑,他当然不用想,他如今堂堂的朝廷命官,根本不用在意旁人怎么想! 唐时锦笑道:“起开别插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许天禄一脸懵。 沈会长其实也是有些尴尬的,呵呵陪笑。 唐时锦却十分坦然,道:“我觉得,这事儿,平价的要做,高价的也要做,平价的,我画的可调节的扣儿你看到了?这个能稍稍避免仿品,对咱们来说,量上去了,成本就下来了,薄利而多销,对他们来说,稍微花点钱,就比自己做的好,也大部分会选择买成品。而高价的,这里头有很多门道……” 她顿了一下:“这件事,不能一家一户这么做,要把面儿给铺开,大家一起做。你先联络联络吧,普通的一拨,能往精处做的,一家找两三个能说会道又会制衣的娘子过来,咱们搞定制……你找个地方,我回头去见见,大约三天应该就能教会。” 她指了指谢不渝:“小鱼你跟着沈会长一起。” 谢不渝急起身应了。 沈会长又确定了几处细节,也不敢多耽误,就起身告辞,许天禄两人送了他出去,许天禄也总算知道了是啥生意,然后他摆摆手:“嗨,什么男人衣服女人衣服,在我师父眼里,这都是‘银子’!” 几人说笑着去了。 第575章 小徒弟是个戏精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司顾菟三个人才回来。 吴不争早回来了半刻钟,用机关枪一样的语速,飞速的模拟了一下三个人的相处方式,然后一脸无辜的坐着等人进来。 几个人坐下吃饭,唐时锦问:“林儿,你那边能割蜜了吗?” “时间差不多了,”花晟林道:“随时可以割。” 唐时锦点了点头,花晟林问:“现在要吗?” “再等等,”唐时锦道:“明天我才能知道要不要。” 花晟林点了点头,就道:“那师父,我明天回去,可不可以让小菟也去?” 唐时锦问:“为什么?” 花晟林道:“我想让小菟陪着我。” 唐时锦一本正经的道:“可是我也想让小菟陪着我。” 噗! 吴不争险些喷了,汤莲生忍笑忍的脸都红了,花晟林无奈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司顾菟。 终于察觉到什么的司顾菟,双眼微微睁大,愕然片刻,又低下头去。 唐时锦一脸自然的吃饭。 她在想,当年她怎么就没好生研究研究心理学呢?多有意思啊! 很多时候,童年经历就能决定你将来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就好比许天禄,虽然遭遇家变,但是少年时家庭幸福,父母又没什么见识,相当于从小就自己当家做主,所以他性情温和中有坚定,更喜欢可爱甜美的小女孩。 而花晟林,他幼年没娘,爹也相当于没有,所以他情感上是有缺失的,所以他会更喜欢温柔的,姐系的女人。 她自己也是一样,不管她走到哪一步,因为童年经历,她还是会喜欢年长的,沉稳的,重规矩的,有文才的人。 而且还很喜欢“救”像戚曜灵这样的人,也更乐意去“疼”汤莲生这样的人。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等吃完了饭,司顾菟站起来就走了,花晟林看了看汤莲生。 前一秒还在开开心心剥阿月浑子的汤莲生,正一脸担心的看着门口,一副想追出去,又不知为什么没追的样子。 唐时锦都服了,怎么以前没发现,小徒弟真的是个戏精。 然后花晟林就转身,追了出去。 吴不争眼睛一亮,立刻就想追上去瞧瞧,被唐时锦瞪了一眼,只能一脸遗憾的回来坐下。 然后他问她:“你说,小菟会答应吗?” “不会,”唐时锦道:“她之前想都没想过,怎么可能轻易答应。” 司顾菟的性情细腻温柔,她对花晟林和汤莲生,都像对弟弟,本能的去照顾,而且毕竟嫁过一次,她心里肯定是有自卑的,绝不会这么容易答应。 汤莲生笑道:“没关系,师姐要不答应,我就再去帮帮忙。” 唐时锦叹道:“你又要念书,又要学武,还想搞事情,你忙的过来吗?” 汤莲生难得的噎了一下。 吴不争哈哈哈的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学武又给停了……因为灵少早上一教,他就昏过去了,灵少可能是震惊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能弱成这样,所以就说先停停,等神医来了看看再说。” 唐时锦讶然道:“昏过去?他让你干嘛了?” 吴不争再次抢答,“他就教招式啊!让他摆着姿势呆一会儿,然后灵少还准备回椅子上坐坐呢,一转头他就晕了。” 这简直就是个林妹妹么! 唐时锦扶额:“那不行,还得叫大眼灯儿来,我还以为你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呢……” 吴不争笑道:“行,我晚上就传信儿过去。” 唐时锦跟这两人扯了几句,然后就回了书房,她一走十来天,还得给小探花写封信报个平安,写完了交给吴不争,又开始写她准备教给那些成衣娘的东西。 就是关于胸型的判断、如何测量、适合什么样的罩杯等等。 同时也有一些关于如何选择能扬长避短,如何选择对生长发育有益,不适合的文胸对身体的危害……等等的普及和话术。 毕竟这年头成亲早,这些事情多了解了解也没坏处。 她的想法,是要一边教,一边把这个做为秘传的手册发下去,这是为了做精品的。 说的好听是量身定制,说的不好听,一定程度上也有些故弄玄虚,因为唯有这样,看上去极其专业,才会让这些家里养着一班子绣娘的人家,更乐意过来订制。 而且不管她乐不乐意承认,这个时代的女子,“取悦夫君”是大事,所以她们历来就舍得在内衣上花工夫,想要做精并不难,另外,不止是贵女贵妇,风月中人,尤其是青楼花魁,也是非常适合的“代言人”。 青楼和伎馆其实并不是一回事儿,伎馆比较直白,就是做皮肉生意的,而青楼花魁大多卖艺不卖身。 但是,进了青楼要“点花茶”,登楼要“支酒”,支应要打赏,见花魁要“打茶围”,吟诗做对……就光听听这些名目,没点家底儿真不敢进,所以,这些人真的不俗,更不乏琴棋书画皆通的才女,也算是古代“女神”级别的人物了,李师师都敢拒绝宋徽宗,这地位,瞧瞧! 所以这些人也可以利用起来。 唐时锦一边想着,一边就把手册给写完了。 她如今字儿确实能唬人,但是行文还是不行,可是又不好意思荼毒汤莲生这只童子鸡,想了想就直接骑上马,去找了莫忘初,让她给翻译一遍。 一边还保证:“你别担心,我回头再抄一遍,没有人知道是你写的。” 莫忘初道:“沈会长送了帖子来,说明儿一聚,应该就是为这个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应该是。” 莫忘初看着她画的图,脸儿红的不行:“卖是肯定好卖的,就是……有点儿羞人。” 唐时锦淡定的道:“放心,人类的本质是真香,也就起初害臊,最多俩月,这些贵女贵妇们能当街交流花样。” 莫忘初羞的直笑,一边给她抄完了,又道:“我也只识字而已,你找个有才华的人写写。” “没事儿,”唐时锦道:“差不多就行,看的人也不是什么才子才女。” 她看着莫忘初抄完了,笑眯眯的收起来,一边咬耳朵:“我的墨宝就留给你了,你自己对照着看看吧!” 莫忘初羞的拿帖子遮住了脸,唐时锦笑着走了。 第576章 一个萝卜一个坑 晚饭时,谢不渝急匆匆的过来,拿了三款样品过来让她看。 唐时锦知道照着葫芦画瓢很容易,但也没想到能这么快,除了还没有绣花之外,基本上符合她的要求。 她说了几处要修改和微调的,谢不渝全都记了下来。 他知道他一夜之间,态度大变,如此殷勤知趣,他们可能更会觉得他之前不上心,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 因为如果汤莲生已经挑明了,他还继续装糊涂,一点都不改变,那么,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真的不敢想……唐时锦这个金字招牌,他绝对绝对不能失去,否则就完了。 所以他只能拼尽全力。 其实他有时候真的不明白,汤莲生拜入唐时锦门下,不过是几个月,他为何就敢如此的肆无忌惮?他就不怕他这样,会令唐时锦或者戚曜灵,或者其它人不喜吗? 毕竟,他这个样子,真的很像小人得志。 他有些想不通。 唐时锦说完了,喝了半杯茶,想了想没什么要补充的了,就把东西放回了盒中:“差不多就这些。” 谢不渝恭敬的道:“是,师祖。” 他收起随身本,把盒子也盖好,唐时锦道:“小鱼。” 谢不渝下意识的直了直背:“师祖?” 唐时锦平静的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个性决定命运?” 谢不渝微怔。 唐时锦续道:“我这个人,其实是很糟糕的一个人,但是我明知道很糟糕,如果叫我与旁人换,我也是不会换的。就好比我与灵儿有一回,听到禄儿和三娘说话……” 她学了一下:“这种心情,我与灵儿其实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有些人觉得依赖强者很舒服,有些人只有靠自己的头脑自己的手得到的才会踏实。譬如莲生,他偏激却又感性,对他来说,我们对他的爱护有五分是真,他就满足了,就会把我们当成他最近的人,伤害我们的都是他的敌人,而有些人……给他五分,他会习惯的先预估为三分,多思多虑,这不是错,手里握着自己的钱才觉得安全,这也不是错。” 谢不渝静静的听着。 “你错在什么呢?”唐时锦加重语气:“疏忽是错,但这件事中,你更错的,是对自己的定位不对,在我这儿,一个萝卜一个坑,我对你,可能一辈子不可能像对禄儿那样,但你在我眼中,从第一天起,就不是许天禄的附属,为什么这件事情,我不交给禄儿去做,而是交给你呢?你有没有想过?而我要‘用’你,从来不是难事,我又为什么要让禄儿‘收’你呢?你又有没有想过?” 谢不渝缓缓的屈膝,跪了下来。 唐时锦也不叫起,道:“包括这一门生意,我为什么不叫禄儿做,而是叫你做,真的只是因为,你成了亲吗?” 谢不渝轻声道:“师祖,我明白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可以警醒,但也不必矫枉过正。若是因为怕出错,要避嫌,本事就不敢拿出来,那我要你何用?” 他低声的道:“是,师祖。” “起来吧。”唐时锦道:“所以,这门生意,你有什么想法?” 谢不渝站起来,给她添了茶,一边低声道:“我不太看好,小衣是私密之物,女子又大多矜持,这种东西摆上柜台,只会叫人觉得有伤风华,虽然有些人可以找成衣娘定制,但是订制之人,也会有些羞于齿及,旁人也可能会指指点点,所以我觉得,这些东西,能卖,却未必能卖的好。” 他顿了一下:“青楼倒是可以卖的,应该能卖的好。” 唐时锦笑了一下。 这代表了不少人的想法,是一种男权社会,骨子里就有优越感的男性,居高临下的点评。 唐时锦浅笑道:“听闻你与妻子感情甚笃,你可愿买一件送给妻子,享闺房之乐?” 谢不渝一愣,一时便如醍醐灌顶,双眼微微睁大。 唐时锦看着他的眼睛,微笑道:“你的观念告诉你,这东西难登大雅之堂,你本能的鄙夷。但是私底下,你却想买给心爱的女子,想独享她那时的美丽……所以,即便你是男人,你也明白这东西穿上有多好看,那么,你觉得女子会不懂吗?你觉得女子会不爱吗?” 谢不渝长吸了一口气。 唐时锦续道:“这东西,刚上市时,肯定观望者多,但是只需半个月,一个月……这些人嘴上骂着,嫌弃着,私底下就会偷偷来买了,至于如何加快这个进程,你方才也说了,可以从青楼开始,青楼花魁穿上身,找文人墨客写几篇诗文,贵妇贵女骂的越欢,买的越欢。” 她顿了一下:“当然了,要让这些人不骂,买的更加光明正大,也有捷径,你知道是什么捷径吗?” 谢不渝想了想,脸上微红:“请师祖指教。” “给她们一个光明正大的由头。”唐时锦缓缓的道:“例如说,绣上威灵仙,这是有名的旺夫之花,例如绣石榴可求子……总之,什么牡丹盼家合,什么佛手求长寿,怎么说都行。” “余外,还可以放香料,什么安神的,养肤的,调理的……有没有效果根本就不重要,对这些人来说,只是差一个光明正大的由头,让他们可以公开的,自由的去挑选这些而已!” 谢不渝服了,是真的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还真没想到,这东西还可以这么卖!! 唐时锦笑着端了茶:“行了,回去好好想想吧,明儿是你的主场了。” 谢不渝十分恭敬的退了下去。 几个徒弟都在外头,各自喝茶吃点心,谢不渝走了,唐时锦才坐下,拿了一个奶枣吃。 汤莲生道:“师父,你跟谢不渝说什么,说这么久啊!” 唐时锦笑道:“给他推开一扇门儿。” 她挑了一个点心放进嘴里:“小鱼这种,聪明机敏,闻一知十,我需要做的,就是给他这个‘一’。” 许天禄很感兴趣:“那我呢?师父,我呢?” 第577章 心灵把脉 “你啊?”唐时锦笑道:“你属于那种……我与商人之间的润滑吧,我比较强势,所以需要你去执行我的命令,不打折扣,但是你会用你自己的方式去化解,同时你又了解我,能差不多赶上我的思维,做判断的时候,不会背离我的选择,那我中间可以省很多的事情,少操很多心。” 汤莲生道:“师父,那我呢?” “你?”唐时锦道:“你现在还是个废物,应该还得吃两年闲饭。” 几个人都爆笑,汤莲生撒娇的拉她衣袖:“师父!师父!” 果然长的好看,就连撒娇都特别招人疼。 唐时锦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外表漂亮又无害,很适合扮猪吃老虎,所以将来可以做一些斗智的工作,专门去对付聪明人。你天生聪明机敏,本来就能看出很多东西,你需要做的,是再学习一下技巧。” 汤莲生问:“技巧?” “对,”唐时锦道:“例如冷读术,这是一种……怎么说呢,心灵把脉吧,通过一些细节做出判断,也可以通过一些细节,来达成自己想要的,也就是说,心灵诱导。” 汤莲生很感兴趣:“师父,你快说说!” 唐时锦探身把点心盘儿拉过来,一边转头道:“诶?禄儿,说起来你一个月没给我做好吃的了?” “哪有,”许天禄挠头:“也就,十几二十天吧?” “哦!”唐时锦道:“原来你已经十几天没给我做好吃的了,上回拿过来的,还骗我说刚做的。” 许天禄:“……” 唐时锦也没追究,吃了两口点心:“小兔儿,明儿你是跟林儿去蜜园,还是跟着莲生去隔壁?” “啊?”司顾菟纠结了一下:“那我跟着林儿去蜜园吧。” 花晟林转头向她一笑,司顾菟别开了脸。 唐时锦笑向汤莲生道:“这就是冷读术的技巧。” 她给他讲解:“故意说错,让人纠正,就能套出正确的答案……而小兔儿这个,我如果问,你明儿要不要跟林儿去蜜园?小兔儿铁定会会答不要,而我的话,相当于堵住了她的拒绝,让她下意识的从两个选择中,挑出一个相对能接受的,这是一种双向束缚。” 大家不明觉厉。 汤莲生已经听的入神。 许天禄道:“这个我能学吗?” 唐时锦道:“能学,但是估计用不上……就好像我,我下功夫去学了,但其实,除非特殊时间,我平时都用不上,因为我本来就不算一个很冷静的人,用技巧,我需要集中精力,我会觉得累,但是对莲生来说,这种应该是一种乐趣。” 她顿了一下:“不过也有一些,你可以试着用,例如说,你跟一个人说话,这个人话中,带出了一些比较有特点的词儿,口头禅之类的……例如,这个人说,什么什么实在是个好兆头,之后你与他说话的时候,不动声色的多用一下‘好兆头’,就能跟他很快亲近起来,用这种方式,一路抓关键词,也更容易聊的下去……” 看几个徒弟都无比捧场,一个个眼睛还都长的挺漂亮,乌溜溜求知若渴的看着她,唐时锦一不小心,就说了不少。 等回过神来她一看漏刻:“都什么时辰了!赶紧睡觉去!” 大家赶紧站起来,唐时锦看花晟林站那儿等司顾菟,于是无情的道:“对了,刚才只是试试,小兔儿明天要跟着我,我有事。” 花晟林:“……” 这些人前脚一走,吴不争就进来了,也不掩饰自己听了墙角,表情夸张的恭维她:“听主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她伸出手:“赶紧的。” 吴不争赶紧把信给她了,唐时锦拆开看了看。 炎柏葳的意思就是,不要进贡蜂蜜。 任何时候,与君王身体有关的东西,都要慎之又慎……尤其元盛帝这个脾气,又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有效果被他当成救命稻草,没效果被他迁怒,或者被人做手脚,等等,全都不是好事,样样都后患无穷。 唐时锦一想也是。 那就算了,让花晟林割了蜜,只送送自己人得了。 于是她就把信收起来,去睡了。 隔天,商会一部分人聚集,沈刺史家的沈三郎也过来了。 如今沈三郎把钱塘的生意交给手下,一年有大半年在江宁府,托与唐时锦关系亲近的福,虽然他在这边产业不大,也进了商会。 许天禄也来了,但他来只是一个象征意义,谢不渝把样品拿出来大家看过,然后大家就开始商议。 沈会长的意思是,图纸本来就值钱,财运又是互惠互利,所以这东西给唐时锦三成利,愿意参与的就签契。 虽然当着许天禄,很多话不好说,但看他家的表现,就知道,大家并不看好。 哪怕谢不渝把唐时锦说的“防伪”和高定之类的说了,大家仍旧有些担心,隐晦的表示“就连最贫苦的农家,肚兜都是自己做的……” 莫忘初是这一次来的人中,唯一的女子。 她现在是知府夫人了,也没人敢对她不敬,虽然她也有些尴尬,但你越尴尬,别人就越觉得你上不得台面,所以她脸上十分从容道:“旁人我不知,但我是一定要做的,我信王爷的眼光,也信王爷的财运。” 谢不渝微微沉吟。 他很快就做了决定,站起来道:“昨日,师祖曾问我,我对此事如何看法。” 谢不渝把自己的话说了,不少人微微点头,显然与他想的差不多,谢不渝道:“但是师祖问我‘那如果此物制出,你想不想给自己妻子买一件’?” 他一个停顿,大家也不由得一怔。 最后,他成功的说服了这些人,然后又做主让了一成的利,也就是说,唐时锦与他们二八分。 之后,挑选出来的成衣娘,就集中起来,唐时锦带着司顾菟过来,给她们上课。 挑出来的全都是精英,长年出入官员内宅,一个个能说会道,一多半都识字识帐,教起来很是得心应手,唐时锦教了四天,感觉大家都差不多掌握了,又把手册拿出来,让大家自己抄录了带回去,这事儿就算是结束了。 唐时锦与司顾菟说着话往回走,老远就见吴不争在路边等着,估计又出了什么事儿。 第578章 妖狐夜出 唐时锦快走几步过去,一边用眼神儿询问。 司顾菟退后两步,看着两边的人,为他们警戒。 吴不争低声道:“宫里闹腾起来了,说是昨夜,巡夜的太监看到了一团黑影,似猫非猫,似狗非狗,尾巴有数条,散如莲花,动作异常敏捷,奔走如风,似乎是一只黑狐狸……事后才知道,还咬伤了两个人?听说皇上也被吓醒了,一大帮人,搜了一夜也没能搜到。” 唐时锦有点奇怪:“黑狐狸怎么了?” 虽然说狐狸在这个时候有灵异的名头,但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吴不争继续道:“关键是狐狸没找到,却找着了一个人。是一个道士,名叫李子龙,据说手中有秘药可‘登仙’、有秘术可修‘来世’,所以被一个叫韦舍的太监,给藏匿在了宫中,就为了跟他学道,此事,不止一个太监知道,也不止一个人跟他学道。” 他顿了一下:“这个韦舍,是尚铭的干儿子,尚铭你知道吧?东厂的提督。” 唐时锦吃惊的看着他,吴不争道:“传过来的消息,这会儿就这么些。主要是,这之前,民间还发生了一些事情,要不宫里也不至于这么慌张。” 就在半个多月前,京城里有一个商人,名叫赵灵安,在外头采办货物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美人儿,姓黄,行九,据说生的极为美貌,为了怕人觊觎,甚至需要长年用面纱遮面,不敢露出真容。 赵灵安一见钟情,将其收为妾室,两人颇为浓情蜜意,等回来的时候,赵灵安就把黄九娘给带了回来。 谁知道,一夜之间,诺大的赵府,上下人等,连同赵灵安在内,全都死了,甚至府上养的猫、狗、池中养的鱼,花鸟等等,也全都死了个净光,只有黄九娘不知所踪。 而且怪异的是,去查看的时候,发现这些人身上全无半点伤痕,也查不出有毒、药的迹象,所以大家极为骇异,都说是狐妖作祟,那黄九娘一定是九尾狐。 而且之后,又陆续有人遇害,死法一模一样,每当遇害之时,都会有人看到,一个带着面纱的孤身女子,夜半长街游荡。 民间都称之为“妖狐夜出”。 民间沸沸扬扬的,元盛帝自然也听到了风声,所以一听说妖狐入了皇宫,就格外的害怕。 唐时锦听天书一样,听着吴不争细细的说完了。 她迅速抓着了重点:“所以,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吴不争道:“炎侯爷的人去查了,查不出来,确实没有伤痕,也看不出是毒是药,死的很是蹊跷。” 唐时锦直皱眉头:“可是……” 用唯物主义的想法推断,肯定是有人想趁乱生事,之后看谁得了好处,谁就有很大可能,是指使之人。 但如果连炎柏葳的人,都查不出什么,那,只怕没人会不相信是妖狐作乱。 元盛帝估计要吓死了吧…… 事实,也确如她所料。 自从刺驾之事后,元盛帝是真的惶惶不可终日。 炎柏葳这种强迫症,他手里随时压着很多线,就是为了预备应付突发状况的。所以,即便唐时锦闹脾气是意外,他也确实是临时应急动了一条线,但,连动手的势力自己,都不知道这中间有他的推动。 所以,查无可查。 也所以,元盛帝没法迁怒任何人。 而元盛帝是一个太平皇帝,他从没经历过这么惊险的近身刺杀,本来就吓的不轻。 之后,大概是日有所思,就做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噩梦。 梦中,他被金甲神人指责,斥他德不配位,将天降灾殃……戳中了他的心病,又不敢对任何人说,大惊之下,竟险些中风,犯了昏眩之症。 要知道,元盛帝的身体,一直都不错,现在却一下子差了起来。 元盛帝怕死,到了这一步,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与那个梦联系起来,都会认为是“天降灾殃”。 所以,妖狐夜行,他已经很惊恐了,现如今,妖狐居然还进了皇宫?? 搜出妖道李子龙之后,元盛帝的愤怒,终于有了一个宣泄之地。 他立刻下旨,将李子龙、韦舍、东厂提督尚铭等等,全部涉及的太监,就地斩杀。 然后,元盛帝下了罪已诏。 瞧,吴皇后控告其杀妻过往、太子揭穿其弑子真相,天灾人祸,地龙翻身……元盛帝从未下过罪已诏,如今却被一只不知是不是真实存在的狐狸吓的,下了罪已诏。 但是,即便下了罪已诏,宫里也没有消停。 接连几日,每天夜里,宫中都会出事,什么白衣宫女吊在树上,剥皮白猫伏在窗前……整个宫里人心惶惶。 一直到七日之后,据说是汪直亲自为元盛帝守夜,黑狐自阶前奔过,然后被汪直当场斩杀。 从这天开始,宫里宫外,一下子就消停了。 元盛帝简直是感激涕零啊! 于是下旨褒奖汪直,加食米三百石。 宫中太监,无秩可升,也就是说没有品级,只能加食米,年十二石是一级,汪直这三百石,满大庆朝头一号,大概相当于三个汪忠言吧! 同时下旨废东厂,调锦衣卫两万人入西厂,归汪直调度。 ………… 这一系列的事情,唐时锦是一天天听着汇报过来的。 她道:“所以?这件事就是汪直自导自演……我是说,他自己整的闹剧呗?” “对,”吴不争严肃的道:“之前宫里的事,没有人查到什么,但之后的事,有人看到汪直的人扔剥皮的死猫,所以说,起码后头这些事情,全都是他整出来的,前头的事情是不是,只是猜测。” 唐时锦懂了他的意思:“所以,如果前头的事情也是,那汪直的手里,就很可能有十分高明的药,能让人死的毫无痕迹。” “对,”吴不争道:“楼主已经叫人去查了。” 唐时锦缓缓点头。 吴不争又道:“对了,还有一个最新的消息,听说,汪直昨天碰到了八皇子。” 八皇子??好像是个八岁还是九岁的小屁孩儿来着? 汪直,这是已经打算要扶植傀儡了? 第579章 贾王史薛 唐时锦笑了笑。 她长叹了一声:“行吧,天高皇帝远,咱们先不管了,先忙过禄儿的大事儿再说。” 七月初十,许天禄十里红妆,娶回了他心心念念的媳妇儿。 江南两大巨头联姻,宾客云来,也算是一桩盛事了。 第二天一早,唐时锦还正儿八经的,喝了他们的媳妇茶。 王婉如虽然性子娇憨,但她是嫡女,学过管家的,所以许天禄征得她同意之后,把府里的帐交给了王婉如。 而此时,文胸也悄然上市。 为什么说悄然上市呢? 因为店里还都没有,性感的文胸,只穿在了青楼花魁身上。 然后商会的人,各自用各自的门路,请了一些有名气的文人,给他们出打茶围的银子……果然出了一些诗作,只是都没有“火出圈儿”。 唐时锦就一个想法,为什么炎柏葳、桃成蹊和沈一意都不肯成个亲呢?? 她明明认识三个很有名气的文人,却一点用都没有……而且,家里现摆着一个桃相,认识巨多的文人,她还不好意思去求他,让老爷爷们写这种诗,她还真有点拉不下这个脸。 幸好她虽然没出力,文胸还是渐渐的火了起来。 虽然这会儿还没人议论,但帐面上滚动的数字,才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这对她来说,只能算是一个临时起意的小插曲。 她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江宁织造司的事情上。 织造司的园子,要建起来,怎么也得到十月份左右,但起码三年左右的时间里,种下的桑树是不能用的,所以,蚕茧都得从外头收。 这是第一个环节。 之后的每一个环节,全都需要有专业人士来教来带,所以,起初的招商,就格外重要,人情本事规模家族人脉……等等,全都需要考虑到,发展起来之后,地位绝不会比“贾王史薛”差。 所以,唐时锦每天都在见人。 这活儿她挺久没干了,或者说,挺久没这么干了,天天赶场子,其实也挺辛苦的。 关键是这些人一直在花样百出的讨好她,送银子送礼,送男人送女人……唐时锦本来只带了戚曜灵和许天禄,最后嫌他们不够凶,又把江必安和余知非也带上了。 结果一入席,刷的一下就上来两排人。 女的环肥燕瘦,男的也是潘安宋玉……因为她严辞拒绝过,所以这些人上来之后,也不干啥,就是给倒茶倒酒,态度端严,绝不往你身上凑。 唐时锦扶额。 说真的,她觉得江南好看的人真多,就光这些日子,就见了不下二三百了,颜值全都能原地出道。 唐时锦只能装没看到,与他们聊正事儿。 明查,暗访,把之前就摸过一遍的江南丝绸商人,又细细的摸了一遍。 最终,唐时锦定下了五家商人,与桃相和王慎行几人商议妥当之后,就报了上去。 她是拼命三郎的作风,忙的时候就忙,玩的时候就玩……所以忙完这事儿之后,她就歇了几天,还去了一趟东山。 才刚回来,吴不争就迎了上来:“主子,我正要给你传信儿呢!” 唐时锦道:“怎么了?” 吴不争道:“两个事儿,一个事,有个叫刘越的御史,弹劾你暴戾恣睢、疯狂敛财,与众商贾日日聚集秘议……总之就是一些罪名,但,不是捕风捉影,列出了数次你参与的宴饮和参与的人。” 唐时锦挑了挑眉。 吴不争道:“皇上朝上没表态,把奏折留中未发。但是……” 他凑近一些:“但是事后皇上与汪忠言说起时,汪忠言没有替你说话,他说‘江宁织造司,多大的事儿呢,这也难免的’。” 他学了学那个口吻:“这不分明就是暗示你就是在疯狂敛财?” 唐时锦冷笑了声,“前几天,你不是说汪直暗中去见了汪忠言?” 吴不争点了点头。 汪直,肯定是想拉拢他的,但是只怕他万万不会想到,汪忠言是怎么都不可能帮他的……因为他还有个根苗在宫里呢!他傻了才不为自己打算。 而汪忠言说这种话,用意也很明显,他想让她回京。 她回了京,就可以与汪直对抗,不止于汪直一家独大,而且……他自认为他在君前说的话,不会有人知道,他要踩她一脚,让她被元盛帝所忌,跌入低谷,然后,他才会显得更重要。 毕竟他又不知道炎柏葳是谁,所以他想用种种算计,把她拉到他的船上,也是理所应当。毕竟,她这个活财神,“星宿下界”,谁又不想要呢? 吴不争道:“要不要收拾他?” “不用,”唐时锦道:“他帮过我,我不想动手对付他,但我也犯不着帮他,先看看再说。” 她问他:“你说有两件事?” “哦,对,”吴不争道:“内府衙门的人已经出京了,叫陈越,也是汪直的人。” 唐时锦叹道:“希望是一个好打发的人。” 内府衙门的人过来,是来接管织造司的,虽然之前的圣旨说,织造司是归她管的,也就是说这个人也要听她的,可是谁知道什么时候,她就要回京了,谁管,还不是元盛帝一句话? 她不是想争权,管这个地方对她也没有多大好处,但是,她操心费力的,跑前跑后的,还总是要面对节操的考验……容易么! 她可不想来一个指手划脚的人,破坏她好不容易打造好的局面。 最好来一个混吃等死的人,就躺着收银子就好,千万别争权夺利什么的,不然她手痒弄死了,这种人,可不是万通,不好代替。 她微微沉吟。 吴不争就在那儿等着,等她回了神,才道:“那弹劾的人,不用管?” 唐时锦道:“不用,如果需要管,炎柏葳肯定会跟我说的。” 吴不争道:“我的意思是,这人查的可够清楚的啊?用不用我在这儿查查?” “我觉得不用,”唐时锦不在意的道:“这么多人,本来就保不住密。” 她顿了一下:“至于疯狂敛财,呵,最早最早,我刚来江南的时候,就说过,不要给我送礼,我怕偏财发多了,影响我的正财运,我就不信这话传不到京中!所以,谁敢拿这个做文章,就别怪老子收拾他。” 第580章 这把稳了 吴不争一边剥西瓜子吃,一边道:“说真的,我一直就没搞明白,汪直到底为什么要对付你?他嫌钱烧手?” “你怎么比我还政治白?”唐时锦乐了:“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汪直,他从一开始就想走,或者说他只能走独臣孤臣这路子,他‘只’忠于皇上,就连我这种万人觊觎的香饽饽,他都站在我对立面,岂不是更容易取信于皇上?皇上更容易相信他的忠心和赤诚?” 她顿了一下:“而且,我这个人经历传奇,他可能确实有怀疑,如果他能找出我身上的秘密,不是更能证明他的能力?更得皇上倚重?所以他想出头,最便捷的渠道,就是拿我开刀。” 她顿了一下:“但是也无所谓,汪直想要的是位高权重,他手下的人,不可能别无所求,总之,见机行事吧。” 她看了他一眼:“查查这个陈越。” 吴不争把瓜子皮一扔:“好咧!” 他溜溜达达的去了。 但是查到的消息,并不算好。 据说这个陈越,与汪直是同时入宫的,亦同为瑶族后人,只是比汪直大两岁,如今也不过二十几岁。 当初他被挑中伺候元盛帝,但汪直一入宫就进了昭德宫,侍奉当时还是德妃的万氏,听说还曾经替汪直认过一回罚,两人是结拜兄弟,关系十分亲近。 后来汪直讨了元盛帝的好,升任御马监太监,又在西厂初建之后,提督西厂,水涨船高,但是并没把陈越要到西厂,显然是把他当成内应了。 这恰恰说明两人关系确实好,互相信任。 这一回,内府衙门这么个美差落到他头上,汪直在其中,绝对出了大力。 这么亲近的关系,看起来,不大好离间啊! 十余日后,陈越到了江宁府。 唐时锦主动示好,带着徒弟把人一路迎进了驿馆。 陈越长相端正朴实,属于一看就很老实的那种长相,与汪直截然不同的气质。 寒暄几句之后,唐时锦就发现不对了。 他对她,居然十分的敬畏? 他表面上八面玲珑,说话滴水不漏,甚至还有几分撇清,可是那个下意识垂手的动作,微嫌拘谨的抿唇,都表示他心理上是处于弱势的。 唐时锦不动声色的与他套话,还笑问他:“那你可听说过我?” “听说过,”陈越态度从容,只有肢体动作,悄悄的表露出了他的真实心情,他几乎诚惶诚恐的道:“听闻王爷在钱塘,生辰时金龙绕青蚨,堪称神迹……听闻如今那‘金龙’已是茂盛之极,甚至那一处,收集冲刷过的雨水,可为草木良药,枯木都可返青……” 唐时锦面上含笑,心里微微点头。 当年,他肯定亲眼看到过金龙绕青蚨,也被深深的震惊过,所以就格外关注那儿的消息。她离的这么近,连她都不知什么收集雨水的传言,他居然知道。 陈越又道:“听闻王爷所居的东山,亦是草木格外繁茂,郁郁葱葱……” “说的也是,”唐时锦笑道:“我二徒弟也这么说,当年在茂州,药材种的好,他说是因为一眼泉水质特别,到了东山,他又说东山的土质好,然后到了……”她假装失言,笑道:“总之,后来他也奇怪了,说只要我身边的东西,不知为何就格外好。” 陈越动作都停了,显然听的十分认真。 唐时锦一派自然的续道:“就连人,有许多也是这样的……就好比我那个徒弟,汤莲生,瘫了几年,本来以为治不好的,但是却不知为何,一日比一日好,如今完全恢复,堪称奇迹。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有的人,与我待再久,也得不了多少好处,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 陈越显然是听进去了,他的神态更加的恭敬。 而且,他并不是那种“我有求于你,我想讨到好处”的心理,而是一种,自下而上的仰望和敬畏。 毕竟只是初见,两人也没说多久,唐时锦便告辞出来了。 等吃过晚饭,她就把戚曜灵叫来,给了他一滴稍加稀释的灵泉水:“你去驿馆,看陈越睡着了,就悄悄把这滴水,倒进他嘴里,小心点儿,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戚曜灵应命去了。 唐时锦又把汤莲生叫过来:“明天,陈越来了之后,你找由头过来一趟,你要表现的……表面上似乎亲近,但心中对我十分崇敬,敬若神明那样,而且在认识我之前就是如此……能做到吗?” 汤莲生笑道:“当然,师父放心。” 一滴灵泉水,口中一点痕迹也没有,第二天陈越醒来,却神情气爽,一路赶来的疲惫,身体残缺的病痛,竟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了大半。 陈越乍惊乍喜。 他潜意识中,是深信唐时锦是神仙的。 所以,一发生了这种不可思议之事,他立刻就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唯一特殊的,就是他见到了星宿下界的财神爷! 难道真的与她有关? 以至于,他来见唐时锦的时候,愈发恭敬。 唐时锦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把稳了。 隔了会儿,汤莲生过来,把江宁织造司选出的五户商家的材料送上。 因为陈越识字不多,所以唐时锦把材料交给了他带过来的人,又简单与他交待了几句。 而陈越,他本来就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儿,一听她叫他“莲生”,当时就留上了心,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几眼。 汤莲生表面上,只是一个听话的乖徒弟,但是偶乐看向唐时锦的眼神,完全就是信徒膜拜神祗,尤其唐时锦一旦说出啥“金句”,他眼里的光都要溢出来了。 这演技,唐时锦都忍不住要给他点个赞! 太监通常多疑,宫里出来的太监,尤其混的好的,又大多非常擅长察颜观色。 就因为汤莲生不是直白的表示出膜拜,而是偷偷的,才显得更加可信……所以,陈越内心自动得出了一个答案。 汤莲生出去的时候,陈越使了一个眼色,立刻就有跟着的随从过来与他搭话。 第581章 汪直有什么 一听说汤莲生虽是读书人,却一直喜欢商贾之事,在认识唐时锦之前,就十分崇拜她,陈越暗暗道:是了是了,定是如此了!怪不得瘫了都能治好,又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这一定是因为,他对财神爷发自内心的崇敬! 而且,怪不得他也得了好处! 不管面上如何,他都是一直把她当成真正的财神爷的!上天自知! 果然,回去之后,陈越第二天醒来,又觉神清气爽,周身舒畅的,几乎飘飘欲仙。 以至于,他久久不愿去找唐时锦聊下一步。 但是他身边的人,有不少是汪直的眼线,他不敢拖的太久,一直过了三天,他不得不过来,把贴身的人打发走了几个,这才恭敬的与唐时锦聊到正题:“这江宁织造司的皇商……”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陈越心里就是一咯噔,笑的益发谄媚,道:“王爷选的当然是好的,不过,督公来时,曾交待,有两家商人不错,还请王爷再斟酌一二。” 唐时锦当时就沉了脸:“不用斟酌了。” 陈越连连陪笑,“这个……王爷,其实这种事情,是哪家,不是哪家,与我们又有何关系呢,王爷又何必如此在意,督公他也是为了江南百姓,还请王爷给个面子……” 瞧,要不是之前的铺垫,他绝对会打官腔,而不是口口声声的“督公”,这就是授人以柄,毕竟一个西厂督主,管这事儿,手实在伸的太长,管的实在太宽,就算元盛帝再宠信他,得知此事,也是不会高兴的。 旁边的许天禄“忍无可忍”,站了起来,沉声道:“你可知我师父为了选这几家,费了多少工夫?” 他慷慨激昂的一通说,然后才道:“如今全都选好了,我师父既不居功,也没拿好处,将大好局面拱手让给大人,依着我师父铺好的路走,江宁织造司能安稳至少三十年,你们却莫名其妙的要换人?你是当的皇上的官儿,还是西厂的官儿?你听的是皇上和我师父的命令,还是西厂的命令?” 他咄咄逼人,陈越却也没有发火,只讪讪陪笑。 唐时锦缓缓的道:“陈大人,说真的,我着实不懂,我到底何处得罪了汪大人?他为何非要揪我的错儿,与我作对?若是陈大人要银子,我送你些花用就是,但是非要给我捣乱,我就不大高兴了……” 她顿了一下,看着他:“陈大人,汪直得圣宠,我也得圣宠;我不止得圣宠,还得上天眷顾,又有文臣武将撑腰……他汪直,有什么?” 陈越脸色大变。 唐时锦送了他出去,当天晚上,又打发戚曜灵,给他小小的喂了一滴药。 也没啥大用处,就是困倦头痛而已。 但是陈越一醒来,显然是被吓到了,然后他再也没跟她提那两家皇商,倒是给汪直回了一封信。 唐时锦叫吴不争截了信来看了看,写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没有暴露她,也没有暴露他的心思。 所以就说么,汪直既然敢把陈越差来,这个人绝对不是个笨人,但是他精明,跟他信奉她并不冲突。 就连在遍地唯物主义的现代,都有无数人疯狂的给大师们送钱,养什么童什么鬼的,更何况是在此时? 她现在就属于那种,信的人全心全意,不信的人也半信半疑,真的完全不信的人,绝不会太多。 唐时锦反复刷了好几回,就把这个脑残粉给稳住了。 然后她又送了他一些银票。 江必安来的时候,就听着她在叨叨:“你说说,高风亮节好么!感动天下好么!到哪儿找这么好的人!” 江必安淡淡的问:“谁这么好?” “我啊!”唐时锦转回身道:“我没怎么收那五家的礼,还要为了维持这五家的利益,给陈越送礼,我不但不赚还赔了!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除了我,还有谁会做?江护我觉得你可以考虑写一个回忆录,《我眼中的唐时锦》什么的,假装很中肯的写一下这些事,我流芳百世,全靠你了!” 江必安难得的笑了一下:“你不是还有徒弟?” 唐时锦道:“徒弟是内人,义兄义父全都是内人,写出来不可信,只有你是外人啊!” 江必安:“……” 他笑容全收,瞪了她一眼。 然后他坐下道:“我有一个朋友,锦衣卫百户韦瑛,被调入了西厂,汪直自己去挑的人。” 唐时锦挑了挑眉。 他续道:“他几年之前曾与汪直打过交道,当时给了他一点小照应,这次见面之后,汪直十分器重他,他说……” 唐时锦打断他:“我能直接看看你的信吗?”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就把信拿出来给她看了。 这信没什么文才,写的很直白,看的出写信的人,这个韦瑛,对江护很是信任。 但是信中充满了“你说我该不该跟着汪直啊,因为之前的事情,汪直还是很信任我的,但是汪直名声这么差,得罪人这么多,会不会连累我,可在这短短时间我就拿了不少银子,不上心有些说不过去吧,再说这也由不得我”……等等。 总之就是通篇纠结吐槽,明明就舍不得银子和权势,却又顾忌汪直的名声,又想占便宜又怕被连累…… 唐时锦无语的弹了弹那信纸:“这你朋友?你朋友的门槛这么低的?” “共过生死,我救过他。”江必安很平静的道:“他很贪财,胆子小,却很会说话。” 唐时锦秒懂,这是给她送线人来了么! 唐时锦立刻把信给了吴不争,双手捧着茶壶,殷勤的过去给江必安倒了茶:“原来如此,江大人简直就是雪中送炭,急公好义,仗义坑友……” 江必安看了看她,端起茶喝了。 唐时锦又无比热情的把点心给他端了过来:“待会儿,江大人受累写封回信?咱们帮你送去?” 江必安道:“可。” 目的达到了,唐时锦笑眯眯的就想回去,江必安用手指点了点桌面。 唐时锦下意识就想叫徒弟来倒,再一想,河还没过不能急着拆桥,就又给他倒了。 江必安端在手里,道:“其实汪直的功夫很不错的,只是藏的深。” 唐时锦问:“你的意思是?” 第582章 皇上只信汪直 江必安道:“我的意思是,汪直定有奇遇,宫里的教习,教不出这样的功夫。” 唐时锦微微凝眉,她问:“比我如何?” 江必安道:“没正经打过,不知道,但是他的功夫,绝对比他平时表现出来的要好,不会差你太多。” 唐时锦皱眉,看了吴不争一眼。 吴不争会意,点了点头。 他已经看完了信,汤莲生很有眼色的把笔墨捧了出来,吴不争就过去帮忙磨墨,江必安站起来,写了一封回书,等墨干了,就直接交给了吴不争。 吴不争另写了一封信,连夜传了出去。 第二日,锦衣卫百户韦瑛,出门的时候,就叫人笑眯眯的拦住了。 一番交谈之后,韦瑛的袖中揣上了一摞银票,若无其事的回到了西厂。 兜了个圈子,进了内院,就见一个戴着瓜皮帽的老头,坐在石桌前头喝茶。 哪怕见过好几回了,韦瑛还是十分无语。 这是汪直的习惯,汪直在提督西厂之前,就极其喜欢带着手下,易容改扮,游走于市井之间,听一些闲言碎语,市井八卦,回来之后,全都说给元盛帝听。 韦瑛还曾经见过一回,记录的全都是一些市井小事,什么张家大伯子与弟妹有染,什么李家的掌柜暗中昧了主家银子,鸡毛蒜皮的……若不是亲眼所见,实难想像,一国之君居然喜欢听这种琐碎的事情。 汪直看到他,放下了茶碗,低声道:“最近,咱们是不是太闲了啊?” 韦瑛急陪笑道:“是有点儿闲。” “不能太闲,不能闲着啊!”汪直悠悠长叹道:“闲了,就容易叫人看不起……我从锦衣卫手里,硬夺了这二万人马来,总不能放着吃干饭啊!” 韦瑛眼神儿一闪,顺势凑了过去:“我听说建宁都指挥使杨业,被人告了!说是图谋人家的家财,灭了人家满门……如今他儿子杨泰到了京城,正来回奔走,想着捞人呢!” “哦?”汪直眼神儿一闪:“走,咱们去瞧瞧!” 韦瑛赶紧应了一声,两人就快步出来了。 一天之后,唐时锦就收到了消息。 桃二郎被西厂抓了。 唐时锦吃了一惊:“什么?” “别急别急,”吴不争道:“说是卫时磊在君前求了情,然后皇上特旨又把人给放了!” 唐时锦道:“怎么回事?” 吴不争道:“说是建宁都指挥使杨业,谋财害命被人入京告状,把人抓了,他儿子杨泰过来,想找门路把人救出来。杨泰他叔,是兵部侍郎,帮着牵了牵线……西厂抓人,名头是因为受贿枉法。” 唐时锦一挑眉:“受贿的话,那这些人只怕真不冤枉。” 她顿了一下:“但二哥肯定是冤枉的,谁行贿找他一个工部侍郎行啊?都不沾边的!又不是散财童子!” “是的,”吴不争道:“这一次,牵扯到的官员可不少,据说当天下狱的,就有二十几人。” 二十几人……唐时锦起来转了个圈子,犹豫是找桃相说说,还是找王慎行说说。 但想了想,还是跑去找了王慎行,王慎行苦笑道:“乱了乱了,这一回,是真的要乱套了……” 他小声道:“我昨儿也收到了小叔的信,如今,皇上在病中,几乎不理事了,连内阁的人都不见了,但凡有事儿,都叫司礼太监来回的通传,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 唐时锦张大眼睛:“那早朝呢?” “早朝倒是上的,”王慎行苦笑道,“可早朝上又不当场决议!” 唐时锦:“不知皇上身体如何?” “据说面色并不差,”王慎行道:“只是太医说忌多思多虑,尤其不能大急大怒等等,所以如今只是养着。”他看了看她,低声道:“妖狐夜出之事后,皇上只信汪直了,这可不大妙啊!”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 所以有时候真是屁股决定脑袋,虽然暂时也波及不到她吧,可她身为朝臣,真的很焦躁。 虽然明知道朝上这些官员,尤其阁老们,不可能擎等着挨打,肯定会反击的,可还是急的慌。 她明白杀了汪直还会有张直李直,关键是在元盛帝身上,但,仍是难免要抱着,也许张直李事没这么些事儿……的心情,希望能快刀斩乱麻。 所以说炎柏葳,你到底什么时候能上位啊!回去快一年了才阁老! 虽然这速度也可以了,但比起她这个挂皇……还是不够瞧的。 算了算了,指望这种政治动物加快他的算计速度,还不如指望她自己! 她想回京。 如今织造司的事情,大处已经差不多了,也就是将来搬个园子的事儿了,许天禄谁的,都能搞定…… 所以她也可以放心回京了,回京之后,不管炎柏葳怎么样,她对于在元盛帝面前争争宠,还是有信心的……毕竟她有光环,又有外挂! 唐时锦转头去找了“万通”。 万通虽然是炎柏葳的人,但是姿态摆的很正,提都不提请示炎柏葳的事儿,她说要写信,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其实要说动万氏还是容易的,毕竟胖太子还没死,万氏又只有这一个儿子,而太子这个罪名,除非有惊天理由,否则复起不易,而她……不就长的很像惊天理由么? 如今元盛帝病了,赶紧把她弄回去,说不定能捡漏哟亲~~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亲? 只是万通的信,只能用万通的人手和方式去传,倒是当天晚上就把信传了出去,可要送到万氏手里,还得十来天。 第二天炎柏葳写了一封信给她。 一看之下,她茶都喷了。 炎柏葳说,这个啥建宁都指挥使的案子,是他暗中推动的。 因为杨家父子,本来就是一对穷凶极恶的人渣,谋财灭门也是真的,且不止一起,死有余辜,而杨家有杨二爷在兵部的关系,事发之后,也肯定会来京城找门路,甚至可以直接说,京官把人拘来,其实就是打着发财的念头…… 总之,一切都是正常发生的事情,炎柏葳所做的,就是保护了一下告状的人,让他能平安到达京城,同时,又利用了一下韦瑛,让汪直以“受贿”的由头来发作。 第583章 狗咬狗 唐时锦懂了。 汪直就是靠搞事情来升官发财的,他不可能不搞事情,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搞,搞什么事情。 在这种昏君当道的时候,他以“受贿”的罪名来发作,就是明晃晃的断人财路,只这一个案子,就把汪直放在了许多官员的对立面上,他们立刻就会失去“事不关已”的心情,会卯足了劲儿来对付他。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说,还省得汪直去祸祸好人。 这局,挺像炎柏葳的手法,她居然没想到。 但是,她在想另一个问题。 这特么不是狗咬狗吗??这些官员,也都没一个好东西吧?将来……怎么办? 就算大业得成,一个励精图治的新帝,不也一样是他们的对立面?? 她闭目沉吟。 吴不争快步进来,一见她这个样子,脚下就是一顿。 熟悉的人都知道她这样,是在认真考虑,轻易不敢打扰。 唐时锦隔了会儿,才张了眼,道:“怎么了?” 吴不争凑过来,小声道:“陈越带过来的人中,有一个叫岳强的,是汪直的眼线,叫人传了一封书信给汪直,说你已经收买了陈越。”他把摹下来的信送上:“要换吗?” 唐时锦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 陈越的人中,有汪直的眼线,陈越自己肯定也知道,不然在卖汪直那会儿,就不会把人打发出去。 所以这信里,咋说呢,没有实锤,只有推断。 唐时锦道:“别换了,送信的肯定也知道,换了也没用。” 吴不争点了点头,往廊下一蹲,捧着脸叹了口气:“唉!真的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唐时锦也叹了口气,在他身边蹲下:“唉!为什么想随心所欲的做个生意,就这么难呢?” 吴不争道:“法自君出啊!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于上啊!” “所以说,最关键的,还是得有一个好皇上。”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但我本来以为,过渡阶段,能当个王爷,也差不多可以随心所欲了!” “想的美,”吴不争继续拽文:“惟辟作福,惟辟作威!” 桃相一转过照壁,就见两人跟种蘑菇一样,一起蹲在廊下,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唐时锦站起来:“义父?” 桃相点了点头,招手让她进去,才低声问:“柏葳,何时?” 唐时锦道:“不知道。” 桃相瞪了她一眼,唐时锦很无辜,他们一向都是各做各的事,再说很多事情都得兵来将挡,计划还没有变化快呢!炎柏葳自己,都未必有个准时候。 唐时锦问:“怎么了?” 桃相叹道:“陪都这边的事务,全都整理好了,这两日就要上报,为父只担心……会有什么变动。” 唐时锦道:“要不,您去找找‘万通’?” “对啊!”桃相一想也是:“我与王大人商议一下,务求万无一失才好!”他就急匆匆走了。 看着桃相的背影,快速绕过照壁,唐时锦微微怔忡。 桃相这工作状态,还真有几分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意思,他本来就是个美老头儿,这几个月眼见又年轻了几岁,他是真的把当年的梦想,胸中抱负,半生筹谋,全都放在了这件事情上…… 她也是真的希望,一切能如他所愿。 她是真的想竭尽全力,让这位碧血丹心的老人家,能够完成他的抱负。 如果她那时能回到京城,就保险一些,只可惜,应该没这么快的。 但是她没想到,“万通”的信,直接就被汪直给换了。 他们发现了,可是却不能公开出手再换回来,否则就很有可能暴露万通身份的问题……只能眼睁睁看着假信到了万氏手中,假信写的是,万通在江南,借着唐时锦的名头,得了不少银钱和便利,一定要想办法让她在江南多待几年。 完全相反的意思。 而也“恰好”在此时,汪直提起了唐时锦,说她在江南,为江宁织造司之事,焦心劳思,极为辛苦……还献上了她写的皇商资料,果然详细极了,一看就是花了功夫的。 汪直,当然不是好心要给她抬轿子,他这是在为下一步做铺垫…… 他句句都是坑,“王爷真的当自己的事情一样办,一枝一节都极为上心,连奴才都觉得汗颜……江南商贾,拿她当自家祖师,不管遇上什么事,先想到她,满江南商人都是她的门生,唯她之命是从……” 江南商人都是她的门生啊!! 此时元盛帝想不到,但是需要的时候,一提,他自然就能想起来。 元盛帝当闲话听了一耳朵,还想着要不要调她回京,却又被万氏吹了枕头风,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他素来的性子,在这种时候,总会有些纠结的,他便问汪忠言:“你说,朕要不要把庆泉调回京?” 汪忠言急笑道:“皇上,您忘了,当年您说过,等江宁织造司的事情了了,才调王爷回京的。” “哦,对!”元盛帝道:“前几天的折子上说,江宁织造司何时建起?” 汪忠言笑道:“说是要到十月间呢,皇上。” “哦!也好,”元盛帝道:“赶在年前,调庆泉回来便好。” 汪忠言笑眯眯的应着,“是,皇上!” 殿角,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太监,抬头看了看汪忠言,又迅速垂下头去。 唐时锦得报,直接都给气乐了。 汪忠言还真是机关算尽! 啥叫江宁织造司的事情了了? 要想往早了办,她把选中的皇商报上去,就算了了…… 要想往晚了办,就算园子建成了,还得招工上岗收蚕茧等等,事情永远不完……永远了不了! 汪忠言到底在想什么? 他可能是在想,也不知道那位小昭仪生出来的,是皇子还是公主,若是皇子才需要为之筹谋,若是公主……那就不用了。 可是汪直坐大,对他有什么好处? 等等,还真是有好处的……元盛帝生病,诸事不理,他也可以趁机得到更多权利。 毕竟,汪直再怎么,也不会冲他下手,最可能的是拉拢他。 而唐时锦若是回京,就会多出许多变数,她与汪直有过节,就算没过节,她是卫王府的人,又是桃相的义女,也不可能入宦官阵营。 所以他不想让她回来。 虽然,如今京城是多事之秋,避开这一阵子才回去也可以,可是她自己不想回是一回事,被人算计不能回是另一回事! 真是气死了! 第584章 我是个傻子 汪直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嚣张。 建宁都指挥使杨家的案子,因为受贿抓到的二十几个官员,除了桃二郎被元盛帝特释之外,余下的人,贬官的贬官,杀头的杀头,没有一个人全身而退。 这其中,甚至还有新任首辅赵守拙的亲侄子! 这疯狂的行为,简直就好像在火上浇了一桶油,掀起了轩然大波。 赵守拙当即联络了半数以上的朝中官员,上疏弹劾汪直,请求罢置西厂,称西厂“伺察太繁,法令太急,刑网太密”、“商贾不安于市,行旅不安于途,士卒不安于伍,庶民不安于业,承平之世岂容有此!”“此风日长,众口嗷嗷,国之安危未可知矣。”1 但是,汪直这种自断后路的疯狂行为,在元盛帝的眼中,恰恰是最忠诚的表现,也是最让他放心的行为。 所以元盛帝难得的强势了一回,面对着半数以上朝臣的附议,他梗着脖子表示,朕就是宠信了一个太监而已!何必危言耸听,扯什么危害天下……难道朕连宠信一个太监的自由都没有? 朝上接连吵了近十日,越来越多的官员参与了进来。 然后元盛帝终于抗不住了,下旨罢除了西厂,汪直回到了御马监。 但是,元盛帝选择性忽略了汪直的所有罪责,对要求追究其罪责的折子,全都视而不见。 甚至于,他觉得此举委屈了他的忠直之臣,还接连赏了汪直几次,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明白,就算朕罢除了西厂,但朕还是要宠信汪直!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脑残?! 直至今日,直至此时,元盛帝解决问题的方式,仍旧是撒泼打滚我就不我就要的熊孩子。 唐时锦无语的道:“我发现汪直这种人,很可能是因为身体残缺,导致了心理变态,他不图什么也不爱什么,根本不为什么就能把人往死里整,就是想看着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沦为阶下囚,受尽折磨,仪态尽失……来追求心理上的某种满足感。” 汤莲生问:“师父,你说这种人,该怎么对付啊?” 唐时锦摇了摇头:“没法对付,根本不能以常理而论之!对付这种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永远比他厉害,死死的压着他,不然,但凡他翻了身,哪怕拼着自己死都得咬死你。” 戚曜灵道:“没了西厂,总得消停一阵子吧?” “未必!”唐时锦道:“只是旨意上罢除了,但是那两万锦衣卫,和西厂的原班人马,可都还在那摆着呢!” 几人正说着,吴不争急匆匆的进来:“主子!主子不好了!” 唐时锦急迎上去,吴不争迅速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唐时锦脸色都变了:“真的?” 吴不争苦笑着点了点头。 十余日后,宣旨太监到了江宁府,展开旨意,一念到“废除陪都之议”,桃相整个人就往前一栽。 唐时锦吓了一跳,声音都尖了:“义父!!” 她都顾不上钦差了,急扑上去,扶起了他。 哪怕她提前跟他说了,可桃相仍旧心存期待,直到看到了明旨,再无指望,撑着的精气神儿骤然就断了。 再醒来时,桃相整个人,宛似老了十岁。 有时候,人活着就是一口气,这一口气泄了,再好的神医,也救不回来。 唐时锦哭的眼都肿了,低声跟江必安道:“你说,我是不是错了,如果我不撺掇陪都的事儿,义父就不会来江南,那也不会白忙一场,落到如今的下场……” 她一边说着,就恨的直咬牙:“这样的世道,我居然还想着做些什么??我是不是个傻子?连上头那混蛋心里都没有这个天下,我何苦?我何必?我特么就是个大傻子!” 江必安心疼极了,伸手想去揽她,唐时锦一把推开,抬脚就把廊下的花盆踢出了好几丈远,诺大的花盆撞在墙上,碎成了数片。 宣旨太监快步进来,看着这一幕,面露不豫。 然后他上前一步,拉着长腔道:“王爷,咱家奉了圣命,请相爷回京复旨呢!” 唐时锦冷冷的道:“我义父病的下不了榻,怎么回京?你们尽管先走,我自会上折子替义父解释。” “那可不成,”宣旨太监弯着腰貌似恭敬,皮笑肉不笑的道:“王爷放心,咱们一定会好生照应相爷的。” 唐时锦移身挡住,“我说了,我会上奏解释,不管有什么责罚,我一力承担,你们走你们的!” “王爷,”那太监细声细气的道:“咱们可真不是不给王爷面子,咱们可是一连等了王爷三天了,可圣命上明白说了要相爷回京复旨的,王爷莫非还想抗旨不成?” 唐时锦死死的盯着他:“你是奉了圣命?” “正是。” 唐时锦一字一句的道:“还是奉汪直的命?” 那太监微微一顿。 唐时锦瞬时心里明镜似的,她伸手就去江必安腰间抽刀,江必安急抬手按住,她一把拨开他手,嚓的一声抽出了绣春刀,猛然逼上一步,冷冷的道:“汪直未免欺人太甚!!” 那太监惊的退后一步,尖声道:“你想干什么!你还想杀人不成!” 唐时锦瞪着他,江必安挡住她手:“锦儿!别冲动。” 那太监看她不动,又慢慢的直起了腰,冷嘻嘻的道:“就是!王爷切莫冲动,难道王爷还敢抗旨杀人不成!咱家可不是吓大的!咱家奉命行事,得罪了!” 他一挥手,便有人绕过江必安,想进去抬桃相。 真叫他们带走了桃相,桃相绝不可能活着回到京城! 唐时锦再不迟疑,手起刀落,嚓的一刀,一个脑袋就滚到了地上,腔子中猛的喷出血来,喷了那太监一脸。 江必安失声道:“锦儿!” 那太监吓傻了,好半天才抹了一把脸,尖叫道:“杀人了!王爷抗旨杀人了!” 唐时锦再次抬手,又是一刀,那太监奔出几步,便软软的仆倒在地,脑袋滚出了好几步远。 江必安也顾不上她了,急招呼锦衣卫,想将院子围起来,暂时把消息封锁,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角门处人影一闪,早有一人飞也似的溜了出去。 第585章 谁拨都转的蠢蛋 唐时锦这边,刚弄出了一个说词来善后,可是京城却已经得到了密报。 听闻唐时锦抗旨杀人,可算是戳着了元盛帝的肺管子,元盛帝大发雷霆,下旨罢唐时锦江南黜陟使、罢户部尚书、收回金紫光禄大夫,责其闭门思过,无谕不得出。 同时,桃相也罢免了相位,念其半生辛苦,不予究责?? 敲你妈的不予究责!! 元盛帝这种人,不管你有过多少功劳,一点儿错他就会全部忘掉。 唐时锦也没客气,得信的当天晚上,就打发戚曜灵去了皇宫,悄悄的给元盛帝下了点药。 对,她发现对付陈越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最有效!你特么害我就等于害你自己!大家慢慢玩儿啊!! 王慎行毫不避嫌的过来看她。 唐时锦的官位虽然都收回了,但爵位还在。 他仍是叫她王爷:“王爷准备怎么办?” 唐时锦冷冷道:“让我缓缓,我实在是气的不行,让我缓一阵子。不过是一个谁拨都转的蠢蛋,想官复原职抬抬手的事儿,可老子现在没那个心情!” 王慎行连连咳嗽,假装不知道这个“谁拨都转的蠢蛋”是谁。 他隐晦的提醒她:“到了这一步,旨意上都是让你闭门思过,皇上对你有所忌讳,不敢叫你回京。” 唐时锦冷笑:“我知道,他这会儿还没失去理智,知道我不能动……但他此时,只是认为,我的存在对大庆有影响,所以必要的时候也是可以舍弃的,但很快他就会明白,我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得罪我的,就算是皇上,也不会有好下场……他自然就乖了。” 王慎行又是连连咳嗽,又劝了她几句,起身告辞了。 奇怪的是,连陈越也过来了一趟,打发了人出去,一脸忠贞的表示,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唐时锦对于已经刷满的自己人都很渣,更何况是工具人,随便就把他打发了。 倒是炎柏葳写了封信给她,两人算是想到一起去了,都想着让她的运势,跟元盛帝自己关联起来,所以也同样的,在得信儿的当晚,他进了皇宫,给元盛帝下了点儿药。 可能因为戚曜灵去的时候是后半夜,他去的时候是前半夜,两人并没撞上。 唐时锦只是在想……被下了两份儿药的元盛帝,如今还好吗? 元盛帝不好。 他那天早上险些就没起来,御医什么都诊不出来,只说是有中风之兆。 但元盛帝是一个轻易不会认为自己有错的人,他第一反应就是,朕被庆泉气着了!朕这病是被庆泉气出来的!! 汪忠言有些后悔当初没劝元盛帝把人招回京,急劝了几句,可是气头上的元盛帝,什么也听不进去。 而汪直,不动声色的提起了之前的话头,元盛帝终于听出了其中的关键,不由得破口大骂:“好一个财神爷!把朕的江南当成她自家的了!!” 汪直低头微笑。 有一件事情,唐时锦猜对了。 汪直,他最爱的,就是看着高高在上的人,失去一切,在他脚下匍匐求生。 而有“神明”之喻的唐时锦,他从一开始,就盯紧了她……将一个女子,一个神明,一个位极人臣的王爷拉下来,让她摇尾乞怜……只想想,就叫他亢奋的不能自已。 隔日,汪直献神医吴见异。 这也算是自曝底牌了。 这个吴见异,是一个道士,却又精通针灸之术,表面上看,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年轻而俊美,但据说已经过了百岁。 连长目飞耳楼那边,也一时查不到这个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是吴见异一露面,就“治好”了元盛帝,元盛帝龙颜大悦,赞其为国手。 之后,汪直暗中约见了几个朝臣。 几日之后,御史戴缙上疏,请求恢复西厂,奏疏之中,拍足了汪直的马屁,“汪直厘奸易弊,允合公论”、“汪直所行,不独可为今日法,且可为万世法”1。 对元盛帝来说,这特么跟久旱逢甘霖也差不多了,当庭洒泪,表示终于有人看到了汪直的赤胆忠心??并称汪直为“吾弟”,这跟当年宦官张让的“我父”也差不多了。 总之,立马下诏恢复了西厂,仍旧以汪直做提督,还升了戴缙尚宝司少卿。 所以? 陪都是这样,西厂也是这样,身为一个皇上,朝令夕改,出尔反尔,做多了就习惯了是吗?连脸都不要了是吗? 唐时锦也没管禁足不禁足的,该怎么出门还怎么出门,一头千哄万哄着桃相,一头给炎柏葳写信,表示你再不动老子就要弑君了!! 她是真的想弑君。 她一个外来人士,对皇权也没啥敬畏,对元盛帝厌恶到了极点,想弄死他有什么奇怪的? 一个糊涂虫坐在这个位子上,整个国家都会因此受到连累!她弑君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数日之后,桃夫人来了江南。 桃夫人与桃相半生相守,相濡以沫,她来了之后,唐时锦总算放下了一半心。 她从桃相这边出来,就见吴不争快步过来,她现在一看吴不争,心里就颤一下,猛的停住脚,看着他。 吴不争赶紧道:“不是坏事。”他贴近她耳朵:“汪直,献上了血嗣蛇。” 唐时锦一挑眉。 血嗣蛇弄出来已经很久了,炎柏葳一直在挑一个合适的机会送上,这会儿,估计他是不知道走了什么路子,借汪直的手献上了。 前前朝的记录中,有过记载,说有可以鉴别亲缘的血嗣蛇,有金红两色,阴阳伴生,金蛇认父,红蛇辩母,只要喂蛇儿吃一滴孩儿的血,放出去,蛇儿就可以找到孩子的生身父母。 但是此秘法在前朝就已经失传了。 “恰好”就在这一天,有一桩伯府换女的案子,说是二房嫡妻生了一个小娘子,为了维护正妻之位,偷换成了一个小郎君,但那夫人坚决不认,正在僵持呢,就恰好有了这个神物。 元盛帝好奇起来,叫人当场试了一试,果然试出了,那小娘子才是伯府后人。 事情一闹开,又有一人请旨,请求帮忙鉴别妾生子,总觉得被戴了绿帽子……一查之下,果然不是亲生的,甚至还找到了亲生父亲,啥妇啥夫罪证确凿,共同下狱,一时闹的沸沸扬扬。 唐时锦啧了一声,问:“汪忠言?” 吴不争低声道:“听说脸都吓白了……” 汪忠言,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的。 小昭仪快生了,人人都说像是个男胎,他正暗暗欢喜呢,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人献了这东西。 难道,汪直是知道了什么? 他在宫中经营已久,要将新生儿的血,换成八皇子七皇子的血,并不是难事,可是,若汪直早已经知道了,难道不会有所防备??那他再动手,万一被他抓个正着?? 汪忠言一时吓的手脚冰冷,再也不敢心存侥幸,当天晚上,就服下了之前奚渊穆给的药。 第586章 孩子是他的 在元盛帝看来,这不过是病中消遣,逗个趣儿,他是绝没想过会跟他有关的。 汪直献上的时候,也不过是讨个好儿,也没想过会引发什么事情。 但是当时汪忠言猝不及防,受了惊吓,脸色发白……元盛帝没注意,他,却恰好面对面,看了个正着。 汪直本来就擅长察颜观色,顿时就留上了心。 他本来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从来不觉得什么事情不能查,立刻就想试探一下。 结果这一留心,就发现汪忠言脸上抹的香粉,厚厚一层,香粉下头,似乎冒着胡茬? 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立刻查了查记录。 汪忠言是天阉,这一种,按理说,进宫的时候还要再割一刀,避免“枯枝发芽”,但是汪忠言没有,而且宫中也有年检,有割不净者,一年一小修,三年一大修,名为“刷茬”,但汪忠言爬的快,这种年检,有点身份的太监全都不用参与。 所以,难道? 如今汪直炙手可热,宫里也有了不少人手,一查之下,就发现,汪忠言暗地里十分照顾昭仪陈氏。 所以,陈氏的孩子,很有可能是汪忠言的。 汪忠言有唐时锦给的药,在宫中也是有不少耳目的,所以汪直一查,他就知道了。 汪忠言惊惶不已,也顾不得暴露了巨大的秘密,更加盘算不了将来,只难先顾眼下……便急急联络了沈一意。 沈一意当时没给明确的回答,隔了两天,才暗中来见他,说汪忠言这蛇儿,不知道是何方法养出,实在不知该如何做手脚,只能找神医谷配了两种药,一种可以避蛇,一种可以引蛇,到时候可涂在鞋上,与元盛帝站的近一些,应该可以混淆。 汪忠言只能信他。 两日之后,陈氏临产。 汪直挑唆了几个宫人,不住的恭喜皇上“老来得子”,果然,三恭两喜的,元盛帝就起了疑,觉得年纪这么大的确很难让人受孕了,就派人取了血嗣蛇来,要当场验看。 汪忠言脸上端的住,心里恨急了汪直。 而他越愤恨,汪直越觉得十拿九稳,他就越高兴。 同样是太监,凭啥你还能享男女之欢,与宫妃私通?甚至还想鱼目混珠,混淆皇室血统?? 他笑的愉快极了。 不止一人察觉到了诡异的气氛,暗暗屏声息气。 很快,刚出生的婴儿被抱了出来,然后现场取了一滴血,挑了一对蛇儿出来吃了。 汪忠言死死的盯着那蛇儿,心跳都快停了。 汪直忽然道:“汪总管,是天太热么?怎么你一头的汗?” 大家都往他脸上看去,连元盛帝也不由得偏头,看了看。 汪忠言急收敛了神色,抬袖抹了抹:“还好。” 汪直呵笑道:“汪总管若有事,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汪忠言多年宫中历练,这种场合又怎会露了马脚,他看了看元盛帝,叹道:“皇上喜得贵子,昨日开心的多用了半碗饭,奴才也替皇上开心……可汪大人忽然要验血缘,奴才想是不是汪大人查到了什么……奴才有些担心。” 这话一出,元盛帝顿时感动不已,拍了拍他手臂。 汪直冷笑了一声。 也就在众人说话之际,那蛇儿,已经舐净了血滴,蜿蜒向外游了过来,直向着元盛帝游了过去。 汪忠言站在元盛帝身后,盯着那蛇,那蛇游到元盛帝靴边,便停了下来,左右摇着头。 元盛帝的神色已经缓和了下来,汪忠言急凑趣笑道:“这蛇儿倒也有趣,让它辩个亲,它还赖着不走了,难道还想沾了龙气化龙不成?” 这句话是为叫皇帝下台,毕竟忽然验个亲缘,实在有点儿没事找事。 谁知,一句话还没说完,汪直忽然上前,笑将元盛帝拉到了龙椅上坐下:“皇上先坐。” 汪忠言的笑容猛的一僵。 他一横心,反倒上前一步,做势要弯腰细看,那蛇儿闻到了药物,迅速向后退去。 汪直眼神一凝。 他一指他:“皇上!汪总管的靴子上涂了什么东西?” 汪忠言心头一跳,急道:“汪直,你胡说什么……” 但汪直会功夫,他直接上前一步,一撩他的袍子:“皇上!他靴子上涂了药物!不瞒皇上……奴才查到这汪忠言,与昭仪陈氏过从甚密,且汪忠言净身未净,这孩子,很可能是他的!” 真是疯子!他真的是个疯子! 汪忠言又惊又怕又气,全身发抖,怒道:“这简直,这简直……皇上!这简直胡言乱语!奴才是个阉人哪!!” 汪直逼上一步:“那你为何要在靴子上涂药?” 汪忠言直接认下:“皇上,奴才是涂了药,奴才自小怕蛇,可是侍奉皇上,又不敢退后,故此才在靴上涂药……皇上哎,您可还记得几十年前,在东宫时,奴才被蛇儿咬了,皇上您还赐过药,自那之后,奴才便怕蛇怕的不行……” 元盛帝想了想,模糊记得好像有这么回事,就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他向汪直道:“朕知你忠心为朕,只是,也不必草木皆兵。” 汪直道:“奴才请求为汪总管验身。”他指着汪忠言:“皇上难道不曾发现,汪忠言长了胡子!” 汪忠言每日都涂唐时锦配的漂胡水,胡子刮的干干净净,冷冷的道:“汪大人敢是眼瘸了吗?” 两人吵的不可开交。 但争执之下,元盛帝仍是叫了太医来验看。 汪忠言服药已过三日,早已经没有半点痕迹……太医也回禀绝无可能让女子受孕,但最后在汪直的坚持之下,仍旧又挨了一刀,彻底净了身。 汪忠言一把年纪了,疼的足足嚎叫了四五天,直将汪直恨之入骨。 可是对汪直来说,就算没扣成锅,没弄死他,能让他挨上一刀,他也很爽。 汪忠言人还躺在床上,就给汪直告了一状。 他借了宫人之口,告诉元盛帝,八皇子如今私下里叫汪直“亚父”。 但,元盛帝没有发作。 毕竟就连他自己,都称汪直为“吾弟”的,对他来说,儿子的地位,未必能及的上汪直,所以他并不觉得八皇子这么叫一个太监是耻辱。 第587章 政客最烦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市面上悄然流传起了一篇文章。 说一只九尾狐妖,靠吸人气运来修炼,而一个人气运正隆,如日中天之时,狐妖吸食就会被气运灼伤,所以它需要把这个气运正隆之人,想方设法的打落低谷,这样一来,对方的气运还在,却被“劫数”所遮,他就可以从容吸食,不会受伤。 也所以,他会想尽办法去结识达官显贵,然后又想尽办法的打击。 九尾狐妖吸食人的气运越多,化成的人形越是天衣无缝,但要分辩也很简单,只需要看看,这个人有没有派别,打压人有没有理由,是否不管不顾,甚至不顾自身安危,就只管疯狂的猛攻呢? 末尾还表示,当黑狐妖吸够了足够的气运,最后吞一口龙气,就能成仙,所以这狐妖通常会想方设法与天子相伴。 这个创意是唐时锦出的,毕竟看过n多小说电视剧,编个故事不费力,因为心理变态什么的,这个年代的人很难理解,不如直接往玄异上扯。 然后她写信给炎柏葳,由炎侯爷动笔写成了文章,迅速流传于世。 因为恰逢“双汪之争”,汪直的所做所为,确实疯狂难以叫人理解,所以大家迅速的对号入座,也所以,这文章,迅速的流传开来。 在汪忠言的暗中操作之下,很快就到了元盛帝面前。 元盛帝这种人,没啥主见,太容易被人影响,宠你的时候,恨不得把你捧到他头上,却又极为多疑,一点点怀疑,就能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之前他觉得汪直的所做所为,自断后路,忠心耿耿,可是再看看这文章……他又觉得,这确实不合乎常理,谁会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非要害人啊? 尤其,汪忠言凄凄惨惨的回来,委委屈屈的在他面前哭了一场,他也觉得有些愧疚。 毕竟也是忠心侍奉了他这么多年的老人了,莫名其妙的,就遭了这么一场无妄之灾。 于是,他顿时就冷落了汪直几日。 难得的好机会,不止十人,在他耳边说汪直的坏话。 有的说,当年那狐妖,满宫的人,抓了几日都没抓着,为什么就能叫汪直一下子抓着了?如此容易? 又有人说,皇上您不觉得这场病,来的太过蹊跷?会不会是被人吞了气运?没多久就出了狐妖夜行之事,焉知狐妖没提前在暗中窥伺?若不是皇上您病了,这邪祟只怕也入不了皇宫啊! 还有人道,听闻狐妖最为狡诈,不能硬来,就纡回曲折,如今他这是把皇上当成了遮天伞啊! 最后,汪忠言说出了诛心之言:“皇上啊!虽然奴才与汪直有过节,但是这话奴才不能不说……皇上你难道不觉得,汪直这脸,白的毫无血色,不像个活人?之前明明没这么白的啊!” 汪忠言不愧是最了解元盛帝的人,那些个玄之又玄的说法,说起来终究隔一层,但是这种眼睛能看到的,却是效果如神。 元盛帝越想越像,心里瘆的慌,接连三次,拒了汪直求见。 汪直是个聪明人,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很快,就听说,汪直抓了一伙“妖言惑众”之人。 元盛帝最看重的,就是汪直侦查言论的本事,于是就见了他一次……很快又见了第二次…… 吴不争过来禀报的时候,直接都无语了:“我真的服了,他自己招了人写妖书,然后再引诱百姓过去围观,然后出动西厂的人,把人抓回来……这从头到尾就是他自己搞出来的事啊!这也行?” 唐时锦并不奇怪。 元盛帝连市井之言都愿意听,更何况这些……咋说呢,反动言论? 而汪直这么一来,其实就是在隐隐对抗之前那篇文章,暗指这也是“妖言惑众”。 这个人,确实有几分狡猾。 唐时锦道:“政客最烦了,磨磨矶矶,要叫我直接弄死,再来一个张直李直也直接弄死,省多少事儿! 吴不争笑道:“就是!” 话虽如此,其实也就发发牢骚,毕竟,这么个人摆在这儿,实在不好弄死。 吴不争笑道:“主子,你准备啥时候出山啊?” 这都城里明争暗斗的,一晃就是三个来月,她自己还挺悠闲的,王慎行隔三差五往这儿跑,连桃相都忍不住问了一回。 唐时锦不在意的道:“等炎柏葳给我扫干净我再回去,不然回去光生气了!” 再说了,趁着这会儿,也算是固固粉,有那些个眼皮子浅的,觉得她起不来了,想要落个井下个石的……也顺便收拾收拾。 唐时锦一拍手:“走啊灵儿,咱们去东山玩几天!” 她拍拍屁股走了。 汪直这一落再起,手下人纷纷加官进爵,连小屁孩儿八皇子,居然也迈过了几个兄长,开始办差。 这一下子,其它人坐不住了。 几日之后,六皇子长街惊马,被汪直救了,顺理成章的请汪直去了酒楼,两人叙谈了一场。 如今,废太子“觊觎帝位、酒后失德”,正在闭门思过,五皇子以“结党营私”之罪,正在禁足,还能蹦跶的六皇子、八皇子都靠上了汪直,只有一个七皇子,从头到尾,消消停停。 炎三低声禀报了,一边又问:“主子,那七皇子那边,还要不要再找人过去?” 炎柏葳道:“不必,他不掺和,也是好事。” 上了汪直的船,汪直倒的时候就可以顺便解决了,而七皇子,其实他学问不差,性子虽然温吞,脑子却清楚,从来不出头不冒尖,他从头到尾没想着掺和这事儿,没觊觎过那个位子,所以,留下他也未尝不可,总不能全军覆没。 炎柏葳想要的局面是,元盛帝求着他认祖归宗。 如今,已经快到收网的时候了。 太子这个罪名,复起的可能很低,而且元盛帝可能是真的伤了心。 毕竟,他不管对旁人如何,对废太子,是真的很慈父,为了他机关算尽。 元盛帝这种只能他对不起别人,别人绝不能对不起他的脾气,不太可能原谅废太子。 但五皇子这个罪名却不重,要解禁,不过是元盛帝一句话的事儿,所以,元盛帝的目光,下一步很可能会放在五皇子身上。 炎柏葳沉吟了半晌,然后想起来问:“锦儿的信怎么还没来?” 第588章 魅惑人心的手段 炎三默默的看了看他。 前阵子刚撤陪都的时候,唐时锦憋着一肚子火,天天给他写信,这阵子可能是火气下去了,就又回到了之前那种十天半个月不写一封的状况了,但炎柏葳还是天天要问信。 炎三道:“主子,今儿没信。” 炎柏葳有点失望,点了点头就站了起来,炎三想了想,又注了一句:“听说王爷去东山散心了。” “哦?”炎柏葳顿时又坐了回来:“那今儿应该有信的,她到了东山肯定要与我说几句,再等等。” 然后等了半个时辰,炎三劝他去睡他还不睡,没想到居然真的来了一封。 炎柏葳嘴角带笑,把小小的纸条打开,唐时锦写信也没啥提头落款,她要求他写信,第一句话就要把关键事情说清楚,不然看着着急。但是她自己写信,东拉西扯的厉害。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这都六秋了,为何汪汪还在叫汪汪,敢问主公,莫非他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叔叔,以至于你叔侄情深不忍下手,磨磨叽叽宛如女流……” 扯了半天废话,才表示:“我今儿来东山了,有信往东山寄,等我在东山玩够了我就想办法回去,到时候我定要喵挡杀喵,汪挡杀汪……” 炎柏葳笑着看完了,然后提笔给她写回信。 外头响起了轻轻一声鸟叫,炎三迎了出去,然后几声暗号响过,炎三就带着沈一意进来了。 沈一意道:“皇上可能要派影卫杀汪直。” 炎柏葳有点吃惊,本来想写完再问的,这一下也就搁了笔,道:“怎么回事?” 君前要收买个人并不容易,所以消息只有他这儿有,沈一意上前一步,正要说话,眼神儿却扫过了桌上的小纸条,熟悉的字迹写着“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沈一意心里酸了一下,别开脸道:“是汪忠言。” 汪忠言和汪直,其实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他们一生荣辱,全都系于元盛帝一念之间,所以他们就算手中掌握再多资源,一旦到了破局之时,还是本能的要绕着元盛帝去设计。 例如汪忠言,他就算有钱有门路,也不会考虑去买凶杀汪直,而一定是想办法去改变元盛帝的心思,因为这才是他熟悉和擅长的。 今日元盛帝没去后宫,听汪直回禀了一些事情,就在前头准备歇息了。 汪忠言下去叫人伺候,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元盛帝正不耐烦,一个小太监小顺子,慌里慌张的跑过来,跟他道:“皇上,汪爷爷掉魂了!” 这小太监刚进宫不到一年,因为长的圆头圆脑的,一笑俩深酒涡很喜庆,所以虽然有点傻呆呆的,还经常冒出家乡土音,还是被留了下来,元盛帝就爱他朴实,有时候心情不好,会与他聊聊。 因为知道他冒失,所以元盛帝也没着急,只皱了皱眉,道:“怎么了?” 小顺子就挠头道:“回皇上,奴才也不知道啊,奴才正跟汪爷爷说话呢,汪爷爷忽然就一句话也不说了,叫也不应,就跟丢了魂儿一样。” 元盛帝摆手让人去看,一边问他:“说什么话?” 小顺子就道:“方才汪直汪大人一走,汪爷爷冲着他背脸儿笑,奴才就问汪爷爷,你不是说这阉狗不是东西么,怎么他都走了你还冲他笑咧,跟看亲儿子一样……汪爷爷就一下子木住了,眼都不转了,这是咋的了,奴才不是故意的……” 他说话带着乡音,一边说着就哭了,鼻涕都哭出来了,反而显得格外的真实。 这会儿汪忠言也被人扶了进来,一进门先请了罪,一边训斥那太监:“小顺子,怎能胡乱惊扰皇上!” “无事。”元盛帝道:“你方才是怎么了?” 汪忠言登时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他把人都赶下去,当时就眼里带泪,一头扑跪到了元盛帝面前:“皇上,奴才,奴才害怕!” 元盛帝道:“怕什么?” 汪忠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奴才,奴才……不瞒皇上,奴才好好的,叫汪直扣了这么个锅,挨了一刀,心里恨他恨的不行,皇上劝奴才不要计较,奴才虽然嘴上说不计较,可心里还是委屈的,还是恨他,恨的不行……求皇上恕罪!” 元盛帝和善的拍了拍他的背:“这也是人之常情,恕你无罪。” 汪忠言道:“可是皇上,奴才害怕的是,奴才现在居然不恨他了,还……还挺喜欢他的。要不是方才小顺子说,奴才根本都没察觉到!” 元盛帝放在他背上的手,猛的一顿。 汪忠言身体微微发抖,好像怕的狠了:“奴才这么一寻思,奴才本来恨的牙痒痒的,但是见了汪直头一回,就不咋恨了,觉得他可能也不是冲着奴才来的,奴才当时还劝皇上来着……第二回,奴才就觉得汪直也是个缺了根的人,与奴才也算是同病相怜……第三回……” 他语无伦次的说了几回:“可是皇上,小顺子一说,奴才忽然觉得不对啊,他把奴才害成这样,奴才怎么可能喜欢他啊!奴才怎么可能不恨他啊!可是奴才心里就是这么想的,皇上,这是为什么,奴才的心咋不听奴才的话了……” 他抱住元盛帝的手,哭的全身发抖。 元盛帝双眼大睁。 他这么一提,他也想起来了。 是了是了,就在之前,汪忠言对汪直的恨意,几乎掩饰不住,他一说,他都红了眼圈。 结果汪直求见之后,他神色就缓和多了……甚至还帮他说话! 而且,何止是汪忠言啊! 就连他,不也是在见了一面之后,就忽然觉得汪直也是挺有用的! 细思极恐!! 这分明是狐妖魅惑人心的手段! 可能因为他是天子,有龙气护身,所以受影响不太明显,但汪忠言是个半阴人,他受了很大的影响而不自知!若不是被小顺子无意中叫破,谁都不会察觉这其中有蹊跷! 元盛帝越想越觉胆寒! 沈一意详细的跟他们说了,然后耸了耸肩:“然后,隔了会儿,皇上就召了影卫,但是说的是让他们隐藏身份,试探于他,必要时可诛之。总之话没说死。” 他冷哼了一声:“就这还留着情份,用我师父的话来说,这简直是真爱啊!” 第589章 杀神附体 炎柏葳缓缓点头。 这种方式对炎柏葳来说有点乱来,却偏偏极有效。 而且元盛帝这么说也并不是要留着情份,只是他觉得用这种……怎么说呢,很玄乎的名头杀人,有背于自己的“良心”,所以才习惯的不把话说死,但影卫肯定心里明白。 炎三随口笑道:“你的人到底放在哪儿了,这么私密的事情也能探得?” 沈一意虽然不爱搭理炎柏葳,与炎三的关系却还不错,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咱这“长目飞耳”真以为只是一个名字?这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本事好吧! 炎柏葳当着他的面儿吩咐炎三:“你派人盯盯汪直,看到时候我能不能过去看看,我若出不来,你们就去个人看看,我觉得汪直的功夫不错,若影卫人不多,只怕还真杀不了他。” 炎三应了。 沈一意敷衍的一抱拳,就直接走了。 这件事情,汪直倒是真不知道。 他是那种但凡有了权利就闲不下来的,所以自从再次起势,就一直在报复性的,疯狂捕杀诸朝臣,西厂诸人日日带着一大票锦衣卫招摇过市,行事肆无忌惮,不光是朝臣世家,就连民间斗鸡骂狗的琐事,也在他们缉拿拷索之列。 月余时间,西厂大狱就关的满满的,不管什么人,但凡进了西厂,什么口供都问的出来,一时间人人胆寒。 汪直带着人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百官下值,汪直立在白马上,穿着大红的官服,下摆上,还有一大片深色的血迹,整个人煞气四溢,一张脸白的瘆人,就像纸扎的冥器一般。 他挑起了腥红削薄的嘴角,就像一个检阅士兵的将军,微笑着看众人从面前走过,就连赵首辅对上他的视线,都下意识的别开了眼。 汪直便笑的愈发愉快。 一直到视线中,撞入了一个玉般的郎君。 他一身官袍,长身玉立,看都没看他一眼,只与旁边人说话。 不看他的人很多,但大多都是不敢看,可他,却似是不屑看,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根本入不了他眼似的,一派清高之态。 旁边人凑上来:“督公,这位就是桃六郎!就那个桃花公子……听说那个妖言惑众的文章,就那个狐妖那个,就是他写的。” “哦?”汪直一眯眼:“他写的?” “对啊!”那人道:“我听读书人都这么说!当年他用过一个名字叫竹生,时常骂万大人,后来要不是庆泉王爷来京,说合了说合,万大人只怕就要杀人了,没想到如今还是没改了这个臭脾气,就爱写文章骂人。” 汪直微微一笑:“改不了?” 他又看了几眼,拨马往前,后头牵狗一样,牵着男女老少一大票人,所过之处,血污满地。 进了厂署,就见锦衣卫百户韦瑛急匆匆出来。 韦瑛虽然收了外头的银子,算是个线人,但他本来就是个贪婪的,与汪直可以说臭味相投,所以外头卖着消息,里头又与汪直同流合污,关系亲近极了。 一见汪直,他便凑了上来:“督公回来了?” “嗯,”汪直道:“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韦瑛嘿嘿笑道:“吴道长给了我一个方子,说是厉害极了,我准备多配几丸,然后去偎红楼好好的……” 他猛的咽住,讪讪的道:“没什么,没什么。” 汪直淡淡的道:“你既是不忙,有个案子要查,用了饭陪我去一趟。” 韦瑛哪敢说不:“是,督公。” 于是两人用过饭,汪直就带着他与几个人一起出了城。 韦瑛问:“督公,咱们这是要上哪儿?” 汪直慢悠悠的笑道:“今儿抓的,太常寺的刘大人,有个小儿子,跑的挺快,我这儿还没上门呢,他就跑了,我准备过去瞧瞧……听说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韦瑛啧了一声,没说什么。 天色渐黑,路越走越荒凉,马蹄下磕磕绊绊的,但韦瑛素来知道汪直脾气古怪,也不敢抱怨。 他随手拍着蚊子,却见脚下的树影,似乎有些奇怪。 再一看,他猛的惊呼出声:“督公!有……” 下一刻,眼前闪过了一道寒光,他只觉得喉口一凉,整个人已经滚扑在地,抽搐了一下就不动了。 数人瞬间战到了一起。 元盛帝影卫出动,一向是人海战术,哪怕他们不觉得汪直有多厉害,也仍旧是出动了五六十人,汪直带了两个会功夫的太监,二十来个锦衣卫,不一会儿就躺了一地。 但汪直却如同杀神附体一般,功夫极高,出招极快,一时居然无人敢撄其锋芒,黑暗之中,只有刀剑偶尔暴起的寒光闪动,汪直一张堪称俊美的白面,在夜晚看起来真像鬼魅一般。 人死了一地,他且战且退,然后终于脱身遁走。 几个影卫追了出去,余下的影卫迅速打扫战场,把自己人的尸体拖走。 不一会儿,追出去的几个影卫也回来了,显然是追丢了。 几人略一碰头,然后就一起迅速消失了。 隔了好一会儿,一身夜行衣的炎柏葳,才从树上跃了下来,神情有些复杂。 汪直的功夫,也太高了一些,而且感觉与他学的功夫,有某些相似之处,与这世上,他所见过的任何功夫都不一样…… 当时他的功夫,是舅舅请来的一个高人教的,那高人教会了他,就走了,再也没出现过,他也没有问过舅舅这人是从何处来的。 所以,汪直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炎柏葳低声吩咐:“找机会,我去会会那个吴见异。” 后头人低声应了。 元盛帝的影卫回去回禀,元盛帝怒的摔了茶碗。 但很快,他又稳住了神儿,低声问道:“只是功夫高?有没有什么不可思议之处?” 影卫垂首道:“只是功夫高,出招极快,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可思议之处。” 元盛帝缓缓的坐了回去,微微沉吟。 汪忠言站在角落,隐晦的看了他一眼,但这个时候,他不宜开口,所以就算心里气恨,他也仍旧没说话。 元盛帝道:“没有暴露身份吧?” 影卫道:“影卫的路子,有可能会有人认得,我们有人带了东宫腰牌,可能打斗之际,会印到旁人脸上。” 元盛帝点了点头:“先下去吧。” 影卫垂首应下,无声的退了下去。 第590章 龙子凤孙 汪直只受了一点轻伤,很快就带了人手,杀了回来。 但影卫早已经走了,只留下了一地的死人死马,数个锦衣卫打着火把,亮如白昼,汪直带着人一路检查过来,只能看出这些人多是用剑的,功夫极高,其它的,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一行人忙了一夜,一直到天亮,才有人道:“督公,你看!” 汪直快步上前,低头看了一眼。 有一个锦衣卫可能是死的时候撞到了什么地方,右脸脸颊上,留下了一点痕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盾形腰牌的一边。 汪直撩袍蹲下,扶正了那死人脑袋,仔细的打量,因为人已经死了,那一处是诡异的灰紫色,能清楚的看到两个字的半边,仔细辩别,上头是一个皇字,下头是一个略小的福字。 皇?皇家影卫? 废太子名叫穆儁福,原来是太子影卫?? 怪不得这些人的功夫路子,总感觉有些奇怪,与常人不同。 汪直脸上阴云密布…… 其实若是炎柏葳在这儿,一眼就知是局,并不是说影卫就不带腰牌,但影卫是极少用腰牌的,尤其在这种行动的时候,绝不会带腰牌这种带标识的东西,不然万一掉了万一叫人看到了,都是事儿。 而这种,明显是故意留下的。 但汪直,却是真的不知。 他与影卫,属于两种路子,一种是明面上的刀,一种是暗地里的爪牙,他又年轻,倒是真没跟元盛帝的影卫打过交道,只是觉得路数奇怪,并不能分辩是不是影卫。 但一旦知道了,又觉得顺理成章。 他得罪的人是很多,不少人对他恨之入骨,但是有胆子真动手的,又有这个本事,一下子买凶五六十个高手的,能有多少? 太子这是急了啊! 看到他与六皇子、八皇子亲近,这就急了? 这么一想,汪直不由得嘴角带笑,把袍子一摔,就站了起来,毫不犹豫的道:“进宫!” 他进了宫,但是元盛帝那儿有人在议事,等了近一个时辰,汪忠言才出来道:“皇上这会儿不得闲,汪提督还是先回去吧!” 汪直没到见人,也并没察觉到什么,只以为元盛帝并不想为了他去处罚太子,倒也并不奇怪。 他直接转身,带着人往后走了。 太子被废之后,就从东宫搬到了西五所,汪直带着人进去的时候,几乎没遇到什么阻拦。 汪直大摇大摆的进去,一边道:“奴才有事求见四皇子,不知四皇子殿下何在?” 里头一通忙乱,有人上前阻拦,早被汪直的人拖到一旁,汪直遁声进去,一脚踢开了门,然后猛的一顿。 废太子正与数个宫女在内寻欢作乐,满殿诸人坦诚相见…… 但是这荒淫的景象,全都不及看到废太子震惊。 这才短短半年,被罚闭门思过的废太子,生生肥出了好几圈儿,他本来只算是个富态小少爷,但现在,已经成了一团坐起来都需要人扶一把的肥肉! 一行人目瞪口呆。 而这消息,也迅速传入了元盛帝耳中,元盛帝来不及震怒汪直的嚣张,就被废太子的样子给吓到了。 废太子呼哧带喘的进来,行跪礼的时候,自己起都起不来!伸出来的胳膊,快比他大腿都粗了! 太子被废之后,万氏求了多次元盛帝都不见不应,只能心疼的一直往他那儿送东西……太子本就胸无大志,如今犯下了这样的大错,起复无望,顿时整个人都颓废了,人生只余下了吃吃喝喝玩玩。 长成这样,真的不奇怪。 元盛帝喜欢美好娇弱的东西,这种说个话都呼哧呼哧的庞然大物,勾不起元盛帝半点慈父之情,于是借着废太子闭门思过却白日宣淫,丝毫不知悔改的名头,把废太子罚去守皇陵了。 其实元盛帝纯粹是被恶心到了,但是在百官看来,这就是在为汪直撑腰。 废太子派影卫狙杀汪直,然后皇上就重罚了废太子……一时间,人人避其锋芒。 汪直从厂署往外走,八皇子活泼的跟在后头:“亚父,你要去哪儿?” 汪直呵呵一笑:“我去收拾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哦?”八皇子歪了歪头,一脸的天真可爱,“他惹亚父生气,那定是他不对,亚父可要好生罚他!” 汪直笑了笑,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八皇子疼的咝了一声,却不敢伸手去捂,只含着眼泪道:“亚父?” 汪直笑嘻嘻的道:“小八说的对,小八可真是聪明。” 他松了手,啪啪两声,拍在他脸上,然后上马走了。 留下八皇子咬紧了牙根,捂住脸,疼的眼中泛了生理性泪花,他狠狠的抹了一把,掩不住眼中的怨毒。 汪直全不在意,他当然知道这小崽子不可能是真心的,可是那又如何? 他就喜欢看这些生来尊贵的龙子凤孙,在他面前强颜观笑,做小伏低,一口一个的叫着爹的样子。 他笑的眉眼皆是欢愉。 刚出城门,就有人快马迎了过来:“督公,全都安排好了!他身边明里有两个人保护,暗里还有两个,全都摁了。” 汪直微笑点了点头。 那人叹道:“道长的药也太好使了,不管功夫多高,沾手就倒。” 汪直没再应声,一行人折而往西,到了一间荒宅,汪直下了马儿进去,推开门,被绑在椅上的桃成蹊,神色平静的看着他。 即便头发微乱,衣角沾尘,这一抿唇一抬眼,仍旧眸正神清,俊美无俦,满室生辉。 汪直微笑道:“人皆说桃六郎是神仙公子,果然风姿如玉,不同凡响!” 他一撩袍子,在他面前坐下:“今儿汪某冒昧,请桃六郎来做客……” 桃成蹊冷笑打断他:“一只恶臭阉狗,穿上绫罗,还真把自己当人了,要杀就杀,用不着装模作样,我多看你一眼都脏了我的眼睛。”他直接闭上了眼睛。 汪直的笑容,猛的消失了。 他看着他,猛的咧开嘴,阴恻恻的笑了起来,眼中却好似淬了毒长了针:“好,好,好……我倒要看看,桃六郎的骨头有多硬!” 第591章 何谓高人 此时,唐时锦给自己放了大假,正在东山游荡。 奚渊穆上次做面霜做的劲头十足,唐时锦还以为他对霜感兴趣,没想到他是对“香”感兴趣,等桃相那边状况稳了,他又回了东山,说是做出了一种香,吃下去之后身上会香很久,对身体也没有什么害处。 唐时锦不怎么感兴趣,倒是吴不争一听之下,眼睛都锃亮,过去拉着他讨论,能不能把这种香再调调啊,调成一种人闻不到,但是蚊虫闻的到,或者某一种虫闻的到…… 唐时锦心说真是干一行爱一行,吴不争对这种事情就格外敏锐。 她就在旁边玩儿香膏。 这也是奚渊穆做出来的,调出来好几种香味儿,可以掺进颜料里头,在布上做画,长久不消。 于是唐时锦立刻拿了笔,把戚曜灵抓过来,在他后背上涂鸦了几笔,然后又叫他给她也画了几笔,两人就出去溜达了。 东山如今满山郁郁苍苍,所以平时也会有人过来游玩。 唐时锦两人爬上了山,就见一个散发素袍男子,背对着他们,正站在山崖边,临风吹箫,衬着青山绿水,一派仙风道骨。 两人纯粹是闲着也是闲着,就站在后头看了几眼,然后那男子转回身,容貌姝丽,美若好女,横箫施了一礼:“请王爷安,小生雍城绿玉君,愿投效王爷,为王爷排忧解难。” 哟?冲着她来的?还为她排忧解难? 唐时锦兴致顿消:“不必了,不需要。” 她就转身走了,绿玉君一愣,急上前几步,挡在了她面前:“王爷,您曾位极人臣,如今却被贬谪到此,难道您真的甘心吗?小生可助王爷重归朝堂!” 唐时锦道:“我都说了不需要。” 绿玉君眉梢一轩:“不想王爷竟是如此不求上进之人,是小生看错了你!” 唐时锦呵呵。 为啥有些人就不能见好就收呢?为啥非得不撞南墙不回头呢?难道她看起来这么好欺负? 唐时锦冷笑道:“表面上仙风道骨,满肚子汲汲营营,本事没三两,心气儿能上天,想求人还一副纡尊降贵的德性,被拒绝了就恼羞成怒,出言不逊……一路数下来,你这人真没这只箫值钱,劝你有多远滚多远,当老子好骗呢?” 绿玉君愣了愣,气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你说我凭什么?”唐时锦道:“站在悬崖边儿上吹箫,想装个世外高人,心里却怕的厉害,整个身子都往后倾,脚还紧紧抵着旁边的小树,这演技也真是差到家了,人也真是怂到家了……这也就不说了,站在这么高的山上,却周身光鲜脚下无尘,这分明是上来才换的衣裳,如此处心积虑于外表,怎么着,你是自荐谋士还是自荐枕席?” 绿玉君瞪着她,不由哑然。 “装高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你还得再修炼修炼。”唐时锦随手一指:“你瞧见没,那才是高人。” 绿玉君下意识的一转头,就见那边站着一个背着大篓子的采药老汉,看上去十分寻常。 迎着她的视线,采药老汉也不由得一笑:“我怎么就高人了?” 唐时锦道:“你身后篓子里的药,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刚从我家药园子里偷的,大白天就敢上门偷盗,没惊动我家的护卫,这本事可不是一般人有的……且偷完了遇到主家,还一点不心虚,能悠闲的看个热闹,你不是高人谁是高人?” 老汉哈哈笑道:“说的对,老夫确实没想到能遇见王爷,所以王爷准备如何处置我?” 唐时锦道:“你偷的药材,不是最贵的,也不是最好的,我猜你不是为财,那就是冲着我来的了,所以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是什么人?你查我做甚?” 老汉笑着道:“我只是好奇而已……冒昧了,还请王爷恕罪。”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直接往下走。 绿玉君下意识的追了两步,大声道:“那我就是自荐枕席了你要不要!” 唐时锦笑出声,却没有回头。 连那老汉都愣住了,她居然就这么走了? 他眼中升起了浓浓的兴味,背着手儿看着两人的背影。 两人身后都涂鸦了几笔,唐时锦身后,是一副画的颇好的画儿,云空之间的神仙,而戚曜灵身后,是一个大大眼睛,很可爱的小孩子,却做出一脸冷漠的表情,小大人儿一样。 老汉微笑瞧着,若有所思,却并没有追上去。 绿玉君看了看他,好像是从他的“不追”之中领悟到了什么,喃喃的道:“上赶着不是买卖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哼了一声,那个仙风道骨的架势登时就收了,整个人看着还有几分……妩媚?? 迎上老汉的视线,他瞪了他一眼:“看什么!你还不是一样的!以为独辟蹊径就成了?王爷还不是没要你!!哼!” 他从不远处的石头后面,拿出了一根旗子,插到了石缝里。 彩色旗子迎风招展,不一会儿,就有数人奔了过来,前头几个壮汉抬着豪华的滑杆儿,一个机灵的小厮上前接过了玉箫,绿玉君打了个吹欠,往滑杆儿上一躺,早有人抖开毯子,盖到他身上,还把一把大伞插到一边,遮住了他的脸。 绿玉君娇声抱怨:“真是的,晒了这么半天……” 小厮熟练的安慰:“少爷别担心,今儿太阳不烈,不会损了面皮儿。” 一边说着,数人就抬着他,迅速离开了。 一伙人简直训练有素,行云流水,连那采药老汉都有些应接不暇,看着他走了半天,才不由得摇头失笑:“有意思,真有意思。” 那边唐时锦回了家,用过晚饭,却有人捧着一个盒子,进来禀报:“主子,外头有人送过来这个东西,说请王爷瞧瞧。” 唐时锦示意他打开,那人便把盒子放在桌上,伸手打开了。 奚渊穆咦了一声,就上前看了一眼,然后双手捧了出来,是一朵很大的雪莲花。 唐时锦不由得一怔。 这么大,品质这么好,而且还有那种熟悉的气息,这很像她空间里种出来的,但是,她自己知道,她的空间里,并没有雪莲,因为这东西通常生长在极寒之地,这边种不出来。 唐时锦问:“一个什么样的人送来的?人呢?” 第592章 师父会生气的 守门的护卫道:“是一个穿着粗布短打,背着篓子的老汉。他送完就走了。” 唐时锦看了一眼戚曜灵。 戚曜灵就出门找卫靖之了,东山本来就是他们的地盘儿,卫靖之的人,对这一大片山,熟的就像是自家后院儿,可是找了一圈,也没找着这个老汉。 甚至也没找着那个啥绿玉君,感觉他像是个江湖人,但这两人,应该不是一伙的。 唐时锦又把那人叫过来细问:“他当时怎么说的??” 护卫道:“他抱着盒子过来,我就出去问他找谁,他就笑眯眯的说‘我找你们王爷’,我说你找我们主子有什么事?他就把这个盒子给了我,说‘拿去叫那丫头瞧瞧吧,我也算是洗洗贼名儿’。” 他顿了一下:“我就打开检查,一看是个花,我正想再问他呢,就见他已经走远了,要这么说,是有点稀奇,就这么一低头的空儿,就只瞅见一个背影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 她就去园子里转了转。 就见药材花木各少了好几株,而且全都是少了水源附近的。 这边的园子,并没像茂州那么费心思,弄竹筒的灌溉系统,但也是一个泉子引水,分成数道,而她平时往里放灵泉,也都是从源头放的,这就导致源头附近的东西都长的格外好。 所以那个人,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取了她的泥,还是水?还了她一株雪莲花? 虽然有些古怪,但是感觉应该没什么恶意吧? 唐时锦正在沉吟,就见吴不争急步进来,“主子!” 唐时锦一看他脸色,心里就是格登一声:“又怎么了?” 吴不争道:“桃六郎失踪了。” 唐时锦吃了一惊:“六哥?那汪直呢?” “汪直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吴不争道:“主子别急,沈楼主和炎侯爷,已经放出人手去找了。” 沈一意都快急疯了。 他答应了唐时锦要护好桃成蹊的,可是桃成蹊昨天一晚上没回来,他居然一直到早上才察觉到! 放在他身边的人手,全都毫无回应,只怕已经遭遇了不测,那桃成蹊呢? 他心急如焚,一路快马加鞭,已经找了一整天……他只希望还来的及! 暮色昏昏,陡然之间,右眼前腾起了一片火光。 他猛然一勒马儿。 后头的人道:“楼主??” 沈一意道:“跟我过去看看!” 一人道:“最后发现汪直的人,在东小桥。” 沈一意道:“分一半人过去那边。其它人跟着我!” 他拨马便行,飞也似的赶到,遥遥就见汪直站在门前,似笑非笑的转回身来。 沈一意心头一紧,急跳下了马,脸上笑道:“原来是汪提督,汪提督为何在此?”一边向后示意。 后头跟过来的只有四人,两人迅速向后,两人跃下了马儿,随着他往前。 随即,汪直身后的人也迅速散开,后头两拨人不知道从哪儿出现,猛然抄了上来,瞬间就是合围之势。 沈一意心头一沉,他也没心思跟他周旋了,直接道:“不知汪提督可见了我小师伯。” “见了,”汪直微笑着指了指正在烧着的宅子:“就在里头。他自己求死,我也不能拦着他,沈大人说是不是?” 沈一意再也忍不住,脸色剧变:“汪直,你是不是疯了?” 他快步向前,一边拔下发钗,向空掷去,可是响箭才刚刚离手,汪直便是一抬手,将它打了下来。 身后亦是两声锐响,同样是只响了一半,便被人打下。 眼见火势极大,沈一意顾不上许多,急向里头冲去,汪直也不阻止,让开身叫他进去了。 火焰熊熊,浓浓的桐油味道,沈一意一跃下地,就被浓烟熏的张不开眼晴。 他随手捡起了地上的半片门板,一边猛力挥开火焰,一边道:“桃六!小师伯!桃六!桃六!” 里头无人应声。 火舌迅速的卷上他的衣裳头发,沈一意起先还边走边拍,渐渐的,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只飞也似的在房屋之间穿过。 鼻端忽然掠过了一种异香,沈一意猛然转头,就见那间室中,死了一地的蛇,一个人影躺在地上,全身都被火焰裹挟,根本分不出是谁。 沈一意急道:“小师伯!” 他扑上去,飞快的拍了几下他身上的火,眼见扑不灭,直接一咬牙,把人提到了背上,就往外冲。 眼前一亮,他们冲出了火场,沈一意一眼就看到,桃成蹊的身上,居然还挂着几条蛇!那蛇咬在他手臂上,烧死了都没有松口! 沈一意急伸手去扯。 眼前忽然人影一闪,汪直移身过来,猛然一抬脚,只听咯嚓一声,沈一意一声痛哼,小臂当时就被踹断了。 两人便如石块一般,直直的砸回了火焰之中,沈一意当时就是眼前一黑,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 火焰轰的一声,扑了过来,将两人合围,沈一意咬紧牙关,也不知道凭着一股什么力量,咬牙一把抱住他,飞速打滚,然后再一次把他拉到背上,迅速从另一边跃出…… 桃成蹊似乎呻吟了一声,勉强的拍了一下他的背,想说什么,可是他这会儿什么也顾不上,只是拼命的往外冲。 他们又被汪直踹了回来。 长目飞耳楼的人,已经全死了。 发出去的半个响箭,只有附近的人能听到,赶过来的四个人,也全都死在了地上。 汪直的神情,愉快极了,亢奋极了,甚至笑出了一口白牙。 他折磨了桃成蹊一夜。 但是这书生明明不会功夫,骨头却硬极了,无论如何都不肯求饶。 所以他就给他下了毒。 这毒,通常用于“千刀万剐”之刑,能让人在最后一刀时,都一直维持着清醒……就让他清醒的看着自己被割舌,被蛇围攻,被烧死……虽然听不到他求饶,但只想想,就叫他心情愉快。 没想到,还有人过来救他。 而且,居然又是一个这样的硬骨头。 汪直笑吟吟的向旁人道:“你们说,他能坚持到第几回?” 旁人凑趣的道:“也就……最多三四回吧?” “好,”汪直笑道:“如果他能坚持到第五回,我就饶了他。” 沈一意听不到,也看不到,肺腑之间,已经痛到了极至,好像已经不觉得疼了,呼出的气,没有接续。 他不知道第几次,从火焰之中扒出桃成蹊,拼着还能用的那只手,拉到自己背上,就这么手足并用的,一点一点的爬了出去。 耳边好像听到了一声遗憾的啧舌,他没有被人踹回来,于是他就这么一步一步的爬到了墙边。 眼前一片模糊,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身边已经没有火了,他好像把人救出来了。 他喃喃的道:“小师伯?” 有一只手,轻轻的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他反手握住,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救出来了,不然……”有混着血肉的浆液,从嘴角溢出,他低声道:“师父会生气的……” 他习惯的伸手,去胸口抓到了什么,下一刻,便一头栽了下去。 第593章 你是我的千里眼 唐时锦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一直没睡,等着消息,想着要是今天找不到,她就去京城。 一直到过了丑时,炎柏葳才传书来,让唐九垓和唐八埏过去,唐时锦赶紧把海东青派过去了。 这是要把人送过来?难道桃成蹊受了伤? 一院子人,点着灯等着,一直到天蒙蒙亮,才听到了海东青的鼓翼之声,唐时锦急冲了出去,就见炎柏葳翻身跃下海东青,急从另一只海东青背上,解下了一人,道:“渊穆!渊穆!” 唐时锦猛的呆住了。 泛白的天光之中,她看到炎柏葳怀里,抱着一团黑红的烂肉。 奚渊穆也呆住了,炎柏葳道:“快!快点救人!” 唐时锦猛的一咬下唇,强行让自己清醒,然后迅速转身帮忙,飞快的把人安置到了床上,面对着这一团不辩人形的物体,奚渊穆难得的手足无措。 唐时锦急冲上去,先给他灌了几口灵泉水,才刚一灌进去,便有大片的血浆碎肉,溢了出来。 唐时锦猛的一呆。 奚渊穆急捏开他嘴看时,才发现他的舌头,已经没了半截。 唐时锦手都抖了,这恐怖到荒谬的一幕,她简直不能置信,喃喃的道:“六哥?六哥?” 桃成蹊张了一下眼睛。 直到此时,如此巨大的痛苦之下,他仍旧维持着清醒。 那一瞬间的眼神,复杂的让她无法分辩。 炎柏葳一把握住她小臂,沉声道:“继续喂,喂他喝水。” 唐时锦咬牙扶住他下巴,继续喂水,接连喂了几十口,奚渊穆道:“身上也冲洗干净。” 唐时锦无声的继续。 清洗,上药,包扎,几个人足足忙了十几个时辰。 等到全部处理完时,几个人累的手都抬不起来,各自瘫坐在了地上。 直到此时,才有余暇去悲伤,唐时锦喃喃的道::“我的六哥…… 举世皆知的神仙公子,才华惊世的五绝公子啊!好像整个人都被悲恸淹没,她难受的哭都哭不出来……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外头的哭声。 是吴不争。 她心里猛的一跳,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站起身就要出去,炎柏葳急起身抱住她:“别看了,锦儿,别看了,别看了……”他哽咽不能言:“沈一意救出了成蹊,但是他自己……我去的时候就断气了。” 唐时锦觉得自己,好像听不懂他说话了。 她发着抖,喃喃的道:“你说什么?” 她眼睛拼命的张大,呆呆的看着他:“你说沈一意怎么了?” 戚曜灵一下子站起来,向外头冲了出去,然后一呆。 院中,吴不争几个人抱着一具烧到焦黑的尸体,正在嚎啕大哭。 唐时锦整个人都傻了,她挣开炎柏葳,慢慢的走了过去,试图在那狰狞的焦尸上,辩认出他的样子。 曾记得茂州初见,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笑吟吟折袖施礼:“唐小娘,沈某是京城人士,今年二十有一……我所求者,‘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徒儿沈唯,拜见师父。” “拜了师我就是师父的人了,从此之后我不必为银子犯愁,又能时常见到师父仙姿玉貌,怎么算都不亏。” “我是师父的千里眼和顺风耳!比左膀右臂还亲近些!” 是啊,是啊,你是我的人啊,你是我的千里眼和顺风耳啊!那你怎么能偷懒呢……你怎么能偷偷的离开我呢,小探花,你不守信用,你是个大坏蛋! 眼泪一滴滴的掉下来,好像滴下来的全是血。 心疼的像被人一把撕开,唐时锦终于猛的跪了下去,死死的抱着他,嚎啕大哭。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哭到昏过去,又醒过来,不知道是谁,轻轻伸手,扒开了沈一意一直攥着的手。 手烧的焦黑,连手指都烧没了,可手心里,却还余着一点点干净的皮肉,两朵金色的长耳朵小花花躺在他手心里,宛如枯骨生花,残酷而又绝美。 泪全都流干了,唐时锦死死的盯着那两朵小花,忽然霍然站起,打了一声呼哨。 两只海东青迅速展翼过来,唐时锦直接跃到了唐九垓背上。 海东青双翼一展,便飞上了天空。 炎柏葳急了,急道:“锦儿!锦儿!” 他猛然向上一跃,却只差了一步,没能追上,戚曜灵发出了一声长啸,炎柏葳向下一落,落在了他掌间,戚曜灵尽力往上一送,炎柏葳借力翻身,终于抓着了唐八埏的翅膀,然后一翻身跃了上去。 正当早朝的时辰,一番繁文缛节之后,元盛帝正要退朝,外头陡然间一阵喧哗,凄厉的鹰鸣声,合着杂乱的尖叫和呵斥。 百官不由得纷纷回首,元盛帝威严道:“外头发生了何事?” 下一刻,就见唐时锦倒拖着擎天破日刀,直接闯了进来。 不止一人发出了惊呼声,老王爷愕然道:“锦儿!?” 唐时锦谁也不理,一步一步,直直向前,刀尖划在汉白玉地面上,发出了刺耳的吱吱声。 她不跪不拜,直接抬头向元盛帝道:“汪直杀了我的徒弟沈唯,我六哥也只余了一口气,我要杀了他,为他们报仇……汪直在哪?把他交出来!” 有生以来,哪有人这么跟他说过话? 元盛帝直接都气怔了。 他大怒道:“放肆!放肆!!唐时锦!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不退下!” 唐时锦冷冷的道:“汪直在哪?” 她缓缓的将刀往向前提,变拖为柱,双眼死死的盯着他,“我问你汪直在哪?” 元盛帝吓的脸都白了:“来人哪!护驾!护驾!唐,唐时锦!!你眼里还有朕吗!你想造反不成!” 数个羽林军已经飞也似的冲了进来,迅速挡在了御案之前,个个刀剑出鞘。 元盛帝心头稍安,这才站起来,指着她怒斥道:“唐时锦目无王法,竟敢殿前执刀,逼迫于朕,其罪可诛!!左右,还不拖下去打杀了!” 数人齐声应诺,迅速上前。 唐时锦冷笑一声,横执了擎天破日刀。 炎柏葳急步上前,站在了她的身边。 什么冷静权衡,到了这一步,只有并肩做战! 第594章 她真的受够了 就在这一触即发之际,忽听咔嚓嚓一声巨响,晴天一声霹雳,猛然劈了下来,正正的劈到了金銮殿上,一时间砂石飞落,吓的元盛帝惊叫出声。 众臣亦是纷纷惊呼。 王恂实反应极快,急上前跪下道:“皇上!庆泉王爷乃星宿下界啊!皇上切莫妄为,引得上天震怒,社稷危矣!” 元盛帝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那雷就正正的劈在他御座上方,他再是没有自知之明,也不会以为,这道雷,是来维护他的…… 元盛帝吓的声音都抖了,尖声道:“汪直呢!快,快把汪直叫出来!” 早有人也似的去传了汪直。 汪直一到,唐时锦提刀就冲了上去。 炎柏葳随手从羽林军手里拔出了一柄腰刀,也冲了上去。 外头又是轰隆隆的一阵雷声,就好似滚在众人头顶一般。 唐时锦心头宛似烧着一把火,脑子都不清醒,疯了一般只攻不守,数招之后,擎天破日刀发出了呜呜的鸣声,宛如龙游天下,空谷回声……这一次,却是久久不歇。 汪直被逼的节节后退。 又有炎柏葳在旁夹击,不一会儿,就听汪直一声闷哼,肋下中刀,溅出血来。 然后就是接连中刀…… 血不断的喷溅出来,浅红色的刀,渐渐的被染成了深红色。 三人一番剧战,已经冲出了殿下,只留下了一道血水淋漓的路。 汪直忽然哈哈大笑,高声道:“我一条命,换神仙公子的一条命!又搭上了庆泉王爷一条命……我值了!我不后悔!!” 他得意极了。 炎柏葳一刀劈过,汪直半个下巴都被削掉了,嘴唇却仍是弯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了染血的牙齿,整个人宛如活鬼,犹在喉中发出嗬嗬之声。 元盛帝吓的全身发抖,哆哆嗦嗦的蜷到了地上。 满殿全无人声,只有刀做龙吟,血肉飞溅。 一直到汪直再无招架之力,晃了一晃,仆倒在地,唐时锦犹在一刀一刀的砍在他身上,直将他剁成了烂泥。 炎柏葳道:“锦儿!” 他想去握她手腕:“锦儿!” 唐时锦直接挣开他手,一把抓住了汪直的发髻,手起刀落,就把他的脑袋割了下来。 提着这颗人头,她上前一步,惊的满殿诸人,又退了一步。 唐时锦一字一句的道:“我徒弟沈唯,文武双全的探花郎,就这么死了……我的六哥,惊才绝绝的神仙公子,如今却成了一团不知死活的烂肉。纵是将汪直大卸八块,挖坟鞭尸,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满殿诸人,鸦雀无声。 唐时锦眼晴都哭肿了,眼神却如同利剑,冷冷的划过室中:“与我有什么过节的,尽管冲我来!对我的家人徒弟下手的,先摸摸你的脖子抗不抗的住我的破日刀!” 她冷笑一声,猛然转了身,手一挥,擎天破日刀凭空消失。 唐九垓贴地掠来,唐时锦直接纵身一跃,站在了鹰背上,便见那一人一鹰,迅速的滑入云空之间,下一刻,又是咔嚓一声惊雷,瓢泼大雨哗哗的下了起来。 唐时锦刚进了宅子,腿一软就昏了过去。 被炎柏葳抱上榻,她又醒了过来,问:“六哥?” 奚渊穆拿着一个罐子过来,示意她把灵泉水弄些进去,一边伸手给她把脉:“他身上有剧毒,剧毒混入了血中,沾肤即入……嗯,你也中毒了,”他把了把炎柏葳的脉象:“你也中毒了,凡是接触过小师伯血的人,都有可能中毒。” 哦?怪不得汪直说,要搭上她的命! 唐时锦冷笑了声,道:“难解吗?” 奚渊穆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本来很难解,但是那天那人送了一株雪莲,极为对症。” 唐时锦问:“那雪莲确认没有问题?” 奚渊穆道:“放心,我确认。”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疯狂的发泄了一场,整个人反倒冷静了许多,把罐子注满了灵泉水,她就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向外走。 桃成蹊被包的像个木乃伊,唯一可庆幸的就是,奚渊穆用药物让他昏死了过去,不必再承受这样的剧痛。 戚曜灵盘膝坐在对面的椅中,一见她来,就想站起来。 唐时锦张手抱住他:“灵儿。” 他应了一声,唐时锦一字一句的道:“你要好好的。” 戚曜灵回手,轻轻拍着她背:“师父放心,我一定好好的。” 唐时锦犹抱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坐在了椅中。 良久,她才哑声道:“我后悔了……我后悔了,灵儿,我不该收小五做徒弟的,”眼泪直往下掉,她声音飘忽:“他最想要的,我给不了,别的,我给他再多,又有什么用……” 她哽咽不能言:“是我害死了他,若是我不收他,我不让他留在京城,他还在潇洒自在的做他的双面公子,游戏人间,就像我……就像我第一眼见他时那样子……” 戚曜灵缓缓的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师父,师弟他性子软,温柔多情,可是,他并不想做这样的人,他比谁都想割断这不伦之情,真的拿你当师父……他最想做的,并不是游戏人间的佳公子,是为国为民的大丈夫,师父,我相信小五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后悔。” 唐时锦伏在膝上,直哭的肝肠寸断。 浑浑噩噩,哭了复醒,泪都流干了,一直到吴不争沉默的进来,递了一条消息给她。 唐时锦一看之下,不由得僵住了。 是赵首辅找了一个锦衣卫,在汪直耳边挑唆,指桃成蹊就是写出狐妖小说之人。 然后陈尚书之子,写了一封信,找由头将桃成蹊约了出来。 刘千户带着人,引开了炎柏葳,让他与吴见异对上……自然来不及救桃成蹊。 总之,这件事情,不止三五人伸了手,拨了火,其目的,显然就是为了让她与汪直对上。 唐时锦万万没有想到,她一心想护着她的人,可到头来,她却成了他们被害的由头! 这恶臭的皇上,恶臭的朝堂,她真的是,真的是受够了。 一个念头,本来就藏在心中,如今,已经渐渐成形。 吴不争又道:“主子,那老贼病了,病的快死了,病榻上下了旨,召你回京,圣旨上就已经官复原职了,人是昨日离京的,八百里加急,应该很快就来了。” 第595章 太子归来 唐时锦咬了咬牙:“传消息过去,他可不能死!绝不能死!他这种坏事做尽的人渣,怎么能叫他死的这么容易?” 吴不争应了一声,唐时锦又叫住他:“算了,让炎柏葳的人去,我有事找他。” 吴不争也没多说,只点了点头。 半晌,他忽然道:“主子,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唐时锦示意他说。 吴不争哽咽了一下:“京城接手的人叫安邺,原本是我们一处分舵的舵主,年初调过去的,沈楼主曾吩咐他学他的举止,说……说他万一有什么不测,就让他以他的身份行事,不要让你知道。若不是出了意外,也许……” 他实在忍不住,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主子,楼主他……他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想让你难受的,你就不要难受了……” 唐时锦苦笑。 她忍着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她过去找了炎柏葳。 周见异一身药、毒,炎柏葳杀周见异,也受了伤,这些日子一直在服各种药。 唐时锦直接问他:“我杀汪直,有没有破坏你的计划?” 炎柏葳道:“没有。” 她点了点头:“那等你伤好了,就回去收网吧,我只有一个要求,那老贼,暂时不能死。” 炎柏葳微怔。 他站起来,轻轻的揽住她:“为何?” 唐时锦冷冷的道:“圣旨已经离京,待我回京之后,会请旨执掌西厂。” 什么?? 炎柏葳秒懂了她的意思,“你不用这样,你完全不必这样!锦儿,这些麻烦事,我来就好!” “可我想这样,我就要这样!”唐时锦看着他:“这朝中该杀的,远不止一个汪直!我知道你若接过手来,会用政治家的方式,去慢慢的整改,可是我不要!我不要!若是我头一次见汪直,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把他杀了,也许小五就不会死,六哥也不会变成这样子!” 她猛的哽咽了一下:“炎柏葳,这世道,当好人,太难了……就在我们想办法的时候,坏人已经做下了无数件坏事!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我们‘设局’的这时间里!我等不了了!我再也不想等了!我不想再看着亲人出事了!!” “既然上天助我雷霆,那,现成的声势,我就当了坏人又如何?刀在我手,权在你手,我们快刀斩乱麻,杀尽这些恶臭官员,杜绝后患,我杀的开心痛快,你到时候接一个朗朗乾坤,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顿了一下:“那伪善老贼,一辈子没干过半件好事儿,临到老来,让他背个黑锅不是很好?还是说,你顾忌我的名声?你知道我完全不在意这个。比起想办法斗智,我更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炎柏葳长吸了一口气。 他长叹道:“那么,好,让我来好不好?我来做刀,我们走另一个路子……” “不!”唐时锦冷冷的道:“我胸中郁气难平!!我定要将这些害我家人的人,一一清算,他们算计我,我就亲手杀了他,唯有这样,我才能痛快!” 她看着他:“总之,就是这样,你走什么路子,我不管,总之,我回去之后,就会按我的想法走!” 她转身就走。 他伸手搂住她,安抚猫儿一样,不住的搂搂拍拍,亲着她的发顶。 好一会儿,她身上的戾气,才渐渐的消了。 她道:“我是很愤怒,但我也很冷静,炎柏葳,这个念头我并不是心血来潮,其实我已经想过很多次了……这种方式,对谁都有好处。” “好。”炎柏葳长叹道:“那就这样吧。”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那个小女孩儿,她说“若有一天我能站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那我要名声何用?” 这算不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十余日之后,大家余毒尽解,炎柏葳就暗中先回了京城。 当时他与唐时锦,算是并肩做战了,但是唐时锦那时恨意滔滔,对他几乎不假辞色,所以大家一时居然都没想到他。 一直到他回京。 元盛帝纯粹是吓病的,整个人惶惶不可终日,所以听说他回京之后,就想问问他。 但是又有些怕他,就召了整个内阁。 诸人走到病榻之前,元盛帝被人扶着坐起来,犹昏昏沉沉。 一眼看到炎柏葳,他脱口而出:“鸿儿??鸿儿,你来了?” 炎柏葳也是一怔。 然后他心思一转,直接上前一步:“父皇?您认出我了?” 众人当时就大惊失色。 能叫“父皇”的,肯定是皇子,而所有皇子中,只有先太子的名字中有“鸿”字。 先太子名为穆儁鸿,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因为唐时锦改了主意,所以炎柏葳也换了路子,在之前,炎柏葳就动了宫里的暗棋,趁着他神志不清的时候,告诉他,炎柏葳其实是先太子。 但是他也没想到,元盛帝如今病势沉重,有时候分不清梦和现实,方才他叫出鸿儿的时候,只是以为身在梦中,可是一旦叫出来,这局面,就已经不由他控制了。 很快,召来了血嗣蛇,反复验过,他确实是皇上的亲生。 朝野上下都傻了。 还是那句话,炎皇后与元盛帝,是结发夫妻,先太子是正儿八经的长子嫡孙,正宫嫡出,再无人比他更名正言顺。 如今汪直一倒,抢着叫他亚父的六皇子、八皇子也就不行了,七皇子硕果仅存之时,却又忽然杀出了一个先太子?? 但,大家更想知道的是,这一位,与唐时锦,到底是什么关系? ………… 消息传来时,唐时锦只点了点头:“挺好,挺快,正好我也不耐烦等了。” 外头戚曜灵进来:“师父,走吧。” 唐时锦点了点头。 他们将沈一意的尸体仔细收殓了,因为不忍叫沈家人看这样的惨状,直接将棺木钉死了。 唐时锦带着戚曜灵和几个徒弟,将灵柩送回了钱塘。 一入了刺史府,唐时锦便折身跪下,向沈刺史夫妻请罪。 沈刺史一时满脸是泪,抢步出来扶起她,沈夫人更是抱住她嚎啕大哭。 第596章 屠龙少年 沈刺史前几日就得了消息。 他们夫妻,其实真的没有迁怒于她。 儿子死了,他心里当然难受,但是扪心自问,他是绝不敢为了报仇,直闯金銮殿,执刀逼皇上交人的……他就算再气再恨,也只会想办法暗中报复,若是真的一辈子都报复不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可是唐时锦就敢。 若不是天降雷霆,只怕此时,她早已经被羽林军乱刀砍死。 可是,也就因为有了天降雷霆,这是上天在为其张目!今后还有谁敢动她?没有人!就连元盛帝也不敢! 唐时锦留在钱塘,送沈一意的灵柩入了土。 她沉默的为他上了柱香,一边低声道:“小五,我会帮你报仇的,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我绝不会叫你白死的……” 沈刺史愕然转头,看着她。 她已经杀了汪直,却还在说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们是谁? 她不会是想……沈刺史一时心惊胆战,却不敢问出口来。 唐时锦又回了一趟江宁府。 其实前几天,宣旨的太监已经到了江宁府,可是听说她在钱塘,又只能赶紧赶往钱塘。 中途听说她回来了,又再折回来……一路跑的腿都要断了。 唐时锦根本没管这些人,直接去了桃相那儿。 桃夫人一见她,便急冲过来,抓住她手:“锦儿,六郎呢?” 唐时锦轻轻的拍着她的手:“母亲,您别担心,六哥还在治病,他伤的有点严重,不能见风,所以也不能见外人,只有我二徒弟来回照应,所以要等上几个月,你们才能见他。但是你放心,神医谷一定会保住六哥的命……” 桃相立在门前,看着她。 唐时锦轻言慢语的哄了她许久,桃夫人才终于收了泪,被人搀扶着,下去洗脸了。 桃相低声道:“六郎他到底怎么了。” 唐时锦缓缓的道:“他……不能说话了。” 桃相脸色一变,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咽了回去。 唐时锦缓缓的向前,看着他的眼睛:“义父,我恨汪直,我恨自己,但我更恨皇上!!他才是这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他害了我的徒弟,害了我的六哥,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我会让他死的比我的小五惨上十倍、百倍!我一定要让他把我六哥尝过的苦,全都一样一样的尝一遍!” 桃相一时泪都下来了,拍着她的肩:“锦儿,锦儿,你,你要想开些啊!逝者已矣,你莫要钻牛角尖……” “不,我想不开!”唐时锦随手抹了一把泪:“义父,你放心,我不会滥杀无辜的……您相信我,我永远是我,我纵是屠龙,也永不会成为恶龙,我纵然手染鲜血,也永远无愧于心!” 三日之后,唐时锦在江宁府接了圣旨。 她带着徒弟和江必安,以及两千锦衣卫返回京城。 只有许天禄和汤莲生暂时留下了。 许天禄还得等一个明旨或者吏部的文书,而汤莲生已经过了院试,因为要考几日之后的乡试,所以暂时留在了江南,准备等考完之后再到京城。 都城仍旧繁华,城门巍峨杵立,门前车水马龙。 唐时锦立在马上,久久的看着这城门。 戚曜灵道:“师父?” 唐时锦发誓一般,低低的道:“我要请义父回京,我要二桃临朝,我要朗朗乾坤!我要这一干恶臭虎鸱、饕餮之徒,恶有恶报!不得好死!” 江必安转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缰绳一带,就进去了。 她直入皇宫见驾。 元盛帝在病榻上见了她,一照面儿,唐时锦正要施礼,元盛帝已经飞快的道:“不必不必!爱卿免礼!快免礼!” 汪忠言急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唐时锦垂首说了几句场面话:“臣目睹亲人死去,悲痛之下,失了理智,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元盛帝急笑道:“爱卿至情至性,何错之有?此事全是汪直那厮倒行逆施,朕听闻亦是痛心疾首……” 唐时锦不动声色的抬眼,看了看他。 元盛帝一个激灵,立刻说的更加情真意切了。 唐时锦心头思忖。 她本来是想走危言耸听,引他脑补的路子的……毕竟那天的雷,虽然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却绝对是一个造势神器。 但是如今看来,根本不必这么麻烦,可能是炎柏葳或者汪忠言说了什么,这老贼如今简直就像斯德哥尔摩,仰望着她,她但凡给个好脸儿,他就感激不尽,没有反抗的意思。 于是唐时锦迅速调整了策略。 她等元盛帝说完了,就露出了赞许的微笑,点了点头:“皇上能看清汪直的真面目,我很开心。” 假如说有旁人在此,就能看出,这神态,这语气,完全是“师长”。 而沉浸其中的元盛帝,却完全没有察觉到。 做为一个内心幼稚,缺乏认同感的人,得到她这么一句赞扬,元盛帝猛的松了口气,脸上也带出笑容来,欢喜的为她赐坐,嘘寒问暖。 然后唐时锦问道:“正好臣也想请问皇上,关于陪都之事,如此重要,我等为之忙碌良久,为何皇上要出尔反尔?”她眼中隐隐透出了失望之色:“当初皇上下旨立陪都之时,臣心中十分欢喜,以为皇上……却没想到……” 元盛帝急道:“这全是汪直那厮,说陪都会分君之权,鞭长莫及不易管控,必生动乱……”他语无伦次的解释,然后表示:“都是朕一时糊涂,错信奸人,朕马上下旨,继续推进陪都之事……” 唐时锦露出了不甚满意的神色,低头喝茶不说话。 然后元盛帝急道:“朕知爱卿为陪都之事焦心劳思,劳苦功高……” 唐时锦仍是不说话。 元盛帝绞尽脑汁的说了许久,又想起来道:“桃卿亦是为之废寝忘食,朕正欲将其请回朝堂……” 唐时锦看着他,眼神回暖,微微点着头,隐约赞赏,元盛帝不由得欣喜起来,飞快的道:“桃相为朝堂,为黎民百姓可谓鞠躬尽瘁,这一回受了委屈,朕也该好生封赏才是……” 第597章 先斩后奏面君不跪 唐时锦微笑道:“臣知道,皇上是绝不会叫臣失望的。” 我知道你不会叫我失望的,在唐时锦看来,这句话在心理操控上,是一个金句。 哪怕两人心理地位平等,这句话也会给人无形压力,让人下意识的去满足你。 两人足足聊了两个多时辰。 唐时锦面上自然,其实却一直在集中精神,精准控制着节奏,一收一放,张驰自如……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在慢慢的,不动声色的诱他入局。 要知道,元盛帝本来就不是一个心理强大的人。 他幼稚懦弱,不敢承担责任,又最爱依赖外因,但他确实一辈子高高在上,天下之主。 所以,当这样的一个人,遇到了“天罚”,还是古人都为之惊惧不已的雷霆,他猛然醒悟原来这世上,有人比他还厉害,比他站的还高,能轻松左右他的生死时……他心理上的冲击,是巨大的。 也所以,在这种心情之下,遇上唐时锦这么一个心理操控的高手,稍稍加以引导,他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迅速的爬了上来。 之后,元盛帝召见了内阁,再之后,宫中接连下了数道圣旨。 第一道: 唐时锦封为庆亲王,世袭,准其三代不降,并复其金紫光禄大夫,可先斩后奏,面君不跪。 将东西厂及锦衣卫,合为总缉事厂,由唐时锦任总督,并提品级为正一品,直属帝听。 第二道: 前右相桃襟白晋为左相,封安国公,可世袭。并重议陪都之事,仍命桃相督管,并令其在三个月之内处理完毕,并尽快还朝。 第三道: 恭成侯戚曜灵封为提督,佐领总缉事厂;锦衣卫同知雷骁、锦衣卫同知江护,晋为左右指挥使,共同执掌锦衣卫,并听从总缉事厂号令。 第四道: 汪直人面兽心,倒行逆施,责令总缉事厂查其不法,捕其党羽,尽快处置。 余者还有一些小小的变动。 例如唐时锦的徒弟花晟林,也跟着进了总缉事厂啊;例如召了许天禄回京啊;例如锦衣卫百户余知非提为千户啊…… 总之,所有的变动,全都跟唐时锦有关。 唐时锦这爵位,这官位,完全封无可封了好么! 但是文武百官难得的没有人出来反对。 毕竟,那天的雷霆可不是玩儿的,就连一国之君,都能说劈就劈,他们?他们连擎天破日刀都抗不住,更何况是雷劫。 所以就算心里觉得这特么不就是个“代帝”么?但脸上也只能笑着连道恭喜恭喜。 只是有不少人觉得奇怪。 唐时锦一个财神爷,为什么要接这啥缉事厂的事儿,名声不好,又不赚钱,操心费力的,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是皇上的意思? 也有人觉得,唐时锦看上去极为重视沈一意,可到头来,连一个谥号都不为他求,可见不过是脸面情儿,没准儿就是借机发作,趁机除了汪直,自己上位。 唐时锦当然不是没想到,她只是觉得,这种屎一样的皇帝,不配给她的小探花赐谥号。 下完圣旨之后的第二天,被做了手脚的元盛帝,便觉得神情气爽。 都不用旁人提醒,他就想起了当日他下旨罢了唐时锦的官儿,第二天病的险些起不来身。 原来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冒犯了星宿吗? 元盛帝暗暗后怕,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对唐时锦有丝毫不敬。 就在这时,炎柏葳进来了,恭谨施礼道:“父皇,您要见儿臣?” 元盛帝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复杂。 那日之后,炎柏葳认祖归宗,但因为他现在只是“大皇子”,而且也因为元盛帝还没顾上,所以他仍旧在内阁。 元盛帝如今缠绵病榻,对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心里是十分忌惮的。 但一时又不敢做什么,面上亲切的道:“鸿儿,坐吧。” 炎柏葳谢了坐下,元盛帝道:“朕只是想问问,你与庆王,关系究竟如何?” 炎柏葳面露黯然,好半晌才低声道:“当年,的确是儿臣做了错事……锦儿她性子强硬,又十分骄傲,她只怕是不会原谅我了,但是,儿臣却放不下她,心中只有她一人,儿臣曾对天发誓,若不能求得锦儿原谅,儿臣愿终生不娶。” 元盛帝不由微怔。 对啊!他怎么忘了还有这一茬! 他可是曾公开立誓,若不得唐时锦原谅,便终生不娶的啊! 唐时锦可是神仙,他敢违誓吗?他不敢!除非他不怕死! 反过来再说,就算他能求得唐时锦原谅,唐时锦可是说过“不得纳妾不得狎伎”的! 她那个吓死人的彪悍性子,枕边人若敢他顾,她不上手活剁了她才怪!那若是娶了她,难道堂堂一个皇帝,只娶一个妻子?这不是笑死人么! 一念及此,元盛帝整个人都轻松了。 所以,不管炎柏葳怎么走,他都已经绝了为君之路,那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他瞬时就亲切了许多,道:“也难为你了……” 父子俩气氛友好的聊了许久,自诩情深的元盛帝,还回顾了一番当年他与万氏的情事,然后两人共进了午膳。 炎柏葳出来的时候,眼神儿一片冰冷,却又随即收敛了,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所以说元盛帝,或者说皇帝,真的是一个十分自以为是的生物。 要知道,当年的炎皇后,可就死在他与万氏的“情深”之上,而炎柏葳自己,也曾“死”在他的设计之下,可是,他显然丝毫不觉得内疚,所以,才会兴致勃勃,甚至自以为体贴的,与他聊这样的话题! 元盛帝确实觉得,父子俩人相谈甚欢。 一旦觉得他没有威胁,他顿时就拣回了慈父之心,下旨封他为襄亲王,还赐了不少东西,同时仍旧留在内阁。 即便元盛帝乱来已经不止一百次,众臣仍旧提起了心。 内阁可是国家权力核心啊!所以,这一位是板上钉钉,要回归东宫了吗? 比起废太子,以及没脑子或者默默无闻的几位皇子,炎柏葳文武双全,其诗作文章极得文人敬仰,甚至被江南文人称之为“炎师”,名声可以说好的出奇,在失踪之前也极有贤名,若是这一位上位……想必是一番新气象。 不少人冰冷的心,又渐渐热了起来。 但也有些人,觉得原本顺畅的路上,多了一只拦路虎。 第598章 肝脑涂地也心甘情愿 而此时,唐时锦正与她的新部下们,共进午餐。 座上除了徒弟,就是江必安和雷骁,都算是自己人。 唐时锦带回来的两千锦衣卫,人虽少,功夫却好,又唯她之命是从,这就是她的嫡系,她的底气。 所以也不怕没人可用。 等用过饭,唐时锦就直接交待:“汪直的事情,雷骁你久在都城,你去查,尽快解决,一个人都不要漏下,处罚比之律令重上三分。汪直之前经手的案子,江护你去复查,同样要快,无辜之人赶紧放回去,但是若真的有罪,也不用为了撇清就非要翻案,处罚比之律令轻上三分。” 两人应下。 唐时锦道:“灵儿带着林儿,还有知非,你们把东西厂余下的人手清理清理,看不顺眼的,赶紧让他们滚。” 几人各自应了。 唐时锦回了卫王府,先见了见接手长目飞耳楼京城事务的安邺。 一见他进来,唐时锦当时就红了眼圈儿,急别开了脸。 安邺垂手施礼。 他整个身量面容,都与沈一意有三四成相似。 他知道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被调到京城的,也隐约猜到了沈一意的心意。 今日他还是头一回见唐时锦,一见她的神态,不由心头微叹,垂着眼,恭敬的等着。 唐时锦迅速调整好了,沉声道:“你先坐。” 安邺道:“是,主子。” 他坐下禀报道:“那几个死去的兄弟,有家人的,都已经把银子药物送过去了,没有家人的也都入了土,点了长明灯,主子放心就是……另外就是,咱们几人商议了一下,楼主之位,暂时虚悬,由吴不争接任副楼主,日后仍旧由他与主子接洽,因为主子之前传信说,日后的重点会放在京城,所以我也会留下,从旁辅佐……” 唐时锦清了清嗓子,才问:“这楼主是什么人定的?” 安邺道:“有几个不入世的长老,专门授业的,他们会选人,通常咱们几个人觉得合适的,就为楼主,若咱们觉得他本事学的好,性子却不适合,就为副楼主。如今沈……总之已经传信给长老们了,长老们选到合适的人,会与我们联络的。” 他顿了一下:“但主子也不用担心,咱们跟着主子,也是长老们首肯的。不管怎么换,都不会影响大局。” 唐时锦缓缓点头。 她道:“你们以后都不要叫我主子。长目飞耳楼,本就是师徒传承,你们是小五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那就不是主仆。” 安邺犹豫了一下,便道:“我们几个都与沈楼主平辈,那我们叫师叔可成?” 唐时锦点了点头:“可以。” 两人又说了几句,外头人禀报:“主子,陶朱先生来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安邺便起身告辞,唐时锦道:“没事儿,你在旁边坐坐。” 一边就叫范陶朱进来了。 范陶朱也知道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情,不敢嘻笑,施了一礼。 唐时锦就道:“园子里的事,可以开始推动了,工坊什么的,都着手开始招人。我传信给东山,叫卫叔挑一批人送过来,到时候好带这边的人。” 她顿了一下:“另外,我会抽时间把京城的产业理一理,你们手头有什么人,擅长经商,或者擅长与人打交道,可以做掌柜之类的,都可以举荐,或者觉得哪一家可以用来做些什么,也可以商量,或者你们想自己建一个联络的地方也都可以。” 两人都应了。 唐时锦叹道:“如今我算是复起了,你们出门行事,我的势可以仗,但是将来,我的名声可能不会好听……而且,人不管走到哪一步,都不会没有敌人,所以,也不是没有危险的,你们斟酌吧!” 安邺沉声道:“师叔,我知道楼主出事,师叔心里难受……但是师叔还是要想开些才是。咱们在江湖上卖消息,也同样有危险,干的事情还上不得台面。可如今,师叔你有为国为民之心,咱们也是七尺男儿,难道就没有个报国之志?咱们跟着师父,就算肝脑涂地也是心甘情愿,师叔再多说,就是看不起咱们了。” “就是!”范陶朱道:“他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唐时锦摇了摇头:“好,我明白了。” 安邺这才起身,拱了拱手,一边又道:“炎三说要求见师父。” 唐时锦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两人就退了出去,炎三进来,向唐时锦施了一礼。 唐时锦道:“何事?” 炎三道:“前阵子,主子说王爷想要一些机灵些的小娘子,我们就采买了一些,养起来教了教,规矩识字什么都在学着,王爷何时去看看?” 唐时锦犹豫了一下。 炎三又道:“采买的都是平庸之资,却学过些规矩的,十一二岁左右,也已经筛选过两回,王爷瞧着若不合适,咱们再去找。” 唐时锦叹道:“算了,我去看看吧。” 她就带上司顾菟,过去瞧了瞧。 一瞧之下,她的心情当时好了许多,心说真是影卫随主子,这些人还真是会教人。 打眼一看,就跟进了小戏骨红楼梦一样,全都是乖巧巧的小姑娘,捏着小帕子过来行礼的时候可人极了,眼神儿也都清正,不管羞涩还是机灵还是懵懂,都是属于这个年龄的可爱,没有丑陋的贪婪和算计。 唐时锦细看了一圈儿,还伸手掐了两个小嫩脸儿,心中十分满意。 她想要的感觉,其实还挺难的,因为她想做出古代版美容院的感觉,但又要兼顾收集信息的作用。 所以这些人,第一不能媚,不能浮躁功利,不能想着走捷径;第二,不能八面玲珑让人有警惕,也不容易放松;第三还不能太老实,因为太老实,也不好与这些人打交道。 而且,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特点,所以外头主要是做脸和手,各种产品、香氛和手法,什么瘦脸提拉什么的……主要是给塑料贵妇团们一个可以凡尔赛的地方。 至于做身体,主要是提供上门服务,例如产后催乳,瘦身,例如出嫁前可以来个全身美容等等…… 这种在这个年代属于宫中秘传,只有极少的宫里出来的老嬷嬷才会,也只有极少的龙子凤孙才请的到,可其实后世有无数人会,当初她旗下的美容院,还跟中医协会合作改进了手法,绝对比这个年代要先进的多。 第599章 十万人马 唐时锦叨叨叨的给炎三说清楚了她的想法,然后直接提要求,她想要几个机灵的老师,她带老师,老师带徒弟。 另外,还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这个地方,最好不要放在她名下……然后这个地方要怎么怎么装修,到时候她会画图给他们。 连她自己都觉得她提的要求有点多,但炎三却一脸平常的应了下来。 果然还是做生意让人心情好啊,她喜欢这种每一个想法都能换成真金白银的感觉。 于是她回去之后,就把之前扔掉的想法又拣了回来,着手准备编一个教材出来。 至于总缉事厂的初期整合,就交给徒弟和小弟们折腾吧。 毕竟,这些人以后都是他们直接管理,这也是一个立威的过程。 戚曜灵很适合干这种……咋说呢,消除异己的事儿,他明明算不上解情识趣,却非常擅长识人,他和花晟林,花了几天时间,把东西厂的人马,扫了一遍。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东西厂中,只太监就有两万余人,其中会功夫的约摸六成,但这东西也是要看天份的,真的功夫不错的,也就三四千人。 也有当初建立之时,从锦衣卫中抽调过来的人马,这部分人也有一万三四千,在锦衣卫中算是精英了。 然后戚曜灵又把带去江南的两千人,包括余知非,也编入了东西厂的编制,算是自己人。 三个人商量着,从江南这两千人中,抽调出了有能力的自己人,给他们升升官儿,把这近两万人控制起来,假以时日,这些人就会全都成为自己人。 至于太监,仍旧是让太监去管太监,只是要多花些时间去挑人。 余外还有后来汪直起势时,又抽过来的两万锦衣卫,但这部分人,来的时间太短了,还没有完成整合,就仍旧归回了锦衣卫,于是锦衣卫的人马有五万余人。 这么一算,她手头居然有了近十万的人马……如今的羽林军,也不过近三十万人而已! 这可是真正的卧榻之侧! 说真的,也就是元盛帝这种糊涂蛋,换个皇帝都该睡不着觉了。 同时,雷骁也没闲着,也在紧锣密鼓的查汪直。 要说汪直党羽,整个西厂都算是汪直的党羽,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能这么算。 所以他们查的还是比较仔细的,汇总过来,联系密切的有三四百人,又从中查出有劣迹和手上有人命的一百三十余人,按罪名,这一百三十余人都得杀头,余外还有近百人都得蹲大牢。 江必安那边,也在加班加点的翻案,先把大牢里的人,都一一的审一遍,四成的人,没两天就直接给放了,还补贴了银子和药物,余下的六成,一一审过。 汪直虽然狠毒变态,但这些案子,还真不是全军覆没,也有几桩,是真的罪有应得,有口供有证据的。 如今手上有的是人手,又正是积极的时候,江必安花了半个多月,才终于全部过完了。 然后唐时锦写了三道折子,附了极为详细的明细,报了上去。 内阁还真没见过这种,不一事一报,攒到一起的德性,但这是她开门第一案,当然也没人挑刺,于是就围阅了一下。 第一个折子,主要是内部整合,涉及到数个官员的升迁,出于什么考虑,怎么办的,后头还附了明细,每一个人,哪怕一个小兵子的籍贯事由,全都写的极为详细和清楚。 第二个折子,是汪直的案子;第三个折子,是西厂积压案子的复核。 全都附上了人员和事件明细,详细极了。 元盛帝一看之下,就不由得连连赞叹:“庆王做事,实在是清楚明白,一目了然。” 是的,极其清晰,无比清晰。 咋说呢,这就好像面前摆着一碗白米饭,大家都形容为“一碗饭”,到了她就成了“玉田当年产碧梗米合计x百x十x粒”,简直清晰的恐怖。 几个阁老,不由得互相交换着视线。 这几天唐时锦人都不知道去了哪儿,不在厂署也不在卫王府,递帖子也不回,加上之前杀汪直之事,他们都心有忌讳,还都没有找着机会上门拜访。 但是唐时锦在江南的作派,他们可都是有内部消息的,唐时锦年纪虽然小,处事却极有章法,该松手的时候就松手,该给人情给人情,事儿办的周周全全,漂漂亮亮,很会做人,所以他们还真不怎么担心。 可是汪直的事情也就算了,这几个旧案……还真不乏他们的三朋两戚。 本来以为没几天也就放了,或者等缓过这两天,再找由头跟她见个面儿,说一声,事儿也不大,也就办了,没想到……她就直接把案子报了上来。 报上来也就算了,还报的这么清楚,每一个卷宗都厚厚的一叠,连仵作验尸过程都写上了。 这,让他们还咋托人情?根本就没有留下托人情的机会好么! 果然元盛帝大赞了一通,然后就下了朱批。 几个阁老憋了一肚子话,却不能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司礼太监把折子捧了出去。 出了御书房,赵首辅忍不住道:“王爷……这是要当唐青天了?” 陈剑儒捻须道:“确有几分青天的架势。” 王恂实轻咳道:“王爷只怕并不知究里,听闻这些案子的复审,全都是江护办的,王爷好像在……”他略微压低声音:“忙着收回唐家四坊呢。” 赵首辅神情微松:“原来如此!财神爷,还是对生意更上心啊!” 陈剑儒却不由得神色微沉,原本的笑容都收了。 赵首辅道:“此事一了,王爷也该轻闲些了,倒是该找机会一起坐坐,给王爷解解恼才是。” “首辅大人说的是,”王恂实做势沉吟道:“慎行家的三娘,嫁了王爷的徒弟许积玉,听闻这两天就要到京城了,到时下官看找个机会,约出来一起聊聊。” 赵首辅点了点头,迈着四方步往前走,两人说着话很快就走远了。 赵首辅和王恂实这一年走的近,而谢次辅出身寒门,与他们向来都是面和心不和,倒是刘化雨,凑到了陈剑儒耳边,低声道:“陈兄你说,此事可是出自王爷之手?” 第600章 盛世有望 陈剑儒不动声色的道:“这我如何会知道?” 刘化雨叹道:“我觉得,定是出自王爷之手!毕竟是相爷认可的人,心中还是有这个天下的!”他眼含泪花,好似无比的激动:“大庆有此明臣,盛世有望了!” 陈剑儒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与桃相一样,都是艰难的抱持着一颗忧国忧民之心的人,见到唐时锦这公正细致之极的帖子,怎么能不心生喜悦?觉得似乎看到了希望? 唐时锦身居高位,又有星宿之名,君王不敢撄其锋,她若有心,定能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的。 但失望过太多次,已经不敢太早的去期待了。 至于刘化雨,他为人玲珑,与谁都好,两不得罪,却从未见他真的站出来干过什么事儿……如今向他示好,显然是觉得,唐时锦是向着他们这一边的。 所以,他也认为,这份东西,是出自唐时锦的授意? 陈剑儒不由得沉吟起来。 ………… 许天禄与王婉如,的确已经来了。 唐时锦出发的时候,他就知道马上要回京城了,迅速把手头的生意整理了一下。 本来接了旨就可以回来了,但因为要等汤莲生,于是又多待了两日,而且又因为有王婉如,一行女眷行李众多,走的很慢,加上路上才知道王婉如居然有孕了,紧张之下,就更慢了,二十余日才到了京城。 吴不争早他们半个月就已经来了,贺元宵自己考虑了一下,没跟着过来,许天禄就把他拜托给了谢不渝。 歇了一下午,晚上吃饭的时候,许天禄就问:“师父,我来干什么?” 唐时锦道:“明儿你先去报个到,然后就回来,把咱们的生意拿回来。” 他领的是户部郎中,仍旧是一个能拿俸禄的实职官员,但也仍旧是可以便宜行事。 唐时锦指了指旁边的一摞:“看到没?那都是你的活儿,带着人马过去,到时只怕少不了纠缠。” 许天禄一看那厚度就吃了一惊:“这什么啊?” 唐时锦道:“帐本。”她微微冷笑:“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大胆。” 要知道,当时她这唐家四坊,赚的钱全是给太子的,所以用的也全都是太子的人。 但后来太子接连出事,这些人就开始捣鬼,再后来太子一废,又去了皇陵,这些人就把唐家四坊当成了自家的,明目张胆的往家里扒拉,家里金银如土,过的比她可奢侈多了。 也就是看她回来之后,才收敛了些,看她迟迟没有动作,这两天又有人开始蹦跶了。 他们怎么就不想想,现摆着唐家四坊这么大的一棵摇钱树,太子倒了,为啥别人都没伸手?人家傻么? 或者也不是没想到,只是心存侥幸,想着贪一笔是一笔……真的是要钱不要命。 许天禄道:“但是我得先陪呦呦回一趟她祖父家,后天再开始行吗?” “行,”唐时锦道:“有人手盯着呢,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她看了看王婉如:“是我疏忽了,忘了你们是京城人士。” 按礼数她也应该去一趟的,但是实在没心情,唐时锦道:“你去了帮我解释两句吧,我这头儿事务缠身,一直没见客呢。” 许天禄应了一声。 汤莲生道:“师父,我帮着师兄吧。” 唐时锦问:“你不考会试了?” “考,”汤莲生道:“但是已经有了举人名头,就不用这么上心了,能考中当然好,若考不中也没什么,就当个消遣就好。” 唐时锦不由得笑了一声:“还没放榜呢,口气倒是不小。” 汤莲生道:“师父放心,我默出来给相爷看了,相爷说能成的,只要文章过的去,就看师父,也没人敢不取我吧?” 唐时锦点了点他脑门儿,道:“那行,你先看看这些,然后到时候你与禄儿一起去。” 汤莲生答应了一声。 第二天,许天禄一大早先去走了个手续,然后近午时分,就与王婉如一起,到了绥南侯府。 绥南侯年纪大了,早已经致仕。 王慎行是家中的老大,但王二爷为人懒散不成器,王三爷也十分平庸,王慎行就是家里最出息的人。 许天禄是唐时锦的徒弟,自己身上也有官职,所以他们一回去,就得到了十分热情的欢迎。 侯夫人亲亲热热的拉着他们的手儿,夸赞的话就没停过。 许天禄笑眯眯的应付着,然后王二爷陪笑着打听:“一直想去王府拜访,不知王爷何时有空?” 许天禄笑回道:“二叔,我师父刚接手了这么一大摊子事儿,千头万绪的,实在是分身乏术,投上门来的帖子还一封也不曾回过呢!” 王二爷的脸色就有点不好了:“咱们可是亲戚,与旁人怎么能一样?” 就一句话,就能听出这位不是个会办事的。 许天禄不急不躁,笑道:“说的是啊,咱们可是亲戚,我岳丈说了,二叔三叔都是和善人,不是爱计较的,待我师父忙过这一阵儿,咱们亲戚一定得好生聚聚。” “说的是!”侯夫人急插言道:“亲戚之间,不用客气,王爷忙,咱们哪能不体谅,这老多的事儿,这么些个人,都压在王爷肩上了,咱们瞧着都替她累的慌!呦呦啊,你可得好生孝顺你师父!” 许天禄微笑。 这位老夫人,也不是个长于逢迎的,老侯爷在旁更是话都不说一句,也不知他岳丈这么精明是随了谁。 快要摆饭的时候,王恂实过来了。 如今两家早已经分府,王恂实很少过来,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许天禄急施了礼,王恂实和气的道:“天禄不用客气,我与你岳丈虽差着辈儿,却是年纪相仿,自小一起长起来的,见你就像自家人一样。” 许天禄急笑道:“岳丈也时常说起叔公,说全仗您在京中照应,他才得在下头躲躲清闲。” 王恂实哈哈笑道:“躲清闲躲了个爵位出来,连我都羡慕呢!”他拍了拍许天禄的肩,颇亲昵的道:“你师父干什么去了?一直还没见她呢!” 许天禄笑道:“这不三处一合,就光旧帐还没扒拉完,我师父师兄都忙到脚打头……今儿主要是处理汪直的党羽,所以实在抽不开身,我怕失礼,就先过来一趟。” 王恂实秒懂,笑道:“知道王爷忙,那改天再见也是一样的。” 许天禄笑道:“叔公放心,待我师父抽的开身,肯定得先与您聊聊。” 第601章 来者不善 两人都是聪明人,聊的十分投机。 二爷三爷虽都有官职在身,却都是不上台面的小官儿,与他们也聊不到一起,只能讪讪陪坐。 很快摆上饭来,几人移坐过去,边聊边吃,王三爷又瞅了个空儿,与许天禄搭话:“天禄啊,王爷一人执掌总缉事厂,定然是十分辛苦的吧?” 许天禄笑容满面道:“给皇上办事,哪敢说辛苦,事儿多倒是真的。” 王三爷道:“三叔我虽不才,也算是弓马娴熟,一向仰慕王爷,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许天禄一脸吃惊的道:“三叔看上去像读书人,原来文武双全的吗?” “不敢,不敢,”王三爷笑道:“不过是粗通文墨,倒是功夫,从小就练……” 眼看着他被带开话题,开始洋洋得意的吹嘘自己的功夫了,根本就没意识到人家连个准话也没给。 王恂实十分无语。 本来王慎行是长子嫡子,稳稳的继承侯府,但如今王慎行自己赚了个爵位,不稀罕了,所以这侯府的爵位,就只有二爷三爷争了。 但是侯夫人看着朴实,在后宅中却手段厉害,绥南侯又是个妻管严,二爷三爷打小就被养废了,文不成武不就也就算了,场面上交际,连普通人都不如,谁都想借唐时锦的势,但也没有这么直通通说出来的啊! 王恂实看两人说了一段儿,就岔开话题:“说起来,你回来要把唐家四坊接过来了吧?” “是啊,”许天禄笑道:“自家的东西,自然要接回来的。” 王恂实摇头道:“得好生整治一阵了,闹的有点不像话了。” “是啊,”许天禄道:“但也无妨,只是有些人连皇家的便宜也敢沾,咱们自然要帮皇上追回来的。” 帮皇上追回来?王恂实眼神儿一闪,秒懂。 王二爷瞅着时机搭话:“这唐家四坊的东西,的确是好!我看那些女人,一个个跟不花钱一样往里进,能赚不少钱吧?” 这问的,王恂实简直都无语了。 许天禄笑道:“卖的虽多,成本也高,好些药材香料三年五年都种不出来……” “这么麻烦的吗?”王二爷十分担忧的道:“那要是货接不上咋办,我听说你们江南还有好几家呢!” “是啊,”许天禄叹道:“江南那边,陪都初立,四方云集,其实生意不比京城差,要不是我师弟……”他猛的咽住,眼圈一红。 王二爷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沈大人年少有为,文武双全,不想竟英年早逝……” 他牵着袖子拭泪,王恂实忍无可忍的斥他:“行了,跟天禄说这些干什么!” 许天禄红着眼圈儿打圆场:“无事,我也是一时感怀,失态了……二叔这是心疼我。叔公,我师父这阵子都没见个笑脸儿,我们心里也难受。” 王恂实拍了拍他的肩:“王爷至情至性,那日来殿上时,我就见她神情不对,你们私下还是要好生劝劝她才是,她年纪还小,郁结伤身哪!” 许天禄连连点头:“我明白。” 王恂实岔开话题:“听闻你师弟莲生,考了乡试?” 许天禄点了点头,两人又开始聊了起来,王二爷和王三爷还想插话,被王恂实一眼就瞪了回去。 等许天禄回家之后,先送了王婉如回房,转头就跟唐时锦道:“师弟的事情,王恂实应该完全不知情的,我猜是岳丈与他说了不少,他与我们十分亲近,也犯不着做这件事。” 唐时锦点了点头。 许天禄又道:“但看他十分迫切,想要与你见面,看来上次的事,赵守拙可能有些不快。” 唐时锦嗯了一声。 而王恂实,私下里也与赵首辅道:“我听许天禄的意思,之前唐家四坊的收入,肯定是要交到国库的。之后倒不知要如何。” 赵首辅挑眉道:“倒是聪明,交归国库,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动用总缉事厂的人马。” 他的手,缓缓的叩着桌子:“恂实啊,我怎么觉得,唐时锦这一回……来者不善呢?” 之前在江南,她的做派一直都很“聪明”,随大流,你收礼我也收,从不假清高。 而如今回来,却把公正廉明的清官范儿拿出来了,就以这件事情而论,她就算收回来不交给国库,也仍旧可以动用总缉事厂的人,可是无疑交归国库,动起来更名正言顺。 为了名正言顺,损失这么一大笔财产,这,姿态摆的有点太过了。 王恂实道:“我觉得不至于,一个人的行事风格,哪有这么容易变,只是她年纪小,如今心情郁结,这是在找由头撒气呢……过了这阵子应该就好了。” 赵首辅一想也是:“汪直的案子,要结了吧?” “快了,”王恂实道:“听说人犯明日斩首。” 赵首辅点了点头。 所以说,聪明人和糊涂人之间,隔着十条河……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听出来的王二爷王三爷,仍旧在期待着唐时锦能提拔他们一把。 一大早,许天禄和汤莲生带着人手去了唐家四坊。 而唐时锦和戚曜灵去了城外。 江必安和雷骁已经到了,一见她来,江必安不由得一皱眉,迎上来问:“你来做甚?” 唐时锦道:“我来看看。” 江必安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唐时锦叹了口气:“我执掌西厂,总不能连杀头也不敢看吧?”她看向绑跪在地上的那些人:“再说了,这些人都是罪有应得,我怕什么?” 江必安也没再劝,就退了回去。 唐时锦静静的等着。 到了正午时分,监斩官一声行刑,扔下了令牌。 数个刽子手一手摘下了人犯背上的犯由牌,然后双手交握大刀,手起刀落,便是一棵大好头颅落地,脖腔中的血猛的喷出来老高。 足足一百多个人,每一个刽子手,都要杀数十颗人头,脚下泥泞,真正的血流成河,别说唐时锦了,就连雷骁都看恶心了,别开脸去。 空气中的血腥气浓烈欲呕,唐时锦背转了身,忽然道:“你们说,这里头,有没有人是无辜的?” “没有,”倒是江必安第一个答了:“每一个人,都经了我手,我手上的证据,纸上的供词,和我这双眼,都确认他们不无辜,罪有应得。” 第602章 你才是我的人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发现江必安真的非常适合审案子,他审问的时候,很能抓住要点,问的人招架不住。 而汪直党羽的案子,不是他具体负责的,临报上来之前,他也都拿过来过了一遍。 唐时锦看着他道:“希望三年之后,你仍旧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江必安也抬眼看着她:“这就要看你了,你想要的是什么?只要你想让我每个案子都查到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只说真话,那我到死都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唐时锦哑然。 然后她叹道:“我也想,我尽量吧。” 两人没再说话,只听着身后噗噗的声音,和间或喉中逼出的哑呼。 时间好像无比的漫长,想说句话也不知该说什么,有刽子手惊呼了一声,诺大的砍刀,居然被生生砍断了。 雷骁上前一步,把绣春刀给了那个刽子手。 那刽子手谢了一声,就接了过来。 唐时锦小声道:“你说,做刽子手的,杀人时都是什么心情?” 江必安却忽然问她:“这雷骁,是你的人?” 这句话不好答。 一般在这种不好答的时候,唐时锦就会习惯性的口花花一句,“你才是我的人啊!” 但是话到口边,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沈一意…… 就猛的收住了。 她这时背着身,而江必安一直看着那边,两人站了个斜对面,她忽然不说话了,江必安就转头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看着他,眼睛却好像透过他,看向了极远处,微微出神。 江必安皱了皱眉,也没再问。 几个人回去的时候,一身血气煞气,所见诸人纷纷退避。 过卫王府时,唐时锦邀了一句,几人都跟着回来,换过了衣服,司顾菟把香炉时塞了两把香,还把窗子打开了。 大家都没什么胃口,草草用过了饭,倒了茶来。 江必安才道:“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唐时锦道:“你与雷骁,就慢慢的整理手上的人,该提的提,该贬的贬,起码弄出一个‘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队伍吧?我这边,一般来说,东西厂本来的人就够了,平时也用不着你们。” 江必安道:“若有案子,你还会接吗?” “当然接了,本来就是管这个的。”唐时锦看了看他:“你是不是想专门管案子?” 江必安点了点头,唐时锦就看了看雷骁:“嗯?” 雷骁道:“不嫌我争权,那我就不客气了,正好我不耐烦那些查来查去的事儿。”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成吧,反正咱们现在一个系统了,好商量。那雷骁去整理锦衣卫,江护你专门管查案子,动人的时候就动缉事卫这边的人。也可以先挑出一部分人来,按你的心思慢慢的培养。” 江必安点了点头。 他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但我不懂,你撤回了西厂散在外头侦查的人手,这是要守株待兔?” “不,”唐时锦道:“我现在,是在等一石激起千层浪的那‘一石’。” 江必安道:“何意?” 唐时锦道:“行了,吃饱了就走吧,等你们该明白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 两个人只能起身走了。 许天禄和汤莲生一直到了晚上才回来,一进门就叹道:“这些人,我真的服了,不是真以为耍无赖就能不还钱吧?打滚的,撒泼的,哭穷的,装病的,还有梗着脖子表示他是奉命行事的,真的不怕死是不是?” 唐时锦道:“没事儿,先礼后兵么!明儿我就进宫请旨。” 于是等早朝过后,她就进了宫。 她求见的时候,炎柏葳正好在里头,一说她来了,元盛帝立刻把炎柏葳打发了出去。 两人在门口走了个正脸儿。 虽然昨晚上才见过,但唐时锦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面无表情的就往里走。 炎柏葳道:“锦儿。” 唐时锦理也没理的进来了。 看在眼中的元盛帝,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炎柏葳的背影。 然后他和颜悦色的道:“爱卿可是有事?” 唐时锦道:“没什么大事情。只是来与皇上聊聊天。” 跟元盛帝这种人说话,你得说的很形象。 例如,你跟他说“家中十余口被灭门”,他完全没有感觉,你要是跟他说“一家三口被杀,满地是血,那母亲胳膊都被砍断了,那半截胳膊还搂着孩子呢!” 总之,有画面,且又有情感,这对于元盛帝才是绝杀。 所以唐时锦坐下,先讲了个故事。 她说:“臣回来了,就想把唐家四坊接回来,我徒儿昨日去收帐时,找着了当年废太子的一个管事,那管事哭着喊着,说没多拿半文银子,可是到他家里一瞅,恰好看到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生的白胖胖玉雪可爱……我徒儿因为正巧才得知妻子怀孕,瞧着喜欢的紧,就随手给了他一枚金花生,没想到那孩子抬手就拍到了地上,说这么点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赏人,不嫌磕碜吗?” 唐时锦掏出来一颗金花生:“皇上,这花生还是年下皇上赏的,一两八的金子,原来很磕碜吗?” 元盛帝果然感同身受,大发雷霆。 然后唐时锦表示,之前的银子 ,原本都是给东宫的,没想到中间出了事,那就等收回来,献给国库吧。 至于之后的收入,她毕竟是圣封的财神,她愿意拿出五成利,设“养廉银子”,按品级发给朝中二品及以上的官员。 元盛帝大赞其赤胆忠心,感动的热泪滚滚。 而大家可就看不懂了。 老狐狸们哪一个不知,全都送等于不送,不偏不颇谁也不会记你的情份,这些银子这么公开发,跟打水漂其实差别不大……这实在不像她这种聪明人办出来的事儿。 然后再一想,不少人就悟了。 之前,她与太子合作,是借太子的势,如今,太子倒了,其它皇子不出头,唯一出头的炎柏葳还跟她有仇,所以她索性出这么一个招儿,既不用与他合作,又堵住众人的嘴。 再一想也不对啊,她如今,还需要仗谁的势啊?皇上都得仗她的势了好吧! 所以,就十分的看不懂。 第603章 人不可貌相 唐时锦不管他们看的懂,看不懂,反正君前过了明路,她就直接把余知非派给了他们。 唐家四坊关门十天,停业整顿,所有原有的人手全部辞退,所有贪墨的银子全部追回……长街之上,再闻哭喊之声,当年汪直嚣张之时,一抓一串人的盛况再一次出现。 吃下去的再吐出来,这滋味儿谁受的了? 而且这些人已经迅速适应了挥金如土的生活,这一下子,扒光了还不够赔,怎能不恨,私底下没少骂她。 不少人暗暗唏嘘,说这位好像比汪直还嚣张啊! 拿皇上的缉事厂当自家的么!抓人的时候简直如狼似虎! 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三天时间,所有人该关的关,该卖的卖,但银子,只收回了四成多,其它的早就被他们挥霍了。 唐时锦补齐了银子,说清楚了事情,将银子大张旗鼓的上交了国库。 连炎柏葳都有点奇怪,晚上来时,就问她:“你这是什么路数?” 唐时锦正在写折子,一见他来,就把笔一扔,示意他写,一边跟他道:“天机不可泄露!” 炎柏葳看了看,她写的折子,是一个以工代监的折子,因为之前汪直一案,有许多人在狱中,加上这次也有许多人应该入狱,监狱人满为患,所以她准备上折子,以工代监,例如去开荒,一个月可抵三个月,例如去做工,按辛苦程度,有的可抵两个月,或一个月…… 就算一个月,也有人愿意去,毕竟做工能吃饱啊,在牢里蹲着,一天就一碗照的见人影的稀粥。 炎柏葳另取了纸来,重新帮她写了,一边道:“我都看不懂。” 唐时锦道:“这有什么不懂的?我行事可以尽情嚣张,甚至莫名其妙,有人觉得我这样,有人觉得我那样,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 炎柏葳挑眉,她道:“还不懂?我不在乎名声,但我不能一昧的坏,让好人远避,失道寡助;但也不能一昧的好,让坏人抱团排斥,甚至下死手对付我。我要走的就是任性古怪的路子,你摸不准我的路数,我才好趁你不备把你咬死,甚至你还有可能自己送上门来……而且大家还都觉得是死的那人倒霉,不是我主动挑衅,觉得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就算对付我,也会心存侥幸……就这样的心理变化,就可以为我争取许多许多的时间,让我能够行事从容。” 炎柏葳不由点头:“原来如此。” 他一心二用,一边听她说着话,一边就把折子写完了,转回身来,随手揽住她:“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先等等,做做生意再说。”唐时锦冷笑道:“总得让大家都蹦跶蹦迪,我才能抓住他们的小辫子啊!” 炎柏葳点了点头。 反正唐时锦也不用上早朝,一大早,就去了京郊的园子。 这边的工坊早就建好了,东西也都运了过来,东山的师傅一到,就开始生产了,已经生产出了一批。 许天禄正在一旁与范陶朱说话,唐时锦问:“你怎么在这?” 许天禄笑道:“没事儿,莲生在那边呢,师父,我跟你说,这读书人,就是比我这种粗人强,说话那叫个一套一套的,我看那些新招的人,一个个服服帖帖,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就过来这边看看。” 唐时锦点了点头。 许天禄问:“要不要提前开?” “不用,”唐时锦道:“十天就是十天。” 她顿了一下:“明儿别忘了。” 许天禄道:“不会。” 隔天,是沈一意的七七,唐时锦带着徒弟过来为他办祈福法会,请了高佛做法事,同时在旁边请民众祈福。 为其念佛百声,可得一碗粥,两个馒头。 念佛千声,可得三斤米。 念佛万声,可得一件棉衣。 读书人为其抄录一篇佛经,或写悼文者,可得一刀竹纸。 一时之间,念佛之声,合着僧人的吟唱之声,响彻天际,连朝中官员下了朝,也都过来了一趟,纷纷将手抄的佛经投入了炉中。 赵首辅语重心长的劝她:“王爷,你要想开些。” 唐时锦只沉默的点点头。 这种场合,大家也不好多待,更不好交谈,就拱了拱手,各自走了。 一个文人,杂在人群里,往炉中投入了厚厚的一叠佛经,面露悲凄,唐时锦与戚曜灵迅速的交换了一个视线。 这是吏部尚书陈识务之子陈强,颇有才名,与桃成蹊交情也很不错。 当时,就是他写了一封信给桃成蹊,约他出来的。 是,他是被汪直的人胁迫的,可是他与桃成蹊多年好友,在信上暗示一下,或者事后找人报个信儿不成吗? 但凡能早一点找到桃成蹊,也不会闹成如今这样不可收拾。 佛经一投进去,炉中的火腾的一下烧了起来,陈强默然看着,嘴唇颤抖,无声的祝祷着什么,却并没察觉,有淡色的烟雾,向他腾了过来。 一天下来,可惜没有等到当初那个锦衣卫,但也无妨,以后有的是机会。 陈强回去之后,当天晚上就发了噩梦,嚷嚷着:“我也是被逼的!!” 这话被人传了出来,唐时锦立刻就找人查了查,“查到”当时约桃成蹊的信是他写的。 陈尚书战战兢兢的过来请罪,但唐时锦没有杀人,只让他抄万遍佛经为沈一意祈福。 但其实,自这个消息传出的那一刻起,他的名声就全毁了。 本来他才名颇响,但是一被威胁,就毫不犹豫的冲着好友下手,如今桃六郎生死未卜,沈一意也被连累身亡,纵然他死了,也洗不清这污名。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见面礼。 让大家以为她手下留情了,日后,她自会一一清算。 几日之后,唐家四坊重新开业,推出了几样新产品,同时前十天,卫、桃、唐、戚、奚、花、许、沈、司、汤十姓半价,并享新品优先购买,其它人八折。 大家担心的尊贵卡余银的问题,也都查清楚了,余银仍旧可以照常使用。 简直赔钱赚吆喝。 然后,之前投过来的帖子,唐时锦也终于回了帖子,约大家三日之后在福庆楼聚聚。 第604章 跟聪明人打交道 七七祈福的时候,她神情沉重。 但是唐家四坊开业的时候,她看起来就好多了。 能接帖子的都是朝中大员,这微小的差别也都看的清清楚楚。 大家进了门,寒暄了几句。 赵首辅与王恂实自认与她是自己人,说话方便,赵首辅便含笑问她:“下官还以为王爷回来,要接管户部呢,却没想到,王爷居然去管了总缉事厂,这可是皇上的意思?” “不,”唐时锦神情微冷道:“这是我的意思,有些事情,我只有亲手做才能放心。” 她一边说着,眼神儿似乎下意识的掠过了室中。 赵首辅点了点头,岔开话题说了两句,又绕了回来:“那不知王爷,今后打算如何?” 唐时锦颇随意的道:“本来就是三处合而为一,自然是把三处的职责都接过来了。” 几个老狐狸,不由隐晦的对视了一眼。 谢次辅笑道:“说起来,王爷之前的赐下的菜,直到如今,下官也吃不厌。” “正是,”旁人也道:“王爷可是财神爷,如今要长驻京城了,要不要做些生意?” 唐时锦道:“生意当然是要做的,我正想做些生意散散心。” 王恂实道:“王爷既这么说,那下官就厚颜先排个队……实在是叫家里的女人念叨烦了。” 众人配合的大笑,唐时锦也笑了一下:“说起来,我还该叫王大人一声叔。” “不敢不敢,”王恂实笑道:“下官不敢,咱们各论各的。” 唐时锦也没坚持:“那等我忙完这阵儿,咱们好生聊聊。” 她顿了一下:“最近着实心里烦闷,你们有没有做些有趣生意的,我都去转转。” “要说有趣,还真有,”马尚书站起来笑道:“下官平时最爱机巧之物,开了一家机巧铺子,相爷若有兴致,不如改天去转转。” 唐时锦眼睛一亮:“好,那等我腾出手来,就去转转。” 她的眼神儿不知第几次掠过了室中,忽然道:“林儿呢?” 门口花晟林急步进来:“师父,我在这。” 唐时锦点了点头。 一顿饭吃下来,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 她接管总缉事厂,虽然闹的声势极大,可是归根到底,还是为了给沈一意报仇,所以她一定要接,接的极为坚决,可是当处理完汪直的党羽之后,就对总缉事厂的下一步毫无野心,也毫无计划,虽然脸上镇定,其实答的都是官样文章。 而一说起做生意,倒是兴致勃勃,头头是道,仍旧是大家熟悉的那个财神爷。 假如只是这样,可能还有几个老狐狸心存疑窦,可是她一整晚,一直都在下意识的,一遍一遍的看向徒弟们。 而跟着来的戚曜灵、花晟林和许天禄也很奇怪,有事情找他,他们宁可在席上说,十分不方便,也不离开她的视线。 唯一的一次离开,还被唐时锦看到了。 明眼人,自觉得懂了。 毕竟年纪小,毕竟是女子,少年就被赶出家门,少有亲情,对几个徒弟极为重视,如今乍然遇到这种事,对她影响很大。 所以,当初那几个案子,估计是被她迁怒了。 之后,倒也不必担心了,反正元盛帝不怎么敢支使她,她自己又胸无大志,事情全交给了手下,所以……不用担心她搞事情。 倒是生意可以聊起来了。 炎柏葳当然也去了,只是坐在比较偏的席位,回去之后,唐时锦问他:“怎么样?” “很好,”炎柏葳也是服气:“反正就算叫我看,我也觉得就是这样,后来与林儿那一问一答,堪称神来一笔。” 唐时锦笑而不语。 连花晟林自己都不知道,她只是叮嘱他不要离开她的视线,然后又安排了一个人,非得那个时候叫他出去。所以才更加天衣无缝。 所以跟聪明人打交道,说的越少越好,因为他们更擅长自己脑补。 而她很多表现全是真的,唯一假的就是对总缉事厂的下一步规划。 唐时锦叹道:“就怕这样一来,再出什么事儿,江护和雷骁要背锅的。” “那不是必然的么?”炎柏葳道:“不管你如何表现,他们两人势必要承担责任的。” 唐时锦摆了摆手没说话。 对于这种,怎么说呢,职场上的责任,她还是比较能冷静的。 她就道:“明儿你叫炎三过来找我,我先把这事儿忙完,再说其它的。” 那几个女先生,她叫她们先认识穴位。 这里头有两个,可能本来是影卫,本身就认识穴位,所以学起来就容易的多。 这趟来了,唐时锦就洗了手,亲自教她们各种按摩的技法。 她现在有外挂,到时候可以考虑种种手段,例如可以点让人放松的香,用灵泉水和药物让效果更明显……手法不需要极为精确,十次有五次按准穴位就会有很好的效果,甚至按不准穴位,按摩一下也会舒服很多。 女人对美的追求,古今皆同,很多人都说美容院是智商税,可是谁也不能阻止女人大把大把的往里充钱。 在现代都是这样,更何况是在这个把“取悦男人”当成正事儿的古代?把小娘子打出内伤,都不及在她脸上划一下的仇大,所以……肉眼可见,生意不会差。 因为她已经画了手册,所以只需要教个两三回,就有人学会了,就算忘了,对着手册看看也就想起来了,所以并不算麻烦,一天教两刻钟,余下的时间让她们自已练就成。 余外,她先过去瞧了瞧王恂实的铺子,然后也去马尚书那个机巧铺子瞧了瞧。 马尚书还真没说错,他这个铺子里的东西,极为稀奇古怪,有的连她都觉得好玩儿。 但是生意很差。 因为在这个年代,玩具一般还是给小孩玩的,而他这个难度,又明显不是一般小孩能玩的了的,总的来说,透着一股不差钱儿爱买不买的劲头儿。 唐时锦都乐了,跟马尚书道:“你既然不在意卖不卖,还找我干什么。” “瞧你说的,”马尚书道:“我本来是自己喜欢鼓捣,所以才弄出来的,可是能卖几个钱,当然还是卖出去比较好,再说了……谁还不想找个同好了!” 唐时锦觉得这位还挺有意思。 手头的资料上,暂时也没发现他有严重的劣迹,唐时锦就道:“要卖,倒也简单。” 第605章 你可真会骗人 她回手指了指:“你把这个啥鲁班屋的名字改了,改成‘益智工巧坊’,然后在墙上画一个宣传画,” 她拿出随身笔来,草草的画了一画,就是一个书生做冥思苦想状,面前纸上却只写了几个字“写不出”。然后下一幅是他玩了玩小玩具,再下一幅精神饱满,纸上写满了字。 旁边写着:“心拙口夯怎么办,文思枯竭怎么办,记忆力减退怎么办……每日把玩一刻钟,训练头脑,越用越灵……” 马尚书简直目瞪口呆:“你……王爷,你可真会骗人。”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唐时锦稀奇的看他:“什么叫骗人?脑子本来就是越用越灵的,不管小孩子还是大人都是一样的。” 马尚书张了张嘴,然后默默的点头。 他倒是也听话,立刻就叫人把招牌换了,然后把画儿给画到了墙上,还学着唐家四坊的包装,在卖这些小机巧的时候,放了一张“广告纸”。 这年头谁不想子孙后代成器?谁不想文思泉涌?虽然……但是……万一呢? 这些小东西又不贵,所以一传十,十传百,马尚书这家小店,居然一夜之间卖断了货。 马尚书是真服了,他本来就是个爽朗的性子,于是见谁跟谁说,以至于朝臣们都知道,唐时锦这阵子,一心忙生意去了。 而与此同时,炎柏葳那边,也在不紧不慢的刷着元盛帝的好感度。 其实对他来说,能出入宫闱就已经够了,但能更进一步当然更方便。 所以他还顺便收买了汪忠言。 汪忠言并不知道他与唐时锦是一伙的,但是却知道他们起码不是仇人。 而且他也是有私心的,元盛帝想的没错啊,不管唐时锦原谅他还是不原谅他,他都不能当皇上,那……推上一把又有何不可? 于是在元盛帝问他的时候,汪忠言便道:“说起来,当年那歹人刺驾,情形那般吓人,奴才还说,为何炎侯爷如此不假思索便来救驾……原来竟是父子亲情啊!” 元盛帝一想也是。 那时的情形惊险极了,根本来不及思考,他毫不犹豫的冲上来,以至于自己受了伤,不就是因为父子亲情么! 元盛帝越想越感动。 顺水人情,元盛帝终于决定,给他太子之位。 炎柏葳坚决不受。 他道:“父皇,儿臣惭愧,儿臣入朝,只是因为锦儿入朝,儿臣早已胸无大志,更无意太子之位,若不是父皇认出儿臣,儿臣本来根本没打算与父皇相认,只想顶着安宁侯后人的名头,了此残生。” 这话,既打消了元盛帝的最后一份疑窦,也勾起了元盛帝所余不多的愧疚。 于是再三推辞不果之后,炎柏葳就又成了太子。 晚上唐时锦一见他,就道:“你穿杏黄色不好看,以后别穿了。” 炎柏葳当时笑容就收了,委屈的道:“你是不是嫌我老了?” “不是呀,”唐时锦道:“只是觉得这种娘兮兮的颜色,不符合你的气质。” 炎柏葳揽住她,把下巴放在她肩上:“可是我真的已经老了,三十而立……我已经是老人了。” 唐时锦笑道:“可是你还不到三十岁呀,就算四十岁,在我的认知中也还是青年呢……”她回手摸了摸他的脸,“再说了,你这样的长相,少年时显成熟,但是过了三十就不变了,一直到五十都是这张脸。” 他叹了口气,搂着她不说话。 她又摸了摸他,奇怪的侧头:“你怎么了?” 炎柏葳道:“我今日见到了万氏。” 唐时锦问:“万老奶奶怎么了?” 炎柏葳笑了一声:“我回来之后,还是头一回见到她,你写信时总说老奶奶,我心里也觉得她是老奶奶了……但其实我一见,我觉得她与十几年前完全一样。” 唐时锦对他的直男审美没啥信心,挑了挑眉:“那也不用这副表情吧?” 炎柏葳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鬼狐?” 唐时锦道:“我不信这个的。” 炎柏葳笑了一下:“算了,就算她是鬼狐又如何,反正我家里有神仙。” 虽然是说笑,但唐时锦被他说的好奇起来,于是她下一次要进宫的时候,就瞅着元盛帝在昭德宫的时候求见,然后终于见着了传说中的万妃。 万妃与她想像中一点也不一样。 万妃的脸型略方,颧骨略高,本来并不是毫无瑕疵的脸,却因为五官极为明丽,而显得整个人美貌绝伦,光彩照人。 而且这种骨相有棱角的脸,也确实特别的耐老……但即便如此,她的状态也惊艳到她了,感觉整个人也就四旬左右,而且她的眼神,带着一种被长久宠爱的底气,娇矜而不失温柔。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绝对是至理名言,反正就光从万妃这张脸来看,真看不出她干的那些恶毒事儿。 元盛帝笑着唤她:“爱卿?” 唐时锦道:“失礼失礼,头一回见娘娘天资国色,有些失神了。” 元盛帝哈哈大笑,万妃也不由得娇笑连连,气氛居然还很不错。 等她说完事儿走了之后,元盛帝低声与万氏八卦:“听说这个唐时锦,虽然喜欢男子,其实更喜欢女子呢,在江南的时候,还悄悄在宅中养了一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 万氏眼神儿一闪:“真的?” “自然是真。”元盛帝点了点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断袖之癖,便有磨镜之好……她性情本就不像女子,更喜好女子,也不奇怪,你看她方才看爱妃都看怔了呢……” 万氏娇笑着嗔了几句。 听到这番话的汪忠言,讪笑着退远了一些。 他就是“喜好女子”消息的始作俑者,当然,后来汪直的消息又佐证了一回,所以元盛帝深信不疑。 他那时候,哪知道唐时锦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只希望这一番话,不会传到她耳中,也不会有人知道是他说的吧! 唐时锦并不知道这番话,知道了也不在意,她本来就是好奇,找个由头瞧一眼。 出了宫之后,她就把江必安叫过来:“怎么样,差不多了,咱们开工?” 第606章 小官巨贪 江必安问:“开甚么工?” 唐时锦把手边的资料给他,一边道:“吏部有一个员外郎,名叫赵中成,据说他出身贫寒,家里老爷夫人极喜欢吃新鲜蔬果,所以常有人给他家送,可其实,这些萝卜红薯,全都是切开了,在里头藏了一些金银之物来行贿……” 其实她也很不能理解他这种操作,银票它不香吗? 可是就因为这操作很迷,所以才最适合拿来开刀。 为什么呢? 后世有一句话说,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在很多时候确实是这样,抓着一个受贿的官员,大家听听就算了,但一听说啥萝卜红薯?大家哪一个不好奇? 为啥要拿萝卜红薯行贿?咋行啊?切开再糊上泥巴?为啥要这么麻烦啊?哦,因为他家老人出身贫寒种过地,为了让老人打开的时候欢喜? 收受贿赂是为了尽孝,你就说该不该罚吧? 这就像当初的苗县令一样,会有争议,有争议,就有了话题度,你捂也捂不住。 她之前说过,她现在想要的,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的那“一石”,但这个石头,什么时候扔,扔哪一块,当然是要由她自己来控制的。 这个赵中成,堪称小官巨贪,连外放的官员都知道他萝卜郎的“美名”,他为什么能这么嚣张?还不是头上有人罩着? 他是赵首辅的人,是他一个不算远的侄子。 所以,她如今所做的,其实是……剑指赵首辅! 如今只是第一步。 唐时锦简单的把萝卜郎的情况说了,一边又道:“你记住,不要明着来,你可以找个人来告他,然后去查,也可以意外发现,然后去查,总之不要扯什么‘密报’之类,旁人无法查证的事情,一定要显得我们是机缘巧合,不得不查这样……”她详细交待。 江必安皱眉道:“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你为什么不论做甚么事,都非要跟旁人不一样?” “什么叫非要跟旁人不一样??”唐时锦一听就有点冒火,瞪着他:“江护,你是姓榆木名疙瘩吗??为什么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时至今日,你还能问出这么一句话来?还是说你对这个世道十分满意,样样事你都奉为圭臬,改一点点你就看不顺眼??” “我为什么要跟旁人一样?旁人都是民不告官不究,且别说这样一来,能告的、敢告的人有多少,主要是我为什么要这么被动?也或者像汪直狗贼那样,不等人告,有权有势想查谁就查谁,连人证物证都不需要?你说说,你觉得哪一样好??你倒是说啊!” 他目光平视,不说话了。 唐时锦简直气的不行:“我只要保证我没有徇私枉法,没有违背良心,我手里掌握诸多信息,由我来选择先动哪一个,以求达成我想要的局面,这有什么错?这有什么问题?结果是对的这还不够吗?如今这局面,你强求过程就没有机会看到结果,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不明白?江榆木??” 他仍是不说话。 唐时锦吐槽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好好听话不行?回回非得挑事儿。” “我没有坏毛病,”江必安一脸平静的道:“我但凡有坏毛病,不管是什么坏毛病,一定是跟你学的,因为我只认识你一个奇怪的人。” 唐时锦:“……” 她才刚刚消了一点气,又被他气到内伤:“什么叫跟我学的,我没有坏毛病!我十全十美!我用我的方式去达到目的这有什么不对?非得像你憋憋屈屈的被万通那种人压在头上才好了??不当指挥使你当什么锦衣卫?当官不懂厚黑不如回家卖红薯!江榆木我告诉你,你要是看我不顺眼你就直说,你点个头我立刻让你滚,别每天冷嘲热讽的我又不欠你的!” 他看着她道:“你这是借题发挥。” 她一口否认:“我没有!是你先惹我的!!” 他道:“我只说了一句话。” 她道:“你一句话都不该说!” 江必安沉默半晌,站起来道:“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唐时锦瞪着他:“我警告你江护,我每一件事情,都安排了若干后续,一个环节都不能错!你要是给我耽误了事儿,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江护!” 他略抬眼看了看她:“不会的。” 唐时锦一句话都懒的再说了,“滚滚滚!” 他沉默的退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唐时锦是真的气到胃疼。 江必安这个人,性子真的是强硬的厉害,并不是锋芒毕露,只是特么的又臭又硬……固执的令人发指。 伟人有一回论世界形势,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其实在任何事情上都是这样的,也不止是战斗,就平时相处也是这样,总得有人让步。 是的,她就是一个很霸道的人,所以与人相处必须得说了算,霸道到什么程度呢,成功必须得按她的路子走,不按她的路子走就算也成功了她也不爽。 就像炎柏葳,他与她相处,其实就一直在退让和包容,她在他面前嚣张的厉害,他基本上都不计较,而像戚曜灵这些人,也是一样的,全都很听话。 但江必安就是一个例外,他就是很强硬的,很平静的,很大男子主义的,“我就是这样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她又不能真杀了他,于是就显得很被动。 她认真考虑要不要换了他。 他这个人优点非常明显,做为朋友她还蛮喜欢他,但做为下属,就一条不听话她就很不能忍。 戚曜灵带着人进来,一看她这样子,便问:“谁惹师父生气了?” 唐时锦摆了摆手:“别提了,除了江护还会有谁。” 她顿了一下:“你去跟他谈谈,这种人我用着不放心,很多在他看来完全多余的操作,对我的计划来说都至关重要,我就怕他自作主张耽误了事儿,那还不如早点把他换了。” 戚曜灵点了点头。 后头花晟林道:“我去吧,你们先说着。”一边就抽身走了。 江必安刚出了府门上了马,花晟林就追上了他,直接道:“江大人,你既然不想做,那就不用做了,我去吧。” 江必安一皱眉,拨马就想回转。 第607章 我不缺人用 花晟林拦住他:“你又想怎么样?” 江必安道:“我没不想做。” 花晟林冷冷的道:“你既然想做,那为什么要故意气我师父?” 江必安眉间深深的一道褶:“我没有故意气她,我只是问了一句话。” “我师父说什么,你直接听着就行了,有什么好问的?” 花晟林冷冷的道:“论私你们是朋友,但公事上她是你上司,她吩咐你做事,你凭什么问来问去?我师父做事自有道理,你看不懂就慢慢看,你又不是她徒弟她凭什么给你解释?再者说了,就算我师父不高明又如何?就算她说的是错的又如何?她官儿比你大你就得听话,你不想听就直接滚,不当她下属自然就不用听了,明摆着的事儿!” 江必安沉默不语。 花晟林续道:“又想留在总缉事厂,又不想听话,你也是奇怪的很!!我师父如今心中郁愤难解,没有心情多说话,日后她说什么你就听着,再这么故意气她,就离开总缉事厂!我师父不缺人用!” 他拨马走了。 留下江必安默默无言。 他极少跟花晟林打交道,他平时话也不说一句,这一开口,宛然又是一个戚曜灵。 江必安苦笑了一声,带马走了。 花晟林回去之后,唐时锦几人才放下茶杯,把地图拿了出来,道:“来,我们来说说。” 地图很大,幸好她习惯了用大桌,又时常需要好几个人一起动笔,所以家里的书桌是特制的,足有三丈来长两丈来宽,把地图摊开之后,吴不争一看之下,就叹为观止:“师叔,你真是,干什么像什么,也太厉害了吧!” 唐时锦嘴角弯了弯:“还好吧。” 之前西厂的手段,完全是一种特务手段,是一种无差别和无底线的刺探,就是我什么人都查,什么事都查,什么手段也用,没事也得找点事儿出来,搞谁我能升官发财我就搞谁。 总之胡乱撒网,胡乱捞鱼,这样显然不行。 中间徇私捣鬼什么的太容易了,而且又浪费人力又不够周密,再说了,就算问心无愧的人,也不会喜欢被人这么查的。 唐时锦想要的局面,是一种常态化的监督,真要是有什么由头,或者查到什么,再去有针对性的细查。 所以她把整个京城画出来一个详细的地图,然后根据路线和居住点,经过了仔细的核算,定出来四百多个“点”,其原理大概跟后世的摄像头差不多,是一种“人眼摄像头”,然后在这些点中,一一布上人手。 因为选的本来就是枢纽之地,人烟流动的多,所以这些地方,本来就大多有酒楼摊点,如果这样,就伪装成食客,如果没有,伪装成做小生意的人,自己开一家。 当然也不局限于食客和摊点,什么方式都可以,甚至入户居住的也不少,总之就根据周边环境,选一个最合适的方式,最合适的身份。 每一个“点”,都要设不止一拨人,有日常轮值,有监督考核,分好几处,启用的大多是功夫一般的太监,用药物改变声音,体态上略加伪装,就可以扮成各色人等。 这是一个长期、常态化的工程,就光人员挑选,就不是三月两月能完成的,所以在确定网点之后,慢慢来就可以。 因为在江南一直是吴不争跟着她,所以唐时锦仍旧让吴不争出面,帮忙训练,不需要教他们长目飞耳楼的功法,只教他们一些侦查、伪装、套话、速记的技巧就可以。 因为人多,势必是保不住密的,但也没有关系,除了唐时锦和戚曜灵、吴不争这几个自己人,其它人都不知道其它的网点在哪,一个人所知的不会超过三个,谁有闲心收买,那就来收买啊,反正她手里好几套人手,互相监督,谁冒的起这么大的风险,尽管来啊! 几个人低声讨论,继续完善。 吴不争道:“师叔,你这个,我能摹一份吗?” 唐时锦道:“可以,但是你那边管控也要严格。” “我明白的,”吴不争道:“我只是觉得你这个分布也太厉害了,看着不算稠,却面面俱到啊!” 唐时锦笑道:“因为我有人手啊!我这种想法,只有人手足够才能做到的。” “倒也是。”吴不争道:“可是你弄这么麻烦,过了这段时间,不就没用了?” “不啊,”唐时锦道:“一直有用啊!信息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不管是对于政治还是经济,都很有用,我希望将来,怎么说呢……政通人和之时,能以国之名来做生意,于国,于民都有好处。” 花晟林看她神情,忽然道:“希望那一天,早点来吧!” 唐时锦笑了一声,叹息着点了点头,戚曜灵道:“后天是师父的生辰,师父……” 唐时锦打断他:“没心情,什么都不要。” 戚曜灵点了点头,也没再劝。 于是陆续送过来的礼,不管是谁的,府里全都拒了,直接就说不庆祝。 如今哪一级官员,不趁着冰炭生辰,各种名目,大肆敛财? 她这可倒好,说不庆祝就不庆祝,说不收就不收……却又不至于遭人忌讳,因为她不光是不收礼,也不结交啊,总的来说,还是任性。 倒是有不少官员,悄悄松了口气。 一到冬日,不少官员回京述职,如今唐时锦赫赫扬扬,赶上她生辰,不送礼肯定不行,送轻了拿不出手,送重了又囊中羞涩,可她自己不收,就轻松多了。 于是大家就按着以往的门路,各自托关系谋缺,不少人就来找“萝卜郎”。 别看赵中成只是一个员外郎,很不起眼,其实越是这种人,越能办大事。 吏部是干嘛的?吏部“掌品秩铨选之制,考课黜陟之方,封授策赏之典,定籍终制之法。” 也就是说,掌管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要是里头没人,就光一个述职文书,就能叫你跑上十回都能挑出毛病来,就算没毛病,泼半杯茶上去你还是得重写……就算终于合乎规程了,上去之后三年两年没回信儿也很正常。 所以要送礼。只要礼到了,总能谋到缺儿。 萝卜郎这边,算是比较“划算”的门路了,有官员照例拉了两大车萝卜,大大方方的送了过来。 第608章 日入十万雪花银 前车已经进了赵府的后门,忽听不远处,有人惨叫了一声,众人纷纷转头看时,早有一人慌不择路的跑了过来,眼见门开着,直接就冲了进去。 后头几人穿着锦衣卫的服制,大叫道:“站住!别跑!”一边追了进来,一个个踩着萝卜车跃了进去。 几个小厮猝不及防,纷纷惊叫闪避,车中的萝卜也滚了一地。 赵中成住的也不是啥富人区,早有不远处的百姓听到声音,过来看热闹,一看滚了一地萝卜,就有贪小便宜的人过来捡。 有人刚捡起来,就失手掉落了,摔成了两半:“这么沉……啊,金子?!”他蹲下一扒拉:“真的是金子!” 旁人先是疑惑,早有机灵的人迅速蹲下,跟着扒拉开萝卜,一看里头掉出来俩金元宝,众人发一声喊,一拥而上。 还有人高呼:“抢金子啦!抢金子啦!” 于是人越来越多……事情瞬间就闹开了。 还有不止一个“知情人士”混在人群里,偷偷普及了一下萝卜郎的事迹。 如今有不少人抢到了元宝,在“要是我在我也能抢着……”的心情之下,听到的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损失巨大,就更是不遗余力的传播了起来。 于是等锦衣卫抓着了那个人,出来时,一看街上瞬间多了这么多人,还以为是出了啥民乱,“吓坏了”,立刻报给了江必安和唐时锦,然后江必安赶到,一调查是这事儿,大手一挥,就进去了。 然后在后头库房,查到了萝卜红薯包裹的,还没来的及拆的黄金一万余两。 日入十万雪花银啊! 这也太可怕了! 唐时锦立刻报给了元盛帝,元盛帝震怒,下令彻查,然后锦衣卫本来就没走,就顺势抄了个家。 通共只用了半天时间,家抄完了,人也下狱了,赵首辅根本没来的及反应。 唐时锦一副比他们还懵的样子。 追究起来,是当初汪直办的一个案子中,有一个苦主非说兄长是冤枉的,结果江必安接手之后没翻案,人仍旧给杀了。 于是就一直暗中潜伏着,想杀江必安。 江必安早饭喜欢溜达着吃老字号也不是秘密,所以他们一出来,江必安就被这个人划了一刀,然后几个人追出来,恰好遇到了这么个事儿…… 民乱已成,不查不行,事后再说不是民乱,也得有人信啊! 再说了,锦衣卫人都进去了,不查一查,那旁人还不骂死锦衣卫?以为他们同流合污??他们银子又没拿半文凭什么背锅? 所以,唐时锦无辜极了,还忿忿的跟他们吐槽:“能不能消停两天?你们说说这个人……他是不是有毛病?”一副憋了一肚子火却又没法发的样子。 真正憋了一肚子火的赵首辅:“……” 闹成这样,叫他还怎么去请求她手下留情? 就算他求了,事已至此,她也没办法手下留情啊! 话说,他还真不知道这位有这么个嗜好……萝卜里头放元宝?唐时锦说的没错,这真的是有毛病吧? 如今他只能庆幸,他们之间应该没有留下什么书信之类的……而赵中成但凡不傻,也不会供出他来的。 沸沸扬扬的闹了一天。 第二天是唐时锦的生辰,元盛帝、新任太子炎柏葳和万氏,都赐了一大堆东西下来,但家里人只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而悲摧的江必安,因为没有得到唐总督的下一步指示,于是就按部就班的审了审赵中成。 其实赵首辅想的没错,赵中成不傻,他绝不想供出赵首辅来。 但是刑求这种事情,真不是你想抗就能抗的住的,有的是骨头娇的人,反正才刚一用刑,赵中成就把赵首辅给供出来了。 江必安默默的过来报信儿。 过来的时候,唐时锦正带着一大家人吃火锅。 卫王府的建筑处处阔朗,大家索性坐了蒲团,在房间中央,摆了一个铁制的,比圆桌面还大的扁圆形的炉子,中间凹槽架着一口大锅,分成九格,各自煮着东西,锅口旁边一圈铁网,还可以烤东西。 大家用的筷子都是木杆铜头,锅里的东西用长柄勺子捞,看着还挺热闹的。 一见他来,吴不争就招呼他:“江大人快坐,你有口福,今儿我师叔拿了好酒出来了。” 江必安默默的坐下了。 因为桌子大,人多也不挤,吴不争给他倒了杯葡萄酒,笑道:“尝尝!” 江必安点了点头,遥遥跟唐时锦道:“赵中成招出赵守拙来了。” 唐时锦有点吃惊:“这么容易就招了?你用刑了?” 江必安道:“才刚开始用,就招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行吧,明儿继续审,我找人把消息悄悄传过去……这么容易,我还有点儿不敢相信。” 她小心的翻着烤架上的苹果片,一边又道:“说起来,你是不是傻?为了抓这么一个人,还得见点儿血?” 江必安只简短的道:“那人是真的。” “行吧,”唐时锦道:“虽然这样做更可信,但还是希望你能保重。” 江必安冷冷的吐槽:“不见点儿血,要让你满意也挺难的。” 唐时锦:“……???” “你什么意思??”她简直服了:“你见血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跟你有仇吗?我跟你多大仇我得千方百计的算计你见点儿血?” 江必安看着她,抿了抿唇。 吴不争咳了一声,正想打个圆场,门又开了,炎柏葳和雷骁进来了。 江必安的眼神儿闪了闪。 炎柏葳直接在唐时锦身边坐下,含笑道:“还没进门儿,就听见你在发脾气。” 唐时锦瞪着他道:“是我要发脾气吗?你光听我发脾气,怎么不听前一句江护说了什么?” 炎柏葳无奈的点了点头:“也听到了。” 他昨天就听唐时锦吐槽过,说真的,他都有点儿同情江必安了。 其实这件事情的关键在于,唐时锦心情太差。 这中间牵扯到了沈一意的一条命,和桃成蹊的半条命,这件事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她的心上,她极为重视,不容有失,所以但凡有人有一点点的松懈,或者提出一点点的质疑,她就会非常担心,非常暴躁。 所以江必安用之前与她相处的方式说话,那肯定不行。 但江必安,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第609章 谁管神仙不神仙 雷骁外表粗豪,其实为人十分机警,坐下跟人寒暄了两句,一边就给他搭台子:“王爷,说起来,你们昨儿整的这事,应该不是真的意外吧?” 炎柏葳看了唐时锦一眼,笑道:“其实这件事情,我猜,锦儿就是冲着赵守辅来的。” 他放下筷子解释:“这个员外郎,是赵守拙的人,但是这样的人有很多,之所以选他,应该就是因为他这个受贿方式,比较新鲜,大家能闹的起来,所以就压不下去,方便安排下一步。所以,不管江大人用什么方式,不管这个人招不招,路子都不会变……就是,第一步把事情闹大,第二步把此事牵扯到赵守拙身上。” “然后……我想下一步,应该是借此引出另一个人来,这个人与赵守拙,必须分属于不同派系,是政敌,然后在处理他的时候,再借他的手,拿出一些东西,来扳倒赵守拙。” 他顿了一下:“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因为……例如赵守拙这种人,他在朝中经营日久,新朋旧党无数,彼此之间利益纠缠,如果直接冲着他来,一来,所面对的敌人太多,手段层出不穷,可以说举步维艰,二来,盘根错节之下,很多事情查不下去,很多罪证可能会被抹杀,很多人也会有危险。” “所以只能纡回着来,这就好像一头巨兽,你直接去杀它,会遭到疯狂的攻击,但你今天扎一刀,明天扎一刀,他起先不警惕,但渐渐的,就会流血衰弱而死。” 他顿了顿:“之所以要把开始弄成一个意外,又把之后弄的像派系之争……是因为,赵守拙只是第一个,之后锦儿要对付的贪官污吏还有很多,这种方式,不会让人警惕,用锦儿的话来说,就是,大家都会觉得‘他倒了是因为他倒霉,我肯定不会这么倒霉’,利用这种心理,来给总缉事厂,争取尽量多的时间。” 他看了一眼众人,笑了一下:“你们不要觉得,这是我教的,其实这还真不是我的主意,这种路子,在我看来,过于简单粗暴,但确实很省时间……锦儿设局,有一个特点,她对于‘利益’的运用,可以说是炉火纯青。这就好像壮士断腕,壮士为何要断腕?因为他面对的是死亡,这就是一种权衡与抉择,而锦儿这个局,处处都是利益的权衡与抉择。” “你们明白了吗?锦儿如今这身家本事,有几个敢与她做对?可如果要抄家灭族呢?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拼死一搏,所以,锦儿这就算是用她自己的势,去逼着对方一再的‘断腕’,等退到最后,已经无路可退。” 他看了唐时锦一眼:“我说的对不对?” 唐时锦点了点头:“孺子可教,说对了八成吧。” 炎柏葳笑了一下,就低头吃东西了。 唐时锦正色道:“你们要明白,不管我们再怎么算计,能争取到的时间,也不会太多,所以才要先动最大的……我计划年前解决赵守拙、年后开始对付陈识务。至于刘风,等这两人死了,直接找机会杀了就成,不用算计。” “这三个人,都是害了我六哥和小五的人,所以我要先杀。私心我有,但我能保证死的人是罪有应得。另外还有一点,等到将来鱼死网破之时,危险是肯定的,名声也不会好。所以大家都要考虑清楚。” 她看了看江必安。 江必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神情严肃的几乎有些凛冽。 半晌,他才道:“我不会走。” 唐时锦点了点头,“我非常讨厌生离死别,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次,所以,我是很真心的希望,大家都能保重。” 吴不争打圆场道:“也没那么吓人,不管怎么说,师叔是星宿下界啊!” 唐时锦苦笑摇头:“我也不过是个寻常人,再说了,就算我真是什么神仙,局面也仍旧……差不多。” 再厉害的人,也会有敌人。 就算你是真神,只要利益足够,也有人敢伸手。 朝堂上站着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越是这种人,越是不容易忽悠。 当然了,就算不是人精,除了无脑狂热的人之外,大部分的人,在神明和巨大的利益面前,也还是会动摇的。 就好比神像前摆着一万两,很少人会因为“担心神仙看到”而选择收手。 或者举一个更明确的例子,若是你得罪了神明,你会倾家荡产毫无保留的去赎罪吗? 不会! 所以等到将来图穷匕首见……谁管你神仙不神仙! 范陶朱插了一句话:“锦儿,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唐家四坊的五成收入,给这些官员?” 唐时锦道:“我是明旨封过的‘国家财运’,将来外人如果参我,最容易被人诟病的一点就是‘借公敛财’,但我把五成收入拿了出来,这一点就站不住脚了,嫌我给的少的,你倒是也捐啊!总之,最大的一点站不住脚了,小处你随便参!而为什么不是拿出来给国库,而是设‘养廉银’呢?” 她笑了笑:“一来国库我也给了啊!我一年白干了还倒赔了一多半,这还不够吗?当然了,最主要的是,这些官员哪一个不贪啊!查什么案子,都撇不开一个贪墨!我没给你养廉银子,你可以哭穷,给了你养廉银子你还怎么哭穷?太容易被人堵回来了。” 她顿了顿:“简单来说,‘舆论’,此举是为了有效的控制舆论,占据道德至高点,给反方一个坚实的理由。” 雷骁问:“那又为什么是二品以上?” 唐时锦笑而不语。 因为我这回要对付的,主要就是这些人啊!等对付完了这些人,三品以下的官儿,我不用花这么多心思就能对付得了了! 大家也不再说正事儿,就慢慢的闲聊。 唐时锦拿出来的都是空间里的水果,去核切片,烤出来香甜柔软,好吃极了。 她挟了一片递到炎柏葳唇边,炎柏葳咬了一口,点点头,她就收回来自己吃了。 她能感觉到江必安在看她,却并没有收敛。 不会因为他在而刻意亲热,也不会因为他在而刻意避嫌。 就好像当初的沈一意,她对他的死痛彻心肺,也有很多很多的愧疚和后悔……但是唯独对于她的“不爱他”,她从头到尾,都不认为她错了。 第610章 比你自己更了解 一家人吃吃喝喝,把两大坛葡萄酒全喝光了,才各自起身告辞。 范陶朱和吴不争都在卫王府留宿,需要回去的只有雷骁和江必安。 雷骁自己喝了两斤多酒,出了卫王府的大门,他也不上马,整个人挂在江必安肩上,一路哼唱着荒腔走板的小调。 江必安也喝了不少,但他喝酒脸上不挂幌子,看着整个人仍旧冷冷硬硬的,就这么一路拖着他走,一直走到了江府,他卸肩甩开他手,冷冷道:“回见。” 一边就转身进去了,雷骁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一路哼唱着,摇摇晃晃的走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跑过来跟他道:“必安,昨儿我想着跟你说句话来着,结果喝大了忘了……王爷最近心里难受,这不卯足了劲儿要给沈大人报仇,这会儿她说啥你听着就是了,不然说啥都是错,就算主子爷,哪句话说不对也一样要吵的,所以你就当阵子哑巴……往好处想,主子重情义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你说呢?” 江必安双唇紧抿,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去审赵中成了。 赵中成本来就是个软骨头,再说了,口子都开了,说一句和说一百句,也没多大不同,于是赵中成竹筒倒豆全说了。 江必安舒着长腿坐在椅中,双手交叉,静静的听着。 这种昏暗、沉腐和血腥的环境,很多人会觉得不适,他却似乎天生就适应这样的环境,越是在这种压抑之下,反倒越能冷静的思考。 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江必定一皱眉,急站了起来。 那边早有缉事卫的人推开了门,里头黑的厉害,唐时锦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就见江必安快步出来,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他拉住她手臂就往外走,唐时锦挣了一下没挣开,被他拖开几步,道:“怎么了?” 他看着她道:“里头一堆刑具,没什么好看的。” 唐时锦对这个倒也没多么好奇,就道:“审的怎么样了?” 江必安道:“你在这儿等着。” 他自己转回来,拿了供状出来给她看,唐时锦退了两步,凑着壁灯的光,迅速的扫了几遍。 总的来说,赵中成就相当于一个联络员,收的银子九成都孝敬了赵守拙,事情也都是赵守拙办的……但是赵中成手里没有什么证据,赵守拙老奸巨滑,什么文字上的东西都没有。 唐时锦皱眉沉吟。 江必安站在几步之外,静静的看着她。 唐时锦招了招手,他垂了一下眼,然后慢慢的向她迈了一步,略微弯腰。 唐时锦凑在他耳边,小声道:“总有环节可以留下证据的,实际上有没有不重要,我只需要知道,能有什么……方便我传个流言,明白了吗?” 江必安点了点头。 唐时锦把供状交给了他,就准备走了,江必安忽然一抬手,将绣春刀鞘点在了墙上,拦住了她的路。 唐时锦奇怪的抬眼看他。 江必安转正了身,摆手让几个锦衣卫退开。 他挡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嗓子沉沉的:“你要我做的事情,我不会不做,也不会阳奉阴违……锦衣卫靠的就是指哪打哪,我没什么大志向,也没什么大本事,但只说听话,我还是能做到的……” 他缓缓俯身,看着她的眼睛:“我只有一个人一条命,但是你想要的,我拼死也会为你做到,我从头到尾都不懂,你到底为什么这么防备我?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之前也没少做坏事,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心里有什么东西能比你重要?” 他个子高,低头说话的时候居高临下,无形之中就有一种威慑感。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毫不犹豫的抬起手,平按在他胸口,然后慢慢的把他按退了几步,背靠在了墙上。 强行占据了主场。 或者说,他没有挣扎的,把主场让给了她。 他平静的垂眼看着她。 她一字一句的道:“江护,我了解你,比你自己更了解。” 他目光变幻,半晌,忽然笑了笑。 她认识他,算算足有五六年了,她居然直到此时、此刻,才知道,他右颊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酒涡。 然后他笑着道:“是吗?” 唐时锦:“……” 他整个人都被她按在墙上,周身毫不设防,可是她固执坚守的主场,在他这无比纵容又带着三分痞气的一笑之中,被他轻而易举的夺了回去。 于是……她不论怎么争,都像是娇嗔。 她瞪着他。 他嘴角带笑,目光缱绻,忽然抬手,用指背轻轻掠过她的脸颊。 她一把抓住他手。 几个人快步进来,然后脚下一顿。 大牢是回字形,两人站的位置,是回字拐角的最后,一转过来,就能看到。 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去,就见炎柏葳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江必安挑了挑眉。 唐时锦一把扔开了他的手,江必安折身施礼:“太子殿下。” 唐时锦跟着,无比敷衍的施了一个礼。 炎柏葳抿了一下唇,看着她道:“免。” 他道:“父皇让我来看看这赵中成,江大人审的如何了?” 江必安答道:“臣正在审。” 他把手里的供状呈上,两人的视线短暂的撞了一下。 一个比一个强硬。 唐时锦果断脚底抹油:“臣失陪。” 她转身就走了,毕竟她还有戏等着唱呢! 炎柏葳和江必安同时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转回来时,视线又撞到了一起,只是一瞬,江必安就从容的垂下了眼。 但这并不意味着认输。 事实上,这更像是宣战。 炎柏葳的眼神儿也冷了下来,但也并没说话,直接进了刑房,在旁边坐了下来,看着手里的供状。 那边唐时锦飞快的溜出来,想了想,确认这事儿她一点错儿都没有,没有什么好心虚的!! 她上了马儿,带着几个人,往赵守拙府上走。 转角的时候,她听到了两声鸟叫。 这是约定好的暗号,她多耽误了一刻钟左右,难得他们还能安排上,于是她就放开缰绳,马儿小跑着往前去了。 第611章 拉拢的希望 赵守拙有三子两女,如今只有一女尚待字闺中,据说自幼假充男儿教养,颇有几分离经叛道,十七了还没有订亲。 在明眼人看来,这其实是赵守拙刻意为之的。 因为他三个儿子都很成器,长女又嫁的好,十分顺心……而一个人若是一点毛病都没有,就不容易叫人放心,也不容易叫人结交,所以就类似王恂实有个糟心哥哥,赵守拙就有个不服管的闺女,都是套路。 但赵守拙在阁老位子上等了多少年才爬到首辅,人设立久了就扳不过来了,所以这位赵二娘是真的风风火火,泼辣好胜,只叫人在她耳边稍稍挑唆了几句,她立刻就上了头。 对啊,不过是一个女子,凭什么爬这么高? 我爹混了几十年这么辛苦,还没她官儿大,见了她还要向她施礼,凭什么? 别人怕她,我可不怕!我可是从小学武的! 于是唐时锦一行人到了赵府,下马通了名,只说有要事要找赵守辅,来的急没备拜帖…… 门房一听,赶紧叫人去叫管家,管家一头派人去文渊阁通知赵守辅,一边就把人往里请。 结果才刚进了大门,就见赵二娘带着几个丫环,急匆匆的奔出来了,遥遥道:“管家,这谁啊??” 管家急道:“二娘,这位是庆王爷。” 赵二娘展现出了三分演技,瞪着眼晴十分活泼的道:“哇!原来你就是庆王啊!” 唐时锦淡淡的点了点头,一副对待不懂事的小孩儿的样子。 赵二娘一看就有些不忿,她上前一步,按着剑道:“王爷,听说你功夫很好,我们较量一下可好?” 管家吓了一跳,急道:“二娘不可!这是贵客!” 唐时锦则淡定拱火,眉梢一斜,淡淡的道:“你??” 只说了一个字,眼里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了。 中二少年最是抗不住激,赵二娘本来就一直走亲爹默许的嚣张路线,拼爹又很少输,不能指望她有多沉的住气,当时就急了:“我可是自幼习武的!你学了几年,凭什么看不起我?!” 唐时锦道:“我并无此意。” 眼神却是满满的不屑,似乎在说,“你也配跟我比?” 赵二娘抽剑就上来了,然后唐时锦淡定后退,余知非带着几个人做势阻拦,两人从赵府大门儿直退到了街道上,估摸着该看到的人都看到了,唐时锦就踢飞了她的剑,余知非几个人扑上去就把人抓住了。 唐时锦道:“知非,放开赵小娘。” 余知非怒哼了一声,放开了手。 管家都快吓尿了,拉又拉不住,只拼命的赔罪。 唐时锦道:“无妨,年少气胜么!” 她理了理衣襟:“既然这样,我先回了,请首辅大人回来之后过府一趟吧。” 赵二娘又被气了一下子:“你这是什么口气!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你让我爹去我爹就得去啊!” 唐时锦没说什么,上马走了。 这戏,其实不是唱给赵守拙的,是唱给他的政敌们的。 毕竟萝卜郎是赵守拙的侄子,大家都在观望她的态度……她来赵府是为了麻痹赵守拙,不得不来,但也不能因此让大家以为她上了赵守拙的船啊! 所以得给人留一点拉拢的希望。 例如李尚书,他与赵守拙斗了这么些年,如今被压的死死的,有这么个翻身的机会,不咬钩才怪! 她悠闲的回了卫王府。 而刚得了信儿出来的赵守拙,一出宫门,就见家里小厮屁滚尿流的奔了过来:“老爷!老爷!” 赵守拙皱眉道:“急什么!像什么样子!” 小厮急道:“老爷!二小姐在门口拦住庆王爷打了一架,庆王爷直接走了,说让老爷过府找她!” “什么!”赵守拙又惊又怒:“玉华是疯了吗!她……王爷可有受伤?” “没有,”那小厮道:“王爷没动手。” 赵守拙松了口气:“没打起来?” “不是,小的是说王爷没有动到手,只闪避了几下,然后用脚踢飞了二小姐的剑。” “什么?”赵守拙更是惊怒交加:“玉华居然还用了剑!!她是疯了么!” 他简直气极败坏,又实在来不及处理,只能先咬牙切齿的上了马车:“让她滚回院子去,不许出来!赶紧的,去卫王府!” 走了一半儿,又有人急匆匆过来,上了马车,秘告了几句。 赵守拙一听赵中成供出了他,而且太子还去了,奉圣命过问此事,顿时就是眼前一黑……早就说这混蛋是脑子有坑,好好的为什么要整什么萝卜红薯,若不是这样,元盛帝铁定不会时时想起! 还有唐时锦,她过来肯定是有意示好,可如今叫赵二娘一闹腾,就不一定了!谁不知道她素来任性! 赵守拙气的直喘,道:“叫家里备一份重礼!挑些稀奇贵重之物!然后马上送去卫王府!” 下头人急应声去了。 赵守拙平了平呼吸,闭眼考虑了半晌,等到了卫王府时,整个人已经十分平静。 外头有个锦衣卫等着,一见他来,便笑着施礼:“首辅大人,我们王爷吩咐了,让小的在这儿等着,王爷正等着大人呢!” 赵守拙心头一定:“有劳。” 他就进去了。 唐时锦果然在厅中等着,一见他来,便笑着迎出来:“赵大人,快请。” 赵守拙一步迈入,急施礼道:“路上才知,我那逆女冲撞了王爷,是下官教女无方,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哦,”唐时锦不在意的摆摆手,意兴阑珊的样子:“小事情,她的功夫实在是差劲……咳,我是说,不怎么好,我不在意的,不过京城学武的小娘子少的很,也算有趣了。” 赵守拙先是一愣,然后忽悟她是学武之人,兴许根本就不在意这种当面邀战,居然更关注功夫好不好? 他心里松了口气,又自责了两句,才道:“不知王爷今日上门,是为何事?” 唐时锦道:“就那个赵中成,”她看了看他:“提到了王爷,偏偏太子去了,还去了刑房亲审。” 赵守拙急起身施礼:“王爷明鉴,下官与他虽有些亲戚来往,但他所做所为,下官实在不知情啊!” 唐时锦道:“大人不必多礼,大人放心,我自然是相信大人的,可现在……”她看着他:“你说这事儿应该怎么办才好?” 赵守拙试探着抬头,看了她一眼。 第612章 算计到家了 唐时锦徐徐的道:“我与大人说句心里话。我只是个生意人,官场上的事情,我实在是不大擅长,操不了这个心。但是我知道没权没势的滋味儿,所以我又想位高权重……我与大人和王大人,本来就相熟,彼此守望相助不是很好吗?可现在,这事儿偏偏落在我手里了,又偏偏叫人抓了个正着,大人你在朝中多年,不知有没有两全其美之策?” 赵守拙听懂了。 唐时锦的意思是,这事儿,她不背锅。 但只要她不受连累,她不介意帮他的忙,毕竟他很有用,她希望三人能继续联盟。 赵守拙心说不愧是奸商,算盘打的贼溜……但同时,却也真的放下了心,毕竟,唐时锦这种想法,不是必然的么?谁会豁出身家性命白白帮你啊? 赵守拙缓缓点头:“让我想想。” 其实有什么好想的? 狗皇帝再渣,在这个年代也是意义巨大,这些人私下再怎么做,又不敢造反……所以元盛帝的意见至关重要,而炎柏葳这个太子,名声极好,路数他们又摸不透,不敢从他身上设法。 所以,就只余下了一条路,让赵中成主动翻供。 他们是叔侄,知根知底,他自然知道用什么办法能让赵中成听话,而如此大好机会,他不趁机坑一把老对手才怪! 这点屁事儿,这丫的只怕在来的路上就早想明白了,还搁她这儿装大瓣儿蒜呢?? 于是唐时锦故意烦躁的道:“想想就糟心!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闲的,往大牢里跑什么!” 她一发脾气,赵守拙顿时想到,她与炎柏葳还有过节。 她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也不是个守规矩的人。 于是他就不敢再装了,立刻道:“太子殿下既然已经听到了,为今之计,只有让赵中成自己翻供了。” 唐时锦皱着眉头,一副“就这??”的样子,好像十分看不上他出的这个主意,“你们不是有亲戚吗?就算他翻供,皇上也不会信的吧?” 赵守拙耐着性子道:“王爷,此事下官会办好,请王爷安排个机会,下官派人进去见见他,之后的事情,下官保证,全都会安排好,绝不会牵连到王爷的。” 其实虽然说厂署的诏狱不许家人探监,可是身为内阁首辅,手底下人脉众多,要找人传递个消息又有何难?他求她安排,就是一种诚意。 唐时锦一脸的半信半疑:“好吧,但是……若有人问,我可是不认的。” 赵守拙微笑道:“当然,当然。” 他心里呵呵。 这一位,只想占现成的便宜,一点风险都不想冒!真是算计到家了! 要不是占了个星宿的名头……哪能爬到他头上? 可是一想到那天的雷霆,又觉得心气儿瞬间平了,不管怎么说,她确实神秘莫测,得上天庇护,幸好如今是站在他这边的。 于是唐时锦当即叫了余知非来,命他送赵守拙出去。 赵守拙顺势告辞,与余知非耳语了几句,于是回到厂署之后,余知非就支开江必安,带了人进去,只聊了不到一刻钟便走了。 也就在下午,得报的元盛帝便召见了赵守拙。 赵守拙大呼冤枉,说他与赵中成虽然有些亲戚,但是因为他与他父亲有过节,所以关系很是疏远,只是个脸面情儿,怎么可能收他的东西!并且口口声声道:“臣愿与他们当面对质!” 于是唐时锦就把人抓了回来。 赵首辅不愧是赵首辅,这么短的时间,就安排好了,反正带过来的这一位,赵中成的亲爹,演技在线,声称当年他与某女已经议亲,谁知赵守拙却强行纳去当了妾室……由此结了仇,多年不怎么来往。 这种桃色纠纷,元盛帝十分感兴趣,顿时就信了八成,然后就命总缉事厂彻查。 于是江必安挑灯夜审,太子殿下也全程参与。 果然赵中成翻了供,说他真正勾结的是李尚书,只是因为互相握着把柄,不敢招出来,所以才栽到了赵守拙的头上。 这么一来,赵中成之前的一打就招,也成了故意的,反而显得这个说词,十分可信。 审到约摸子时,炎柏葳和江必安两人出来用了个夜宵。 炎柏葳挥退了从人,才道:“江大人,你应该照常审,审出错漏也照常报,因为这中间的事情,你表面上并不知情,而且过你手的案子都是清白的,你接这活儿才有意义,后续也方便设计。” 江必安淡淡的道:“殿下这是在招揽臣吗?” “不,”炎柏葳道:“我不招揽你,你也永远不要投效我,锦儿性子霸道,我的人可以投效她,但是她的人若是投效了我,就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所以我只是提醒你,听不听在你,你纵不听,对锦儿来说也不过多费些事儿,无碍大局。” 江必安垂眼没说话。 但用过了夜宵,再回去的时候,审到差不多时,江必安就接过来,开始审问。 赵中成虽然奸猾,但是临时编故事,总有编不圆的地方,江必安又问的极是犀利,赵中成汗都下来了,越答越是错漏百出。 炎柏葳在一旁,缓缓的将茶杯举到唇边,喝了一口。 江必安的人设,应该是“青天”,审案子认真到执拗,一查到底,务求真相大白,不管什么派系权衡,但交上去之后,上头如何处置,却不是他能管的,他也不会管…… 有这样一个人在,唐时锦之后做事,设局时会更方便,人情也会更大,而且有一个不听话不服管的人,会显得唐时锦有点无能,对唐时锦来说也更低调更有利。 其实江必安若依着本心来做,他本来就是一个这样的人,而唐时锦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没有额外叮嘱…… 可是江必安此时,却依着唐时锦的意思,做出了让步,与她站到了一边。 她对他的影响,比她自己想的要大的多。 手里咯的一声,他无意之中,居然将杯子捏碎了,炎柏葳随手掷入了火盆,垂着眼掏出帕子,拭了拭手心里的茶,无声长叹。 第613章 诛九族的大罪 早上唐时锦过来时,炎柏葳已经走了。 唐时锦提了一个食盒过来,笑道:“你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带了。” 她把食盒递给他,然后坐下看供状,看着看着就乐了,一边笑一边道:“不错不错,灵儿来。” 戚曜灵过来,唐时锦道:“抄一份能用的,去叫他画押。” 戚曜灵就过来,抄了一份儿,唐时锦把旧状纸交给了江必安:“好生收着,这个将来说不定有用。” 江必安吃着牛肉汤包,平静的点了点头。 唐时锦就拿着供状走了,顺便吩咐余知非把这个也说与赵守拙知道。 事情顺利的叫人感动。 唐时锦之前还想叫江必安问个证据出来钓钓鱼呢,都没用上。 其实这事儿,是经不起细查的。 毕竟李尚书都被赵守拙排挤到工部去了,哪有这么大的能量,能为这些人办这么些事情? 只需要查查这些经手之人,就知道这些人谋到的缺是谁安排的,再顺藤摸摸,自然就能摸到真瓜。 可是,唐时锦这不是与赵守拙勾结了嘛! 于是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先把这供状交上去交了差。 这一下子,李尚书是彻底坐不住了。 他在听说唐时锦去赵府时,就已经坐不住了,没想到,这赵守拙还真敢!这种事情也敢往他头上栽!他傻么跟他侄子勾结!? 如今虽然还没来抓他,但元盛帝还会跟他客气? 于是李尚书立刻就来见了唐时锦。 李尚书长相和气,态度更是恭敬之极,连连表示:“王爷,听闻有个案子涉及到了下官,下官特来自证,王爷想问什么尽管问,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唐时锦叹道:“其实我真不愿掺和你们这些事儿,这关我什么事啊?我管了一点好处也没有,我又不是靠拉帮结派当上官儿的。” 李尚书讪讪陪笑。 其实她说的没错,她确实不用拉帮结派,但是他也不敢说,那你倒是别接管总缉事厂啊!这不是你自找的么! 只能无比知趣的道:“是下官的不是,给王爷添麻烦了。” 唐时锦老实不客气的嗯了一声,一边又道:“你是为了赵中成的案子来的吧?” 李尚书道:“是。” “这案子,你不用放在心上,”唐时锦很直接道:“不管是赵大人,还是李大人你,赵中成手上都没有证据,总不能靠嘴皮子一张就定罪,可是拔出萝卜带起泥……你需要操心的,是别的事情。” 李尚书眼睫一跳:“不知是什么事情?还请王爷明示。” 唐时锦沉吟不答。 李尚书站起来恭谨的施礼:“求王爷给下官指条明路,下官一辈子记着王爷的大恩。” 她仍是犹豫,李尚书更是连连拱手:“下官为官十余年,自认恪尽职守,只求王爷拉下官一把……王爷乃星宿下界,与人为善,怎忍下官糊涂受过啊……那赵守拙如此嚣张,纵女伤人,王爷又何苦受他辖制……” 唐时锦终于长叹了一声,缓缓的吐出两个字:“浙州。” 李尚书的脸色猛的一变。 他撩袍施了大礼:“多谢王爷,下官一定记着王爷的情份。下官先告退了。” 唐时锦缓缓的道:“别见血,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李尚书又愣了愣,这才道:“是。” 他拱着手往后退,一直到了门前,才转身快步走了。 他一走,唐时锦就收了那个懒散的表情,微微沉吟。 她理智上认可有的事情需要有所牺牲,但是情感上不能接受。 就好像当初弄去色诱庄芝兰的那小倌儿,被孔玉临杀了,她一直叫人给点着长明灯,但就算点了,她心里也仍旧不舒服。 不过她明着说了,李尚书应该没胆子明知故犯的。 她提到浙州,是为什么呢? 这其实是长目飞耳楼的消息。 李尚书曾在浙州当过刺史,就是如今沈刺史坐的这个位置。 在他任上,出了一桩事儿。 一户姓刘的富商,家中三代单传,就一个儿子,结果得了急病死了,在七七的时候,出了一桩奇事。 就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户人家,儿子断了气又醒了,但醒了之后就说,“我不是你家的人,我是钱塘鹿尾巷的刘子成。”然后就百病皆消,出门就要回家,就闹腾了起来。 然后这个人回到刘家,问什么都知道,一些私密的事情也都知道,一些小动作也都一样,字迹文风也全都一样,甚至那个没满两岁的儿子见了他,居然叫爹爹要抱抱。 据说三岁以下的婴儿,本来就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于是几日之后,刘家人终于确信儿子是借尸还魂了,喜出望外,还跟那家人成了亲戚。 当时吴不争查到这事儿的时候,唐时锦是真的无语。 她就想知道,后世蒲松龄开茶馆儿的时候,是不是曾有江南人拿这个故事换了茶。 哪怕她自己也算是啥啥,但她反正是不信借尸还魂的。 估计这人跟那人的媳妇儿认识,所以才知道这么多事,所以儿子才会认识他,这么一来他家财有了媳妇有了儿子也有了,没准儿还是亲的,这骗子发达了好么! 但总之,当时这件事情传的沸沸扬扬。 是怎么跟李尚书扯上关系的呢? 这个假刘子成考科举的时候,院试中得了案首,宴席上应对得宜,文才又好,被李尚书看上了,想招他当女婿。 但一打听,就知道了这些事情。 他对这借尸还魂,半信不信的,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又觉得此人心思机敏,文才也好,将来必有建树,所以把他收成了弟子。 李尚书当刺史这三年,师徒来往密切,刘家十分豪富,迎来送往没少帮他出银子出东西,甚至连万寿节的寿礼,也接连两年是他帮忙置办。 但元盛帝治下,贪腐成风,这一到节庆,各级官员抢着往宫里送礼,可是没有门路,根本到不了元盛帝眼前。 然后就出了事儿。 一个内府衙门的官员,生了怪病,整个人就跟发了疯一样大叫大嚷……事后有人透了信儿给李尚书,说是他的寿礼有人动了手脚,里头放了药粉,能至人躁狂。 因为偷拿寿礼也是大罪,所以最终才没暴出来。 李尚书一听就吓坏了。 他送的主礼是一个九转寿桃,是玉雕的,每一面都能转,转过来都是吉祥景儿,这是刘子成帮忙置办的。 在这东西上动手脚,不是说没机会,是为什么要给他的礼动手脚?查出来他死,那人也吃不了兜着走! 李尚书越想越不对,就悄悄叫人去查这个假刘子成,结果一查之下不得了,这位居然是鞑靼的探子。 如今天下,西藏一片早归我朝,称之为朵甘,目前由皇叔靖王爷镇守。而北方的鞑靼国,虽然也早早称臣纳贡,可其实,一直也没断了种种挑衅,咋说呢,国际形势紧张。 所以鞑靼之事,格外敏感。 更何况李尚书这个,不光是收了鞑靼探子当徒弟,还用了鞑靼的礼进贡! 这可是寿礼!要是没被内府衙门截下来呢?那不就到了皇上手里? 两家密切来往了两年,谁能证明他没参与?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李尚书吓的魂飞魄散,于是找了个机会,做出了一个意外,假刘子成夫妻都死了。 这事儿已经十来年了,李尚书都快忘了,乍然被唐时锦提起,吓的手脚都凉了。 第614章 把天下人骗的好苦 李尚书一党和赵守拙一党斗了这么多年,互相手里都捏着对方不少把柄。 但这些政客们就是如此,他们一般都是谋定而后动,除非有把握能彻底把人锤死,否则绝不会轻易出杀招,不然万一没弄死,那接踵而来的报复,谁能抗的住? 可现在,是赵守拙率先挑衅,一个不慎,那就是九族的命啊! 李尚书当然不会客气,也不敢客气。 唐时锦垂着眼在脑子里捋了捋。 其实论起政治,她真不算擅长,也就仗着如今地位超然,否则,她真不敢跟这些人精子玩心眼儿。 可是这中间隔着沈一意的一条命。 隔着桃六郎一个玉一般的神仙公子。 只要想到他们,她就无惧无畏。 戚曜灵和花晟林进来,就见她眼含泪光,怔怔出神。 见到他们,她急定了定神,长吸了一口气:“回来了?” 戚曜灵上前帮她换了热茶,一边道:“师父,李若行走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戚曜灵柔声道:“师父,你也不要太着急,这些人在朝上混了这么多年,本来就不是轻易能对付的了的。” “我知道。”唐时锦长吸了口气:“放心,我没事的。” 戚曜灵没再多说,点了点头。 几人用了饭,唐时锦在房里等了会儿,炎柏葳才急匆匆过来,唐时锦也换好了夜行衣,道:“安排好了?” 炎柏葳点了点头,戚曜灵道:“师父,我也去吧。” “不用,”唐时锦道:“又不是去打架的,有影卫呢,你们去睡吧。”一边说着,就与炎柏葳一起出来了。 两人今晚出来,是为了找王恂实的。 在唐时锦看来,在这样的皇帝治下,所有的官员,几乎没有一个是清白的。 桃相这种算是奇葩,而像王慎行、沈刺史这种,有底线不刻意作恶的,就算是好官儿了,像孔刺史这种就又差些,但也能容忍,能换则换,不能换敲打敲打还能用几年。 甚至于今天这位李尚书,也属于敲打敲打还能用几年的范围。 内阁也是如此。 陈剑儒算是保留了一份初心之人;王恂实为人聪明识时务,也没有太大的劣迹;刘化雨胆小谨慎八面玲珑,同样可以放他一马;内阁次辅谢祖平,虽然没少干坏事儿,但因为他是阁老中唯一的寒门出身,可以暂时留一留,但要好生震吓震吓。 所以目前来说,只需要收拾了赵守拙,把自己人提上来。 王恂实和赵守拙的结盟,本来就是她们促成的,说牢固也牢固,但王恂实是个聪明人,他当然懂得权衡。 元盛帝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炎柏葳又明显并不无能,朝中又没有别的成器的皇子,元盛帝那些个天真的想法,朝上的老狐狸可不会信。 总之,这个时候,但凡炎柏葳伸出橄榄枝,很少有不接的。 因为暂时来说,两人的关系还不能公开,所以只能挑选有数的几个人知道。 今天这事,在唐时锦来说,她只是要找一个人,给李尚书递上赵守拙的“罪证”,这个人的可选范围很大。 之所以选王恂实,是因为炎柏葳可以顺便把人拉过来。 炎柏葳提前就给王恂实打了隐语,所以王恂实早把人清空了,在书房里等着。 两人手牵手儿一进去,王恂实就是一呆,然后无声的施礼。 唐时锦先开口道:“王大人。” 王恂实道:“王爷请讲。” 唐时锦开门见山,把手里的东西送上:“我要你把这个,找一个稳妥又合理的渠道,交到李若行手里。” 王恂实谨慎道:“不知这是?” 唐时锦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看看,王恂实略弯腰表示恭敬,一边就拆开看了看。 一看之下,他的手就是一抖,抬头看她。 唐时锦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赵守拙,他必须死。是他派人挑唆汪直,对付我六哥,连累我的小五殒命,他的命我要定了……我就算朝上弄不死他,我下药药死他,乱刀砍死他,总之无论如何,我都要他死。” 她手指点在那叠纸上,慢慢的推向他:“告诉我,你要怎么选?” 王恂实急拱手道:“王爷放心,下官定会办妥。” 唐时锦点了点头,这才缓缓的走去椅中坐下了。 炎柏葳和和气气的道:“王大人。” 王恂实赶紧道:“殿下。” “嗯。”炎柏葳道:“总缉事厂,是一把好刀,赵守拙是头一个,但肯定不是最后一个。” 王恂实急道:“臣明白。” 炎柏葳微笑道:“内阁乃国之灵府,本就至关重要,内阁首辅也应当是有德之人居之,大家齐心合力,方可支撑社稷……” 文化人说话,实在是听着费劲,一句话绕好几个弯儿。 唐时锦在旁边听着,心说炎柏葳这番话……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恩威并施吧? 其实很多事情,她们两个携手过来,王恂实心里就明白了,不用多说,炎柏葳之所以要说这么多,一个是为了表示重视,二来,也是为了展露锋芒,咋说呢,让王恂实这员大将,看清楚他这个主公的本事。 所以两人来回的说了足有两刻钟。 然后炎柏葳才站了起来,随手敲了一下窗子,外头传来了两声鸟叫,两人就直接跃上了窗台。 王恂实站在窗前拱手相送,然后就见唐时锦戳了一下炎柏葳的后腰,炎柏葳回手就抓住了她的手,笑道:“不许捣乱。” 声音很小,笑意与宠溺,却极是分明。 王恂实无声的叹了口气,心说你们这俩人,可真是……把天下人骗的好苦! 炎柏葳牵着唐时锦的手跃出来,一边就道:“要不要出去玩玩?” 唐时锦道:“不要,这大半夜的,再说灵儿俩人肯定在家等着呢!” 炎柏葳点了点头,道:“我本来想让你去看一个地方的,当年安平长公主的府邸,我准备让皇上把那个宅子赐给你,离厂署和皇宫都近,后头不远有我的宅子,你偶尔可以住在那边,更方便些。” “哦?”唐时锦想了想:“那就等赐了再去看吧。” 两人就先回了卫王府,果然戚曜灵两人不放心,还在等着,把他们打发下去睡觉,唐时锦扑过来就抱住他腰:“你穿夜行衣也太撩了吧?腰超好摸哒。” 炎柏葳笑着搂住她:“那给你摸。” 唐时锦有点奇怪,双手捧住他的脸:“你怎么了?看你有点不大高兴?” 第615章 臣不会变节的 炎柏葳低头看她,眼睛黑漆漆的,好半天才长吸了一口气:“没有,我就是……” 他好半天没能说出什么来,苦笑摇头:“还是那句话,人心不足。我想与你日日待在一起,我想饭桌上吃到什么,立刻就能挟给你吃,我想看到什么新鲜有趣的事情,一转头就可以说与你听,我想跟你成亲,想与你日日厮守,早晚缠绵……我想你给我生儿育女……我自小没有人疼,我想把我想要却从没得到过的,全都给你,给我们的孩子。” 他双手揽抱住她:“每个人都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你身边,只有我不行……锦儿,我心里难受。” 唐时锦听的发怔,缓缓抬手,合抱住他的背,忽然就觉得眼窝发酸。 他这个人,这半辈子,真的是从没被人疼过,家人全都死绝了,唯一没死的亲爹,还几次三番的要杀了他,有还不如没有。 这么一想,就觉得心疼的直抽抽。 上回在大牢里碰见之后,接着就是挑灯夜审,两人还没机会说话,她都忙忘了……可这人,不会是难受了两天了吧? 其实炎柏葳跟江必安,他们最大的不同在于,一个顾忌的太多,一个顾忌的太少。 江必安,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大在乎。 世人大多为欲望而生,而炎柏葳,他是一个为责任而生的人。 当他生出重回东宫念头那一刻起,他就把这件事情当成了他的责任和事业,不需要任何人鞭策,他会排除万难的走下去,大到一项政令,小到一粒米,在他的心里,全都是他的责任。 他就是这种人。 适合当领导者,适合当天下主。 对团队是好事,对天下也是好事,唯独他自己会很辛苦。 咋说呢,就是操心的命。 她抱紧他,好一会儿,忽然问他:“你累吗?” 炎柏葳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脑子转到哪儿去了,忍不住就笑了:“如今这个局面,真不用我多费心,需要多想的,是将来的事情……”他用下巴点了点她脑袋:“最叫我操心的就是我的小锦儿,整个天下都没有我的小锦儿占我的心思。” 唐时锦抱着他表白:“殿下,臣不会变节的!” 炎柏葳笑的胸腔震颤:“我知道……唉!我就是……”他欲言又止,半晌又笑了:“算了,睡吧。” 就是什么,就是醋了呗! 有时候唐时锦就觉得吧,人家说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合……这话真的是至理名言。 她摸他真是哪哪儿都撩,她觉得他摸她也是爱不释手,反正这么肉贴肉的闹腾一会儿,什么不高兴全都没了。 如今的元盛帝,时不时就罢个早朝。 以前的元盛帝虽不勤政,但也不出格,病着还扎挣着到朝上来,可自从大病一场之后,就渐渐不把罢早朝当回事儿了,尤其天冷了,时不时就罢了。 但今日却不同。 今日元盛帝没来,炎柏葳却来了,汪忠言随侍在后,他站在御案之下,百官之前,上了早朝。 百官惊愕不已。 要说早朝上能干啥,其实还真干不了啥,炎柏葳这个身份,也不可能代皇上做决定,都是朝下再商议,但是象征意义巨大。 咋说呢,储君,真的成了君了。 下了早朝,炎柏葳回去跟领导汇报工作。 炎柏葳平时很少穿太子服制,就连这一回,也是下了朝,换了衣服才过去的。 其实是因为唐时锦说他穿杏黄不好看,但这在元盛帝的眼中,这是妥妥的不恋权,所以每每见到,就更加的和颜悦色。 最近两人时常一起用饭,饭桌上,元盛帝就问他:“那赵中成所告,你认为是真是假?” 炎柏葳道:“儿臣瞧着,只怕是胡乱攀扯,不如再细查查,也不急着处理。” 元盛帝点了点头。 两人闲聊了两句,炎柏葳才状似不经意的提起:“昨儿我听总缉事厂的人说起,锦儿想在厂署附近买间宅子……” 元盛帝立刻就上了心:“买宅子?倒是朕的疏忽了,竟忘了赐间宅子给她!这天寒地冻的,庆王小小年纪,来回的跑,也实在是辛苦。”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看向下方的炎柏葳,露出了“朕懂你”的微笑:“鸿儿也是看着心疼了吧?哈哈哈……”他琢磨了一下:“那边还有哪家宅子空着?” 炎柏葳故意道:“儿臣想了想,要说离的近,昔年成国公的府邸倒是空了许久……” “诶!”元盛帝道:“你这孩子,让朕说你什么好?虽说要近,也不能只图近!成国公的府邸空了多少年了,破败不堪,又是武将府邸,哪里住的?朕倒是想起来一处……安平长公主的府邸,当年朕还去过,造的还算能看,地方也大,估计打理打理年前就能搬进去。” 炎柏葳道:“还是父皇想的周到。” 元盛帝笑道:“朕也是体谅庆王这孩子辛苦。” 于是当天立刻就下了旨,将宅子赐给了她,并且令工部紧急修缮,腊月前完工。 唐时锦接了旨,就过去了桃相府一趟,见了桃大郎夫人。 因为桃夫人如今还在江南,陪着桃相没回来,所以这边现在是桃大郎夫人陈氏管家,一听说她来了,赶紧迎了出来。 唐时锦就跟他道:“我六哥去茂州时,带在身边的管家林叔,不知如今在哪?” 陈氏一愣,想了想:“他……如今好像管着厨房那边的事儿,锦儿有事找他?” 唐时锦也不客气,直接道:“大嫂,皇上赐了我一间宅子,我可能时常要过去住,我与林叔相熟,若是你这边人手够,就把他给了我得了。” 陈氏急笑道:“这个好说。”她赶紧叫人把林管家叫了过来。 桃相府的人多,光管家就好几个,从大管家到四管家都有,其实林管家离京之前,是二管家,但是随着桃成蹊一去几年,回来早没了位置,桃成蹊与他亲近,但他是个不司俗务的,不可能帮他出头,如今渐渐的只管些厨房采办的小事了。 但他得唐时锦送过吃的,倒是身体倍儿棒,跟年轻小伙子一样。 一听大夫人叫人,林管家还吃了一惊,毕竟他这个活儿,长年不见主子面儿的。 然后进去一见唐时锦在,林管家顿时喜笑颜开,脱口就道:“五娘!” 陈氏急斥道:“林平!” 林管家也知道失言了,急行礼道:“王爷!小的说错了。” “没事儿。”唐时锦笑着把他扶了起来:“林叔,皇上赐了我一间宅子,我想叫你去给我当管家,你可乐意?” 林管家喜出望外好么:“愿意,愿意!” 他万没想到,唐时锦居然还没忘了他一个下人,忍不住抹了把泪:“小的离开茂州之后,日日挂念王爷,经常打听着王爷的消息,听着王爷越来越好,心里开心的很。” 唐时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好,那你收拾收拾,就去卫王府找我。” 林管家连连应了。 唐时锦就道:“大嫂,那我先走了。” 陈氏知道她的脾气,笑着应了一声,送了她几步,转回头来,又向林管家道:“这边的人,你若有使着顺手的,尽管挑去用。” 林管家躬身应了。 第616章 唯我独尊 唐时锦其实是想起桃成蹊,然后才又想起林管家来的。 她这些天,一直犹豫着要不要给桃成蹊写封信,但多少回起笔,多少回写不下去。 奚渊穆时常有信过来,但全都是只言片语的说一说伤势情况,一句情绪方面的也没说,当然就算他说了,他这种没情商的人做出来的判断,她也信不过。 她把不准桃成蹊如今的状态,这封信就不敢写。 是假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是激励他几句?还是劝慰他几句?劝的话,又该从哪个方面劝? 反正她一想想,他在极度清醒的状态下,被割舌,被蛇咬,被火烧……她就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把汪直的骨头挖出来再碾碎。 这种极度的痛苦,正常人都受不了,哪怕钢筋铁骨都受不了。 再说他那么娇气,又那么臭美,如今变成这个样子,再好的药,也不可能恢复之前的样子了。 想想就揪心的厉害。 还是等处理完了赵守拙的事情,回去一趟算了,不亲眼看看,怎么都不放心。 唐时锦把笔掷到一边,再一次把信揉烂了。 吴不争急匆匆过来,递了一张纸给她,是他们没有查到,但是李尚书那边有的,赵守拙的把柄。 唐时锦一边接过来一边问:“他动了吗?” “已经在安排了,”吴不争道:“咱们放在王恂实那儿的东西,也已经递到他手上了。是找了工部一个侍郎递上的,李若行应该知道是王恂实的人。” 唐时锦点了点头,见吴不争不住的偷眼看她,就直接道:“怎么了?有话就说。” 吴不争咳了一声,还是说了:“长老们说选出了新的楼主,名字叫何玉,何浅碧。” 唐时锦一愣:“何浅碧?是女子吗?” “不是,”吴不争道:“是男子,只是名字有些女气。” 行吧,唐时锦点了点头,吴不争道:“回头我们都得去见见,不管怎么样,也都带来给你瞧瞧。” 唐时锦点了点头。 外头有人快步进来通报:“王爷,八皇子殿下来了。” 八皇子? 那个率先叫汪直亚父,跟着汪直办了好几天差,然后汪直一倒就被打回原形的八皇子?? 他来干什么? 这是看到炎柏葳上朝了急了?还是被人撺掇了来试探? 唐时锦冷笑了一声。 下人已经把人请了进来,唐时锦坐在椅中,动也没动,冷冷的打量着他。 八皇子有一瞬间的僵硬,但随即便展颜一笑,一副活泼的样子:“王爷,我终于见着你啦!”他开心的上前几步,想来拉她的手:“我一直想认识你呢,你真的是神仙吗?真好,我见到神仙啦……” 不是,你都十岁了不是三岁,装什么天真小可爱呢?这二分演技,真的自取其辱好吗! 唐时锦一抬手,擎天破日刀凭空出现,直接抵在了他的身上。 八皇子正蹦蹦跳跳的凑过来,吓的猛然一僵,接连退后了好几步。 唐时锦道:“我与汪直,血海深仇,而你与汪直,情同父子……我正觉得只杀汪直一个,心头郁气难解,你今儿这是送上门来给我杀的吗?” 八皇子吓的又退了一步,勉强笑道:“王爷请息怒,我也是受了汪直那厮的蒙蔽……” 唐时锦冷笑:“别废话,也别蹦跶,见汪直势大就舔脸叫爹,如今又来找我,当谁二傻子呢?我明跟你说,你那段数儿,差的太远,能叫你糊弄住的人,你往三岁以下找找,兴许能找着两个……赶紧滚远点儿别碍老子的眼,信不信我活剁了你,你爹也不会给我降半点罪?” 八皇子吓白了脸,连滚带爬的冲出了卫王府。 一进一出,前后不到半刻钟,也不知道出了啥事儿吓成这样。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入了不少人的耳中。 连赵守拙都没想到,她解决问题这么简单粗暴。 如今听说皇上的心思,大多放在了九皇子身上,时常叫抱着那么个奶娃娃过去瞧一眼……也真是异想天开的厉害,他那身体就算真的还能再拖十来年,十年能干多少事儿了? 赵守拙看的清楚,别说十年了,哪怕二三年,这整个朝堂,都是这位太子爷的了。 所以他还真有点犹豫,从心里说,他不想让这人上位,毕竟一看就不是个好糊弄的,但是从实际上来说,其它人还真就烂泥扶不上墙……除非唐时锦愿意伸手。 女人么,爱而生恨也很正常,所以他想着,要是唐时锦接下了哪一位皇子的示好,他该怎么做。 所以叫八皇子去试了试,没想到狗撵一样就窜出来了。 赵守拙低声与王恂实说话:“看来,这位是没打算跟那位杠上……也好,真要走这条路,那唐时锦也不是个听话的,也不知道要操多少心,这样也好。” 王恂实一皱眉。 一听这话风,他就道:“八皇子是你叫他去的?” 赵守拙笑而不语。 王恂实无奈的道:“又何苦整这些事,那唐时锦不是个好相与的,叫人查到头上来怎么办?” 赵守拙呵笑了一声:“连八皇子自己都不知道,查,怎么查?你放心,我既然出手,自然都打扫干净了。我也是为了将来,不试一试,如何知道怎么走?” 他瞥了他一眼,语重心长的道:“你啊,做事就是太过小心!站在如今这个位置上,畏手畏尾的可不行啊!” 王恂实默然。 唐时锦说赵守拙指使人撺掇汪直,他还有些半信半疑,如今再看,此事还真像是他做的出来的。 有时候想不通人怎么能变的这么快,当年赵守拙,明明是一个十分低调谨慎,步步为营的作派,可一朝做了首辅,接管了陆俊光手头的人脉,作风瞬间就变了,颇有几分唯我独尊的意思。 他明明早就与他提过,唐时锦在江南的事,她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可是他仍旧认为,在京城是他的地盘儿,她那些江湖手段,上不得台面儿,不足为惧。 而且当年,明明是因为唐时锦的推动,也因为他的及时站队和支持,他才能这么顺利的接任首辅,可如今,他对他,宛似对着后生晚辈,不时就教导两句。 王恂实暗暗警惕,心想将来若有一日,他可不要重蹈这位的覆辙。 第617章 何须浅碧 卫王府中,吴不争道:“你猜这位是谁弄来的?” 唐时锦无语的道:“不会又是赵守拙吧?” 吴不争笑着点了点头:“还真是。” 他凑过来小声道:“这位也真是把皇城当自家了,他不止撺掇了这位,还撺掇了六皇子和七皇子,六皇子年纪虽大,胆子却小,听进去了却没敢来,听说七皇子听了这话,就去找炎柏葳了。” 唐时锦道:“所以这三位皇子身边,都有他的人?” “对,”吴不争道:“还都挺贴身的。” 唐时锦啧了一声:“连没有存在感的皇子身边也放了人手,这些人也真的是人手多,够任性。” “倒也不是,”吴不争道:“本来是他们自己的人,可是主子不争气,奴才也没奔头,外头的人稍稍给点儿好处,就收买了,反正也就是说句话的事儿。” 唐时锦恍然:“对哦,我真是傻了。” 她八卦了一句:“七皇子长什么样啊?” 吴不争道:“长的不错,长的像他生母,是一个比较明朗的长相。” 唐时锦点了点头,忽听外头有人发了声暗号,应该是长目飞耳楼有消息来。 吴不争就出去了,然后就听他喝问:“你是谁?” 唐时锦知道吴不争功夫一般,飞也似的跃了出去,就见门口一个女子,正与吴不争对恃。 她一身外深内浅的碧色衣裙,戴着长至腰间的缀珠幕离,手中执着一杆玉箫,看上去亭亭玉立,飘飘欲仙。 唐时锦正好刀还没收回去,于是拖着刀上前几步,把吴不争拖到身后:“你是什么人?” 对方轻声一笑,慢慢的掀开了头上的幕离:“拜见王爷。” 唐时锦一愣:“你……你是那个绿玉君?” 这不是她回东山时,见到的那个崖边吹箫的装逼怪,啥雍城绿玉君吗? 没想到这丫穿上女装还怪好看的,他个子本来就不高,骨架儿也小,小腰细细的,简直比她还女人……要不是拿着同款玉箫,她都认不出来。 再一想他的名字,她道:“你是何浅碧?” 他笑眯眯的施礼:“正是。” 他掏了令牌给吴不争看,吴不争仔细检查过,施了一礼:“楼主。” 他稀罕的打量他,唐时锦道:“你到底是男是女?” 何浅碧微微一笑,把箫插到腰间,然后扒开衣领子,从里头掏出了一个扁圆的东西出来……然后胸立刻就没了一边,他嫣然一笑,然后又塞了回去,还拍了拍,调整了一下。 唐时锦:“……” 她真的被这个动作雷的不轻。 何浅碧笑眯眯的道:“王爷,你在江南做出的这个衣服实在方便,我之前老是掉,这一下就很少掉了,我好喜欢。” 唐时锦:“……” 她只能默默的道:“你开心就好。” 何浅碧轻笑了一下,解释道:“我是七个月就生了,打小身子骨弱,不知道哪个倒霉和尚跟我爹娘说要当女孩儿养,才能养住,于是我爹娘一直跟人家说生了个姑娘,我也一直以为我是个姑娘……于是,”他摊了摊手:“如今我穿上男装,就浑身不舒服,改不回来了。” 吴不争忽然道:“那你不会喜欢男人吧?” 一边捂着胸惊慌的退后了几步。 唐时锦不忍直视的捂住了眼,这活宝,她真是服了。 何浅碧笑嘻嘻的道:“师兄可以放心,浅碧只喜欢姑娘家呢~~” 唐时锦道:“行了,别玩了,进来说话吧。” 三人就进去了,说真的,何浅碧不光长的像女子,整个动作也都很像女子,不是娇滴滴兰花指的那种,而是带着一种淑雅感,还挺“大家闺秀”范儿的。 等等,大家闺秀?? 她心头微微一动。 但是脸上没带出来,继续看刚才拿过来的资料。 那边何浅碧和吴不争两人说话。 吴不争如今是副楼主,但长目飞耳楼的规矩,觉得这位天降合适,就要晋为楼主,若不合适,两个人都是副楼主,也就是说,不被长老们认可的,最高就是副楼主。 因为长目飞耳楼,最宝贵的就是这一门功法,所以楼主一定要这门功法学的好,可以传承下去的人才行。 何浅碧说,长老们的意思是,正值多事之秋,他也要留在京城帮唐时锦的忙,吴不争也要留下,让安邺回去,他就以女子身份行事,可能会更方便。 说着说着,何浅碧忽然转回来道:“王爷,长老们说道,王爷心怀万民,所图者大,让浅碧带了这块令牌过来,之后您也是长老,那咱们这声师叔,也是正二八经的师叔了。” 唐时锦起身,郑重的接过来:“好。” 长目飞耳楼的令牌,只比指肚略大,上头是一个凸起的谛听兽,后头以花纹表示身份,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只有长老和楼主,和各地的负责人才有。 唐时锦摸了摸,小心的收了起来。 何浅碧道:“另外,借运的那件事,李若行安排的人已经来了。” 唐时锦问:“借运?” 一边快速翻了翻,找到了这份材料,一看之下,不由愕然:“真是丧心病狂!” 她道:“争争走,我们去瞧瞧,何浅碧,你先在我院儿休息一下,别露面,回来咱们再说话!” 何浅碧答应了一声,唐时锦就忽匆匆出来了。 这个案子,之前长目飞耳楼没有查到。 是在五六年之前,那时候还是陆俊光是内阁首辅,而赵守拙一度曾被贬出内阁,然后他情急之下,就听信了一个道人的话,找了十二对童男童女,埋在了一处,设了个什么阵法,据说可以借运。 唐时锦以为他们给的杀妻案,就已经够丧心病狂了,没想到他还敢如此! 她与吴不争骑着马出去,还没到总缉事厂,就听不远处喧哗起来。 吴不争赶紧下了马去打听,其实也不用他打听,无数人都在跟着看热闹,不少人七嘴八舌的回应着:“从天寿山抓回来的匠人,听说是吓疯了!” “为啥吓疯?听说是马儿踩塌了一块地,结果地底下,一圈儿鬼孩子!” “听说那鬼孩子还冲人笑呢,地洞里呼拉鬼叫的,这还不吓疯?” “哪儿来的鬼孩子啊?” “不知道!可能是啥邪道布下的邪阵!” “这邪阵是干嘛的?” “我告诉你你可别跟旁人说!”那人声音颇大的道:“听说是为了吸龙气的!” “啊!” 几人齐齐变色。 一行人挤挤扭扭的,已经到了厂署的门前,门口的锦衣卫报了进去,不一会儿,戚曜灵和江必安就带着人出来了,唐时锦也迎了上去,然后与他们一起出来。 李尚书虽然与赵守拙朝中相争输了一筹,但能混到尚书的,又哪里是个简单的人物,他不光防着赵守拙,还防着唐时锦,于是还叫人报了大理寺和钦天监,事情算是彻底闹大了。 第618章 人殉 唐时锦一行人快马到了天寿山。 天寿山是皇陵所在之地,大庆皇朝开国以来,前头十几个皇帝都埋于此处。 童男童女埋的地方,离天寿山其实还有很远,但古时讲究风水脉络,所以这一处,要说在天寿山脉上,也不算错,因为它是绵延的一条线。 那一处,早已经被人围了起来。 明面上的说法,是工部赶在腊月之前,例行检查皇陵内外,结果走到这一处,莫名发现水渗进了土里,然后带马过来看,踩塌了顶,就发现了下头的石室。 工部的人一个个白着一张脸站在一旁等着。 他们已经把倒塌的石板拿了出来,但中间还有大堆散落的泥土,江必安下了马,晃亮火折子,仔细看了看,眉间就折了起来,然后他就跳了下去,手扶着土堆,慢慢的滑了进去。 唐时锦和戚曜灵也过去了,就要跟着往下跳,有人颤声阻止:“王爷小心贵体,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门道,邪气的很。” 唐时锦道:“没事。” 她就跳了下去,也晃亮了火折子,仔细的照了照。 地底用白色石头彻出了一个六面的石室,足有一人多高,纵宽三四丈左右,墙壁和地面中,都雕刻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花纹,而每一面都有两个莲花台,摆着童男童女,都呈跪姿,并未腐败,身上涂满了银粉,脸上犹残留着痛苦的神色,让人不忍卒视。 这时候,大理寺的人也到了。 原本的西厂也有仵作,但是水平一般,唐时锦直接道:“你们的仵作来了吗?” 来的大理寺少卿下了马,一个礼还没行完,愣了愣才道:“来了。” 身后一个男子快步上前,看着约摸四十许年纪,施了一礼:“大理寺推官海汝州拜见王爷。” “免礼,你下来看看。” 海汝州便过来了,直接跳了下来,借着她火折子的光,向里看了看。 然后他扶了扶头顶那块石头还算坚稳,便直接猫腰钻了进去,小心的检查了一下。 唐时锦举着火折子,也钻了进去,帮他照亮。 那婴儿头顶和后背,都有一个大洞,海汝州仔细检查,一边道:“这是人殉的常见手法,趁着人生前血液还在流动,灌入水银,这样肉身就不会腐烂。这个孩子,从身量看,应该有五到六岁……瞧,这里骨头还有伤,似乎摔断过腿,应该出身贫家……” 唐时锦别开脸,有些不忍卒听。 江必安沉声道:“能看出差不多的年份吗?” 海汝州道:“死去至少三年以上,应该不到十年……我推断约摸在六七年左右。” 那大理寺少卿站的远远的,显然有些害怕,却抬声道:“简直泯灭人性!我派人去查查哪一处没了孩子……” 江必安截口道:“这个案子,总缉事厂已经接了,无须大理寺插手。” 他踩着泥土走了上去,直接吩咐:“这么大的工程,不可能一两天完工,散开人手,问问这周围的人。” 唐时锦道:“需要的话拿银子去问,能说出重要信息的人,都带回来先保护起来。” 数个缉事卫的人,应声去了,江必安又叫人把附近村落的里正带过来,又分了一批人去找附近的石匠,又着人请一些僧道来辩认阵法。 那大理寺少卿看他不断的下令,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只得拱手道:“那下官先告退了。”一边就要带着人走。 唐时锦道:“这位姓海的推官大人,我先借用几天。” 那大理寺少卿急道:“是,是,王爷尽管用。” 唐时锦道:“知非派几个人送这位少卿大人回去。” 余知非急应了,那大理寺少卿连道不敢,又道不必,余知非充耳不闻,点了十个锦衣卫送他。 唐时锦其实也就是顺手,防备他传消息给人,看海汝州检查完了,就慢慢的走了上来,道:“这邪阵遥指皇陵,定是居心不良,我先回宫,向皇上禀报一声,必安灵儿,你们都小心些。” 两人齐声应了,唐时锦就上了马儿,带着人飞快的越过了大理寺的人,回了皇宫。 如今元盛帝天天抱着九皇子哄,也有了几分脸面情儿,对孩子格外的心软,一听唐时锦形容了那些孩子的惨状,登时感同身受,大骂此人丧尽天良。 唐时锦道:“那一处离天寿山如此之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炎柏葳在旁道:“若说国运,如今有良种良蚕,富足鼎盛,江南立为陪都,国运可以说是蒸蒸日上,反倒是皇家……” 元盛帝脸色都变了。 皇家接连出事,还都是出的前无古人的丢人大事,一朝国母当街申冤暴毙,一朝太子酒后辱骂恩师……还有他自己的身体,现守着这么多御医,却仍是每况愈下…… 他又惊又怕,颤声道:“一定要彻查!要彻查!” 唐时锦施礼道:“皇上放心,臣定会为皇上查个水落石出!” 她告退了出去。 宫门前赵守拙急匆匆过来,想与她来个偶遇,问上一问,早被炎柏葳派人绊住。 唐时锦本来就只是回来过个明路,带着人又过去了。 那边江必安就地审问,已经确定了,此事发生在七年之前,元盛十八年的八九月间。 此时下头的泥土已经被清空,请了几个僧道过来,都辩认不出是什么阵法,倒是有一个道人荐了个人,说是很擅长做阵的,如今正在去请。 唐时锦负手听着江必安禀报,点了点头。 有个道士还过来道:“王爷也不必太过着急,此处离天寿山甚远,也未必是与皇陵有关的。”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他满脸恭敬谄媚。 唐时锦冷冷的道:“十二条人命,如此残忍的死法,不管跟什么有关,难道不该彻查?难道跟皇陵没关系就不需要重视?” 那道士哑然,连连道:“是,是,王爷说的是!”一边灰溜溜的退了下去。 那大理寺的推官海汝州,正在低头检视着什么,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察觉到了,转回头来,就见他正仔细研究那刻了东西的石头。 唐时锦过来道:“海大人看出什么来了?” 海汝州道:“下官正在检查。” 唐时锦点了点头。 就算他们知道真凶可能是赵守拙,可手里没有证据,包括李尚书手里,也没有证据。 所以,有一个方法是制造一个证据,例如“找到”当时给他布这个阵法的道人,或者某个知情人,但是很难,这么重要的事情,赵守拙不可能不处理,很容易被赵守拙反咬一口。 所以最好是真能找到有利的证据,只要能“确定”是赵守拙,那证据链完不完整无关紧要。 第619章 为亡者发声 唐时锦一边想着,一边打量了海汝州几眼。 这个人不卑不亢,态度专业,言之有物,看着很有几把刷子。 等等,大理寺推官?姓海? 唐时锦忽然想起来,好像沈挚什么时候提到过这个人,说他精通验尸查案,也不知道是不是他? 于是就问他:“有一个叫沈挚的,茂州人氏,你认识吗?” 海汝州微微一怔,抬头看了看她:“正是小徒。” 唐时锦含笑道:“我与沈大哥夫妻乃是知交好友,沈大哥曾提起过海大人,说海大人精通验尸,亦精于审讯,见微知著,机敏过人。” 海汝州道:“不敢当。” 他迟疑了一下,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半晌才道:“王爷,下手之人,可能位高权重,王爷可要彻查?” 唐时锦正色道:“当然,海叔你查到什么,尽管说,我定会追究到底。” “不敢当此称呼,”海汝州指了指那石头:“这石头名为白云石,不是本地所有,据我所知,这种色泽的白云石,只有冀州晋阳有一处石山出产,且并不便宜,大多是用来做摆件花瓶的,又如此大而沉重,运过来总得近十日……” 唐时锦眼睛一亮:“多谢!必安?” 江必安也在后头听着,闻言点了点头,迅速点了一队缉事卫,命他们快马加鞭,连夜赶往晋阳。 如果这真的是昂贵的玉石,那这些官员,能用权弄到的,哪可能用银子?这人情关系来回一托,就有迹可遁。 唐时锦转头道:“海叔见多识广,又有一技之长,可为亡者发声,我深敬之,实不该这么多年,只做一个小小的推官……不知海叔可愿入我总缉事厂?” 海汝州明显的迟疑了。 唐时锦堂堂一个王爷,就算是为了招揽而礼贤下士,也是极为难得了。再说仵作之职,向来被人轻贱,她却说他“可为亡者发声”,这话实在是触动人心。 虽然原本的西厂名声不好,可如今的大理寺,又何尝有清白? 海汝州施礼道:“若王爷不嫌弃,愿为王爷效力。” 唐时锦笑容满面的道:“多谢海叔愿意信我,我定不会叫你失望。” 海汝州又施了一礼:“王爷请别这么称呼,下官着实担不起,王爷唤下官名字便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江必安:“这位是锦衣卫右指挥使江护江大人,如今在总缉事厂掌缉侦审判之事。” 海汝州施了一礼:“江大人。” 江必安还了一礼。 本朝大理寺推官,是七品官儿,而且是掌刑名审判的,可现在却当仵作用,可见混的不咋滴。 但人虽要过来了,唐时锦还真不知道要给他个什么官儿。 因为之前的西厂,感觉就是一个纯粹的机动机构,一个太监任厂公,下头全都是武将,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南、北镇抚使、千户、百户总旗小旗等等。 而缉事这边,又有掌刑千户、理刑千户、百户,档头和番役等等,感觉处处都很草成,没有文官儿。 回头得叫炎柏葳给重新整整,把缉事这边也重视起来,这个地方可以保留一段时间,五年左右?等到平稳过渡再把缉事功能慢慢的交还给三法司什么的。 唐时锦一边想着,一边就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来,静静的等着。 戚曜灵过来道:“师父,你要不要先用饭?” “不急,”唐时锦道:“回头大家一起吃,做事情也不能不吃饭啊,找两个人,去附近馆子什么的看看。” 戚曜灵应了一声,就派人出去找了找,然后就近找了一家,临时去买了些米面,然后轮着班过去吃。 一直到用过晚饭,天都黑了,那位被请来的道士才来了。 那老道名唤清虚,十分清瘦,留着花白的胡子,但看起来目光明朗,应该不是坏人。 四周都点起了火把,亮如白昼,清虚小心的下了石室,仔细的看了符文,又叫人把那碎了的石头也拼起来看了,道:“这是一个借运的阵法。” 江必安道:“借谁的运?” 清虚答道:“看这势,应该是借的皇家气运。” 他手足并用的从石室里爬上来,从背上解下一个革囊,拿出一本书来,翻到一页,指了指:“就是这个阵法,名为斗转顺逆阵,天地之间,本有气运,这气运是轮转的,便如斗转星移一般……你们可以想着,好比中间有一个盘子,这个阵法,可将盘子微微倾斜,天地之大,这稍稍倾斜,就是极大的气运了。” 唐时锦道:“那么,这个借运之人,是如何让天地‘找到’他的呢?” 清虚老道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这位大人问的好,这阵法所借之方,与借到的一方必是相对的。” 唐时锦道:“也就是说,加上这个阵,三者在一条线上。” 清虚老道连连点头:“对。” 几个人不由得一起回头……那一片不就是皇宫附近?达官贵人全都住在那儿啊! 唐时锦问,“还有吗?” “还有,”清虚道:“此人院中,必定还有一个小阵法,与这大阵遥相呼应。” 他翻开一页,唐时锦接过火把,对着书看了看,就是一皱眉。 这小阵法,也是一个石室,只是小一点,需要一对童男童女,埋于地底三丈之处。 这就难了。 三丈啊!在别人家里,不到抄家的份上,又不知道具体埋在哪儿,怎么挖? 要不利用这个老道放一个传言出去,投石问路?让他自己挖出来? 但是赵守拙老奸巨滑,未必会上当。 唐时锦看了这老道一眼。 江必安见她不问了,便接过来与那老道说话,唐时锦站在直线上,来回的照应了半天,然后在地上画了一个地图,她对着地图微微发愣,想着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能查出什么来,怎么走,查不出什么来,又要怎么走。 晚上缉事卫的人拿银子腾空了几个农家,大家轮着歇了一会儿。 唐时锦直接叫人拉了马车过来,她在车里糊弄了一夜。 倒不是要身先士卒同甘共苦,是这个时候回去,铁定有人会上门,这个事儿就不好办了。 第二天又忙了一天,什么也没查到。 唐时锦等不及了,就道:“灵儿带着人守在这儿,必安咱俩去一趟晋阳。”一边说着,就做哨叫了海东青过来。 第620章 太子侧妃 晋阳离的其实不算远,要是快马加鞭,一天一夜差不多能到,之前派出去的人,估计也就刚到。 两人到了之后也没与他们联络,只暗中查探。 派过来的是陆纵,他是江必安的心腹,她并不是不相信他们,只是一明一暗,或许能查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边的白云石矿山,是发现的时候就上报给官府的,所以如今也是官府派员掌控,只要一查就能查到元盛十八年的时候,是谁在打理。 陆纵直接带着人找上了门,很快就问出来,当时是收了谁的银子,然后再这么一步一步的往上查,花了半天时间,就查到了一个朝中官员,如今的吏部侍郎,名叫朱允武。 然后陆纵派了个人快马加鞭的回来报信,他带着相关的几个人证回京。 等他们走了,唐时锦才道:“这么顺利?那咱们怎么办?先回京还是先回那儿?” 江必安道:“本来就不该过来!你要事必躬亲,累死也干不完!” 反正他说话就没中听过,好歹挺安静的跟过来,到了还是得吐槽。 唐时锦都懒的生气了,直接道:“那就先回京吧,我叫人盯一盯这个朱允武,你回去替换了灵儿,让他回来休息。” 江必安点了点头。 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自己也并没有休息,也没有意识到她话里的亲疏远近。 唐时锦暗中憋气不已,默默的跃到了海东青背上。 然后她就直接回了卫王府,江必安也真的直接回了天寿山,然后让海东青载了戚曜灵回来。 唐时锦回了府,何浅碧还在她院里,一见她回来,便道:“今天上午开始,都城中就有了一个传言,说是这借运的阵法,是高人为你设的,因为你就是从元盛十八年的时候,忽然不傻了,而且还大反常态财运昌隆,说这是以国运补了你的气运。” 唐时锦:“……” 啥?? 她都呵呵了:“老子还没收拾他呢,他倒是先跑来惹我了……” 正好戚曜灵回来了,唐时锦道:“灵儿你辛苦一下,去接应一下陆纵,我担心会有人中途伏击。” 戚曜灵应声又跃上了海东青,唐时锦一想又道:“不行,还是多叫几个人吧,我不放心。” 戚曜灵笑道:“师父,没事儿,打不过我就跑,肯定不会受伤的。” 一边说,一边就拍了拍海东青,随手捏住它嘴,唐九垓一声鸣叫没能发出声,就飞上了天空。 唐时锦叹了口气,转头又问:“何浅碧,炎三那边你现在能联络上吗?” “能,”何浅碧道:“联络方式吴不争都交代给我了。” “好,”唐时锦道:“你赶紧通知炎三,让他找人保护一下这个朱允武,别叫人灭了口。另外,派人不错眼的盯紧赵守拙家,有人挖东西不管早晚都要赶紧报过来。” 何浅碧点头去了。 唐时锦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何浅碧已经回来了,唐时锦道:“这么快?” 何浅碧道:“你不是说让我先不要露面?我还当你要安排我个什么身份?所以我就让旁人去了。” 唐时锦这才把心思拉回来:“太子侧妃怎么样?” 何浅碧笑嘻嘻的抛了个媚眼儿:“姐姐,人家是骗吴不争的,其实人家就喜欢男人呢!尤其喜欢个子高高长的英气又被人叫殿下的男人呢!” 唐时锦平静的哦了一声:“那就算了。” 何浅碧绝倒。 他笑了好半天才道:“师叔,这个身份可以的,两边联络方便,你们见面也方便,忙完了一死就成,但是不要侧妃,侧妃太高,我不太需要那种场合。” “也是,”唐时锦道:“那就低一些,而且交际中也一定要记着,千万不要暴露身份,永远不要,女子重名节,这些都是贵妇贵女,真暴出来,事儿就大了。” “放心,”何浅碧道:“所以才要身份低一些,主要是借这个由头做事方便,并不是为了与那些贵妇们交际的,诚然她们口中有时也能套出些话来,可是与其花诺大功夫去撞运,不如用旁的法子。”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沉吟了半天:“可是我越想越觉得,与其这样,不如我直接安排个女人过去?” 何浅碧劝她:“人有时候还是自私一点,不在于放心不放心……真遇上需要做戏的场合没准儿要往一张榻上躺,抱抱我只当是练武过招了,抱过别的女人你说你这男人还能要么?” 唐时锦:“……” 她彻底无语,好半天才连连笑道:“你这么会说话,当时‘绿玉君’的时候,是逗我呢吧?” 何浅碧笑道:“算是吧,当时长老们说让我出来历练,我就先过来瞧瞧你是个啥样的人。” 唐时锦:“与你一起出现的那个老人,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后来我让争争去查,一点都没查到。” “我也查了,”一说起那个人,何浅碧也有些奇怪:“你知道,我算是有天赋的,耳朵很灵,我事后绕回来查了查这个人,因为当时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查查,我也没跟上去,就躺在树上听,然后听到一半儿,他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唐时锦愕然:“什么意思?” 何浅碧道:“就是说,例如说一个人走在路上,他的脚步声、呼吸声、手足四肢衣服与空气接触,都是有声音的……就连桌子椅子,放在这儿,与空气对撞,也会有微小的声音,我闭着眼睛也能出入自由,都是靠耳朵。” “当然,离的越远,能听到的越少,但是那个老人,我本来听他只是普通人,但走出一段之后我发现他藏拙了,他应该是个高手,但就在我判断他是高手,也就有个十来步之后,他的气息就很突然的,一下子全消失了,当时我能听到的只余了脚步声和呼吸,全都消失了。” 唐时锦道:“所以他是高高手?” 何浅碧叹道:“不知道,但是消失的太诡异了吧?他有什么必要这么做?” 唐时锦皱着眉头。 那个人突然出现,送上了他们正要用的雪莲,若不是他送上,她和炎柏葳,徒弟们,桃成蹊都会有危险……应该对他们没有恶意,所以,他能未卜先知? 第621章 认识多年的闺蜜 唐时锦忽然想起来道:“你说,这个借运的阵法,真能借到运吗?” “我不信的,”何浅碧摇了摇头:“这赵守拙,过后一年多点儿,才又回到内阁,其间多所钻营,要真是借运有用,那怎么会这么慢?又这么费劲?” 唐时锦:“……” 还真是有理有据,值得信服。 唐时锦叹道:“那行吧,我先睡会儿。” “你睡吧,”何浅碧直接在椅中盘膝坐下:“我白天睡了,我守夜,放心,有事我叫你起来。” 唐时锦是真的有点困了,昨晚上一点都没睡,点了点头,就去睡了。 感觉才刚闭了闭眼睛,外头何浅碧就叫她:“师叔?师叔?” 唐时锦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不知道谁的声音道:“其实也不太急。” 何浅碧吐槽他:“不急你早不说,我叫了人你才说?” 唐时锦:“……” 她迷蒙着眼睛爬了起来。 这种睡觉睡一半儿最难受,她给自己灌了两口水,才算是清醒了,幸好是合衣睡的,穿上鞋子就出来了。 看到何浅碧她才觉得不对……她怎么会这么顺理成章的留着他守夜的?明明才刚认识,咋就跟认识多年的闺蜜似的? 等等,闺蜜? 她看着何浅碧十分熟练的给她拿了手炉来,还倒了热茶,拿了披风披在她肩上,动作亲昵又理所当然。 她忽然想,这位是有易装癖还是断袖袖?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炎柏葳不是断袖就行了。 她喝了半杯热茶,才道:“说吧。” 炎三道:“昨儿我们的人过去找朱允武,没想到还真有人想杀他灭口,幸好咱们到的及时,已经把人救下来了,对方应该不知道。” 他先把最主要的事情说完,再详细解释:“昨儿赵守拙的儿子,与他碰见了,一起用的饭,然后用完饭回来的时候,朱允武与随从上了马车,那车夫已经被人换了,然后拉到冷僻的街上用棍子打的,他们的用意可能是要伪装成普通劫道的,所以咱们才能救下来,那死了的车夫和随从还在那儿,想问问主子要不要找个死囚先代替?” 唐时锦定了定神:“不用,就这样。” 这件事情中,赵守拙院中的小阵才是铁证,而这个人证并不算铁证,用这个震吓一下赵守拙,刚刚好。 唐时锦道:“这么一来,这人应该好说服了吧?派个脸生的人,暗中交给李尚书,把事情交待给他。跟他说,做好了,会有人保住他的官位。” 她顿了一下:“李尚书,朱允武,两人的官位。” 炎三应声去了。 唐时锦问:“灵儿回来了没?” 何浅碧摇了摇头。 唐时锦有点担心,站到院子里打了两声呼哨。 但是唐八埏应该是跟着唐九垓一起去了,并没有过来。 唐时锦只能先退回来,默默的坐着。 何浅碧凑到她身边,挺漂亮的杏眼眨巴眨巴:“师叔,你刚才喝的是什么啊?” 唐时锦:“……” 忘了之前他说他耳朵灵了。 这么近,他肯定能听出是凭空而来的水,再说之前他肯定也有内部消息。 于是她道:“你猜?” 何浅碧笑眯眯的道:“人家不猜嘛!师叔你把那个唐家四坊面膜的水,给人家一罐儿呗,人家想全身用。” 说真的,这撒娇是个技术活儿,女人这么撒娇都未必讨喜,但他撒起娇来,却是混然天成,一点都不讨厌。 唐时锦笑道:“等我抽出空儿来,给你配一罐儿。” 何浅碧眼睛一亮,“好!” 唐时锦打了个哈欠,就坐了矮凳,重新拿了茶壶出来,煮了一壶花茶,给他倒了一杯。 何浅碧双手托着腮,看着她的动作,她递给他,他立刻双手接过,美滋滋的喝着。 唐时锦道:“你是喜欢姑娘衣服,还是喜欢做姑娘?” 何浅碧道:“我只是喜欢姑娘家的衣服啦!你放心,我不喜欢男人的。” 唐时锦笑道:“那等你成了太子妾,可以花他的银子使劲儿买衣服买首饰,我不会吃醋的。” 何浅碧哈哈大笑:“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他跟她道:“师叔,我觉得你在茂州,就飞天神女的时候,穿的那件衣服真好看,我买了好几套,等改天穿给你看。”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 他还抬头给她看喉结,“你看我这,我用了药,还找历害的大夫整了整骨,是不是基本上看不出来?” 唐时锦啧舌:“疼吗?” “整的时候有点疼,”何浅碧道:“不过为了好看都值得的!就是隔上两三年就得多整一次,而且大夫说,等到了三十来岁,再整也会露出来的,我想到那时候,我就只能穿领子立起来的衣服了。” 他面露遗憾,还有点小可爱。 唐时锦笑道:“你也可以配小领巾,”她比了比:“就系上一块小东西,与衣服颜色相配,如果够好看,说不定就能带出一种潮流来,等到人人都系,到时候你杂在里头,也不显眼。” “对哦!”何浅碧立刻放下茶杯,从怀里抽出帕子:“怎么系,你教我!” 唐时锦就过来,给她系了两个花样。 两人相处起来,真的像认识多年的闺蜜一样,还挺和谐的。 一杯茶喝下去,唐时锦又去外头看了看,打了两遍呼哨,海东青仍是没回来。 她在门前站了半晌,担心的心里悬着,都有点后悔叫戚曜灵出去了……也睡不着,索性抽出刀开始练武。 一趟刀走下来,两刻钟过去了,这时候,才听到空中展翼之声,然后戚曜灵虚捏着唐九垓的嘴,不叫他发出鸣叫,一边跃了下来。 唐时锦赶紧过来:“你没事吧?” “没事儿,”戚曜灵张开手臂给她看:“师父,我一根头发都没掉。” 唐时锦点了点头:“所以,真遇上人了?” “嗯。”戚曜灵道:“胆大包天,一大伙人伪装成山匪堵他们……不过陆纵功夫不错,我就算不去,也最多伤的人多些,人证是劫不走的。这些人也都抓了,留了一半的活口,不过这些人,估计也不知道什么。” 他顿了一下:“锦衣卫的人够用,我就先回来了,他们应该近午就能到。”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先回去休息,我过去瞧瞧。” 第622章 仵作不是贱业 戚曜灵知道她这会儿是十年怕井绳,也不争辩,笑着应下了。 唐时锦也没调锦衣卫,就从府里带了一拨卫王府的私卫出了门。 一路从早餐摊上,包子蛋饼什么的,看到什么买什么,那豆腐脑和香粥,直接把摊主的大桶都付了银子一起拿走了,让他们回头去城门口自己再领回来。 到了之后,唐时锦随手端了一碗豆腐脑给江必安,把他叫到一边,把事情跟他说了。 江必安站着一边吃一边听,点了点头,唐时锦问他:“我要是不操心,不事必躬亲,这些事情,你们能处理好吗?那朱允武不就死了?” “那又如何?”江必安道:“你这个人就是莫名其妙,你之前与我说只要结果,现在又非想着案子是案子,要人证物证齐全,哪这么些事儿?朱允武若死了,临死之前是与赵二郎用的饭,赵二郎就有嫌疑,就这一点就可以抓了赵二郎来审。” 唐时锦道:“没证据凭什么抓人?” 江必安道:“凭我知道是他,凭我是总缉事厂的人,凭我的上司是庆王,我们本来就杠的上。只要我抓的时候他没能现场阻止,等口供有了,就是我抓的对,他阻止也晚了。” 唐时锦:“……??” 行吧,他本来就出身锦衣卫,头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说锦衣卫行事无须顾及律法,不能指望他现在有多么重视流程。 唐时锦默默无言的看了他几眼,连说服他的心都没了,然后就过去找海汝州了。 海汝州在一边,很安静的拿了两个包子在吃,唐时锦想着他毕竟不是习武之人,怕他身体抗不住,就给他端了一碗热粥过来,自己也端了半碗。 海汝州连连道谢,唐时锦拿了上车凳,示意他坐下,一边就直接坐到了马车边上,跟他道:“海大人,大理寺跟着你的人,有没有你想要的,你写个名单给我,我要的时候一并要过来。” 海汝州应了一声,唐时锦叹道:“仵作,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位置,还是要好好上心打理才行。” 江必安走过来,递了个包子给她,唐时锦摇了摇头不想吃,他也不在意,就在她身边坐下了:“仵作有什么重要的?验的出来也未必用的上。” 唐时锦无语的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都不跟你一般见识,过来跟海大人说话了,你还追过来吵,你是专门抬杠的么?”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唐时锦道:“在某些时候,为了大局,可能要有所权衡,但即便如此,我们自己起码要知道真相是什么……别跟我说你知道,你是老天爷吗?你的知道也不过是你的判断,总会出错,但是尸体不会说谎,证据不会说谎。” 海汝州无声的抬眼,看了看她。 唐时锦继续道:“前前朝有名的包青天,号称奎星转世,啥日断阳夜断阴的,公正廉明,断案如神,可就算这样,晚年也忏悔说这辈子定有错漏,偷偷把自己卷进草席里,让龙头铡斩了……审案子这种事情,并不是你心存公正就行了的,你判断错了,那就是一条命甚至好多条命。” 江必安无语的道:“什么偷偷卷进草席,什么龙头铡,那是戏文!包拯是病死的。” 唐时锦道:“你出去问百姓,十个有九个半说是龙头铡斩的!所以,你调查的时候人人都说是龙头铡,你不会受影响吗?你能保证绝对公正吗?” 江必安沉默了。 唐时锦续道:“很多东西都很容易混淆。例如说是被勒死还是自溢?例如是生前被烧死还是死后被烧死?这些东西,你单靠调查,根本就不能准确判断!但是仵作却能看的出来。” “例如,并不是索沟在耳后就是自溢,趁着刚死挂上去,索沟也会是那个样子……也并不是人不挣扎,就一定是死后被扔进去,因为人在火中会窒息,很快窒息就不挣扎了,但是你可以从口鼻睫毛,看出端倪……” 她知道的法医和痕检知识并不多,大多来自电视剧和剧本,但唬住江护足够了。 看江护眉间打着褶,她抬了抬下巴:“人会说谎,但是尸体不会说谎,证据也不会说谎,仵作不是贱业,仵作对案子而言至关重要,我会为仵作正名,我会上书仵作后代可参加科举。” 海汝州一直在旁听着,眼都红了。 干了这么多年的仵作,到哪儿都被人躲着走,万没想到,年过四旬,壮志早消,却听到了这么一番话。 唐时锦这本来是收小弟的例行操作,转回头来时,见他这神情,也不由得感慨,道:“海大人放心,我说到做到。” 海汝州轻声道:“多谢王爷。” 直到大家乱哄哄的吃完了饭,唐时锦让卫王府的人先回去,顺便也把海汝州带回去,一边叮嘱他先去卫王府,暂时不要露面,免得旁人找他打听消息。 海汝州应了。 看着这些人走了,江必安道:“这么多事,你不赶紧回去处理,在这做甚?” 唐时锦嘲笑他:“你那脑子,就别教我做事了。” 她傻了才这个时候回去,还不立刻就让赵守拙堵住? 她这个时候不能表态,表了态,将来她的戏还怎么唱? 要知道,她还等着赵守拙“壮士断腕”呢,这么早就正面杠上可不行,她只想让他死,并不想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她也并不在原地待着,就叫人:“知非。” 余知非带着人过来,唐时锦道:“不用带人,你跟着我就行,必安,一会儿灵儿来了,你叫他去迎迎陆纵,然后直接带着他们回厂署,你把这边交待给旁人,也赶紧回去,抓紧审。” 江必安应了,唐时锦就带着余知非走了。 为什么呢? 因为赵守拙该急了,在这儿人多眼杂的,他不敢来,但是再不来,就来不及了! 一大早,各处的消息肯定已经到了他那儿。 大街上发现朱允武的马车,小厮车夫死了,但朱允武却失踪了。 这事儿就发生在城里,甚至不用到早晨,就应该能传入赵守拙耳中……就这一条,就够赵守拙心惊胆战的。 派去杀陆纵一行人的,死的死,抓的抓,不管他私下里有没有放人,不管能不能得到回报,反正他肯定知道,事儿是败了。 他再不来找他,等着朱允武出现,指证了他…… 借皇家气运啊!这事儿沾上身,可就不止是脱层皮了。 第623章 本官不是吓大的 至于他放出的那传言,元盛帝这种耳根子软的,肯定信了。 但是那又如何? 吴不争肯定把消息传过去了,书也带过去了,那古书如此苍旧,书上写明,皇陵、阵法、借运者,这三者应该在一条线上,而她发家是在茂州,离的远不说,方位也不对啊! 所以这个锅栽不到她头上,不用她说,炎柏葳肯定也会找合适的机会与元盛帝讲清楚的。 这纯粹就是赵守拙情急出昏招,嫌敌人不够多,还得自己再拉一个?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还不知道他要怎么后悔呢! 她猜的没错。 赵守拙这会儿是真的急了。 他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当初太过大胆,怎么就敢动念头借皇家的气运? 可是那个时候,他一心只想回到内阁,什么法子都想试试。 过了这么多年都没出事,他还成了首辅,私下里也曾想过是不是这阵法之益,所以也一直犹豫着,没有派人去毁了。 没想到,三犹豫两犹豫的,居然就突出其来的暴了出来。 到了这时候,后悔也晚了,只能找个替罪羊了。 但得先跟唐时锦套好词儿…… “赵大人?” “首辅大人?” 旁边有人碰了他一下,赵守拙才猛的回神,往上看时,太子殿下正静静的看着他,微笑着又叫了一声:“首辅大人这是怎么了?为何神思不属?可是昨日休息的不好?” 今儿早朝,元盛帝仍是没来,仍是炎柏葳代上早朝。 他昨儿得了朱允武的消息,半宿没睡,早朝上也神思不属,没想到就被他提出来问。 一时之间,好些文武大臣的眼神,都到了他身上。 赵守拙心中暗恨,却只能连连请罪:“多谢殿下关心,臣只是昨儿盖的少了,有些着凉。” 炎柏葳看他直到此时,动作神情都满是敷衍,不由得微微抿唇,却仍是微笑道:“既这般,退了朝早些回去休息。” 赵守拙谢了,大家便退了朝,赵守拙直接没去文渊阁,上了马车:“去天寿山!” 他也顾不上叫人怀疑了。 没有证据怀疑又如何?今儿他不管用什么方式,一定得说服唐时锦! 马车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天寿山。 赵守拙小挑开一点车帘看了看,老远就看到缉事卫围在那一处,如今下头都查验好了,正备了棺材把十二个童子入殓,还请了僧道为其化解怨气。 赵守拙扫了几眼没见唐时锦,迅速放下车帘,叫长随:“去。” 那长随赶紧小跑着过去,还没靠近,就有人上前驱赶:“总缉事厂办差,闲杂人等退散!” 那长随点头哈腰:“咱们是想找庆王爷有事。” 那人直接道:“王爷也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找的?还不赶紧走!” 长随就往他手里塞银子,那人一挥手,银子就掉到了地上:“说了不行!赶紧滚!” 赵守拙瞧的焦心极了。 他为了低调,没用自己府上的马车,却没想到这一着。 偷皇家气运,缉事卫肯定上心,哪里是轻易能进的?防卫严密是必然的。 他发现自己这两天总是忙中出错,这可不行。 他闭眼长吸了一口气,叫另一个长随:“拿腰牌亮明身份去问!” 那长随赶紧去了,一亮明身份,那缉事卫的人看了马车一眼,这才回到中间问了问,出来道:“王爷带着人下乡暗查去了,不知道去了哪儿。” 赵守拙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 那长随道:“不知去了多久?” 那人道:“用过早饭就去了,去了有……小半个时辰了,怎么也得到午时回来吧!” 赵守拙脸都黑了。 那长随又问了半天,但缉事卫的人,也不知道唐时锦去了哪儿。 赵守拙咬着牙根:“还不赶紧去找!” 他看了一眼那一处,心里有些瘆的慌,没敢多待:“找着了叫她去城门四方茶楼见我!叫她快些!” 吴不争远远的倚在树上,这边的细语却是尽入耳中,看着马车驶走,不由嘲讽的勾了勾嘴角。 到了这个时候了,求人救命了,还高高在上的呢? 叫唐时锦去见他?多大脸? 不过也好,知道他在哪儿,正好叫戚曜灵走另一个城门,省得撞上了磨矶。 吴不争就慢悠悠的晃走了。 近午时,一行人犯解到了总缉事厂,不止一人,迅速跑走回去报信儿。 一刻钟之后,一队缉事卫出来,直奔吏部要捉拿朱允武,却意外得知朱允武昨日遇袭失踪,于是立刻缉拿了昨日他最后见的赵二郎。 另有一拨人去了昨日两人用饭的酒楼,到处打听消息。 于是等在城门口的赵守拙,没等到唐时锦,却等到了自己儿子被缉拿的消息。 赵守拙手脚冰凉。 都多少年了没试过这滋味儿了,惶恐、害怕,不知所措…… 若是抓人的不是总缉事厂,他直接就叫府上的人拿着帖子去,把人接回来了,哪个嫌命长了,敢抓他儿子? 也或者,他可以去君前叫冤哭求,可是如今这事儿,他心虚,不敢! 联络官员? 熟人是不少,犯了事儿敢给他背书的也不少,若是别的事儿,一封信出去就是一大批,可是这事儿……有几个敢沾手的?都不用想他就知道,这个时候,这些人肯定不敢给准话。 得自己先走出一条路来,叫这些人看到希望,这些人才敢下注。 赵守拙缓缓的站了起来。 几十年混迹朝堂,本官可不是吓大的! 他去见了炎柏葳。 炎柏葳慢慢的喝着茶,听着他态度谦卑的说话,心里都乐了。 这一位,怎么说呢,就跟之前憋狠了一样,当上首辅之后,算是撒欢儿了,谨慎低调都丢了……桃相又去了江南,还一度曾被贬官,百官之首当久了,腰都弯不下去了。 之前一直拿着乔,如今倒是来投诚了。 但是,就算这不是唐时锦要除的人,单从他这边来看,他傻了才会接纳他。 身为君王,最常用的招揽手段是什么? “恩”啊!你已经是百官之首了,叫我给你什么?我为什么不从下头提拔一个自已人? 当然了,若救了你这个灾也是恩,可是若真如此,那不就等于你先承认了,这事儿就是你办的?同样是傻了才会救他。 第624章 当局者迷 但这话,炎柏葳当然不会说出来。 他微笑着道:“我初入朝堂,根基浅薄,如今又是山雨欲来,正需赵大人这般德才兼备架海擎天的股肱之臣,大人愿辅佐于我,我心中十分感激……” 初入朝堂,根基浅薄。 这话实在是说进赵守拙心里去了。 他就是这么想的,他心头一下子就定了。 不怕他筹划,就怕他没本事,这位太子爷素来十分低调,从不称孤道寡,待人谦和的很,但要说他不盘算那个位子,他是不信的,这不就露出来了? 不过他这个时候露出来,也算是交谈的诚意了,双方各有所求,才能谈的拢。 于是他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拿出了推心置腹的架势。 当然了,这会儿也不是深谈的时候,两人又多说了几句,赵守拙才道:“不知是谁胆大包天,竟敢向皇陵借运,臣那不成器的儿子,好好的与人用了个饭,竟也牵连其中,倒叫臣有些惶恐。” 炎柏葳笑了笑。 其实要叫他看,已经查到了这一步,他想推锅太不容易了,他其实应该接下来,然后把借运,扭成“荫庇”。 也就是说,他求的是死去的父母,得到皇陵的庇护,一来这是孝,二来这是忠,这是想世代服侍追随先帝们啊……这么一来,罪责登时就轻了,办的好,没准儿元盛帝还能放他一马。 可是既然他自己没想到这个法子,炎柏葳便道:“等我腾出手来,便去瞧瞧,赵大人安心便是。” 其实啥也没说,但在赵守拙看来这就是承诺,双方皆大欢喜,赵守拙便起身走了。 他一出去,王恂实急从屏风后头出来,跪地行礼。 炎柏葳也不叫起,便笑道:“王大人听了,可有什么想法?” 王恂实苦笑一声,咬牙道:“首辅大人,略有些张狂了。” 这才真真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乍一听两人简直相谈甚欢一拍即合,可是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上听听,赵守拙这姿态,可太高了,炎柏葳自谦说“根基浅薄”,他居然就认下了?谈吐之间,与太子爷平起平坐,甚至还不时透出几分指点之意。 哪个上位者,能容的下这样的臣子? 赵守拙这路啊,是真走到头了。 炎柏葳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王大人,回头我与锦儿松松手,大人抓紧办罢,过了能有多少,可都是自己的了。” 这话说的十分随意,还有几分自己人的亲昵,可是如今王恂实是真不敢对这位有半分小视:“是,是,臣领命。” 炎柏葳的意思很明显。 他们不会一下子踩死赵守拙,会给他留下喘息之机,让他觉得他还能东山再起,然后在这个过程之中,王恂实要渐渐的把能拿到手的,拿到手。 说什么是自己的……其实不都是皇上的? 但是他份量重了,才能得重用,他心里明白的很。 炎柏葳又道:“锦儿想消消停停的过个年。” 王恂实愣了愣,心里顿时就是一紧。 他以为这个时间,怎么也得一年半载的,这就一个来月? 王恂实苦笑道:“殿下,这时间,是不是紧了些……” 炎柏葳正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些东西,不过是捎带手的事儿,无关大局,王大人尽力便好。” 他的意思是,这些臣子本来就是皇上的臣子,又不是他赵守拙的,他能联络到手就联络到手,不能联络也无所谓。 王恂实只能道:“是。” 他咬了咬牙,还是道:“臣那侄儿,与庆王爷有亲,臣也极为敬重庆王爷,但是,臣有句话不得不说……殿下,殿下年近而立,子嗣之事,也该重视起来才是。” 炎柏葳嘴角带笑。 这是劝他生儿子吗?还真不是。 这是在示之以忠直,表示在唐时锦和你之间,我还是更忠于你的。 子嗣在夺嫡之战中,确实至关重要,可现在……他是“舍我其谁”!他怕什么? 炎柏葳笑道:“王大人说的是,等我与锦儿商议商议。” 王恂实没再多说:“是。” 也就这些政客们磨牙的工夫,李尚书已经把朱允武送到了厂署。 李尚书也是豁出去了,这回这事儿,不把赵守拙弄死,他自己就得死,所以直接亲自来的,虽然他手里没证据,但怎么说也是个人证。 再说了,王恂实都打发人往他手里送案子,昨儿送朱允武来的那人,虽不知道是谁,但张口就说保他和朱允武的官位……这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敢许的。 江必安那边正等着呢,人一送到就开始审。 朱允武是真的死里逃生,这会儿还躺着起不来呢,他心里有数,知道是赵守拙杀人灭口,命都没了,还管什么? 于是咬牙就把当时的事情说了。 他姑姑嫁给了赵大郎,所以其实矮着辈份,但朝堂上,有本事就有亲戚,所以两家关系不错。 当时那道士不知道赵守拙从哪儿找的,但是这事儿,是他去办的,把怎么买的石头,在哪地儿刻的,又怎么采买的童男童女,全交待了。 江必安随审着,就随往外安排人手,一刻也不耽搁的追查。 那边赵守拙终于听说唐时锦回了府。 他急匆匆的来见人,结果坐了一刻钟人也没出来。 赵守拙强压着性子道:“王爷这是忙什么呢?” 汤莲生正陪他坐着,道:“别提了,师父去暗查,结果遇上了一条蛇,不知怎么的,这个时候了还没窝冬,险些叫咬着了,正叫了医女检查呢!” 赵守拙眉头都拧了起来。 这一出一出的,围追堵截都堵不着她,她不会是早知道是他,躲他吧? 他又等了半刻钟,忍不住发作道:“令师这是晾我呢吧?不知道我有何得罪之处?要避而不见?” 汤莲生诧异道:“赵大人何出此言?” 赵守拙瞪着眼正想发火,就见唐时锦急匆匆过来,显然是听到了这句话,脚下一顿。 赵守拙脸一僵,急转身施礼:“王爷。” 唐时锦冷冷的道:“怎么着,赵大人,我哪儿惹着你了,专门跑到我府里来耍威风?” 这话一说,赵守拙脸都绿了。 早就听说这位惹着了说话不留情面,但真没想到自己也有受着的一天,可再一想想,这位在皇上面前都敢拔刀杀人,他? 赵守拙急道:“王爷息怒,下官是心里着急,所以才一时失言,还请王爷千万不要见怪,下官知错了……” 第625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絮絮的求了许久,唐时锦才冷哼了一声,坐下了,道:“赵大人找我有事?” 赵守拙暗暗咬牙,脸上还得客气着,恭敬着,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所以就说啊,秀才最怕的就是遇上兵……跟炎柏葳甚至跟元盛帝,赵守拙都敢摆摆架子,但是遇上唐时锦,他不敢,是真的不敢。 你脖子一梗,她拔刀把你杀了,一辈子汲汲营营全没了,她还屁事儿没有,你说冤不冤。 唐时锦只道:“你说我总缉事厂抓了令郎,那么我也想问问,借运这事儿,到底是谁干的?” 赵守拙心里震了震。 他小心的抬眼,看了看她。 他想知道,她是想要他一句准话,还是想问问他有没有安排。 如果她要的就是一句准话,那这个准话,他给还是不给。 室中一静。 汤莲生一直没走,这时候忽然过来,给唐时锦倒了杯茶,道:“师父喝茶。”他乖巧的把旁边的蜜饯捧了过来:“这是四哥刚做的,你尝尝。” 唐时锦嗯了一声,脸上的火气才消了些,伸手拿了一个吃。 汤莲生这才笑眯眯的道:“师父,赵大人贵为首辅,哪里还需要借运,这事儿,一定是那些个郁郁不得志的小官儿,铤而走险……” 他看了一眼赵守拙,微笑续道,“师父,您是财神爷,这权势您抓在手里,大是够大了,可我就没见您欢喜过,我知晓您还是喜欢做生意,大把大把的赚银子……这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有赵大人、王大人这些自己人撑着,师父不是正好放心做生意。您可是明旨说的财神爷,做生意谁也挑不出错儿来……” 赵守拙一直在旁边听着。 他当然知道,唐时锦就是那种我生了气,你干啥都不对的脾气。 他很是感激汤莲生出来解围,不见他一讨好,唐时锦脸上的怒色就消了不少? 而且他这话,咋说呢,旁人说他真不信,但唐时锦……他真信,她一直就是一谈起生意经就兴勃勃勃,谈起政事就烦躁的。 汤莲生说这番话,是暗示她以后还有用的着他的时候,本来就关系好,用起来不是更放心? 而且她理想中的日子,应该是做着朝廷的官儿,赚着自己的银子……其实这对他们来说也没坏处啊!他们也跟着赚银子,他们也不想让她插手朝上的事儿。 这不是皆大欢喜? 所以赵守拙一见她们说完了,立刻表态,“王爷放心,王爷头次离京之前,咱们就是铁交情,这么多年下官心里明白着呢!王爷乃星宿下界,财神降世,下官心敬仰之,下官定为王爷尽心竭力,绝不叫王爷在琐事上费一点心……” 表了半天忠心,唐时锦才看着他道:“这事儿,做的着实太过大胆了!这是叫人捏着把柄了吧!?若是早知道,提前防备着也好,结果等我查到现在才知道……你说说,叫我怎么办?” 这话虽然没指名道姓,但说的也够实在的了。 赵守拙心头一跳,垂了头不敢则声,也不敢再辩白说不是他。 唐时锦道:“陆纵去晋阳带个人,我还傻呵呵叫我的灵儿去帮忙,你说说这事儿闹的,大水冲了龙王庙!赵大人啊,真不是我说你……我这个位置,你自己说,重要不重要?你不说早打算,还对我处处藏着掖着的,你说说,叫我怎么办?我初掌权柄,我不要面子的?” 这话是直接挑明了。 但是她脱口而出的“大水冲了龙王庙”,却叫赵守拙心里一定。 起码唐时锦是真想与他们结盟,共同进退的。 赵守拙于是苦笑道:“王爷,真不是下官故意隐瞒,这事儿,下官也实实在在的是措手不及……” 唐时锦道:“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意思,赶紧把事情解决了是正经,你倒是先说说……那个……”她做势想了想:“那个失踪的朱大人,”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你可真是心慈手软啊!” 赵守拙面上发苦。 这事儿上,最关键的就是朱允武。 可偏偏朱允武什么都知道,又偏偏杀他的人没把人杀死…… 等等! 他的眼神忽然犀利起来……也许不是没杀死,只是旁人故意把尸体带走了,就为诈他? 唐时锦一看他的眼神儿,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别做梦了,李若行方才把人抬进厂署了,必安正审着呢!” 这一下赵守拙啥心思也没了,往地上一跪:“王爷救我。” 唐时锦看着他,良久,才缓缓的道:“这事儿,实在是太大了,皇上如今病着,本来就格外不能容忍这种事,这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吧?这一回,你就认栽吧,不是我不想帮你,我是真想帮你。可就算灵儿必安听我的话,诺大的厂署多少张嘴?你在朝中就没有一个敌人?别人不说,那李若行咬住了能轻易松嘴?这事儿闹成如今这样,你必须得给皇上一个交待了,而且这个交待……” 她停住嘴,没再往下说。 赵守拙脸如死灰。 这些事情,其实他都知道。 只是她没把事情挑明之前,尤其没确定朱允武的去处之前,他还心存侥幸。 可现在,真是一点侥幸也没了。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这个交待他必须给,还必须给的真实可信。 从卫王府出去之后,赵守拙失魂落魄。 午后,唐时锦叫人给他传了一句话,说朱允武受伤很重,勉强说完了借运的事情就昏厥了过去,情形只怕不大好。 赵守拙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朱允武帮他做的阴暗之事,又何止一个借运! 这确实已经是唐时锦能给的最大的人情了! 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解决,越拖下去,对他越不利! 当天下午,赵大郎下值回去时,碰到了太子殿下。 赵大朗上马车的时候,马车轮子打了一下滑,正好炎柏葳骑着马儿从旁边走,险些撞到他。 赵大郎赶忙请罪,炎柏葳倒是和气,说只怕这边打扫的人不勤勉,存了雪,今儿他还见打扫路面的宫人去东边折树叶子了……什么地方的人就管什么地方的事,两边掺和不到一块儿去。 话里有话,赵大郎回去就跟赵守拙说了。 什么地方的人就管什么地方的事,两边掺和不到一块儿去。 赵守拙仔细的琢磨了半天,然后猛然醒悟。 对啊!阴间的人管不了阳间的事啊!他怎么连这个也忘了! 对,对,就是这样的,皇陵借运,借来的运不可能用到活人身上!只是为了让死去的父母过的好!! 赵守拙迅速闭目盘算起来。 第626章 断臂求生 晚间,被关在大牢里的赵二郎,收到了家里送来的食盒和衣裳。 他如今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罪责,所以说是大牢,其实还有床有桌,只像一间静室,暂时不让探访,倒也不至于受罪。 赵二郎也没多想,赶紧先把大袄穿起来,马上腊月的天了,没有火盆子,冷的历害。 没想到衣服一上身,就发现这大袄里头,好像没缝好一样,还漏了一些棉花出来。 赵二郎有些恼火,心说这种东西也敢不上心?赵家还没倒呢! 一边就脱下看了一眼。 一看之下,他脸色一变,这里头……哪里是没缝好,分明就是才铰了一剪子。 为什么好好的衣服要铰一剪子? 他手指探进去,找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密信。 实在是冷的厉害,他就先把大袄穿上了,刚把盘扣系上,手忽然猛的一顿。 断臂求生…… 这一刀剪的是手臂,这分明是断臂求生的意思! 父亲这是暗示他,要他认下罪责? 难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何至于此?真就打算这么牺牲他了?? 赵二郎的脸色难看的厉害,但是咬了半天牙,还是颓然的捂住了脸。 第二日。 唐时锦顶的是内臣的缺,之前汪直就不上早朝,她也不上早朝,所以也没人禀报这事儿,消消停停的过了早朝。 然后赵守拙正经的当面求了太子,说想见见儿子,问些事情。 炎柏葳便差人把他送到了厂署,赵守拙一见赵二郎,就滚下泪来,哭道:“你这孩子,糊涂啊!!” 赵二郎心里又恨又怨又无奈,呜呜哭着不说话。 然后赵守拙哭道:“为父知道你是跟着祖父长大的,心疼你祖父,但人死万事皆休,你不该为了你祖父,做下这样的事情……知道的是咱们家的人,愿意世世代代为奴做仆的侍奉主子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咱们觊觎皇家的气运,这种事情,哪里说的清楚,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好生想想啊……” 赵二郎一边听着,心里迅速回过味儿来。 赵守拙这三个儿子,都很成器,赵二郎尤其机敏,一听这话头,就什么都明白了,心思一转,立刻哭道:“儿子从小跟着祖父学诗文,儿子舍不得祖父,儿子想着,咱们大庆朝仁义,不许人殉,可是先去的诸位主子也要有人服侍,祖父本就是先帝老臣,这也是成全祖父的心意……” 赵守拙心头一定,晓得儿子是回过味儿来了。 要是有的选,他当然不想舍出儿子来,但是唯有他最合适。 因为从头到尾,与朱允武交待细节的都是他,他不可能跟孙子辈的一一交待,所以不管朱允武供出什么来,赵二郎认下,朱允武都没有证据指摘。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两父子抱头痛哭了一场。 等他走了,赵二郎就交待了,赵家还提供了两个人证。 赵守拙写了请罪折子,在元盛帝面前痛哭流涕的忏悔请罪。 元盛帝面露不愉,倒是一时没说什么。 然后太子殿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儿,接下了折子。 赵守拙拭着泪出宫上了马车,松了口气,心说起码他和儿子的命是保住了,运气好的话也就罚个俸的事儿。 这么一想,他当机立断的靠上太子殿下,又对唐时锦做小伏低,这两番都不算是白忙活。 于是回去之后,就先小憩了一会儿。 毕竟,昨儿一夜没怎么睡,今儿又演了这么一场大戏,他也一把年纪了,实在是有些累了。 谁知道才刚刚闭闭眼,外头就嚷嚷了起来:“老爷!老爷醒醒!宫里来人了!” 赵守拙一个激灵就醒了,手忙脚乱的换了衣服出来。 就见一个太监过来,传了个口谕:“不管你们出于什么想法,都不该妄动皇家气运!且巫蛊诸事,遗祸无穷,你先在家好好反省反省,想不明白就别出来了!” 赵守拙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这是禁足了啊! 赵守拙急使了个眼色,管家迅速上前递了个荷包,赵守拙小心的打听:“皇上这是气着了?” 那太监收了荷包,细声细气的道:“皇上喝药喝的烦闷,又说这病来的蹊跷,不是旁人咒他又是为何?太子殿下劝说了两句,也被斥责了呢。” 赵守拙眉头一凝。 这分明是迁怒了。 他正想再问问,就听外头又是一阵喧哗,一个长随飞快的跑了进来:“老爷,不好了,锦衣卫把咱们院子围起来了!” “什么??” 赵守拙惊愕不已,急迎了出来,陆纵也进来了,他如今脸上的疤只余了浅浅的印迹,但看着仍是冷厉了些,道:“奉圣上口谕,赵府暂时禁足,不许任何人出入。” 这一下子,赵守拙的脸色才是真的变了。 得报的唐时锦,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行了,老赵差不多了……咱们太子殿下也是很给力的么!办事能力杠杠滴!” 超额完成任务有木有! 这个理由刚刚好!这种情绪化的理由,会让赵守拙充满希望! 这样一来,彻底把赵守拙与外界隔绝起来,过两天再让王恂实去摘桃子就行了。 到时候,赵守拙只能通过王恂实得到外界消息,也只能靠王恂实解除当前困境,人脉底牌什么的,他敢不掏么?除非他真想死。 唐时锦道:“跟灵儿必安说,没有阻碍了,敞开玩儿吧!” 这意思就是告他的所有案子都可以着手查起来了。 吴不争应了一声,又故意打趣:“不用跟太子殿下说点儿啥?” 唐时锦笑道:“行吧,那就跟他说,做的不错,奖励一个么么哒。” “馍馍打是什么东西?”吴不争很奇怪,但是看她没有解释的意思,只能揣着闷葫芦走了。 得报的炎柏葳,简直笑的不行。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经常收到媳妇儿的么么哒的。 何浅碧啧啧的道:“你们可真是夫妻同心,坑死人不偿命。” 唐时锦整个人歪在椅上:“是他自己罪有应得,与我们何干!到时候我又不会抄家,也不会诛他九族,谁犯了什么罪,就依律处理。” 何浅碧给她身后塞了个迎枕:“下一步要做什么?” 唐时锦道:“歇歇,过年。” 花了这么一阵子,算是把赵守拙解决了,说累倒也不累,毕竟她占着主场,压力不大。 就是没有乐趣,感觉就跟加班一样。 不像做生意,做生意感觉就跟玩游戏一样,签到签一分钱都不嫌,哪一回签个一毛多钱还得截个图发朋友圈。 唉!! 第627章 奖励你啊 唐时锦想了想,先坐起来写了封信,写给留守茂州的唐安。 让他转给沈挚,主要是告诉他,她招揽了他的师父,然后下一步会找机会上折子,请旨仵作后代不禁止科举,问他要不要来玩玩。 她又想起来跟何浅碧道:“阿玉,你帮我找几个合适的人,用羊肠做一些不透水的,能贴肉的手套,我记得是要用碱水泡,还要刮掉粘膜,总之就是要薄的,贴着肉的,柔软有弹性的那种五指手套,你们试出来之后多做一些,仵作验尸的时候戴。” 她顿了一下:“再有就是,世面上的话本儿,有那些写的好的,流传广的,你给我挑几本过来,我看看。” 何浅碧应声去了。 唐时锦想找人写几个法医的故事,为仵作正名。 毕竟看过无数的电视剧和各种小说剧本,她绉几个故事还是没问题的,别叫她自己写就成。 这么一想,又想起桃成蹊来了,真得抽个时间,回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她自己盘算了一会儿,又想起来一件事,过去找了许天禄,跟他交待:“茂州、江南和京城的年礼,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你与林叔商量着办,不跟卫王府的一起。” 许天禄应了,一边又道:“师父,我去瞧了咱们的宅子了,比这边还精致些!咱们年前搬不搬?” “不搬,”唐时锦道:“那边主要是离厂署近,方便我们,我们是两边住,那边东西都另外置办。你和莲生还是在这边的多,那边将来人杂,你无所谓,呦呦怎么办?” 许天禄一想也是:“那行吧。” 唐时锦又进去跟王婉如说了会儿话,跟她借了两个丫环,让她们拿丝棉给许天禄和汤莲生,尤其是汤莲生,做一些棉手套,他们天天在外头跑,又不能抱手炉,又没法拿暖袖的,反正这个年代也没有握手的礼仪,做个手套戴着也不失礼。 这事儿秦氏的丫环也能做,但是王婉如的人毕竟是江南出来的,更擅长做这些。 唐时锦道:“回头开家成衣铺子吧,到时候在棉袍外头,加两个大口袋。” 她抽出随身笔来,嚓嚓划了几道:“就类似这样的,可以把手抄进去暖和……禄儿你先找我二嫂拿了尺寸来,给家里几个书生一人做几套,我也要。” 许天禄道:“有点怪吧?” “那又怎么样,”唐时锦道:“做好了先给二哥穿,还有莲生,这种美男子一带头,就有人穿了,读书人手金贵,抄起来暖暖的多好。你皮糙肉厚的不在乎,莲生磊儿他们可都是弱鸡。” 许天禄哈哈的笑道:“知道了。” 王婉如也笑道:“我嫁妆里就有京城的丝绸铺子,我叫人过来,挑着合适的颜色,先把七弟衣服上加两个看看。” 他们师兄弟几个,被汤莲生带的,现在开始直接大哥二哥这样叫,往下也直接叫七弟,听着倒是更加亲热了些。 唐时锦笑道:“可以。” 于是王婉如就叫了成衣娘,拿了一大堆各色的布头过来,给汤莲生的棉袍上加了两个,衬上丝棉十分暖和,乍一看确实有点怪,但有颜值撑着,不一会儿大家就看着顺眼了。 几个人正说说笑笑,就有人打了声暗号,这是炎柏葳过来了。 何浅碧早就等着了,立刻就理了理衣服头发。 炎柏葳这些日子忙的不可开交,好几天没见媳妇儿了,尤其今天被她的么么哒撩的心痒痒,天才刚擦黑就来了。 在廊下草席上跺掉了鞋上的雪,一推门见唐时锦坐在那儿,他一下子就笑了,道:“锦儿。” 唐时锦看他衣服上还挂着薄雪,眼带星光,忍不住也回了一个笑。 炎柏葳解下披风就要进来,然后何浅碧拦在前头,福身一礼,温婉的道:“拜见太子殿下。” 炎柏葳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他,他这么一施礼,还叫他愣了下,点点头:“嗯。” 他一边走过来一边道:“你又收新人了?” 唐时锦道:“你瞧瞧他好看不?” 炎柏葳就没正眼看她:“我不知,我不看。” 何浅碧笑出声。 唐时锦也笑道:“你看看呗!” 炎柏葳这才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转回来:“怎么了?” 唐时锦道:“我准备给你纳个妾。” 炎柏葳挑眉:“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 “就字面意思啊!”唐时锦一本正经的道:“就给你纳个妾啊,纳妾是什么意思你不懂?” 炎柏葳眉头微凝,扫了一眼室中,戚曜灵几个人都是一脸看好戏的神色。 炎柏葳道:“我这几日,应该没得罪你吧?上午不还夸我来着?” “夸你呀!奖励你啊!”唐时锦笑道:“所以才叫你纳妾,纳不纳?” 太子殿下求生欲爆棚:“不纳!” “哦,”唐时锦道:“那就算了,我还想着纳个妾方便掩人耳目……你不是想要儿子吗?” 炎柏葳先是一愣,然后猛的想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时惊喜交集:“锦儿??” 他飞也似的坐过来,伸手揽住她腰,“锦儿?真的?” 唐时锦笑而不语,炎柏葳看着她就笑了,笑的跟个傻子一样,唐时锦简直没眼看:“行了,别笑了。” 炎柏葳的笑收也收不住,一直看着她不说话。 何浅碧笑眯眯的道:“那太子殿下什么时候纳人家嘛!” 炎柏葳再次扫了他一眼,分辩了一下气息:“嗯?你是男子?” 唐时锦斜眼看他:“你挺失望的?” 炎柏葳笑出声:“媳妇儿,能找出这么一个人来,你真可以的。” 唐时锦哼道:“有这么高兴么?当初许韶光……” 她说了个开头,看他笑的不行,醋都吃不下去了:“傻死了,别笑了。” “唉!!”许天禄道:“你说说你们,一个个没点眼力价儿,还不该回避的回避,我也回房抱媳妇儿了。” 他站起来就走了,其它人也跟着出去了,何浅碧走在最后,还朝两人飞了个媚眼儿。 炎柏葳笑的不行:“不听气息我都分不出来,哪找来的这么个人?” 唐时锦道:“长目飞耳楼现任楼主……” “哦?”炎柏葳稍微正经了一点儿,随即丢开:“随便吧,宝贝儿,真的要给我生儿子?现在就生?” 第628章 联手坑人 这个年代的男人,是真的重子嗣,平时他提也不提,可一听说真能生儿子就开心成这样! 她有点儿心软,摸了摸他的脸:“生吧,等真的来了,咱们应该都站住脚了。” “你放心,”炎柏葳宣誓一样道:“就算现在,我也已经有足够的把握保护你们了!” 他顿了一下,有点遗憾的道:“我本想把亲事办的隆重些的。” “那就办啊!”唐时锦懒洋洋的道:“这又不冲突,有小蛇蛇在,早生也不影响上玉碟吧?” “对!”炎柏葳笑出声,迫不及待的手一抄,把人抱猫一样抱起来:“走,咱们生儿子去。” “等等!”唐时锦发现不对了:“我不是说现在!我不是说立刻生!我今天找你是有事情的!我还想你帮我整理整理总缉事厂的官职……难道都不用来个黄道吉日嘛炎柏葳!!” “我等不及了,”他把她放在榻上,迫不及待的覆身上来:“只要是我的小锦儿,每一天都是黄道吉……日……” 话说到最后,已经全变成了喘。 他不住的亲她,一声声叫她:“小娇娇,你滑的我都把不住了…… 他急不可耐的兵临城下,直捣黄龙……一鼓之时乱七八糟毫无章法,二鼓之时也是强攻猛伐手忙脚乱,但三鼓之时,学霸终于想起了书本上的学问,努力控制着节奏轻拨慢捻,攀顶之时,那快美的感觉冲击的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等她终于渐渐回神,他低声问她:“宝贝儿,刚才好吗?” 她连头发丝儿都是懒洋洋的,闭着眼睛,双颊浓红,轻轻的哼了一声。 他整个人压着她,在她耳边柔声道:“下次会更好的。等你歇一会儿我们再试试。” 唐时锦:“……” 我觉得你是想弄死我。 第二天太子殿下都没去早朝,幸好这会儿的早朝他也就是个吉祥物,也不用担心替身不能应付。 一直磨矶到快中午,两人才起床洗澡换衣,然后腻腻歪歪纠纠缠缠的吃完了早饭,转战书房。 炎柏葳想起来笑道:“锦儿,你有没有发现,你做事情真的像神仙。” 唐时锦小腰儿酸的不行,懒洋洋的趴在软榻上看话本儿:“什么像神仙?” 炎柏葳笑道:“只要我虔诚信仰你,你就为我达成宿愿。” 唐时锦道:“当老大的不都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炎柏葳道:“例如我,我的手下,他们的一切都需要自己打拼,我不过是给他们机会。” 唐时锦啧了一声:“你又不是我的手下。” 炎柏葳瞧着她,意味深长的道:“我是甘愿居于锦下的,上~下~都该多尝试尝试,才能知道好不好。” 唐时锦:“……” 这车开的,猝不及妨。 一看他这眼神儿,唐时锦就觉得腰疼,她迅速开始说正事:“这两天我的庆王府也该弄好了,我想抽个时间,回去看看六哥,看要不要趁年前,把人接到京城来,若不愿与家人见面,就先住我那儿也好。” 炎柏葳道:“我与你一起?” “看你时间吧,”唐时锦道:“你要没空,我就自己回去……我找你主要是想,你给我把总缉事厂的官职理一理,首先来说,我想有文官的机构,同时,要给仵作单设一个机构,就叫洗冤司,或者洗冤什么都成。然后你帮我写个折子,从大理寺要几个人来,另外,请求仵作后代不禁科举。” 她一边说,炎柏葳就一边点头,走到书桌边磨墨。 唐时锦从袖里拿出海汝州写的名单,飞给了他,一边又道:“你设置的时候,把文官机构,尽量设置的与缉事卫和锦衣卫独立,这样将来整合方便。” 炎柏葳道:“整合?” “对啊!”唐时锦道:“这种特务机构,你难道还想长期保留?岂不人心惶惶?” 炎柏葳笑道:“若说当年的西厂,那当然不要,但如今的总缉事厂,又有何不可?我觉得你坐这个位置,再合适也没有了,你就好生做就是了,何时你不想做了,再想撤除的事儿。” 唐时锦一看他这个玩味的小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在打什么主意,不由得啧了一声,就低头看话本儿不说话了。 像王恂实这些人,都以为他们是联手坑人,其实他们俩还真的很少商量,唐老大是出于混混的自尊自卑,做事独断,不爱问人意见,而炎柏葳需要的时候会跟她说,不需要的时候就默默打配合,所以不需要商量。 就像对付赵守拙这么大的事儿,两人也就是明确了一下主旨,步骤都没怎么商量,但做下来却很顺当。 唐时锦忽然问他:“主公,你说我们算不算心有灵犀。” 炎柏葳一边写着折子,一边就笑弯了眼:“当然,心有灵犀。” 他就跟心里的欢喜没地儿盛一样,两眼角一直漾着笑纹儿,笑的傻透了,唐时锦都不忍心多看,继续翻话本儿。 这个时代的话本儿,或者说白话小说,其实还真挺多的,不过大多写的不长,而且想找当下的,也就是说作者还能找着的那种,就不算多了,文理嘛,反正她能看懂,但感觉都写的一般般。 唐时锦觉得这个活儿她干不了,还是等见见桃成蹊再说。 一边想着,就扔开话本儿,抬头看了炎柏葳一眼。 他已经坐下了,脸上仍是带笑,对着桌上的纸出神。 写个折子怎么还这表情?唐时锦道:“你在做什么?” 炎柏葳道:“我们的孩子,我不想从皇家的排行,不如就选一个‘橖’字做排行?与你姓氏同音,又纪念了锦堂春这一段缘故,且又带了我葳字的草木之意……至于名字,你是财神,但你已经从了金字,我的鸿又从了水字,所以不如取贝字或玉字,例如穆橖贤、穆橖赟、穆橖贺……这几个好不好听?” 唐时锦:“……” 她无语的看着他。 兄弟,你想的是不是太远了一些? 再说了,这些名字都好难听,还穆橖贤,我还木糖醇呢! 唐时锦默默的道:“你开心就好。” 他问:“不好听?原本的排行,这一辈儿是‘赜’,研赜的赜,穆赜贤?好听吗?是不是还可以?” 于是他一整天都在反复纠结这个事儿。 唐时锦默默的拿走了他花了不到两刻钟就写出来的折子,过去跟桃二郎商量了一下,然后让他明天早朝帮忙上折子。 回来的时候,就听说自己那个不知道在哪儿的儿子,或者女儿……名字就叫穆橖琅了。 唐时锦问:“螳螂??” “嗯??对啊,谐音不好听。”这个人脑子里装了不知道几本字典,又提起笔来唰唰唰写了一页纸,继续纠结。 然后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走,都没能纠结出来。 第629章 慧眼辩忠奸 早朝上桃二郎帮忙上了折子。 这种内部调整的事情,元盛帝一向不大计较,再说又是她的事情,很快就批复了,然后太子殿下亲自给送了过来。 首先设立了监察司,这个是总缉事厂的最高管理机构。 保留了锦衣卫、缉事卫自己的机构,余下的,原本的东西厂人员分了南北缉事司,主要是分管案件有所不同,同时仿照前朝,设置了“提刑按察司”,类似于现代的技侦部门,掌管的除了验尸,还有典籍、刑狱等等杂务。设置了提刑官和按察官,都是四品官儿,下头设了洗冤吏,从五品的官儿,洗冤吏下头是大仵作,六品官儿……等等。 这些官职其实有许多取自前朝,也有许多本是地方一级的机构,也有新设置的,但因为总缉事厂本来就是一个新鲜事物,所以怎么办怎么是,旁人也挑不出错儿来。 炎柏葳还顺便给申请了扩建,把厂署后头一片也包了进去,到时候各部门都会分开办公。 这么一来,倒是一个大干一场的架势了。 到时候,等机构调整好了,再把这几个官员,例如戚曜灵江必安这些人,各自的分管范围确定下来,就算是调整完了。 虽然看起来很繁琐,但也就是一开始麻烦些,等过渡期过去之后,就会渐渐的发现管理细化的好处了,毕竟职责越明确,效率越高,像现在这样,管理方式就太过于家庭作坊,不利于长久发展。 唐时锦就叫余知非派人,一是拿着公文去大理寺把人调过来,另一拨去工部,叫他们抓紧把工程排上期。 这边的人才刚派出去,李尚书就过来了。 如今赵守拙院子都叫人围起来了,李尚书也早暗搓搓的把手里的东西一骨脑送到了厂署,旁人也纷纷墙倒众人推……眼见赵守拙是爬不起来了,李尚书也算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容满面的施礼:“王爷!” 唐时锦点了点头。 李尚书笑道:“正想来与王爷报喜,下官等人领旨修缮庆王府,昨儿已经竣工,王爷看哪天去瞧瞧?若有什么不合适的,下官好着人赶紧改改。” 唐时锦笑道:“李大人辛苦了,我回头就去看看。” “不敢,不敢,”李尚书笑道:“王爷心有锦绣,慧眼辩忠奸,下官于公于私,都愿意为王爷效力,不敢说辛苦。” 唐时锦眼神儿微闪。 虽然这啥慧眼辩忠奸有点囧,但这个时候,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这就是个聪明人。 而且这些日子,细细的查下来,这个李尚书,还真没有什么很大的劣迹,手上有人命,但大多是自保的、迫不得已的,这就算是好官儿了。 唐时锦含笑道:“谁是忠,谁是奸?” 李尚书眼睛迅速从她脸上掠过,急笑道:“王爷做事,下官不敢评判,下官只知道,如今缉事卫的人,正围着赵府的院儿呢。” 唐时锦玩笑一般道:“围院子,这不是李大人的功劳吗?” 李尚书神态仍是恭敬的不得了:“不瞒王爷,下官这么多年,可真是糊里糊涂的,多亏王爷拨开云雾,下官这才见了眼青天!下官真不敢居功。” 唐时锦笑了。 这一位,确实比她想像的还要聪明,不知道怎么能叫赵守拙欺负成这样。 他这话什么也没说,其实什么也都说了,恭维的……可以说高明极了。 确实,他握着这件事情多年,要是有证据,早就找机会发难了,可这不是没有证据么! 唐时锦就冲里头道:“殿下,我出去瞧瞧我的院儿,你帮我招待招待李大人。” 炎柏葳就出来了,李尚书眼神儿一闪,迅速施了大礼:“微臣拜见殿下。” 瞧,他连炎柏葳在这儿都知道,估计就是因为知道炎柏葳过来送折子,这才瞅着这个空儿,专来看两人的关系的。 唐时锦笑着,抬身就走了。 然后她叫了戚曜灵和老管家,过去看了看那个院子。 她还是头一回来,这个院子与卫王府截然不同,倒像江南园林的景致,雕梁画栋的,花园也很大,开花时一定挺美。 而且李尚书是真的会办事儿,也是花朝廷的钱不心疼,连家俱都给置办齐了,几乎是拎包入住了。 老管家道:“老奴马上就去采买下人。” 戚曜灵道:“师父,咱们那儿这么多人,挑一些来用算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 按理说,只有皇家能用太监当下人,可是戚曜灵说的也没错,从厂署挑人,用起来铁定听话好用,比采买下人更省心,别人怕遭忌讳,她怕什么?她就要嚣张! 于是唐时锦就道:“我进宫一趟,你带林叔去先挑着。” 老管家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 然后唐时锦进了宫,跟元盛帝一说,元盛帝立刻就答应了,下了一道口谕,余外还赐了她两个嬷嬷、十二个宫女、四个御厨。 至于那些太监,比起留在厂署查案子,餐风露宿的,还担着是非,这进庆王府,简直是超级好去处,戚曜灵最终挑出来二百来人,年纪大多在十二三到二十岁,个个端正俊秀,半数以上会功夫,又半数以上识字。 于是一夜之间,下人全够了。 老管家只需要带着人去采买日常所需就可以了。 唐时锦特意嘱咐了老管家,先把给桃成蹊挑定的院子收拾出来,衣服书籍笔墨什么的都置办好,其它人的可以先等等。 晚上回去的时候,唐时锦过去跟老王爷他们一起吃饭,一边就道:“祖父,你们休沐时也过去瞧瞧,挑个院子,回头换着住住。” “哼!”老王爷胡子翘翘的道:“特意搬走,不就是嫌祖父碍事?还叫祖父去挑院子?那不是又碍了你的事?” 唐时锦都乐了。 怪不得人家说老小孩老小孩,老王爷这表情,真的幼稚的不行。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我全靠祖父坐镇呢,哪能嫌祖父碍事?我是图着近,到时候商量事直接过去就成了,这边我又不搬,两边住……天这么冷,祖父和磊儿,还有二哥二嫂你们都可以去住,我看那边还有地龙,比火盆子暖和,本来还担心冲撞了,但我看那边格局内外分明的,如今我又要了太监服侍,二嫂和呦呦都是双身子,要不大家过去过年算了。” 桃二夫人秦氏忍不住问她:“你真的用了太监了?” 第630章 离我远一些 唐时锦点了点头。 桃二郎劝她:“却又何苦如此,你又不缺银子,何苦出这样的风头,平白遭人嫉恨。” 唐时锦笑道:“二哥,你们读书人那种中庸之道,我是做不来的……我做事有我自己的原则。再说了,我要太监服侍,也是得了皇上口谕的,若有一天我倒了,也就是加条罪名的事儿,但若我一直不倒,这与我就不痛不痒……说白了,我本来就与任何人都不一样,我做事情也完全可以标新立异,处处不一样,旁人攀我,攀的着吗?” 老王爷也道:“正是!怕什么!” 他跟桃二郎道:“你父亲一辈子秉承中庸之道,与人为善,到头来却又如何了?” 桃二郎不由苦笑:“也是。” 唐时锦转头又跟花晟林他们道:“你们回头也去挑挑院子,灵儿已经挑好了,有个最大的我准备留给大眼灯儿种地,还有一个有个超级好看的楼,可以给六哥住,其它的你们随便挑,旁的院子也有有楼的,我的院子就有一个,那院儿足有七栋楼呢~” “师父,”花晟林道:“回头我跟小菟要一个院子就可以了。” 司顾菟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却低下头没有反驳。 唐时锦挑了挑眉:“嗯?” 花晟林道:“小菟已经答应了,请师父帮我们挑个日子成亲。” 唐时锦笑着按了按他脑袋:“不错么,小林儿。” 花晟林笑开来。 桃二郎刚才就停了筷,等他们说完了,这才问:“六郎什么时候能回来?” 唐时锦顿了一下,道:“还得再等等,那边药材多,照顾起来方便。” 桃二郎看了看她,没再说话。 其实她准备今天晚上就去看看,只是不知桃成蹊肯不肯回来,回来又不知道肯不肯见他们,所以不敢说实了。 他们在前头吃饭,炎柏葳就不能过去,只能在她的院子里吃饭,何浅碧溜溜达达的过来,一见他,立刻凑过来,娇嗔的道:“殿下,你到底什么时候纳人家嘛!” 炎柏葳道:“需要的时候会安排给你一个经的起查的身份,然后……再说。” 何浅碧道:“什么时候是需要的时候?” 炎柏葳道:“例如锦儿有了,例如我这边需要混淆视听。” “哎呀!”何浅碧瞥他道:“你这不是利用人家吗?人家好伤心的。” 咋说呢,女人大多不讨厌这种美若好女的人,但直男对这种男人简直忍不了,炎柏葳特无奈的道:“你能好好说话吗?” 何浅碧笑嘻嘻的道:“本来就是在好好说话呀!师叔说等你纳了我,我就可以用你的银子尽情的买衣裳买首饰买什么了,她不吃我醋的。” 炎柏葳道:“那她有没有说,你跟我说话她也不吃醋?” 何浅碧一顿:“这倒没说……” 炎柏葳道:“所以……要银子你跟炎三拿,离我远一些行吗兄弟?一个许韶光翻了我好几年旧帐了,你再往我跟前儿凑,我觉得我也不用纳妾了,我得自尽证明我不是个断袖了。” 何浅碧哈哈笑着走了。 结果正好唐时锦吃完饭回来看到了,一进来就问:“你跟他说什么了?他这么高兴?” 炎柏葳流畅的道:“我让他离我远点儿,想要银子跟炎三要,他就高兴的走了。” 哦,那没事了。 于是唐时锦换好了夜行衣,就跟炎柏葳出了城,看四周无人,这才叫了海东青来,两人跃了上去。 京城离东山很远,海东青中途歇了两回才到。 她们先没惊动奚渊穆,到了后头院子,就见一人背对他们,正一手扶着桌面,悬腕写着什么,背影清瘦,仍可见五绝公子的万千风华。 唐时锦当时就忍不住要飚泪,急停下来做了几个深呼吸,好半天才把神情调整好。 然后她这才上前,轻轻的敲了敲门。 那人一停,唐时锦就推门进去了,笑吟吟的道:“六哥。” 桃成蹊转回身来。 给他治伤的药全都是空间里的,也都加了灵泉水,但是再好的药,也不是仙丹,如今桃六郎周身仍旧包扎着,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上去仍如晴天碧日一般。 唐时锦负在身后的手紧紧一攥,脸上从容的道:“六哥,好久不见呀!” 他瞧着她,眼晴微微一眯,带着说不出的调笑之意,好像在说“别装了,本公子知道你在想什么。” 唐时锦当时就忍不住了。 她扑过去抱住他:“六哥!六哥!六哥!” 桃成蹊很敷衍的拍了拍她的背,算是个安慰。 唐时锦的眼泪哗哗的。 她对桃成蹊,真没有什么男女之情,更多的是一种看到极致的美好毁去,那种说不出的心痛和遗憾。 可是桃成蹊的身上,却有一种释然。 他天纵奇才,家世清贵,又容貌绝伦,他天生就有很多很多,旁人终生求而不得的东西。 如今没了容貌,甚至不能说话,但是才华还在……他的满腹诗书还在,没了这些附着于其上的东西,这余下的,反倒显得更为纯粹和珍贵。 他的释然,大概便是缘于此吧。 那样惨烈的经历,在他心里不可能没有留下伤痕,但是起码,桃六郎仍旧是桃六郎,那些东西,并没有毁掉他。 他平时那么娇气臭美,懒懒散散的,其实却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硬骨头,什么都打不倒的硬骨头。 唐时锦又是与有容焉,又是感慨,心中百味杂陈,哭个不停。 桃成蹊很快就不哄她了,对着炎柏葳指了指她,意思让他自己来。炎柏葳也是眼圈泛红,过来把媳妇儿拉回怀里,又伸臂搂了搂他:“成蹊!” 桃成蹊平静的点了点头。 唐时锦哭了好一会儿,才收了泪,一边拿帕子抹着,一边看着他。 桃成蹊看了看她,意思是“哭成这样吓死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移情别恋了”。 唐时锦不由得哈哈的笑了一声:“六哥放心,我对六哥你只有真挚的兄妹情!” 她坐下,自自然然的问他:“六哥,快过年了,我们回京城吧?” 桃成蹊眉梢微凝。 唐时锦就絮絮的道:“我如今有庆王府了,很大很大,我给你留了个院子,里头有一个很好看的楼,你肯定会喜欢的……我还把林叔要过来了,到时候你吩咐着方便。” 见他完全不为所动,她话锋一转:“其实吧,不瞒你说,我有很多事情想让你帮忙。” 他眼睛瞥了瞥她,似笑非笑。 第631章 不愧是我 唐时锦正色道:“是真的,炎柏葳忙的要死,我找他帮忙调整个官职都好几天见不着人,我身边真的需要一个厉害的笔杆子,当初我就说过,生意做大到一定阶段,就需要文人了……更何况,我如今不止是做生意,还管着总缉事厂。”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正磨刀霍霍向虎鸱呢,舆论本来就很重要,超级重要!例如说,我刚刚扳倒了赵守拙,年后我还想收拾陈识务,但是因为我用的手段,都是非常手段,所以我需要有一个人,在事情结束之后,用不那么枯燥的手法,把他们的罪行公诸于世,造成一定的话题度……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的意思是,我的总缉事厂,从一开始,就不走寻常路,但是假以时日,大家就会发现,我们并不是错的。我需要有才子为我发声,争取民间舆论。” “而且不止是这些大事,很多在我来说是日常小事的,与这个天下来说也不是小事,例如说,我想要为仵作正名,我红口白牙说仵作不是贱业,可是千百年来的观念不好改,所以我只能动用一些手段,我想有一个人帮忙写文章、写戏文,让大家知道,好的仵作在案子之中的重要性。” “不止是公事,私事我也处处都需要笔杆子啊!我如今有权有势,不趁机大做生意才是傻子,处处都需要人帮忙写东西……唉,六哥,总之,我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忙!!” “你如果不想只做笔杆子,我就给你请官儿,你想上朝,我就让你上朝,不要问我怎么做到,你只需要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全都可以做到,你相信我。有我在,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桃成蹊一直懒洋洋的听着,眼睛又瞥了瞥她,然后他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唐时锦一喜。 她道:“那我出去问问大眼灯儿!” 她就跑出去了。 炎柏葳坐在那儿,低声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与他说了一遍。 其实唐时锦经常写信回来,但信怎么都是简短一些,奚渊穆又是个闷葫芦,桃成蹊还真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如今汪直死了,内阁很快就入掌中,年前桃相也要归京,此时接他回去,倒是正好。 家里人看到他这个样子,难免要难受的,但就算难受,也不能因此不见面了啊! 炎柏葳道:“锦儿心里较着劲,想让你还朝,但我倒觉得,入朝并不适合你,如今锦儿那边事情繁多,你们两个都做事激进,脾气相投,你帮她的忙,我觉得应该挺对路的,也不算是负了你的壮志和文才。” 桃成蹊缓缓的点了点头。 当初大难不死,他发了数十日的噩梦,每每从梦中惊醒,张大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用了安神汤都没有用。 但是,汪直想凭这些就毁了他,却是提也休提。 他堂堂的五绝公子,怎么都不会输给这种无耻恶心的阉狗! 他就这么咬着牙根儿,凭着胸中一腔激愤,一身傲骨,硬生生的熬了过来。 如今早已经不再做噩梦,手上多了伤疤,起初都握不住笔,渐渐的也就练回来了,而且字迹就像是堪破了什么,更多了几分风骨,铁钩银划,自己写着,都觉得得意的很。 不愧是我! 炎柏葳翻着桌上的诗文,便似乎看到了他这一路走来的心境。 明明傲骨峥峥,却又永远怀抱着一颗赤子之心,这样的人,真的是得上天厚爱,唯有这样的人,才写的出最打动人心的诗篇。 炎柏葳叹道:“成蹊,我真的,真的对你佩服的五体投体。” 他看了他一眼,眼中就闪出些笑意来。 唐时锦先让海东青把炎柏葳和桃成蹊送了回去。 看着两只海东青飞入夜空,唐时锦按了按酸涩的眼角,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就觉得,明明是巨大巨大的遗憾,可是这遗憾放在桃成蹊身上,反倒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的美好迷人。 有些人,是注定要青史留名,书写传奇的。 炎柏葳怕桃成蹊撑不住,海东青歇了四回才回去,到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然后叫了戚曜灵来,直接把桃成蹊送进了庆王府,安置在了之前挑好的院子里。 人多力量大,老管家办事能力杠杠的,一天时间,已经把院子里的东西都置办齐了,全依着桃成蹊的心思挑的。 戚曜灵又亲自挑了十二个小太监服侍他,反正他不比他们,是习惯了有人服侍的。 唐时锦怕把海东青累伤了,直到第二天晚上,她和奚渊穆才回来,她有空间,直接把桃成蹊这些日子的诗文和要用的药,还有奚渊穆想用的一切东西,全都搬了回来。 到了之后去他院儿一看……桃成蹊已经懒洋洋的倚在软榻上看书了,看的居然还是《洗冤集录》。 唐时锦问他:“能看懂吗?” 桃成蹊的眼睛眨了眨。 唐时锦都有点想笑,心说桃花仙儿这眼语术真是绝了,嘴上道:“隔行如隔山,我明儿叫个仵作来跟你说说?” 桃成蹊点了点头。 唐时锦把诗文什么的全都扔到了桌上,然后叫了小太监进来收拾。 奚渊穆上前诊脉,她就退了出来,吩咐人明儿把海汝州叫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袖中取了一张纸,是她截留的桃成蹊的一首诗…… 诗真的是写的好,她这种不学无术的人,都觉得写的好,荡气回肠的好。 这首诗写的是他不再做噩梦之后,回顾了自己的遭遇,然后自豪于战胜了自己,鄙夷汪直也就会耍这些下作手段了,还写了自己的豪情和抱负……总之,该写的都写了。 她就叫人送去卫王府,给桃二郎瞧瞧。 这会儿桃相还没回京,她没想让他们这么早见面,先给他们一个心理准备吧。 桃成蹊真的是那种“事无不可对人言”的人,他什么都坦荡荡,对自己曾经的恐惧和狼狈也从不讳言,从来不捂着不敢叫人看,迈过这个坎之后他那种自豪真的特别打动人……经历过危难,他反而更加发光。 第632章 财神党 第二天一大早,海汝州就过来了。 唐时锦亲自出去迎,一边跟他道:“之前送去的手套,可收到了?” 海汝州恭敬的道:“收到了,多谢王爷。” 唐时锦道:“这种手套不能久放,我叫人给你们多做几副,按月送过去,然后再用油绸做些大袍子……你们验尸的时候,还是要防护一下比较好,万一有毒,再说尸臭也挺难洗的。用过就扔,不用吝惜。” 海汝州恭敬的谢了,唐时锦又道:“海大人你且安心待着,等到赵守拙的案子结了,我会为大人请功,然后请授官职,你可以慢慢的挑人培养。” 海汝州道:“多谢王爷。” 唐时锦道:“我之前说要为仵作正名,所以请你过来,跟我六哥说说,让我六哥写些戏文什么的……例如你办过的奇案啊,验尸的小门道啊,种种情况之间细微的差别啊什么的,我的想法是,不能有那些别人学会了之后,杀人的时候能伪造现场的知识,但是又要让人看出仵作对于案子的重要性,而且最好故事还有一点传奇色彩……总之,故事越好,将来的戏文传唱就越广,这不是一时之功,需要天长日久,潜移默化的影响,慢慢的扭转观念,你明白吗?” 海汝州仍是点头应下。 唐时锦就把他送了进去。 出来的时候,老管家过来禀报:“王爷,昨儿大理寺卿来过一回,卫王府那边说,也去了卫王府一回,”他把帖子送上。 唐时锦一边接过帖子,一边道:“林叔,你让他们跑腿么,这么多人了,你还天天跑什么。” “没事,”老管家笑道:“我正好来瞧瞧六郎,不瞧瞧心里就不得劲。” 他问:“这嬷嬷和宫女,要如何处理?” 唐时锦想了想:“你挑几个嘴严话少的,去我那边,平时收拾收拾,你跟她们说,在我那儿,除非我自己在,否则但凡有人来,他们就要避开,不叫不用出来,另外,我院儿里的事情,禁止对任何人说。” 老管家应了,唐时锦又道:“其它人的院儿里,也都放上人吧,慢慢的适应被伺候的腐败生活……” 她一边说着,就忍不住笑了两声:“闲着的院子也找人收拾着,对了,我的神医徒弟回来了,你挑几个有功夫的人过去帮忙种地,你跟他们说,别以为这不是什么好活儿,灵丹妙药都是从这儿出的。” 老管家呵呵笑着应了。 唐时锦又道:“另外,你买几个成衣娘,绣娘什么的,养在家里,专门给家里人做衣服,另外,厨子不怕多,打听着好的就买,多养几个,在吃上是不能亏待自己的……诶,总之你看着安排吧,安排完了不合适咱们再调整呗!没钱就跟禄儿要,有敢不听话的你就跟灵儿说一声。” 老管家笑着应声,进去站了站,这才出来了。 唐时锦这才打开帖子看了看。 一看名字,她总觉得在什么地方听过……一想才想起来,这胡近意,不就是胡会长他哥么!当初还是她帮忙给递了信儿,他才能当上这个大理寺卿的。 唐时锦就随便叫了一个小太监:“把这个给管家,让他回个帖子,说我这会儿在家。” 小太监应声去了。 大理寺卿不知是不是时刻准备着,她帖子一送到,他就来了。 唐时锦发现,身边真的个个都是人精,胡近意过来的时候,居然穿了她刚刚开始做的口袋袍。 就跟现代的羽绒服一样,只不过里头是丝棉的,长度直到脚,有斜襟也有对襟,两边各有两个大口袋,也衬了棉,走起来可以抄手,出门的话确实很方便,起码比双手抄袖子好看。 要知道,她这个做了还没开始卖,只是家里人穿穿,听说汤莲生一穿出去,就已经有人在仿做了,没想到他这都穿上了,他上朝肯定是穿官服的,特意穿了这个,不过是为了拉近关系,搭话方便。 唐时锦不由笑道:“胡大人这一身倒真像是我家的人。” 胡近意长的与胡会长很像,只是略白胖些,笑眯眯的道:“是下官怕冷,故厚颜学了王爷家的妙招,若王爷的铺子开始卖了,倒是要多买几套才是。” 唐时锦比手笑道:“快请进,我这两日忙,也没见到大人的帖子,今儿一见名儿才想起来,我与令弟熟的很,早知道是熟人……诶!就算是熟人,同你要人也不会客气,大不了请胡大人吃酒。” 胡近意一听这话头,真是给足了他弟弟面子,顿时宽心大放,笑容满面的道:“王爷看的上,是他们的福份,这人往高处走,下官只有替他们欢喜的。” 其实胡近意算是赵守拙的人。 但怎么说呢,朝中党派之事,真的是无法禁绝,下头官员少有不站队的,所以也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如今看他这作派,并不是为赵守拙求情,而是……弃暗投明? 这种事情本来就谈不上忠不忠诚,所以他算是一个识时务的聪明人。 唐时锦与他倒是相谈甚欢。 等他走了,唐时锦才问下头:“王恂实去赵府了吗?” 吴不争道:“还没。殿下说时间太短太长都不好,听说是准备叫他明儿去。” 唐时锦点了点头。 晚上见了炎柏葳,她就跟他道:“这个胡近意,你接触接触啊,我觉得挺不错的,你拿去用。” 炎柏葳笑道:“你留着用吧。” “嗯?”唐时锦道:“你之前不是说人手不足?” “是人手不足,”炎柏葳笑着摸了摸她的脸:“但是慢慢收拢就是了,多花点时间的事儿,凡是走你的门路,你又看的上的,你都留着用。” 唐时锦秒懂。 党争之患,无法禁绝,但是可以分化,像现在,王恂实或者说赵守拙是一党,李尚书也算一党,投到他门下的算是从龙党,然后她自己是泉党?财神党? 两人表面上不是一伙的,所以将来,就会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包括现在,其实也就等于,赵守拙一党,迅速分了一部分人,到从龙党和财神党这一边了,王恂实能收到手的有四成就不错了。 唐时锦啧啧的道:“你们政客可真可怕。” 炎柏葳失笑道:“我们可怕,你这个政客媳妇儿一听就懂了就不可怕?” 第633章 拿着鸡毛当令箭 唐时锦振振有辞的道:“我懂又不是因为脑回路,我懂是因为灵犀啊!!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炎柏葳笑的不行,伸手搂着她,到处摸摸捏捏。 唐时锦瞥了他一眼,看他眼神儿放空,显然脑子里在想事儿,玩她就跟玩手办儿一样。 唐时锦生怕吃了亏,立刻转回身抱住他,也就着长睫毛想事儿。 说真的,不管看多少回,他这双眼都叫她着迷,尖尖的内眼角,长长的睫毛,双眼皮深深的褶儿画出去,画出长长的眼尾。 她用眼神一遍一遍的描摹。 他察觉到了,眼睛转过来看了看她,眉眼就是一弯,略前倾,亲昵的跟她顶了顶鼻尖儿:“小仙女?想什么呢?” 她语气飘忽的道:“什么都没想。吾沉迷于男色无法自拔。” 炎柏葳简直要被她笑死,搂着她腰就去亲他。 结果吴不争一脚迈进来,当时就捂着眼出去了,在外头道:“啊啊啊我瞎了。” 唐时锦:“……” 她一巴掌推开他脸,跳下来:“啥事儿?” 吴不争委屈的道:“是你说,王恂实去了要过来说一声的,你们怎么也不关个门。” 唐时锦问他:“他去了?” 吴不争嗯了一声,唐时锦道:“站外头干什么!还不进来说话!” 吴不争这才笑嘻嘻的进来了,一边八卦的道:“师叔,你是不知道,这几天赵府那叫一个热闹。” 炎柏葳忽然跟她道:“像义父、桃二这种人,与你理念不同,所以虽然有亲戚,也不算是财神党,你懂不懂?” “当然懂了!”唐时锦不满的道:“都说了灵犀灵犀了!你这人真是不解风情。” 炎柏葳笑出声,且笑且道:“桃大郎为人倒是通透些,这个人我要了。” 唐时锦没多想,随口道:“要呗。” 她问吴不争:“怎么个热闹法?说说!” 赵守拙这事儿,来的太突然了,前一天还是赫赫扬扬的百官之首,第二天就被人把院子给围了,所有人禁止出入,采买都不行,塞银子也没用,没有人敢收。 而且偏偏这事儿太敏感,赵守拙还不能解释给家人听,只能叫人沉住气,等几天。 赵守拙当了这么多年的阁老,肯定有一大票“赵党”的,各自上蹿下跳的,想办法救他。 倒不是说有什么深厚的情谊,而是这么多年,彼此早已经利益纠缠,拔出萝卜带起泥,查他,他们也难免要牵扯其中……而且他贵为首辅,这么多年的政治投资也是一种沉没成本,他倒了,他们之前的付出打水漂了不说,将来再烧哪一家的香? 所以,基于种种原因,这些人肯定得想想办法。 结果,刚把打听消息的人派出去,缉事卫的人一点没含糊就抓了人,然后审出了是谁指使的,立马把他也抓到了总缉事厂。 这么一来,登时就把这些人刚伸出来的爪子,给吓回去了。 元盛帝和太子想不想收拾他,他们不知道,但如今他们起码知道了,唐时锦要收拾他,否则不可能这么不留情面。 而三天时间,也已经足够赵守拙焦躁了。 他知道这些人不可能不想救他,但直到现在连点影儿也没有,肯定是进不来,出了事儿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 后院还埋着阵法,那就跟个定时炸弹一样,叫他夜不能寐,偏偏如今里外都是人,还不敢叫人去挖。 如今家里所有人都关在这院儿里,只有赵二郎关在厂署的牢房,赵大娘是出嫁女,没有波及。 家里女人天天哭哭啼啼,赵大郎、赵三郎与赵守拙父子三人,日日坐困愁城,赵三郎忍不住道:“爹,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庆王爷?” 赵守拙双眼一眯。 得罪她吗? 当然有,还不止一次半次,但她一个小女子,一介商贾,初掌总缉事厂,就算有江必安帮着,也未必能玩的转,不可能查的到的。 就在这时,忽听外头喧哗起来,赵守拙正是气不顺,急道:“怎么回事!吵吵什么!” 外头人急报道:“二娘想出去,与外头的人冲突起来了。” 赵大郎道:“还不拉住!” “不急!”赵守拙道:“让她闹腾闹腾也好。” 正好试试这些缉事卫的人,敢做到哪一步。 他直接出去,绕路到了回廊,遥遥看着那一边,赵二娘正大吵大闹,道:“我今天就要出去!就要出去!谁敢挡着我,休怪姑娘我出手无情!!” “你们回去告诉唐时锦,少拿着鸡毛当令箭!这朝上不是她说了算的!” “我爹是首辅,还不让开,伤了我,你们这些人可吃罪不起!” 赵守拙的眉头都拧了起来。 他从来没发现,这个闺女居然这么蠢,你要出去就出去,装个病就好,为何要说这种话!人都叫她得罪死了!他只想试探试探可不想结个仇! 他转头叫赵大郎:“赶紧叫人把那个蠢货拖回来!” 赵大郎赶紧回去找人。 这个时候,陆纵也已经急匆匆过来了,冷冷的道:“我等奉圣上口谕围禁,敢闯者杀无赦。” “我还就不信了!”赵二娘仗剑而出,瞪着眼有恃无恐:“不是杀无赦吗?有本事你就来啊!” 下一刻,陆纵拔出了绣春刀,赵大郎已经带着人急匆匆过去,急道:“陆大人请息怒!舍妹……” 赵二娘哧笑转头:“大哥,我就不信他们敢杀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皮破血出,赵二娘轻蔑的笑还在脸上,整个脑袋缓缓的歪了一歪,然后软软倒了下去,抽搐了一下就不动了。 血喷了一地。 赵大郎直接都吓傻了。 跟着的下人一片惊叫。 陆纵略弯腰,在她身上拭去了刀上的血,看向赵守拙的方向,冷冷的道:“任何人敢闯,杀无赦。” 另一个锦衣卫在后头笑道:“现在信了吗?呵……什么东西也敢跟我们王爷较劲,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陆纵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百户迅速退了回去。 赵守拙的脸色,变的非常可怕。 说真的,方才赵二娘的挑衅,叫谁听到都生气,所以就算真的“拿着鸡毛当令箭”,杀个人也不奇怪,所以赵大郎才这么着急。 可是出手的是陆纵。 陆纵为人冷静寡言,是江护的心腹,他是不会因为冲动而杀人的。 而且杀人之后,那锦衣卫百户还说了这么一句话,从容到了极点……也就是说,就算他敢强闯,他们也敢杀!不止陆纵敢杀,任何一个锦衣卫都敢杀!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这样的! 第634章 又是个情种 赵守拙的手都发起抖来,整个人站都站不住,缓缓的瘫坐到了椅上。 直到这时,他才真的担心起来。 难道,他居然要糊里糊涂的毁在这一着?这叫他怎么甘心! 也不知坐了多久,赵大郎急匆匆进来:“爹!王大人来了!” 赵守拙一喜,霍然站起:“在哪?” 王恂实已经急匆匆进来了,赵守拙迅速恢复了从容的神情,冷嘻嘻的道:“呵……稀客啊!我还当诸位都忘了我呢!” 王恂实叹道:“首辅大人,情形不妙啊!” 赵守拙此时也不敢太过拿架子,就道:“到底怎么回事??” 王恂实坐下道:“当年,汪直忽然去对付桃六,以至于害死了沈唯……是不是你找人递了话?” 赵守拙脸色一变。 他万没想到,居然真的是毁在了这么一件小事情上。 他眼角的皮肉都忍不住抽搐了两下:“是……难道就是为这个?” 王恂实道:“可不就是为了这个么!你说说,你为何要办这事!本来你进来,只是圣上一时之气,也就是搭句话就出来了,唐时锦还与我说,她要去见驾,劝劝皇上……谁知道第二天突然态度大变,一副要置你于死地的架势,几个大人派人来打听,缉事卫的人直接就给抓了,连同后头的人,一起丢到了厂署,想见面那是提也休提。” 赵守拙默然不语,心中急思对策。 王恂实道:“我打听了两日,才知道了这个缘故……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想劝劝,提了个头,她当场摔了茶杯把我赶出来了,我这是私下里求了慎行那个闺女,那许天禄是个疼老婆的,才给我托了个人情,找了戚大人,我才能进来……你说说这事儿怎么办才好?” 赵守拙道:“太子殿下怎么说?” 王恂实道:“我瞧殿下那意思,本来是想救你的,但是唐时锦这态度一摆,谁想救你那就是与她为敌,殿下对她本就情深爱重,哪可能拧着她的意思来?” 赵守拙不由烦躁起来,嘲讽的道:“看来又是个‘情种’!” 他咬了咬牙,道:“案子如何?” 王恂实道:“旁的还好,就那李若行忙不迭似的,递上去了两个案子,但人证人证没有,苦主苦主找不着的,我听着倒是不痛不痒,旁的都没什么的。” 赵守拙心头微定。 他道:“如今,其实就是唐时锦心头这一口气。可其实,此事,本官不过是顺水推舟!她这分明是迁怒!” “是倒是,”王恂实苦笑着道:“可那唐时锦,又哪里是讲理的,如今她手掌实权,人马众多……” 赵守拙烦躁的打断他:“这个我当然知道!你听我说!” 王恂实点了点头。 赵守拙便道:“她憋着一口气,咬死了我不松嘴,皇上太子也由着她……但是活人总比死人重要,我叫她消了这口气,不就成了?”他顿了一下:“你联络几个人,共同举荐桃陟峰入内阁。” 王恂实惊讶的道:“进内阁?但相爷很快就要回京了。” “那又如何?”赵守拙道:“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王恂实缓缓点头:“也是个主意。” “只能如此了!”赵守拙站起来:“我写几封信,能带出去吗?” 王恂实点了点头。 赵守拙就开始写信。 王恂实坐在一旁默默的喝茶,心情复杂。 赵守拙直到此时,仍旧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架势,只怕他绝不会想到,来这儿之前,他去找太子殿下报备,太子殿下便笑言:“我得先去恭喜桃大哥了。” 当时他还愣了愣,如今却不由心惊。 其实桃相府这几位,大多都像桃二郎那般,是作学问的人,不长于逢迎处世。只有桃大郎桃陟峰,为人通透机敏,但也正因为通透机敏,所以才被前首辅大人防备了,打发他去修史了,一修就是好几年。 当然了,桃相在位,也不敢叫桃家其它子弟站的太高。 但这不是非常时期么! 赵守拙自以为就算把人提拔出来,将来还不是要跟着他混,却没想过……他有爬不起来的那一天。 王恂实颇有几分兔死狐悲,暗暗唏嘘半晌,忽然一惊。 等等! 他同情赵守拙,却忘了自己! 这桃大郎提拔起来,进了内阁,不管他算是太子的人,还是唐时锦的人,反正不会是他的人! 各有派系,将来的内阁,再不可能像如今这般了! 太子殿下……必定也想到了这一着吧! 储君英明,盛世之兆,只是将来,他也得提着精神紧着弦儿,别老了老了,闹一个晚节不保! 王恂实那一边,刚揣着信出门,唐时锦这边,就收到了实况转播。 吴不争安慰她:“那赵二娘打杀过好几个下人,死就死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就算赵二娘罪不至死,她也不会同情她,因为,咋说呢,她这纯粹就是找死,无脑冲击大规则,就好比现代有些人非得跑去某些机密地方拍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就是作死,活该。 唐时锦转头问炎柏葳:“怪不得你提前要人,原来你早就猜到了。” “嗯,”炎柏葳懒洋洋的道:“这种人的心思,很好猜的。” 唐时锦想了想:“我都没怎么跟桃大哥说过话……为什么不让桃二哥去呢?” 炎柏葳道:“二哥那性子,去内阁没用,赵守拙举荐大哥,而不是二哥,这是对你示之以诚意,看来他也是怕了。” 他顿了一下:“回头赵守拙案子结了,会空出不少缺儿来,我会送二哥去礼部,二哥适合干那种活儿,其它地方都不适合他,你看磊儿年纪虽小,有些事情上,就比二哥强上许多了。” 吴不争道:“那这不是二桃临朝了,好几桃临朝了。” 炎柏葳道:“这倒无所谓,因为这‘几桃’个个都有诗文传世,清名在外,而且有不止一个是科举入仕的,这一拨人提拔起来,名正言顺。” 想想桃家也确实有大儒世家的风骨,因为在都城里,正常来说,哪怕是世家,也不会个个都当官儿,不管是真是假,总得有人不成器,有人当纨绔……可是桃家就不,我不靠家世就自己念书,自己考出来的进士,你不能因为我爹当官就不让我参加科举吧? 唐时锦笑道:“这才叫大儒世家啊!” 正说着,她笑容忽然一收,站起来踢了炎柏葳两脚,一言不发的走了。 吴不争:“……???” 他奇怪的看看唐时锦,又看看炎柏葳:“这是怎么了?我漏听了什么吗?” 第635章 抢财神钱 翌日数人上书,举荐桃大郎入内阁,理由也不过就是内阁人员少了,国事不可由寥寥几人把持啊等等……义正辞严的很。 内阁先是前首辅陆俊光受废太子连累,乞骸骨回乡、如今又是赵守拙被圈禁,炎柏葳如今是储君,也只挂个名儿,正经的阁老只余下了次辅谢祖平、王恂实、陈剑儒、刘化雨四人。 内阁本朝一般在七人左右,元盛帝一想,确实人有点少了,再一想,桃陟峰入仕多年,兢兢业业,确是一个忠心诚朴之人,于是允之。 原本连上朝资格都没有的桃陟峰:“……???” 接了旨他整个人都有点儿恍惚,也不知道这么个大馅儿饼,是怎么咣当一下掉到他头上的。 还是陈氏提醒他:“大爷,你还不去谢过庆王爷。” 哦,对对,也只能是她了! 桃大郎赶紧过去找人。 他昨儿才收到桃二郎派人送来的,桃成蹊的诗,家里连女人也都是识文断字的,哭了一场,这会儿眼还是肿着的,出来问了问,然后才来庆王府找人。 唐时锦见他这样子,还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谁说什么了??” “不是不是,”桃大郎道:“是昨儿看了六郎的诗,心里难受。” 唐时锦恍然,给他倒了茶:“我当时也哭的不行,但是想想,又特别为六哥骄傲,六哥他真的特别厉害,我真的觉得他像百炼成金一般,能叫所有人刮目相看……” 于是两人就含着泪交流了一下感想。 然后唐时锦才想起来:“对了,大哥,你来是有事?” “是,是,”桃大郎这才道:“我今儿接了旨,让我入阁??” “哦,对啊,”唐时锦道:“这事儿其实不干我事,我只是想弄死赵守拙,是赵守拙自救,所以给我人情,你接着就是,然后回头去见见炎柏葳,他可能有话跟你说。” 这说词……桃大郎槽多无口。 想劝她几句吧,两人平时又不怎么熟,苦笑半天才道:“父亲马上就回来,仍在相位,我入内阁,不合规矩。” 唐时锦挑眉道:“大哥,这年头,没规矩的事情太多了,又不止这一着!你真不用多想,本身也不是你求来的,你在内阁,总比旁人在内阁好的多,想想黎民百姓,规矩就不那么重要了,是不是?” 桃大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对。” 他站起来:“锦儿,那我去见见太子殿下。” 唐时锦点了点头,他就去了。 唐时锦去了摘星园。 这是桃成蹊给他的园子取的名字,唐时锦简单粗暴的给自己园子取了个“财神园”,然后其它人就全是两个字,曜灵园、渊穆园、莲生园、给沈一意空出来的福延园、许天禄小两口秀恩爱叫“玉如园”、花晟林和司顾菟就叫了“花月园”…… 只有吴不争画风不同,匾额上写着“我偏要争”,于是范陶朱跟着他胡闹,匾上是“抢财神钱”。 唐时锦只能:“……” 老王爷和卫时磊没要园子,毕竟他们一个是卫王一个是世子,在家都是要交际的,能过来住的日子很少。 桃二郎也没有过来,他们搬到卫王府本来就是权宜之计,没必要再搬一次。 唐时锦出来就见汤莲生正拉着老管家说话。 汤莲生至今没能学武,弱的一比,家里人都很宠他,他又很皮,小主意一会儿一个,这会儿不知道又想要什么了。 唐时锦也没过去,直接去了桃成蹊那儿。 这边这园子,最好的就是有地龙,一进了房间暖嘘嘘的,桃成蹊只穿着一层夹袍在写字,唐时锦过去自倒了茶喝,一边问他,“六哥,那个你开始写了吗?” 桃成蹊摇了摇头。 唐时锦又道:“那你没让海大人有空多来两趟?” 他点了点头。 唐时锦也没多问,又跟他道:“今儿下了旨,桃大哥进了内阁了。” 桃成蹊笔一顿,抬头看她,唐时锦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桃成蹊又皱眉摇了摇头,看了她一眼,意思是“如今入阁也这么容易了” 唐时锦道:“反正总会有人享受特殊待遇,那我们就来做这个享受特殊待遇的人,权利抓在自己手里,不管是自保,还是想为国家为百姓做些什么,全都可以,总好过坚持原则却把路走绝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桃成蹊点了点头。 她就站起来走了。 这会儿,送出了大礼的赵守拙,正坐立不安的等着回音。 他很明白,他如今没有资格跟唐时锦谈条件,只能先送出最大的诚意,然后再看她的态度,愿不愿意放他一马。 此事,他的把握还是很大的,这么大的人情,若是唐时锦还与他计较,那就真是不识好歹了。 但是等了两天,没等到解禁,也没等到唐时锦,反倒把江必安等来了。 江必安带着人,直接了当的道:“你家中应该还有一个邪阵,埋在何处?” 赵守拙心里猛的一沉。 即便这个案子,已经有了说法,也算是解决了,可是真到了起阵的时候,仍旧心里发虚。 但到了这个时候,抵赖也没什么意思,赵守拙只能带着他去起阵,一边难得低声下气的打听:“江大人,不知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江必安只道:“正在查。” 赵守拙道:“听闻又有人诬告于我?” 江必安负手不说话,赵守拙咬了咬牙,只得放低姿态道:“江大人,你我这么多年同朝为官,如今我也是无辜受累,江大人拉我一把,赵某感激不尽。” 江必安只道:“我没这个本事。” 赵守拙道:“我与庆王爷关系也不错,您今日来,可曾问过庆王爷的意思?” 江必安道:“她很少来厂署。” 赵守拙道:“不如江大人带我去见见她?” “没这个必要。” 赵守拙软硬兼施的搭话,江必安也没不理他,但是一句实在话也没答。 只带着人挖出了阵法,然后直接抬走了。 赵守拙恨的直咬牙,却是毫无办法。 又等了一日,总算等来了王恂实,赵守拙心头气恨,忍不住黑脸道:“王大人叫我好等!” 王恂实却也是冷笑一声,看着他道:“我还真就不想来了!” 第636章 送上门来的罪证 赵守拙一愣,姿态当时就放低了:“不知出了何事?” 王恂实冷冷的道:“枉我多方为你奔走,一心要为你解困,结果前儿听说了一个案子……倒是叫我气了一大场。” 赵守拙心里咯噔一声,勉强笑道:“不知是什么案子?” 王恂实看着他道:“桑蚕礼。” 一听这话,赵守拙的脸一下子就落下来了,哪怕两面三刀的事情做多了,可是被说到脸上,还是有点挂不住。 要知道,当初王恂实和赵守拙结盟,还是唐时锦推动的。 在这之前,赵守拙就是前首辅陆俊光的拥趸,没怎么把王恂实看在眼里。 王恂实年轻,在他看来,做事情也畏首畏尾,内阁这种地方,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自己人,和一个立场不明确的人,差别就很大,所以当初,王恂实初入内阁的时候,赵守拙也曾经坑过他,想把自己人,一个姓刘的人拉上来。 这也算是一个案子。 怎么回事儿呢? 几年之前,万氏还是德妃的时候,就一直代吴皇后行桑蚕礼。 本来这事儿是礼部的事,与内阁关系不大,但谁叫这个时候,很多命妇都要跟着万氏行桑蚕礼呢? 于是赵守拙就安排了一个人,跟着王恂实的母亲,到时候准备刺杀万氏。 不是真刺杀,就是为了陷害王恂实的。 到时候被抓了之后,她会招认是白莲教的人。 白莲教这个教派,自宋以来,谁上台它都造反,可以说是最臭名昭著的民间教派。 偏偏前朝是异族人当了皇帝,对中原宗教不大了解,基本上不管不问,于是白莲教趁机发展壮大,公开活动,大肆招揽教众……甚至在大庆朝初建之时,还造过反,所以是大庆历代帝王最畏惧反感的一个宗教。 尽管经过几代帝王不住的禁断,如今已经渐渐销声匿迹,但提起来时,仍旧深恶痛绝。 只要王恂实跟这件事扯上了关系,不管他是不是知情,是不是无意,都会遭到帝王厌弃,不容辩驳。 而且几年之前,可不是如今,万氏独宠于后宫,掉一根头发元盛帝都能发疯。 本来此计甚毒,没想到王恂实提前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也没有惊动那个人,直接给自家人把衣服一换。 如此简单的应对,却赢在了一个时机上。 那人察觉到之后,已经来不及再换了,仓促刺杀,王恂实母亲带去的丫环舍命相救,得元盛帝大赞忠心,还给王恂实的母亲提了品级,而且那女人当场被杀死,只有小衣上绣着的白莲花表明了身份,身上穿的衣服偏偏是刘大人家的。 完美的避过了算计,还逆袭了。 既然刘大人倒了,而王恂实站稳了,对赵守拙来说,这件事情当然也就当做没发生过,没人知道其实是他主导的。 万没想到事隔几年,又被翻了出来。 可如今,他是真不敢得罪王恂实,急起身拱手道:“恂实,此事确是我不对,那时与你尚不算熟,一时糊涂算计,还望恂实不要见怪。” 赵守拙的高明之处,就是他没有抵赖。 他不知道王恂实那儿有多少底牌,所以他不敢抵赖。 王恂实冷冷的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算计,这是想要我一家子的命!冲着家中长辈又是女眷下手,着实太下作!不怕跟你说,我今天来,就是气不过,想问问你,无冤无仇的,你怎么能这么狠?” 赵守拙急道:“王大人这话我真不敢认,我当时只是想让你离开内阁,绝无害人性命之意!王大人不及四十就进了内阁,这样出类拔萃的人才,我最多只敢压一压,是真的不敢与你结仇,这话我掏心掏肺,王大人千万要信我一回,你我在内阁之中,多少年共同进退,我不敢与你说情份,但你也该知道我不是狠毒之人……” 他反复的说了许久,王恂实似乎是信了,缓缓的放松了神色。 赵守拙知道这一回必须得出血了,若不出血,他出了这个门儿,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他要是撒手不管,那,他就真完了。 他咬牙道:“王大人,这一回是我欠你的,这一回出去之后,我一定记着你的情份……” 于是王恂实再出去的时候,怀里又多了几张纸。 不全是书信,也有别的东西,这一回,赵守拙的根底,就算不是全盘奉上,也起码是大半盘了。 他赶紧的去了庆王府。 大晚上的,去了主院之后,唐时锦没出来,倒是炎柏葳出来了。 王恂实赶紧把东西送上,炎柏葳十分随意的接过来,然后从中间拿出来两封,其它的又交给了他,道:“锦儿不舒服,已经睡了,就不用见了。” 王恂实能说什么,只能赶紧施礼告辞。 随走着,他就随苦笑。 他上赵府,也就这两趟了,之后都不用再去了。 这一回借着桑蚕礼这个案子,压住了赵守拙,赵守拙是真的大出血。 赵守拙当初接手了陆俊光的人脉,赵党几称半朝,枝枝蔓蔓,盘根错节,要真全都追究,那真得血流成河,所以……太子殿下显然是要有选择的追究。 赵守拙这些东西可不就是送上门来的罪证么? 但是,最叫他心惊的是,炎柏葳看也没看,就选了两封,显然在赵守拙把这些给他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这里头都是什么。 他可是亲眼看着赵守拙现写的。 所以,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敢深想。 余下的人,并不会知道他们的把柄早就捏在太子殿下手里了,但是他们会知道,他王恂实,已经不是赵党了。 因为如今外头已经闹的沸沸扬扬,案子一出一出的,足够钉死十个赵守拙,可是赵守拙在信中,却一无所知,显然王恂实没跟他说,所以事情就很明显了。 这么一来,继续跟着他混的人,起码要少一半儿,估计很多人会选择直接投效太子,也有一部分人会选择投效财神爷。 赵党一下子就分化了。 别看就薄薄的几页纸,这几页纸一出去,满朝文武,得有一多半好几天睡不着觉。 王恂实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两口子,坑死人了……真的坑死个人了! 第637章 弱鸡也有飞天志 这一天之后,确实乱了好一阵子,一批一批的朝臣被请去厂署喝茶。 唐时锦手里有锦衣卫、缉事卫,好几万的人马,这些朝臣们,哪怕你学富五车,一肚子的算计筹谋,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个“秀才遇上兵”? 他们倒是想跟元盛帝告状,可是元盛帝如今不怎么理事,出来的是太子殿下。 想趁机投效太子殿下吧,太子殿下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当然了,最多的还是来投效财神爷的。 因为唐时锦这个身份,不管什么人上位,她都是妥妥的屹立不倒,而且她不上早朝不入朝堂,却手掌生杀大权,这样的人选,比投效太子都好,还能名正言顺的跟着发财。 所以投过来的帖子,天天拿筐盛。 而且不止是她,连同老王爷那边,卫时磊那边,新入阁的桃大郎和一直住在卫王府的桃二郎那边,全都有无数的人请托,反倒是戚曜灵江必安这些人相对清静,主要是他们也不怎么出来。 唐时锦连着见了不少人。 凡是这一回没打算收拾,又相对投脾气的,全都亲切友好的接待了,其它的就跟他们打打太极。 一恍就到了腊八,大小是个节,终于没有客人了,唐时锦吃过午饭准备去卫王府过节,结果一出来,就见一伙人正忙活着往楼上架东西。 唐时锦诧异的道:“这干什么?” 老管家乐呵呵的道:“七郎说弄几个天桥。” 唐时锦撩袍子跃上去一看,才发现几个楼之间,全都架起了小桥,这间园子有七座楼,全都用天桥联通了起来,只有二尺来宽,两边有栏杆,下头的柱子都是挑着不会破坏景致的地方立的,一看还挺好玩的。 唐时锦正来回走呢,就听下头汤莲生叫她:“师父!师父!带我也走走!” 唐时锦几步过去,跃了下去,一边取笑他:“弱鸡也有飞天志啊!你好不容易弄了,倒是自己走。” 汤莲生道:“我自己不敢。” 她一边把他拎上去,一边道:“不敢你弄来干什么?” 汤莲生一边小心翼翼的走着,一边笑道:“你们不是都敢?在这上头走来走去,不是很有意思?就像个景儿一样。” 行吧……汤莲生是真的皮,一肚子的奇思妙想,只可惜自己是个弱鸡。 唐时锦耐心的等他走了一遍,才把他提下来:“走了,去卫王府。” 汤莲生应了一声,回房换上了大袄,唐时锦上了马,吩咐了一句:“去厂署跟灵儿说,让他们也早点过去。” 下头人应了,两人才慢悠悠的策马向前。 一路走过来,街上热闹非凡。 年尾本来就会有许多举子入京,预备年后的会试,街上到处都是穿着文士衫的举子,但说真的,年轻好看的真不多……余外还有许多锦衣华服的行商,偶尔还能见到金发碧眼的外邦来客。 汤莲生跟她道:“师父,他们有好多会说咱们的话,聊起来还挺好玩儿的。” 唐时锦道:“最近不太平,你别到处乱跑。” “我知道,”汤莲生道:“我除非跟你们在一起,不然进出都带着好多人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心里有一个念头闪了闪,还没抓住呢,就有人跟她打招呼:“王爷?” 唐时锦拱了拱手:“钟大人。” 这也算她新收的小弟,刑部尚书钟林锋,人还不到四十,算是年轻有为,两人寒暄了几句,这才拱拱手各自分开。 唐时锦跟汤莲生进了门儿,前后脚的工夫,大家也都回来了。 奚渊穆和炎柏葳在庆王府中陪着桃成蹊,除此之外,大家都在这边吃。 吃完饭大家坐着闲聊,老王爷还感叹:“本王这儿多少年没这么热闹过,结果全是找我孙女儿的。” 说的大家都忍不住乐了,桃二郎也笑道:“锦儿,许多人来问我,要与你贺乔迁之喜。” 唐时锦道:“你跟他们说,年前实在忙不过来,等年后再说。” 汤莲生道:“明知道我师父在庆王府,还托情托到二师伯这儿来,这些文人的心思也真是纡回曲折。” 唐时锦也不由得笑了一声。 确实,有些人就是不脱文人作派,明明想求她吧,还放不下架子,觉得与她结交失了气节,所以就掩耳盗铃的托到桃二郎这边,拐弯抹脚的把“意思”透到她耳朵里。 唐时锦就笑道:“这也是好事儿,他们求人不好意思,做坏事的时候也不好意思,所以这些人一般都不是坏人。” 桃二郎就问她:“你这次是准备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不是,”唐时锦摇头道:“我倒是想!不过不行的,大节下的,总不能耽误了国事……所以,即便有些人真的该死,也得让他再蹦跶两天。不过也无所谓了,这一回震吓了他们一下,之后也会有人盯着他们,起码不用担心这些人敢再折腾。” 她想起来问他:“说起来,二哥,你觉得礼部怎么样?” 桃二郎一愣:“礼部?” 唐时锦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桃二郎就明白了,也不多问,随手拿了一个核桃,然后到处找锤子,身边没留下人伺候,一时还真不知道锤子在哪儿。 汤莲生叫他:“二师伯。” 桃二郎看了他一眼,就见他拿了两个核桃,就近递给了身边的花晟林。 花晟林咔咔的给他捏了,汤莲生就笑嘻嘻的拿过来吃。 桃二郎都看乐了,看了看旁边,就想放回去,唐时锦随手拿过来咔咔的给他捏了两个,还给秦氏和卫时磊也捏了两个。 汤莲生笑道:“方便吧?家里连锤子都不用买。” 桃二郎一边吃着,就想起来道:“先别管锤子的事儿了,你不是说年后要应会试,这些日子的文章拿过来我看看。” 汤莲生笑容一凝。 他这些天一直待在庆王府,文章都拿给桃成蹊帮忙看了,但桃二郎还不知道桃成蹊回来了。 汤莲生吭哧了两声:“我……我那个……” 桃二郎道:“撒欢玩了吧?是不是没写?你先过了会试再玩儿,岂不是好?你本极有天赋,但凡上点心,名次就会好看许多……” 他絮絮叨叨。 汤莲生正襟危坐,不住的点头,简直乖巧的不行。 秦氏笑着打岔:“锦儿,这两日又有人与我打听磊儿的亲事呢!” 唐时锦瞥了卫时磊一眼,他也不害羞,特无辜的眨了眨大眼睛。 唐时锦直接道:“小屁孩儿成什么亲!等十八岁之后再说!” 秦氏道:“十八也太晚了,人家还当怎么着呢……就算想晚些成亲,也可以先议着亲,慢慢的筹备着,也总得有一两年。” “再等等吧,”唐时锦道:“等情况都稳定下来再说,这会儿多事之秋,你看中的人家,没准儿明天就叫我抓了……” 秦氏:“……” 还真是。 第638章 姜还是老的辣 唐时锦道:“这一回我肯定得罪了不少人,你们出门也都小心些,没准儿就碰上个脑子不清楚的。尤其你和呦呦更要小心。” 老王爷坐直了道:“磊儿出门都带着人的,你们出门也多带些人手。” 桃二郎赶紧应了,一边乐观的道:“倒也没事儿,我瞧锦儿写的卷宗,桩桩查有实据,个个罪有应得,他们但凡知些礼义廉耻,就不该来找我们的麻烦才是。” 唐时锦呵呵:“礼义廉耻是什么?律法又是什么?皇上都不管要你多事?我父母兄长皆死于你手,金尊玉贵锦衣玉食亦全都毁于你手,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桃二郎:“……” 许天禄也忍不住道:“所以才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们做出这些事情,你还指望他们下了狱就愧悔自省?” 秦氏道:“你们别理他,连核桃都捏不碎的文弱书生,也就光剩一把嘴了。” 桃二郎:“……” 这才是亲媳妇,几个人都笑的不行。 一屋子人,文的文,武的武,却莫名的和谐,快到戌正(20点)才散了。 其实虽然风声很大,但这诺大的国家机器,还是要运转的,他们不敢也不能一下子全杀了。 所以虽然牵扯的人很多,但真正入罪的,也就五十余人,其中有一多半都得没命,而且这次大多是赵党的中坚力量,位高权重,别的不说,只说六部吧,光尚书就折了俩,侍郎、郎中数人。 腊月十六,桃相终于回了京城,重归相位,元盛帝还赐他与老王爷以后可以坐着上早朝。 第二天,唐时锦来上了早朝,上了一个折子。 这一回有桃六郎帮忙润色,又有太子殿下帮忙打了预防针又敲了边鼓,所以折子一呈上去,就挑动了元盛帝的情绪。 于是下头那些唐时锦风格的卷宗,就显得加倍的触目惊心。 早朝一直延到了中午,几个卷宗在诸臣之间传阅,每一人都是厚厚的一叠,一桩桩一件件,无不罪证确凿,人证物证写的清清楚楚,让那些朝臣们想说一句剪除异已、欲加之罪,都底气不足。 元盛帝终于觉得惭愧了,哭道:“是朕识人不清,纵容了这一干误国误民之徒……” 是你,当然是你。 唐时锦心说最特么该死的就是你。 但她嘴上平静的道:“皇上,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还请皇上尽快处置这一干人等,还我大庆一个朗朗乾坤!” “正是!”元盛帝激奋的都站起来了:“这些人食君之禄,却做尽了不法之事,误国误民,必须严加惩处!以儆效尤!!” 一听这话,不少人把直起来的腰,又塌了回去,互相看了看,只余下苦笑了。 看来也不用求情了,求也没用,什么姻亲故旧的,哪怕这纸上是你亲爹……该杀也得杀了,罪证如此确凿,下头什么罪依着哪一条律法,怎么惩处,全都写的清清楚楚。 而且,还有个好处,该不牵连家人的,都没有牵连家人。 其实在之前,很多办大案子的官员,只要人死定了,都会往重里办,把家眷儿女一起办了,起码办个流放……为什么呢,怕寻仇。 可是她不但没有从重,还卡着律法,尽量的从轻了。 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花了整整三天复勘这些案子,居然愣是一点错儿也没挑出来。 于是头着年底封印之前,这些人的判决就下去了。 这会儿,赵守拙在家里已经等的快要发疯了,然后终于等到了圣旨。 内阁首辅赵守拙谋大逆、恶逆、大不敬等数罪并犯,凌迟处死,抄家。 赵大郎大不敬、不道、不义数罪并犯,车裂。 赵二郎谋大逆、大不敬,不道等数罪并犯,车裂。 赵三郎罪不至死,刺配充军,家中女眷全部流放……等等。 赵守拙直接都听傻了,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回过神儿来,他整个人出离愤怒了,大叫道:“唐时锦!你敢!你真敢!你这个……”锦衣卫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他犹疯了一般拼命挣扎,眼睛都瞪的要脱眶了。 但那又如何?根本改变不了结果。 朝上以十几年从未有过的雷厉风行,迅速处置了这一干人等。 提前一天,唐时锦还特意跟奚渊穆要了药,确保他能清清醒醒的,撑到最后一刀。 她现在就是后悔,后悔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容易就把汪直给杀了,她应该留着他的命,慢慢的折腾才是。 江必安和戚曜灵都去了,每一个人都细细看过,确保没有人李代桃僵。 凌迟的血沿着行刑台往下滴,江必安负手站着,看着这一边,忽然跟戚曜灵道:“她说年前解决,就真的年前解决了。” 戚曜灵嗯了一声,江必安道:“为什么那个陈识务,不一起解决了?” 戚曜灵道:“不知。” 江必安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一个小贩模样的人,正遥遥看着这一边,江必安嘴唇微动,他也跟着嘴唇微动,然后一皱眉:“陈识务??” 他看看左右,迅速向后一退,穿过人群走了。 唐时锦没有去看行刑,带着奚渊穆过去,给桃相和桃夫人把了把脉。 结果把完了,桃相忽然问她:“六郎在你哪儿?” 啊?唐时锦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 咋说呢,姜还是老的辣,这折子一出,估计桃相就知道了。 桃夫人眼中含泪,道:“这孩子,他是不是不愿回来?那我去瞧瞧他行不行?” 桃相拍了拍她手,跟她道:“让他回趟家。” 唐时锦道:“六哥还在用药。” 桃相瞪了她一眼:“不用护的这么紧!为父见见就让他回去!” 行啊,人家亲父子,她能说啥……于是唐时锦回去就跟桃成蹊说了。 其实桃成蹊现在的心态,并不是“怕”见人,他纯粹就是那种,我知道你们见了肯定会心疼,所以不如不见。 但是桃相既然说了,他也就回来了一趟。 唐时锦默默的缩在后头,看着一家子哭天抹泪。 但是桃相这种大家长,他是永远不会说出“儿啊,爹心疼死了”这种话的。 就见他一脸欣慰的道:“你那诗,为父看了,你能做到这一步,为父十分欣慰,你原本的性子,娇气浮躁,如今倒是脱胎换骨,沉淀下来了……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人不经磨难,就难长大,你应该谢谢汪直,让你明白了许多道理……” 第639章 幸存者偏差 唐时锦听不下去了,溜了出来,默默的跟戚曜灵吐槽:“这就叫毒鸡汤,你知不知道?‘感激伤害你的人’这都是屁话!要感激,应该感激义父的正直光明和以身作则,感激六哥自己的坚韧高洁和傲骨峥峥!有个词儿叫幸存者偏差你懂不懂?就是说,在某种遭遇之下,我们看到的,只有侥幸活下来的人,所以得出来一个结论,这样的遭遇是无所谓的,甚至是有益的……这个结果是有偏差的,因为无数的未幸存者已经无法发声。” 戚曜灵咳了一声又一声,她仍是叨叨叨说完。 然后戚曜灵无奈的道:“师父你转个头。” 唐时锦一回头,就见桃大郎站在后头,还冲她点了点头,小声道:“有道理。” 唐时锦:“……” 桃成蹊并没在桃府住下,因为他确实还在用药,吃的泡的一大套,挪过来很不方便。 唐时锦把人送回摘星楼,回了院儿,吴不争过来道:“唐安有信过来。” 唐时锦嗯了一声,吴不争就把信给他了。 唐安写的很简短,大意就是说,之前他把她的信,跟沈挚说了,沈挚很是羡慕,然后事隔这么多天,沈挚又跑过来找她,说想来京城投奔她,继续跟着他师父做仵作,问她行不行。 唐时锦道:“这有什么不行的?你跟灵儿说一声,让他明儿去吏部讨一个手令,走公文把人调到总缉事厂来。” 吴不争点头去了。 这种底层小官儿,又有接收的地方,要调动非常的容易。 拿到手令之后,唐时锦就交待给了一个锦衣卫,叫他们年后给送过去。 然后她又给唐安写了封信,让他到时候派人护送他们过来。 顺便还给谢怀谨写了一封信,他当初不考科举是因为万家,如今万家已经不足为惧,若是想考尽管考,到时候再找个人接替他在唐家学堂教授就可以了。 忙到腊月二十一,封了印,百官也都闲下来了。 这会儿年下各家走礼早就走完了,唐时锦又给熟悉的人家,各送了两坛“仙蜜”,两罐“仙茶”。 其实就是当时花晟林在江南养的蜂,采下来的蜜,她暂时放在了空间里,这会儿拿了出来,茶叶是城郊之前种的那一些,秋来采下来炒制的。 当然了,自家吃的就是真正空间出品的了。 两罐柳三变茶是四斤,两坛仙蜜也同样是四斤,东西实在是少,收到的人都哧之以鼻……大过年的你杀的血流成河,真以为用这点小恩小惠就能招揽人心了? 然后把茶泡上之后……真香! 晚上连同江必安,全都到她这儿吃饭。 吃完饭各自坐着闲聊,唐时锦跟许天禄道:“趁这会儿有空,禄儿你把帐报给我听听。” 许天禄道:“好咧!” 不知道的人,像江必安和汤莲生,都瞧着稀奇,也不拿个帐本子张口就报帐? 就见许天禄喝了口茶,开始报:“京城唐家四坊,收回来之后,闭月坊一百零三万,羞花坊一百三十六万……” 然后就这么流畅的一一报了下来,京城的报完了,再依次报钱塘和江宁府的,年收入、月收入,期间连个哏儿也没打,而且唐时锦单问哪一家店,他连什么东西卖了多少都是张口就来。 汤莲生都听愣了,万没想到这个笑嘻嘻的四哥还有这能耐。 唐时锦很随意的听着。 她和许天禄都对数字很敏感,记性又好,两人这么报帐已经习惯了,她本身也不是要查帐,只是要掌握总体情况。 就这么静静的听完了,她才道:“这么看起来,东山园子,供应钱塘和江宁府已经有点勉强了,回头通知下去,很多东西都要限购,不卖给商人,不许批发。京城园子这一边,供应京城颇有富余,陶朱你叫他们继续扩建,禄儿年后弄一个批发的地方,专门供各地商人过来买。” “另外,”她从空间里拿出地图,走到桌子边铺开,随手画了个圈儿:“年前年后,打听着把这一片地全买下来,咱们用大约一年的时间,建出一个大园子,争取能在秋天开业。” 许天禄问:“国色园这一种吗?” “不,”唐时锦道:“小天下这一种,争争你汇总一下各地的小吃、名菜,然后每一地,每一种招揽一家合适的,给他们一些优待,例如免费提供店铺和住处之类的,让他们到京城来做生意。” 吴不争应下。 唐时锦道:“转过年去,我这儿有良种的黍米,红豆、绿豆,麦子,就这四种吧……到时候我整理一个数量,莲生写一个告示,每一种招一到两家行商,看情形平价卖给他们,让他们去推广,条件就是不许吃,开春保证每一颗都要种进土里去,去哪儿卖不限制,到时候咱们派人跟着督查。” 汤莲生应下。 唐时锦又道:“天暖和点儿之后,挑一个地方,与京城相邻的地方吧,例如青州,去买个山,开始做养殖、鸡、鸭、鱼、兔、鹿等等……暂时不要公开,等需要的时候再公开。到时候我会画图纸给你们,做孵化室、孵化炉什么的,可以人工孵化。这事儿,还是陶朱去做。” 范陶朱哦了一声。 “养殖场的产品主要会有肉、蛋,和毛,所以我一直说,厨师不怕多,到时候让他们都做做,咱们尝尝,看合适的咱们做罐头,至于毛,咱们要有自己的织坊、布庄和成衣铺子……等入秋我们开始做一种衣服,叫做羽绒服。” 唐时锦顿了一下:“另外,以后我们要长居京城了,转年给大眼灯儿弄一个药庄,专门种药,在京城找一个不太偏僻,但是周围不会有太多商铺的地方,开一个药铺,只医疑难杂症,选中者免药费。这事儿禄儿去办。” 奚渊穆微讶,看了看她:“谢谢师父。” 这就算是个年终总结年初计划大会,唐时锦道:“好了,暂时就这些,都听明白了吗?” 几人都应了。 江必安道:“除了生意,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了?” 第640章 损友 “嗯?”唐时锦转回头,一副“你怎么也在”的样子,看了看他:“总缉事厂就摆在那儿,之前机构调整的旨意也都给你了,你就按部就班的来呗,这还用我教你?做生意我现在都不用手把手的教了啊!” 江必安道:“陈识务你打算怎么处理?为何这次不一起处理了?” “所以我就不该跟你说!”唐时锦啧了一声:“但凡跟你说了,你就一直惦记着!天天催催催!为什么不一起处理?因为手头的案子本来就没有牵扯到他,难道要造出一个案子来硬牵连上?” 江必安挑眉道:“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不与赵守拙牵扯,你就没有案子了?” 唐时锦道:“我有没有案子又怎么样?我要让他死的有价值,死在我需要的时候!这会儿已经杀的血流成河了,你想让百官把咱们当洪水猛兽,群起而攻之吗?” 江必安皱了皱眉。 唐时锦道:“狴犴兄,你真不用操心那么多,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处理的!” 江必安道:“你叫我什么?” “你没听说最近的传言?”唐时锦笑道:“《龙经》有云‘狴犴好讼,亦曰宪章。’之前人家说我有日月随身、麒麟护主,这趟来我又把吞金神兽‘天禄’-貔貅叫来了,加上你这个明辨是非,秉公而断的狴犴,我已经凑齐了四大神兽,很快就要飞升了。” 江必安直皱眉头:“牵强附会。” 汤莲生猛不丁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假如我是弱鸡的鸡,那谁是犬呢?” 连戚曜灵都给笑喷了。 许天禄哈哈的笑道:“九爷八爷才是‘鸡’、狗在茂州呢!听说如今狗爷一子难求……你啊,最多就是佛祖坐的那个莲花台!” 汤莲生笑道:“莲花台也无所谓,别撇下我就好了。” 结果正说着呢,旁边桃成蹊忽然侧过身来,用手指蘸着茶,在桌面上寥寥的画了几笔,汤莲生先是一愣,然后就问:“四哥,你说的那狗儿叫什么名字?” 许天禄随口道:“元宝啊!” 汤莲生噗了一声,唐时锦问:“六哥画了什么?” 汤莲生笑道:“师伯画了一个财神拿着元宝……”他咳了一声:“还画了一条狗,在狗头上写了个炎字。” 他咳了一声,憋着笑:“是师伯画的我只是说说。” 唐时锦:“……” 不愧是你,不能说话还坚持吐槽,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损友情。 她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桃成蹊露出来的眼睛弯着,带着笑意。 比起回家,被全家人当成易碎的花瓶,小心翼翼的哄着,不时的还有人抹抹泪……他更喜欢在这儿,大家说说笑笑,没有人会刻意看他半眼,也从不会刻意照顾他,什么话题也从不会避讳,自在极了。 而且这些人各有各的脾气,可是相处起来,却是真正‘家’的感觉,不见连药痴奚渊穆,也轻易不会缺席这样的家庭聚会,冷心冷情的江必安,也厚着脸皮参与进来? 唐时锦虽然抽空儿开了个年会,把明年的任务布置下去了,但还真没想着年前还能干啥。 没想到刚过了小年儿,吴不争就拿过来一份厚厚的材料,什么地方,名吃、特产等等,写的那叫一个清楚。 唐时锦都呆了,道:“这么快?” 吴不争道:“这种浮面儿上的消息,都是现成的,整理整理就成。” 他稍微离她近了点儿:“我跟你说,就因为这事儿,何浅碧露了一手,已经正式成了楼主了,他一听说你要这个,直接拿过笔就写下来了,写了有八成多,我不放心拿材料对了对,还真都对了!” 唐时锦道:“深藏不露啊!天下通!” 吴不争笑道:“他倒没藏,一直就说自己无所不知来着,只不过之前咱们没当回事儿。” 他笑了两声:“不管怎么着,你看看吧。” 唐时锦点了点头,然后就开始看,一边想起来又道:“这一次来这儿的举子,有名气的,包括上一届,最多上上届吧,考过来的举子,你把他们的诗文和擅长的东西整理整理,我准备顺便刷几个人。” 吴不争笑道:“你等会儿,我把无所不知叫来。” 他就出去吩咐了一声,然后不一会儿,何·无所不知·浅碧就过来了,一听说要这个,就磨了墨道:“再远的不敢说,这一回和上一回数的着的,我全都知道!” 他就把袖子一挽,提了笔开始写。 好几百号人,他真能记住? 唐时锦好奇过去看了看,就见他名字、籍贯、履历、所擅长的,与谁有关系……而且最后头还又标注了所在地的名吃和特产。 这才叫如数家珍! 唐时锦简直叹服,道:“阿玉,你这种写法,正好是我最习惯的写法,我看着省劲儿。” “哎哟死鬼!”他抛了一个媚眼儿过来,还娇嗔的打了她一下:“人家就是因为知道你喜欢,才这么写的嘛!你要是喜欢别的,人家就按别的写了……要不是因为人家这么聪明,这么会投其所好,怎么会小小年纪就人见人爱?” 唐时锦:“……” 说句黄暴的话,她都想叫他脱下衣服看看到底有没有那什么……反正周身上下一点男气儿也没有,撒起娇来特别甜,特别可人疼。 就因为他这么厉害,所以省了不少工夫,也所以,唐时锦本来只想做“吃”的,又更改了计划,决定但凡有特色的,全都做起来,衣食住行,什么都可以做。 何浅碧和吴不争,花了两天时间,就把这些全整理好了,还把擅画的收集了画,擅诗文的收集了诗文。 唐时锦把桃二哥和卫时磊叫了过来,加上汤莲生,一起去了桃成蹊那儿。 反正过年再忙也忙不着他们,正好过来帮帮忙。 唐时锦的想法是,反正要做,不如就一举数得的做? 把这园子弄成民俗街那种感觉,在装修上多花些心思,例如说过桥米线,有个传说是贤妻过桥而送,就可以把店开在桥头;例如说松鼠桂鱼,可以弄一个扬州万松山的景致等等。 然后把每一种名吃,或者特产,全都写上一个小小的说明,就像当初的柳三变茶一样。 同时再画几副画,首先要画当地最有名的风景,其次再把小吃或者特产的制作过程画下来,就像现代东北八大怪那样的土味漫画的感觉……一一的摆在店堂里,让从未去过的外地人,也会有一个直观而清晰的感受。 这样一来,每一家店铺中,招牌、诗文、风景画、实物画就是四种,这四种,找一个人也可以,二三四个人全都可以,而且这还是“为家乡代言”,特别主旋律,名声又好听,极少有人会拒绝。 第641章 送个炭 关键这对卫时磊来说,不就是一个绝佳的招揽机会? 这些人初入朝堂,或者还未入朝堂,若说关系,大多就是一个门生座师、同乡同年这种浮面上的关系,拉拢过来也容易,本身卫时磊连中六元,将来就会走文人路子,他年纪又小,结交这样的人,刚刚好。 所以几个人就把这些人梳理了一遍。 各方面综合考虑,挑出了一批人,准备年后搞个聚会,然后招揽一下。 这种活儿,桃二郎和卫时磊最会干了,他俩人相处惯了的,也不嫌麻烦,就这么慢慢的,一一看过来,一边还互相讨论。 桃成蹊就是挑出几个他觉得好的,批一个“可”,然后再次一等的,批一个“尚可”……余下的他就不管了。 而汤莲生就专从里头整理一些旁人注意不到的东西,然后拿出来叫吴不争帮忙查。 还别说,还真查出来一些东西,例如最常见的抛弃糟糠之妻,还查到一个疑似兄代弟考,得到进士的,还有一些狗血的通啥的事儿。 唐时锦就只管没事儿溜达过来催催:“好了没有?好了没有?我说六哥你啥时候给我写那个啥啊?” 年前诸国来朝,般般事务,太子殿下忙到脚打头,但还是抽空儿过来了一趟,一见了这一套,就道:“你们既然要做,别等年后了,直接这两天就去,锦上添花永远不如雪中送炭。” 唐时锦瞄他:“这不是文人的事儿,怕遭上位者忌讳么?” 炎柏葳笑道:“如今只要我不忌讳,也没人会忌讳了。” 他顿了一下,随手握住她手:“泰西国进贡了一些好玩儿的东西,估计一会儿就会赏下来了,你进宫谢恩的时候,顺便跟皇上说一声,过个明路,然后就下帖子,也不用在家,安置在雕绣园这种地方就可以,年节这种时候,虽然少见,却是刚刚好。” 唐时锦问他:“什么好玩的东西?” 炎柏葳道:“有许多,其中有一个会自击报时的漏刻,挺有意思的,只有两座,皇上居然就赐给了你一座。” 唐时锦笑问:“自鸣钟?” 炎柏葳挑了挑眉。 两人无声的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明白的眼神儿。 然后唐时锦无缝把话切回了刚才的话题:“那行吧,既然你不忌讳,我们就送个炭……雕绣园估计过年也没人去,我叫禄儿去订上十天,然后你们年二十九啥的,去请个客,年三十还可以去与他们一起过除夕,一直到初八,开销都是咱们负担,你们看时间去结交结交?” 卫时磊点了点头:“好。” 桃二郎道:“若是皇上那儿能过明路,那就以大哥、锦儿和磊儿的名义下帖子,到时候让大哥、磊儿和莲生过去,不然磊儿和莲生太过年轻,只怕压不住场子。” 唐时锦道:“行啊,那你们先写帖子吧。” 虽然他们已经差不多确定了人选,但是请的时候还是要多请的,几百人,光写帖子,就得写一阵儿。 唐时锦就直接出来了,吩咐人去雕绣园先订下地方。 这边还没吩咐完,宫里的赏就到了,里头果然有一个金碧辉煌的自鸣钟。 唐时锦接到手里,把玩了几下,一边问炎柏葳:“花花儿,他干什么去了?” “在我那,”炎柏葳道:“你不会是想让他拆了吧?” “拆了又如何?”唐时锦笑道:“这东西内部结构其实不复杂的,拆了咱们自己就能做,到时候做了人手一个,省得你没有还挺委屈哒。是不是呀葳爷?” 她笑嘻嘻的摸了摸他的脸。 炎柏葳笑道:“给夫人用,不委屈。” 唐时锦继续摸来摸去:“你刚才说泰西国?” “对,”炎柏葳道:“泰西国、吕宋国都有人来,但并不是两国来使,倒像是自己来此游玩,然后听闻这边有‘过年’的风俗,所以学着过来凑个热闹……能说咱们这儿的话,但是十分生硬。虽然风俗不同,但仍是觉得有些粗俗无礼,长相与我们倒是相差不大。带过来的东西不多,也不如何出奇,只有这个钟还算有趣。” 泰西,好像是意大利?吕宋是哪儿来着?菲律宾?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 这会儿也来不及多说,就道:“我先进宫谢恩。” 她就先进宫谢了恩,然后又报备了想做园子的事儿,元盛帝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唐时锦又笑道:“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元盛帝道:“爱卿尽管说。” 贡品是不能随意破坏的,唐时锦就道:“皇上赐下的自鸣钟,臣觉得很有意思,这东西十分有用,外邦都能做,咱们天朝上国,肯定也能做,我想拆开,找能工巧匠试一试,还请皇上允可。” 元盛帝道:“说的好!蛮夷都能做出,咱们自然也能!你尽管做便是!” 唐时锦含笑应下,退了出来。 于是那钟,也就家里人传着看了个稀奇,就叫人给上官荼蘼送了过去,这东西内部结构并不复杂,有了实物,上官荼蘼肯定能做的出来的。 卫时磊这边,第二天,就赶着把帖子给下了。 大过年的,大家都在忙年,下帖子请客的绝无仅有。 但有代表桃相府的桃大郎桃陟峰、代表卫王府的世子卫时磊,代表庆王府她自己的唐时锦……这帖子的份量,一点不夸张的说,所有人都能请得来。 但偏偏都下给了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倒是叫众人颇费思量。 大庆朝每一届录取的进士,一般在二百到四百人左右,哪怕只请了上两届的,只请了在京的,也有三百余人了。 而举人到进士,几乎十不取一,你在你那儿是解元,可能来了京城连个名儿都挂不上,每次参与会试的,都有几千人,但会试是在二月份,只有路远的才会这时候就留在京城,所以此时在京的,也就两千余人。 但,这两千余人,也不是人人都请的。 唐时锦一向不赞成大锅饭,平均分配,哪怕考虑到文人事儿多,也考虑到会有黑马,但她还是决定有选择的请,所以请过来的只有四百余人,合起来也不到千人。 即便如此,这样非官方的大型文人聚会,也是极其少见了。 文人之事,向来最是敏感,要不是唐时锦,别人还真不敢办这样招眼的事儿。 第642章 无冕状元 其实这事儿办的挺仓促,但是在旁人看来,却似乎是有意为之,特特的挑了这么个时候。 腊月二十八,一大早,桃大郎、卫时磊和汤莲生就换好衣服过去了。 其实在桃相府中,桃成蹊文名最盛。 不止是桃花公子之名,小马甲竹生亦有盛名在世,但桃花公子的诗文,是其情动人,竹生则是骂的毒辣犀利,从来不中庸,不符合主流思想。 桃大郎亦颇有才名,而且因为他是长子,所以素来由他代表桃府出来应酬,虽然他现在是阁老了,身份略高,但若是换了桃二,这事儿就显得不那么漂亮了,所以还是让他去了。 唐时锦不是文人,所以她准备只在吃饭的时候过去敬个酒,就算招待的诚意了。 所以一直到了近午,她才带着人过去了。 堪堪到了门前,却见一个衣衫单薄的青年,正站在门前与守门人说话。 说是请柬不慎遗失了,自报姓曾名忆字思故,但守门人又不认识人,就是看请帖的,不许他进。 曾思故? 唐时锦想起来了,这还是汤莲生之前挑出来的一个人,凑巧也是茂州人,后来让吴不争给查了查。 这个人叫曾忆,与他的弟弟曾逢,全都有举人功名,而且他们的父亲,在当地也薄有才名。 他们家是怎么回事儿呢,当初他母亲难产死了,他父亲各种追忆,还给他取名叫曾忆,天天喝酒怀念亡妻,那叫一个情深义重,就是没想过为了亡妻照顾照顾幼子…… 这倒霉孩子磕磕绊绊的长到两岁多,他父亲遇上了另外一个女子,一见就激动不已,说是他爱妻回来了,于是将她娶为续弦,生下个儿子叫曾逢,意思就是重逢了。 这父亲成了亲仍旧延续浪子风格,对家里不管不问,这孩子落在后娘后里,活的那叫一个艰难,而且这位后娘,还不走口甜心苦路线,直接走口毒心毒路线。 当时吴不争只粗略的查了查,发现这位弟弟的功名,很可能是他给考的。 因为这孩子自小遭罪,比弟弟大三岁,却长的跟弟弟差不多的身量,长的也很像……然后在几年之前,他先中了秀才,而且是案首。之后,他弟弟以十三岁的年龄连过四试,考到了举人,他自己却没考。 然后一直到去年,他才又考了举人,然后两兄弟一起过来应会试的。 唐时锦当时一看了,就恶心的不行。 这件事情之中,最恶心就是那个父亲,这种说都说不出来的恶心,才最恶心。 所以基于种种,这次下帖子,只下给了他,没有下给那弟弟,想也知道,请帖没了应该是他弟弟捣的鬼。 看这人不卑不亢的,衣衫单薄却举止从容,落入如此不利的情形,却仍旧镇定洗练,当非池中物。 唐时锦等着的空儿,那守门人已经看到了她,忙不迭的过来行礼:“王爷!”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见曾思故也回过头来,施了一礼。 唐时锦还礼道:“你是?” 他便道:“请王爷安,小生姓曾名忆,之前曾接到王爷的帖子,却遇到意外耽误了时间,请帖也毁于这意外,还请王爷恕小生失礼莽撞之罪。” “哦?”唐时锦道:“不知是什么意外?” 曾思故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王爷这帖子,小生视若珍宝,但一觉醒来,却无故消失了。” 唐时锦都听笑了。 这些文人说话,真的是一句话好几个意思。 聪明却不迂腐,这个人可以拉一把。 唐时锦放马走了几步,这才跳下来,马鞭儿一甩,曾思故躲闪不及,衣衫上就甩上了一道残雪。 唐时锦急道:“对不住对不住!”她吩咐守门人:“这位曾公子我认识,先安排进客房,曾公子,是我不慎弄脏了你的衣裳,十分抱歉,你,去取件袍子来给曾公子送过去!” 早有人应声去了。 曾思故先是一怔,然后抿了抿唇,深深的施了一礼。 这种场合,难免先敬罗衣后敬人,这份好意,他很难拒绝。 她这一开口,立刻就有人上前引领,把他带进了客房。 这雕绣园号称京城最大园林,进门的都是达官显贵,服务自然也是周到的很,迅速给他拿了全套的棉袍和新鞋来,一边道:“公子的衣衫,咱们马上拿去浆洗,公子宴罢仍可回这间客房,自今日起一直到初八,吃住皆可随意。前头书楼中,笔墨纸砚亦是全免,书籍也可随意取阅,亦可带回房中。” 曾思故讶然道:“所有人都是如此吗?” “都是如此,”小厮道:“小的名叫四全,若公子有事可以随意吩咐小的。” 曾思故缓缓点头,换上了衣裳,四全就把他带入了厅中,本来他来的晚,大家都已经入座,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但唐时锦站在上首,向他略一拱手,大家顿时就热情起来,纷纷起身,将他邀入了座中。 唐时锦笑道:“方才与这位曾公子在路上遇到,马儿不慎冲撞了他,故此我们两人才都耽误了。”算是解释了一下。 人都到了,大家各自入席,仍在高谈阔论。 文人这个圈子,从来就最特别。 尤其如今文乃进身之阶,在坐的每一个人都至少有一个举人功名,除了极个别的,才华都是有的。 但是,还是那句话,会念书的,不一定会做人,也不一定会做官,在很多时候,识时务和风骨是两条路……所以座中颇有一些人,卯足了劲儿搭话,好像难倒了阁老,或者六元及第的世子爷,就成了无冕状元一般。 唐时锦名声极响,又因为在江南时,炎柏葳整的那一出斗文大战,所以名声又极正。 但即便如此,她一露面,仍旧有不止十个人上前挑衅。 当然了,他们自己并不觉得是挑衅,还觉得这是好心指教你呢! 唐时锦也不生气,笑眯眯的道:“我是个俗之又俗的人,诗书做学问,我是真的不擅长,却向来最崇敬才子……故此才特特的请了我桃大哥过来招待诸位,诸位都是博览群书学富五车,正好亲近亲近。” 桃大郎也笑道:“确是如此,锦儿天生不擅长这些,倒是练字还算勤勉。” 第643章 调皮捣蛋溜溜的 本来桃大郎一个阁老,都张口把话接过去了,你就见好就收吧……可是这些人不,仍旧纷纷道:“王爷如今执掌总缉事厂,位高权重,还是应该多读书才是,读书可以明理!” 唐时锦内心呵呵哒。 这位估计还觉得自己说的很委婉呢!还笑的一脸讨好的。 唐时锦微笑道:“说的也是,我虽末学后进,但家里才子还蛮多的,我昨儿才听小徒念过一句,‘把笔鸱夷入战图’,是不是便是周老的诗?” 那位笑的嘴都咧开了,连连称是。 唐时锦转头又接连夸了好几个人。 要知道,这些人本来就各有各的傲气,观念又各不相同,同时被夸了之后,自豪之余又有些不忿,不一会儿,几个人就争执了起来,唐时锦笑眯眯的吃饭,偶尔看他们快争完了,还添把火。 桃大郎特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明明不算有学问,调皮捣蛋倒是溜溜儿的。 但这是自家人,了解她脾气所以才看的出来,旁人就算有几个心明眼亮的,看出来了,也不会觉得她这么做不妥,因为就算文人自己,用这种方式给自己解围也不为过。 用文人的方式解决文人的问题,这叫机智好么! 反正唐时锦过来,也就是走个过场,用了几口,敬了个酒就借故走了。 桃大郎他们用过饭,才把请他们来为了什么说了,而且也说明了,这边已经连订了十日,若家小不在此处的,可以在这儿住着,要的这些东西也并不急,待殿试之后也可。 虽然说是不急,但谁不想拔个头筹?先送上的肯定比后送上的有优势。 而且像这些举子们,还得操心年后的会试,但翰林院等处的官员,却是正好得闲儿,而且他们当了几天官,也算是知道了人情冷暖,抱上这几家的大腿,这是什么概念? 自然更是要拿出看家的本事来。 但是手头宽裕的,大多没留在雕绣园。 若是平时,能与这么多文人结交谈论,自然是难得的幸事,可现在,大家是竞争关系,尤其同乡之间,更是竞争关系,各自防备着,所以回家的回家,单住的单住,各自暗暗使劲儿。 但也有不少人留在了雕绣园。 其中就有曾思故。 他并非自负,而是确实没地方可去。 唐时锦猜的没错,曾逢的县试到乡试,的确是他帮忙考的。 两人虽然同父异母,但因为各自的母亲就长的极像,所以两人也长的极像,双胞胎一样,有时候连熟人都分不出来,要冒充不算难。 他为何能有机会考举人,也是因为后娘想让他们同时参加,到时候他写曾逢的名字。 他不想这么做。 但是如何解决,他是真没有万全之策。 一来,这种舞弊之事,一旦揭出来,曾逢陷进去,他也跑不了。 二来,科举有身体的检查,他想在身上做个疤什么的,区分开两人,都不成。 所以曾逢有恃无恐。 唐时锦这个帖子是真正的意外。 他怕引人注意,乡试时挂在榜末过的,远不如当时代替曾逢考的名次,但是不知为何,帖子就是下给了他,没有下给曾逢。 曾逢想替他来,却又怕场上要做诗,不敢来。 说起来也很讽刺,他怎么说也有举人功名在身,却连一首像样的诗,都做不出来。 总之,曾逢不敢来,又不敢让他冒头,于是请帖就“丢了”,他也被人绊住。 幸好曾逢的人也不敢伤他,所以他还是赶过来了,还凑巧遇到了唐时锦。 他觉得,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必须抓住。 因为毕竟是过年,桃大郎几个人都没留下,只留了两个门客在此专门打理此事,而且唐时锦也没有限定什么东西,但凡是他们觉得自己家乡好的风景,好的特产,尽管来,到时候看诗画去找人,也是一样的。 结果当天晚上,那门客就送回来一张画。 唐时锦一看之下,哇了一声,飞奔过去找桃成蹊。 他画的,居然是五绝山庄!! 而且,他是画里套画,也就是说,画的虽然是五绝山庄,但是却又在画上头,画了桃成蹊当年画的五绝壁,巴掌大的地方画出了五绝壁上的诗和画,那种韵致却呼之欲出!! 连桃成蹊拿过来,都用力的点了一下头,表示确实很好。 而且关键的是,之前的调查中,这个人在画上从来籍籍无名!这是藏了拙了! 唐时锦道:“棒呆了是不是!年后把他请过来玩玩吧!” 桃成蹊看了她一眼,唐时锦哈哈的道:“长的一般,我真不是冲脸请的,我纯粹是为了你!” 桃成蹊又看了她一眼,眉梢那么一挑,唐时锦笑道:“好吧不是为了你,我主要是觉得这个人挺不错,值得下个汪,我这个人看见人才,就忍不住要招揽,你懂的。” 桃成蹊收回了视线。 唐时锦笑道:“那边到初八,初八之前,你记着写帖子叫人送过去,对了,他叫曾忆,字思故。” 桃成蹊没点头也没摇头。 唐时锦就当他答应了,就出来了。 吴不争在旁边都看乐了,出来还道:“师叔你这眼读术绝了啊!” 唐时锦给了他一个“那还用说”的眼神儿:“细查查这个人……诶算了,大过年的,过了年再查吧!都歇歇。” “没事儿,”吴不争道:“下头这些小子们可会偷懒呢!累不着自己的!我先吩咐下去。” 唐时锦嗯了一声。 转眼就是除夕,大家各回各家,桃成蹊也回了桃相府。 下午大家照例要去宫里赴宴。 元盛帝如今经常不上早朝,太子殿下渐渐的有了威望,即便收着气势,也能感觉到殿中气氛微妙的不同。 酒过三巡,忽然有一个人过来,在元盛帝耳边说了几句话。 元盛帝就笑了,然后向下道:“唐爱卿,万妃想召你过去说几句话。” 唐时锦:“……??” 老子一个“爷”,去女眷那边儿,你觉着合适吗? 所以现在明旨上头下过的东西,你自己也不在乎了是吗? 第644章 玉面郎君 心里虽然吐槽,但脸上却含笑应下,然后就站起身,跟着太监过去了。 万氏如今虽然位份不高,但大家都是妃,她有圣宠在身,仍旧打理宫务,也仍旧主持晚宴。 唐时锦干的都是爷的事儿,很少跟女眷接触,还真有不少人不认识她,她一进去,大家瞬间屏声息气,数道眼神都聚到了她的身上。 唐时锦的个子,在女子之中绝对算高的,长相也属于明朗漂亮那一挂,蟒袍玉带,挺拔昂扬,要不是明知道她是女子,这姿态是真有几分玉面郎君的意思,还是个特英气特飒爽的玉面郎君。 唐时锦有旨,面君不跪,所以只含笑拱手行礼。 万氏一直瞧着她走过来,嘴角带笑道:“不必多礼,快快赐座。” 唐时锦谢了座,结果宫女儿把椅子搬过来,搬到了万氏桌前。 万氏招待臣子女眷,是奉了君命代皇后职,所以她坐的是君位,高于诸女眷,而且是有围栏的,以示君臣之分,而此时大家正在宴饮,所谓赐座,应该是给她一个座头,哪怕她不吃,只说两句话,也是这么赐才合规矩。 可现在,这椅子直接搬到了栏杆里头,相当于她和万氏之间,只隔着一个小桌。 这是? 唐时锦一时没想明白,只谦逊道:“多谢娘娘厚爱,这不是臣该坐的位置。” “无妨,”万氏道:“咱们各家女眷聚聚,没有那么多规矩。” 唐时锦仍道:“臣惶恐,臣不敢,还请娘娘另赐座。” 她才不要留下这么大一个把柄。 这种事情,就跟家里藏逾制之物一样,僭越有木有?坐哪儿不是坐,她犯的着么为了一个座儿冒这么大一个风险? 再三逊谢,万氏才叫人把椅子移了出来。 唐时锦坐下了,道:“不知娘娘叫臣过来有何事?” “也无什么大事。”万氏声音懒懒的道:“本宫觉得你这人十分有趣,那日在昭德宫见过之后,本宫曾几次说起来,要召你入宫说说话,但皇上偏说你事务繁多,叫我莫要捣乱,你倒说说,我是在捣乱么?” 唐时锦:“……???” 她实在有些诧异。这话头怎么听着味儿不对,咋那么茶呢? 按理说君臣有别,答话也不能直视其颜,可是唐时锦实在觉得古怪,便抬头看了她一眼。 万氏妆容浓艳,华美非常,见她抬眼,便轻轻一笑,眉眼微斜,确实风情万种。 唐时锦嘴上答道:“臣入后宫,确实于礼不合。” 万氏轻笑道:“却又何妨,今日我叫你过来,皇上不也没说什么吗?唐爱卿~~” 她拖着长腔,娇柔极了,“你也是金尊玉贵的人儿,却又何苦做那些事,打打杀杀的,叫我听了,真真不能安枕,皇上也忒狠了,多少人用不得,非得叫你去做这样的事情……” 毛意思? 这丫的不会是想把下过的旨,当成没发生过,让她糊里糊涂的恢复女儿身吧?? 还一副给了她一个巨大的人情,与她关系亲近的不得了的样子? 怪不得元盛帝会同意让她过来,敢情是她吹了枕头风?? 要知道,元盛帝如今的心态有点斯德哥尔摩,对她是仰望和依赖的态度,他想让她执掌总缉事厂,脑瘸了才会让她这个时候恢复女儿身。 那万氏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时锦缓缓的抬眼,细看着她。 她以为她叫她来,是为了叫她拉一把废太子。 又或者,只是因为元盛帝久病,她在宫中感觉到了落差,想与她联络联络感情,借她之势。 可现在看来,都不是。 看她喋喋不休,神态温柔,眼神脉脉…… 无比擅长察颜观色的唐老大,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不会是美人计吧? 是吧是吧? 虽然这个结论叫人啼笑皆非,但,确定了之后,唐老大还是瞬间进入了状态。 她仗着下头的女眷看不到她的神情,给了万氏一个复杂的眼神儿:“多谢娘娘体贴,但臣得陛下信重,掌生杀大权,臣自当鞠躬尽瘁,明辩忠奸,以求不负圣恩。” 万氏亦是欲语还休的看了她一眼,用帕子按了按心口:“本宫不忍看你这么辛苦…… 操??唐时锦无语了。 可是这种人,所见即世界,她一辈子依附男人生存,喜欢安逸享乐,是不可能理解她这种喜欢一切靠自己打拼,喜欢风风火火搞事业的心情的。 可她是真的害怕,不赶紧说清楚,这蠢货真能自作主张求元盛帝给她恢复女儿身! 那她能怄死! 唐时锦索性道:“娘娘,臣是习武之人,生平最爱就是刀剑!且因为少时困顿,早有凌云之志,如今的日子臣过的十分舒服适意,娘娘说的那种安乐日子,是妇人女子才会喜欢的,若叫臣去过,臣定是憋屈的很。” 万氏一愣。 她眼神闪动,显然自以为明白了。 哦?原来磨镜之好是这样的啊,不光喜欢女子,性子也是男人性子啊! 在她脸上读出了这句话,唐时锦呵呵哒。 元盛帝是啥意思?拉皮条么?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欺负她没有做案工具么? 等唐时锦回了前殿,眼神儿就掠过了上首几人,汪忠言讪讪赔笑,别开脸去。 唐时锦就知道了,这消息估计是他造出来的。 等回了府,老王爷才问她:“那万氏找你何事?” 唐时锦看左右都是自己人,才低声道:“她以为我喜欢女子,所以想色诱我……” 老王爷:“……” 这个回答,还真是万万想不到。 除了多了这么个插曲之外,这个年过的一如往常。 初二的时候,桃大郎几人还去雕绣园拜了个年,与他们一起用了个饭,而这些文人,过年也并没闲着,门客又收集上来许多的诗文书画。 唐时锦都叫人直接送去了桃成蹊那儿。 结果隔了一天,晚上几个人正聚在一起喝茶打牌吃点心,吴不争忽然拿了张纸过来,咳道:“师叔,这个……是园子里传着的一篇文章。” 唐时锦接过来一看,字迹草的不行,她还真不大认识,就问,“这怎么了?写的什么?” 第645章 有本事拼老婆 吴不争摸了摸鼻子:“一个老头子骂你呢,我想了想还是拿过来叫你看看。” 唐时锦眉头都拧了起来:“骂我什么?” 桃成蹊站起身抢过来看了看,然后眼睛就弯了起来,唐时锦深觉不妙,迅速抢回来,拍给吴不争:“你念念!” 吴不争就念了念。 唐时锦越听越是无语。 这特么是一篇檄文啊!! 这人姓吴,是这一回应试的举子,在本地还考了个第二名。 他充分发挥了文人骂人不带脏字儿的禀性,把她的经历捋了捋,从茂州写到了京城…… 说真的,骂她贪财、骂她狠毒、骂她粗鲁,野心家什么的她全都不在意,但是这一位,写的她好像汪直那种变态,专爱跑到文人面前刷存在感,字里行间都在影射她享受这种,明明不学无术却得众多文人敬仰的感觉…… 这个吴生是真有才,写的那个猥琐劲儿呼之欲出!要不是写的是她自己,她都想给他点个赞! 唐时锦简直气到不行,跳脚道:“这都什么人啊!不就是有点文化吗!秀什么秀!自己有才华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跟我的家眷比比啊!有本事让他老婆出来跟我老婆比做诗写文章啊!!!” 刚刚走进来的太子殿下:“……” 几个人纷纷憋笑。 炎柏葳也笑了,然后就直接进来了,随手握住她手,一边找地方坐下,一边拿过她手里的纸:“别生气了,‘家眷’给你把场子找回来!” 他就笑着去看那篇文章。 桃成蹊扔了个瓜子过来,示意他看他。 炎柏葳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行了,别笑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不就是炎娘子么! 桃六郎估计是觉得他可太有先见之明了,多少年前就预料到了如今这一幕! 炎柏葳看了一遍那文章,站起来,点了她脑袋一下,笑道:“卖弄文笔而已,看我怎么收拾他。” 他就过去书桌边磨墨。 桃成蹊跟过去看,汤莲生也跟过去看。 炎柏葳这辈子最不愁的就是写文章,拿过笔来,就跟默书一样刷刷刷就写完了。 唐时锦道:“可是你写是不是不大合适?” “没事,”炎柏葳道:“我以文人的身份回复,没什么不合适的。成蹊也可以写……” 桃成蹊用力摇了摇头。 汤莲生道:“那我写一个,等了写了,炎师父帮我改改呗?” 炎柏葳点了点头:“可。”一边说着,就把文章交给下头,让他们放过去。 吴不争笑道:“其实园子里有不少人写文章驳他的,毕竟像这种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人还是少。” 唐时锦道:“所以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炎柏葳笑道:“想出名,不然呢?” “不是,”唐时锦道:“我就是觉得你们文人真可怕,我本来觉得有些东西应该是有感而发,才会写的好,例如说他就是觉得我是这样的,才能写出这样的文章。” 炎柏葳笑道:“我们文人确实是很可怕的,例如说成蹊,若真有必要,你让他写一篇这样的檄文,他能写的比这还好!” 桃成蹊:“……” 他指了指他,眼神不屑。 唐时锦哈哈的笑道:“六哥的意思是,那是你!我们桃花仙儿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有感才发,无感不发。” 炎柏葳笑而不语。 吴不争溜达着去关注后续。 炎柏葳这篇文章,就用的炎棽的名字,但如今大庆朝已经无人不知,炎棽就是太子殿下。 贵为太子,却用文人的方式来应对,颇得文人好感,而且文人圈子就一个铁律,“文好可破”,所以文章一出,瞬间就把洋洋得意的吴生给打回了原形。 有很多人登时就想多了,心说原来太子果然还是在关注这边动静的,这文人聚集,上位者不可能不忌讳,于是就暗搓搓准备开了印之后参她们一道。 但也有人觉得,这只不过是因为太子爷心仪庆王,所以但凡与她有关的事情,他都会参与。 不管心里怎么想,都对这篇文章交口赞誉。 曾思故眼看这情形,犹豫着,把刚写好的文章收了起来。 他之前画了那副画,交给了在这儿的桃相府门客,那两位当时大加赞誉,立刻送了回去……但这两日,却没什么回音。 虽然想着可能是因为过年,忙不过来,但仍旧忍不住焦急。 毕竟很快就是初八,这儿他继续住,明显住不起,但不继续住……回去,下一步又该怎么走? 恰好遇上吴生写文章挑衅,他就写了文章批驳,自觉得写的还不错,但是炎柏葳的文章一出……那就是谁与争锋,他这文章就算拿出去,也显不出来了。 曾思故一时彷徨无计。 小厮四全进来禀报:“曾公子,那位曾公子又来了。” 曾思故眼神黯了黯,长吸了口气,但还是温和的道:“多谢,我过去一趟吧。” 曾逢那天一回去,就知道他进了雕绣园,当天晚上就过来了一趟,年初一又过来了一趟,这已经是第三趟了。 他这个时候,还不敢跟他撕破脸,他就绕过院中的学子们,去了侧门。 门外人一身锦袍,衣着华贵,配饰也是极为富贵,而曾思故即便穿着唐时锦送的棉袍,也远不如他气派。 只是曾逢不明白,在京城这种地方,并不是穿的好就能有面子的,你穿的再好,过来也是个乡下土包子。 两人相差三岁,长相却极为肖似。只是曾思故略瘦,曾逢略胖,但不细看很难分辩的出。 曾思故道:“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了,初八才能走吗?” 曾逢假笑着道:“哥,我看旁人都回去了,你也回家住呗!大过年的你一个人在外头,我不放心!” 曾思故耐心的道:“与这些人结交的机会难得。” 曾逢眼神微变。 他正是不想让他与他们混的太熟!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本事,他离不了他!他怕出事! 曾思故一看他的眼神儿,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压低声音道:“这么多人,能不能考上,谁都不知道,但是桃相府、卫王府、庆王府却是在这儿摆着的!若能与他们结交,比考中进士都好的多!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我也有举人功名,我除非是傻了才会……自毁前程!” 曾逢垂了垂眼。 他信了八成,道:“我就是担心你。” “不用担心,”曾思故心头嘲讽,但是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你也不要总来,你不想让人知道我们长的如此相似吧?若真的多生是非,对我们都没好处!” 第646章 投石问路 好说歹说,曾逢才悻悻的走了。 曾思故站在门边,静静的目送他。 他身边带着四个会功夫的下人,卖身契捏在后娘手里,拿着他们的银子,只听他们的话。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这次我帮你考,下次我自己考的选择,而是,假如我帮你考中了,那我……就活不到考下一次了。 曾思故苦笑了一声,转了回去。 门都关了,不远处的吴不争才露出头来,叹了口气,转回头就跟唐时锦说了。 唐时锦道:“不用管他,我又不是他爹,顶多拉他一把,不可能多护着他,本来也就是捎带手的事儿,要是他连这点事情也处理不了,那这人也不值得救。” 她想了想:“园子银子付到初八,你跟他们说一声,到初九什么的再去送帖子,看他如何应对。” 吴不争应了一声。 其实在唐时锦看来,这事儿很好解决,只要让曾逢不能去参加科举就成了。 只要他不去,考场上就不会出现什么变故,重复试卷什么的,然后曾思故自己写自己名字应试,若能一举得中,这事儿就解决了。 因为他已经中举,那家里人再恨也不敢怎么着他,宗族里不会答应,又因为他已经中举,不需要再考,所以曾逢也没办法再借着长相相似作弊。 唯一的弊端就是那家可能还会借着这个来要挟他,但是起码当前这一关是过了。 而让一个人不能参加考试的方法,实在是太多了,就看他想不想了。 没想到,才到初七,吴不争就一脸八卦的过来汇报:“曾思故出手了。” 唐时锦问:“怎么回事?” 吴不争道:“有一个姓赵的,如今在翰林院,他画了一幅西湖,还被桃六郎赞了一句不错,还记得不?” 唐时锦秒懂:“曾思故也画了一副西湖?” 吴不争笑着点头。 唐时锦道:“他是茂州人,他这身世,应该没去过江南没见过西湖的……所以他画的西湖,估计与那人的相似,又比他画的好,是不是?然后叫他无意中看到……” 吴不争笑着比了个大拇指:“厉害,一猜就中。” 唐时锦啧了一声:“这就是典型的借刀杀人啊!” 吴不争点了点头。 这些文人,想法跟他们就是不一样,他们宁可操心费力,各种盘算,也不会自己下手,像借刀杀人之类的,就会觉得,这样不算脏了自己的手。 唐时锦觉得自己心态还转变的挺快的,想当年她对这种……咋说呢,为达目的使尽种种手段的做派,不怎么喜欢,但现在,却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于是她就想起来问:“那个章应问,这次也来了吧?” “来了,”吴不争道:“但他不长于画,也不长于诗,没有参与。” 唐时锦点了点头,也没再问。 她这几天沉迷于“小天下”基建事业无法自拔,而且还叫人把当初建江宁织造司的那个园林大师南厦生请了过来,估计十五之前就能到,到了之后,就结合着这些美景,先制图。 要把景致弄的浑然一体,就光制图也是个大工程,这个比江宁织造司可难多了。 又隔了两天,南厦生就来了,两人之前在江南就合作愉快,他一过来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两人对着一叠字画研究了几天,吴不争冲她打手势,唐时锦就出来了,道:“怎么样?” “唉!”吴不争道:“曾思故失算了,这姓赵的一直没出手,估计是怕咱们查到……那咋办?帖子还送不送?” 唐时锦笑道:“送吧,不然六哥闲着无聊,难得他对这个人还挺感兴趣的。” 吴不争应了声,就叫人把桃成蹊的帖子送了过去,顺便派去了马车,很快就把人接了过来。 马车前头进了庆王府,就有不止一人得到了消息。 陈尚书一听这消息,就不由得叫了一声好! 陈强莫名的道:“爹,这个有什么用吗?” 陈尚书缓缓的道:“当然有用!太有用了!” 陈强欲言又止,半天才颓丧的道:“也许,也许……他们并不想对付我们呢?那人的消息也未必可信!再说了,就是江护一句话,他怎么能当庆王爷的家?” “蠢货!”陈尚书冷冷的道:“江护如今就是她养的狗!他说的必定是真的!此事纵有三成真,就不可小视,不然等到出了事就晚了!连赵守拙都被她扳倒了,你觉得你爹能比赵守拙历害?” 陈强低声道:“可是太子殿下,也护着她!我们根本没办法啊!” 陈尚书沉吟了一下。 那文章,本来就是投石问路,没想到,还真把太子殿下给炸了出来。 可见两人关系不管怎么样,他始终都是向着她的。 而之前唐时锦对朝臣的态度,旁人看不出来,他却不可能看不出来……左不过是一拉一打。 她就算是个真神,也不敢一下子得罪全部的朝臣,所以才一拉一打,软刀子磨人,可因为连他都没想到,她能有这成算,所以他还真以为,赵守拙就是倒霉,就是意外! 一直到那一日,有人上门报信儿。 那是刘尚书之前养的一个门客,通唇读之术,刘尚书斩了,他也就出来了,刑台之上,无意中看到了江护和戚曜灵说话,转头就报了过来。 那时候,陈尚书才知道,这赵守拙的事情,很可能不是凑巧,她就是要收拾他,顺带着收拾这一干人,而下一步……就要冲着他来了! 陈强看他一直不说话,就又说了一句:“爹,皇上护着她,太子殿下护着她,她又有锦衣卫,谁能惹的起她?咱们就不能想办法和解吗?” 陈尚书冷冷的道:“你能还沈一意一条命吗?” 陈强一下子捂住了脸:“我……可是我那封信,是写给桃成蹊的啊!” “呵!”陈尚书道:“她本身也不是讲理的,而且,如今桃成蹊至今没露面,你怎么知道他伤到了什么程度!” 陈强急道:“可是我又不是有心害人,我也是被迫的!我还想哭呢!” 陈尚书叹道:“他们就是要迁怒,你又能如何?我不是不想和解,但凡有一丝希望,我当然想与她和解!可是这位……行事诡异,不计代价,谁知道她会不会面上和解,私下里下杀手?送年礼的时候咱们还当这事儿揭过去了呢!若是如此,我们这一和解,等于是给她报了信儿,我们就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陈强小心的看了他爹一眼:“那,我们现在就有希望了?” 陈尚书低声道:“她有皇上太子撑腰,有星宿下界的名头,但……那又如何,总有事情,是皇上太子也兜不住的,而且一旦暴露,大家都会信个十成十!” 陈强问:“爹,你说的是?”他抓抓头发:“是不是跟这个曾思故有关?” 陈尚书一字一句的道:“科举舞弊!” 他微微眯眼:“我要让她明白,读书人的事,是不能轻易碰的!” 第647章 桃家的朝堂 唐时锦亲自过来迎了迎曾思故。 曾思故仍旧穿着那天的棉袍,向她深深施礼。 唐时锦道:“曾公子不必多礼,只是那日看到你画的画,我们都很是喜欢……我六哥如今在病中,懒见故人,想寻一二同好聊聊,故此打扰了……曾公子也不用担心,大多时间我六哥都要休息,并不会耽误你备考的。” 曾思故听她的意思,是说可以住下,就不由眼窝发酸,强抑着没露出来,只连连道无妨,又道:“学问本不是一天学成,科举也无须临阵抱佛脚。” 唐时锦不由一笑:“这话我六哥听了一定喜欢。” 曾思故低声道:“小生多谢王爷体贴。” 唐时锦笑而不语,一边又轻声道:“我六哥如今不便说话,你到时多说几句,便算是谢我了。” 曾思故垂目应了。 这人是个聪明人,而且如此年轻却腹藏锦绣,那文章吴不争也摹回来看了,炎柏葳说写的很好……总之,他与桃成蹊一样,属于天赋型的选手,应该能唠的起来的。 于是唐时锦就把人送了过去。 桃成蹊正在写字,瞧着正是在写她要的仵作小说。 唐时锦十回有八回来,都得催催他,其实她不是真的急,曹雪芹写红楼“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可见写这种东西是个费时间的事儿,她就是想让他有事儿做。 反正她催他也从来不急,所以她就使劲催。 唐时锦进来就叫:“六哥六哥!” 桃成蹊也不理她,直到写完了这一段儿,他才放下笔,转回身,曾思故上前施礼,桃成蹊看了看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曾思故估计一看他脸还包着,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所以他避开了常见的久仰大名之类的话题,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纸,道:“思故写了一个神仙酒的小文,还请桃兄雅正。” 桃成蹊果然很感兴趣,就接了过来。 看两人接上头,唐时锦就先出来了,继续找南厦生研究图纸。 被她的热情带动的,大家还没过十五,就纷纷进入了工作状态。许天禄带着人手去买地,那一片本来就主要是一个废园,后头有一座山,需要挪的并不多,有钱、权开路,绝不会碰上钉子户,很快就都搬了。 房子废园全部拆除,就空出来诺大的一片地方,唐时锦带着南厦生过来实地看了一眼,两人就慢慢的开始制图。 今年钦天监算出来的开印日是正月十九,一上朝,就有三个人弹劾唐时锦聚集文人,招揽人心,结党营私种种。 元盛帝哈哈的笑道:“这事儿唐爱卿早就与朕说过了,庆王是个财神爷,她又不通诗文,召集这些人,纯粹是为了生意,你们啊,就是想太多。” 有御史道:“桃阁老也牵扯其中,岂非不妥?” 元盛帝笑道:“桃卿是替锦儿去的,又有何不妥?” 有御史道:“皇上,如今桃家一在相位,一在内阁,把持朝政,本就不妥!” 炎柏葳很平静的道:“桃家是否把持朝政,该担心的是父皇和孤,而非同为朝臣的你们!你担心的是把持朝政,还是身居其位?” 这话很不“礼贤下士”,却直指红心,就差直接说你担心的是他们占的位子太多,没你们什么事儿了! 是的,自古以来,为什么一个家族之中,通常只会有一人身居高位?不过是为君者的制衡之术,提一个压一个,一朝天子一朝臣,反复施恩,才能更好的控制这个家族。 不然你一家子都身居高位,这是穆家的朝堂,还是你桃家的朝堂? 可是桃家不一样,人人有才,个个有名,大多都有进士身份,只要皇上不担心,其它人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御史绿着脸告罪退下。 这也是太子殿下头一回在早朝之上,展露锋芒。 也因为有了这一着,之后下旨,有数人官职调整,补上了之前的缺儿。 总缉事厂内部的还好说,这桃二郎成了礼部尚书…… 几人互视了一眼,选择了不说话。 其实桃陟踵世家之后,才名在外,入朝十年,兢兢业业,若说资历也不算差,差的只是……他爹他哥官儿太大而已! 但是连桃二郎自己都觉得不妥。 他虽然听唐时锦说是去礼部,但也没想到直接就成了尚书。 他跑过来找唐时锦,唐时锦直接道:“二哥,这个真的不关我事,大哥去内阁是赵守拙整的,你去礼部是炎柏葳弄的,我所做的只是让义父回来而已!炎柏基这么安排有什么用意,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他?” 桃二郎摇头道:“只是太过招眼了些。” 唐时锦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你当官儿,你想东想西是为不忠!你就在其位谋好其政就是了,至于什么时候让你当,什么时候不让你当,那是‘君’的事儿。” 桃二郎哑然,半天才摇头笑道:“锦儿说话,明明不算多斯文,偏偏能一语中的。” 唐时锦笑道:“那是!” 桃二郎摇了摇头,这才走了。 唐时锦继续在纸上画图。 她这个手绘地图,算是她的独门绝技,如今拿来画草图也很是得心应手。 南厦生的想法,是差不多依着大庆的疆域图来做,反正目的就是为了坐观天下,那按着疆域图不是正好?那样分布这一块就解决了,只需要考虑如何美观就可以了,只是怕遭忌讳。 反正这年头什么都是怕忌讳,事儿特多。 所以唐时锦不得不又进了一趟宫,跟元盛帝先报备了一下。 从宫里出来,江必安骑着马跟过来,唐时锦等着他开口,结果这人眉间打着褶儿,一路冷着脸,就是没开口,一直跟着她回了庆王府。 唐时锦难得见他这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问他:“小狴犴,啥事儿?说!本王给你解决!” 江必安冷哼了一声,唐时锦续道:“公事直说!鸡汤要钱!” 江必安不懂鸡汤的梗,但他也不在意,只道:“公事。” 第648章 难啃的硬骨头 唐时锦等着他继续说,结果他又停下来了。 唐时锦无语的道:“公事你倒是说啊公事……你可是铁血真汉子,怎么能跟六哥学的这么傲娇呢?我忙着呢,没空儿跟你玩猜猜猜,你快点说!” 江必安沉声道:“我不想催你。” 唐时锦:“……” 她扶了扶额:“所以?又是问陈识务的事儿是吗?你跟他有仇啊,这才刚过年……” 他道:“对。” 唐时锦继续道:“……上吊还得喘口气儿呢,你急个什么……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跟他有仇?” 江必安点了点头。 唐时锦吃惊的看了他几眼,然后坐下问他:“什么仇?” 江必安面无表情的道:“我们两家曾经结过亲。” 江必安是他的嫂子养大的,他亲哥浪荡荒唐,不是个东西,后来还因为想杀他嫂子,被他给杀了。 后来他嫂子去世了,只留下了一个女儿,名叫江映,但他一个大男人,又不是什么温柔性子,对这个年纪与他相差不大的侄女儿,也只余下给银子了。 父丧母丧守下来,江映也不小了,后来有一天,她身边的人就过来,悄悄的跟他说,说江映喜欢上了陈康,也就是陈识务的大儿子。 那个时候,陈识务还只是一个五品的郎中,而锦衣卫正是最拉风的时候,一个普通的锦衣卫都敢长街放马,鞭打朝廷命官,地位超然。 而江护那时候才二十出头,虽然只是千户,但因为是得元盛帝特释又得他提拔的,君前挂了号的人物,很是招眼儿。 他听了听两人相识的过往,觉得陈康出现的太巧,显然是有意盘算,但既然江映喜欢,他想着他只要不倒,也足够护着她了。 于是就答应了。 两家结了亲,陈康娶了江映,一切都挺顺利。 谁知道有一回他出门公干,一去四个多月,回来的时候,江映居然病死了……当时脉案什么的都是全的,贴身丫环说的也没什么问题,陈康更是伤心欲绝,人都瘦了两圈儿,他也没有怀疑。 一直到过后约摸一年,他才无意中得知,那时候陈康院中,处理了一拨下人,算算时间,刚好是江映病死的时候。 他由此生出了怀疑,暗中叫人查了查,但是什么也没查到。 正因为什么也没查到,所以才加倍的怀疑,要是没什么事,为什么忽然要处理下人? 可是也没有办法,下人都死绝了,主子不是他随便能拖过来审的,怀疑只是怀疑,也没有证据。 所以他才想,若是陈家下狱,他就可以借机问清楚这件事情。 江必安说话向来言简意赅,但关键点都说的很清楚,唐时锦听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当时陈识务的资料,她只草草翻过,后来不断补充完善之后,她也没有再看,居然没有注意陈康之前娶的妻子,是江护的侄女。 那应该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吧。 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 江必安下意识的就想把她的手拍开,但是却不知为何,双手扶着膝盖,一动不动的接受了她的安慰。 唐时锦正色道:“你别急,陈识务这个人,我是一定会杀的,你一定会有机会查清楚这件事,只是陈识务为人精明老辣,所以要找合适的机会,一击必中才成。我的人已经派出去了,查他当年外放时的案子,最晚三四月间就能知道结果,什么时候动他,我一定会跟你说的。” 她顿了一下,声音难得温和:“别难过,再等等,好不好?” 江必安看也不看她,很平静的道:“我不难过,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但这是我的责任。” 她有点无奈的,又拍了拍他的头。 江必安横了她一眼。 唐时锦觉得,他这个人就跟一头受伤的孤狼一样,永远藏着伤口,永远刀枪不入,冷的要命,却又可怜的要命。 她就道:“好吧,总之,再等等,要找准时机才能一击必胜。” 他抿了抿唇,冷着脸站了起来:“知道了。” 他理了理衣服往外走,一边又道:“早上没吃饭?这么说话……” 后四个字低的几乎听不到,人已经大步流星的消失了。 唐时锦:“……” 她长出了一口气,出门把吴不争叫来,让他把陈识务的资料拿过来看了看。 之前是有查到江映,但是卷宗上也是记载的病死,吴不争道:“这事儿,咱们没查到有什么异常。” 唐时锦点了点头:“江护很会查案子的,他那个时候去查,都查不出来,咱们时隔这么久,肯定更查不出来。” 吴不争道:“不过说真的,你看后头这些,江大人对这个侄女儿是真的仁至义尽了,这个江氏有点儿,咋说呢,性情有点儿怯弱……当然了,陈识务娶这么个儿媳妇就是为了得一个臂助,可是也忒不客气了些,发现江氏求他有用,就可着劲儿的用,从成亲以来,你看就不到两年的时间,江大人给他办了多少事,求人担关系受罚的……你看看,就没断过。” 他啧了一声:“陈识务这官儿,就是江大人给硬拼上去的,结果到后来,陈识务站稳了,算是用不着他了,陈康就续娶了,现在外放了。” 唐时锦道:“放出人手查查这个陈康。若他有什么问题,人不在京城,肯定不会那么小心,没准儿就能查出什么来的。” 吴不争应了一声。 唐时锦细看那些资料。 确实,对江必安,他真算是物尽其用了。 陈识务根本就不在乎江必安那会儿也是根基未稳,也是在拼命的搏资历,步步艰难,他利用他利用的很坦然,很彻底。 卷宗上看不出江映是真的嫁夫随夫,向着夫家,还是不敢反抗,但是单从这事情上看,说句不好听的,幸亏江映死了,不然江必安能被他们拖累死。 当然了,罪魁祸首还是算计在先的陈识务。 唐时锦细细的看完了,手压在卷宗上,微微沉吟。 炎柏葳一进来,就看见她这神情:“怎么了?” 唐时锦叹道:“我是在想,这个人,可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第649章 万民伞 炎柏葳看了看她手边的资料,微微一晒:“确实,陈识务没叫错名字,确实很识时务,你若站的高,他有的是法子讨好你。但若你真的翻不了身,他踩的也是丝毫不留情面。” 唐时锦点了点头:“说真的,这个人,要真遇上乱世,没准儿能成一方枭雄!!要不是做的很多事情太没下限,单从这生存能力上来说,我还挺佩服他的,就属于扔到什么地方都能活的人。” 她是有外挂,所以走的比较快,站的也比较高,从她这儿看,一个尚书,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其实,这也是响当当的正二品大员啊! 能混到这个份上,就算是世家出身,也是位高权重,光宗耀祖了。 而且,这个人最厉害的就是,他明明借势很多,坏事更没少做,但留下的把柄却很少。 每做一件事情,他都清扫的很干净,当年外放的时候,甚至还有青天之名,曾得过万民伞!而且为人也颇有文才,在文人中也小有声誉。 所以要处理他,才不容易。 要真处理不好,后续的麻烦会很多,一定会有很多得理不饶人的。 其实陈识务也算是经历坎坷。 他是世家出身的,祖上也曾风光过,但到了他这一代的时候,家里只余下了一个县伯的寒碜爵位,落到了他伯父头上。 他父亲行二,属于烂泥扶不上墙的那一种,干啥啥不行,好色第一名,莺莺燕燕的女人娶了一院子,陈识务的生母就是其中之一,一个贱妾。 他四岁的时候,他爹惹了事,一蹬腿没了。 本身家底不丰,他伯父当然不想养弟弟一院子的女人,所以没有子嗣的都送回娘家了,而有子嗣的,一共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都留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他娘聪明,还是他自己聪明,反正在这种情形之下,陈识务居然能得到伯父的赏识,待若亲子。 但他待若亲子了,真正的亲子就看不下去了。 然后在他九岁的时候,就被拐子拐了,事后查出来是他大堂兄做的。 但是有些本事,大概真的是天生的。 陈识务被卖给外地一家商人,他居然又能叫那商人视若亲子,消了奴籍认了义子,助他科举,又助他回来认亲。 陈识务只考了个举人就没再考,但是却拜了个好师父,前首辅陆俊光,然后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天。 而且这个人还有一个神操作。 当年他堂兄勾结拐子,把他给卖了,等他官儿越做越大,家里开始求着他了……他就让他堂兄认了这个拐子当爹。 当然了表面上的说词是缘份啊什么的,但其实那人就是当年那个拐子,腿打断了,他堂兄要给拐子端屎端尿擦身的伺候,堂嫂要赚钱养拐子和拐子家人,拐子自己还得受罪,总之就是互相折磨。 这报复方式,其实还真有点爽。 唐时锦忍不住又说了一遍:“这个人啊,收拾他的时候真得小心,要打就打到死,不能给他机会反扑。” 炎柏葳道:“别人这么说也就罢了,你还这么说?他再反扑,你也不用担心,不管圣宠还是民意,明着还是暗着,横的还是不要命的……你全都立于不败之地。”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啧啧的道:“文化人说话可真好听,你怎么不说文的武的?是不是知道文的我比不过??” 炎柏葳笑道:“无事,王爷比不过的,家眷上。” 唐时锦都被他逗乐了。 他代入的还挺高兴的,一边屈指把几张纸推了过来:“家眷不行的,王爷上??” 唐时锦看了一眼,瞬间大感兴趣,拿了过来。 这算是一份企划案? 太子殿下想做天下书楼,也就是说,择几地建书楼,供贫寒学子们读书,进入的门槛设的低一点,交押金可以借书,在里头可以抄书换银子等等。 他道:“这些细则,你帮我瞧瞧。” 唐时锦问:“你是想刷名声,作善事,还是想赚钱?” 炎柏葳点了点头。 唐时锦:“……” 炎柏葳笑道:“刷名声,做善事,若能赚钱当然也不错。” 一谈起生意来,唐时锦整个人兴致勃勃,道:“这种书楼,明显没法用于启蒙,你若想做,就做的好一点,太子殿下的书楼,与民间的书楼,当然要有所不同,你可以先在京城试点,然后试过没问题了,再去别的地方开。” 炎柏葳笑问:“什么不同?” 唐时锦道:“我忘了哪天听义父说,家中有许多许多的古籍……据说大儒之家,都藏有许多古籍,不为外界所知,宫中肯定也有,我觉得这些书,也不止珍贵在‘古’吧?内容也很珍贵吧?若是把能抄的抄出来,一定很受欢迎。而且现在的书楼,书都是为科举服务的,我觉得像算学、医学、农事之类的书,其实也很有用处的……” 炎柏葳的笑,一下子就收了。 他沉吟了一下,才缓缓点头:“锦儿说的对。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居然没想到。” “正常啊,”唐时锦不在意的道:“你们这些人,从小看到大,不觉得这东西珍贵。” 炎柏葳叹了口气:“别说了,我十分惭愧……” 唐时锦兴致勃勃的道:“那我帮你拟一下细则吧!钱肯定赚不到多少,但是事情一定能办到实处,人情可以刷足……” 她就拿过笔来开始写。 炎柏葳在旁边出了一会儿神,伸手搂了搂她:“我去找成蹊,一会儿就回来。” 唐时锦只应了一声,等他走了才猛的想起来,曾思故还在桃成蹊那儿呢……也不知道这会儿睡了没。 炎柏葳已经去了。 他去的时候也忘了曾思故,但他耳朵灵,走到的时候也就听到了,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进去了,曾思故根本不认识他,见有人进来,就见了礼。 炎柏葳只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一边道:“成蹊,我方才突发奇想……当年魏王李泰编《括地志》,如今锦儿要做小天下,手头已经有了许多各地的名吃特产,现成的东西,你有没有想过,弄一个风物志之类的东西?” 第650章 大把柄 《括地志》又名《贞观地记》,这是一个唐朝的地理总志,很有名气。 是由唐太宗李世民的第四子魏王李泰,带着许多文人,历五载编撰而成,李世民曾经评曰:博采方志,得于旧闻,旁求故老,考于传信,内殚九服,外极八荒,简而能周,博而尤要,度越前载,垂之不朽。 桃成蹊微一凝眉,然后看着他摇了摇头。 炎柏葳一愣:“你没看过?” 桃成蹊点点头又摇摇头,炎柏葳有点吃惊:“你没看过全本?那我明日叫人送出来给你瞧瞧。” 桃成蹊点了点头。 炎柏葳问:“你要编吗?” 桃成蹊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又点了点案上,还白了他一眼。 炎柏葳笑道:“当然是先写锦儿要的那个,谁叫你先答应她了。我这个又不急,我不过是心血来潮,想着你可能会觉得有趣,你若不爱做,我叫旁人做就是了。” 他笑着走了。 曾思故远远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结果炎柏葳第二天把括地志送过来,长目飞耳楼的人也很感兴趣。 原来这本书在前前朝已经散佚,只有宫中尚留有全本,这里头收录了各地的山川地理,物产古迹,风俗、掌故等等,所以吴不争叫人跟着过去摘星园,也抄了一份儿出来。 《括地志》炎柏葳自小便熟读,可连桃成蹊这种大儒之家出身,又博览天下书的才子,都没看过全本。连长目飞耳楼这种地方都没看过,看来唐时锦所说的事情,大有可为,倒是要琢磨琢磨,要怎么叫这些人主动把书献出来才是。 唐时锦在京城地图上,画了一个她认为合适的地方,然后炎柏葳就命人先去打理着了。 唐时锦受他启发,准备再弄一个启蒙图书馆出来,也以太子殿下的名义去做,咋说呢,服务于不同的人群吧。 于是她就去找桃相了。 桃相如今重归相位,但因为桃大郎进了内阁,桃二郎进了礼部,三桃临朝,所以他整个人更加的低调,从不揽事,日子居然还挺清闲的。 唐时锦过去,一说让他帮忙写三百千,他还有点奇怪:“写这个做什么?” 唐时锦道:“我想弄一个启蒙读书馆,义父你写了之后,我会选一些乡野之地,盖一个小屋子,能遮风避雨就好,然后我叫人把这些刻到碑上,再在旁边,转圈儿摆一些石桌,就用那种灰石做,到时候,只需要蘸水就可以在桌上练字,字迹也很清楚,然后看着碑上的字来学,也不用买书。像三百千这种,本身就是歌谣式的,也很琅琅上口,这样自行学习启蒙,不是很好吗?” 桃相不由得沉吟,觉得明明很异想天开,想想又十分有用。 他问:“毛笔呢?” 唐时锦乐了:“柳枝啊!柳枝剥了皮锤几下,又能当牙刷,又能当毛笔。” 桃相点了点头,然后就铺开纸,开始写。 孩童启蒙读物,最常见就是三百千,也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千字文出现的最早,在南北朝便出现了,百家姓、三字经则出于宋。而像弟子规、幼学琼林、增广贤文、朱子家训什么的,如今还都没有出现,弟子规她还真能背,但是她要是真背出来……那就太ooc了。 再说太多了也没啥用,就三百千就可以。 三字经也就一千多个字,百家姓更少,也就几百个,千字文顾名思义就是一千个字,桃相写起来跟玩儿一样,很快就写完了,然后他瞧了瞧不大满意,又把三字经重写了一遍,才交给他。 然后炎柏葳亲提了一个“足下阁”,取自“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意思,交给下头去办了。 这两件事情,都是长期工作,一时成效不显。 唐时锦继续跟南厦生忙小天下的事情。 其实过了年之后,学子们都要备考,交过来的诗文字画就少了,但是翰林学士们却更加的踊跃,而且不止那一次被邀之人,就连其它朝臣听说此事之后,有自恃有才的,也厚着脸皮送诗文过来,真的佳作频出。 他们已经挑定了好几个。 但凡挑定的,都会叫人送上两支湖笔,一块徽墨,一盒唐家四坊的男用唇脂,算是四色礼,其实就算不送礼,这些人也乐意,因为可以扬名啊!虽然是商贾之事,却很主旋律,一点不掉价儿。 大家都忙的不可开交,连汤莲生都没空儿皮了,跟曾思故天天在摘星园念书备考。 隔天唐时锦出门时,就见门口有一个锦袍青年,门房道:“王爷,这位公子,说要找他的兄长。” 唐时锦看了过去,曾逢吓的脸色发白,迅速跪下施礼:“王,王爷!” 他很害怕,他真的不敢来! 可是曾思故初八那天一走,一直就没回去,衣服书籍都没带,他根本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可眼见马上就是二月,不几天就要入考场,他再害怕,也得来问问。 唐时锦眉头一皱,喝斥道:“我叫你做的事情你办完了没!谁叫你随便出来的!?” 曾逢吓的一愣,一时不知道要怎么答。 后头跟着的余知非,向门房使了个眼色,门房迅速会意,急道:“王爷,这位不是咱们府上那位曾公子,是他的弟弟,只是长相相似。” “哦?”唐时锦看了他一眼:“那他来干什么?让他赶紧回去!” 门房立刻转身驱赶:“王爷找曾公子有事,谁叫你随意来打扰的?” 曾逢吓的腿软,壮着胆子道:“马上就是会试之期……” 门房道:“那又如何?” 曾逢哪敢多说,就被赶走了。 唐时锦立在原地沉吟了一下,又转身回去了。 她是个混混,既有草莽的一面,也有“胆小”的一面,很习惯未雨绸缪,当初为了堵人的嘴,舍出唐家四坊一半收入……如今眼前杵着一个大把柄,她还真有点犹豫。 看桃成蹊与他相处的很好,汤莲生也说这人很厉害,可如果她要用他,那这事儿,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哪怕她这一回不让曾逢考,甚至把曾逢收拾了,这个定时炸弹仍旧存在,因为之前,不管是不是被迫,曾思故确实帮着曾逢考试了。 第651章 作威作福 唐时锦一路走过来,已经打定了主意,去了摘星园,直接把曾思故叫了出来。 然后她直截了当的问他:“方才在外头,你那个弟弟曾逢来了,我想问问,他的功名是不是你帮着考的?” 曾思故当时就跪下了,以头抵地,不敢吭声。 唐时锦道:“我问你是不是?” 曾思故轻声道:“是。” 他一句也没辩解,唐时锦就道:“你若信我,这次会试之时,你就写你自己的名字,该怎么考怎么考,之后的事情,我会处理。” 曾思故毫不犹豫的道:“思故谨遵王爷之命!” 唐时锦对这种听话的孩子,还是很喜欢的,就点了点头:“好,那去吧。” 曾思故又磕了个头,这才起身走了。 二月九、十二、十五是会试之期,家里汤莲生这个动不动就昏倒的弱鸡要参加,一家子都上心的很,二月份的天还是很冷的,但是会试的验身十分严格,衣服都要脱光验,而且坐在号房里也是很冷的。 科举在这个时代是不能触及的铁律,再是位高权重,也不能在这上头搞特殊,否则真能叫文人的笔杆子喷死。 所以唐时锦大手一挥,直接捐了几千个火盆子,一个号房分一个,大家一起暖和,比起原来的也算是鸟枪换炮了。 司顾菟给他单做了大袄,一边叮嘱:“这两边儿我都做了开口,他们要验,解开就能验,手也可以伸进去,别叫他们拆开,拆开就不暖和了。” 汤莲生乖巧的不住点头。 曾思故也沾了他的光,得了特制的药丸和汤料块,因为怕有挟带,所以都制的比蜜丸还小,也就比芝麻大一点点,用玻璃瓶装着。带的饭也是极薄透光的饼子,到时候一看就行,不用像馒头掰的一块一块,看见就不想吃了。 几个人就跟高考时的考生家长一样,千叮万嘱,看着提着烤篮的弱鸡进去了。 京城里像他们这样的,根本没有,再是世家金孙,疼的跟眼珠子一样,也不过是打发管家来送送。 所以一看旁人的眼神儿,唐时锦就后悔来了,道:“回头看榜时,不要让莲生自己来看,万一有人榜下捉婿。” 戚曜灵道:“那也得他先考中再说吧。” 唐时锦:“……” 她还真没想考不中这个可能性。 毕竟家里不是六元就是探花,连韩流光都是传胪,让她觉得考这个很容易。 他这么一说,一看那乌压压的人群,唐时锦立刻道:“那要是考不中怎么办?” 戚曜灵道:“那也无所谓,他又不想做官。” 几个人溜达着回去了。 三场考下来,汤莲生一回来就病了,曾思故倒是还好,睡了十来个时辰就缓过来了。 两人都把文章默下来给桃成蹊看了,桃成蹊只点了点头。 炎柏葳拿过来看了看,就跟曾思故道:“你这个名次必定不错,莲生也能挂个名儿,不会太好。” 唐时锦问:“莲生写的不好?” 炎柏葳道:“其实写的还不错,就是有点跳脱,若是碰到喜欢这种风格的考官能中,若是碰到喜欢持重的也许就不中了,但是一来会试考官本来就多,各有所好;二来有你在,你们一家子送考都传遍京城了,知道你疼他,怎么也不可能不给他个名次的。” 唐时锦哦了一声。 炎柏葳又想起来问:“思故这个?” 唐时锦道:“我本来想阻止那个曾逢考试的,结果他自己就害怕没来考,倒是省我事儿了。但是即便如此,这事儿我也准备揭开来,不然放在那儿,有可能将来被人发现,就被动了。” 炎柏葳道:“你想怎么揭?” 唐时锦道:“跟皇上说一说嘛!” “不好,”炎柏葳道:“这种事情,你这么处理,虽也成,但少不得遭人骂,你这样……思故,你写一封信,日期就写在之前刚得邀请入雕绣园的时候,然后我给你批一下,就当是我允许你参加会试的。” 曾思故秒懂:“是,多谢殿下。” 他恭敬退下,唐时锦挑了挑眉,好像头一回察觉到……咋说呢,皇权之威吧! 唐时锦幽幽的道:“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啊!” 这句话的意思是,只有君王才能独揽威权,锦衣玉食。 炎柏葳都乐了:“我的锦儿长进了,居然连这么正经的书也知道。”他随手按了一下她的脑袋:“吾愿与你共享之。” 唐时锦道:“我就只配会不正经的书么?” 炎柏葳挑了挑眉:“不正经的书,我觉得你可能没我会的多。” 唐时锦:“……” 青天白日的别开车好么?? 她问他:“那曾逢还需要处理吗?” “处理,”炎柏葳道:“我找人去震吓他一下,你不用管了,这曾家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富商,他们不敢惹你的。那信只是防备万一,这种科举舞弊之事,能不揭开就不要揭开,但凡揭开,处理是必定要从重的,否则难安天下文人之心。” 唐时锦皱了皱眉。 但是一想也是啊,科举是底层人唯一的进身之阶,不比现代“行行出状元”,所以读书人,或者说百姓,对这种事情的重视,肯定是她这种人无法想像的。 唐时锦随口问:“你为什么不参与呢??” “谁说我不参与?这种事情我怎么能不参与呢!”炎柏葳笑道:“到殿试时我就参与了,我不必每一试都参与的。” 她超生气的道:“你凶什么!!你这种口吻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问的很傻!!” 炎柏葳:“……???” 他懵了一下,然后就乐了,随手把她揽进怀里:“我错了,我重说行不……王爷,我到殿试之时,一定去为莲生撑场子,你放心就是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吴不争急匆匆的进来,一见两人这情形,迅速转身,一边抱怨:“你们怎么又又又……不关门!” 炎柏葳道:“你下回能不能受累敲个门?” 吴不争道:“啊啊,先别说这个了,师叔!不好了!!出事了!” 第652章 爷兜的住 唐时锦问:“啥事儿?” “是陈识务!”吴不争气忿忿转回身来:“这个老狐狸!真是老奸巨猾!太过分了!” “好了,”唐时锦道:“我又没说你失察,用不着骂这么大声来撇清。” 吴不争扶额,炎柏葳道:“到底什么事?” 吴不争正色道:“陈识务,他准备等放榜之后,鼓动举子闹事,想制造科举舞弊的事件,要上折子参师叔请那些人进雕绣园,是为了给他们透露考题,所以到时候中的全是进过雕绣园的人。” 唐时锦无语的道:“可是我请的本来就是举子中出类拔萃的,他们考中不是必然的么?” 炎柏葳神色忽然一凝:“等等,我记得雕绣园有三个大殿,你们去的哪个?” 吴不争苦笑道:“说的就是这事儿呢!去的四端厅。” 炎柏葳眉头一凝。 这一次会试的考题,就是四端。 这句话出自《孟子》,原句是: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 意思就是说,同情心是仁的开端,羞耻心是义的开端,谦让心是礼的开端,是非心是智的开端。人有这四种开端,就如同她有四肢一样。 而雕绣园有三个殿,他们招待文人们,偏偏去的就是这个四端殿,而这句话,就挂在四端殿的墙上。 偏偏这次会试的总裁官,是桃相,考题也是考官共拟了,然后奏请过君王的,不管中间受了谁的影响,反正……瓜田李下,说不清楚了。 吴不争越想越焦躁,忍不住爆粗道:“这真他娘的就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他们解释说这雕绣园,本来就是走的读书人的路子,这句话也是极常见的句子,撞了并不奇怪…… 他们解释说请的本来就是举子中出类拔萃的,考中是必然的。 他们解释说请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考题,桃相也不可能作弊…… 这些统统都没用!! 要是他们提前知道,还可以改了题目什么的,现在才知道,考都考完了! 此事确实是他失察了!这还是他们一直盯着陈识务呢!这科举舞弊之事,沾上了就没个好!解释不清楚的!不但唐时锦,连桃相都要受牵连! 吴不争懊恼不已。 唐时锦坐在那儿吃樱桃,一口一个,悠闲极了,一看吴不争这德性,她摆摆手:“用不着这样,爷兜的住!” 炎柏葳心里过了过,一时也没有万全之策,一听这话,立刻转回身,问:“锦儿?” 他伸手想来拉她,唐时锦就在他手心里放了一个超大的樱桃,炎柏葳都乐了,索性回过手,学着她的样子,把樱桃整颗放进了嘴里。 吴不争一抬头,看两人腮上都鼓起一个圆来,不由得眼馋,道:“给我也吃一个冷静一下。” 他伸出手,唐时锦给了他一个山楂,吴不争道:“凭什么?凭什么他是樱桃我就是山楂?” 嘴上这么说,看那山楂长的跟小苹果一样,又大又圆,红彤彤的,他就咬了一口,一咬之下又绵又酸又甜,果香满口,他酸的闭了闭眼,还道:“好吃!真好吃!” 炎柏葳终于咽了下去,道:“锦儿,你倒是说话。” 唐时锦吐了核,道:“你们两个臭皮匠,连这点事儿都没主意?” 炎柏葳笑道:“还请诸葛锦拔口相助。” “哼!”唐时锦洋洋得意的道:“你说说你,这么老实,要是没有我这个诸葛锦为你保驾护航、开疆拓土,你该怎么办?肯定被那些老狐狸坑的毛都不剩一根。” 炎板葳:“……” 唐时锦道:“很简单啊!能自己做的事情何必要麻烦别人?找个学渣,用最无赖的方式生怼学霸嘛!四端厅算什么?种种端倪多的是!磊儿在席上叫了孟兄,这就是在暗示考题出自孟子!莲生说了四喜丸子,这就是在暗示四端!什么?桃大居然还留了两个门客?这不分明就是在明码标价,名次价高者得?堂堂的阁老居然如此无耻!还有那一干学子,你们读圣贤书,居然与他们同流合污,不靠自己的笔搏前程,反倒要靠这些鬼蜮伎俩!无耻!可太无耻啦!!” 炎柏葳的眉毛挑的高高的,唐时锦伸出手指头,给他按了回去:“殿下,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炎柏葳拱拱手:“王爷高明。” “好主意啊!”吴不争也不由叹服:“这么无赖这么损的主意,也只有师叔你才想的出来!但是对付这种老狐狸,就得无赖!” 唐时锦:“……” 虽然被你夸了,但是我并不高兴。 唐时锦瞪他道:“放榜之时,把陈识务安排的人,先阻一阻,咱们找人先闹起来,对了,去找人咱们就是陈识务的人,懂不?现成的背锅侠不用白不用!” 吴不争直点头儿,唐时锦续道,“起先要闹的缓和,看上去很靠谱很能成事儿,让陈识务以为这是野生力量,然后他必定会觉得,野生的更好,更天衣无缝,然后就会放弃本来的打算,把他的招儿交给这部分力量来施行……之后事态的演变,他就说了不算了,就朝我这个方向走,闹到最后,大家就会发现,原来这只是落榜者的不甘作祟,打滚撒泼如同无赖,你说好玩不好玩?” 她露出了一个顽皮的笑。 吴不争道:“我真的服你,师叔,你是真的厉害。” 他越想越觉得这一招牛。 既然防不胜防,那就先下手为强!既然解释不清楚,那就不解释了! 我们索性闹腾起来,让看客都看不下去,化身理中客为我们主持公道! 他打赌这么个应对,陈识务绝对不会想到!而且他也绝想不到,他安排的这事儿,被他们先查到了! “但是争争,”唐时锦神色一整:“这件事情之中,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吴不争不解:“什么意思?不是这个?科举舞弊还不重要?” 炎柏葳也回过神儿来了:“锦儿的意思是说,陈识务为何忽然要对付她?” 吴不争一愣,神色登时严肃起来:“师叔,他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 唐时锦点了点头:“很有可能,不然他实在是没有理由对付我。” 吴不争道:“我去查。” “叫着炎三。”炎柏葳道:“这事儿麻烦,叫他带着人给你帮忙,你的人手都派出去了吧?” 吴不争点了点头,就急匆匆走了。 第653章 翰林出阁老 唐时锦自言自语:“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双眼放空,在心里过了一遍,点点头:“哦,我知道了。” 炎柏葳问:“是谁?” 唐时锦道:“我猜是江护。” “江护??” “对,”唐时锦道:“只有他对这件事情格外上心,可能是被人看出来了。算了,不重要,就这样吧。” 怎么就不重要了?这非常重要好么! 炎柏葳无语的看着她。 她随手摸了一把长睫毛:“好啦别醋了,我心里有数的!” 外头的人打了一声暗号,唐时锦迅速坐远了些,曾思故在门外道:“王爷?” 唐时锦道:“进。” 曾思故就进来了,双手把刚才说的信奉上,炎柏葳草草一看,就取了笔给他写了几行字,曾思故恭敬的谢了。 然后他踌躇了一下,便道:“殿下,殿下之前说的风物志,桃兄不甚感兴趣,不知小生可能效劳?” 炎柏葳道:“这事你问锦儿。” 曾思故只得转身,施礼道:“王爷?” 唐时锦道:“你先过了殿试再说吧,过了殿试还要衣锦还乡,你哪有空儿啊!” 曾思故恳求道:“小生可不还乡,小生只求为王爷效力。” 唐时锦正色道:“曾思故,你不要有这种浮木心态,掉进水里但凡有棵木头,你就死死抱住不撒手……” 这话说的直白,曾思故脸上发烫,低下头去。 唐时锦正色道:“你要明白,当你站于金阶,有了举人身份,又有了这封信,就算不是彻底摆脱你那个家,也差不多了,所以,你前途光明,有很多的选择。我执掌总缉事厂,这说白了是一个缉查机构,君王耳目,并不怎么‘正途’,而像炎柏葳说的风物志,更是一个临时性的工作,做完了就完了,但就算是一个临时性的工作,也得一年半载,而这份经历会在你的履历上一直存在,身为一个文人,这并不光鲜,所以你将来的路要怎么走,你应该好生想想才是,心态放平,不要急躁。” 曾思故哑然。 她起初的话说的很不客气。 他习惯了旁人的不客气,他本以为接下来,会是贬斥和羞辱,毕竟他一个小举人妄想投效王爷,本来就是异想天开。 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前途光明? 虽然翰林院清贵,又向来有翰林出阁老的名头,可谁又不知,这所谓的翰林出阁老连千里挑一都不算,几千人都出不来这么一个,所以正常来说,就算是状元,能抱上庆王爷的大腿,也是好的不得了的好机缘。 毕竟,就连阁老重臣,不也想抱庆王爷的大腿吗? 可是她话里话外,却从未把他当成这种人,当成这种贪恋权势之人,她认为他就算投效她,也不是为了权势,她劝他考虑清楚,是为了他自己的一世清名。 他自觉卑微,为了生存,从不惜求容取媚,面目可憎,狼狈不堪……可是在她眼中,他却是一个内心清高的君子。 曾思故不由哽咽,屈膝行了大礼:“王爷良言褒奖,思故心中惭愧,思故……” 他抑不住哽咽了一下:“思故不过一乡间小子,德薄能鲜,侥幸得王爷援手,思故感激不尽,思故若能为王爷效力,实乃三生有幸,求之不得……王爷乃茂州商神,王爷所言所行,思故未见时便已深敬之,纵我眼前真有万千路,思故也只愿走这一条,思故愿终生供王爷驱策,唯王爷之命是从,还求王爷收留。”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吧。” 她道:“你先考殿试,那什么风物志,你想做之后再做就是。” 曾思故含泪施礼:“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这种深陷泥沼之人,把他拉出来,他会记恩。而曾思故这种人,记恩就是一辈子,这个人算是收服了。 他出去之后,炎柏葳叫她:“你来。” 唐时锦挨过去:“怎么了?” 他揽她在膝上,正色道:“你可听过‘法自君出’?” 她点了点头:“听过啊,怎么了?” “你的想法不对,”他很认真的跟她道:“我不知道你的想法缘于何处,但是你这个想法是有问题的。你说‘缉查机构,君王耳目,不怎么正途’这句话大错特错,你明白吗?从礼法上来说,这话大不敬,但是不在于敬不敬,我只是奇怪,你为何会如此自然的这么认为?” 唐时锦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 他认真的续道:“不论谁做君王,身为人臣,身为大庆子民,做君王耳目,直禀帝听,伺从君主,这是至高的荣耀,这是最‘正途’,就算在民间,也有‘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懂不懂?这是从礼法大节上来说。” “另外,不说礼法大节,君王所做的,是一人治天下,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所以,君王的耳目,这非常重要!若说之前的汪直,他无底线的刺探和编造,这种当然不行,但如今你的总缉事厂,整个的运作方式都是对的,好的,有益的,若能一直如此,做好君王耳目,方便君王做正确的判断,于天下万民之功不可估量,这怎么能不是正途呢?这是至正的正途啊!” 唐时锦是真的哑口无言。 是的,她太不尊重君权了。 在如今这种社会形态之下,“忠君”,应该是、也必须是、所有人行事的第一准则,就好像后世,“爱国”也是生而为人的底线一样。 因为在这个社会中,一人治天下,法自君出,这种制度,本来就跟后世完全不一样,所以服务于这一“人”,其实是文武百官一直在做的事情,也是所有人一直在做的事情。 所不同的是,她是与君王直接对接,所以才至关重要。 做君王耳目,总揽天下信息,这个工作也至关重要,比六部,比大理寺,比种种工作,都更加的重要和荣耀。 明明她做商人,都一直非常重视信息的重要性,为什么会觉得,做君王的人,一个一句话一个念头能改变天下的人,不需要全面的信息呢? 第654章 干到地老天荒 她能感觉得到,炎柏葳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自我代入“君王”,但也没有代入“唐时锦”,他代入的,是一个普通的大庆子民,他说的,也是普通的大庆子民应该知道的道理。 就好像后世,若有人亲啥辱国,崇洋媚外,也随时随地会有人冲出来教训他一样,这是做人不能让步的底线。 唐时锦真的惭愧到不行,把脸埋进他怀里:“葳哥哥我错了。” 他反倒笑了,伸手扶住她小脸:“忽然这么乖?好,那我原谅你了。” 她还是死赖着不动。 好像自从两人合好,他在她面前就收起了所有棱角,永远温柔包容,予取予求。 可就在刚才,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让她想起当年在竹林村,他特别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些都是不好的,不该小孩儿学的,全都忘了罢!我会慢慢的教你。” 虽然当年那个爹系的大睫毛精,特别不解风情,气人的时候是真气人,但是温柔的时候也是真的温柔。 好久不见了,还是觉得挺撩。 她抬头,叭叽一口亲在他下巴上。 他扶住她脸低头看她,她就冲他傻笑了一下。 于是晚上缠绵时,她忽然特别认真的冒出来一句“所以眼光不应该局限于京城,我应该建立起一个天下的情报网”。 炎柏葳:“……” 这个时候谈公事,还真是痛并快乐着……快乐并不上不下着…… 第二天,唐时锦深刻检讨了一下。 她确实受电视剧和原历史影响很深,厂卫在她眼中,就是一个毫无底线的特务机构,缇骑四出、滥捕冤杀,使得人人自危,亦使百官、民众、甚至军队,与君王离心离德。 而且不光是制度的问题,还有领导者和人员的问题,那些东厂番子,天天捕风捉影,罗织罪名,诬赖好人,然后再动用酷刑,屈打成招,趁机敲诈勒索,谋取私利…… 总之,一想起来,就没有一点好的。 但是她忘了最大的一点。 汪直还没抖多久,就死了,遗臭万年的“东厂”,还没有走到无可收拾的时候,就被她接了过来。 如今的领导者是她,起码在炎柏葳说了算的这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里,她可以让总缉事厂按着自己的心意走,成为君王的千里眼,顺风耳,却永远不要成为祸国殃民的“厂卫”。 等过了这个非常时期,慢慢的要建立起查纠机制和监督机制来才行。 外头花晟林进来:“师父,你找我?” 唐时锦点了点头。 戚曜灵基本上是哪里需要哪里搬,花晟林如今就是跟着他走。 但其实并不需要。 戚曜灵有的是人用,而且花晟林的本事也足以独挡一面,这么带着很大材小用,倒是耽误了他。 所以她准备把这个“整”活儿交给他全权负责。 唐时锦一说,花晟林就很高兴:“好,师父放心。” 唐时锦道:“不着急出门,你先慢慢的挑挑人,等你们成亲之后,你要出门,可以跟小兔儿一起去。” 花晟林有点不好意思:“小菟是女子,留在师父身边方便些。” “不用,”唐时锦道:“我如今长年在京城了,不缺人用。” 花晟林点了点头,然后特别兴奋的跟她道:“师父,我跟你说,我跟小菟,我们俩现在试着把香料和毒粉配在一起用,还挺好玩的!二哥也说挺有意思。” 唐时锦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种手段咱们用不用不说,但一定要有!没事儿弄着玩挺好。” 花晟林笑道:“是。” 于是唐时锦继续忙小天下的事儿。 想想也怪爽的,拿着公家的俸禄,干着自己的活儿,这种机动职位可比内阁六部啥的爽多了……她可以干到地老天荒!! 小天下空出来的地方非常大,大概有几百亩,但是并不规整,本身地势就有高有低还有座山,想要复制大庆疆域,这地还真得改动不少,工程大的很。 许天禄道:“这有什么必要啊师父?这么一来,要多花至少……”他脑子里算了算:“至少三千两!这完全没有必要,客人逛的时候,感觉是差不多的!” 唐时锦道:“要是本来就打算依着这边地势建,那就算了,可是既然都说好了,要依着大庆疆域来建……那就尽量还原,你要知道,这个年代的人,接触各种信息的渠道太少了,我们给他什么,他们就会认为这是对的,所以最好不要有真有假。世上有多少人,一辈子都不能走遍天下,那走走我的小天下,也算是长长见识了。” 她顿了一下:“咱们又不缺钱,我盖这个园子,也不是纯为了赚钱的,我要是想赚钱,那我不如开一个雕绣园这种地方,赚的比这还多。” 许天禄一想也是。 唐时锦道:“其实钱多到一定程度,就是个数字了,就得想着,怎么把钱花的有意思。” 许天禄道:“但凡钱花出去,哪怕花一文,我都觉得不如赚回来有意思。” “行吧,”唐时锦乐了,“没白叫天禄,只进不出。” “对了对了,”许天禄道:“师父,我险些忘了,还有个事儿。” 他示意她走过来些,南厦生很知趣,就溜达着走远了,许天禄道:“就之前师父教的那些女子,说是教的差不多了,不争昨儿说从坊里拿东西,这个是从坊里拿,还是单独给他们弄?” “哦!”唐时锦也想起来了:“争争说了,我也差点忘了,我过去一趟吧。” 美容院用了一个现成的园子,稍加修整,取名为“春华园”。 本来唐时锦是想挂到旁人名下的,但是后来一想,那些产品以及手法之类的,全都很新奇,就算挂到别人名下,大家也会猜到她身上。 再说了,尤其是产品,唐家四坊名声在外,大家都是熟客,敢用,但要是换一个名头,又需要一段时间去营销。 所以不如就直接挂到她名下算了,反正她名下现在除了唐家四坊,还有御笔亲提的书楼“琳琅阁”、有酒楼有茶庄,有布庄,从江南回来之后,还又开了内衣阁和成衣铺子,又即将开小天下……多的很,也不差这么一家了。 第655章 你这是在炫富 负责这园子的,也是炎柏葳那边的人,是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看面相十分温和,姓年,叫年晴,大家都叫她“年姑姑”,唐时锦与她聊了几句,感觉很不错,十分机敏。 然后唐时锦花了三天时间,就把美容院的产品上线了,其实好多相当于唐家四坊产品的升级版,关键是手法。 因为桃二夫人秦氏和王婉如现在都怀着,所以她就回来找了桃夫人,让她先约几个关系亲近的老夫人少夫人,过去试试。 桃夫人老了,但老也有老的项目可以做,少夫人们跟着过来,就做个美容。 身体上的估计他们暂时接受不了,所以就先等一等,反正女人为了美,可以说是啥都能接受,等他们试过面部的,肯定会有人主动尝试身体上的,慢慢的,口碑就打开了。 这些美容师小姑娘,大多在十二三岁左右,全都不大,但是在这年头,这么大的姑娘就已经是个整劳力了,所以并不突兀。 而且他们互相之间都做过无数次了,手法熟练,一上手,除了还不能“套话”之外,手上捏穴非常准,整个仪态也很流畅,落落大方。 这地方只接待女客,连小厮都不让进,唐时锦拨了几个会功夫的太监过来守门,也是避免有人闹事。 而她自己这个身份,半爷不爷的,完全可以灵活处理。 于是她就厚着脸皮去转了一圈儿,看了看员工们的工作状态,又笑眯眯的询问了顾客的感想。 简直完美!远超过预期好么! 晚上她给全体员工开了个小总结会,给年姑姑和小姑娘们,全都发了奖金,然后稍微指点了几句话术和细节。 等出来之后,她立刻抓了一把银票,叫人去赏给炎三……这业务能力简直了好么! 这事儿她基本上就是大撒把,没怎么管过,没想到完成的这么好!在现代要是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训成这样,那她至少得给负责人发三薪! 炎柏葳听她说了,便笑道:“不是炎三训的,炎三就负责收集消息,居中联络,这些人就是年晴训的,就那个年姑姑,你赏了她两回了。” 唐时锦道:“这么好的员工,赏十回我都不心疼啊!” 炎柏葳笑道:“你放开手,这样的人多的是。” 唐时锦呵呵哒,当年她又不是没放过手。 炎柏葳也想起来了,失笑道:“行,那你需要的时候就找我,炎三年晴这种人,给你十个八个的还是不成问题的。” 唐时锦怒了:“你这是在炫富!你居然对一个财神炫富!” 她扑上去就咬他。 两人嘻嘻哈哈的闹腾了一会儿才睡了。 唐时锦一连往春华园跑了四五天,感觉没什么问题才不去了。 这本来就是个贵人习惯了被伺候的年代,有钱的人真的很多,花钱买享受也很习惯,所以这种地方肯定有市场。 但她虽然知道这地方能做起来,也没想到,火的这么快。 桃夫人头一回,只请了最熟悉的几家人,连老带少也就十来个,但就这十来个人,回去之后就瞬间就传了出去。 就连桃夫人自己,回来的时候也跟她道:“锦儿,还怪舒服的,我改天再去试试。” 当然唐时锦现在炙手可热,也可能是有人为了讨好她来的,但是那又如何,效果是实打实的,不管为了什么而来,全都会为了产品而留下……当然价格也很美丽,也有可能为了银子而离开? 起先还真有不少人想请人回家做的,甚至想直接买个美容师回去当丫环。 但是一来,美容师不卖,二来,产品和仪器繁多也不好带,玉质的仪器之类也都贵重,所以请美容师回去,是要加很多钱的。 其实这地方,也就是有唐时锦这个出名嚣张的人压着,不然管理起来并不容易,一个人做一个项目起码半个时辰,美容师再多也有排不上号的,这些贵妇人又最爱争面子短长,谁肯多等半刻? 但就因为不敢闹事,只能心平气和的,所以都不用多费工夫,很快就成就了唐时锦想要的局面……即,贵妇人们的凡尔塞小聚,不用套话,自己就透露出不少东西。 而且这里头装修也是加了工夫的,等这些人适应了,就不会再想着往家里请了,出来逛逛,聊聊天他不香吗? 唐时锦交待了年姑姑,桃家几个女眷过来,全都不收银子,她想带着年姑姑回去认认人,年姑姑却笑道:“主子放心,属下都认识的,属下是影卫出身,不会认错的。” 那行吧,既然她这么能干,唐时锦就继续当甩手大掌柜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锁了十来天的贡院终于开了,会试的主考官们终于出来了。 同时,贡院门前,也贴出了会试的榜单,本次共计录取了二百八十余名。 曾思故排在第五,而汤莲生,估计是桃相为了避嫌,直接排到了一百名开外去了。 但不管怎么样,殿试是不落选的,一个进士是稳了。 杏榜门前,挤的人山人海,有人欢呼雀跃,也有人痛哭流涕,众生百相。 有一个穿蓝衫的青年,小心的看了看左右,吸了口气正要说话,却没想到,旁边一个人挤过来,一肘捣在了他肋下,疼的他险些蹲了下去,一句嚷嚷到了嘴边,却再也嚷嚷不出来了。 旁边也有不止一个人正东张西望,心不在焉。 就在这时,忽听一个高亢嘹亮的声音道:“不对!这杏榜有问题!” 有几个人不由一怔,看向那一处,又不由得游目四顾,却没找到该找到的那个人。 之前说话的青年,又振臂道:“这到底是我大庆朝的杏榜,还是庆王爷的杏榜?为何我等学子还未入考场,这榜上之人……就已经全都进了庆王爷的雕绣园!!” 众人登时哗然。 有人犹豫了一下,便道:“正是!榜上之人不及三百,十中竟有九成九,都是庆王爷的座上客!这倒是为何!” 有人道:“会试总裁官,是庆王的义父!!” “原来如此!”有人悲愤莫名:“我等十年寒窗,却成全了这干人的私下勾当!天理何在啊!” 第656章 眼神儿开车 便如一滴油溅入水中,无数人帮腔,甚至有人当场嚎啕大哭,事情瞬时就闹大了。 自古以来,学子最易被煽动。 因为学子读过书,有些见识,内心本就有一种优越感,大多自矜自傲,总觉得自己的文章笔下生花,百读不厌,远超旁人…… 而且几年,甚至几十年寒窗,背负全家的期盼,投注太多的希望,不敢有失,不容有失…… 所以每一次科举,一定会有人质疑科举不公。 而这一回,因为唐时锦先请了回客,请的人偏又不是全部,这些人心中已经累积了一次不满,再加上榜单下那种强烈的失落,所以一有人出头,登时就闹的不可开交。 有的人是真的热血上头,疯狂发泄,有的人还没失去理智,反倒闹的更欢。 毕竟,不闹就什么也没有,闹一闹,没准儿就能有什么呢? 反正法不责众,天塌了也有高个子撑着,怕什么,闹啊!! 文人之事无小事,这边一闹起来,很快,各方该知道的人,就全都知道了。 元盛帝一直病歪歪的,这要是好事儿,他还能扎挣着起来折腾折腾,一听是这种麻烦事儿,立刻打发炎柏葳去处理。 炎柏葳就招了人过来商议。 大家都到了,唐时锦才急匆匆进来,草草的施了个礼。 炎柏葳和颜悦色的道:“锦儿,你……” 唐时锦再施了一礼,一副不待见他的样子:“请勿如此称呼。” 炎柏葳抿了抿唇,就改口道:“唐卿,许多学子在贡院前头闹事,指此次科举,似有舞弊之事……此事你怎么看?” 唐时锦道:“我……臣没有什么想法。” 炎柏葳表情颇无奈的道:“但是这一次榜上之人,大多接过你们的帖子,进过雕绣园,所以这些人认为,其中必有蹊跷。” 唐时锦张大眼睛看着他:“殿下,你觉得我在收买人心吗?我收买一批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书生有啥用?说话还都叽叽歪歪的听不懂!我收买这样的人给自己添堵吗?” 她一转头看到桃相:“呃……义父我不是说你。” 桃相无奈的道:“殿下,庆王爷请了何人,臣全然不知,绝无舞弊之事,还请殿下明查。” “正是!”陈剑儒也道:“所有卷子,都是我等共同评定而出,绝无偏颇。” 陈识务也道:“殿下,应该只是落榜学子,因为不甘心而胡乱攀扯的,臣认为庆王爷绝无此意。” 唐时锦心说哟?你还装的挺像的么! 却听李若行朗声道:“正是!王爷下帖子本就是择优而选,会试亦是择选而选,上榜有何稀奇?” 钟林锋却道:“殿下,只怕事出有因,这些学子们闹的厉害,还是应该彻查才是。” 咦? 小钟啊,瞧你浓眉大眼的也叛变……投效太子了? 但钟林锋一说,就有人附和了,“对,无论如何也该给他们一个交待才是。” “王爷赶在年前,如此急迫的召集文人,这本来就有些古怪吧?” “正是!而且还要他们在雕绣园居住十日,耗费诺大钱财只为求一张字画?这实在说不过去。” 怎么就说不过去了?老子有钱不行啊? “确实!”钟林锋又道:“且如此多的文人,都是举子出身,若是王爷查过才请的,王爷又为何要查这么多文人?若是没查过就请了,又为何这么巧合,这些人就与杏榜大部分重合?臣觉得这有些自相矛盾吧!” “说的也是!殿下,科举乃为国取士,绝不可轻忽,还是应该彻查才是!” 唐时锦看的津津有味。 能进这儿的官员,真没几个不是演技帝的,瞧钟林锋这义正辞严的样子,哪里像我方战友? 像陈识务这一脸温和的,又哪里像幕后黑手? 李若行上回侥幸保住了尚书之位,如今是在不遗余力的讨好她,句句向着她说话; 而刘化雨不愧是个八面玲珑的墙头草,他显然已经察觉到此事有问题,所以正在暗搓搓坐壁上观。 炎柏葳听了半天,才道:“唐卿,你认为呢?” 唐时锦道:“回殿下,臣不懂文人之事,但臣问心无愧,臣只想做个生意,招谁惹谁了!” 炎柏葳扶了扶额:“会试之前,召集许多文人,本来就容易叫人怀疑。” “殿下这话臣听不懂!”唐时锦呛声道:“臣当时可是问过皇上的!皇上都说了可以的!殿下是觉得皇上说了不算吗?” 炎柏葳一副被她呛住了的样子,眉头紧皱的看着她。 两人的眼神儿在空中相撞。 唐时锦用目光点赞,心说小葳葳你演技不错么! 炎柏葳被她说过一回之后,就极少穿杏黄,此时穿的也是一身黑色常服,上绣五爪金龙,身量颀长,威严高贵,唐时锦心说她怎么忘了,之前就说要给他买条十三枚的金玉蹀躞带的,如今身份够了,居然忘了买! 她仗着站在最前头,毫不客气的用眼神儿开车。 直面一伙老狐狸的炎柏葳:“……” 他勉强撑着没有露出马脚:“孤绝无此意。” 钟林锋似乎是要给他解围,忽然道:“王爷,你若是真不懂文人之事,那为何还知道此事需要请示陛下?” 这话问的十分不怀好意。 唐时锦转回头,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瞪他道:“旁人会跟我说啊!” 钟林锋挑眉道:“那‘旁人’有没有说别的?”他故意咬了个重音。 唐时锦生气的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钟林锋神色一整:“下官其实十分敬仰王爷,但科举之事至关重要,科举不拘门第,为国取士,正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又所谓将相本无种,茅屋出公卿……正因为如此,故天下百姓,方才视读书为正途!若此事有蹊跷,绝不可轻轻放过,否则岂不是寒了天下学子向上之心……” 吧啦吧啦…… 大家自以为看懂了,怪不得这位这么积极,这是想趁机在储君面前表现表现吧…… 唐时锦被他说的哑口无言:“钟大人,我并未不重视科举,我虽自己不通诗文,但也一向尊重才子,这事儿跟我真的没关系,我什么也没做过,我问心无愧。” 她气势已经消了许多,好像是被说中什么,还欲盖弥彰的向外退开了几步。 第657章 三法司会审 大家互相交换着眼色。 桃大郎和桃二郎其实都在,只是为了避嫌没有说话,桃相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 王恂实站在旁边,偶尔出言和和稀泥,眼晴只在炎柏葳和唐时锦身上转悠,心里就一个想法: 哟呵! 这位戏好!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嘿哟! 这位戏更好,表情到位,这就是个角儿啊!! 唐时锦的表演告一段落,抬头时恰好撞上了王恂实的目光…… 在这一刻,两人的脑回路奇异的撞上了。 然后炎柏葳道:“钟卿说的有道理,此事不可不查,且必须尽快查清楚,安抚诸学子……” 他顿了一下:“唐卿,几位桃卿,及几位主考官都暂且回避,此事便由钟卿、胡卿,都察院的陈卿……”他顿了一下:“加上吏部的陈卿去办吧,要快!” 四人一齐躬身应下。 唐时锦露出了意外又有些气忿的神色,看着他们往外走,一脸悻悻的让到了一边……敬业的完成了最后一场戏。 这个人选,陈识务并不觉得奇怪。 因为正常来说,查案子么,不是交给唐时锦的总缉事厂,就是交给三法司。 钟林锋是刑部尚书,加上大理寺的胡近意,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陈长明,而这次有数个官员牵扯其中,加上他这个吏部尚书也很合理。 四人便退了出去。 看左近无人,陈识务便试探着道:“庆王爷年纪不大,未脱稚童心性,看起来……对此事倒是不怎么担心。” 钟林锋看了他一眼。 这些人一句话拐十八个弯儿,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说唐时锦有恃无恐,以为炎柏葳一定会护着她的,却没想到炎柏葳点了三法司查证。 左都御史陈长明隐晦的道:“庆王爷承继卫王爷衣钵,本来就是个武官,不通文人之事。” 他的意思是说她并不懂科举有多重要。 看起来是嘲笑,但其实又透出来了另一个意思……也就是说,他并不信此事与唐时锦有关,或者说,这事儿唐时锦肯定不知情。 不管他是真不信还是假不信,反正他想告诉他们,他就是这个意见,他不欲对付唐时锦。 钟林锋笑道:“陈大人脾气向来温和,与人为善。” 这话是劝他别打两头讨好的主意,富贵险中求! 陈识务听在耳中,眼神儿闪了闪,叹道:“说起来,殿下对王爷,还是有几分情意在的。” 钟林锋目视前方,道:“国事与私事,殿下还是分的清的。” 陈识务微微挑眉,好像不以为然,心里却十分赞同。 在他看来,炎柏葳对唐时锦确实还有情份,但多少情份也搁不住这么耗,炎柏葳看上去不像是个糊涂的,这不就派了三法司出来了么? 男人么,什么深情厚谊,在正事儿面前,那都是个屁!要是他真的已经登基,那还要担心一下,可如今……他正处在最关键的时候!他哪敢在这种时候出错?授人以柄!! 而且,旁人不知,他可是知道的。 这位太子殿下,立了太子之后,就一直住在后殿为元盛帝伺疾,只求能有机会接触奏折,与唐时锦见的面,一只手用不完就数完了……所以纵是有情谊也有限的! 倒是唐时锦,看今天这情形,倒似有合好之意。 也是啊,当年他只是一个落魄世子,如今可是储君了!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她不想合好才怪! 若是唐时锦知道他这么想,肯定要对着镜子练三分钟演技……到底哪里看出她有合好之意了?她想演的明明是敬而远之! 看人都走了,唐时锦他们也出来了。 唐时锦熟门熟路的过去扶着桃相,桃相道:“之前你是有些莽撞了!就算要宴请,也应该待会试之后再请。” 唐时锦不在意的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就算到殿试之后再请,也未必不出事!” 桃相瞪了她一眼:“殿试之后,名次已定,会有什么事?” 好吧,唐时锦就道:“我错了义父。” 这事儿桃相不知道。 他要是知道,肯定不会答应他们将计就计的。 因为他是有文人风骨的那种人,科举在他心里地位很高,他一定会觉得,既然探知了此事,为何不及时阻止,反而要闹什么将计就计?岂非有损声誉?亦会有损君主威望? 但在唐时锦看来,若只是阻止,谁知道下一步他们会怎么做?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那样就太被动,太不安全了。 而且她这么做,先抑后扬,并不会有损声誉和威望,还能一箭双雕拉陈识务下水,看能不能顺手压一压。 所以她也没解释,就嘻皮笑脸的送桃相上了马车,桃大郎点了点她脑袋,眼神中透着了然,也上了马车,桃二郎跟着上去了。 唐时锦看着他们走了,转身上了马,正要走,就见炎柏葳追了出来,道:“唐卿留步。” 唐时锦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炎柏葳道:“科举之事,事关重大,我必须禀公处理,绝非故意针对你,你不要见怪。” 唐时锦一看他这么说话,就知道要演戏,于是她也平静的道:“殿下言重了,殿下乃是储君,殿下要做什么事,岂是臣能随意置喙的?” 炎柏葳沉吟道:“但是此事……” “此事与臣无关!”唐时锦配合默契:“臣从来都弄不懂文人之事,又怎么会去设计文人。殿下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反正是什么也不知道!” 看炎柏葳没表示出要再说话的意思,她就一拱手:“失陪了。”说着就一回身一甩鞭子,鞭梢在他腰间一掠而过。 炎柏葳:“……” 这小混蛋,真的是,专瞅这时候皮一皮…… 他压住嘴角,表情严肃。 旁边有人上前几步:“殿下,此事若真与王爷有关……” 炎柏葳看向她离开的方向:“若当真与她有关,孤自会禀公处理!” 他叹了口气,似乎不吐不快:“锦儿想做财神爷,那就只做财神爷就好,管什么总缉事厂!”他转身回去了。 第658章 三面间谍 片刻之后,一个立在马车边,小厮模样的人,不动声色的看看左右,迅速退开了。 又片刻之后,更远处的楼阁上,一道影子晃了晃,也离开了。 这才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吴不争跟唐时锦汇报:“上一次赵守拙的案子,牵连而死的刘尚书,养过一个门客,是一个江湖人,名叫余青鸮,名号叫青鸮子,精通唇读之术,据说是他看到江大人和戚曜灵说话,知道咱们下一步要对付陈识务,于是以此做为筹码,投效了陈识务……方才殿下也是说给他看的。” 他顿了一下:“师叔,等回头案子结了,这个余青鸮能不能给咱们用几天?咱们也学学。” “那怎么行!”唐时锦义正辞严的道:“你这是让我徇私吗?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吴不争哦了一声,她续道:“你们就不能在案子结之前就把人抓来吗?做事不要太死板!” 吴不争:“……” 好吧,懂了。 唐时锦又问:“可是刘尚书倒了,这个人为什么不来投效我?我难道不比陈识务靠谱?” 吴不争都被她问蒙了:“你杀了人家主子全家,换你你敢来投效?不怕被当成漏网之鱼一起杀了?” 唐时锦一想也是哦:“好吧,算他没福气……那些人呢?” 吴不争仰着头,笑嘻嘻的往嘴里丢花生:“去安抚那些读书人了。” 钟林锋四个人,一出了宫,就去安抚这些读书人。 这些人仍旧聚在贡院门前,没有散去,钟林锋几个人穿着官服,亲自到场,安抚诸人。 听闻太子殿下把此事交给了三法司查证,一众文人的态度便缓和了下来,然后一个青年上前施了一礼,道:“几位大人有礼了,小生刘政,敢问几位大人,此事几日能有结果?” 钟林锋和颜悦色的道:“诸位放心,殿下也交待我们尽快查实处理的。” 刘政道:“不知这一次应试的文章,何时能放出来?我们想比对比对!” 钟林锋道:“待本官先理清杂务,便立即放出!” “多谢大人,”刘政道:“庆王位高权重,几位大人……恕小生直言,几位当真能秉公处置?” “自然,”钟林锋道:“殿下命令总缉事厂避嫌,三法司会审,当可见殿下的态度,请诸位放心!” 刘政道:“那我等便拭目以待了!” 陈识务在旁冷眼旁观。 这刘政,神态之中颇有傲气,且在众人中隐约为首,出言大胆,态度又不失恭敬,看上去确实挺靠谱的。 而且一众文人,脸上神情都有些怒气,看起来也不是能善罢甘休的。 这案子被人这么盯着,哪怕唐时锦真的无辜,别人也不信啊! 陈识务十分满意。 虽然说是三法司会审,但他们也不可能自己干活儿,就商量着把事情交待下去了。 陈识务一回去,心腹便来禀报,陈识务一听之下,便吃了一惊:“什么?这个人不是咱们安排的人?” “是,”心腹道:“是属下无能,属下当初找的人姓冯,但是他还没出声,这个人便嚷嚷开来……属下打听了一下,这个为首的人名叫刘政,是并州人,在当地素有才名,且为人爽朗,交友广阔,文武双全,人称狂生,之前的乡试中,得了第四名,名次也不差,且来京城也很早,却不知为何,没有收到庆王府的请帖。” 他顿了一下:“而且属下查探了一下,此人也不像是没有心机的,大人进宫的时候,他便带着诸人,对应请帖上的和榜上之人,已经发现了‘四端’之事。” “哦?”陈识务越听越是兴奋:“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很好,就用此人便好!比之刻意安排更加天衣无缝!可见唐时锦之前请的这客,算是犯了众怒!” 他负了手来回踱着步子:“桃家迂腐,唐时锦又是草莽,哪知道这文人之事,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你再瞧上两日,若是此人没有问题,便把咱们的‘后招’安排上,随着那刘政挑头便是!” “是,”心腹道:“另外,青鸮子回来了,他守在宫门前,看到了殿下与庆王爷说话。” 陈识务道:“说什么?” 心腹凑过去,小声说了。 陈识务笑着摇头:“意料中事!殿下长情,虽愿意护着她,却绝不会愿意她混迹总缉事厂!也好也好,与我也算是殊途同归了!我这一回,只消能抹除她手中权利,便足够了!至于她的命,看在这‘财’字上,留几日又有何妨!” 心腹恭维:“这一回连老天都帮着大人呢。” “确实!”陈识务不由得哈哈大笑。 本来以为若这些人都帮着唐时锦,他难免要挑头,与唐时锦正面杠,没想到钟林锋跳了出来,就算扳倒了唐时锦,也不至于叫她记恨,若运作得当,没准儿还能得太子殿下青眼……毕竟,这位可是个心软的人。 他阖目盘算起来。 三法司派出去的人手,有条不紊的查证。 很快,就查到了“四端厅”,然后与考题对上了,就这一条,几乎就坐实了唐时锦这些人的罪状。 之后,这些人又像模像样的去雕绣园拘押了下人,得到了一些“确实看到桃相府门客与诸人说话”、“确实有不止一次私下交谈”、“传递纸张?有啊!当然有!”等等似是而非的供词。 对应下来,去过雕绣园的人,确实有七成多榜上有名,且有几个收到过唐时锦四色礼的人,比如曾思故……名次也非常漂亮,这不是买榜是什么? 这些人既然如此给力,陈识务也就放心的把“后招”送到了他们手上。 是一个因为画的好,得了唐时锦“四色礼”的人出面指证,而且这个人,还提供了一张汤莲生的笔迹写的小纸条,上头只写了两个字“四端”。 这个人姓楚,之前在乡试中名次不佳,这一回却得了第十九名进士,他供述这张小纸条是在四色礼中发现的,然后他便找了一个人代笔……刑部的人过去,就真的把这个代笔之人,给揪了出来。 于是,人证物证齐全,罪证确凿。 三法司便报了上去。 这一回连三面间谍钟林锋都慌了,悄问炎柏葳:“殿下,这可怎么办?百口莫辩啊!王爷她……” 他想说王爷要是拿着擎天破日刀来劈我,你抗的住不…… 第659章 自发送人头 唐时锦一点都不慌。 搞舆论么,就得先炒热乎了再下手,不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唱戏给谁看? 于是钟林锋都快顶不住了,这边的重头戏其实才刚开始唱。 从楚生拿出“四端”小纸条开始,就有不止一人跳了出来。 有人拿出了一封据说是桃大郎写的信,告知了他此次考题,但是他秉承气节,不愿作弊,故此才落第了。 又有人说在雕绣园时,卫时磊三次冲他指了墙上挂的“四端”,暗示考题,只可惜他当时没能理解,于是乎误了良机。 还有人说桃府门客亲口对他说,拿到请帖就有名次,给了银子名次就高。 甚至有人说,汤莲生曾当众放话“会试我师父能当大半个家”。 不是每个人都有脑子的,很多人造谣图个什么?不就图说出来时众人瞩目的爽劲儿么? 所以只需要开好头,把水搅混,后头就会有人自发送人头。 于是传言越来越离谱,最后甚至有人说桃大郎好男风,曾暗示他啥啥就给他一个好名次……一看那人长的样子,众人齐齐喷饭。 虽然说科举都要求相貌端正,但是卡着端正下限的长相,也很一言难尽就是了,桃大郎如此清俊端方的君子,是有多重口才能对这种人下手啊? 本身在榜上的人也不是死的,干等着挨打。 会试十不取一,这些人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才华绝对远胜过众人,一个个名声在外,好不容易考了个名次,却无缘无故被人质疑,哪能不反击? 起初不论如何解释,旁人都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但后来,这些人自己玩脱了,越闹越荒唐,这些人不趁机反击才怪! 要知道,人和人之间,就怕比较。 能考上举人,也算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了,可是进士和举人,所差的又何止天堑。 学霸和学渣之间有壁。 更何况唐时锦家里,还有不止一个学神。 写诗骂人的,古往今来成千上万,到如今,大家不过就记着寥寥的: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所以好诗一句,天下传唱,而平庸之诗万言,也是滴水入海,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反正这些人一出手,那是字字如刀声声见血,一下子就把这些人的气焰压了下去。 然后刘政不甘失败,组织了人手,对榜上的程文进行批驳,还在贡院外头,弄了整整的一面墙贴这些程文和批驳之文。 结果曾思故画了十副画,称之为“庆王十大罪”,贴在了上头。 乍一见是还以为是反方出手,结果一看……这一位把那些荒唐的证据全都画了出来,妙在画的极为有趣,而且每一副画还配一首打油诗。 什么卫时磊指中堂,画了他动作很大的伸着胳膊,旁边人一脸懵圈,打油诗就嘲讽他眼瞎,不明白也不问,可能么? 最搞笑的还是桃大郎邀夜,明俊端方的桃大郎,向一张驴脸的人发出枕席之邀,简直又黄暴又好笑。 刘政一看这不行啊! 于是就弄了联名书上交三法司,写了状纸四处投……甚至带着众人,直接跑到庆王府门前静坐示威…… 这是为什么呢? 多做出格的事情,定会有人明哲保身,人会越来越少。 另外,在这一次次的组织中,明确刘政这个人,是一个“带头人”,众人认可,方便后续安排。 静坐了一天之后,唐时锦就出来了。 然后刘政勇敢的上前质问:“王爷!会试舞弊是否王爷主使!雕绣园中是否有卖榜行径!王爷是否透露过考题与人!” 说真的,唐时锦可是敢殿前杀人的主儿,刘政这一出面,实在是叫人佩服他的铁胆。 在众人屏声息气之中,唐时锦道:“是!” 轰的一声,众人哗然,大家全都惊呆了。 刘政也惊呆了,然后他道:“王爷为何要如此!” 唐时锦道:“因为我是个傻子啊!!” 她上前一步,向着众人,一字一句,声音清朗:“我是个傻子,所以我以为读书人全都是端方君子,我想求读书人的书画,唯恐不够恭敬,我在雕绣园一买十天,笔墨纸砚、锦衣玉食、双手奉上,只求得一墨宝!” 众人猛的息了声。 在这一刻,面对盛名在外,星宿下界的庆王爷,几乎所有人,真真实实的,惭愧了。 唐时锦续道:“我是个傻子!!我自己金紫加身,我义父义兄无不位极人臣,我们却偏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折腾什么科举舞弊之事,还一折腾就折腾了好几百人,又是传纸条又是写信,又是暗示又是索贿,唯恐不泄露,唯恐不闹大!我不是傻子是什么?诸位?我是不是个傻子?” 满眼寂静,无人应声。 唐时锦声音放缓,道:“那日从宫中回来,我问我六哥,这四端到底是什么?” “我六哥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诸位,仁义礼智便如人之四体,诸位照照镜子,四体可还在??诸位生而为人,读圣贤书,技不如人便含血喷人,我何其无辜?我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宴请了诸人,难道宴请文人,自此之后,竟成了引祸招殃之行??” 难道宴请文人,自此之后,竟成了引祸招殃之行…… 这话太狠了,众人哑口无言。 舆论到此,彻底反转。 证据太多,反倒等于没证据了,尤其在验出桃大郎的信是假的之后,又验出汤莲生的“四端”是从整张纸中抠出来的,所以……全是假的。 陈识务简直气到跳脚,在家不住的大骂蠢材。 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陈识务不得不承认,这一回,已经错失了良机,奈何不了唐时锦了。 好在也没人知道是他从中搅合,只能再等下一次机会了。 于是炎柏葳以证据不足为由,驳回了众人的联名书,但除了诬告的几人之外,也没有惩罚,反而又组织了民间十位名声在外的大儒,对会试的卷宗,重新进行一次审核。 也就在三法司去告知诸人的时候,忽见刘政惨白着一张脸,缓缓的站了起来,猛的跪到了他们脚下。 第660章 辩无可辩 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陈识务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妙,死死的盯着他。 钟林锋和颜悦色的道:“刘公子这是怎么了?有话直说便是!何必行此大礼?”一边说着,就要上前搀扶。 刘政却道:“小生的确有话要说!但……小生想先求大人,先封锁这儿的消息,不许人出去报信,不然小生不敢说!” 钟林锋愕然道:“封锁消息?” “是的,”刘政双眼泛红,直直盯着他:“小生有万不得已的苦衷,小生保证这是必要的!还求大人成全!” 别说三法司的人了,就连满厅的文人,也纷纷愕然,没有人知道他想说什么,只互相交换着视线。 钟林锋犹豫了一下,便转身下令:“着人封住这一处,任何人不得出入!” 下头的人应声而去。 陈识务眉头直皱。 但整个过程看上去又没有什么问题,他能说什么?说钟林锋下令太草率了?可兹事体大,这个人又是文人中挑头的人,重视一下也是应该的。 他只能沉默的跟着钟林锋坐下,四人静静的等着,一直到有人过来禀报:“大人,这里已经围起来了!” 钟林锋点了点头,这才道:“刘政,你有话可以说了!” 刘政当时就泪流满面,磕头道:“钟大人,几位大人,小生惭愧!小生惭愧极了!不瞒大人说,小生闹事,是受人指使的……” 一句话说出,众人哗然。 钟林锋厉声喝问:“怎么回事!” 刘政道:“小生考完之后,与人喝酒,醉后归家,醒来时却到了一处宅子,然后有人过来跟我说,要我帮忙办一件事情……小生不认识他,自然不会理他,没想到那人拿出了一把剑,那是小生结拜兄弟江泉的剑,他说若小生不听话,他就要他的命……” 刘政很讲义气,不忍兄弟死,于是就答应了,问是什么事,然后对方就说,要他在放榜之后,挑头闹事,把矛头直接指到唐时锦头上。 刘政当时不明所已,就问他:“若是我中了呢??” 对方就道:“你不会中的。榜上之人,只会是去过雕绣园的人!” 刘政本来只是迫于无奈,一听这话,就真的愤怒了,觉得中间确实有猫腻,于是在放榜之日,看到自己确实榜上无名之后,就闹了起来。 中间,这个人又来见过他几次,指点他怎么闹下去。 但是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所有的证据全是假的,若是有真的,何必造这么多的假? 他觉得这件事情越来越荒谬,觉得唐时锦、帝卫家和桃家,不论从哪方面来说,他们都不可能做这种事。 一直到他们静坐示威,见到了唐时锦,唐时锦一番话说出来,宛如醍醐灌顶,他恍然明白,愧悔不已…… 刘政道:“庆王爷乃星宿下界,小生为了一人性命,便污蔑她的声名,小生羞愧难当,再无颜见天下文人……不瞒大人,小生那兄弟,乃江南人氏,家中还曾受过王爷恩惠,若他知道小生为了他,竟然去对付庆王爷,定是恨不得自尽以谢天下人的。” 他涕泪交流:“事到如今,小生实实是后悔莫及,小生不该污蔑王爷,小生求大人明察,还王爷一个公道……” 钟林锋沉声道:“那这人是谁?” 刘政犹哭了几声,才缓缓抬头:“大人……这就是为什么小生斗胆,让大人封锁消息了。”他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一指陈识务:“就是他!” 众人再次哗然。 陈识务勃然大怒:“简直是胡说八道!” 刘政面色惨然,道:“小生之前确曾胡说八道,但此时……小生所言,句句是实!小生敢对天发誓!” 陈识务怒道:“我看你这时才是受人指使!竟敢污蔑本官!” “陈兄稍安勿躁!”钟林锋转头道:“清者自清,待本官问问再说!” 陈识务险些没叫他噎死。 他这个时候不发脾气才是古怪吧? 可钟林锋这话一说,倒好像他是恼羞成怒! 眼看众人的眼神儿全聚了过来,陈识务简直怒气勃发,可是钟林锋已经转了回去,道:“你可有证据?” 刘政平静的道:“来收买我的那人,我与我的书童都见过,记得他的样子。据我所知,他们收买的,不止我一人,例如当初拿出汤少‘四端’的,也是其中之一!” 他顿了一下:“而就在曾思故画‘庆王十大罪’时,我与周兄、李兄,我们十余人,我们聚饮时,曾亲眼看到那人与陈大人说话!两人的举止,一看就是极为亲近的主仆!” 这话一说,便有人站起来道:“确有此事!当时我们聚在一起喝酒,因为心情不好,连灯都没点,看到那人时,刘兄惊讶的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居然是他’,所以我们都过去窗子瞧,都看到了陈大人与那人说话!” 陈识务脸色铁青,心思飞转。 他心说原来这个刘政,早在数天之前就在设局了??那,这是不是唐时锦的反击?? 刘政,他是这次风波的“领头人”,领头人指证他,几乎等于是“盖棺定论”!!此局要如何破解? 但是刘政并没有给他破局的机会。 刘政从怀里取出了一叠纸:“大人,这是小生的自陈状……小生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天下人,小生只求大人,能帮忙救出小生的结拜兄弟江泉,小生感激不尽。” 钟林锋亲自起身,接过了状纸,一展开便是满眼血红,这居然是一封血书! 众人愕然之际,就见刘政从靴子中取出了一把匕首,猛然捅入了怀中。 有数人惊呼出声,急上前来时,刘政已经缓缓躺倒,气绝身亡,血溅了旁人一身。 大家全都惊呆了,好一会儿,才纷纷尖叫后退。 陈识务又惊又怒,指着他道:“你这个……” 他猛的咽住了,一时间脸色剧变。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了此局的厉害之处! 死,就意味着查无可查,辩无可辩! 太狠了!这手段真的太狠了!根本就没有给他留下自证的机会! 第661章 为私仇不顾国体 下一刻,钟林锋猛的退后,离他数步远,一副划清界限的样子,朗声道:“胡大人、陈大人,我提议陈识务陈大人暂时留在此处,不要离开,且待查证后再说。两位意下如何?陈大人意下如何?” 那两人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吏部地位虽高,但三法司共同决定的事情,他也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 陈识务老奸巨猾,知道这会儿他说什么都是错,也绝不可能强行闯出,只能平静了神色,缓声道:“本官问心无愧!本官与庆王素无来往,本官为何要害她?” 一句话还没说完,便有人道:“谁说没有来往!就是你儿子写信,害了沈探花和桃六郎的!” “正是!”有人道:“王爷好心放你一马,你却小人之心,反过来要害王爷!” “就是!果然是家风不正,儿子是个贪生怕死的怂包,父亲也是狠毒凉薄,衣冠禽兽!” 文人聚在一起,本来就胆儿大,连杏榜都敢质疑,更何况只是一个官员。 就在方才,他们亲耳听到这件事情的“真相”,又亲眼见到刘政惭愧自首,以死谢罪,情绪极度高昂激愤,正是亟待发泄的时候。 不管是心中有鬼,急着想为自己找一个“理由”的;还是确实热血上头,惭愧自己先前的盲从,对他这个始作俑者加倍愤恨的,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有多少张嘴在喷他。 陈识务明明知道对方定有后招,却偏偏猝不及妨,被困在了此处,什么都没办法去处理,只能咬紧牙关由着这些人炮轰……生平所遇之困境,之难堪,竟是以此时为最。 他反倒益发冷静,跟着旁人走进隔室,心里只有一句话:悔不该小看了唐时锦! 也就在这个时候,钟林锋已经迅速行动起来。 他一扫之前的不紧不慢,飞快的发号施令。 先叫来了刘政的书童,又叫出了见到陈识务的“人证”,叫他们画出了画像,又迅速放出人手,在陈府的产业之中,寻找那个被抓的江泉。 众文人被关在一处,不能出入,直等到下午,才听说江泉找到了。 而且,看守他的人,就是联络几个读书人的人……书童、“人证”,包括陈府下人,也都认了出来。 板上钉钉。 唐时锦得到实况转播之后,心情其实很复杂。 他们只能掌控大处,不能控制细节,所以……刘政是真的超额完成任务了。 他的死,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的。 这个人有才华,名次好,又来的很早,却为什么没能得到唐时锦的请帖? 因为他这个人很奇葩。 他为人豪放,又会功夫,酷爱结交江湖朋友,这本来没什么……但是,就在有一次,一个江湖朋友,被门派追杀,躲到了他家里,然后这个狂生刘政,为了表示我绝不会向外人吐露你的行踪,就把他的妻妾和儿子全杀了,他的妾室那时甚至还怀着身孕…… 而这件事情,居然被人认为是讲义气,重兄弟情义??大加宣扬?甚至没有被追究罪责?? 当长目飞耳楼核实过,这件事情确实是真的,而且当时一起被杀的,还有好几个连名字都没留下的下人,唐时锦的内心就只有哔……了。 这特么你要是被迫的那还好说,可你是主动的。 就为了证明你的兄弟情谊,就把自家人全都杀光了??你老婆小妾儿子还真是倒了血霉。 而且这个人,因为“江湖义气”做的奇葩事儿还不止这一件,什么为了给兄弟报仇灭人家门啊,帮兄弟下药强娶美娇娘啊……总之,手上人命数条,死有余辜。 包括此时,他之所以听话,也确实是为了江泉,为了兄弟的……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个人确实讲义气,可讲义气到了这种程度,也确实只有“奇葩”二字可以形容。 所以设计这个局,就是让他死得其所。 唯有死,才无可辩驳。 最关键的,这个刘政还很有才,一封血书写的酣畅淋漓,狠狠的把陈识务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一切都很顺利,但唐时锦仍旧心情复杂。 长目飞耳楼的人,知道她的禀性,所以才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本来就“死有余辜”的人,来唱这个戏。 但是他们不知道,这样她仍旧会觉得别扭。 因为混混么,最怕警察,但也最相信警察。 在她看来,一个人再坏再死有余辜,处理他的“正确”方式也只有一个,就是把证据交到警察叔叔手里,然后让法官去裁决,除此之外任何一种方式,都不是正途,包括“快意恩仇”的报复,也包括法外惩戒等等。 她没有试图去排解她这份不舒服,反而去反复的咀嚼,加深这种不舒服……这样,她才会永远记得自己是谁。 江必安一进来,就看到她这表情。 他顿了一下,没有打扰她,坐在旁边等着。 直到她转头,才问:“什么时候能抓人?” 唐时锦道:“还要再等等。别急,不用等太久。” 他道:“不太久是多久?” 唐时锦道:“两个月之内,我一定把他送到你手上。” 江必安一怔看她,然后点了点头。 这一次,并不是唐时锦要分阶段,而是这一次确实摁不死他。 因为她当初的“铁证”,全都“疑罪从无”了,所以到了陈识务,也只能同样照此办理。 所以,这件事情,了不起是一个“律下不严”。 但是那又如何?? 他在文人之中的名声已经毁了,他再也不是陈青天了,而是众人眼中两面三刀,为了私仇不顾国体的小人。 事情也的确如唐时锦所料。 陈识务这种人,极为谨慎,但凡做事,全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哪能轻易留下把柄? 而而能被他当成心腹的,也必定是他能够完全掌控的人。 所以,哪怕当初是戚曜灵假扮陈识务,把人质江泉交给了那个心腹,也就是说,在心腹的心里,他认为这件事情,就是陈识务叫他办的。 但即便如此,那人一被抓,还是立刻就把事情全都认了下来,只说是他气不过唐时锦如此嚣张,又认为自家少爷没有错,所以才擅自出手对付他们的。 然后陈识务痛心疾首,愧悔自己律下不严。 其实这件事情,他应该扔出一个重量级的人物,例如他儿子、夫人、侄子等等至亲,才更可信……可是因为刘政这一死,他扔出谁来,全都变的不可信了,所以,他索性不扔了。 你们爱信不信。 反正你们信不信,都无碍大局!我这一次是轻敌了,下一回,我绝不会放过你! 第662章 死也有人垫背 这样的说词,自然难以安抚一众文人。 这就像当初他给唐时锦设计的局面,就算不是她,也得有人信啊! 而现在,变成了,就算真的是那心腹自做主张,就算大家真的信了,大家也不愿意放过他,几乎所有文人,物伤其类,都在咬牙切齿真情实感的恨着他。 这就是反转、叠加的魅力所在了。 但陈识务有恃无恐。 他的心腹掺和其中,确实洗不白,但唐时锦宴请大量文人,“无意中”透露了考题,也同样洗不白。 要罚都罚,要免都免!就算死也有人垫背! 他笃定炎柏葳之前既然已经放过唐时锦,就绝不会再回头惩罚她的。 而且君臣这种事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他们确实见识过太子殿下的手腕,但可没见识过太子殿下的“铁腕”啊!趁这个机会,试探一二也好。 于是什么官员联名,当朝请愿,闹腾了四五天。 之后,文人再一次组织起来,在皇宫前头静坐请愿,这一次,不止落榜的考生,榜上的考生,也参与其中,声势浩大。 陈识务终于怕了。 但面上愈发强横,拼命的联络人手,倒是叫太子殿下把“陈党”给摸了个清清楚楚。 然后陈识务在朝上请命,让唐时锦去安抚众文人。 因为这些人,固然是受了刘政之死的刺激,但是打的名头却是为唐时锦讨还公道。 所以别人去全都没用,只有唐时锦去才有用,如果连唐时锦这个“受害者”都不怪罪,那他们自然就师出无名了。 否则,继续闹腾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就连皇上和太子,也是急切的想要平息事件的。 至于他们会不会反过来怨怼唐时锦,呵……这不是正好吗? 炎柏葳答应了,派人前来宣召。 得到口谕的唐时锦:“……嘻嘻嘻嘻……” 来宣旨的太监:“……” 他有点懵。 唐时锦心说总算来了!老子都等急了好么! 一边就换好衣服,出门上了马车,同时叫人去总缉事厂通知了江必安和戚曜灵。 在马车里,她便问那个小太监:“你叫什么名字??” 那太监急道:“回王爷,奴才叫小圆子。” “小圆子啊!”唐时锦笑道:“你跟陈识务熟不熟?” 小圆子急跪下道:“王爷放心!王爷在奴才心里就跟菩萨一样!奴才绝不会做对王爷不利之事!” 唐时锦笑了一声:“好。” 她略微压低声音:“陈识务算计我,我总得有来有往你说是不是?” 小圆子眨了眨小眼睛:“王爷的意思是……” 唐时锦:“……嘻嘻嘻嘻……” 小圆子:“……” 他懂了,他立刻道:“奴才明白了,奴才也可以跟陈大人熟一点的,王爷接到口谕……笑了一声?”他窥着唐时锦的神色,唐时锦含笑点头,小圆子道:“王爷放心,奴才一定办好!” 唐时锦含笑赏了他一个荷包。 其实大家都以为唐时锦是绝不会答应的,包括陈识务自己,也认为她绝不会轻易答应。 所以在她来之前,他就在与桃相说话:“桃家可是大儒世家,风骨峥嵘,清名在外,庆王虽是商贾,但既然已认你为父,想必也当近朱者赤罢?” 桃相不答,他又道:“科举为国取士,至关重要,如今闹的这般沸沸扬扬,相爷倒是沉的住气啊!” 他阴阳怪气的说了半天,摆明是道德绑架。 桃相慢吞吞的喝茶,并不理会,桃大郎却放下茶碗,平静的道:“陈大人,锦儿来了,我会叫她去的。” 陈识务挑了挑眉:“哦?桃阁老既然说了,那下官可就信了。” “陈大人可以信。”桃大郎道:“只是本官也有一句话想说……陈大人,你太急躁了。” 他语调平平,陈识务却是悚然一惊。 他这句话,与说他“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 陈识务双眼泛着戾气,却缓缓的坐正了,没再说一句话。 他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却能混到如今的地位,就是因为,在最危急的时候,都能管好自己的脾气,时时自省,时时警惕! 他咬了咬牙根,静静的等着。 很快,唐时锦就来了,炎柏葳和气的道:“唐卿,陈卿方才提请,想让你去安抚一下诸位学子……”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时锦就生气的道:“殿下,凭什么啊!他无缘无故的这么害我,又将这么多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不顾国体搅风搅雨,如今却要我去给他收拾烂摊子?” 陈识务喝道:“王爷慎言!此事下官不知情!” 唐时锦冷笑:“我就不慎言!少揣着明白装糊涂!道貌案然的伪君子!” 陈识务气的直瞪眼。 但是她这个流氓作派,他知道跟她吵下去,绝捞不到好处,便转回身,向桃大郎道:“桃阁老……” 桃大郎已经站了起来。 然后他走过来,温言道:“锦儿,此事是非暂且不说,几千文人这般闹腾,于国无益,亦有损皇上、太子声誉。且科举取士,乃向上之阶,若闹的太过,也怕凉了举子之心……” 他语气温柔,循循善诱,唐时锦红了眼圈:“可是,他们是为我出头,我反而倒戈,那他们岂不是要反过头来怨我了?” 桃大郎轻声道:“锦儿,兹事体大,个人宠辱,暂且放一放吧!” 唐时锦看着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此事桃家人从头到尾没有参与,他们并不是合谋,与她打配合。 若是他们是慷他人之慨,那这句话当然讨厌,可是他们不是,他们就是这种人,他们本来就有这样舍已为人的胸襟,他们为国为民之心,是真诚的,炽热而滚烫的。 若是能代她去做,他们会毫不犹豫的代她去做。 桃大郎相对通达机敏,他出面说这句话,是因为这件事情,已经注定要这么做了,所以,索性让她站大节大义。 其实此事本来就在唐时锦的算计之中,唐时锦也是早有计划的,可是看着桃大郎愧疚的双眸,她也真实的愧疚了……她是不是应该早点推动此事的?她是不是太不善良了? 心里这么想着,唐时锦向上道:“殿下,那臣去了。” 炎柏葳嗯了一声,桃大郎道:“锦儿,我陪你去可好?” 唐时锦道:“不,不必,任何人都不必陪我,我自有主张。” 她就转身出来了。 戚曜灵和江必安已经等了一阵子了,然后唐时锦整了整辞色,就带着他们出去了,三人很快出现在了宫门之前。 第663章 她这是想造反吗 洗脑演讲什么的,她是高高高手好么! 唐时锦脚尖一点,站在了石狮子头上,朗声道:“诸位!” 众人早已看到,纷纷抬头,唐时锦拱手施礼,看着他们的眼神儿,慈爱的像老农看着地里的小萝卜,她道:“我是庆王唐时锦,诸位有礼了。” 众人纷纷起身还礼,唐时锦续道:“我知道大家想要一个公道,我也想要一个公道……科举之事,是大家的希望和未来,至关重要,在此事之上玩弄权谋,搅风搅雨,休说诸位不能忍,皇上和太子殿下也不能忍!所以诸位想要一个公道,这是理所当然的,我十分赞同,亦愿与诸位同行!” 后头,宫门里面,摆了数张椅子,一听这话,陈识务就忍不住站了起来。 他真没想到这乡下女子,居然无知到这种程度!如此的不知轻重! 为了一时之气,居然想阳奉阴违,挑动举子闹事!她这是想造反吗?? 他怒道:“殿下!庆王这话不妥!” 炎柏葳看都没看他一眼。 钟林锋冷笑道:“陈大人,你这心虚的也太过了些!” 陈识务怒道:“你!” 炎柏葳的茶杯,当的一声放在了桌上,两人瞬间熄声,陈识务咬牙坐了回去。 外头一阵沸腾。 唐时锦语调铿锵:“求科举公正,你我责无旁贷!为同年申冤,你我义不容辞!!为后来者铺路,你我当仁不让!!诸位,今日之事,是昨日之因,又铸后日之果……意义深远,诸位皆明见万里,看出了此事的意义,不顾自身安危荣辱,立于此处,诉求达于天听,侠肝义胆,令吾叹服!吾自愧不如!” 王恂实小幅度的摇头晃脑。 听听!这一句一句,劲儿劲儿的,他都不用看,就知道外头这些举子们有多么激动!连呼吸都粗重了!一声声都是浪潮!! 谁敢说她不懂读书人的事?谁敢说她不知此事的意义?谁再小瞧她,笑她见识浅薄……那就真真是个大傻子! 唐时锦把情绪挑动起来,然后再慢慢的往回收:“说回如今之事,诸位,大家都亲眼见到了刘政当众指认,且也都知道,害人者,是陈大人的长随,所以,大家不信是什么‘律下不严’,大家认为此事是陈大人做的,而太子殿下是想包庇陈大人,是不是?” 陈识务忍无可忍,再一次站了起来。 他向来是个沉的住气的,但是这种当面的鼓动,他如何能忍!再不及时处理,他只怕这个疯子,要带着这伙文人冲上来把他生撕了! 他语带威胁:“殿下,你真要看着她发疯吗?她说出这般大不敬之语,殿下竟充耳不闻?” 炎柏葳冷冷道:“她就算真的发疯,孤也该追究那个逼她出去之人吧?” 陈识务猛然一窒。 下一刻,有两人无声无息的上前,直接将他拖回了椅中。 唐时锦出言大胆,众人的情绪再一次被鼓动了起来,纷纷道:“是!” “罪魁祸首,一定是陈识务!” “应该处置真凶,不该用一个奴才顶缸!” “这是在敷衍我们!” 唐时锦放任他们说了许久,才缓缓的一压手。 议论之声,很快就停了下来,若是这一幕,让宫墙里的人看到,只怕会再一次心惊……这需要极佳的控场能力。 唐时锦正色道:“不瞒诸位,我也认为真凶是陈识务。” 这一下,连其它几个大人也都忍不住放下了茶碗,陈识务脸色铁青。 唐时锦沉默了半天,才续道:“他的次子陈强,当初写了一封信,害了我的六哥和我的徒弟,我真的很恨他,哪怕知道他罪不至死,我仍是不能不迁怒他……所以我真的很想让他们父子,血债血偿。” 她双眼含泪,众人也不由得缓缓停了下来。 唐时锦轻声哽咽的续道:“可是他们罪不至死。” 她沉默了片刻,加重了语气:“他们罪不至死,而罪不至死,就是我放过他们的理由。陈强当初写信,是被迫的,所以,我只让他抄万遍佛经为我徒儿祈福,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并没有再去加害他们,诸位都知道,上天对我诸多关爱,所以我发的誓,是会应验的。你们可以相信我。” 她长吸了一口气,双眼水光闪动:“诸位啊!权利越大、责任越大,我金紫加身,执掌总缉事厂,我在接过官印的那一刻,就深知责任之重……就如同今日之事,我不信陈识务是‘律下不严’,但若是真的有万一呢?万一真的是恶仆生事,而陈大人根本不知道呢?我不能用我的‘不信’去断案。” 有人道:“不可能!” “对啊!不可能的!一个仆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但是唐时锦已经申明了立场,她是不可能替他说话的,所以大家的态度也都十分平和。 唐时锦也不生气,指了指江必安:“你们看看他,这是锦衣卫江护江大人,很久之前,皇陵发现那个邪阵之时,我们曾经有过一次争论。” 众人静静的听着,她语声温和:“江大人脾气很强硬,他认为,只要认定了真凶,就应该不顾一切将其绳之以法,哪怕中间有不合规矩之处,只要‘问心无愧’便可。诸位认为他说的对吗?” 不少人道:“对!” “江大人碧血丹心!” “不愧是神兽狴犴,果然明辨是非,公正英明!” 工具人江必安:“……???” 唐时锦直到大家都说完了,才道:“我认为不对。” 众人一静。 唐时锦一字一句的道:“我认为,查案子,应该证据确凿,律法严明……换句话说,我认为一个案子的真凶,靠的不是‘认定’,而是‘证据’!!因为人的判断可能会出错,但是证据不会说谎,尸体不会说谎!!我认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如果你论罪当诛,哪怕你是我的亲人我也照斩不误,如果你罪不至死,哪怕你是我的仇人我也会为你昭雪伸冤!” 如果你论罪当诛,哪怕你是我的亲人我也照斩不误,如果你罪不至死,哪怕你是我的仇人我也会为你昭雪伸冤! 掷地有声! 众人都不由得沉默了下来,不少人开始深思。 第664章 士强则国强 唐时锦续道:“所以,我赞同‘疑罪从无’!” “疑罪从无,有时候看起来并不公正,其实却是最大的公正……也所以,在这个案子上,我没有证据能证明,陈大人参与其中,我就会先认为他没有参与,哪怕我再恨他,我也不会在案子上头陷害他。这是我的原则。” 她顿了一下,声音舒缓,循循善诱:“诸位,若诸位不能理解,不妨换位思考一下,若是你遇上了这种事呢?” “你手下的仆人,你给他权利,他做的事情,你真的每一件都知道吗?若是他真的打着你的名头在外头害人甚至杀人,你有没有可能被蒙在鼓里?” “若你被蒙在鼓里,那事发之时,若事情很大,一个仆人不足以抵消事情的影响,那就把你一起捎上,你觉得冤不冤?这种仆人瞒着主子行事的,绝非个例,但事情大,并不是搞株连的理由。” “所以,定罪应该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证据!!” 众人不由自主的去设想她说的这种情形,然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唐时锦也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们。 门里,陈识务终于听到了她为他“开解”,却觉得周身冰冷。 她这叫什么开解?分明是把他往深渊里又推了一把! 而且,她在众人之前,塑造了一个极为公正严明的形象,若以后两人再对上……都不用想,他就知道,大家肯定是向着她的! 他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厉害。 这些话,若是她临时想的?那她这个人实在可怕的很。 可若不是? 难道她居然能提前料到,他会推她出来?为此想了这样的说词? 他不敢深想。 许久之后,举子们终于动了,有人上前一步,深深施礼,道:“多谢王爷,小生懂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渐渐的,有不止一人跪下施礼:“王爷苦心,小生明白了。” “王爷之心,可昭日月,吾等佩服!” 唐时锦缓缓的弯起唇角。 慕强是人类的本性,如果这些人进入朝堂,利益相关,可能渐渐会消了敬畏,可此时,一个位极人臣,又盛名在外的人,天然就能给他们压迫感。 唐时锦温柔的道:“诸位都是读书人,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我的同僚,今日之事,也算是给诸位上了一课吧……这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常居八九,纵然才高八斗,或者位极人臣,亦不能事事顺心如意。只望诸位将来,不论是入君之侧,还是为一方父母官,甚至一家之主……都能生一双慧眼,明断是非。” “诸位,士强则国强,愿诸位早入朝堂,报效祖国,吾等武官,愿为诸位保驾护航,保我大庆万世昌隆!” 她从石狮子头上跃下,站到众人之前,向宫墙施下大礼:“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跟着她,齐齐施下大礼,声音汇为声浪:“万岁万岁万万岁!” 圆满极了。 漂亮极了。 皇上太子的面子回来了,唐时锦更是光芒万丈,只有陈识务……被踩了一脚又一脚。 可以想见这天之后,陈党的没落……偏偏这局面,还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亲自把她推了出去。 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陈识务牙关咬碎,恨极入骨,却是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一个圆脸小眼的太监过来,上茶的空儿,低声说了一句:“传口谕的时候,王爷很高兴呢,还偷偷的笑了一声。” 陈识务微微一惊,见那小太监一脸若无其事,陈识务迅速向他微微点头示谢,等他走了,才端起茶水,慢慢的回思此事。 她很高兴? 说明她确实是有备而战!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她的局! 方才在宫墙后头,听她说出那些话时,他犹把这局面,归咎于是他小看了她,而不是她真的这么厉害,可是事实告诉他,她就是这么厉害!她早就料到了一切! 这一局,她大获全胜!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是谁背叛了他? 这个时候,汪忠言进来了,平板的道:“陈大人,皇上身体不适,不便召见,陈大人请罢!” 陈识务并不意外,他施了一礼,退了出去,急匆匆的往外走。 而那边,天刚擦黑,太子殿下就迫不及待的偷偷出了宫。 他真的想马上见到她,一刻都不想等。 方才听她说话的时候,他是真的控制不住的……耳热心跳。 那种热血沸腾,那种与有容焉,那种热烈的温柔与说不出的喜悦,让他恨不能下一刻就把她拥入怀中,又恨不能像信徒一样向她顶礼膜拜…… 唐时锦才刚洗了澡换了衣服,他就冲进来,一把把她抱进了怀里,一通揉搓。 他很少有这种乱没规矩的动作,唐时锦伸手搂住他,问:“嗯?” 他搂住她不动,好半天才低声道:“小神仙,我的神仙,”他慢慢的抬起眼,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她,温柔的几乎有些虔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这儿,我只求你能一辈子待在我身边。” 唐时锦默默的,怜悯的摸了摸他的头。 他对她,估计有八米的滤镜,所以她随便干点儿啥,他都能给她神化一下…… 可怜的孩子,你不懂,资本家心都脏,为了少付点儿工资,个个都练就了一身的洗脑技能…… 外头有人打了声暗号。 然后有人走了进来,大概是看到外头没人,就反手拍了拍门扇。 唐时锦理了理衣服头发,出去了,就见桃成蹊站在门前,见她过来,就把一叠纸抛了过来。 唐时锦很惊喜:“是仵作的画本儿吗?写完了吗?” 桃成蹊摇了摇头,比了两根手指。 唐时锦道:“写了两折了?正好正好,我先看看!” 她坐下,迫不及待的打开,念道:“白骨辩奇冤?这名儿不错。”一边又道:“我正想着,今天这事儿是解决了,但是扮猪吃老虎的日子也结束了,我也得准备着走另一条路了,所以这……” 她渐渐的消了声。 炎柏葳自倒了一杯茶,正要喝,一见她这个样子,不由得好奇起来,走过来想与她同看。 从桃成蹊身边走的时候,桃成蹊随手夺了他的茶杯,坐到一边慢慢的喝了起来。 第665章 会咬人的狗 炎柏葳也不在意,就在唐时锦身边坐下,然后也不由得挑了挑眉。 要知道,如今的小说都是有套话的,一般都是一开篇“诗曰”,来一首诗,然后是“话说xx天子在位,xx地xx年月日……”,或者直接“话说xx地有个xx生”这种的,也就是说,开篇先把人物背景全都介绍一遍。 但是桃成蹊这个,上来就是一个“赵生”回到家中,买了一支钗,然后欢欢喜喜的回家要送给娘子,娘子慌张开门,然后又是什么戴到娘子头上怎么样,反正一个真情一个假意……而此时,在榻下却露出了一只脚,紧张气氛十足。 然后写这个奸夫杀死了这个书生,然后两人商量着如何毁尸灭迹,做的天衣无缝……然后怎么给暴露了,官府“唐县令”怎么带着仵作来查验,又是如何一遍一遍的查出证据,中间一次次的反转…… 很狗血,却也很抓人眼球,绝对是开局高能……而且,中间的种种反转,这种又恐怖又精彩的传奇感的故事,在这个年代,绝对是划时代的,全程紧崩无尿点好么!! 唐时锦一路看下来,简直拍案叫绝!! 她兴奋的冲过来,双手抓住他肩乱摇:“六哥,你是个天才!!你真的是个天才!!你是文曲星君下界!!我对你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桃六郎听完了赞美,傲娇的拍开她手,这才转身走了。 唐时锦又坐下把另一个故事也看了,他这个其实就是“唐县令”的断案故事,一折一个故事……写的唐县令特英俊特聪明,特威武霸气,然后再一看,唐时锦就喷了,唐县令的娘子姓炎,炎氏。 不愧是桃成蹊!!唐时锦简直笑的不行。 然后她笑完了,一想不行啊,桃成蹊这么写,人家肯定会觉得他们没闹翻啊? 再一想,她思维又“现代”化了,桃成蹊是她这边的人,把炎柏葳写成女子,大家只会觉得是侮辱,是为了给她出气的! 而且有几个会认为唐县令原型就是唐时锦?炎氏……就是太子殿下?就算猜到的也不会说出来嘛! 话本儿下头,桃成蹊还直接写了戏折子,就是带唱词儿的那一种。 唐时锦立刻把吴不争叫过来,让他尽快安排下去。 然后话本子、戏折子同时推进,到时候说书人什么的,估计不用安排,他们也会自发的说书。 这话本儿,出现的简直太是时候了,到时候大家就会明白,她不是在说大话,所谓的“证据说话”、“尸体说话”绝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真的,真的会说话!一点点蛛丝马迹都有可能是铁证! 吴不争拿着话本子出去安排了,一边又转回来:“师叔。就之前我说的那个余青鸮,青鸮子,还记得不?” 唐时锦问:“嗯?” 吴不争道:“他说除非你收他为徒,否则他绝不会帮我们。” “哟?”唐时锦挑了挑眉:“这个人的胃口还不小呢!还真敢提!你告诉他,我不会再收徒了,永远不会再收了。” 吴不争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然后隔了一天,他又来禀报:“他说他可以助咱们解决陈识务,只求能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唐时锦啧了声:“他当初给人家当门客的时候,也没这么些事儿啊?” 吴不争道:“他说他当初给陈识务当门客,就是为了拿到什么罪证来投效你的。他还说当初他给刘尚书当门客,就是为了收集证据弄死他的,没想到还没找到有用的,刘尚书就叫咱们弄死了,所以他很是感激,猜着我们下一步可能还要对陈识务动手,就投到了陈识务门下。” 唐时锦挑了挑眉:“他说,他说……看来你信了?” “嗯,”吴不争笑道:“我还真信了。” 唐时锦道:“你挺喜欢他的么!” 吴不争笑道:“主要是馋他的本事,感觉就该是咱们的人!” “行吧!”唐时锦道:“过去瞧瞧。” 她就过去看了看,余青鸮飞也似的出来施了礼。 这余青鸮长的不丑,但也绝称不上好看,就是很普通的一张路人脸,而且也不像她想像中的不卑不亢,他态度非常的恭敬。 唐时锦就道:“给你一盏茶,试着说服我。” 余青鸮就道:“是。” 他顿了一下:“小的有两句话想说。一句,小的担保能在半个月之内成为陈识务新的心腹,他只要动,小的就能拿到罪证!第二句,七皇子不是温吞的兔子,他是会咬人的狗。” 后一句一出,唐时锦和吴不争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余青鸮缓缓的抬起眼,“小的知道,王爷与殿下还在一起,情深爱笃,之前在宫门前唱的戏,就是要小的告诉陈识务的……那么,殿下在意的事情,王爷必定也在意。” 唐时锦看着他的眼睛,半晌,点了点头:“好,你说服我了。” 余青鸮立刻磕了个头,然后他痛痛快快的道:“很久之前,殿下初初被认回,小的曾在宫门处见过七皇子,他看着殿下的背影,说了一句‘原来是我的先锋官到了’。” 唐时锦缓缓的挑了挑眉。 余青鸮又道:“王爷,小的如今没有暴露,小的现在回陈府,一定能得到重用,请王爷给小的这个机会。毕竟,王爷挑起了陈识务的怒火,想必是想让他犯错,可见王爷手里,也没有实实在在的罪证,是不是?” 唐时锦笑了笑:“好,那你回去吧。” 余青鸮道:“是。” 他就站了起来,唐时锦看着他走到门口,忽然问他:“你不怕我赖帐?” 余青鸮道:“不怕,”他看着她,不大的一双眼睛中,神采熠熠:“只要小的有本事,王爷不觉得亏本,就一定会给小的足够的价儿的,小的不怕等。”他飞也似的去了。 唐时锦缓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虽然有点语不惊人死不休,但是这也是她限定的,这个人确实挺聪明,而且也不像坏人。 可以试一试,看他能做出什么来。 第666章 天下是我的 “七皇子?”炎柏葳听她说了,眉头皱了皱:“会咬人的狗??” 唐时锦问:“你跟七皇子打过交道吗?” 炎柏葳点了点头:“打过交道,但我没觉得他有什么了不起。” 七皇子今年十三岁,还未大婚,久居宫中,之前六皇子、八皇子受赵守拙的人挑唆,来找唐时锦时,七皇子也受了宫人挑唆,于是他来找了炎柏葳。 然后他跟他说,他知道这些人是别有用心的,但他只求平安度日,绝无什么野望。 炎柏葳道:“看着确实有些小聪明,规矩也不错,但是不像有什么大出息的,改天你去瞧瞧,兴许我走了眼也说不定。” 唐时锦道:“我经常进宫,经常参加宫宴,都从没见过六七八一回。哦对,见过八八一回,也是他来找我的。” “要见还不简单?”炎柏葳笑道:“你找个由头,趁着早朝那个时间过去,那会儿几个人都会去请安。” 唐时锦一想也行。 然后她就吐槽他:“你连一个小屁孩儿都看不准吗?还要我看?” 炎柏葳笑道:“锦爷,我赌咒发誓说我看的很准,你也得信啊!所以索性你自己亲眼去瞧瞧。” 唐时锦道:“我是这种人吗!?我是非常信任你的!” 内心:好吧我是。 要找由头倒是好找,她第二天就叫人从京郊的暖房里挑了六个西瓜,送进了宫,果然外头六七八都在等着,一见她来,齐齐行礼。 六皇子今年十六,也还未大婚,举止有些故作大方,眼珠子乱转,精明外露,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八皇子一见她,跟老鼠见猫差不多,那脸色都不对劲儿了。 倒确实是七皇子,眉清目秀的小少年,举止斯文,一举一动端正规矩又美观,看的出教养良好,但是没有那种洗练与大气,换句话说,是规矩在管理他,而不是他去守规矩。 怪不得炎柏葳说,不像有什么大出息的。 看起来确实像个格局不大,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孩子。 唐时锦一望而过,直接自已找了个凳子坐下,宫人飞快的上了茶点,她就坐着喝茶。 旁边伺立的三位皇子,心情各异。 反正他们在这儿,是绝不敢坐下,也没人会给他们上茶点的。 六皇子咬了咬牙,侧身跟她道:“庆王爷,父皇大约要到辰正才会起身,王爷耐心等等。” 辰正?元盛帝如今早上八点才起? 大庆朝的早朝,是早上五点开始,时间一般在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所以她是练了会儿刀才来的,这会儿也就七点多,还真得等一会儿。 唐时锦内心啧啧,点了点头:“知道了。”她看了看漏刻,直接吩咐旁边的小太监:“给我上份儿早膳。” 她看了看旁边的六七八:“哦,多上点儿一起吃。” 小太监赶紧应声去了。 然后唐时锦直接招呼他们:“来,坐下用饭。” 如今要是还需要刷元盛帝,那当然可以陪他用早膳,但如今元盛帝已经不用刷了,顺便看看六七八也无不可。 六七八互视了几眼,犹豫着不敢过来。 但不一会儿,小太监就带着人把早饭送了上来。 几人不由交换了一个视线。 小太监肯定会去请示汪忠言的,而汪忠言,就是元盛帝肚里的蛔虫,既然端上来,说明元盛帝不会见怪。 七皇子一咬牙,就走了过来,彬彬有礼的道:“多谢。” 六八也跟了上来,入了座,也道:“多谢王爷。” “嗯?”唐时锦茶茶的道:“这是你们的家,谢我做甚么?我只是借花献佛。” 这话其实说的还算周到,但她身上那种主人般的气势,却是完全相反的。 是啊!紫禁城本来应该是他们的地盘,可是她能在这儿自在喝茶,直接叫膳,他们却只能饿着肚子在这儿枯等近两个时辰,然后得一句“今儿不必见了”。 这样的差别待遇,活生生的现在眼前,六八几乎掩不住嫉恨之色,呼吸都变了,强忍着,各自低头用饭,七皇子垂着眼道:“王爷说的是,倒是我们失礼了。王爷请多用些。” 一边用公筷给她挟了一筷。 唐时锦含笑谢了。 等用过饭,坐下喝了会儿茶,元盛帝也起来了,然后汪忠言出来道:“庆王爷,皇上叫你进去呢!”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进去了。 汪忠言又向六七八道:“皇上安好,说你们有孝心,今儿就不必见了。” 六七八习以为常,向内行礼,然后一起退下。 唐时锦在元盛帝那儿待了小半个时辰就回去了,那边炎柏葳正与朝臣们议事,汪忠言过来道:“传皇上口谕。” 众人一起行礼,汪忠言道:“庆王虽不长于诗文,却是待朕至忠,待人至诚,太子莫要因旧怨而有所偏颇,另,诸位爱卿,庆王年纪小,诸位也要多容让一二。” 诸人只能道:“遵旨。” 等汪忠言走了,诸人面面相觑。 这摆明是唐时锦去告状了……兴许在唐时锦眼中,元盛帝在,比炎柏葳在都好。 陈识务脸色发白,周身发冷。 他去求见,元盛帝见都没见,唐时锦求见,元盛帝不但见了,还立刻为她出头。 他既不见容于皇上,亦不见容于太子,就算侥幸保住了官位,这样的局面,日后,还有谁会把他当回事儿? 他将举步维坚!! 晚上炎柏葳见了唐时锦,笑问她:“见了小七了?看出什么来了?” 唐时锦道:“他身边有高人。” 炎柏葳挑了挑眉,唐时锦道:“这孩子,也就是一个普通孩子,有点小聪明,也并不是什么天才,但是他身边一定有一个非常厉害的高人,并不是说把他教的多好,而是让他深深的相信了,将来这个天下是他的。” 她顿了一下,把桌上的事情说了一遍,道:“我故意以主人姿态示人,他们出于嫉妒不甘等等,与我争夺‘主人’这个心理位置,并不奇怪,但不该是这样的,你明白吗?” 她学了一下他当时的样子:“他是从容、雍容,居高临下的……这种心理位置,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的,他如果只是心存野望,那他应该展现出一点攻击性,就如同见到侵犯领地的敌人,而非这种礼贤下士的姿态。他这个礼贤下士,甚至比当年胖太子的礼贤下士,底气都足!这种感觉很微妙,不好形容,但是你最好相信我。” 第667章 报喜不报忧 炎柏葳沉吟的道:“高人??我查过他,宫里六七八一起上学,几个师父并不出奇,倒是有一个走的很近的影卫,名叫马见才……等等?马见才?” 唐时锦问:“怎么了?” 炎柏葳道:“当初教我功夫的影卫,名叫齐见贤,这个人叫马见才,汪直当初养了一个异人,名叫周见异……你说,这会是巧合吗?” 唐时锦道:“这种事儿,汪直是怎么掺和进来的?” “不知,”炎柏葳道:“我不太相信巧合,我去查查这事儿。” 唐时锦哦了一声,然后她抓着他道:“虽然有些东西我们不稀罕,但也不能让给别人!” “我知道,”炎柏葳失笑着道:“事至今日,我若是再输给一个十三岁的孩子,那我不如自尽以谢天下得了。” 宫里毕竟是炎柏葳的主场,她顶多算是个亲友团,有空的时候随便掺和一把,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她就不管了。 于是她仍旧专注于小天下。 其实炎柏葳是真的忙,本来当皇帝就够忙的,还有个时不时做妖的真皇帝,就更忙了。 因为会试闹了这么一场,之后,炎柏葳又召了十位民间大儒,对考卷进行重审,榜上之人未动,又额外加录了三十余人,算是圆满解决了这事儿。 也因为这样,殿试的日期,一直拖到了四月初十,炎柏葳主持殿试,直接就命诸人以本次的风波为题写一篇文章。 这个事儿太敏感,真有敢写的,也真有不敢写的。 或者说,真有知道写什么的,也真有不知道写什么的,这就导致名次与会试相差挺大。 状元是一个名叫元蓬的人,但是这个人长的很好看,所以旁人都提议将他点成探花,但炎柏葳没有同意,说他才华出类拔萃,所以点为状元。 这也就导致状元比榜眼和探花年轻好看许多,探花是一个年近四十相貌端正之人。 曾思故仍旧在第五名,与第四名一样,也称之为传胪。 而汤莲生占了自家人的便宜,写的十分明快大胆,名次倒是前移了不少。 然后唐时锦上折子,把曾思故要到了总缉事厂,汤莲生倒是任由他进了翰林院。 结果这个折子一上,数人往庆王府投帖,想要进总缉事厂的。 唐时锦还真没想到她的洗脑演讲,还有这个后续。 不过前三甲这三个人,按理说能写的出炎柏葳满意的文章,那么做人上,见事上,应该有独到之处才对,为什么闹事的时候一点不出头?她反正一点印象也没有。 唐时锦把曾思故叫过来问了问,曾思故道:“我觉得状元公是一个极为内秀之人,为人机敏善察,旁人,我还真的不太熟。” 唐时锦道:“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你办几个文会,或者别的什么吧,挑几个脑子清醒听话事少的人给我,最好不要那么弱兮兮。” 曾思故笑应了。 吴不争急匆匆进来:“师叔!茂州的沈挚来了!” “啊?”唐时锦笑道:“可算是来了!在哪儿,我去迎迎!” 吴不争笑道:“应该刚进城!” 年前就求了文书,然后来年开印之后专人送去茂州,那边小做交接,然后拖家带口的来京城……这么一折腾都进四月了! 唐时锦骑上马儿出去,正好是十五,不少妇人出城上香,路上马车还挺多的。 唐时锦一路找过去,很快就找着了刻着唐字的马车,不知道唐几跃下马来,遥遥便施礼,沈挚骑着马儿在一旁,正傻乎乎的东张西望。 唐时锦马儿直接冲到了马车前头,笑嘻嘻的撩帘子道:“阿姐!” 罗娘子正坐在马车里,一见是她,登时喜出望外,道:“锦儿!锦儿!” 她飞快的出来,唐时锦跃下马,直接一张手把她抱了起来,笑道:“你们怎么才来啊!!我都想死你们了!” 罗娘子猝不及妨叫她这么一抱,吓了一跳,一看左右,登时羞的脸都红了,拍着她背:“哎呀要死了!快放我下来!多大了还疯疯颠颠的!” 唐时锦笑着抱了一会儿,才把她放下,沈挚在旁边傻笑着看她,马车里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也都傻乎乎的看着她。 唐时锦同沈挚打了声招呼,把鞭子扔给旁人,撩袍子上了马车,一边笑道:“这珠珠儿吧?简直太像你了……这你儿子?我还没见过。” 罗娘子笑道:“这是善哥儿。” 罗娘子的女儿宝珠三岁多了,儿子的大名叫锦福,小名叫宝善,还不到两岁,被放在一个很大的藤筐里,正扶着筐边儿,一脸呆萌的看着她。 两个全都养的肉乎乎的,唐时锦抱过来玩了玩,也不哭,到处捏着都很软乎,一身的奶香气。 唐时锦问:“你们怎么这么磨叽啊?我还以为最晚二月底也就到了,结果你们拖到四月了。” “别提了,”罗娘子道:“沈挚瞒着我给你传信,直到来了人我才知道,气死我了……” 唐时锦问:“气什么?” 罗娘子道:“他巴巴的来这儿,能做什么,还不是给你添麻烦,你小小人儿,撑着这么大的摊子,养活这么多人,那些大老爷们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欺负人……咱们帮不上忙,还添乱!” 唐时锦哈哈的笑道:“哪有,谁敢欺负我!” “你还骗人!你这孩子,最是个报喜不报忧的!”罗娘子道:“一路走来,我们全都听说了!有个姓陈的陷害你呢!” 唐时锦失笑道:“别道听途说了,那都是小事情,爷兜的住!要是兜不住,就不叫你们来了,沈大哥的师父也在我这,正好我这儿生意也多,也得有人照应着,你们来也帮我忙呢!” 罗娘子叹道:“反正来都来了……就是赖上你了!咱们不会的,你就多教教,别给你惹了事儿才好。” 唐时锦笑着应了。 经过的马车里,不止一人撩帘子,看向远去的马车,马车里隐隐还有唐时锦的笑声传来,杂着妇人娇嗔的语声。 而这些人中,竟还有一个熟人,宫中的万氏……她低声道:“看来她就是喜欢熟妇啊!” 她放下帘子,嘴角撇了撇:“见梓!查查这妇人是谁!” 第668章 唐时锦就该这么牛 身边一个清秀女官垂首应了。 万氏冷哼了一声,想了想又道:“长的也不过如此!” 女官常见梓低声劝说:“娘娘,庆王纵是喜欢女子,也绝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娘娘有甚么来往的,娘娘还是多多关心陛下才是,陛下好了,娘娘才能好啊!” 万氏娇笑道:“你懂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着不如偷不着……本宫只是想叫她馋着我,谁真想跟个女子有甚么牵扯了?怪恶心的。” 常见梓道:“娘娘说的是。但娘娘还是该多关心陛下……” “行了行了知道了!”万氏不耐烦的道:“天天陛下陛下,本宫这不是特意出城为他祈福了么?还要我如何?本宫又不是太医,又不会治病!难道本宫不想他好?本宫巴不得他赶紧好起来呢!” 常见梓略抬睫看了看她,缓缓的退后一步,不再多说了。 唐时锦一行人已经回了庆王府。 两个孩子之前一直没出过县城,一路走过来虽然也见了些世面,但庆王府确实修的好,一进王府,两孩子眼都不够用了,不时的“哇!”“呀!” 而沈挚和罗娘子,也颇有几分“唐时锦就该这么牛”的理所当然,沈挚自己也挺兴奋的:“儿子看这个!”“哎哟头顶还有个桥!” 沈宝珠已经跑的很利索了,就直接放下让她自己跑,小姑娘养的娇,不敢跑远了,跑一阵儿就回头瞅瞅,可可爱爱的。 沈挚自己抱着儿子,唐时锦和罗娘子互挽着低声说话。 慢悠悠的先去了客院,叫了水叫他们一家人梳洗梳洗。 沈挚这一回算是举家搬迁,东西带了好几车。老管家进来请示:“王爷,东西都放到这边院子吧?” 唐时锦刚点了点头,罗娘子就道:“锦儿!” 她赶着过来拉住她手:“锦儿,我们也就落落脚,不能长住这儿!我卖那个包,赚了不少银子,在这边置办个宅子还是置办的起的,咱们当亲戚来往就好,说是投奔你,难道还真能一家子都跟着你吃饭不成?” 唐时锦想了想,也没坚持,就跟她道:“你反正是要做生意的,我叫人给你买个铺子,前头卖货,后头住人,挑一个离厂署近些的地方,办好了你只管给银子就成。” 罗娘子应了。 于是东西就暂时没卸,只把给她带的土仪拿了出来,又挑了些换洗衣裳出来。 沈挚打理的快,一出来就见唐时锦坐着等,沈挚就笑道:“锦儿。” 他凑过来,小声道:“接了你的信儿,我差点儿没叫玉娘锤死,一路都爱搭不理的。我这个事儿,你办着真不费劲吧?” 唐时锦笑道:“你这种小官儿,我办起来要是还费劲,那我这几年白混了啊?” “那就行,”沈挚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我晚点还得去见见我师父。” 唐时锦嗯了声:“去吧,你以后还跟着他干。” 沈挚道:“说起来,你怎么碰上我师父的?” 唐时锦就把那天的事情说了,其实信里已经说了,只是不那么详细。 沈挚听的津津有味,一边说着,罗娘子也出来了,听着两人说话,就道:“也不知道他图什么,非得要当仵作!我想想就怕的慌。” 她不说,唐时锦还忘了,一说就想起来了,就跟他道:“沈大哥,你今晚上就去见海大人?” “对啊!”沈挚道:“来了总得先去拜见他老人家。” 唐时锦道:“正好,我找人排了一出仵作的戏,排出来有十来天了,我这阵子忙的还没去看,明儿包了戏园子,我跟灵儿也说一声,你跟海大人也说一声,但凡抽出空来的,都去听听。” 沈挚道:“仵作的戏文?仵作还有戏文?什么戏文啊?” 唐时锦笑道:“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于是第二天,沈挚先去吏部交接了公文。 他这种芝麻绿豆的小官儿,本来不起眼,但因为当初的公文是戚曜灵亲自过来的,下头的人早就留上了心,十分热情,很快就办妥了,然后再去厂署报到,领的是大仵作的官位。 事情办完也近午了,海汝州就带着他们出来了,江必安和戚曜灵也都一起,大家去了戏园子。 白骨辩奇冤是第一案的名字,一共分了三段儿,一段半个时辰左右,合起来也不到两个时辰。 唐时锦本来打算的挺好,正好近午了,一边吃饭,一边看戏,两不误。 可这戏真的是开局高能,那个奸夫躲在桌子底下,那个相公就是看不见,那妇人百般掩饰,真的又恐怖又好笑,而且奸夫和那个女子,以及夫妻相处,也是又狗血又好笑,总之就是一开始就把心紧紧的捏住了,紧张气氛足足的,哪里还有空吃饭。 而且那个“唐县令”也真的是英俊小生,形象特伟光正,特睿智,那个仵作也很机智,那种专业感,简直了!! 一场戏听下来,饭都冷了。就连唐时锦这种不喜欢听戏的,都觉得好听。绝对能在一定程度上,达到给仵作正名这个目的。 唱完了,那个班主带着诸人,恭敬的过来请见。 毕竟这个戏排出来,还没放出来听过,他们加了很多市井俚俗的东西,就怕王爷不喜欢。 但是唐时锦简直太喜欢了好么! 身为一个资本家,最在意的是什么?收视率啊!狗血怕什么,只要叫座,怎么狗血都无所谓! 她赏了班主,一边还又道:“对了,那个小生……” 身后,扮演“唐县令”的小生立刻上前一步,唐时锦摆摆手:“不是你,我说那个。” 仵作小生立刻也上前一步,唐时锦道:“很好!唱的好,演的好,正义范儿和专业范儿都特好!赏。” 跟着的太监立刻上前赏了。 唐时锦又交待:“没什么要改的,就这么唱吧,回头我会叫人把各处戏班子的班主都叫过来学学,门前也写个告示,若有需要,劳烦陈班主指点一二。” 班主连道不敢,又道遵命,然后才退了下去。 海汝州离了座,向唐时锦施了大礼,身后几人也跟着施了大礼,郑重的道:“王爷大恩,吾等铭记于心。” 唐时锦伸手扶了他起来:“不必多礼。这是我份内之事。” 她看了看左右:“戏太好,饭也没吃,咱们去酒楼吃吧!走!” 于是一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出了戏园,唐时锦眼神儿扫到什么,咦了一声,走了过去。 第669章 姜太公钓鱼 那边支了个小绣摊儿,挂着一些绣帕绣屏等物,守着的是一个小娘子,约摸十八九岁年纪,生的鹅蛋脸水杏眼,很端庄秀美的一个长相。 见她过来,便含笑向她道:“郎君买块绣帕吧?” 唐时锦笑着抬头,一一看着挂在墙上的绣屏:“这是你绣的?” “不是,”那小娘子笑道:“是我找绣娘绣的。” 唐时锦道:“你怎么想到绣这些的?” 小娘子道:“不瞒郎君,在我家附近就是书院,时常见到书生们,听闻最近竹生公子写了一个话本子,卖的极好,又听说这戏园子在排这个戏……我便想着,这个是定然好卖的,就买了话本子,绣了这些。” 唐时锦笑而不语。 她摊上卖的绣帕绣屏,全都是围绕着“唐县令断案”故事来做的,各种场景,绣的十分精致,这不就是明星周边么! 等到这戏文开始唱,如此新奇有趣,抓人眼球,大家出来之后,就趁着这个热乎劲儿,肯定也想买一块的,生意绝对差不了,这商业嗅觉不错么。 唐时锦道:“主意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道:“郎君买不买绣帕直接说,为何要问人名字?” 唐时锦看她神情,就是一笑:“姑娘,你这就过了不是?你既然这么聪明,猜到了这么多,见我却愣装不认识……这戏就有点过了吧?” 那女子顿了顿,急绕过小摊子,施了一礼:“民女拜见王爷……民女是想着,挑明了身份就不好要银子了……”她不好意思似的垂眼一笑:“民女云见朝。” 唐时锦挑了挑眉。 云见朝,又是“见”?是巧合吗? 唐时锦脸上不动声色,点头笑道:“挺好!那就祝你生意生隆了。”她直接转身走了。 一行人就近去了酒楼。 戚曜灵在她耳边低声道:“她应该会功夫。” 唐时锦嗯了一声,笑道:“这是姜太公钓鱼呢……” 她起初还真被她钓过去了,不过她实在太大胆,一点不像民女,说话也古怪……一上来吧啦吧啦把经营理念说的这么清楚,这不就是钓她呢吧? 聪明会抓商机,甚至还有那个小贪财的劲儿,全都是很高明的投其所好! 虽然如今她这身份地位,自荐的也不少,若真的自荐的合胃口,她也不介意收下,但是这个人,恰好叫云“见”朝,她心里有点儿犯嘀咕。 晚上吴不争就悄悄来汇报:“你走了她也没走,仍旧在那儿,直到戏园子散了才走的,看起来并不可疑。” “未必,”唐时锦道:“也许她是放长线钓大鱼!” 吴不争就续道,“顺手查了下,这个人就是京城人氏,父亲是个老秀才,在给一家人当先生,她会写字,有时候帮人抄书,有时候家里又摆个茶摊什么的,挺机灵,爱做小生意,来回倒登,这边收了那边卖,而且还真能赚几个钱。” 唐时锦道:“再细查查,明确时间线,从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什么时候开始做生意……小心点儿,人家可能有警觉的。” 吴不争应声去了。 隔了半晌又转回来:“有个御史明儿要参你呢。” “参我什么?”唐时锦问完了,自己回过神儿来:“不就是上班时间带人听了个戏么!这有什么!你现在就去戏园子,多买些戏票,我去叫六哥写个啥,然后一起送到各大人府上。” 一边就急匆匆去了。 于是桃成蹊和曾思故、汤莲生、包括唐时锦自己齐下手,一个时辰之后,包括宫里的元盛帝和太子殿下,都收到了他们的信和戏票,唐时锦写的十分义正辞严,简要阐述了此事的重大意义……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们是在看戏么!我们根本不是在看戏!我们是为了大庆的未来! 收到信的诸位大人:“……” 正准备参她的御史默默的收起了折子。 元盛帝倒是难得有兴致,于是下了早朝,诸人就真的去了戏园子。 连唐时锦都蒙了。 心说能不能知道点子变通??把人招进宫听不香吗?非得大张旗鼓劳师动众的出宫来看?? 但不管怎么说,皇上太子驾临,整个戏班子简直诚惶诚恐。 好在这是京城最大最好的戏班,也是见过不少达官贵人的,并没掉链子,仍旧完美的把戏唱完了。 确实唱的好,主要是因为开局新奇,内容也十分新奇,仵作的一些专业知识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所以就显得加倍的好。 也因为元盛帝心血来潮闹的这一出,这折戏文,简直是以火山喷发的速度火了起来。 毕竟,皇上都听过的戏! 不听听,你还跟的上时代吗?你还能把准政治节奏吗?你还是大庆人吗? 而且戏园子外头还写了告示,明说了这是庆王爷为仵作正名之作,出自桃六郎之手,允许各地戏班来学唱,争取天下传唱……如此的主旋律,听戏的人更是理直气壮。 其实要说有了这戏文,大家从此就不轻视仵作了,这还真做不到。 就算是在现代,法医也仍旧有很多人害怕或者敬而远之……死亡本身就是一件让人畏惧的事情。 但是这样一来,起码能让大家明白,仵作是一个术业有专攻的行业,是一个高精尖的行业,对案子来说至关重要,你可以害怕,但任何人都不能轻视他。 罗娘子倒是接受的挺快的。 唐时锦在厂署附近,给她置办了一间铺子,前面卖东西,后头住人,还挺宽敞的,用罗娘子的话来说,“善哥儿成亲都够住了”。 但是卖什么她还没想好。 其实当初在茂州,她的绣坊到后头足有百来人了,做的也真挺大了,但是在京城里本能的就胆怯。 唐时锦也不催她,就跟她道:“不然你就给我代卖得了,这地儿不好弄绣坊,你直接从我那儿拿货卖,省心省力,钱也未必少赚多少,而且卖我的东西,明眼人自然知道有关系,也就不敢惹你了。” 罗娘子考虑了两天,就答应了,于是就从唐时锦的工坊进货,这边只管卖,价儿什么的上下浮动也不大,就好像分店一样。 唐时锦偶尔顺腿就过来看看,结果没两天,居然在店铺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就是那个云见朝。 第670章 有眼不识金镶玉 云见朝一见她,就扬起了一张笑脸,好像要过来见礼,但唐时锦脚下没停,脸上神情也毫无异常,直接就进去了,就像不认识她一样。 虽然她的过往查下来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但唐时锦就是感觉不对,她明显是投其所好的表现,想被她招揽,但是她出于第六感……就是不想招揽她。 云见朝一时没来的及整理神情,笑容僵在了脸上。 旁人发出了嘲讽的轻哧,显然把她当成了那干想攀附权贵的人。 云见朝脸上一红,退了下去,捏着拳,窘迫而又愤怒。 她知道真正的高人,应该投下饵之后,便坐等鱼儿上门,但唐时锦那边无声无息,似乎没有上钩,她只能再次出击。 没想到,她居然直接无视了她。 云见朝长吸了一口气,眼中露出了怜悯之色。 唐时锦,你不会知道你失去了什么的,呵……鼠目寸光,有眼不识金镶玉,难成大器! 她昂然向外走去。 吴不争迅速把信儿透了过去。 唐时锦正抱着珠珠儿,笨手笨脚的给她梳头发,一边稀奇的道:“怜悯?怜悯谁?” 吴不争道:“不知道,反正看着不像是怜悯她自己。” 他笑嘻嘻的看着她:“挺傲气,看着挺像是在怜悯你的。” “我这么可怜么?”唐时锦啧了声,转头问:“阿姐,那个谁,云见朝……签契书了没?” “签了啊!”罗娘子在里头道:“你不是说了,要学那个什么‘话术’,哪怕一天也全都得签契吗?” 唐时锦转头跟吴不争道:“报官。” 吴不争一愣,然后笑出声:“明白!” 唐时锦哼着歌儿,继续给珠珠儿梳头,罗娘子一出来,就呀了一声:“你给她梳的这是什么啊!” 唐时锦道:“好看不就行了!是不是珠珠儿?” 珠珠儿点头:“好看。” 小屁孩儿头发挺少,她就用缎带当发带,然后辫进了两边头发,辫的类似鱼骨辫,还怪好看的,特符合春暖花开的季节,衬的小奶团子都像个姑娘家了。 辫完手一撒,珠珠儿就美滋滋的跑出去了。 那边云见朝昂然离开,没想到一回家,官兵就上门了,云见朝当时就怒了,冷冷的道:“好一个庆王爷!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什么平易近民,什么公正英明,全都是假的!就这么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领头的官兵抖了抖手里的纸:“这事儿跟庆王爷有啥关系?你签了契书,干了没两天,穿着人家的衣裳带着人家的胸牌跑了,人家不报官人家傻啊!” 云见朝猛的一呆。 她居然忘了这一着! 如今不少与唐时锦有合作的,或者纯粹只跟风的店铺,都喜欢跟着唐时锦做“店服”,戴腰牌或者胸牌,学一些招揽客人的话术,所以都是要签契的!私自离开是要赔银子的!赔不上银子是要坐监的! 她狼狈的被官兵带了去,然后跟罗娘子店铺的管事签了“保密协议”,又支付了赔款才能离开。 她父母都在外头等着,一路嘘寒问暖的回了家,关了门,那父亲才道:“到底怎么回事?那铺子与庆王爷可是关系匪浅!我是求了主家担保才能送你进去的!你这么一闹,我在主家的活儿肯定也没了!” 云见朝回手就打了他一巴掌:“你这是在指责我吗?” 那父亲脸色微变,跪下施礼:“属下不敢。” 云见朝抬了抬下巴,淡淡的道:“起来吧。” 那人这才谢了起身,云见朝坐下喝了杯茶,缓缓的道:“唐时锦虽然位高权重,但,明显不可能是个贤后,我也没必要做小伏低的去投效她……不如还是找个更合适的人罢!” 两人都道:“是。” 吴不争一直听到晚上才回去,唐时锦已经换了衣服要睡了,又出来听了这个八卦。 云见朝违契,要支付三倍的罚金,是三十两银子,多还真不多,但是相比起她这个“家”那就不少,毕竟他父亲一年的工钱也才二十两银子。 但她眼都不眨就付了,果然跟回去一瞧就有了大新闻。 唐时锦都听乐了:“贤后??” 吴不争道:“她是这么说的。” 他从袖中把她的小传拿了出来,长目飞耳楼下了功夫细察,时间线捋的明明白白。 唐时锦细看了,道:“所以,她开始做生意,其实是在我……咋说呢,二次复起之后,刚进京那会儿。这个人,更像是为我量身打造的,手下??炎三那儿有什么消息?” 吴不争笑道:“那边倒是也有消息,不过还没有结果,殿下说到时候他跟你说。” 唐时锦道:“先说说呗!” 吴不争就道:“听说,周见异本来是太子的人,太子吃不了练武的苦,有一回发了脾气,死活不肯要他,恰好那时汪直在,才被赏给了汪直,而汪直……也是在得到周见异之后,才渐渐的斩露头角,功夫也是跟他学的。” “而且万氏身边,居然也有一个叫常‘见’梓的人。师叔,你不是经常说,万老奶奶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年轻,不像个老奶奶?就是因为这个常见梓。她擅长药膳,能够为万氏调理。” 唐时锦讶然:“这些见字辈的人,难道是什么神秘组织的成员?全都精通医术功夫?周见异……他制造的妖狐夜行案的药,大眼灯儿都说高明极了。” 她顿了下,“还有吗?七七那边呢?” 吴不争道:“七皇子那边,我们也盯着呢,但是还没啥结果。” “行吧,”唐时锦道:“那就再等等。余青鸮那儿有没有信儿?” 吴不争道:“他已经成功的混成了陈识务的心腹,不过陈识务最近并没打算反击,他老实的很。” 唐时锦皱起了眉头。 最讨厌的就是这样,坏事干尽然后蛰伏起来了,刺激他半天白刺激了。 唐时锦叹道:“再等等吧,若是实在没有好消息,就只能启动咱们的计划了。” 吴不争劝她:“就算证据是咱们自己造的,假如连凶手都认不出是假的,那就是真的。” “万一呢!”唐时锦道:“我就怕有万一,很被动。” “怕什么!”吴不争道:“咱们朝中有人!里应外合!” 唐时锦也乐了:“行吧,到时再说吧。” 第671章 昨日种种 第二天正赶上休沐。 唐时锦正准备出门,就隐约听到摘星园的方向有人嚷嚷。 唐时锦脚下一转,过去瞅了瞅。 老远就听到汤莲生嚷嚷:“好了没有!小师伯!冷死了!” 唐时锦加快步子,绕过那楼,就见一人站在天桥上,一身素袍,张开双臂做潇洒状,是汤莲生。 唐时锦一皱眉。 就见下头桃成蹊和曾思故摆着桌子画画。 唐时锦无语的道:“你说说你一个弱鸡,跑到那种地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下头好几个显然是会功夫的太监,两边各俩,正十分紧张的盯着上头,显然随时准备冲上去当肉垫。 唐时锦扶了扶额,汤莲生道:“是小师伯说要画我的!这衣裳可冷了!” 他抱着肩哆嗦了两下,然后桃成蹊一咳,他迅速恢复刚才的潇洒姿态和仙儿仙儿的表情。 唐时锦又好气又好笑:“我真是服你们了。” 曾思故过来施礼,笑跟她道:“王爷,风物志下官已经开始编了,那位吴兄说道,王爷有吩咐?” “哦,”唐时锦想了起来:“也不算吩咐,我是想着,做两版,一版是字为主,只偶尔配个插图或者不配图,详细说明。一版是以画为主,只上头寥寥几句介绍,给孩子们看的。” 曾思故点了点头:“好。” 唐时锦道:“你挑着可信的人,可以多找几个人帮忙,唐家茶楼旁边有个宅子,我打发人过去,你平时可以在那边招待客人。” 曾思故红了脸,道:“下官打扰多日,着实惭愧。下官那家人,听闻下官中举,便送了银子过来,下官可以自己置办的。” 唐时锦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赶你走,我是觉得这活儿麻烦,你多找几个人,可以做的快一点。而且以我的名义弄宅子,你做事方便,再者说,过程中也要保密,你随意找的下人我也不放心。” 曾思故略一沉吟,行礼道:“是,王爷。” 他就退了下去,唐时锦过去看他们画的画。曾思故画的,感觉有点儿像3d版的,特别像,特别栩栩如生,而桃成蹊画的,就是那种飘飘的线条,感觉特别仙儿。 唐时锦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道:“都好!来个人,给我也来张桌子!” 一声令下,没五分钟桌子和笔墨纸砚都来了。 这会儿桃成蹊已经画完了,曾思故还在画,桃成蹊穿上披风,过来看她画。 汤莲生在上头道:“师父!我披个大氅行吗?” “行!”唐时锦道:“我又不看你,你们的样子在我心里!” 汤莲生满意的披上了大氅,又抱了个大手炉,直接坐在了天桥边,喝着姜茶,“还是师父疼我。” 唐时锦画的飞快。 曾思故画完了,看桃成蹊眼睛笑的弯弯的,好奇起来,也过来看,然后忍不住咦了一声。 汤莲生警惕起来,遥遥嚷嚷:“师父,你别把我画丑了!” 唐时锦不答,汤莲生就直接抱着手炉下来看了看,然后也咦了一声。 唐时锦本身就不是什么画家,完全是玩儿,画的是q版的,但是她画的不是汤莲生,是群像,上头跟个懒猫一样的汤莲生,背对他们画画的两个人,以及下头紧张兮兮等着当肉垫的太监,全都画在了里头,整个画面故事感十足,而且特会抓每个人的特点,连旁边一个太监正偷懒悄悄倚在楼边,都看的清清楚楚。 汤莲生笑道:“师父,这副画给了我吧。” 唐时锦道:“好。” 然后她一抬手,在右上角画了一个超圆的圈儿,在里头画了一个就像刚才汤莲生摆的姿势一样,特潇洒特臭屁的小人儿,然后用花体字题曰“妆仙”。 汤莲生:“……” 然后唐时锦画出了兴致,把这张画给了他,又叫换了画布过来,然后她画了她和几个徒弟,也包括沈一意。 每个人都是q版,唐时锦表里如一的英明神武;戚曜灵周身冰冷凛冽,手却紧紧的抓着栏杆,透出心中的渴念……奚渊穆站的稍远,外表平静,实则神游,脑子里画出了一本医书;花晟林同样外表平静手伸向爬在栏杆上的一只蜘蛛;许天禄抱着一盘蜜饯笑的傻乎乎,身体微倚向戚曜灵;沈一意一手负于身后,外表风雅唇角带笑,却隐含锋芒;司顾菟那种努力乖巧从容却隐约的不知所摸;以及汤莲生笑的灿烂好似没心没肺,手底下却压着一柄双刃刀。 后头还画了两只神骏无比的海东青,唐九垓,唐八埏,无意中有了排行,也算她的徒弟了。 画完了她自己都怔忡半晌。 她想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是如今的戚曜灵,如今的奚渊穆,如今的……都似乎好过初见之时。 汤莲生忽然拿过她手里的笔,在角上题曰“昨日”。 他转头看着她,唐时锦微微的点了点头。 桃成蹊拿过笔,在桌上写:“白骨辩奇冤。” 唐时锦愣了愣,瞬间回神,“你要去听书?”他摇头,她又道:“听戏?”他点头。 唐时锦道:“我叫个戏班子来吧,我回头索性养个戏班子在家算了,以后咱们自己排戏。”一边说着就要往外走。 桃成蹊拉住她手臂,唐时锦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过头,桃成蹊静静的看着她。 唐时锦与他僵持了半晌,汤莲生道:“我陪小师伯去吧,师父放心,没事的。” 唐时锦迟疑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他自从受了伤,还从来没出过门,她真的很担心有人当面出言不逊。 但是她又担心不让他出门,桃成蹊反而更不舒服。可他自己要去,说明已经下了决心。 唐时锦便道:“吩咐人去戏园子腾个座儿出来,一起去吧。” 下头人应声去了,很快,唐时锦几个人也出来了。 戏园子如今日日爆满,但花钱买个座儿还是容易的,此时才刚巳正(10点),白骨辩奇冤已经唱完了一折,上午还要唱一折。 一行人这一去,便要从众人面前经过,他们中途进来,肯定有人会回头看,这一看就惊住了。 如今戏园子里的,一半以上都是读书人,认识桃成蹊的也有不少,桃六郎面容虽毁,仪态未失,一见之下,便认了出来。 人群登时便是轰然一声。 桃成蹊这几个月,内服外养全都是灵泉水,如今伤已经愈合,不再包扎,只是用面罩遮掩,眼角鼻梁仍旧能露出疤痕,露出来的手,更是满满的疤痕,可以想见,全身只怕没一块好肉。 当年的神仙公子,风姿若仙,好看的连男人都奉若神明,如今却成了这副样子。 好像直到此时,直到此刻,这些人才真真正正的意识到,当年陈强那一封信,引发了什么样的恶果。 这样惨烈的对比就在眼前,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沈一意死去,桃成蹊受伤”就能概括的。 下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甚至戏台上都没法开唱,唐时锦双手捏的紧紧的,心里像堵着什么似的……她想说六哥你是不是为了我?是不是知道我要对付陈识务,所以才这么帮我造势? 我真的不需要!我不想要!我不需要! 第672章 不二之臣 无人敢出言不逊,甚至无人敢故示关怀,哪怕真的是知交好友,真的关怀痛惜,也没有机会走过来。 但唐时锦仍是觉得难过。 这种用尽全力仍是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太叫人难受了。 回到房里,她很丢人的哭了一场。 不知道哭了多久,有一只大手,轻轻压在了她的发上。 唐时锦转身扑进他的怀里,继续哭。 他很耐心的揽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慰。 好一会儿,她哭够了,才渐渐的收了泪,也不去洗脸,就窝在他怀里,默默的抽哒着。 他搂住她,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他才慢慢的跟她道:“锦儿,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是十年怕井绳,我明白你纵然面对刀光剑影,也想把他们护的好好的,不要再受任何的伤害。” “但是锦儿,你有没有想过成蹊的心情?” 唐时锦猛的一震。一时间连悲伤都忘了。 桃成蹊的心情? 失陷的是桃成蹊,而沈一意拼尽全力把他救了出来,自己却死的如些惨烈。 她若是桃成蹊,简直……会无法面对自己。 她还这么一厢情愿的护着他,不想让他有半分的不适,那他,他会是什么心情? 唐时锦慌了,喃喃的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你没有做错,”炎柏葳的声音非常的稳定:“我只是想告诉你,成蹊他不是小孩子,他非常非常的聪明,而且比我们想的要坚韧,也比我们想的要通达。所以,他乐于接受你的好意,但是,也乐于为你做些什么。你以报仇之名,行的全是利国利民之事,而他写的似乎是闲文,却是在为你摇旗呐喊,架桥铺路。” “就好比今日之事,你担心他受了伤害,所以一直在小心翼翼的避免这种情况,但他却决定去面对……他会不舒服吗?我觉得可能会,但是这不舒服,是他可以承受和乐于承受的。最主要的,锦儿,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我们不该强要他改变。” “锦儿,若你想保护他们,我们能做的,就是站的够高,权利够大,让他不必再‘舍生取义’,不必再‘不成功便成仁’,余下的事情,让他自已决定就好,我们无须去左右。” 他轻轻的亲吻她的面颊眉眼,暖暖的温柔:“别担心,放开手,好不好?” 唐时锦默默的听着。 她时常觉得自己足够聪明了。 可是又时常在这种时候,觉得自己的聪明,太“小”了。 他是真的胸怀广,格局大,他看人看事,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人这种海纳百川的感觉。 她怔怔的想了许久,忽然道:“主公。” 他笑了一下:“嗯?” 她轻声道,“我愿做你的不二之臣,为你执鞭随蹬,开疆拓土。” 炎柏葳微顿,然后他低笑道:“我亦愿做你的虔诚信徒,尽我全力,保你一生随心所欲,喝最美的酒,赚最多的钱,娶、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唐时锦笑出声。 怎么可以这么撩。 她转身张开手臂,抱紧他,把脸埋进他怀里,闻着他的味道。 因为有他在,这个不好的世界,也叫人有点喜欢。 ………… 这一件事情的影响,比唐时锦想像的还要大。 极致的美好毁掉,这样的事情,谁都会觉得痛惜。 若是桃成蹊自此消声匿迹,毁的更彻底,很多人可能只会叹惜一番就算了,可偏偏……他并没有消失。 他如今满身疮痍,风华不在,字反而更见风骨,诗文更加的激荡人心,才华更加灼灼夺目,甚至因为白骨辩奇冤的戏文,竹生之名再一次传遍天下。 他仍旧一身的光芒。 便显得这遗憾,便如一把刺入人心的钢刀,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 如今汪直已经死了,所以,陈识务便成了直面炮火之人,无数人口诛笔伐,谴责这些人的行径。 两日后。 唐时锦早上刚起来练刀,便有人急匆匆进来禀报:“主子,昨夜过了子时,有人在外头窥视,咱们抓住问了问,那人说有冤情要告,告的是陈大人……但是要见了您才肯说。” 他顿了一下:“那人长的有些古怪。”他附耳说了一句。 唐时锦也没二话:“去看看。” 她就过去看了看,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仍旧有点被吓到。 那个人的头,整个的歪到右后边,脖子极长,一边的脖子上还有伤,好像曾经被砍过似的。 也因为这样,他脑袋立不起来,平在肩上,看人都非常费力,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才道:“王爷,王爷……”他就要行礼。 唐时锦道:“不必多礼。”一边示意太监扶了一把,道:“你有冤情,尽管说,我会为你做主。” 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小的,小的想见见桃六公子。” 旁边太监呵斥道:“大胆!我们王爷都来了,你有话还不赶紧说!” 唐时锦摆了摆手,示意他去请桃成蹊,又叫人把戚曜灵也叫来。 吴不争急匆匆过来,看了一眼,就在她耳边道:“这个乞丐,经常在陈府后门附近乞讨,我见过好几回。” 唐时锦点了点头。 桃成蹊不一会儿就来了,那人又费力的转过身来,看着桃成蹊,桃成蹊面色平静的拉下面罩,让他看了看。 唐时锦没有阻止,等到桃成蹊退回来,才柔声跟他道:“陈识务害了我六哥,害了我徒弟,坏事做尽,我纵然赔上身家性命,也一定会将他拉下来的,你不用担心,有事直说便是。” 那人的眼中不断落着泪,整个人往前一扑:“王爷,我们一村的老小,死的冤啊!” 这个人名叫周寿,家在并州一处深山,而这处深山,有一个极为罕见的青金石矿。 青金石研粉,会做出一种十分饱满灿烂的深蓝色,有美誉称其“其色如天”,古称“帝青色”,可以做成做画的颜料,因为极为少见,所以比黄金都贵。 他们的村子叫青石村,自前朝开始,二百多年了,他们就守着这么一个青金石矿过活。 青石村是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就如同当时大红袍的村子一样,根本不与外界来往,所以外头也极少人知道,只偶尔在族老的同意之下,才会出去卖一些青金石粉,换一些生活用物。 而陈识务在那一处当知府时,不知怎么注意到了这青金石,查问他们不答,他居然派人跟踪,一直跟到了这一处…… 被人找上门来,村里人都很慌张,后来就把存着的青金石都交了出去,还被逼着,无偿帮他开采。 但是过了不到一个月,可能是为了独占这矿藏,一天夜里,他们忽然就开始杀人。 第673章 屠村 周寿的脖子,是天生长的歪的,所以平时从不出门,根本就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一步的。 他只知道知府大人派人来买矿,又派人来开矿……然后有一天,他睡到半夜,就听到外头闹了起来,然后又听到父母与人争执,似乎是出了事,就吓坏了。 他这个样子走也走不动,逃也逃不了,一咬牙就拿过柴刀,自己割了一刀,然后躺在了床边。 幸好那天本来就乱糟遭的,进来的人一看他脑袋挂在一边,脸上全是血,就以为已经死了,就转身出去了。 然后这些人放了火,满村全都烧成了废墟。 周寿一边说着,就嚎啕大哭:“我爬出去看,我爬出去找,满村百十口子人,全死了……全都死了,我爹娘都死在外头,一身的血啊……” 这种事情,也是没办法安慰,他哭了许久,才缓缓的收了声。 唐时锦等他哭完了,叫人给他喂了杯茶,才道:“你详细说说,可有证据?” 周寿哭道:“那个,那个人……我听爹说他叫刘大人,据说知府的亲戚,我记得他的声音,那天晚上去了好些人,我听到了好多声音,他们用的是腰刀,我看到了……” 他语无伦次的说了许多,情绪激荡之下,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 唐时锦叫人把奚渊穆那边的人,叫一个来看看,一边跟戚曜灵道:“我们过去一趟吧。” 戚曜灵道:“我与江护过去,师父你别去了,你一去,旁人就注意到了。” 唐时锦想了想:“也可以,你与必安悄悄的去,多带些人,小心一些。他那个时候,还只是个知府,不管派去的是什么人,都不可能全都处理干净,一定能找到人证的。对了,带着海大人去验骨。” 戚曜灵应了一声,就要转身,唐时锦又追了两步:“一定要小心!万万小心!” 戚曜灵转回来道:“师父放心,我不会仗着有功夫就身入险地的。” 她点了点头,他这才转身走了。 唐时锦出来,叫管家拨两个人好生照顾周寿,又叫人从总缉事厂调两个人来,他想起什么,随时记录下来。一边又吩咐下头:“若再有这种事,不管时辰早晚,都可以过来叫我,别误了事。” 管家恭敬应了一声。 江必安和戚曜灵,带着寥寥几人,轻车简从的出了城。 另有两千缉事卫,并海汝州等人,将连夜出城,随行在后。 并州离的不算远,快马加鞭,两日两夜便到了,一到了地方,便有长目飞耳楼的人过来,道:“有看门狗,还不少。”停了停又道:“找了个不起眼的小宅子,先安顿下吧?” 戚曜灵点了点头,直接下令:“先休整。”他点了一人:“你迎回去,让那些人先别进城。” 那人应声去了,他们便先进了宅子,洗了澡换过衣服,坐下吃饭。 大家一路虽然倒替着换马车用饭,但毕竟是不方便,到了地方才总算是好生吃了一顿。 江必安道:“还是得看看,到底是什么路数。” 戚曜灵道:“明日一早,易容过去。” 于是几人商议了一下,第二天一早,便有一个体格壮硕的江湖人,与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骑马过去了。 江必安多年在锦衣卫,眼毒的很,戚曜灵号称天下第一杀手,同样眼毒的很,两人一打眼儿,就看见了好几个暗桩子。 但这一处根本没路,两人也不找,就直接下了马,在路边茶摊上坐下了,戚曜灵假扮的“男扮女装”的姑娘,娇声道:“哎,老头儿,你过来!” 茶摊老板赶紧过来了,戚曜灵用标准的并州口音道:“你们这儿,可有一个姓许的画师?挺会画山水的?” 茶摊老板摇了摇头:“小的不懂这个。” 戚曜灵瞪眼喝道:“你是不是糊弄我!远近闻名的画师,你就住这边儿,怎么会不知道!” 茶摊老板茫然的摇头:“小的真不知道这什么画不画的。” 戚曜灵娇嗔的顿了顿足,才道:“滚滚滚!没点用处!” 茶摊老板一边告罪一边走了。 戚曜灵与江护道:“那怎么办啊?我都跟爹说了,肯定能买到他的画的!” 江必安沉声配合他:“那就买别人的也是一样。” “你懂什么!”戚曜灵道:“他的山水画儿,色泽格外华美,听说是用了帝青色!旁的画师再好,就光看颜料,也逊一筹!” 江必安道:“再就再找找,反正寿日还早。” 两人聊了几句,就上马走了,茶摊老板迅速缩回小茅屋,然后写了个东西,不一会儿,有人过来喝茶,一来一回,那纸儿就收进了那人手中。 出去之后,戚曜灵才沉声道:“这是江湖手段。” 他向上看了一眼,“天上有鹰、下头有狗,一杆子下去一条线,居然还留了障眼法儿,不好进门。晚上再来试试吧。” 这边确实防的严密,居然还特意摆了一个画师在这儿,就算真的露了马脚,旁人打听过来,也只会打听到那个画师头上,然后被那个画师,指引到旁处。机关算尽。 晚上两人换了夜行衣,出来溜达了一圈儿。 山高林密,步步岗哨,要进,得细细的摸清楚这些人的规律,还真不是三五天之功。 强闯吧,虽然青金石没不了,可是就怕里头有什么机关,也怕里头的人,为了灭口多造杀孽。 只能慢慢来了。 而京城这边。 花晟林也带着缉事卫的人马,与吴不争的人一起,顺着颜料这方面来暗中调查。 山水画多用青蓝色,但市面上青蓝色多用蓝铜矿石代替,色泽略有不同。 而陈识务擅画山水,他的山水画色泽华美,一画难求,用的是真正的青金石。 青金石这种东西太少见了,真正爱画的,可以说每个人都想要,一打听就知道什么地方有,顺着线儿一摸,就摸到了陈识务身上,还真的是无心插柳。 他直到如今,还做着青金石的生意,也就是说,那一处矿藏,一定还有人就地驻留,而这些人,就是陈识务的人! 唐时锦一接到戚曜灵的信儿,立刻就吩咐了曾思故。 第674章 没有硝烟的战争 于是曾思故就放出消息,说想给皇上单独弄一本好的风物志,四处求购青金石。 曾思故本来就在帮她弄风物志,说是暂时保密,其实该知道的人,早就都知道了,陈识务当然也知道了。 而且这个事情是与小天下连在一起的,从年前就在弄了,完全不会叫人怀疑。 陈识务不管真认怂还是假认怂,这大好的机会,他很可能会凑上来。 果然,等了一天之后,陈识务便与曾思故街上偶遇,然后搭上了话,问起了这件事儿,并表示他有青金石。 曾思故没当场答应,说要请示唐时锦。 然后第二天他就来找了陈识务,表示可以出钱买。 陈识务满口答应。 这么多的画,又想弄成壁画的感觉,长长一卷,所用的青金石,肯定不在少数,陈识务表面上让铺子里凑凑,弄的十分费心,其实转头就联络了矿山那边。 这边他的人一出城,唐时锦的信儿就递过去了。 两千缉事卫连夜调度,悄悄的进了城,只等着瓮中捉鳖。 等陈识务的人一到,两边儿一交割,戚曜灵直接缀在了后头,后头带着他的高手团,一路有一个算一个,杀的杀,捆的捆,无声无息。 若此时有人俯瞰下方,或者前头的人回回头,一定会吓的当场瘫倒在地。 前方两人悠闲交谈,后头戚曜灵非常从容的,无声无息的跟着,再后头……数人砍瓜切菜一样,一路收割。 奇的是,戚曜灵跟的这么近,偏生这些哨探的人,就是睁眼瞎一般看不到,这步法身法的算计,实在是精妙极了,一点都差不得,不愧是戚曜灵。 但此时,负责高处哨探的人,早已经被解决了,那两人也是毫无察觉,就这么把一队人马,带入了腹地,一照面儿,那边的人惊了个魂飞天外,却已经太迟了。 深山里头,果然有陈识务的人在私采,这一处品质极好,比黄金还贵的青金石,成筐成篓,价值连城。 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人,便如行尸走肉一般,麻木的工作着。 反正都签了死契,累死了就随意的推入矿坑,真的是累累白骨,人间地狱。 而青石村距离矿山,还有一段距离,大批的缉事卫过去,把白骨一一的挖掘出来,检验之后,放进棺材。挖了两天才只挖了一半。 江必安带着人手在外头接应,把这诺大的一片山围的严严实实,但凡有个拼死拼活逃出去的,就全都撞到了他的手里。 唐时锦很快就接到了戚曜灵的传讯。 这种情形,只怕比现代的黑煤窖更黑暗,是真的视人命如草芥,她有些庆幸当初的银矿,她没有选择瞒报,而是在上报时做手脚,不然的话,只怕也会是这种情形。 唐时锦沉吟了半晌,就过去问桃成蹊:“六哥,你要不要去看看?这些是江湖人,我怕最后找不到证据,我想有人写个文章,推动舆论。” 桃成蹊点了点头。 于是唐时锦叫了海东青过来,两人就直接过去了。 去的时候是白天,海东青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唐时锦一眼就看到地上有一堆东西,落下之后,才发现居然是白骨……全都混在一起,根本没法分辩。 这……这是死了多少人啊! 唐时锦接连干呕了两声,闭眼退开了几步。 昏君当道,这种没有硝烟的战争,才是真的惨烈,她这是看到了,看不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等到解决了陈识务,元盛帝也该死了吧……这种恶心的东西,早就该死了吧! 吴新急匆匆过来:“王爷,你怎么来了?” 唐时锦问:“他们呢?” 吴新道:“在审问呢。”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要过去,桃成蹊向她比手,表示要四处走走,唐时锦就叫吴新:“你点几个人跟着我六哥。” 吴新应了一声,就点了几个人随行。 唐时锦跟着他过去,先过去看了看那些矿工,真的是……眼里都没有神采,完全不像活人了。 唐时锦沉默了一会儿,过去在给他们煮的白粥里,悄悄的加了些灵泉水,然后才过去审问那边看了看。 江必安和戚曜灵亲自在审,陈千户在外头守着,看到她,就过来行礼。 唐时锦问:“怎么样?” “王爷放心,”陈千户道:“有的确实不知道,但,也有好几个知道的,但凡知道,一定能全都掏出来,足够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也没进去打扰,就又出去看海汝州验尸。 缉事卫的人,并没有盲目的发掘,只是顺着倒塌的房屋,一户一户的找过来。 近二十年过去,尸身早已经化为白骨,但即便是白骨,也能依稀辩别男女、年龄,身上的致命伤……全都详细的记录了,然后暂时收殓了,把棺材放在每一家的门前,一眼望过去,断井残垣之中一具具的棺材,烈日下都叫人周身发冷。 海汝州几个人,正在分头验看。 唐时锦过去拿过记录本看了看,这个时候的验尸记录相对简单,但海汝州这个,已经算是十分详细了,房中的情形,倒卧时的姿势全都画了下来,白骨上的伤处也都有示意图,非常直观和详细。 而且这些人工作起来,整个状态,有了一种信念感,认真细致,不像最早那种麻木畏缩。 这就是潜移默化的引导之功了。 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两日之后,早朝。 如今炎柏葳已完全代帝主事,并不只是收收折子,所以早朝的时间也相对变长。 百官正在议事,炎柏葳忽然一皱眉,猛然抬头,向外看去。 便见一只巨大的海东青,敛翼落在了殿前,唐时锦从鹰背上跃了下来。 此情此景,便如昨日重演,百官竟不由得齐齐退后了几步。 唐时锦进了殿,行了礼,声音有些沙哑,道:“殿下,臣有要事禀报。” 炎柏葳看她脸色差的厉害,身上又是血又是土,心疼极了,飞快的离座迎下来:“你快起来,说吧。” 唐时锦道:“几日之前,一畸形人到我府中,求我为其雪冤,我依他指引,前往并州双门岭青石村……” “咣”的一声响,是陈识务手中的笏板掉到了地上。 第675章 画上一抹青蓝色 唐时锦并没转头看他,冷冷的续道:“该处是一青金石矿,二十年前,吏部尚书陈识务,为独霸矿藏,竟屠尽青石村老少一百二十余人,且长达二十年私采此矿,矿工死去无数,尸骨可检出者亦逾百人,不可检者犹多不胜数,白骨成堆,宛如人间地狱,臣实难想像,世间竟有如此惨烈之事,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而此人,竟窃居如此高位,位列朝班……天理何存!?” 唐时锦双手交上了奏折:“殿下,白骨俱已勘验,抓获之人也已经招认,此事确凿无疑,还请殿下速斩此獠,正我大庆朝纲,以慰这一干无辜之人在天之灵。” 炎柏葳接过了折子,飞快的扫了一遍,然后把折子一合,直接道:“来人!拿下!” 陈识务面如死灰,居然一声没吭,也没有辩解。 羽林军飞也似的冲进来,把他押下。 炎柏葳又道:“锦儿。” 唐时锦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炎柏葳道:“陈识务押回你那审问,你叫缉事卫将陈家之人,全部缉捕归案,继续追查陈家所犯不法之事。” 唐时锦道:“臣遵旨。” 炎柏葳又道:“三法司。”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齐齐上前应诺,炎柏葳又道:“桃陟峰、陈剑儒、王恂实。” 三人亦上前应诺。 炎柏葳道:“诸卿随孤前去。余下诸位若有急务,且报与相爷处置。退朝!” 这会儿,陈府。 陈强还在做着写篇文章翻身的美梦。 自从桃成蹊再次露面,他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以前还有三五好友,偶尔相约,现在,几乎没人敢接他的帖子了。 他起初的确是愧疚的,但渐渐的,又有些不忿了。 他始终觉得,他是被迫的,这个世上谁不怕死?他受汪直胁迫,写了那信,这非他本意,为何要这么不依不饶? 所以他在想,他要写文自证,坦露心声,若是再有人指责他,他就找几个人把他抓了,试试看他是不是真敢直面生死! 可是想法虽好,文章……却是写了撕,撕了写,始终写不出来。 正在绞尽脑汁的写着,外头忽然喧哗起来,好一会儿都没消停。 陈强烦了,推开门大叫道:“闹腾什么呢!不知道少爷我在写文章吗?打断了我的文思,你们担待的起吗……”他脸色猛的一变,就见数人冲了进来,飞也似的把他反剪了手。 余知非冷笑道:“那还真是抱歉了,那就请陈二少,去诏狱里慢慢写吧!” 陈强慌了,急道:“出了什么事!我爹呢!” 余知非理都不理,陈强被扯了出来,一见连老夫人和夫人都捆的严严实实,扔在地上,当时就是心头一凉,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完了,一定是大罪,而且是查实了无法翻身的大罪!否则的话,不会是这种做派! 但不管他们怎么想,仍旧被拖进了诏狱。 另有二百锦衣卫,连夜出城,去缉捕陈识务的长子陈康。 这一着声势极大,缉事卫一路押解也十分粗鲁,不少品级不够上朝的人,向旁人打听,翰林院的人,也都围着汤莲生打听,但汤莲生本来就不知道,而且他不是总缉事厂的人,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说啊! 桃成蹊是跟唐时锦一起回来的。 他如今没有官职,又是个文人,唐时锦只是想让他多看看“国事”,并不是要他做什么,所以回来的时候,就直接把他带了回来。 桃成蹊回来之后,提了笔一气呵成,写了一首长诗。 曾思故回来见了,本来只是瞥上一眼,然后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看了很久很久。 这是一首不能用“好”来形容的诗。 这诗中强烈的情绪,便如同战鼓狂擂,亦如同惊雷炸响,疯狂袭来……好像一把把你拉入了那个场景,让你亲眼见到了当时屠村时的惨烈,耳边响着凄厉的哀嚎,眼前的人一个个倒下,“我”拼命拼命的想要冲上前阻止,当一次次穿过时,才明白早已经晚了…… 二十年前血染黄土,二十年后白骨成堆,画上一抹青蓝色,好不灿烂瑰丽,可一眼望去竟全是血腥,数不清的人命在那里,让人想要发誓,此生再不绘山水…… 于是当其它人问起到底出了什么事的时候,曾思故把这首诗拿了过去,长叹道:“便在诗中了。” 看到的人,无不沉默。 但这首诗,仍旧以瘟疫一般的速度,迅速的流传起来。 唐时锦看到之后,只觉得心都被揪的疼了起来,看了一半就忍不住拍在桌上,接连三回,才能看完。 从国事上来说,让桃成蹊去,绝对是最最最英明的决定,因为他真的能以手中之笔,叫人“感同身受”、“有如目见”,甚至可以说超过亲眼所见。 但是她又在想,见这么多的黑暗面,对他自己,又是不是好事呢? 她两辈子做事,没这么纠结过。 她过去看了看桃成蹊,桃成蹊整个状态,看上去……就像一个正在振臂高呼的勇士。 只看了一眼,她的心,就咣的一下落了回去。 好吧,这是最后一回了,以后她真的再也不会小看她的六哥了,她想做些什么,难道他就不想吗?他堂堂男儿,难道会不想报效国家,为国为民,千古流芳? 十余日后,炎柏葳一行人才返回京城。 青石村老小,俱将其葬于阳宅之下,并将村落封闭,办七七四十九天的祈福法会,以慰亡灵。 而矿坑中的人,因白骨大多无法辩别,只能将其合葬,同样为其做法会祈福。 侥幸活下来的矿工们,全部消了奴籍,建善堂,请大夫为其医治,医药全免直到治愈,治愈之后,每人可领五十两安家银子,及各地自择两亩上田。 这部分银钱,全都从陈府抄家之后的收入中出。 一干涉事人犯,俱押回都城受审。 同时特命将桃成蹊书此诗文,刻碑于此,记载此事,以警世人。 回来之后,又在元盛帝处领了特旨,因惜其才,特设“正听使”一员,正四品,命桃成蹊担任,专为总缉事厂及三法司等处之大事要事,擅文以正视听,平素可便宜行事。 这叫什么?这叫师出有名!这叫奉旨发声! 第676章 非我之天下 几百条人命摆在那里,人证无数,罪证确凿,陈识务及一干汲事人等,绝无可能活命。 陈识务的“识时务”体现在各个方面,比如说此时,他自己、妻、子皆难幸免,其它人他根本不在乎,甚至恨不得他们死了才好,所以不等用刑就竹筒倒豆的全说了,牵连者无数。 等陈康解到之后,唐时锦带着余知非,悄悄的过去提审他。 其实不用审,也差不多能猜到了。 因为长目飞耳楼本来就在查他的消息,查到他身边有一个幕僚叫涂遇之,模样极为秀致,两人行走坐卧不避,甚至口对口喂食,极为亲密,她心里已经有所怀疑,所以她才想先来审审。 她在外头等着,余知非偷偷摸摸把陈康弄了过来,一行人走进刑房,唐时锦道:“门关上!小声点儿!没被江护看到吧?” 余知非道:“放心,我从后头绕过来的,没遇上江……” 他后头的话憋在了喉头,唐时锦看着人把门关好了,一转身,然后一愣。 江必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里头,慢慢的喝着茶。 唐时锦僵了半天,才叹道:“看来今日的缉事厂,已非我之天下!” 她坐下了,旁人把陈康放上了刑架。 说真的,陈康长的真不差,很端正的一个长相,所以再一次印证了,人不可貌相。 唐时锦整了整神色,道:“陈康,你应该知道叫你来干什么,我懒的跟你废话,你直接交待吧。” 陈康眼神闪动,看向江必安,哀求的道,“小叔,你救我!我真的没有……” “闭嘴!”唐时锦冷然喝道:“叫祖宗也没用!不用东想西想了,你们一家子,全都逃不过一死,但是你交待的越清楚,死前起码可以少受些活罪!否则如今到秋后还有好几个月,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你耗!你想生不如死尽管拖着!” 陈康想说的话,全都被她噎了回去,低声道:“我真的没有什么好交待的。小叔,我对映儿不敢说多么情深意重,但这么多年,也是一直……” 唐时锦抬手就掴了他一巴掌,冷冷的道:“涂遇之。” 陈康脸色剧变。 半晌,他才闭了闭眼,彻底放弃了挣扎:“我说……” 她猜的没错,这个陈康,是个断袖,只好男风,陈识务知晓此事之后,拗也拗不过来,然后又不舍得放弃联姻的便利。 于是他精挑细选的选了江映。 江护身在锦衣卫,帝前挂了名的,前途远大,又是个沉默寡言的,江映性子柔怯,又无别的亲人,只有这个男性的长辈,很多私密的话不好说。 江家又曾经败落过,下人都是新买的,没有老成忠心的下人,这个人选,实在是合适极了。 于是陈康便去招惹她。 但没想到,江映胆小的过份,一眼不多看,一句话不多说,两回都没上钩。 陈康索性设了个局,让江映听到他们秘谈,让她误会江护在锦衣卫,若无臂助,就会被派危险的公干,随时可以丧命种种……江映本来就胆小,又没什么见识,就被吓住了,然后陈康趁机抱着她安慰,有了肌肤之亲,顺利的娶了江映。 娶了之后,也确实得江护帮了不少忙,为了笼络住她,陈康还给自己下药,圆了房,想叫她生个儿子。 本来他们算计的挺好,江映确实不会把夫妻秘事告诉江护,他们圆不圆房,有没有同房,江护都不知道。 谁知道有一回,陈康与那时的情人在一起亲热,情人吃醋,他就说只是为了江必安……说跟她上了一回床,恶心的两天吃不下饭什么的。 没想到这话,却被江映听到了。 江映回房纠结了两天,自愧连累了江必安,一时想不开,便上吊死了。 陈康吓的魂飞天外,赶紧告诉了陈识务,然后陈识务找人将尸体伪装了,又把各方人证全都梳理好,总算把江必安糊弄了过去,可怜江映那个时候,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唐时锦简直听不下去。 难以想像,一个人能恶心到这种程度。 胆小的小姑娘,困在他的后宅中,求告无门,绝望求死,这要是她的亲人,她能活剐了他!! 最恶心的就是,他话里话外,还觉得自己这是做了很大的牺牲,为了家族,委屈自己跟不喜欢的人上床,还赏了她一个子嗣,仁至义尽!! 他甚至在之后,还又娶了一个世家之女,因为怕她家人察觉,还求了外放,天高皇帝远,光“男妾”就前后收了三个! 唐时锦扑过去拳打脚踢,陈康长声惨叫。 江必安站起来,一手抓住她后背衣服,把她强行拉了回来,一边道:“你们继续问。” 他拖着唐时锦出来,唐时锦自己气了半天,才道:“你放开手!” 江必安抓着不动,唐时锦吩咐余知非:“陈康的妻子姓什么来着,薛氏?查查她有没有做过什么事,若没什么事,就照应一下,让她过的好一些,然后让陈康写个和离书,回头论罪时,不必受株连……” 江必安缓缓的松开了手,唐时锦理了理衣服,一边向前走一边道:“女牢的管控一定要全用太监和嬷嬷,审问也要尽量用太监和嬷嬷……” 余知非道:“放心,一直就是这么做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江必安缓缓的攥紧了手,手中却仍是空空。 隔了许久之后,陆纵过来,跟他道:“大人,晚上一起喝酒?” 江必安看了他一眼:“她让你过来的吧?” 陆纵没说话,江必安轻哧了一声,缓缓的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天空:“我连给亲人报仇,都需借她之力。” 陆纵非常平静的道:“我等凡人,与神仙怎么比?” 江必安默然。 半晌他才道:“是。” 他意味不明的一笑,转身往诏狱去了。 唐时锦刚从厂署出来,就被卫王府的人拦了,唐时锦回了卫王府,就见老王爷在接待几个客人。 唐时锦虽是小辈儿,却封了王,地位摆在那儿,给老王爷见了礼,就直接坐下,老王爷给她介绍:“这是……” 一句还没说完,几个大男人过来就跪下了,然后为首的人磕头哭道:“王爷……” 唐时锦:“……” 说真的,四个大男人跪在面前哭,还都是真哭,还挺壮观的。 老王爷的私卫头目吴烽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唐时锦恍然。 第677章 不幸中的大幸 也是巧了,这一位,就是陈康继娶的夫人薛氏的亲爹,名叫薛凤连,目下在户部任侍郎,是个文官。 而他夫人的兄长,是个武将,是当年老王爷长子,也就是她大舅舅的副将,目下在五军都督府任职,是个武官。 说起来挺麻烦,其实还是走的比较近的一个关系。 薛凤连生的清俊,饱读诗书,他的夫人,却是个会武刀弄枪的武将世家出身,外人看着不般配,其实夫妻感情还是不错的,而且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全是从武,只得了一女,便是陈康的夫人薛氏。 薛氏的闺名,叫薛最好,就从这个朴实无华的名字,就能看出薛氏在家时有多受宠,而这个家里是谁说了算的……但凡薛凤连能说了算,他一肚子诗书,也不会给闺女取一个这么不“斯文”的名字。 当然,要不是薛最好这么受宠,爹娘又都有本事,也不会被机关算尽的陈识务,选为联姻的人选了。 薛最好嫁给陈康时,才刚过十六,成亲不到半年就外放了,接连两任到如今,已经四年多了。 总之,如珠如宝的闺女,这四年都没怎么见过面,如今回来,却是陈家合家下狱。 唐时锦心说真是造孽啊……这种出身的姑娘,又被家里人这么护着,若不是遇上陈康这种人渣,哪怕遇上个普通人,也不至于过成这样。 薛凤连哭的斯文,道:“下官知道王爷并不喜株连,二十年前,陈康不过一襁褓小儿,陈大人之事,陈康未必知情,就算知情,小女只是一后宅妇人,且性子天真,也不可能参与其中……” 唐时锦道:“薛大人先起来。” 薛凤连求道:“不敢求王爷徇私,只求王爷少少容情……” 唐时锦弯下腰,问他:“薛大人,陈识务这些年,不法之事没少干,你可参与过?” “没有!”薛凤连毫不犹豫的摇头:“家中妇人胆小,下官向来做事谨慎,从未帮他做过半件不法之事!下官至多只是帮帮忙而已!” 唐时锦叹道:“你这么说,我就先信了,你起来吧。” 薛凤连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 唐时锦道:“并非因为你们来求,是今天这事巧了,我刚从厂署回来,就是为了审陈康,也刚刚见过令爱,若令爱确实没沾手那些事,查实之后,我会让陈康写和离书,到时候你们接了她出来就是。” 薛凤连眼神一闪。 瘦伶伶的半老头,直到此刻,才展现出了精明的一面:“陈康……他身上有事?” 唐时锦犹豫了一下,但一想也没什么好保密的,就道:“我是与江大人同审的,陈康是个断袖,是个人渣中的人渣,骗亲……我真的被恶心吐了,所以但凡令爱无罪,我一定将她放出来,你们若不放心……” 她想了想:“我叫人带你们进去看看吧。” 几个人都听傻了,薛大郎猛然回神,暴跳如雷:“混帐!这个畜生!!” “允文!”薛凤连喝止他,一边拱手示谢,一边冷静的道:“下官晚上再来拜访,不然下官等从卫王府出去,便直接去厂署,只怕多生是非。” “无事,”唐时锦道:“我也想看看,还有哪个敢蹦跶。” 她顿了一下:“若薛夫人想去,就接了薛夫人去也可。知非,送薛大人出去。” 余知非应了一声,站了出来,薛凤连向老王爷施礼,又向她施了礼,这才恭敬的退了出去。 唐时锦给足了面子,薛凤连和薛夫人去了诏狱,薛最好已经简单的过了一下堂,初步判定无罪,暂时移到了单间,还把贴身丫环也给她了,虽然不能跟在家比,但是也不至于太受罪。 而且女牢是单独的,牢里的马桶甚至还有个隔间,里外管理的全是嬷嬷和太监,也不会损了名节,连薛凤连见了,都不由得感叹,心说如今的西厂,真的已经今非昔比了。 过后余知非差了一个太监回来,向她禀报。 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这个陈康,遇到了真爱,就是那个涂遇之,所以,从头到尾没有碰过薛最好,薛最好嫁人四年,居然直到此时,仍是完璧,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案子十分繁杂,进度却不算慢,如今带去江南的诸人,有不少人提拔出头,个个都能独挡一面。 见缝插针的,唐时锦给两个徒弟办了喜事。 自从她回京,她的徒弟全都成了香饽饽,一个个都有人盯着,没想到居然自产自销了。 如今陈识务案虽然还没结案,但大局早定,唐时锦风头无两,所以来恭喜添妆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因为司顾菟没有娘家,所以是从卫王府发嫁的,添妆之日,薛夫人直接送来了一箱东珠。 一小箱指肚大的东珠,一万两银子都未必买的到,这礼可实在是太大手笔了……虽然来添妆的都很大手笔,但仍旧是被薛夫人的豪爽给比下去了。 这会儿薛最好已经拿了和离书,提前放了出来,陈康的恶心事儿也都传遍了京城,才刚想蹦跶的人,直接就被打了脸……所以薛家送重礼也不算奇怪。 唐时锦笑着推拒,薛夫人直接道:“你不用在意,我给是因为我有钱!我们娘们儿来往,你就不要插手了!” 唐时锦:“……” 她只能扶额。 这会儿家里两个女人,秦氏和王婉如怀的日子差不多,都快到日子了,是桃大郎夫人陈氏在帮忙招呼客人,笑着给她打圆场:“锦儿去忙吧,这边有我呢!” 唐时锦说笑了几句就走了。 这么忙碌的日子,她居然还有点儿闲。 反正不管男女方,钱财上的事情,什么嫁妆彩礼新房家俱啥的,全都有许天禄操心,迎来送往的事情,女眷有陈氏和桃夫人,男的……有好多人,所以她就很悠闲。 然后她就溜达着去找了奚渊穆。 奚渊穆也很闲,唐时锦背着手儿跟在他屁股后头,百无聊赖的看着他种了一小片药草。 然后他进屋洗了手,她就坐下,把胳膊伸给他。 奚渊穆问:“做什么?” 手就已经习惯性的把了上来,然后吃了一惊,光着一对大眼睛看着她。 第678章 我就是我的规矩 唐时锦问:“几个月了?” 奚渊穆道:“你知道?” 唐时锦道:“我傻啊,月事没来我能不知道?” 奚渊穆又仔细的把了把:“约摸三个多月了,算着……当在十月底。” 唐时锦哦了声。 奚渊穆又道:“你最近别练刀了,也不要与人动武,我开个药,你服几日。” 她又哦了声:“你别跟任何人说,你熬了药,定准时辰,我过来喝。” 奚渊穆很奇怪:“为什么?他现在不是已经站稳了?为何不能给你名份?” “名份?”唐时锦都被他逗乐了:“大眼灯儿,你这个第一反应,仍旧不脱常规看法。这就完全不是名份的问题你懂不?假如说我走到今天,你还认为我要走普通女子的路,需要名份,那你就错了……从我设局封侯之日,就注定了,我所走的路,与任何人都不同。 “我所做的事情,不论是经商、封王封侯、做官、执掌总缉事厂……种种吧,每一件事都是在与男子争竞,为天下女子所不为。所以,哪怕到最后他成天下主,我都不可能是‘后’的,你明白吗? “因为我如果去做‘后’,那我之前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成为‘不对’的,能被人轻易攻讧的,你明白不?我进入那个身份,就等于否决了我之前的所作所为,世人会坚定的认为我不对,差别只在于敢不敢骂出来而已。我为何要进入那种境况?” “所以,我永不会为‘后’,我的地位必须超然,之前我就说过,我的路子,不是男人的路子,也不是女人的路子,我是‘唐时锦’的路子,财神爷的路子,不论我怎么做,都是‘对’的,我就是我的规矩。” 奚渊穆双眼迷茫,显然没怎么听懂。 他问:“那孩子怎么办?” 唐时锦道:“我是王爷,我是‘爷’,‘爷’怎么能生孩子呢?所以这个孩子是炎柏葳的。” 奚渊穆的眼睛张的大大的,莫名呆萌:“炎柏葳的,不就是你的?” 唐时锦都乐了,敲了敲他脑门儿:“你怎么这么可爱的?我的意思是说,炎柏葳不能接受别的女子,当然我也不能……所以如果我不给他生,他就没孩子了。但他就算不当皇帝,我的人,我也不能让他一辈子没孩子啊!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无声无息的把孩子生下来给他,对朝臣们来说,孩子是皇族血脉,帝嗣可以传承就够了,母亲是谁并不太重要。” “这样我们两人的事业都不会耽误,将来要不要揭开,那是另一说了。面对如今这样的烂摊子,我觉得我的孩子,有一个皇帝爹王爷娘,手掌实权,总比皇帝爹皇后娘有底气吧?起码没有人能拿外戚说事儿,老子这家族势力,真要是外戚,那估计,还真值得文武百官叨叨一气儿。” 奚渊穆终于听明白了:“所以,你是为了桃家、卫家,和我们吗?” “不是……”唐时锦无力的道:“不是的,我喜欢做生意,我也喜欢当老大,我不喜欢待在后宫……” 她对上他的眼神儿,泄气了:“算了算了,我跟个药痴说这些做什么,这些都不重要,反正你只需要明白,我不想干的事情,谁也没法让我干,我想干的事情,也没有人能不让我干,如今的一切,全都是按着我的计划走的,我过的很爽就够了。” 她站起来:“好了,出去吧,时辰差不多了。” 喜宴是真的热闹。 除了自家人,还有桃家人帮忙挡酒,花晟林这个新郎官儿,还真没喝多少。 唐时锦肯定也得露脸儿,但她这个身份,没人敢灌她酒,也就走个过场。 倒是陈剑儒,过来与她说了几句话,咋说呢……递出了结交的橄榄枝?? 之前朝中,赵守拙一党势大,陈识务一党人数也不少,但如今,朝堂势力明显要重新洗牌。 除了如今越来越茁壮的“太子党”,还有以她为首的“财神党”、以桃相、陈剑儒为代表的清流党,以谢次辅为首的寒门,以原户部尚书为首的世家,以老王爷为首的武将……种种吧。 虽然桃相也算清流党,但唐时锦还真没打算向他们靠拢。 一来,他们这些人,连桃相算上,都有文人的通病--“求名”,所以他们做事,在她看来,太迂腐,少变通。 当然了,就算他们很好,她也不打算靠过去。 当老大不香吗?为什么要去听一堆班主任哔哔,教她怎么做事?不是她自夸,她一上来就大刀阔斧的给大庆朝医治了沉疴宿疾,清流党就算磕十个柱子……又有啥用? 陈剑儒看她态度礼貌却不殷勤,就有些皱眉,然后就退了下去,神情间,颇有一种“本来我就是勉勉强强才能接受你上船,没想到你自己还不求上进”的恨铁不成钢。 唐时锦假装没看出来。 隔了会儿,薛凤连过来了。 他已经五十了,留着胡子,但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明俊,眼神温和,是个看起来很好脾气的俊老头。 唐时锦一看见他,就想起了吴不争说的八卦,说当年他是被薛夫人英雄救美……不对,美人救书生,说是他遇上了地痞,然后被薛夫人给救了,后来两人就成亲了,几十年夫妻和和美美,叫旁人大跌眼镜。 薛凤连道:“王爷?下官可有什么不妥?” 唐时锦尴尬的轻咳了声:“没事没事,是我走神了。还没多谢尊夫人的重礼。” “应该的,”薛凤连笑眯眯的道:“王爷英明,还下官明珠,下官只是送一些俗物而已。” 啧!看人家文化人多会说话! 看他眉眼微弯,唐时锦笑道:“薛大人,你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好看。” 薛凤连笑道:“不敢,不敢,下官年轻的时候,不及令徒一半。” 说笑了几句,薛凤连才道:“方才下官看到,陈阁老过来与王爷说话?” 唐时锦道:“不用拐弯抹脚,我跟我义父,陈阁老他们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块儿去的。” 薛风连也不尴尬,便笑道:“王爷爽快!自王爷接手总缉事厂,都城当真是阴霾尽去,朗朗青天,下官愿为王爷驱策,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第679章 权力叫人上瘾 她直爽的答,他就直爽的问。 唐时锦挑了挑眉,心里还有点儿小骄傲。 毕竟,她已经查过了,这一位可不是陈党,他一直非常狡猾又非常谨慎的,站着中立位置,却能在各大势力的争端之中,独善其身,心机手腕不可小觑。 如今却向她投诚了。 唐时锦笑道:“薛大人,我实话实说,我跟你也不是一路人,薛大人大智若愚、七窍玲珑,我不爱跟这么聪明的人打交道,我这拨儿,我必须是最聪明的。” 薛凤连笑着点头,知道她这是拒绝了,说笑了几句就走了。 事后,唐时锦就把这事儿,叫人传给了炎柏葳。 这种政客流,明显就是他那一拨的么!如果真打算站队,那就去抱太子大腿好了! 花晟林成亲三日之后,就带着明里暗里两三千的缉事卫离开了京城,开始慢慢的给她织天下的情报网。 陈识务的案子仍旧在稳步推进。 陈党势力不小,前前后后,数个官员纷纷落马。 这就意味着,朝堂又将面临再一次的清洗,而这一次的清洗,全程都由太子殿下主持,元盛帝连面都没露过,求见的老臣也全都没见。 元盛帝无能了一辈子,任性了一辈子,做事情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要人宠着哄着捧着,此时此刻,犹未有警惕之心。 他以为立个太子是暂代其事,自己好安心养病,却没有想过……这是炎柏葳唯一欠缺的“名正言顺”。 文,他有, 武,他有, 名,他有, 势力手腕人马一个不缺,再有了名正言顺,如今的朝堂,早已经在他掌握之中。 转眼就进了六月。 暑气袭来之时,陈识务的案子终于结案,唐时锦同样呈上了厚厚的一摞卷宗,也仍旧由三法司审过之后定案。 桃成蹊有了官职,对唐时锦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卷宗给他看时完全不用偷偷摸摸了。 唐时锦直接把卷宗抱到了摘星园,跟桃成蹊道:“总缉事厂成立以来,办了三桩大案、汪直、赵守拙和陈识务。我想要写三份安民告示,你看看这些东西,这些验尸报告和供状,都是不能附上的,但是我想要那个告示,不是官府公文那种冷冰冰的感觉,也不能太长太艺术,但是却能让大家感觉到,这件事情是真的,人证物证俱全,我们为此做了大量的工作,核实的实实在在的……你明白吗?” 桃成蹊点了点头。 唐时锦又道:“那我放这儿了。什么时候能有?” 桃成蹊没理她。 唐时锦就自已道:“那你快些,等写完了叫人送过来,”她笑嘻嘻的拍了拍他头:“桃大人,做的好,本王会打赏你的哟!!” 桃成蹊抬手就把茶杯扔了过来,唐时锦哈哈笑着扔了回去,一边悠闲的走了。 当初那个千户,已经“醉死”街头,再把这事儿一了,唐时锦颇有种无事一身轻的感觉。 仇全都报了,朝堂也清洗的差不多了,整个风气为之一肃。 当然不可能就没有恶人了,事实上,沉疴难医,去腐生肌绝非三五年之功,但是短时间之内,朝堂经不起更多的动荡了,而且,这些人也绝对能老实一段时间了。 天气热的很,唐时锦索性跃上天桥,躺在了栏杆上,正好在楼的阴影里头,闭上眼睛,沐浴着半空的凉风。 权力叫人上瘾。 她当初接掌总缉事厂,大半是为了报仇,但如今,她还挺享受这种手提铡刀,拨乱反正的感觉。 就好像当初她想封侯做官,也只是为了做生意的时候,有权势可以倚仗,但现在……她觉得两手抓也很不错。 许天禄在下头叫她:“师父?” 唐时锦不想起来,就直接道:“说。” 许天禄道:“小天下一期差不多完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啊?” 唐时锦愣了下:“这么快吗?” 小天下分了四期工程,一期主要就是京城、青州、并州和豫州,二期主要就是江南一带……但因为不能这边逛着,那边还咣咣盖,所以就等于,二期工程过半,一期才能营业,真的很快了。 唐时锦道:“改天吧,等他们休沐,我们一起去。” “行吧,”许天禄道:“师父,那个会报时的漏刻,已经做出来很多了,各式各样的都有,三边家里我都送了,我请小师伯提了个店铺的名字,小师伯提了个‘惜时’,所以这东西就叫惜时钟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 那自鸣钟交给上官荼蘼,不到半个月,上官荼蘼就做出来了,先给宫里送了,然后他再教给工匠们,慢慢的生产,如今已经要开始卖了。 这种小事情,如今早就用不着她了,许天禄自己就会处理。 唐时锦道:“你问问林叔,给咱们熟的人家都送两个过去。还有两府的人都问问,先把各家的礼送了。” 许天禄应了声,唐时锦又道:“我要把我的花花儿要回来!这种人才给他就是浪费!” “要呗!”许天禄道:“师父,我跟你说……” “哎呀!”唐时锦道:“你真的烦死了,你让我清静会儿行吗?” “行吧……”许天禄就委委屈屈的走了,还周到的找了几个太监远远守着。 隔了会儿,吴不争带着余青鸮过来,然后就叫人挡了,太监道:“方才四爷过来,叫王爷赶走了,王爷说想清静会儿。” 吴不争一听,就带着余青鸮去厅里喝茶了。 唐时锦躺了会儿,越躺越热,索性翻身跳下,去了大厨房,准备做点儿冰淇淋吃。 庆王府的厨房非常大,厨师非常多,各自轮班,分工明确。 她点了一个做甜点的师傅,只动嘴指挥。主要就是鸡蛋牛奶白糖,几个会功夫的太监,光搅牛奶就搅了半个多时辰,做好了再放进冰库里冰,起码得冰两个时辰。 唐时锦等的烦躁起来,又出去叫人:“信儿传出去了没?让他快点把我的花花儿还给我!我要做风扇!” 这日子没法过了,刚进六月天就热成这样,守着冰盆都热的心烦。 唐时锦正耐着性子画风扇图,宫里太监过来了:“王爷,太子殿下召见。” 第680章 弱鸡开会 唐时锦超不爽的道:“大热天的,什么事啊!!” 那小太监都被她的态度吓到了:“奴才不知。” 行吧,唐时锦只能换了衣服出来了,还叫人给她拿了把扇子。 因为她平时从来不用扇子,府里除了女眷用的团扇香木扇之外,备的都是空扇,方便做画。 唐时锦上了马儿,懒洋洋的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往前走,也不管样子有多么怪。 快到宫门的时候,还看到桃二郎、薛凤连、汤莲生和另一个人在说话。 四个人全都是瘦伶伶的弱鸡,站在一起的时候,周身都是文人那个劲儿,唐时锦莫名想起晴雯说薛宝琴几个“一把子四根水葱儿”,然后就触发笑点,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四人听到了,齐齐转头。 三个她认识的,还有一个人她还以为是曾思故,结果不认识,急急的施了礼,道:“下官元蓬,字阆仙,拜见王爷。” 唐时锦问:“状元公?” 元阆仙连称不敢。 元阆仙长的很好看,霁月清风的那种好看,跟汤莲生站在一起还挺养眼的。 唐时锦还了礼,道:“状元公幸会幸会……我刚从后头看,还以为是思故,还说让他给我画个扇子……” 元阆仙急道:“下官也略通书画,愿效微劳。” 唐时锦看了看自己的白扇面儿:“那就劳烦了,画完叫莲生帮我拿回来就成。” 元阆仙道:“不知王爷要画什么?” 唐时锦道:“我要一个英明神武的。” 元阆仙等着她继续说,她已经提提缰绳,道:“就这样,那我先走了。”一边就直接扬鞭走了。 元阆仙直起腰来,看了看汤莲生,汤莲生笑的不行:“这都不懂?我师父说英明神武的,那肯定是画她自己。你就画个特别潇洒的……立于天地间的背影就行了。” 两人说着话走了,桃二郎和薛凤连一起转身往宫里走。 唐时锦已经先进了宫门,下了马,溜达着往里,中间碰到卫时磊,跟他又说了半天。 跟着的太监也不敢催她,好在庆王府很近,再慢也慢不到哪儿去。 元盛帝及之前的历任大庆皇帝,都长居乾清宫,日常处理政务,接见大臣,也都在乾清宫的大书房中。之前炎柏葳也是在乾清宫代理政事的,但如今,却移到了养心殿。 唐时锦一拐过来就发现不对:“殿下搬家了?” 太监心说你总算发现了,细声细气的回道:“两日前皇上与太子殿下争执了几句,殿下就搬到这儿来了。” 唐时锦问:“为什么争执?” 太监讪讪的道:“据说是为了罪臣陈识务的处置。” 唐时锦挑了挑眉。 宫中是炎柏葳的主场,虽然信息共享,但她不怎么注意,吴不争也不会事事汇报,她还真不知道陈识务的案子还能争执。 争执什么? 争执凌迟时是割三千六百刀还是三千五百九十九刀?? 到了殿门前,炎六在门前守着,跟着的小太监很快就退了下去,显然清了场的。 唐时锦进了门,见炎柏葳笑着迎过来,穿着暗红底绣金龙的常服,系着她买的十三枚的金玉蹀躞带,又英俊又贵气,忍不住就伸出小毛手摸了摸,一边道:“你怎么回事儿,我不是说这条要配黑色底的衣服吗?写了小纸条也能穿错?” 炎柏葳愣了愣,随手攥住她手儿:“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不然我为什么要买七条?”她抽开手抱怨:“放手,热死了,这么热的天,叫我来什么事啊!” “热吗?”炎柏葳拿出帕子给她拭了拭:“你做什么了?怎么脸都红了?” 他忽然手一顿,“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什么叫跟人打架?”她很不满的道:“你白念这么多书,这么不会说话的?你们能手谈笔谈、我就不能刀谈剑谈了?” 炎柏葳道:“那你这是谈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谈!”唐时锦道:“明明就是天热!” 炎柏葳无奈的道:“这才六月头,我上回见莲生还穿着夹的……” 一说起汤莲生,唐时锦就乐了,格格的笑道:“我刚才碰到二哥和薛大人他们,四个瘦兮兮的书生凑在一起,好像弱鸡开会,逗死我了,我都想说你们要不要手牵手,不然风一大了能把你们吹跑了……” 炎柏葳扶了扶额,缓缓的按住她脑袋,给她转了个方向。 然后她就见钟林锋、桃二郎、薛凤连正围着一个桌子,两边儿面面相觑……情形十分尴尬…… 猝不及防掉马什么的…… 唐时锦目瞪口呆几秒,默默的看向了炎柏葳。 炎柏葳失笑道:“是我的错,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没看到。” 一边说着,就随手牵住她手儿,走过去:“都是自己人,无事。”一边又叫人给她拿个冰碗来。 钟林锋虽有猜测,其实却是头一次见,这满朝真正亲眼见过的,除了自家人,只有王恂实和李若行。 但钟林锋反应极快,率先打趣道:“王爷眼中只有殿下,看不到下官等也不奇怪。” 唐时锦幽幽的道:“钟大人,你可以不说话吗?” 薛凤连也笑道:“快些来阵风,把讨嫌的钟大人吹走吧!” 唐时锦:“……” 她憋不住乐了:“钟大人这身量,估计是吹不走的。” 桃二郎道:“要吹,顶多吹走她的弱鸡二哥。” 唐时锦更是笑的不行。 桃二郎和桃成蹊都是瘦伶伶的仙男灯儿,白白细细弱弱,感觉风吹吹就倒那一种……桃大郎也不胖,但看着就完全不是这种感觉,这种事情关键看气质。 说笑了几句,唐时锦才看向桌上:“你们要做什么啊?” 炎柏葳道:“再等会儿,人还没全。” 唐时锦转头威胁:“钟大人,薛大人,我相信你们的嘴巴和演技。” 两人齐齐拱手,表示一定守口如瓶。 隔了会儿,左都御史陈长明和胡近意才急匆匆来了。 陈识务倒了之后,炎柏葳提拔了薛凤连做吏部尚书,所以这室中,其实是三法司,总缉事厂,加上礼部和吏部。 胡近意算是她的人,而陈长明算是炎柏葳的人,但都不到心腹的程度,包括钟林锋也不算心腹,薛凤连更是不熟,今儿算是意外,但这两个人还是比较可信的,也比较可爱的,所以唐时锦也不是很在意,完全可以发展成心腹么! 第681章 成就感简直了 人都到了,炎柏葳才道:“我想完善一下律法。” 本朝律法,大多沿袭了唐律,也参照了宋刑统,本身就有很多对于世家、官员的优待,议、请、减等等的特权,须奏请皇帝裁决的“八议”等等。 而炎柏葳想对这些特权,进行更明确的规定和限制,不能说打破官民壁垒吧,但也要削弱官员世家的特权。 这是一个注定会被享特权者所不喜的决定,所以要在元盛帝在位的时候,赶紧的改完,推行下去,让他背锅。 因为正好接连办了几个大案,官吏连番的清洗,而提拔上来的都是自己人,所以,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师出有名,遇到的阻力也会很小。 唐时锦对这个决定,特别赞同。 在办赵守拙案子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个问题,也算是又灵犀了一回? 唐律的文辞,十分的古雅优美。 例如:“笞者,击也,又训为耻。言人有小愆,法须惩诫,故加捶挞以耻之。”种种。 咋说呢,可以,但没必要。 唐时锦便道:“我想说句话。” 钟林锋便道:“王爷请讲。” 唐时锦道:“诸位都是饱学之士,可能感触不深,可是在我这种文盲看来,现行的律法太斯文了。律法的文理,应该通俗易懂,朴实无华,甚至琅琅上口,才能更利于传播……写这么斯文根本没必要,底层小吏的水平,未必高过我多少,而且律法本来就应该是大家都能看懂的,而不是全天下都只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一句。” 她加重语气:“先知法,才能不知法犯法。” 钟林锋想了想,道:“有道理。” 他看向炎柏葳,炎柏葳道:“确实有道理,尤其县衙捕头之类的武官,真的不长于文理,所以确实应该更加通俗易懂。” 于是大家继续讨论。 唐时锦在这个年代,本来是个半法盲,但是因为办这几桩大案,恰好把律法吃的透透的,于是积极的参与意见。 比如一个人同时犯了几种罪行,现行的律法是两罪从重,也就是说,二罪以上被告发,以量刑更重的那个罪名为准来处罚。如果两罪处罚相同,就只处罚一个。 但唐时锦觉得,现代刑法的数罪并罚更加合理。 另外,关于造谣诬陷的细则,这个年代基本没有,造谣的成本太低了,所以很多人可以轻易的毁掉女子名节,这也需要增补。 余外还有她最在意的方面。 大庆朝,可以说是商人,或者学术一点说“资本主义经济”萌芽发展的朝代,各种工坊越来越多,普通的雇佣关系也取代了主仆关系,所以相应的,也就有很多东西需要细化。 她如今商铺中签契,其实就相当于私人约束,若是能有法可依,当然更好。 几个文人本来都以为,她只是来充人场的,毕竟这种事情不能撇下总缉事厂……没想到她句句言之有物,而且全都不是纸上谈兵,而是行之有效的,尤其关于商贾的那些提议,咋说呢……不愧是财神爷,太细了,太专业了。 虽然于与炎柏葳“限制特权”的初衷来说,离题万里,但是对于当前的律法,却无疑是很好的完善和补充。 而且这些人也算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团了,当然希望首次合作能够成效显著,唐时锦这些提议,不管是必要性还是可行性,对他们的真正目的来说,都是绝佳的掩护。 完善律法并非一时之功,炎柏葳召了他们来,本来主要是定下主基调,然后再慢慢的修改。 结果这些人被唐时锦说起了劲头,亲自动笔,现场就改了不少…… 唐时锦觉得这种连国家律法都能参与修改的成就感,简直了……身为一个混混,圆满了好么!连热都忘了。 宫里赐了宴,几人用过晚饭才出了宫。 回到家的时候,就见上官荼蘼和范陶朱在她院中坐着说话,上官荼蘼手边放着她画了一半的图纸,手里居然已经做好了一个三叶的风扇,举着问她:“这要怎么动起来呢?” 唐时锦道:“风力、水力、齿轮都可以啊!” 她拿过纸来,给他把图画完。 例如说最简单的,压杆风扇,结构一般有压杆、第一连杆、第二连杆、第一齿轮、第一锥齿轮、扇叶和手柄,这是可以握在手中的那种,当然也可以做大些。 又例如转动的手摇风扇,需要底座、支架、齿轮、曲柄、叶片等等,结构也相对简单。 风力、水力就类似水车了,只是加上齿轮,让它实现高速旋转。 唐时锦不厌其烦的给他讲了小半个时辰,就见上官荼蘼眼晴越来越亮,然后拿着她的图纸就走了。 范陶朱吐槽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一天见八次。” 唐时锦道:“所以?我还要跟他抱头痛哭一下吗?” 范陶朱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毕竟,他犯的是大节…… 唐时锦也累了一天了,把他赶走,洗了澡,奚渊穆偷偷摸摸的把药送过来,她喝下就睡了。 等炎柏葳悄悄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的沉沉的。 炎柏葳本来心头充满了“我媳妇儿怎么辣么棒”的与有容焉,迫不及待的过来,想抱抱媳妇儿的,结果她睡着了,他不舍得吵醒她,就脱了外袍,小心的把人搂进怀里,一边低头亲了一口。 然后他微一皱眉。 她身上有淡淡的药气。 炎柏葳又低头辩认了一下,确认有。 虽然她是濑过的,但显然是刚喝过药就睡了,仍旧能闻的到。 炎柏葳眉头一拧,飞快的把被子掩好,穿上衣服去了奚渊穆那儿,奚渊穆还没睡,炎柏葳进去就直接道:“你把锦儿的情况跟我说说。” 奚渊穆完全没意识到狡猾的政治家在套话,就问:“她跟你说了?” 炎柏葳心头一怔,但仍是点了点头。 奚渊穆就道:“也没什么,吃完这服药,不吃也成了,平时注意一些就可以……她好像胃口一直还不错,不过再过一个来月就显怀了吧,你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炎柏葳先是懵。 然后他猛然回过神来,一时狂喜,一把抓住他肩:“你是说锦儿有了?” 奚渊穆意识到上当了:“她没跟你说?” 第682章 殿下有病病乎 炎柏葳简直喜出望外,又不能大声,只能用力捏了捏他肩:“什么时候的事?” “三个多月了。”奚渊穆道:“你把手拿开。” 炎柏葳喜笑颜开的松了手,在房中转了个圈子,一时不知道要干什么才好,半天才道:“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奚渊穆又不厌其烦的道:“不能打架,不能练刀,另外,有些东西不能吃……” 炎柏葳听的紧张起来:“拿笔来,我写下来。” 于是等他走的时候,怀揣着密密麻麻的两大张纸。 回了主院仍旧兴奋难抑,在房中转来转去,虽然他脚下无声无息,也没把风带进来,但是唐时锦还是莫名的醒了……她撩开帘子,双眼迷蒙的问他:“夜半暴走,殿下有病病乎?” 炎柏葳飞也似的冲过来:“你醒了?” 他满脸是笑,迅速张臂抱了她一下,还不敢抱实了:“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我就是有点紧张……我一会儿到外头转去,你赶紧睡,要多休息……” 唐时锦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的?” 炎柏葳笑道:“我诈了一下渊穆,这种事情你瞒着我干什么,我早知道今儿哪能让你骑马进宫,怪不得你说热,渊穆说有的人是会觉得热的,嗜睡什么的,这都很正常……” 唐时锦被他叨叨的瞌睡都没了:“你离我远点儿,真的很热,你身上更热。” 他小心的放开手,一边仍是笑容满面的看着她,唐时锦指挥他:“厨房你知道吧?厨房后头的冰库,你现在去,我白天冻了些冰碗在里头,你去给我拿一碗来。” 炎柏葳站起来就要去,走了一半又问她:“你能吃吗?” 唐时锦道:“就是牛乳鸡蛋,有什么不能吃的?” 炎柏葳就去了,好半天才回来,道:“问了渊穆说不能多吃,你白天已经吃了一个冰碗了,这大半夜的不能吃,我给你烫热了吃?” “冰碗烫热了吃我是不是有病?”唐时锦指着他:“炎柏葳,你马上立刻,把碗给我拿过来,我不跟你说,就是不想你们一个个神经兮兮的瞎紧张。” 炎柏葳并不让步:“那也得稍等一会儿,暖一暖再吃……你自己毛毛躁躁的,还怪我神经兮兮??” 唐时锦无语的道:“殿下,你白天不是还说我聪明绝顶?” 炎柏葳噗的一下就笑了,一边道:“聪明绝顶是的,只是太爱刀谈剑谈了,让人不放心。” 唐时锦瞪着他。 他两只手来回的暖着碗底,一直笑着看她,看不够一样。 一直到化软了些,才捧着过来,道:“我喂你吧。” 他舀了一小勺,喂给了她。 唐时锦眯着眼吃了,然后示意他快点儿。 他勺子在碗里慢悠悠的转,就跟磨墨一样,一边道:“你准备怎么安排?” 唐时锦道:“据说五个半月开始显怀……等我忙完手头这点事情,到七八月份左右,就找个由头出京,然后就在京郊,找一个舒服地方住着,一直到生下来再回,在旁人眼中,就是我奉秘旨离京了,对外头的人也是一个警戒作用。” 炎柏葳点点头,喂了她一小勺,兴奋劲儿终于收了收:“可以,地方我帮你找,人我帮你挑,不要离京城太远,我晚上来看你不方便。” 唐时锦嗯了声:“你快点儿。” 炎柏葳又慢吞吞的喂了她一小勺:“我得好好想想,找个擅妇科的大夫,厨师,稳婆,一个多月……正好,够我把人都细细的筛一遍,我给你一千影卫,就近照顾……” 唐时锦险些没喷了:“一千影卫,你想让我去打仗还是怎么着?” “你听话,”炎柏葳亲了亲她:“这一回就听我的安排好不好,不会让他们在你跟前晃的,你就当没这些人,好好休息就好。你自己糊弄我真的不放心。” 唐时锦被安抚了:“好吧,随便吧。啊!”她张嘴。 炎柏葳又喂了她一小勺,然后快速自己吃了几勺,又刮了一点点汤水给她,把余下的迅速吃掉。 唐时锦无语的看着他。 炎柏葳把碗轻轻扔回桌上,哄小孩儿一样亲了她一口:“好了,真的不能吃太多,我给你拿水,濑一濑赶紧睡了……” 他拿过水来给她漱了,一边脱了外袍揽着她:“睡吧,我陪着你。” 唐时锦把腿压到他身上,眼皮渐合,他轻轻的拍抚着她,一边自言自语似的,道:“有时候真想让你娇气一点儿……” 她喃喃的说了句什么,也或者没说,就慢慢的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炎柏葳已经走了。 可能是因为她一直在喝灵泉水,又长年练武,所以她真的一点反应也没有,胃口挺好,精神也不短,想撒个娇都没有正当理由。 等吃过早饭,上官荼蘼来了。 关于风扇,她脑子里是有固定的样子的,但是上官荼蘼做为古代人,脑子里没有模板,反倒更能发散思维,他拿过来的,是一个脚踩的,或者说脚蹬的,很大,蹬着也很轻松,估计一个健仆蹬一个时辰也不会太费力。 而且这种东西,一理通百理融,只要原理有了,什么样式都可以做。 两人正在商量,管家就进来禀报:“太子殿下和诸位大人来了。” 唐时锦哦了一声。 不用想她就知道,炎柏葳肯定是不想让她往宫里跑,但又怕不让她参与,她嫌无聊,所以索性来庆王府商议了。 唐时锦就迎了出去。 一冲面儿,炎柏葳眼里全是笑。 唐时锦避开他的眼神,笑跟大家道:“来我这边楼里坐吧,凉快。” 这会儿几位大人家里都收到了她的自鸣钟,一见面就连连道谢。 唐时锦道:“我又弄出来一个东西,正好你们瞧瞧。” 于是几个人一进来,就看到了磨盘大的风扇,唐时锦叫了个太监给他们展示了一下,几个人连连赞叹。 唐时锦道:“才刚弄出来,还没打磨,也不美观,到时候全弄好了,多造几个样子,就好开店了。” 钟林锋打趣道:“我满心以为,王爷下一句是要送给我几个,感谢的话都到嘴边儿了,却听了这么一句,好悬没闪着我腰。” 胡近意笑道:“钟大人真是爱贪小便宜,一张嘴就是送几个,我就不一样了,我只想着王爷开了店,我立时就去捧场,多买几个。” 薛凤连笑道:“胡大人这是放长线钓大鱼,想着与王爷关系好了,但凡王爷有稀奇古怪的东西弄出来,都能第一个买到。” 唐时锦笑道:“你们好几张嘴,我可说不过你们。” “无妨无妨,”钟林锋道:“我等弱鸡,王爷刀谈一局,我们是必败的。” 唐时锦:“……” 第683章 保大庆代代贤后 唐时锦把这些人请上了楼,开了窗子之后,不用风扇也很凉快。 大家又商议了半日,把方向明确了,再各自交到下头去商议。 唐时锦也把涉及到商人的,让许天禄组了个商会,交给大家提提意见。 但是这年头儿,是不会真正重视“民意”的,所以半个多月之后,修订过的大庆律,就提请朝议,然后就是各种扯皮。 也就在这个时候,桃成蹊,新鲜出炉的“正听使”大人,将三案的安民书写了出来。 一幅四尺宽六尺长的白布,齐刷刷的挂在了总缉事厂的门前,挂的很高,又都刮了蜡,不怕雨淋日晒,字迹又大,铁钩银划,老远看上去十分壮观。 不少人簇拥过来看。 安民书用辞极简,事理极明,明明并不多么优美,却又叫人觉得极其真诚可信,字字切实,专业感十足。 这对于诸官员,是一种无形的威慑力,于是扯皮渐渐的没了,新的大庆律得以推行天下。 晚上炎柏葳来的时候,忍不住笑跟她道:“你有没有发现,你真的特别旺我。很多时候,你明明是无意的,却能帮我大忙。像现在,你明明只是做自己的事情,但却能助我东风,让我做事情顺当许多。” 他还举例:“真的,我越想越觉得是,你看在江南,你连一个梦都助我良多,如今更是,你做的每一件事情,明明我们并没有商量过,但你就是能屡屡帮到我。不止是这一件事。例如说薛凤连,你看,我正好差一个做吏部尚书合适的人,我又正好差武将的势力,而你无意之举,就平白得了人情,把人送到了我面前,文臣武将都有了……真的不信不行的。” 唐时锦道:“财神旺夫,这不是基本操作吗?” 炎柏葳笑道:“你说的对。” 他把人搂进怀里,手伸进她衣服,来回摸着她软乎乎的肚子。 唐时锦懒洋洋的倚在他怀里,随口问他:“你刚才叫人给大眼灯儿送啥了?” “哦,药方。”炎柏葳笑道:“锦儿,我跟你说个笑话。” 她问:“什么笑话?” 炎柏葳笑道:“你还记得找你的那个云见朝么?” 她嗯了声,炎柏葳道:“太祖皇帝当年南巡,微服私访遇匪,被一个民间女子所救,太祖皇帝想把她带回宫中,但这女子却不肯,然后就一直住在宫外,但据说太祖十分钟爱这个女子,时常出宫与她私会,两人纠缠半生,太祖故去之后,这女子出家做了道士,道号九宵。” 他顿了一下:“之后永庆即位,野史上传是她的儿子,但玉碟上不是,但总之,继任的皇帝亦十分尊敬他,于是这位女道士,在临去之前,说,感于两代君王之情,她要送给我大庆朝一个重礼,她要保大庆代代贤后。” 唐时锦稀奇的道:“保大庆代代贤后??” “对,”炎柏葳道:“然后她就把身边的一个女子,名叫‘赵燕云’的,送给了永庆帝,起初封燕妃,后来封后。” 他顿了一下:“我说的这些,正史之中都没有记载,但太祖临幸这女子,是有记载的,皇后也确实是赵燕云,应该有八成准儿……你看看这首诗。”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给她瞧了瞧,唐时锦道:“怎么?” 炎柏葳笑道:“炎三说了云见朝之后,我实在是觉得奇怪,就细查了查,一查之下……我还真的吓了一跳。大庆的历代皇后、得宠的皇妃身边,全都有名字中间字重合的心腹,偏又不是排行,这在宫里其实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些妃子们一向喜欢计较这些的。” “我倒着查上去,名字重合的,合起来是:‘燕山空留梅上雪、秋水长见……’,如今已经到了见字了。” 唐时锦看了看刚才的纸,诗的第一句是:“燕山空留梅上雪,秋水长见荷底秋。” 唐时锦服了:“所以这些,都是她的后人?这女子……是神仙?还是自以为是神仙??” 她真是槽多无口好么! 保一个王朝代代贤后?? 这口气大的,真是,太阳都不配跟她肩并肩了,宇宙都搁不住她那脸了。 炎柏葳笑道:“不止,要不我能说是笑话么?这些人,起初大都是跟随宫妃的,一般在三到四个左右,但是往上数,明德帝那一辈儿,他在朝政上也不算清明,有些乱来,于是明德年间‘雪’字排行的,找了找足有十来个,光宫女成宫妃就有两个,宫妃身边,皇子身边,全都有。之后秋、水、长、一直到见,就开始在皇子身边出现了。” “所以?”唐时锦明白了:“这些人起先专往皇帝的女人身边‘辅佐’,不管哪个女人上了位,成了‘贤后’,都是他们辅佐有功,要实在烂泥扶不上墙,她们就索性自己上……后来碰上昏君之后,她们一看不行啊,只能广撒网了,然后发现还是不行啊,就开始往皇子身边使劲了。反正贤后什么的,还不是皇上说了算,先立一个小目标,养成一个皇上,然后再混成心腹,让谁当贤后谁就是贤后。” 她随说,炎柏葳就在笑,搂着她笑的不行:“但凡事情被你一说,就格外好笑。” 唐时锦道:“现在呢?到底是你爹‘见’、还是你‘见’?” “混蛋,”他听出她是故意的,轻轻点了她一下,笑道:“这又是一件好玩的事儿,本来‘见’应该是这一代帝王的,可能是……” 唐时锦点头:“懂了,怕你爹把江山玩没了,赶紧过来救场了,多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炎柏葳笑着点头:“我查出来好几天了,一直没来的及跟你说,我是真的觉得好笑……而且我查了查,他们的几味药,都十分高明,但是从开始到如今,翻来覆去,其实就那几种,就是我给渊穆的几种。” 他顿了一下:“虽然想法狂妄可笑,但是教我功夫的影卫,我还是很感激的,他们也确实有过人之处,例如功夫确实很高。齐见贤,周见异功夫都很高。” 唐时锦道:“他们知道出过什么事,可见不是什么隐世的高人。” 两只狐狸交换了灵犀的一眼。 第684章 提线木偶 然后炎柏葳意味深长的道:“说起来,你知不知道那个云见朝去哪儿了?她已经混进了显国公府,给她的女儿……叫啥柳淑婷的,当女夫子了。” “啊!”唐时锦惊慌的道:“那人家岂不是不能当贤后了!这可不怪人家的!嘤嘤嘤!” 炎柏葳简直要被她笑死了:“你就皮吧!仗着我现在不能动你。” 他握着她腰的手都不敢使劲儿,恨的一口咬住她脸,还故意磨了磨牙:“爷都比你‘贤后’!” 自己说完了,不知道想到什么,乐了好半天。 他这几天的心情就是好到离奇,她说什么他都笑。 笑完了,他低头轻轻亲了亲她颊上的水渍,声音温柔:“小混蛋,你就当你的神仙就好,其它的事情交给我。” 第二天,唐时锦就把这个故事,跟自己人讲了讲。 结果范陶朱道:“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个家族也挺不容易的啊,这不等于是代代为人奔忙?而且子孙后代也挺重承诺的啊,一代代人都在执行祖宗传下来的命令?” 唐时锦服了,还真有被绕进去的。 唐时锦现学现卖,把炎老师的教导给搬了出来:“啥叫不容易?皇子幕僚,宠妃心腹、帝后股肱,除了不好听,这个地位能做到多少事情?拿到多少好处?除了篡位造反,自己当皇帝之外,还有比这个更‘实在’的职位吗?一代能有一个混出头的,就是一把撑天大伞,这比指望子孙后代科举可容易多了……毕竟科举考出来千难万难,混出头来更千难万难,她们又不是世家,能天生快人一步。” 她顿了一下:“至于子孙后代,他们不过是从中看到了好处,所以才一代代执行了下去,要真的是重承诺而为之,那吃相不会这么难看,简直不择手段了。” 唐时锦说话,是真的一针见血。 范陶朱都懵了:“对啊!!也是啊!” 唐时锦道:“要识别一个人的真实意图,最要紧的就是,不要顺着她的逻辑走……说白了这个九霄女道士,她什么都不是,没有任何身份,却得两代帝王礼重,如果她真的觉得那个‘赵燕云’能帮到帝王,把人给他,算是基本操作;甚至于,她每一代都给帝王送个‘贤后’来,虽然托大,但也算正常操作;或者她每一代都送几个成器子孙帮助帝王或者皇后,也不算错;可她们现在是遍地撒网,处处钻营,而且是不为帝王所知的,这叫什么?这叫投机!!” “你可以想想,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你家里几个儿女好好的,却有人处心积虑,投其所好的进入你每个孩子身边,教他们如何得到你的宠爱,那他们在你面前的表现,是九霄后人的表现,还是你儿女的表现?那你的儿女不就成了傀儡?提线木偶??细思极恐好么!!” 范陶朱都听呆了,恍然道:“还真是!” “可不就是么!”唐时锦道:“说真的,这个九霄,她这个决定,真的是充满了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傲慢的让人不敢相信。在她心里,帝王家,完全是她可以随意掌控之物,她才是操棋人……她倚仗的是什么?这才是我们需要注意的事情。” 许天禄坐在正中间,给大家削皮切水果,切完了再摊一勺儿唐时锦做的冰淇淋,一一的分下来。 一边随口插话:“九霄!一听就是个牛人,不牛的能叫这个名字?一般坤道不都叫霞什么彩什么的?” 戚曜灵忽然问他:“你家孩子什么时候生?” 许天禄莫名,“就这几天了吧,怎么忽然问这个?” 戚曜灵笑着低头不说话了,唐时锦哈哈的笑了几声:“灵儿的意思是,你这个起名废,到时候千万不要自己起名。” “嗐!”许天禄笑道:“我哪能自己起,我跟呦呦早商量好了,大名师父起,小名呦呦起,我只管叫,不用自己操心。” “啊?”唐时锦道:“我最不会起名了。” 她本来想说让炎柏葳给你想,再一想炎柏葳起出来的木糖醇,瞬间改口:“灵儿想吧,只想一个排行,到时候你们自己起,只中间排行一样,表示是咱们家的人!” 于是几个人瞬时离题万里的扯了起来。 汤莲生和桃成蹊,一直在旁边看炎三整理的资料。 然后汤莲生把话题扯回来:“九霄这个,应该不是一个家族,而是一个门派,所倚仗的是祖传的药方和很厉害的功夫。但是这很历害的功夫,肯定不是人人都能练成的,起码这什么云见朝、常见梓肯定不会。” 吴不争在旁边补充了一句:“马见才也没这么厉害,就七皇子身边那个,起码功夫绝超不过殿下……马见才,查下来感觉更长于叨叨。” 什么更长于叨叨……唐时锦都被他逗乐了,笑了几声。 汤莲生道:“回头慢慢的捋捋,肯定能从这些人平素干的事情中,查到这个门派是谁的,师父,交给我。” 唐时锦张了张嘴,汤莲生立刻道:“弱鸡也不是废物啊!!” 唐时锦笑出声:“行吧,行吧,交给你,你自己小心别累着了。” 吴不争道:“我查了一圈儿这些贵女,查到三个,一个是你说的,显国公府的柳淑婷,今年还未及笄,她身边是云见朝。还有一个是晔文侯府的长女,名叫顾淑真,才名在外,今年十六了,身边在四年前,就有了一个叫林见娇的;再一个是平南侯府的第三女,平南侯是武将,这三娘刚刚及笄,名叫宋臻,也是在四年前,有了一个叫苏见妙的。” 他伸着碗让许天禄又给了一勺冰,一边续道:“这个家族,不是,门派,肯定有狗头军师,因为他们几个,每一个出现的都很‘投其所好’,这铁定是经过了精心布局的。” 他把资料给她瞧了瞧。 唐时锦一边看着,一边道:“这几个人得盯着,及笄了,估计要搞事情了。” 吴不争摆摆手:“让炎三的人盯呗,咱们只管吃消息,反正这些人再搞事情,也是从他主子身边搞起,他们不盯谁盯,咱们的云见朝都跑了。” 唐时锦对此表示了高度赞誉:“争争你长进了!对!就这样没错,咱们是商人,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占便宜,任何人的便宜都可以尽量占!” 吴不争谦虚的道:“天天跟财神爷在一起,我又这么聪明,怎么不得偷个钱。” 说完了他自己一呆:“口误口误,是偷个师!偷个师!” 第685章 我自横刀向天笑 范陶朱道:“天天跟天禄要钱的人还装什么!明儿我就把我院儿的匾给你挂上去。” 吴不争满脸崩溃。 唐时锦笑道:“说起来,阿玉干什么去了?好阵子没见他了。” “先别管他了,”吴不争道:“我都差点忘了,那余青鸮,到底怎么办啊?” 一说起这个人,唐时锦也有点儿乐。 这个人其实有点本事,也确实混成了陈识务的心腹,但是他们根本没用上他,就把陈识务给解决了。 这就显得他放下的大话很搞笑……这种明明有本事却偏偏时运不济的感觉,确实不怎么爽。 吴不争道:“他不肯加入我们,非要跟着你。” 唐时锦道:“他是有什么执念吗?” 吴不争道:“听说他的父母、师父,都是死于江湖仇杀,所以他才不想当江湖人,想跟一个有本事的主子,能风风光光,堂堂正正的。” 他顿了一下:“他说他愿意把唇读术教给我们,然后跟主子换一个机会。” 唐时锦却有些沉吟,自言自语的道:“风风光光,堂堂正正……” 吴不争道:“怎么了?” 唐时锦道:“你不觉得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很矛盾吗?” 吴不争有点懵:“怎么矛盾了?” 唐时锦沉吟了半晌,忽然坐直,正色道:“你私下里去查查这个人,查到之后,速报给我。平时也要提着心,你认识他才这么短的时间,就处处为他说话,此人心机远胜于你,你万不可让他接触长目飞耳楼的事务,更不要让他随意进入我府中,总之,处处小心。” 吴不争有点吃惊,却迅速应下:“是。”一边又道:“师叔放心,本来这些事情也不可能随意让他知道的。” 戚曜灵问:“师父,怎么了?” 唐时锦道:“我有个猜想……先查查再说吧。” 她一边说着,就伸了个懒腰:“好了,天晚了,散了吧。”她站起来,又叮嘱了一句:“后天休沐,明天把信和帖子都赶紧送到。” 几个人一边应着,一边出来了。 隔了一天诸人休沐。 这一拖半个月过去了,唐时锦终于想起来,给熟悉的几位官员写了信,然后也让汤莲生、卫时磊和曾思故,各约了熟悉的人,大家去了小天下。 小天下要到全部建成,才会正式开业,但现在这一片已经在营业了,而且将来会有四个门,每个门前头,都是一条商业街,如今这边门前的商业街也已经在营业了。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卖自鸣钟,当然也有不鸣钟的“惜时”店铺,因为备货充足,所以惜时只在京城,就一下子开了三家店,在这边的是三店。 而且工坊也已经到了江南,准备在江南就地生产,就卖售卖。 许天禄如今是越来越能干了,这些事情都不用她操心,只闲下来听听汇报就成了。 唐时锦到了之后,就在门前的唐家茶楼坐等,等到她约的官员都到了,不请自来(暗中约来)的太子殿下也来了,唐时锦才笑道:“走吧。” 一行人就站了起来,茶楼清过场,都是自己人,早有太监捧了一个硕大的托盘上来,高举过头。 王恂实道:“这是?”他伸手拿了一个。 唐时锦笑而不语。 这是头一批赶制的手捏风扇,还没开始大量生产,只是先做了这些,让这些人引领个风尚,不然白请这些人出来不成? 上官荼蘼是真的手巧,风扇的网罩,全都是用名人诗词组的,多半为七言一句,或者五言两句,笔意连绵,接续在一起,既不会网眼不密,又显得十分的古雅。 而且还做了一批女眷用的,网罩有的是花窗形的,有的是各种的花样,精致极了,昨儿送来之后,美的她这个纯爷们都收了两个。 王恂实很快就明白了,道:“王爷果然心思巧妙!相爷,你看,这不是你的诗?” 他一说,大家也都拥了上来。 文人对沾了文气的东西最感兴趣,更何况上官荼蘼做事周到,在场每个人的诗词都有,一时间各种商业互吹,商业自谦,各种挑选互选,闹了好半天。 然后又有人捧了一托盘上来,汤莲生过去拿了几个,给了炎柏葳一个。 这是炎柏葳提前挑好的,上头是“道字不正娇唱歌”。 这些人闹腾了好半天,才终于挑好了,然后钟林锋好奇过来问:“王爷,你的是什么?” 唐时锦给他看了看,上头是“我自横刀向天笑”。 本来想夸一夸的钟林锋:“……” 咋说呢,不愧是你。 然后炎柏葳出去,大家这才溜达着往前走。 薛凤连低声提醒她:“有日子没见皇上了……” 唐时锦秒懂:“放心,我昨儿已经送进宫了。” 她如今明面儿上还是元盛帝的宠臣,这种表面文章当然得做好,不能叫人挑出毛病来,所以不管是自鸣钟还是风扇,新鲜东西都会给元盛帝送去的,就光这风扇,就男款女款各送了十二个呢! 薛凤连就是这个意思,也当然是为了示好的,但也没想到她答的这么利索,不由连连失笑道:“王爷真是聪明绝顶,是下官多事了。” 茶楼离的很近,一行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园门前。 一见门楣还空着,薛凤连便朗声道:“为何牌匾还没题?王爷家中,字好的人,可真是数也数不过来。” 钟林锋迅速给他搭台子:“薛大人糊涂了,王爷说这儿叫‘小天下’,小天下这种匾,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题的。” “说的也是,”桃大郎知道这会儿他得接,就道:“殿下今日既然微服来此,臣斗胆,想代锦儿求一匾额?” 炎柏葳点了点头:“可。回来再说。” 唐时锦内心暗暗啧了一声。 这些人真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但凡让他们知道了,很多事完全不用说,他们就知道怎么办,逗哏捧哏都自带,不用她操半点心。 尤其薛凤连,真叫个后来者居上,实在是聪明会说话,也敢说话,可见之前不冒头,并不是不聪明,只是谨慎。 这些人在外头还叨叨,一进了园子,就纷纷住了嘴。 第686章 白吃白喝 这趟来的官员无不位高权重,最短的,也在京城混了小二十年了,对京城的沟沟坎坎都十分熟悉。 而一期工程,又是选的京城一片儿,乍然看到一个缩微版的京城,那种说不出的震撼感,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 其实小天下,并不是走缩微景观的路线,而是只做了很少的一部分精华、特色、有代表性的景点……种种,但是这种事情,就好比你站在一条街道上,你第一眼不可能记住所有的房屋和建筑,只会记住中间一些“点”。 所以当这些点,错落有致的摆到了你面前,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下子端上来满汉全席,琳琅满目,心理上的代入感和满足感是巨大的。 这些官员也难得的消停下来,只是不住的啧啧赞叹。 许天禄在旁边看着,也不由得叹服。 因为在一开始,他与唐时锦在这一块,是有争执的,他认为他们此刻已经身在京城,那还做京城景点,不是多此一举?天天见谁会觉得有意思啊? 但唐时锦却坚持要做京城,先做京城,不止是出于政治原因,而是正因为是身边就有的,才会让人更加有代入感,才会对其它的更加有期待感。 如今,终于,再一次证明她是对的。 京城景观,瞬间征服了这些朝廷重臣。 因为今天也相当于巡查验收,所以今天来的游客都挡了,只有官员和自家人约的文人,倒是十分清静,也方便大家溜达着一一的看过来,尝过来。 炎柏葳没什么架子,看着合适的,也都尝一尝,大家就更放的开了。 唐时锦仗着人多,也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没想到太子殿下比她无耻多了,她才尝了两三样,他就直接道:“唐卿,你吃的是什么,孤也想尝尝。” 唐时锦:“……” 他道:“唐,卿?” 卿卿卿! 她只能把刚端上手的凉粉,默默的扔到了他桌上,汁都溅出来了,恶狠狠的:“殿下请尝个够。” 众人:“……” “啊!!那边的东西好像十分有趣,我们过去瞧瞧……” 几个人就飞快的走了。 唐时锦也飞快的跟了上去,不然两人单独在一起,谁知道这些老狐狸会怎么脑补! 凉粉捞不着吃,还要加班演戏,超烦的! 好在她如今也是赫赫扬扬,只要一过去,立刻就会有人搭台阶,于是就聊了起来。 钟林锋道:“王爷,这地方如此有趣,将来一定会日进斗金。” 唐时锦笑道:“钟大人这话就外行了,这种地方可不是为了赚钱的。” 王恂实奇怪的问:“不赚钱?” “对啊!”唐时锦道:“这种地方,你们想想就知道了啊,挖湖起山,工程多么巨大?这些摊主,你们刚才说‘乡音亲切’,为什么能乡音亲切?因为这些人都是从各地远道而来的,阖家搬迁,这些店铺全都是我为他们建的……投入又多么巨大?而这些小吃,又能赚多少钱?他们给我的又有多少?赚钱七大项,衣食住行游娱礼……这里头最浮的就是‘游’。而这里恰恰是以‘游’为主的,谁游山玩水还买一大堆东西?” “所以,这里我十年能回本儿,都算是不错了,就算加上外头的商业街,回本至少也要六七年以上的。” 众人愕然。 薛凤连道:“那王爷为何要做这么个地方?” 唐时锦一脸自然的道:“因为这里是京城啊!天子脚下,我想让大家看看这个天下。” 大家倒是真的刮目相看。 就连一直没说话的陈剑儒,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因为这里,说白了是在做生意,没人知道中间的详细,所以不会有“名”,如果也赚不到钱,没有“利”,那只能是出于一颗胸怀了。 同样的对话,在数处上演。 汤莲生与一伙新去的翰林学士走在一起,一人酸溜溜的道:“不愧是茂州商神,居然能想出这种法子来赚钱,还能求得皇上同意,太子殿下题匾,咱们纵有此心,也是没这样的面子的。” 汤莲生眼睛一眯。 下一刻,元阆仙便道:“周兄此言差矣,这些小吃特产,能赚几何?例如方才的凉粉,两文钱一碗,纵是这两文钱都给了王爷,又能赚多少?” 那姓周的人道:“积少成多……” 元阆仙道:“再是积少成多,这里占地如此之大,又要造出种种景致,建起来,少说也要耗个十几万银子,而且听说这些人都是从家乡搬过来的,假设他们一文钱也不自留,也不算成本,以凉粉一天卖二百碗算,也至少需要一年才能偿还盖这店铺的银子……” 汤莲生笑眯眯的听着他算,一边与卫时磊隐晦的交换了一个视线。 这种话自己说,当然不如别人说效果好。 而且元阆仙说的有理有据,这不就把人驳回去了? 不然还真以为他们占多大便宜一样,一个个还酸溜溜的,还“纵有此心”,就跟他们真能想的出来一样、蠢不自知! 唐时锦他们逛了整整的一上午才出来,唐时锦道:“门前酒楼已经备好了宴席,咱们一起过去用了饭,诸位再回府罢。” 钟林锋笑道:“反正我们今儿就跟着王爷白吃白喝了。” 唐时锦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钟林锋愣了愣:“嗯?下官说的可有不妥之处?” 唐时锦故意一本正经的道:“身为一个奸商,你怎么会以为我会让大家白吃白喝的?”她回手指了指:“看到没?这么白的墙,诸位哪一个不是才高八斗,名满天下,一字难求……所以我觉得今儿我可能吃不了亏。” 众人:“……” 王恂实哈哈大笑:“钟大人还想占财神爷的便宜,连太子殿下也要写匾呢!” 几人说笑着上了酒楼,用过饭之后,也真的下来题了壁。 这些人并非个个都是才子,也并非个个字都好,但就算不是才子,地位也摆在这儿,再说了,这又不是普通的会友,这是陪太子殿下巡查民情! 太子写匾,官员题壁,和乐融融,这才是一场完美、完整的政治秀嘛! 题完壁,诸人才各自上了马车,唐时锦也上了马儿,准备走了,结果刚走出锦衣卫围着的地方,就有一对衣衫褴褛,似乎是母女人的,猛的扑到了马前,叩头道:“庆王爷救命!我要告状!王爷救命!” 第687章 郎心似铁 唐时锦一勒马儿。 前头炎柏葳,后头官员的马车也纷纷停下了。 其实总缉事厂,并非一个正常的侦查机构,主要查办的都是官员的案子,而且多半应该是由帝王首肯或者直接命令的。但是她名声响,总缉事厂又风声大,所以找到她头上,并不奇怪。 看这两人骨瘦如柴,而且身上脸上到处都是伤,显然过的挺惨,而周围的百姓也都远远看着这边,唐时锦便下了马,道:“你们先起来。” 钟林锋和胡近意都下了马车,急步过来。 胡近意道:“王爷,下官可以接办的。” 唐时锦还没说话,那年长的妇人就惊道:“庆王爷,小妇人想找庆王爷告状!” 唐时锦道:“大婶不必惊慌,我叫人带你们去总缉事厂。”一边说着,就吩咐旁边的锦衣卫找辆马车过来。 那妇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她颤微微的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状纸,大声道:“小妇人要告新科状元元蓬,他抛妻杀子!毒害母亲!!” 一言出,众人哗然。 唐时锦抿了抿唇。 妇人这个动作,太刻意了,感觉好像故意要把事情闹大似的。 这时锦衣卫已经拉了一辆马车过来,请这两人上了车,元阆仙可能是听到了消息,急匆匆过来,向唐时锦施了一礼:“王爷……” 他欲言又止。 人群中有人议论纷纷,有人道:“这是谁啊?” 另一人道:“这就是新科状元!” “哟,新科状元怎么长这么俊??” “俊又怎么样,还不是人面兽心!” “可是看着这张脸,谁忍心关他啊……王爷不会手下留情吧?” 唐时锦忽然弯腰,从地上拣了几枚石子,屈指连弹,石子一粒粒打在了几个人肩上,数人哎哟出声。 唐时锦哧笑道:“这是收了谁的银子,搁我这儿装围观群众呢?发财的事儿带我一个呗?我有这么多锦衣卫,说句话就赚钱,他们也想来呢,是不是?” 立刻就有人应声:“就是啊!当着太子殿下还敢胡说八道,肯定收了不少银子吧?” 那几个人白着张脸,就跪了下去。 钟林锋道:“王爷!这案子有蹊跷!” 唐时锦道:“无所谓,有没有蹊跷,都是一样查。”她翻身上了马:“走了!” 有人道:“为何不把那个状元抓走?” 唐时锦道:“如果他有罪,他逃到天涯海角本王也抓的回来,如果他没罪,我凭什么抓一个朝廷命官?你收了多少银子这么能白话?可真没白长个嘴!” 那人道:“你凭什么说我收了人家银子……” “没完了是吧?睁眼说瞎话有意思?”唐时锦一转头:“来人!这个,我打过的几个,全都按住,一个一个查过来,要是你没收人家银子,本王立刻一人给你们二百两,罚我眼瞎看错了人!!” 众人哗然。 但这几个人确实太明显了,唐时锦不指出来还好,一指出来,人人都觉得古怪。 而且唐时锦的嚣张,完全不是官员的那种嚣张,还跟人吵嘴,太接地气了,所以大家也不觉得惧怕不适。 再说了,颜值即正义,她长的漂亮,又正是最漂亮的年纪,真的是怎么嚣张都不讨厌。 一时间看热闹的人,简直不知道要跟哪边的热闹,最终大部分人都跟着这些锦衣卫去了。 唐时锦把告状的人,直接带到了总缉事厂,交给江护她就不管了。 那对母女还叫嚣非要见她。 其实唐时锦在这方面一向宽容,如果她们真的是求告无门,她不介意亲自审,可是明显事有蹊跷,她才不要费这个工夫。 回到家泡了个澡。她是不管冬天夏天,一回家一定要先洗澡的,这大热天的,一脱衣服特别凉快,她还拿了个话本儿看着。 结果正泡的舒服呢,就听卧房的窗格响了一声,太子殿下进来了,一进来就怒气冲冲的道:“这些人真是该死!” 他关好窗子来回一找,就一掀帘子进了隔间,嘴里还道:“我就是太宽容了,以至于这些人到现在还敢折腾!真当我不会杀人吗?” 唐时锦还真没见过他发脾气,挺稀奇的看着他。 炎柏葳一进来也发现她在洗澡,顿了一顿。 然后他走过来……唐时锦还有点儿小害羞,但万万没想到,我如此冰肌玉骨奈何郎心似铁?? 总之他直接走过来,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提过旁边的壶,非常小心的给她加了点热水,一边又真情实感的愤怒道:“若我知道是谁,定叫他后悔今日所为!!” 唐时锦哦了声,继续翻书。 炎柏葳转身出去,然后就听到他没头苍蝇一样,一一开着箱子,然后拿了个大氅进来了,把她连人带浴桶包了起来。 唐时锦当时就出了一头汗,指了指身上:“这是冬天的!” 炎柏葳的表情是“那又如何”? 唐时锦无语的道:“我六月天披个狐狸皮大氅?” 炎柏葳皱了下眉:“我怕你冷,”他看了看那厚厚的白狐狸毛,可能也意识到有点厚:“那夏天的在哪里?” 唐时锦道:“夏天我一般不穿大氅。” 他又出去,然后拿了一件长衫过来,给她披到了身上,无缝衔接上刚才的话:“此事必有蹊跷,你不用管,交给江护去审便是,审出什么来,我去处理。” 唐时锦道:“相公,我只是怀了个孩子,不是掉了个脑子,你真的不用这么紧张。”她摸摸他脸:“你听话,安心等着就成,到了时间,自然就嗖一下生出来了,给你拿去玩,现在不要叨叨了?乖!” 炎柏葳被她说的有点高兴。 他道:“我就是……”说了一半儿,他又咽住,靠到桶边,虚揽着她:“我就是觉得……现在,真的很好。你在这儿,这真的很好……我们的孩子,也真的很好。” 他笑看着她:“锦儿,等我们的孩子生出来,若是男儿,我便教他念书,若是女儿,我便教她习武。” 唐时锦:“……” 他叹了口气,嘴角带笑:“但是我又想,严父慈母,慈母你是肯定不慈的,但你也严不起来,若要我严,我想想……那样小小软软的,我可能也不舍得,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等会儿,”唐时锦道:“什么叫我肯定不慈?我很慈的好么?敢哭我也会很温柔的把他的屁股打成八瓣的。” 炎柏葳笑出声,亲了亲她的脸。 正当唐时锦以为要迎来一个热情的法式深吻时,他忽然一皱眉:“怎么这么香?” 他略掀开一点衣服罩,把花瓣拿了出来:“这个能不能用?你有没有问渊穆?你还加了别的什么吗?”他无比机警的左右一顾,找着了精油瓶子,然后拿出帕子把花瓣包进去,又拿上精油瓶子,转身就出去了。 唐时锦:“……” 第688章 喂狗狗都不吃 半刻钟之后他飞也似的回来,然后就拔萝卜一样把她从浴涌里拔了出来,叨叨了半个时辰,总结起来一句话,这不行,那不行,什么什么都不行。 唐时锦吐槽他:“太子殿下,你有没有考虑做兼职?春华园美容院欢迎你!” 结果他眉头一皱,反问:“春华园有这方面的东西?叫他们送来看看。” 唐时锦:“……” 是在下输了。 不对,充分考虑事实的话,是在上输了。 然后她就犯了每个学渣都会犯的错误,在炎老师大讲堂上睡着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醒来之后,就发现枕边留了一份作业,唐时锦一拿起来,纸卷儿突突突突的散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写了足有一人多长…… 唐时锦叹为观止。 可是想想,他可能只是因为他的童年,所以他才会想把他想要却从没得到过的,全都给他的孩子。 怪不得人家说,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治愈。 这么一想,就觉得心头发软。 然后她就温柔的叹了口气,把纸卷儿扔进了空间里。 说真的,她觉得她这身板儿,只要不去跟人干架,绝对百无禁忌好么!根本就不用过度紧张!可见她当年瞒着他是多么明智,多么必要的行为。 然后她就溜溜达达的去找上官荼蘼了。 上官荼蘼绝对是一个技术大拿,很多很复杂的东西,他真的一看就会。 而且她虽然吐槽炎柏葳浪费人才,其实炎柏葳才是天生资本家,非常黑心,物尽其用,上官荼蘼手头有一个巨大的工坊,不过不是官方的,唐时锦给了太子殿下一个亲亲,如今已经征用了,正在做风扇。 现在的流程是,上官荼蘼研究出来,确定了款型,教给技术骨干,技术骨干再去教给下头,投入生产。 换句话说,上官荼蘼只专注于研究。 昨天她没来,上官荼蘼已经研究出来了屏风式的,就是用竹类编出来的屏风,孔洞很大,远看是一副画,其实相当于一个风扇网罩,然后仆人在后头,前头看不到,只能感觉到阵阵凉风拂来…… 今天她过来一看,他又在研究新的了,唐时锦问:“这又是什么?” 上官荼蘼就笑着,亲自过去摇了摇,随着他摇动,室中响起了轻柔的音乐,叮叮咚咚的,还怪好听的。 上官荼蘼笑道:“我觉得之前的虽不错,但是有些吵,所以不如转动之中,带一些乐声……”他伸手比了比那齿轮:“看到没有,我把这个做成了可以拆下的,到时候可以没有乐声,也可以有舒缓的乐声,还可以有欢快的乐声……” 唐时锦默默的看着那些小锤子小击子,对上官荼蘼的敬佩,真的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个风扇都这么多花样,做为一个现代人,她真的输了。 另一边。 唐时锦昨天把人放到总缉事厂,就没有再关注后续。 但炎柏葳却是一直在关注着的。 那些锦衣卫按住了那几个“围观群众”,就地一搜身上,都有一个五两的小元宝,本来哪有这么巧,都有小元宝,只这一条就够大家确认了,但锦衣卫还留下一拨人,查有什么人与他们接触,又有人把人押回去查家族收入。 都不是什么有钱人,不用细查,就知道这些人确实是拿钱说话的。 这些人一指认,再加上太子出行,不少人特意来看热闹,周围的闲人多不胜数,有的是看到的人,很快就找着了人。 平南侯府宋三娘的奶嬷嬷。 锦衣卫立马就把人抓到了总缉事厂。 一路都有人跟着看热闹,这些锦衣卫也不赶人,他们就乍着胆子一直跟着,看了一个完整场,然后立刻就把第一手资料传了出去。 转眼就是满城风雨。 炎三低声禀报:“这个宋三娘,宋臻,身边那个叫苏见妙,查下来,他们似乎是想从王爷身上下手,最终目的是为了主子你,觉得只要王爷喜欢,那主子可能就接受的比较容易……之所以挑这个元阆仙,是因为元阆仙进京的时候,这两个人曾经缠上来,而那个时候,他们恰好也在驿站,他们可能是后续想上来当人证,趁机与王爷相识。” 炎柏葳冷冷的道:“蠢货!” 可不就是蠢货么? 唐时锦手底下,大小几万号人,能独当一面的人才不知道有多少,就算当年汪直的案子,她也是管杀不管审的,赵守拙陈识务,哪一个案子小,她哪一个事必躬亲了? 这些人不会以为总缉事厂是你家那一亩三分地儿,啥事儿唐时锦都亲自干吧? 所以,就算是你这个算计成了,你也见不着庆王爷啊!除了让自己跑一趟总缉事厂之外,一点好处也没有。 更何况如今算计未成,直接折在了几个“围观群众”身上,你说你冤不冤,这个“见娇”,四年时光真的是,喂狗狗都不吃。 平南侯宋靖是武将,身为禁军统领,堂堂的上将军,又是一个深得元盛帝宠信的官员,这个位置极为重要,对忠诚的要求极高,所以这位一直没有向太子殿下投诚,与老王爷也没什么交情。 他身上事务繁杂,孩子又多,儿子还能上上心,女儿,是真的没怎么管。 所以,乍一听说这事儿,平南侯都蒙了。 他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他闺女的奶嬷嬷,去挑唆百姓,将庆王爷的军,这到底是图什么?嫌她爹的官太大,迫不及待的送去给人磨刀?? 但不管为了什么,他只能急匆匆的过去找庆王爷请罪。 大晚上的,庆王爷已经睡了,当然没见他。 平南侯当了这么多年的禁军统领,简在帝心,已经很少遇到这么不给面子的人了。 但他能怎么样,只能先回去,也不管什么时辰,直接把人拖起来审。 四年时光,宋三娘对苏见妙早已经言听计从,可再怎么言听计从,也只是个下人,不能指望一个小姐豁出命去护着她,面对平南侯的滔天怒火,宋三娘吓的瑟瑟发抖,毫不犹豫的就把苏见妙招了出来。 包括从头到尾的想法和计划,这样就能通过唐时锦够上太子殿下了……巴啦巴啦…… 平南侯都被她们蠢哭了,二话没说把苏见妙拉过来,打了个臭死,然后一下了早朝就去向太子殿下请罪。 第689章 白切黑政治家 太子殿下没见他。 平南侯在养心殿外,跪了两个多时辰,跪的一肚子火。 他是真没想到,太子居然这么不给他面子! 可是如今骑虎难下,他又不能自己站起来走……直到过午,才见太子殿下的贴身太监孔非孔过来了。 他和气的道:“殿下说了,侯爷请起,侯爷何罪之有?令爱忧国忧民,观汪贼、赵贼、陈贼之党不足以清乾坤,故鞭策庆王爷,殿下自会训诫庆王爷再接再厉,侯爷请回。” 和颜悦色的每一个字,都跟石头砸身上一样,平南侯脸色都变了,所有的怒火都变成了惊恐。 他只想着这事儿得罪了庆王,却没想过,这事儿真正得罪的是太子殿下! 还嫌死的人不够多?想消停消停你非得搅事,你这是告的状元公么?你这分明是在打太子殿下的脸! 平南侯面如死灰。 但是太子殿下让他回,他就得回,回去之后,很快就传出来一个消息。 宋三娘爱慕元阆仙,求而不得,愤而污其声名,毫无廉耻,平南侯府已经将其逐出族谱,赶回了祖籍闽州,终生不再见。 这个说词也是多方考虑了。 因为如果只说是自尽或者病逝,旁人难免要猜测庆王府以势压人,只能自污声誉,然后顺便把这事情给解释了一下。 但是太子殿下的怒火并没有完。 他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动禁军,但是这么好的机会,又怎么能轻易放过。 于是很快,他就把薛凤连的大儿子薛允文调入了禁军,连升三级,领大将军职,任禁军副统领,平南侯明明知道他就是来分权的,也看到了将来的取而代之,但是他又能如何? 一朝天子一朝臣,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 一时之间,平南侯府阖府,都对这个宋三娘恨之入骨,不光是因为她影响了平南侯,也因为有这么个人在,平南侯府没出嫁的小娘子全都毁了名声,不好嫁人了。 于是宋三娘离开京城的时候,落魄的只有一个车夫一个丫环,身边连一百两银子都没有。 平南侯一家来京城,已经过了二百年,所谓的祖籍是真的很祖,不会有一个亲人……唯一可以庆幸的就是,可能这位宋三娘,到不了那儿就交待在半路上了。 唐时锦事后才听到了汇报。 她无语的道:“这贤后预备役,这么容易就挂了?怎么不得蹦跶几下啊?” 炎柏葳道:“还要多不容易?” 唐时锦道:“那个‘见’已经死了?” “目前还没有,快了。”炎柏葳道:“打的重伤,宋三娘临走之前,非要带上了她,估计是恨上她了,让这两人一路互相折腾就是。” 唐时锦啧了声,把胳膊放在了他肩上。 她想着等肚子有点大了,就把衣服改改,因为现在她的蟒服是曳撒,其实还是很遮肚的,她想把常服也改改,在袖上和胸前加绣花,这样大家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在有绣花处。 结果他来了,就接过手重画了,据说画的是祈福的符文。 唐时锦就觉得吧,炎夫子的功课涉及面也太广了,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直接让他接生。 她随手抓了个酸奶山楂吃,都咬进嘴了,他忽然放下笔,硬把山楂从她嘴里拉了出来,还带着牙印子。 唐时锦:“……” “山楂不能吃!”他道:“我写的那个,你没看吗?” “看了啊!全看了!真的!”唐时锦一脸吃惊的道:“啊!这居然是山楂,我还以为是红枣呢!!” 他看着她,挑了挑眉:“真的全看了?” “对!”她信誓旦旦:“真的!你这么用心的写了,我怎么会不看呢!你相信我!” “好,”他慢慢道:“你说全看了,那我就信了。” 他就继续去画图了。 唐时锦莫名觉得有点古怪,于是又偷偷摸摸的摸出那张纸,随便扫了两眼。 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就又扔了回去,打了个哈欠,迷迷登登的走去洗澡了,并没看到炎夫子意识深长的眼神儿。 她万万没想到,一觉醒来,身边多了四个丫环。 都是影卫出身,名字分别叫平儿、安儿、如儿,意儿。 能在她拿起任何一种零食、使用任何一种东西,做任何一个动作的时候,准确快速的告诉她这个可不可以……就算偶尔有不确实定的,也会在半刻钟之后给她回答。 唐时锦不到半天就抗不住了:“不用这样吧!我真的不需要!” 平儿很平静的跟她道:“主子说,这是王爷自己答应的。” 她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平儿道:“主子写的东西,王爷说全看了。” 唐时锦:“……” 她再一次摸出那长长长长的一卷,这东西还带引言的,引言下头清清楚楚的写着,要是她再违反一回,就派影卫来看着她,还贴心的注明,如果她觉得这样不妥,可以跟他商量。 怪不得他问她有没有看!! 这是商量么?这就是明晃晃的嘲笑“你但凡看够三行会看不到这个?” 唐时锦服了。 政治家的心都脏……居然连她看不过三行都算到了。 唐总的好处就是愿赌服输,既然被白切黑政治家坑到了,只能默默的接受了这几个人。 其实习惯了也还不错,因为这些人跟一般丫环不一样,就算炎柏葳在也不用避开,她一抬手,就有人把她想要的东西递给她,往后一倚,人家连轻功都能用上,飞过来给你塞个枕头,还是挺舒服的。 下午汤莲生过来问她:“师父,那个案子有结果了没?” 元阆仙的案子,他们接了,就会按部就班的查到底,中间平南侯府怎么样是他们的事,哪怕他们这么一折腾,关注度没了,但他们还是会查的。 唐时锦就道:“正在查,江必安的人去原籍查了,怎么了?” 汤莲生凑过来:“就那天从小天下回来,你不是没抓阆仙么?可我看他不大对劲儿,旁人跟他说清者自清,他那个表情……反正看着不像没什么的。” 唐时锦抬起头来想了想。 她跟元阆仙,也就画了把扇子的交情,但是看他那双眼,一个心里龌龊的人,不可能有这样澄澈的眼睛。 唐时锦道:“不用想太多,有些人仁至义尽,却还自愧做的不够,有些人坏事做尽,却还觉得自己吃了大亏,这是道德底线的问题,这个元阆仙绝不是坏人,我不会看走眼的。” 她摸了摸他的头:“放心结交没事的。” 汤莲生道:“师父喜欢我跟他交朋友?” “对啊,”唐时锦道:“两个都又弱又美,就像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汤莲生:“……” 他在这个家的“弱”,已经被玩成一个梗了,其实他现在身体已经很好了,只是少年时亏了身体,所以直到现在,看着还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不长个子也不长肉。 汤莲生长叹了一声:“唉!” 外头有人急急过来:“王爷!!” 第690章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 声嘶力竭的,唐时锦被他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那太监道:“四夫人要生了!!” 平安如意分站在四方,冷冷的向他发着眼刀子,那太监被她们吓的一缩脖子,心说我这不是想着主子上心么,所以赶着来报信儿,我做错什么了我? 一边想着,声音也瞬间低了:“四少爷坐在地上起不来,让小的赶紧叫王爷过去。” 唐时锦:“……” 这个没出息劲儿,她也真是服了,就站了起来。 平安如意四个人知道阻止不了,飞也似的跟上了。 上个月的时候,桃二郎媳妇儿秦氏,生下了一个小姑娘。 而王婉如都超了日子快十天了,别说许天禄了,连她都有点儿急,这才总算是发动了。 唐时锦就去了他们的玉如园,许天禄慌里慌张的坐在地上:“师父,师父!呦呦一直在喊疼……” 唐时锦正想过去安慰他一下,然后平儿直接过去,提着肩把人提了起来,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果断豪迈有气势,不愧是炎柏葳派过来的人。 许天禄也缓过来了,自己站了起来,来回打了半天转转,又连声道:“二哥二哥!快帮我把二哥叫回来!” 现在奚渊穆那个“非疑难杂症不医”的医棺已经开了,他白天大多在那儿。 唐时锦安慰他:“不用着急,稳婆医女都准备了这么久了,各种丹丸参片也都准备好了,不会有事的。” “可是呦呦一直在叫,我听着就急的慌!” 许天禄其实一直很依赖她,就往她身边蹭,想抓抓他亲师父的手臂,汲取一点力量。 平儿不经意似的上前一步,伸手一挡,于是许天禄就抱住了她的手臂。 其实唐时锦怀孕,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像戚曜灵看她不练武就问了,然后就知道了,桃成蹊和汤莲生这种水晶心肝琉璃肚的,一见炎柏葳对平南侯下手这么狠,也明白了,只有许天禄满心惦记他媳妇,还真不知道。 但这会儿也没心思计较这个,一见抱错了,他扔开想重新抱,平儿又伸了手。 唐时锦无奈的推开平儿,伸手拍拍他狗头:“安心等着,没事的。” 于是两人就一起等着。 说真的,来之前她确实一点都不在意,毕竟她还亲手接生过,生个孩子小意思么! 可人的心态,是会变的。 反正她现在听着王婉如一声声的惨叫,她就想起当年她给人接生,开膛破肚似的,忍不住干呕了一声,一把捂住嘴,快走几步到一边,又呕了一声。 平儿赶紧过来扶住她。 许天禄本来下意识要过来搀扶,然后猛的回过神儿来,一下子张大眼睛,正要说话,然后就被如儿一把捂住了嘴。 许天禄拼命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好歹等她松开手,才讪讪的道:“师父,呐个……你去休息吧,我在这儿等着就行。” 但唐时锦还是等着戚曜灵他们回来,才回了院儿,天一擦黑,炎柏葳就回来了,跃进来,伸手揽住她。 她也不嫌弃他身上像火炉了,整个人窝进他怀里,抱着他蹭了蹭,一边解释:“我其实不怕,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炎柏葳点点头:“可是我怕。我刚才在那站了会儿,简直不忍卒听。” 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生为女子……着实辛苦。” 唐时锦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睛,忍不住笑了一声,把脸埋进他怀里:“也还好啦!我就是想起当年,我接了个生,真的是血如泉涌,想想就心头打颤。” “别怕,”炎柏葳道:“我们只要这一个孩子,若不是男孩,我们就去收养一个。” 唐时锦一下子愣住了。 他说的十分自然。 这甚至不是坚决的誓言,只是……很平静很自然而出的一句话。 显然早已经在心里想清楚,并做了决定。 一个原住民,一个极其注重血缘的储君,能说出这句话,她真的被他感动到了。 唐时锦呆了好半晌,才双手捧住他脸,轻轻亲了亲他眉眼:“不,我才不,我想有至少四个儿子,还要两个女儿,我要我的儿子可以嚣张跋扈,可以无法无天……我要我的女儿有超厉害的父母,又有超多的妹控哥哥,我要她们得万千宠爱,为所欲为……” 炎柏葳终于忍不住了:“你等等……我们是不是先商量一下,嚣张跋扈勉强可以,无法无天??为所欲为??这些词儿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头?” 四目相对,半晌,他道:“我给你说说这几个词儿,跋扈应该是出自《后汉书》……” 唐时锦笑的不行,扑倒他,扑头盖脸的狂亲了一气儿:“你怎么这么可爱?炎柏葳,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的?” 他被她亲的闻风而起,然后他坚定的把她从身上抱开:“现在还不行。你听话,别闹,据说要等五个月之后……” 她笑嘻嘻的俯在他耳边:“小白兔帮你拔萝卜,要不要?” 他红了耳根,坚定的摇头:“不。” 她乌溜溜的眼睛一转,娇滴滴道:“那,大灰狼想采你家的蘑菇,要不要?” 他长吸了一口气,艰难的拒绝:“锦儿……” “好了别废话了!”她按住他:“你叫啊,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某人:“……” 等恶霸玩的心满意足之后,又人模人样的去玉如园转了一圈儿。 王婉如还没生出来。 许天禄看着都快急哭了,唐时锦想了想,叫人把王恂实夫人请了过来,王家的人一看就不靠谱,倒是王恂实这边感觉还成。 王恂实夫人一来,一问才疼了三个多时辰,就很有经验的道:“不急不急,头胎都生的慢,疼七八个时辰是常事,我前两天才见过呦呦,看着孩子不大,应该好生的。” 虽然别人也说过,但她大小是个长辈,她一说,大家总算是安心了些。 然后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堪堪戌正时分,只听一声儿啼,许天禄喜的一下子蹿到了产房前头。 不一会儿,稳婆就出来报喜:“恭喜许大人,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许天禄顿时就只会傻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了,戚曜灵带笑道:“林管家,赏。” 庆王府四爷添丁,满府下人,每人赏了一年的月钱,果然是财神府,简直叫人羡慕的双眼发绿。 接连好几天,京城里都在说这件事儿。 等唐时锦再出门儿,已经是好几天之后。 没想到才刚一出门儿,就碰到了几骑马儿,穿着缉事卫的黑色服制,一见到她,纷纷勒马行礼。 唐时锦问:“从青州回来的?查元蓬的案子?” 几人齐声道:“是。” 唐时锦道:“查清楚了?” 为首之人道:“全都查清楚了,证词在此!我们还带回来了两个人证回来!” 唐时锦就拨转马头去了总缉事厂,准备跟过去听听结果。 第691章 抛妻杀母状元公 翰林院中,元阆仙无声的整理着桌上的纸张。 自从那天之后,哪怕平南侯府已经做出了解释,大家仍旧是有意无意的把他孤立起来了。 他也不十分介意。 他其实很想跟着唐时锦,他生平最羡慕的,就是许天禄,明明做生意,却还有官身。 但是科举,是亡母的夙愿,所以他仍旧走了这条路,他做到了,还得了状元公,可是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而且,他没想到,那些人到现在还不肯放过他。 来告状的人,还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身边的女子,也确实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她们变成现在这样,也确实是他出的手。 这笔烂帐,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谁是谁非。 所以,他们来告状,他提心吊胆了数日,一直到平南侯府站出来,又一直到了今日。 似乎是就这么结束了,不了了之了,他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怅然若失,总觉得,那个站在石狮子头上,蟒袍玉带的神仙,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看了一眼漏刻,站起身出门,大家都绕开了他,有人低声道:“……若问心无愧,怎么会是这样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 “凭他的才华相貌,多高的枝儿攀不到,糟糠之妻弃了也不奇怪。” 谁说读书人就不八卦? 读书人真要八卦起来,才真的是字字如刀。 元阆仙充耳不闻,站了半晌,等人稀了些才往外走,却听身后有人叫他:“阆仙!” 元阆仙顿了一顿,就见汤莲生快步过来,笑道:“怎不等我一起?” 汤莲生因为他四哥生孩子,不要脸的告了两日假,今儿才刚来,元阆仙犹豫一下,还是低声道:“不知案子如何了?” 汤莲生道:“我回去再给你问问。诶,你吃不吃红鸡蛋?” 元阆仙苦笑道:“不吃。”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出来,旁边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儿。 有个姓陈的,当场化身理中客:“想必是想招揽他吧,一个状元公,比起一对可怜的母女,份量自然是……” 有个姓刘的,立时便冷笑了声:“哦?什么状元公能及的上桃六郎?庆王爷家里现摆着桃六郎,还需要招揽状元?” 陈生被噎了下:“那你说是为何?” “王爷说疑罪从无!他还没有被总缉事厂判定有罪,那他就是无辜的!是我着相了!”刘生飞奔着去追他们了。 陈生不屑的撇了下嘴角:“不过是想攀附,还装甚么正义……” 旁边几人,都是与他想法相似的,纷纷附和,结果这些人一出来,就见几个穿着黑色缉事卫服制的人,拦在了元阆仙几人面前,说了几句话,元阆仙就跟着他们上了马车。 这是总缉事厂终于出手抓人了吧! 陈生忍不住道:“大快人心!这等人面兽心之人,就该早些绳之以法!” 汤莲生回头,看了他一眼。 其实这姓陈的,与元阆仙真没什么深仇大恨,说白了也不过是一点嫉妒……好像把状元拉下来,他就能上去一样。 但汤莲生也没多说,就直接上了马车。 而这会儿,唐时锦正坐在监舍之中,看着手里的一堆状纸。 告状那两人的口供,与他们从青州带回来的一大摞供状、人证物证等等,一一对应,事情就很明白了。 元阆仙出身贫寒。 他四岁时上了私塾,属于十分拔尖儿的孩子。 但是两年之后,他的父亲意外摔下山崖死了。 乡下人供一个读书人不容易,家里这一辈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丁,所以家里就不想让他念书了。 元母怎能甘心,就背着家里人去找了族长,但族长虽然觉得这孩子有出息,也只能调解,结果反倒激怒了他的祖父,非把她母亲给休了。 然后元阆仙在家里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一个六岁的孩子在两个婶子手里,好几回险些没了命。 元母狠了狠心,找了一个谢姓富商,当了人家没名没份的外室,唯一的条件就是,把元阆仙接过来。 那富商也不在乎多养一张嘴,就真把人给接了过来,他有钱有势,元家也抢不过他们,再说也未必真想抢。 于是元阆仙,就在这种环境下念书。 但后来这个富商家中,接连出事,家业渐渐的败落了,元母也失了宠,富商早就不来了,好在元母一直绣花卖钱,仍旧供着元阆仙念书。 谁也没想到,元阆仙这么会念书,第一次科举便中了,然后就一路考中了秀才。 直到考中还乡,富商才发现,原来这位人人称羡的少年秀才,居然是他外室的儿子。 富商家中势败,而元阆仙虽只是个秀才,却年少,前途无量,就轮到富商巴结他了。 于是这谢姓富商,立刻强行把元母接了回去,然后又要把元阆仙收为义子,记入族谱,元阆仙不肯,请了县太爷帮忙说合,才叫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然后元阆仙继续科举,又一举考中了举人。 这一下子成了官身,真正的少年英杰,富商夫妇便动了歪念头,想让嫡女嫁给他。 元阆仙心有青云志,再说对这家人向来没什么好感,当然不可能答应。 于是富商家里就下药勾引种种手段齐上,却被早已经察觉到的元阆仙一次次逃了过去,后来索性不过去了。 眼见他要进京,再也抓不住,富商索性直接抓了她母亲,藏了起来,威胁他,元阆仙无奈之下,只能答应。 于是富商家中飞快的办了喜事。 本来说好成亲之后,就让他见母亲的,富商却一直推三阻四。 元阆仙心中生疑,于是求了县令,抓来一审,才知道,原来他母亲早在刚被抓来时,因为不肯给他写信,就被他们用刑虐死了,这些日子,他们都是在骗他。 元阆仙愤怒之下,以无故杀妻报官,将富商送入了大牢。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他前途无量,县令知府自然乐得给他一个人情,包括富商族人,自然也会顺便踩一脚。 富商家中本就败落,哪里还抗的住这样的风波,富商判了秋后问斩,家里也都散了,但不管是欺骗还是被迫,元阆仙与那谢氏的婚书是真的,名义上两人就是夫妻,所以那家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缠了上来。 元阆仙已经被人带到,一见江必安和唐时锦都在,急上前施礼。 唐时锦张嘴就问他:“你堂堂一个状元,不知律法??” 第692章 拿起法律武器 元阆仙都被她问愣了。 江必安在旁,平静的说了一句:“他承过这谢留的恩惠,所以处理起来,难免缚手缚脚。” “恩惠??”唐时锦转头开始怼他:“恩惠在哪儿?你哪只眼看到恩惠了??你身为一个执法者,这样看事情,你就不该站在我的缉事厂!” 元阆仙:“……” 原来她谁都怼…… 江必安都习惯了,“你自己经常说,其情可悯,于法不容,怎么,又忘了??” 唐时锦服了:“这就不是一回事儿你懂吗?假如说在这件事后,元阆仙灭了他全家,那才叫其情可悯于法不容!” 江必安端起茶来,表示不跟她吵了。 她就转头继续问元阆仙:“我问你,你也觉得这个谢留,对你有恩惠?” 元阆仙轻声道:“是。” “好吧好吧,”唐时锦拍了拍胸口,自言自语:“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元阆仙:“……” 然后她正色道:“元蓬!你听着,在这整件事情中,你唯一需要感激,深深的去感激的,就是你的母亲!她非常伟大,她确实没什么本事,可是她给了你她能给的一切!!而你所说的‘恩惠’,这只不过是一个求色的男人,得到‘色’之后,付的价钱!你所得到的每一点东西,全都是你的母亲,从她得到的东西中,匀出来的,根本就不是给你的你明白吗?看看这些供状,从头到尾都不是,连‘市恩’都没有过!明白吗?” “包括把你从元家接出来,也是你母亲委身于他时提出的条件,她豁出名声,豁出一切,出卖了她自己,换来的!明白吗?确实,你得了衣食,得了庇护,哪怕这中间伴随着侮辱,你也是靠着这些活下来的……所以,当你有能力的时候,你可以适当的给他们一些回报,这是效法古人‘一饭之恩’的胸怀。” “但是!元阆仙,你报恩,是因为你君子,却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给了你‘恩’!!而且你要明白,在他们用你的母亲威胁你的那一刻,这薄的看不到的‘恩’就已经没了!当他们害死你的母亲之后,你们就是仇人了,血仇!!明白了吗?” 元阆仙缓缓的屈膝,跪了下去,一时间哭的全身发抖。 每个人都在说她母亲不知廉耻,做人的外室,可是若不是她去当人外室,他早就死了。 每个人都说谢留庇护了她们母子,可是他真的宁可不要这样的庇护! 而且就算是庇护,也只有一年多,之后,他念书的银子,全是母亲一针一线的绣出来的,眼都熬的快要瞎了。 他拼命的念书,终于考出了名堂,他天真的想着,待到做了官,就还了他们银子,把母亲赎出来……可是万万没想到,当他终于成了秀才,成了举人,却反而害死了母亲。 他恨极了自己,也恨极了他们,可是每个人都说,他是他的半父,是他的恩人……说他母亲的死只是意外。 母亲为了保护他,生生被用刑至死,这叫什么意外! 在那一刻,他是真的想跟他们同归于尽的,报官真的是便宜他们了。 可自从他出了手,就有无数的人来劝他……让他手下留情,让他知恩图报!! 直到今日,终于有人掰开揉碎了告诉他,你不欠他们的!这不是恩!这是他的母亲,豁出一切换来的! 唐时锦静静的看着他哭。 直到他渐渐收了泪,唐时锦才续道:“好,说完了人情,再说说律法。” 她顿了一下:“我问你,什么叫外室?无名无份不入家为外室!你母亲到死,都是李氏,不是谢李氏!!无奴藉更无婚书妾书,律法上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问你,依大庆律,威力制缚,私家监禁,如何裁断?” 元阆仙喃喃的道:“仗八十。” “致死者如何裁断?” “绞。” 唐时锦看着他,“从他强行把你母亲带回谢府,律法上已经是囚禁了!!更何况之后!我再来问你,主犯从犯如何裁断?” “若以威力主使人殴打、而致死伤者、并以主使之人为首。下手之人为从论、减一等。” 唐时锦正色道:“现在明白了吗?谢家囚禁你母亲,如果谢留是主犯,谢夫人,谢小娘,不可能不知情,他们全都是从犯,最起码是个流放,凭什么在外头晃悠?又凭什么来告状?” “还有你,你堂堂举人,屡次被人抓回家,被人下药,被人关在一间屋子里,你告诉我,这犯了哪条律法?” 元阆仙喃喃道:“殴长官至伤。我无官位,减三等,当仗二十,徒。” 顿了顿又道:“饮食之物伤人者,仗八十。” 又顿了顿又道:“手足殴人成伤者、笞四十。” “妄叫冤枉、问罪、用一百斤枷、枷号一个月发落。” “迎车驾申诉。不实者、杖一百……” 他一连串的说了下来。 唐时锦点了点头:“这才对么!你读圣贤书,熟知律法,你应该拿起法律武器,捍卫你的尊严和权益,为你的亡母正名。而不是与一干贪婪市井之人,比谁更无赖!!你此时与她们而言,就是救命稻草,她们什么都不为,也会拼命拉你下水,你傻么跟他们耗?” 她加重语气:“依律法行事,从来都不丢人!!你父族几次差点害死你,你母族也没有给你们母子半分庇护,你跟一伙没人情的人讲人情,何必?何苦?你就与他们讲律法,堂堂正正!若还想要名声,又有何难,你在家乡建个族学之类的,有的是人为你说话。” 元阆仙跪在地上。 他心中感激涕零,生怕一抬头就会嚎啕大哭。 唐时锦续道:“好了,现在你知道你该做什么了吗?” 元阆仙重重,重重的点了点头,头磕在地上,咚的一声响。 唐时锦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 然后她站起来,又叫:“江必安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就一起出去了。 门一关上,里头就传来了他压抑不住的痛哭声。 江必安平静的扫了一眼。 这小状元,估计以后会对她死心塌地了,这小姑娘向来就有收伏人心的本事。 他嘴角弯了弯。 然后唐时锦一回头,登时就火了:“江必安!!你还笑!?你怎么好意思笑的?你是一个执法者,审判者,你自己都没有正确的观念,你都没有把律法当回事儿,你怎么断案子?不能让大众的观念影响你自己的判断!因为如今说一句不中听的,全民法盲!你被一群法盲诱导了!” 第693章 谁惨谁有理 她叨叨叨的骂了他两刻钟,江必安眉毛都没动过。 直到她说完了,他才道:“你最近怎么脾气这么大?” “什么叫脾气大?”唐时锦气坏了:“我说的哪一句不对了,你说!你说出来,你马上说出来……” 她抓着他衣服不放,还踢了他一脚。 江必安笔直站着不动,很平静的等着她发完了脾气,才掸了掸衣服走了。 唐时锦:“……” 简直气到不行。 等回去之后,汤莲生在家等信儿,她就跟他说了,一边忿忿的道:“我最近的脾气很大吗?” “没有!”汤莲生斩钉截铁的道:“这是他们自己的错!” 唐时锦盯着他看了几秒:“看来……我最近脾气真的很大?想想也是啊,这事儿真没什么好生气的,就是观念不一样,我到底为啥这么生气?” 平儿道:“脾气有变化是正常的,毕竟体热烦躁,又摊上了一根朽木。” 安儿道:“王爷不必介意,这个天下你不能骂的人,一只手用不完就数完了。” 如儿道:“就是,更何况骂的对。” 意儿道:“只是发怒伤身,王爷骂人打人都好,只不必生气。” 四个人一人一句,语气相似,无缝衔接,就跟一个人说话一样。 唐时锦来回看了看,忍不住乐了,“简直就像群口相声。” 汤莲生也笑了:“应该早点请几位姑姑来照顾师父的。”他给唐时锦倒了一碗薄荷茶,一边又道:“那阆仙写状纸告状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认真的跟他道:“元阆仙这个人,非常聪明,一点就透,为人君子,重情重义又不会少变通……而且外室之子,生活在侮辱轻视之中,却未损其心性品行;青云中举立逢巨变,却仍旧心志坚定,母丧三年消声匿迹,再出现便是一举得中状元……这个人必成大器。” 汤莲生点了点头:“师父,我明白,倒下还能站起来的,必是心志坚韧之人。” “是的,”唐时锦摸了摸他的头:“但我的莲生也不差。” “哎!”汤莲生笑嘻嘻的道:“我这种弱鸡,不能指望我成大器,也就撑着师父这把大伞,由着性子玩儿呗!” 那边,被唐时锦教导一番,元阆仙算是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只觉得负累尽去,满眼晴空。 他自己写了状纸,连控这些人数宗罪责,总缉事厂接了下来。 但是人证供状本来就是现成的,那对母女自己都说了,所以接下来只需要判决就可以了。 那对母女压根就不觉得需要说假话,因为她们是真心实意的觉得,他们对元阆仙恩重如山,要不是谢留给了他一口饭吃,他现在能成状元?所以他们也是真的恨他“恩将仇报”、“抛妻杀母”。 对,这个母,指的是这个谢陈氏自己,岳母的母。 只是之前,他们畏惧权势,不敢来告,所以在宋三娘出了银子又帮写了状纸之后,敢来了而已。 他们认为就算告不倒也没事儿,起码能让大家看到他的“真面目”,毁了他的名声,出一口气!而她们,反正已经这样了,还能更糟吗?怕什么! 所以他们待的很安心。 如今的总缉事厂,从不磋磨囚犯,他们觉得这日子,比自己讨饭可好多了。 再叫他们过堂的时候,母女俩都十分坦然,一句一句也都答的很痛快,然后签字画押。 数罪并发,念两人身体不好,判了仗六十,徒十年,亲事不做数。 这种小案子,用不着报审,直接就可以执行,直到最后,廷仗都拿来了,两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登时就叫起撞天屈来,口口声声“官官相护”!“徇私枉法”! 于是立马拖回来,加控了一条罪名,因屡教不改,徒十年改成了徒十五年,这辈子都休想回来了。 在总缉事厂中行刑时,外人看不到,但一出来,大家可都看的清清楚楚。 徒是什么?徒是劳役,就相当于现代的劳动改造,是有固定地点的,所以要有人押送过去,两母女都不识字,直到现在也不懂发生了什么,一路大叫大嚷“官官相护”!“冤枉啊”! 简直闻者流泪见者伤心! 围观群众忍不住议论纷纷。 消息传到翰林院,那陈生再一次化身理中客,义愤填膺的跑来指责元阆仙:“元蓬!你怎么还有脸坐在这儿!他们怎么说也是你的恩人!” 元阆仙还没说话,汤莲生就过来了,直接挡在他面前:“什么叫恩人?你这话从何说起?” 一见他出面,陈生的气焰当时就消了一大半:“外头……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汤莲生冷笑道:“外头传的沸沸扬扬?你难道是指流言?你自己拿流言当事实,跑来叫嚣,肆意指责同僚,就觉得总缉事厂也应该像你一样糊涂,听着流言去断案?” 陈生怒道:“你这话太过份了!那一对母女如此可怜,哀哀叫冤,你却不分是非,护着这个刽子手!” “不分是非的是你!”汤莲生哧笑:“不是谁惨谁就有理,阴沟里的老鼠也过的很惨,怎么不见你同情同情他们?在这世上,多的是人拿眼泪当兵刃,拿无耻当本事的,你若连这点子表象都看不透,被人如此轻易就蒙蔽了,我看啊……也幸亏你没外放做官,不然也不过误国误民之徒!” 汤莲生在家人面前乖巧,其实是个很偏激的性子,骂人向来骂的剥皮见血……如今还是努力收着骂的。 但陈生已经气疯了,大怒道:“你不过是仗着庆王爷之势,在此侮辱斯文,欺凌同僚!!事实都摆在面前了,你还要强辞夺理,包庇于他!你们全都是一丘之貉,你护着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这一吵,一下子就闹开了,连几位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也都被惊动了。 卫时磊如今也是侍读学士,他年纪虽小,却是六元加身,堂堂的卫王世子,又是庆王爷的弟弟,他本人性子又十分沉稳,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没人会得罪他。 所以他一出来,这些人就消停了。 汤莲生毫不迟疑的红了眼眶,哽咽的道:“小师叔,莲生不该据理力争,扰了大人们的清静。” 旁人哪见过这么茶颜悦色的作派,无不失语,那陈生简直恨的银牙咬碎,却又不敢说话。 卫时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694章 说出的话泼出的水 然后元阆仙站出来,从头到尾的把事情说了一遍,众人直听的面面相觑。 这个,咋说呢,又是一件有争议的事情。 不少人觉得,予人衣食,这就是恩。 汤莲生冷笑道:“杀你生母,又以你生母威胁你,逼你娶亲,你若觉得这是恩,那祝你多几个这样的恩人。” “莲生!”卫时磊喝止他,一边正色道:“我认为,万事重不过律法,阆仙所做的,只要依足了律法,那便无可指摘。” 忽有人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随着话声,一人捧着肚子,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大庆朝的翰林院官员,官职并不高。 主官就是一个大学士,俗称为院正,五品。 然后是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各二人,是从五品;另有侍读、侍讲各二人,正六品……等等。 来的这个人,名叫张丙融,在翰林院待了半辈子,还只是一个六品的普通侍读。 元盛帝打年轻起就是个颜狗,从来不待见他那张肥脸,更不喜欢听他说教,所以别人都是被帝王时常点名过去,他是就算轮值轮过去,也会被退回来。 但他一直说自己是太过正直耿介,所以才不为帝王所喜的,说多了,自己深信不疑,清高的不得了,见谁都要指点几句……尤其爱指点身家奇好,年纪奇小的卫时磊。 于是他便一副教诲的样子道:“我等读圣贤书,不是为了欺压良民的,若当真依足了律法,什么事不能套进去?所以啊,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 张丙融又转向元阆仙,道:“年轻人,不要忘本!当年若不是他们给了你一间斗室,你如今只怕早已经归于黄土,可你一旦得势,就如此对待恩人,与那戏文中的陈世美,有何区别?如此忘恩负义可不好啊……” 元阆仙听多了这种话,可是这一次听到,却格外的恶心。 他捏紧了拳头,平静的道:“所以,张大人的意思是,我依足律法,竟是错的了?” 张丙融呵呵的笑了笑,一副‘凭你也想算计我’的样子,大度的道,“律法自然不是错,但生而为人,恩将仇报可要不得哟,年轻人……”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多听听长者的告诫,才能少走错路,我也是为了你好。” 汤莲生向来就走嚣张路线,他道:“张大人,你说‘若当真依足律法,什么事不能套进去’,那么,下官倒想请教请教,若依足律法,那谢氏母女所做所为,能套哪一条律法?” 张丙融道:“婚书既是真,那他抛妻总不是诬告吧? 汤莲生一字一句的道:“所以,你认为阆仙应该娶杀死他生母的帮凶??” 张丙融一下子就噎住了,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场中一静。 然后卫时磊平静的道:“总缉事厂断案,向来公正无私,若几位真觉得他们徇私了,或者真有心替谢氏母女鸣不平,那不如上书殿下,或者写诗文为其发声……在此逼迫一个丧母之人,去原谅他的杀母仇人,与助纣为虐有何区别?” “再反过来说,哪怕元阆仙不无辜,与其站在这儿指责他,为何不写折子参他?这才是我等文人,我等朝廷命官,当为之行,否则与那撒泼骂街的妇人有何区别?” 他顿了一顿,又道:“我会参张大人,陈大人见事不明,颠倒黑白,凭着流言揣测欺压同僚,谁愿与我联名,可来寻我。” 他转身就走了。 他自始至终神态平静,彬彬有礼,以至于他都走了,大家才回过神来。 陈生脸都白了,而张丙融习惯了卫时磊的温和隐忍,他这一反击,登时就戳了他的肺管子,大怒道:“好你个卫时磊!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汤莲生道:“辱骂同僚,再加一条!联名算我一个!” 他追着卫时磊去了。 卫时磊几个上官,都是有办公室的,单独的一个房间。汤莲生蹦跶着进去,掩上了门,卫时磊收了在外头的沉稳之态,小声道:“这个案子,六哥写安民书吗?” “写,”汤莲生道:“我听师父说,大小案子都会写。只是不一定是小师伯写,不过这个案子是小师伯写的。” 卫时磊笑着,就提笔写折子了。 汤莲生自己倒了茶,一边笑道:“小师叔,你也真沉的住气。” 卫时磊笑而不语。 他与汤莲生走的路线截然不同,两人并没有商量,却是有默契的。 而且,他也并不是在忍,他在唐时锦面前好像很呆萌,其实是个很冷硬的性情,心中真正在乎的人极少。 正因为不在乎,所以这老头子天天倚老卖老,他也不生气。但不生气归不生气,该收拾也是要收拾的。 不大会儿,就有不少人进来。 当了官的人,早已经不那么天真,他们不管基于什么想法,都不可能站到张丙融那一边。 更何况,很多人,尤其新来的这些人中,有极多唐时锦的迷弟,他们这会儿的心情,简直就是在为女神战斗,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一人写一个。 张丙融终于怕了。 他拉不下脸当众道歉,于是在下值的时候,拦住了卫时磊的马车,拱手道:“今日是下官失言了,还请卫大人不要见怪。” 卫时磊平静的道:“张大人言重了,我并不见怪,我只是觉得你做的不对,所以才要参你,大家都是同僚,不好争吵,所以还是交由殿下裁决……张大人也不必太过介意,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特么能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事么!! 这特么一不小心就要丢官!! 我他娘的宁可你跟我争吵!! 张丙融觉得自己说的真没错,真真的,这卫时磊就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他挤出笑脸还想说话,可是卫时磊已经关上了车门:“失陪。”马车直接走了。 汤莲生的马车在后头,窗子也没开,只道:“说出来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往人心上戳完了刀子,再轻飘飘的来一句失言了……甚至都没有跟当事之人致歉……这诚意,啧啧!” 马车碌碌而去。 翌日早朝,卫时磊果然上了折子。 这会儿桃六郎的安民书已经挂在了总缉事厂的外头,大家对此案的始末,也都清楚了。 卫时磊的折子,几乎是整个翰林院的人联名,炎柏葳也没二话,直接把这个张丙融贬为翰林院检讨,最末等的七品官儿,坐冷板凳去了。 虽然有不少人暗暗腹诽,觉得卫时磊这是在仗势欺压同僚,得理不饶人。 包括这件事情,也有颇多的人,与那陈生、张丙融意见相同,但除非是真傻,谁也不会在这风头上跳出来。 但这件事情的后续,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第695章 牝鸡司晨乾坤颠倒 桃相亲自写了一篇文章。 桃相也是少年成名的才子,他年轻时,才名纵然不及桃成蹊,亦不远矣,但自从身担相位,早已经不轻易发声,极少有文章现于世。 所以文章一出,大家都十分惊愕。 这文章写的十分平实。 他说当年,见到大难不死的桃成蹊时,心疼之余,又欣慰他整个人沉稳长进了,故此说出了“当谢汪直”之语。 但“义子唐时锦”,私下为桃成蹊打抱不平,说要谢就谢桃相自己,谢桃家家风,谢桃成蹊的坚韧,就是不该谢汪直。 他把唐时锦的“幸存者偏差”,用大儒的方式写了出来。 然后桃大郎与他说了之后,他就时时反思此事,每每再看当时桃成蹊那诗,就后怕不已……若桃成蹊已殒于此,便再也无法发声,那么,他必对汪直恨之入骨,可为什么他自己坚强的挺了过来,他却要说“当谢汪直”? 他反复思量此事,只觉他自己这说法,十分荒谬。 如今遇上了这件事情,又勾起了他的想法。 若是之前,他可能会觉得,当谢那个富商。 可是,此事之中,该谢的,明明是那个为母则强的妇人!是那个顶着不堪身份拼命求学的元蓬,而不是去谢那个色念熏心在前,挟恩要胁在后,甚至虐杀人命的富商! 文末,桃相连说了三句大误,愧悔之意,跃然纸上。 唐时锦细细的读了好几遍。 她虽然时常偷偷吐槽桃相迂腐,可是,却又时常在他身上,看到这种可亲可敬的大儒风骨,唯有这样的人,才是真正能流芳百世的人! 连唐时锦这种半文盲,都有这么深的感触,更何况是文人。 桃相以慈父之心,大儒之笔,现身说法写出的这篇文章,引导性是巨大的。 群体是很容易被带动的,人的观念,本来就不是一成不变,所以就算在信息爆炸的现代,“官方发声”也是至关重要,“及时发声”更是至关重要。 反正桃相这文章一出,主基调就定了,再有二三水花,也完全不会掀起什么风浪了。 之后唐时锦吩咐人,以元阆仙的名义,去他的家乡,建了一间织坊,织坊的名字是桃相亲笔“为母”,专门收留贫苦无依的妇人,教织工贴补家用,工钱比普通织坊高三成,且每个月还发十斤米。 元阆仙得知此事之后,感激涕零,前来拜谢。 唐时锦不在意的摆摆手:“好了好了,我就是市个恩,大家心照不宣就行了。” 哪有这种人,把市恩挂到嘴上说,元阆仙忍不住笑了一声,眼中含泪,却笑的欢畅,然后深深的施了一礼,退了下去。 这是后话。 而此时,桃相这文章铺天盖地,接连几日,翰林院中都在议论此事。 陈生并没有被贬,主要也是贬无可贬,但也彻底消停了,老老实实。 而张丙融就很难受了。 他自觉得他是前辈,德高望重,是人人都应该十分尊敬的大人物,却居然被一个少年人给拉了下来……每个人都比他官职高,这种感觉,实在是很难受。 就连人家叫一声张大人,他都觉得是在嘲笑他! 他心中愤怒极了! 不就是仗着家世么? 不就是仗着他姐姐与太子殿下那点子苟且么? 否则的话,一个黄口小儿,怎么可能力压天下才子,拿到六元? 还有那个什么庆王……我呸!一个女子,窃居高位,颠倒黑白……竟连相爷都帮她背书,她何德何能!? 心中也不知有多少怨愤,张丙融看着几个人的眼神儿,就跟要淌毒一样。 汤莲生几个人都不由暗暗警惕,互相告诫。 然后汤莲生又跟元阆仙道:“你反正要帮思故修书,他们都住过去了,你不如也住过去,几个人结着伴儿,也避免出事。” 元阆仙这一回,倒是很从容的应了。 他们几人,一直在与曾思故一起修两版风物志,卫时磊也时常过去帮忙,倒是汤莲生,因为他师父和他师兄都觉得他身体不好,很关注他,一顿饭见不着就得叨叨,所以他很少过去。 等元阆仙搬过去之后,就可以与卫时磊同车,就算卫时磊不在,也有好几人可以同车,倒是方便多了。 没想到严阵以待好几日,张丙融也并没有做什么。 下午,元阆仙上了卫时磊的马车,还笑言:“倒是咱们小人之心了。” 卫时磊道:“宁可小人之心,也比毫无防备要好,那张丙融心胸狭窄,不会什么都不做的。” 忽听车夫道:“世子!王爷在前头。” 卫时磊嗯了一声,就推开车门,结果一眼就看到张丙融的马车,拦在了唐时锦马前,张丙融还故意拖延了一会儿才下马,站在车上,猛的一振衣襟,就跟戏子亮相一样。 元阆仙猛然醒悟,不由骂道:“无耻!” 一边就跳下了马车。 卫时磊也明白了,这位是想败中求胜,踩着唐时锦刷他的名声。 两人急匆匆过去,张丙融已经指着唐时锦大喝一声:“牝鸡司晨、乾坤颠倒,是为不祥!!” 本来他骂完这句,就要立刻撞向街边的墙面,头破血流啥的,然后名声就出来了…… 没想到话音还未落,元阆仙早飞也似的站了出来,朗声道:“明旨特书,听而不闻,无君臣也!禁暴止乱,视而不见,无是非也!!珥金拖紫,面而不礼,无尊卑也!!” 卫时磊亦高声道:“当街拦路,讪贵卖直,声嘶力竭,逐利争名,不思后果……敢问尔可有父母家人?可有族亲故旧?可是欺我之君子,欺我之公正?我等之宽容反成尔等逐名之梯,岂不令世人齿冷??” 话音未落,就有不止一个声音叫了声好。 还有人犹嫌不足,又大叫一声:“骂的好!骂的痛快!” 只有文人才知道元阆仙两人骂的多么犀利。 前者把他的行为上升到了无君臣无尊卑……后者直接把他想刷名声的想法,点破粉碎,剥皮拆骨,痛快的还了回去。 张丙融脸色青青白白,瞪眼半晌,眼一闭就昏了过去。 唐时锦:“……” 就,有点寂寞,她都还没机会出招。 不远处的酒楼上,有人小心的推开了窗子,半露了一张芙蓉面,眉间一点胭脂痣,更衬得脸儿欺霜赛雪一般,半晌才道:“那就是庆王爷吧!果然众星捧月……” 第696章 政客夫人真灵犀 唐时锦猜着出了这事儿,炎柏葳肯定要来叨叨,所以也没邀请元阆仙回家吃饭,仍旧是自家几个人用饭。 果然正吃着,炎柏葳就来了。 他正处于十级戒备状态,对任何情况都有点反应过激,一进来就道:“我明儿就罢他的官!脑子不清楚的混帐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坐下,又道:“等他回乡,我定要叫人跟上去,狠狠的教训他一顿!” 唐时锦道:“没事儿,当场骂回去了,我就不生气了。” 炎柏葳点了点头,火气总算消了些:“幸好磊儿在,那元蓬也没白点他状元,还挺会骂人的。” “幸亏如此!”汤莲生道:“不然那糟老头子说完了往墙上一撞,哪怕只蹭破点皮,也成了敢为天下先的英雄,你说恶不恶心。” 唐时锦用筷子指了指两人:“什么幸好幸亏?你们文化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我这是得道者多助好吗?就算他们两个不在,也一定会有很多人为我说话的!” 汤莲生笑道:“还真是,后头有好些翰林院的人呢!” 炎柏葳也笑了,一边又道:“对了,明儿我可能会带着人去看看皇上。” 唐时锦秒懂:“谁又搞事情了?” 炎柏葳道:“你只怕猜不到,”他顿了下:“你倒是猜猜看。” 唐时锦本来也不在意,但他说她猜不到,她就非要猜了一下,琢磨了半天,“我知道了!常见梓!!” 炎柏葳失笑道:“政客夫人……”四目一对,他飞快的续道:“真灵犀。” 吴不争好奇问:“真的是常见梓?她为什么啊?” 唐时锦道:“估计是想跑路了吧!” 她摸着下巴想了想:“之前万氏可是差一点点就成了‘后’!但现在,皇上都日薄西山了,更何况是万氏……所以最后试探一波儿,如果皇上确定蹦跶不起来,她的贤后梦也就到头了。也该跑路了。” 炎柏葳道:“你也说万氏差一点就成‘后’,万氏这团烂泥都差一点成后,这个常见梓还是有本事的,自然也有几分见事之明,想跑路也不奇怪。” 唐时锦义正辞严的道:“忠仆不事二主!太没节操了!这是不对的!” “锦爷说的对,”炎柏葳笑道:“所以我不能让她犯这样的错误,我一定要成全他们主仆相守的佳话。” 吴不争啧了一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是损到一块儿去了。” 唐时锦丢了个杯子过去,吴不争敏捷的接住,一边又道:“可是这些人图什么啊!这时候还听她的话!” “你说图什么?”唐时锦道:“这个时候敢掺和的,就一句话,赌!” 炎柏葳笑着注解:“没错,赌输了,我也不好明着做什么,赌赢了,没准儿就是加官进爵。”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这事儿之后,我准备调元阆仙进都察院。” “多谢!”唐时锦严肃的一抱拳:“多谢殿下帮我铺开财神党势力。” 炎柏葳笑道:“爱卿不必客气,这是我当做之事。” “啊!”吴不争忽然一声惊叫,捂着嘴,大家都吓了一跳,都去看他,还以为咬着舌头了,然后吴不争也看他们,半天才道:“你们的牙也倒了吗?” 几人齐齐笑喷,纷纷伸手去锤他。 唐时锦也笑了半天,才又把话题扯回来:“什么叫赌输了你不能做什么?要我,我会当场怼回去!说不让见你非要见,难道你比太医的医术都高?难不成你是怀疑我对皇上做了什么?把不待见掀到明处,像磊儿一样,揭穿他的用心!以后看谁再敢蹦跶!” 她一眼扫到了他的表情:“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不,”炎柏葳道:“太对了……” 他还没说话,吴不争忽然道:“政客干不过奸商,论无赖还得是我亲师叔!” 唐时锦:“……” 她抓起筷子就扔了出去,吴不争早飞也似的跑了。 等用过饭各自散了,炎柏葳兴致勃勃的跟她道:“我想好了,若是儿子,就叫穆樘珑,若是女儿,就叫穆樘瑶。” 唐时锦问:“你让女儿入排行?” “当然,”炎柏葳道:“我的神仙夫人生的也是神仙,当然要入排行。” 唐时锦点了点头,一边推他:“离我远点儿,热死了,你身上就跟个火炉子一样。” 炎柏葳一个大男人,又是高高高手,身上温度高,她冬天有多喜欢,夏天就有多嫌弃,有了孩子之后体热,更是嫌弃的不要不要的。 太子殿下委屈的硬赖了会儿,还是被她给推开了。 炎柏葳拿了一柄折扇过来,慢慢的帮她扇着,一边道:“你说这内息,能不能让身体变凉?” 唐时锦随口道:“不知道啊,你试试。” 说完了又道:“明儿我也去凑个热闹。你找个由头叫我去。” 炎柏葳顿了一下,想想没啥危险,就道:“好。” 因为现在媳妇儿不让搂着睡,所以等她睡着了,炎柏葳就出来了,赶在亥正(22点)之前就回了宫。 他并不知道寅时(3-4点)时,有两个黑衣人,在庆王府与皇宫的必经之路上,守了一个时辰,直到天亮才无功而返。 眉间一点胭脂痣的女子,晨起对镜梳妆,听着黑衣人禀报了,不由一顿:“又没有?难道消息有误?不是说他经常晚上在庆王府来回?” 两个黑衣人垂首不答。 女子道:“那你们明天守一夜!我就不信他真的不出宫!” 黑衣人应声退下。 翌日早朝,果然有人提请皇上还朝。 其实这不是第一个,这些日子陆续会有人提请,只是这一位更加咄咄逼人,不论炎柏葳怎么说,他都不依不饶一定要见,还口口声声:“殿下不肯让我们见皇上,莫非事有蹊跷?” 炎柏葳神色一冷:“事有蹊跷?什么蹊跷?莫非孤应该无视父皇身体,无视太医嘱咐,非要让父皇每日出来操劳,才显得问心无愧?才不会让一干糊涂小人说一句事有蹊跷?外似忠直内实钻营,徐隽,你是不是把满朝文武当傻子了?” 因为太子殿下一向不走这个路线,徐隽当时就被他的一系列直球给打蒙了,脸都白了。 他敢冒头,也不过是仗着炎柏葳不敢明着对付他,可是炎柏葳直接说出“外似忠直内实钻营”,那他还有什么搞头? 可是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没了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于是梗着脖子大呼:“臣之忠心天日可表……臣只想确认皇上安好,臣绝无半点私心啊殿下……” 最终桃相道:“殿下,皇上已有几个月不曾露面,臣属不安也是情有可原……不然,我等便去探望一下皇上?” 第697章 还个屁的朝 炎柏葳长吸了一口气,隐忍的道:“既然如此,也好,那不如推举几个人出来。” 于是大家一番商量,除了这个徐隽,又点了两个之前上过折子要皇上还朝的,然后是桃相和谢次辅,陈剑儒,又有两个尚书马三道和李若行。 然后又有人道:“应该叫庆王爷来才是,毕竟皇上最宠信的就是庆王爷。” 炎柏葳内心赞许外表冷然的看了他一眼,便直接派人去叫唐时锦。 等人都齐了,才往后头走。 炎柏葳道:“诸位到时都小声些,见礼也不要出声,父皇身体不好,稍有声音便会头痛。” 几人当然都应了。 唐时锦一脸莫名的道:“为何忽然要去看皇上?” 徐隽道:“皇上如此宠信王爷,皇上病了王爷不该探望吗?” 唐时锦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他:“你是武官?诶……你这不是个文官吗?太医说务必要静养少思,不然转眼就是风疾……你听不懂人话吗?再说我虽没去看皇上,却从没断了送东西,不知道你又干了啥要挑我的刺儿?” 徐隽脸都青了,却一声不敢吭。 秀才遇上流氓是真的毫无还手之力,他到底为啥想不开要招惹她的? 几个人很快就到了,六七八皇子仍旧在外头等着,炎柏葳一去,两个太医立刻出来施礼,非常熟门熟路的跟他汇报这几日元盛帝的情形,一看就是常来的,作派实在是敞亮。 徐隽的脸色越来越白,却是骑虎难下。 等太医终于点了头,几人几乎是蹑手蹑脚的进去了。 万没想到,一进门儿,元盛帝一眼只看到了唐时锦,道:“唐卿!” 大家无声施礼,唐时锦有面君不跪之权,便直接快步过去,道:“皇上,许久不见,您最近可好些了?” 元盛帝垂泪道,“朕只怕是不行了……” 唐时锦劝慰他:“皇上莫要多想,放宽心怀,过了这阵子,就慢慢的养过来了。” 元盛帝呜呜的哭了半天,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道:“唐卿,朕问你,朕要你饶了陈识务,你怎么说?” 唐时锦:“……??” 她都蒙了,怪不得炎柏葳敢让人见,元盛帝这是脑残了吧? 这事儿都多久了?陈识务早已经凌迟了,坟头草都得一尺了,怎么饶?把饺子馅再和起来?? 她想起当初炎柏葳搬到养心殿的时候,小太监说他们因为陈识务的事情,起了争执,所以这么久了,他还一直惦记着? 唐时锦就道:“皇上,陈识务早已经伏诛,而且……他害了几百条人命,皇上要我饶了他?” “那又如何?”元盛帝不在意的道:“朕只想问你,朕要你饶了她,你答不答应!” 元盛帝的眼神儿直勾勾的,带着一种执拗,好像叛逆的熊孩子,对着父母跳脚耍狠,我就是要杀人放火,我就是要无恶不做……完全不负责任。 他并不是真的要这么做,他这句话的关键在于,“我要你向我证明,你会永远忠于我”,他是在维护自己的权威,维护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可是你特么七老八十的一个皇帝,到现在还在玩儿青春叛逆,一辈子学不会承担责任,你恶不恶心? 唐时锦就这么看着他。 其实只有十几秒,元盛帝的气势,便肉眼可见的迅速消失,挺起的脊梁也塌了下去,眼神儿下意识的闪躲,一边喃喃的道:“朕就是想知道……” 唐时锦仍是看着他,元盛帝咽了咽口水,喃喃的道:“朕,朕其实并非为了陈识务,朕为的是你啊!朕是不放心你!你不通诗书,又不通朝务,若朕不护着你,你在朝堂上岂能立足……” 唐时锦静静的道:“臣自有上天庇佑,皇上不必担心臣的。” 一说上天庇佑,元盛帝就猛的一抖,是真的吓的发抖。 看来当年那雷霆,是真给他留了心病了。 室中静的针落可闻,汪忠言大气都不敢出,数个朝臣,安静的像死了一样。 元盛帝久病之身,脸色腊黄浮肿,两颊的肉耷拉着,就像一头沙皮狗,头发也乱蓬蓬的,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死气。 但是他不疯不傻,话也是他会说出来的话,而且到了这一步,哪怕他真的疯了傻了,大家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因为一个笨蛋还能算计一点好处,一个傻子怎么算计?不怕引火烧身? 唐时锦岔开话题:“皇上,您看,几位大人过来看您了。” 元盛帝不在意的瞥了一眼,很敷衍很敷衍的:“免礼。” 唐时锦道:“皇上,这位徐大人、周大人、赵大人,十分挂念皇上,一力在朝上提议,一定要来看皇上……对皇上赤胆忠心,天日可表,可得一个忠字。” 元盛帝迟钝的听懂了她的意思,立刻道:“赏!” 他又后知后觉的想明白了“可得一个忠字”是啥意思,于是道:“传笔墨!” 汪忠言神情复杂,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只能传了笔墨,元盛帝提起笔来,想写一个忠字。 可是所谓“没病也躺出病来”真不是虚言,养了这几个月,他手哆嗦的根本写不成,颤微微的抹了一笔,污黑的墨汁,大滴大滴的落在纸上。 炎柏葳上前一步:“父皇,您久病无力,让儿臣帮您写吧!” 元盛帝不在意的点头:“也可。” 炎柏葳于是写了三个“忠”字,还注明了“代帝书”,赏给了这三个人。 三人面如死灰的谢了恩。 元盛帝这个皇帝,是真的做的众叛亲离天怒人怨,他们私下盘算归盘算,可是因为此事,被皇上赏了忠字,那是要记入史书的啊!太子主政之后,史治渐渐清明,连杀数个贪官,他们还蹦跶着想皇上回来,这是要……遗臭万年的啊!! 而诸朝臣,心里都如明镜一般。 皇上是真的废了,一个事儿都搞不明白,字都写不出来,装都不晓得装还自曝其短的皇帝,还咋还朝?还个屁的朝? 而且出来的时候,看一同进去的六七八,一个个白着一张脸,心思都写在脸上…… 咋说呢?太子殿下这局面真的是“谁与争锋”,所以啥都别想了,赶紧想着怎么抢占从龙之功是正事! 炎柏葳并未封锁消息,诸朝臣们一出来,此事就传了个沸沸扬扬,宫里的人也都知道了。 第698章 聪明都在男人身上 听闻传言,万氏简直不能置信,道:“怎么可能!什么叫皇上病糊涂了?” 常见梓道:“听说许多朝臣一起进去,但皇上视而不见,只看到了庆王爷一人,然后就让庆王爷饶了陈识务。” “什么?”万氏一听就怒了:“该死!唐时锦这小贱人!我早说她与皇上必不清白!皇上都病成这样了还记挂着她!她不是有磨镜之好?既不喜欢男子却又勾搭皇上……” 她喋喋不休。 常见梓看了看她:“娘娘,只怕不是如此,那庆王执掌总缉事厂,皇上是想让她饶了陈识务,就是前阵子那个屠村私采,杀了几百人命的朝臣。” “哦?”万氏缓了缓:“那她怎么说?” 常见梓道:“娘娘,那朝臣已经死了,凌迟处死,两三个月前便死了。” “哦,”万氏道:“这样,然后呢?” 看她一副要她继续讲解为什么说“皇上病糊涂”了,常见梓一阵无力。 她守了她二十年,终于令她对她言听计从,可是……她也仍如当年一样,永远脑中空空,心里只有情情爱爱,所有的聪明都在男人身上。 付出了这么多,整整半个人生,要承认失败,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但起码,她回去之后,嫡支能早做打算,尽快派人来,辅佐下一代贤后。 常见梓也不跟她讲陈识务的罪行有多么不可饶恕了,她只缓缓道:“娘娘,皇上连这么大的事情都忘了,故此才说是病糊涂了,理不了事了。” 万氏恍然大悟。 然后她就慌了,“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她咬唇半晌,又道:“对了!还有庆王爷!唐时锦!我应该再去找唐时锦!你不是说以她的本事,不论谁做帝王,都会位高权重的吗?” “是的,”常见梓道:“但是娘娘,咱们几次悄悄传讯,庆王都视而不见,庆王只怕对娘娘……无心。” 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传过讯。 她不信唐时锦有磨镜之好。就算唐时锦真有磨镜之好,她除非是傻了才跟宫妃勾搭,就算她真的傻,万氏也绝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世上不会有通奸的贤后! 当然了,如果她传了,她就会发现,她是传不出去的。 万氏沉了脸。 半晌她才道:“本宫老了……” 她缓缓的,一下一下的摸着自己的脸:“见梓,那药,我再吃几丸可成?” “娘娘不可!”常见梓道:“那药虽有夺天之功,能令肌肤回春,但最多服三次,您都已经服了四次了,再也不能吃了,娘娘啊!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啊!” 万氏终于崩溃了:“那你说怎么办!你让本宫怎么办!难道要叫我在这儿等死吗……” 她发起脾气来,歇斯底里的砸烂了满宫的陈设。 常见梓好不容易才把她安抚下来,直到过了戌正(20点)才满身疲惫的出来。 她是女官,不是贴身宫女,不用守夜,所以直接回了房,直等到过了子时,她才悄悄的出了宫。 然后她缓缓的双膝跪下,对着昭德宫磕了三个头,也算是了断主仆之情。然后才转身离开,一路有人接应,迅速藏进了一辆倒夜香的车,然后悄没声儿的出了宫。 看着外头的星空,常见梓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在后宫这种地方憋了二十年,总算是出来了。 她脚步轻轻的往前,避开巡夜的禁军,随意找了一间客栈跃进去便睡了,直到第二日,才易容成一个大婶,进了一家糕饼铺子,很快,一只鸽子飞了出去。 几乎是立刻的,两只体型超大的喜鹊,跟了上去。 是的,如今长目飞耳楼和炎三这边,已经跨过了人盯人阶段,进入鸟盯鸟阶段了。 而常见梓对此一无所知。 终于传出了讯息,搬开了心头大石,她心情悠闲的逛了一天,然后才投宿了客栈。 晚上在客栈上房入睡,第二天早上醒过来,一张眼,完全下意识的迅速起身洗濑,进了正殿,万氏一见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你!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常见梓猛的一怔。 早起有些神志不清,她几乎以为昨天出宫只是她的一个梦! 可是她不是万氏,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她缓缓的屈膝跪下了。 口中请罪,脑海中却在飞速的盘算。 她肯定是暴露了,但是,暴露到了什么程度?又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她足足等了三天,都没有人来拷问她,她是真的忍不住要再次怀疑,出宫,难道真的只是她的梦? 可是等她发现,一路用着的暗线全都无缘无故消失之后,她终于相信不是。 然后,她与万氏道:“娘娘,奴婢考虑许久,为今之计,娘娘只有一个办法,能够自保。” 万氏道:“什么办法?” 常见梓轻声道:“劝皇上禅位。” 万氏呆了:“什么!你胡说什么!” “娘娘,”常见梓的声音,是一惯的不紧不慢:“娘娘听奴婢说……如今皇上已经病糊涂了,再也不能还朝了,而太子殿下早已经长成,素有才名,又主政一年多,在朝中已经站稳,若是禅位,皇上是太上皇,娘娘就是太上皇后,仍旧是天下主,还是皇上的长辈,否则……” 她顿住,长叹一声:“娘娘,你只需想想,一个碍了你事的人,您会如何处理?太子流落民间多年,又曾被皇上亲手……这父子之情能有多少?若真的等到太子忍不得的时候,就晚了啊!” 她顿了片刻,等她回神,一边悠悠的道:“娘娘,再不早下决断,就晚了啊!!” 万氏缓缓的坐下了。 她不通朝事,也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是用她的方式与她说,她就瞬间懂了。 是啊,一个碍事的人,她会如何处理? 更何况她碍的事,可是皇位啊! 自从元盛帝病了,她在这宫中,真跟牢笼一样,处处不便,想叫她无声无息的病逝,又有何难! 万氏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 她一把抓住她手:“若禅了位,他真能放过我?” 常见梓道:“若禅了位,咱们就不再是他的挡路石,太子为了名声,也会更加好好对咱们的。” 万氏想了许久,然后一咬牙:“好!我去劝皇上!” 常见梓道:“娘娘,您要想想该怎么说……依奴婢之见,您不如这样……” 第699章 找着正主儿了 唐时锦一路听着禀报,点了点头:“确实是聪明识时务,也够果断,做出这个决定,对谁都好……但也确实证明了我之前说的,这万氏,简直就是常见梓的提线木偶,一句一句的教她说话,连步骤都教好,想想也太可怕了。” 吴不争点了点头。 唐时锦出了会儿神,又道:“所以,确认是琅琊王氏了?” 吴不争道:“也算吧,一个小分支。” 他们两头齐下手,一头鸟跟鸟,一头把宫里常见梓动过的暗棋抓过来审,加上之前汤莲生整理出来的资料,确定了,这个家族,家祖出自琅琊王氏。 琅琊王氏,大名鼎鼎,向来被称为“华夏首望”、“中古第一望族”,晋代四大门阀“王谢袁萧”之首,历千年而不衰,王羲之就是琅琊王氏的人,而琅琊王氏的牛逼之处可不止在此。 很多人都知道,琅琊王氏的辉煌时期应该是东晋,真的能跟皇家分庭抗礼,史称“王与马,共天下”,出了几十位宰相、几十位皇后、几十位附马,名人才子几百人。 但琅琊王氏后来经过几次家族迁徙,分了好多支,开闽王氏、三槐王氏等等,到了唐、宋时,就已经渐渐没落,例如唐朝只有四位宰相、宋朝只有一位,大庆朝更是一个也没有。比起东晋动不动几十个,就显得非常少。 而查到的这个分支,在西晋时期,琅琊王氏衣冠南渡时,就留在了琅琊,所以自称嫡支。又称“留王氏”。 要知道,当时琅琊王氏举族迁居金陵,是为了避乱的,那个时候,很多家族避乱南方,不被带走的,都是旁支中的旁支。 但不管怎么说,留在故乡,气节可嘉,所以这留王氏,还真叫起来了,可惜后代子孙中,并未出过什么名人,有当过官的,但离相位还远。 九霄女道士,是当时的嫡支家长王渊之女。 如今,当时的一些事情已经不可考,但确实在九霄女道士之后,留王氏便开始了“辅佐贤后”的事业。 从之前查到的资料来看,也确实给了家族很多的庇护和扶持。 但就连农家也是树大分枝,更何况是这种大家族。 这些家族派出来的人,混出名堂来之后,当然是优先扶植亲爹亲兄弟,旁支的肯定看不下去,于是渐渐的,每一支派个人,又渐渐的,每一支派一拨人,自家人也是互相争的。 出现这种情况,唐时锦一点都不意外。 只道:“行吧,找着正主儿了,慢慢的查吧,从他们家那头查,把他们派出来的人,全都查出来……识趣的,要命的,自然不会再来了。” 吴不争应了一声。 唐时锦道:“炎柏葳忙啥去了?” 吴不争嘻皮笑脸的道:“师叔想他了?” 唐时锦就这么看着他。 吴不争搓了搓鼻子:“好吧好吧,我跟你说了也没什么,就是在入定。” 唐时锦有点奇怪:“入定?” “是啊,”吴不争道:“听说一直在入定没醒过来,都三天了,不过听炎三说他以前也这样过,等着就可以了。” 三天了啊! 也就是说,群臣见过元盛帝那天之后就入定了,一直到现在,怪不得他晚上没来找他……毕竟那天元盛帝的表现,简直完美诠释了啥叫给对方送菜,她还挺想跟他吐槽一下的。 唐时锦道:“怎会突然入定?” 吴不争道:“不知道。” 那行吧,唐时锦就道:“醒了就跟我说。” 吴不争应了一声。 而此时,两个黑衣人,已经在庆王府和皇宫的必经之路上,接连守了三夜,却一无所获。 两人只能回了晔文侯府。 眉间一点胭脂痣的女子,晔文侯府长女顾淑真,一见他们回来,便道:“如何?” 两人齐声禀道:“不曾看到太子殿下。” “怎么会?”顾淑真眉头一皱,看了看旁边的林见娇:“你不是说这消息不会有问题吗?” 林见娇道:“确实不会有问题。” 顾淑真道:“那为何等不到他?” 林见娇沉默了半晌:“若是实在不行,也只能以齐见贤的名义,传信给他了。” 顾淑真道:“也好,我已经十六了,爹娘日日的催,我拖不了几日了!”她拉住她手:“见娇,你上上心,我必不会忘了你的功劳的。” 林见娇道:“大小姐折煞奴婢了!大小姐好,便是奴婢好,奴婢必尽全力。” 但是,要私下把信传给太子,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若是之前,宫里漏的跟筛子一样,收买个人容易的很,可现在,宫里简直是铁桶一块,林见娇找了半天门路,也没能找着……而且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试图联络常见梓。 确认她们就这点本事了,也确认她们与常见梓不是一支,炎三就让人漏了点儿缝,让她们把消息递了进来。 结果一看之下,炎三就吃了一惊,赶紧过去找人。 这会儿炎柏葳入定未醒,所以是炎影在,但他也快抗不住了,毕竟他虽然会写炎柏葳的字,可不会批奏折啊!! 几个人碰头商议。 可能是因为机会难寻,所以纸条上写的十分详细,只说他们是齐见贤的后人,齐见贤去年已经死了,他教炎柏葳的功夫,较容易有成,但却是有隐患的,而这隐患,早的在二十几岁发作,最晚不会超过四十见效,一定会发作,但凡发作,就神仙难救,必死无疑……若想寻解决之道,就于某日某时至某处一叙。 几人都有些吃惊:“这个是真是假?” 炎三皱眉道:“主子忽然入定……之前一句也没提过,一入定这么久,有点奇怪。” 炎六也沉了脸:“只怕有几分准儿,得好生查查才行。” “那让炎影去一趟?” “不行不行,”炎影双手乱摇:“主子说了,我现在就是他,全身上下,除了鞋底……连母猫都不能沾。” 几人默然。 然后炎影道:“主子如今是殿下了,哪有谁一叫就去的,你们随便一个过去就行了。” “也是啊!”炎六道:“那我去吧,先探探她们的路数再说,不行就抓回来审。” 第700章 挂开的有点大 几个人商议妥当。 于是炎六便带了几个人过去了。 约的地方,是在晔文侯府的一处别庄,顾淑真在家中显然十分受宠,出入也很自由,早早的就在别庄等着。 等马车到了,她便迎上前来,依依施礼:“臣女拜见殿下。” 高淑真生的很美,非常美。 而且,不管教她的人是谁,她显然是认真学过的,整个仪态非常优雅,柔中带媚,婉鸾娇矜。 但是她只有十六岁,二八年华的少女,还远不到妩媚的时候,所以这做派看起来,就稍稍有些违和。 炎六只打量了两眼,辩了辩她的性子,就直接推开车门跳了下去,道:“就是你传讯约殿下的?” 高淑真微微一愣。 显然她完全没料到太子殿下会不来,她都说了她们是齐见贤的后人了啊! 炎六的眼神儿,从她们脸上一掠而过,瞬间猜到了她们的想法,不由微微一晒。 他们明明甘为奴仆,可是却又觉得,教了炎柏葳功夫的齐见贤,应该被炎柏葳视为师尊,感激涕零。 炎柏葳确实感激齐见贤,但又为何要惠及他们这所谓的后人? 炎六冷喝道:“还不答话!” 高淑真吃了一惊,急道:“是,是。” 炎六冷冷的道:“你该不会不知道,私自往宫中传讯是死罪吧?就算侯爷也救不了你!” 高淑真有点慌了,急道:“大人,我……我是想与殿下说说他所学的功夫,我没有恶意的,我也是为了救殿下呀!” 林见娇暗暗焦急,接连咳了几声,但高淑真不过是个少女,在家里虽然端的住,可头一回见到外人,又发现事情脱离了控制,早就慌了神儿,根本就没听到。 林见娇急上前一步,想去扶她。 炎六身后之人,毫不犹豫的上前一步,一剑下来,但凡林见娇再走快半分,鼻子都能被削下来。 林见娇不过粗通功夫,登时吓的向后一退。 炎六也差不多试出两人的深浅了,就直接道:“把人带过来。” 于是便有两个人迅速过去,提小鸡子一样把高淑真提了过来。 高淑真万万没想到,他们竟敢如此对她,不由尖叫道:“放肆!你们敢对我不敬!我是玉容长公主后人!你们放手!” 炎六冷冷的道:“你若不愿意也无所谓,那就按律办事好了,去总缉事厂报个案,把手伸到储君身边,整个侯府都可以直接填进去!” 高淑真猛的噎住,脸色煞白。 她虽然在旁人面前摆摆血脉高贵的架子,可也不是不明白,今时不同往日,长公主也就只余个名儿了……便说她了,就算玉容长公主亲自去,唐时锦说杀也就杀了,不用指望谁会追究。 在这一刻,她真的后悔了,悔不该听信林见娇的话! 她说的根本就不对!他们但凡有半分顾忌,也不敢叫外男随意碰她的身子!她可是要当皇后的人啊!! 高淑真深觉耻辱,又吓的全身瘫软,林见娇和护卫车夫被无声带开,炎六看这姑娘已经彻底被吓住了,才道:“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但凡有一点隐瞒,你休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很快,炎六就审出了他们的底牌。 他们说的练功隐患是真的,一般会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发作,也确实有缓解的法子,但是需要搭配他们的药物,而且就算缓解了,也时常会发作……而且这个过程也是有风险的。 齐见贤的功夫,算是族中的佼佼者了,却也只勉强挨过了两回,第三回便死了。 高淑真颤微微的道:“我只知道这些,但……但我不会功夫,功法我不知道,什么药我也不知道。”她怕的全身发抖:“你们放过我,我不是故意的。” 炎六也没多说。 早有人去搜了林见娇身上,却是没有。 跟这种人也没什么好客气的,炎六就直接把林见娇带走了。 几个人无不神色沉沉。 他们主子怎么这么惨!天之骄子,好不容易回归原位,马上就将是天下主,却又偏偏遇到了这个! 故炎六下手十分狠辣。 这留王氏躲在暗处指点江山的时候,觉得皇家不过是她们手中棋子,颇有优越感,可其实真把她们揪出来,她们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并不抗刑……反正一用刑,林见娇就召了。 炎六派人从她说的地方,把功法手册找过来,看了一遍。 高淑真说的没错,这功法只能暂时缓解,根本不能彻底解决! 正当几人郁愤之际,有人飞也似的过来:“炎六!主子醒了!” 炎六一喜,赶紧过去,炎三正飞也似的跟炎柏葳汇报着这几日的情形。 炎柏葳看到他过来,便伸手:“我瞧瞧。” 炎六有些不忍,犹豫了一下,才双手递上。 炎柏葳飞快的看了几眼,皱眉沉吟了好半晌,忽然噗的一声笑了。 炎三几个人,都被他笑蒙了,愕然看他,炎柏葳且笑且道:“无事,放心。” 炎字头与他修的是同一种功法,炎六道:“可是,这功法不像假的……” 炎柏葳道:“我说了无事就是无事,我先去看看锦儿,这都四天了,我怕她担心。” 炎六道:“可是主子……” 炎柏葳截口道:“此事我要先跟锦儿说,你们想听可以过去听。” 炎六:“……” 主子,你这样会失去我们的你知道吗? 但他们还是跟着去了。 炎柏葳一进去,数个耳朵就贴到了屋檐上。 炎柏葳熟门熟路的把唐时锦抱进怀里,唐时锦向后倚了倚,看了看他:“你醒了?” “嗯,”炎柏葳道:“刚醒。” 她吹了吹他的睫毛:“你笑什么?” 炎柏葳笑道:“发生了一件很好玩很有意思的事情,炎六进来,把事情说说。” 炎六一翻身进来,把高淑真的事情,简单的讲了讲。 唐时锦听的眼睛都张大了,猛的转头,看着他。 炎柏葳笑道:“锦儿,你嫌我身上热,所以上回我说,若是内息能把身体变凉就好了……”他搂了搂她:“现在呢?” 唐时锦:“……” 她感觉着他身上凉玉似的温度,无语的道:“你的意思是,你为了让身上凉,然后就回去研究内息了,然后研究着研究着,就入定了……就在你入定的这个期间,你的手下发现,你的功法有问题,即将受制于人……他们哭唧唧的回去找你,结果你入定醒了,发现你只是想解决个冷热问题,却无意中自救了,是这样吗……” 她一边说,他就笑着点头,唐时锦看着他,表情复杂,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兄弟,你这挂开的有点大啊! 这年头爽文都不敢这么写了:“xx族活不过四十岁的诅咒,已经背负了千年,无数人在这个诅咒下挣扎死去,谁能想到,最终却被一个研究空调的人无意之中解决了。” 第701章 蛊惑人心的恶魔 炎柏葳被她看乐了:“我的神仙夫人旺我,所以我不论做多难的事情,都能心想事成,无心亦能插柳,这有问题吗?” 唐时锦毫不犹豫的摇头:“没有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我就是这么旺夫!!” 炎六几个人也都听呆了,万没想到,事情还没有开始,就以如此戏剧化的方式,结束了…… 炎柏葳笑道:“其实就算我没有凑巧练这个,也不会有事,炎三他们也不会有事,之前服了你这么多的神仙药,难道是白服的?我能感觉得到,就算真有隐患发作起来,也绝不会没命。” 唐时锦回过神儿来,就有心思想别的了,道:“想想这些人,跟蛊惑人心的恶魔有什么区别?她们手头有神奇的药物,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还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乍然见到那些神奇的药物,肯定对她们奉若神明,然后她们又天长日久的给她们洗脑,告诉她们,将来她们可能会成为贤后,国母啊!有几个人能不被蛊惑?未经风雨娇养着的世家小姐,又能有多心志坚定?所以这些小姑娘们的错,假如有三分,那这些人至少有七分。” “没错,”炎柏葳道:“等查清楚了,直接下明旨处置,不然这些人还以恩人自居,岂不恶心。” 唐时锦叹道:“不过,这贤后预备役……又解决了一个?也太容易了吧?” 炎柏葳笑道:“他们所依仗的,本来就是有心算无心,如今我们已经知道了,有防备了,再说以如今你我的身份地位,要处理任何人,本来就很容易。” 他转头吩咐炎六:“那个云见朝,也别让她蹦跶了,直接处理了罢!” 炎六应了一声,这才退了下去。 然后炎柏葳迫不及待的让媳妇儿感受了一下成果…… 真的是从头到脚都是玉那种柔凉的感觉,大夏天的抱着,简直舒服的不要不要的。 唐时锦手脚都贴上去,东摸西摸,花式蹭凉,一边长叹道:“啊!无人为我撕锦缎,无人为我戏诸侯,却有人为我变空调……这么接地气我是休想青史留名了,写出来人家都以为是假的,‘六月暑热,太子揽之,锦曰,热,滚。太子奋发图强,入定三日,冬暖夏凉,锦爱不释手,忘前之嫌弃也。’” 炎柏葳笑的榻都在晃:“你就皮吧,侮辱斯文,炎先生要打你屁股。” 他翻身搂住她,小心的给她转了个身,唯一不凉的地方抵着她,“五个月了,别担心,我慢慢的,我看了书的。” 炎·老黄牛·柏葳,勤勤恳恳的犁了半晚上地,等哄好了媳妇儿,又回宫,兢兢业业的批了一夜的奏折。 而也在这个时候,万氏与元盛帝见了面,劝他禅位,元盛帝不肯答应。 但万氏虽然不懂,常见梓却明白了,她们之所以能这么顺利的见到元盛帝,就是因为……有人知道她们来这儿为了什么,所以默许了这件事情。 所以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她都一定要促成此事,不然后果如何,她真的不敢想。 万氏接连来了两回。 元盛帝对万氏,是真爱,而他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人,被她三说两说的,就觉得有道理。 而且他爱的是享受而不是权利,并不觉得太上皇,和皇上,能差多少,所以就有些意动了。 这对于炎柏葳来说,倒真的是意外之喜。 那天群臣过来看望元盛帝,元盛帝的整个表现,就是意外之喜。 常见梓如此聪明,更是意外之喜,如果她能推动此事,那他这边就省力许多。 他只希望她能快一点儿,最好能在唐时锦离京之前办好,那样她也就放心了。 而因为元盛帝那天的表现,有了打算的,也不止一个万氏。 炎柏葳松了口子没挡人,于是其它人也得已纷纷来见驾。 六皇子不知道受了谁的撺掇,过来求元盛帝为他赐婚。 元盛帝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总之,他同意了,还大手一挥赦免了五皇子,五六七三个都未大婚,让炎柏葳一起给他们办了。 炎柏葳哪有这闲工夫,直接把此事交给了她们各自的母妃,只说挑定了人,若对方也乐意,就直接找元盛帝赐婚。 没想到,六皇子当天就递上来三个,一副生怕抢不上的德性,一个正妃两侧妃全有了。 这作派,咋说呢,不愧是亲母子,都挺没逼数的。 要知道,只有“王”,亲王郡王之类的,才能有一正两侧妃的,他这是笃定出宫开府就能封王? 虽然皇子封王是惯例,但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封的,一辈子封不上也是常事。 如今连元盛帝的亲弟弟都只是个伯爷,怎么好越过他封的太高?而且他们连办差都没办过,无功无劳的,到底是哪来的脸认为自己应该封王? 而如果不封王,这几家的姑娘,哪一个不是家世显赫,谁会给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皇子当妾? 尤其他还选了王恂实的女儿,才十三岁……真的是把司马昭之心摆到明面儿上了,只怕是担心元盛帝不小心挂了,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趁着这会儿,最后求一个大的恩典。 而且也有高淑真,给了她一个侧妃的位子。 晔文侯是长公主的嫡长孙,也就是说,元盛帝一个姑姑的孙子。 他自己争气,文武双全,又得长公主疼爱,拿了一个侯爷的爵位,看起来虽不起眼,但在元盛朝这种快要把宗亲过没了的时期,晔文侯府倒是难得的血脉高贵,又家世清贵的府邸了。 晔文侯之前是户部的员外郎,前期朝中动荡之时,动了动,如今是吏部的郎中了,他年纪不到四旬,也算是大有前途。 但林见娇入府四年,这姑娘只怕早就养歪了,所以炎柏葳本来没打算让皇子娶她,不然心气儿太高,没事也要生出事端来,咬不死人恶心人。 然后他又看了看七皇子的。 七皇子母妃中规中矩的交上来两个人,一个是他母妃的母族姐妹,这个是当障眼法儿的,另一个……居然是桃相府的,桃大郎的长女,同样还未及笄。 这是冲着唐时锦来的了。 炎柏葳冷哼了一声。 第702章 一人做事一人当 唐时锦早上用过饭,溜溜达达的去了摘星园,绘声绘色的跟桃成蹊说了说“冬暖夏凉”的事儿。 想想,几百年没能解决的“顽疾”!别人正想以此要胁他们的当口!结果被炎柏葳误打误撞的给解决了。 这种轻描淡写的感觉,你竭尽全力我信手拈来什么的……也太腻害了吧?也太学霸了吧!太燃了吧! 好想看看他们这些人知道之后的表情啊!! 桃成蹊一手撑着头,给面子听完了,点了点头表示他确实很厉害,然后就指了指门让她快走吧,单身狗不想听。 唐时锦就又溜溜达达的回来了。 平儿看着时辰端了点心上来。 她现在的口味非常多变,今天想吃的,明儿有可能连看都不想看,所以现在给她上点心,直接上四个大攒盒,几十种口味任挑任选。 唐时锦看了几眼,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冰皮的,上头用不知什么汁画了画儿,有的是一个长衫青年对着风扇吹;也有的正举坛豪饮神仙酒……总之全都是与她的生意有关的,明明只有手心大,画儿却画的活灵活现。 唐时锦一看就觉得很好玩儿,笑了几声。 平儿道:“说是奶黄馅儿的,皮是糯米皮儿,但是不可多吃。” 唐时锦嗯了声,就拿起来咬了一口,入口软糯鲜香,她又咬了一口,却一下子咬着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眉头一皱,急偏头吐了出来 ,看那饼时,却是一个小小的布,露出来半根断指,甚至还有黄黄的指甲。 唐时锦当时就不行了,猛的一下就呕了出来。 几个人吓了一跳,纷纷上来照应。 一看那饼里,放的是一张极小的血写的冤字,还包着一根断指,一根老年人的,一看就久经操劳,血污满布的断指。 唐时锦一看那指头,又是一阵恶心,然后搜肠刮肚一般吐了个干净。 平儿的脸色都变了。 她们如今处处严防死守,这些点心全都是她亲眼看着弄出来的,可是她居然愣没看到这断指是怎么放进去的。 她寒着一张脸,迅速出去叫了人,直接就把厨房围了起来。 庆王府的厨师很多,满满当当的站了一院子,平儿把那个做冰皮月饼的大厨抓了出来:“是谁让你来害王爷的!说!” 那大厨吓的哆哆嗦嗦:“我……小的不知道啊,小的什么都没干啊!” 他吓的拼命磕头:“小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干啊!奶奶饶命!” 平儿是影卫出身,心肠冷硬,别说磕头了,你在她面前自断其头,她眼都不会眨一下。 她冷眼看着那厨师磕了一会儿,额头都磕破了,才打消了一半疑窦,道:“那你这月饼,从头到尾有谁有机会碰?你好生想想!” 那大厨愣了愣,这才停下来开始细想。 然后一个小太监站了出来,昂着下巴道:“不用问了,是我!” 平儿缓缓的看向他,那小太监一脸的倔强:“是我把东西放进了饼里!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连累旁人!我这么做,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带我去见庆王爷,我自然会说!” 不止平儿,连旁人都忍不住侧目。 这他娘的哪来的傻逼玩意儿?真这么有骨气,早怎么不站出来? 人家厨师都磕的头破血流了,才装模作样的站出来,摆出这副样子,还特娘的一人做事一人当? 要唐时锦真的出了事,这一府的人只怕都逃不过一死,怎么一人做事一人当??就跟你说了算一样? 不过是独辟蹊径,最终的目的还不是为了抱大腿? 这满府下人一多半是从宫里出来的,这点小心思真以为旁人不知道呢? 那厨师恨的眼都红了:“平儿姑娘,这王福非要与我学做糕点的手艺,这是小的身家本事,当然不能轻易教,然后他就给了小的五十两银子,说学了也不会做大厨,只想着伺候主子,小的见他有一手饼上画画的本事,又问过了管事,才叫他帮忙的,小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厨房管事也吓坏了,急道:“平儿姑娘,小的没收过他的好处,也绝无私心,小的只是看他生的喜庆,想着他一个无根之人,既有此心,学了总多个本身傍身,是小的有眼无珠看错了人,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他连连磕头。 王福道:“我说了此事与他们无关!他们全不知情!你不必惩罚他们!我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你只管带我去见庆王爷,我有冤情要诉!我要告状!” 平儿冷冷的道:“你有什么冤?” 王福道:“我说了,你带我去见庆王爷,我自然会说。否则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平儿忍无可忍,一巴掌扇过去,直把他扇出去好几丈远,整个人撞到了墙上,才停了下来。 然后平儿向空打了个手势,有个黑衣人迅速落下,把王福一挟,便消失了,哪怕在白天,动作也快的几乎看不清。 平儿的眼神依次掠过诸人,老管家急匆匆过来,道:“平儿!这是出什么事了?” 平儿道:“林管家,这些人,细查查吧。我叫人助你。”一边就在他耳边,把事情说了。 老管家本来就是唐时锦的头号迷弟,一听之下,登时眼中就喷出火来,怒道:“混帐!你叫王爷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绝不会留下敢害王爷之人!”他雄赳赳的去了。 如今炎柏葳一半人手都放到了她这边,不到中午,就把事情查清楚了。 放话说不见王爷一个字都不会说的英勇斗士王福,一用刑就痛痛快快的招了。 这王福已经不是本来的王福了。 这个王福,是一个女子易容的,对,又是留王氏的人,原名王见月,化名陈见月。 而她这所谓的冤情,并不是她自己的冤情,是“替人申冤”。 且先不说这个冤情是真是假,人家都认了命不想申冤了,她非要找上门去,替人家申冤。 真要是古道热肠也就罢了,甚至你纯粹利用也可以,可她非要逼人家斩断一根手指头做信物……真的是,蠢极又毒极。 再说了,又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你都混进府里来了,直接找管事、管家就可以了,唐时锦真不是什么有架子的人。 之所以用这种惊悚的方式,不过是为了出头。 为了出头,无所不用其极。 什么女扮男装,什么饼上画,什么申冤,仍旧是又一次针对她量身打造的“投其所好”。 第703章 这活儿没人敢接 唐时锦是真的不能理解,是有多脑残,多傲慢,才能做出在人家吃的糕点里头,放一根断指头的事情?? 这跟她有没有怀孕真没关系,哪怕是最爱民如子的官员,或者哪怕是糙如江必安吧,会为了“冤情”容忍这种行为,对她不加罪的,心里也不可能不膈应。 这些人,就是明摆着有恃无恐:“不管我做了什么,我可是为了申冤啊!”、“你不是缉事厂总督吗我占理你怎么能怪罪我”、“只要我见到你我就可以用我的灵药打动你”、“反正你当贤后要靠我辅佐你必须供着我”…… 真他娘的拿圣人的标准要求别人,拿贱逼的标准要求自己。 唐时锦对这些人的厌恶,达到了顶锋。 其实她一向很皮实,怀孕以来胃口不坏,也基本没吐过,上次闹腾还是在青石村。 但她哪怕再皮实,咬了一根手指头,也一时缓不过劲儿来,午饭也没吃。 所以他娘的这些人哪怕稍微换位思考,都不会用这种方式!! 一个人也就算了,一家子大部分人都这样,莫名其妙的傲慢,这纯粹是家风和教育的问题了,骨子里就自以为高高在上,认为她们可以任由他们搓扁揉圆,真特么的满级脑残。 唐时锦闭着眼睛道:“下帖子,把显国公、晔文侯、平南侯都给我请过来,再把六哥请过来,去缉事厂把灵儿和江护叫回来。” 平儿急道:“是。” 一声令下,下头就迅速动了起来。 其实府里这事儿闹的挺大,但庆王府篱笆扎的密,事情并没传出去。 平南侯三人都素来与唐时锦没什么来往,一接帖子,都吓了一跳,不知为了何事。 若是之前,平南侯只怕还觉得唐时锦可能要拉拢他,但现在正是挟着尾巴做人的时候,啥想法也不敢有,只能麻溜儿来了。 因为现在还是下午,上班时间,所以几个人都来的很快。 唐时锦站在门口,拱手相迎。 她现在肚子已经开始长了,但是穿着改制的曳撒,腰线略往上提,下摆宽大,以暗色绣样做出收腰效果,所以完全看不出来。 看她小脸儿刷白,神情恹恹,似有病容,几人各自心中稀罕,却没那个交情,不敢多问。 等大家都落了座,唐时锦才道:“冒昧请几位前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说,我……”话还没说完,就干呕了几声。 三人不由互视了几眼,总觉得她这模样……咋有点古怪呢? 戚曜灵已经听人说了一遍,直接挡在唐时锦前头,叫人把托盘端上来,叫他们看了看,道:“今儿我师父吃糕点,这东西就放在饼里头。” 一看上头一根血肉模糊的断指,一根沾满奶黄馅的“冤”字布,几个人也不由得一阵干呕。 戚曜灵急摆手让人把托盘端了下去,又转身倒了一杯薄荷茶给她,唐时锦濑了几口,才缓了过来。 然后她道:“灵儿跟几位大人说说吧。” 戚曜灵于是言简意赅的,把啥“代代贤后”的事情说了一遍,直把几个人听的双眼圆睁。 把皇家后院,当成他们的操棋之所,这特么到底是什么钢筋铁胆啊?? 还舔脸觉得这是对大庆的恩赐,这特么……天上画个鼻子,哪来这么大的脸?? 而且,他们也太特么倒霉了吧? 要是他们的闺女真成了宫妃,这些人来辅佐也就罢了,可他们才几岁,至多十来岁,就像猎物一样被人挑中了,然后各种洗脑搞事情……一不小心,就像平南侯一样,不就遗祸家族了? 而他们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你说死的冤不冤!! 唐时锦平静的道:“我手头已经查到了不少东西,但我不方便出面,所以我希望三位能来我总缉事厂告状,然后我们才好彻查此事。” 三人毫不犹豫的应下了。 唐时锦道:“但如今时机不对,所以还请三位暂时保守秘密,只尽快将状纸送交总缉事厂便好。” 三人纷纷道:“我等明白。” 唐时锦并不担心他们会泄露,因为此事牵扯到了数代帝王,说句到底的话,她不接,这活儿没人敢接,所以她让他们告状是好意,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人情,不然直接把他们断为留王氏一党,他们就只能哭死了。 等三人告辞之后,唐时锦才道:“到时候灵儿留守,必安带着人去,但是不急,接了状纸之后,我叫人把资料整理给你,大约月底,最晚八月初动身。” 江必安应了一声。 唐时锦又道:“这个家族,掌握一些历害的药物,如今大眼灯儿那里,都有了解药,到时候大家先分一些。另外,他们有几个高手,你要多带一些人,必要的时候用一些非常手段,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要是对‘程度’不了解,我请人来让你感受一下,据说整个境界是高于江湖的。” 江必安道:“高于江湖是什么意思?” 唐时锦道:“我没动过手,是大眼灯儿说,咱们练的内息,是血随念走,他们练的内息,是自成规律的。” 江必安微微沉吟。 “对了,”唐时锦想起来道:“灵儿你的剑还在我这。” 当时因为刀做龙吟,她就把戚曜灵的星移剑养在了空间里,本来还说养一百天的,结果一养一年过去了,她就拿了出来,给了戚曜灵。 戚曜灵拿在手里细看了几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剑上好像真的多了一层莹光似的。 唐时锦又把断獠刀拿了出来,给了江必安:“这把刀,送给你。”一边抛了过去。 江必安没想到他还有,就站起接在手里,随手抽开。 断獠刀比绣春刀要宽一点儿,一抽出来,寒气隐隐,江必安道:“好刀!” 唐时锦又拿出来两把刀:“这两把,一把你帮我送给陆纵,一把送给知非吧。” 然后她又拿出来两把:“这两把,灵儿挑着你信重的人,送给他们吧。” 戚曜灵道:“师父,有剑吗?” “有,”唐时锦道:“软剑还是硬剑?要几把?” 戚曜灵道:“要一把软剑两把硬剑吧,我正好收几个徒弟。” 唐时锦就掏出来三把,一边又问江必安:“小狴犴,你还有要给的人吗?” 江必安沉吟了半晌:“雷骁你不给吗?” 唐时锦绝对的内外分明:“雷骁又不是我的人,凭什么我给!我才不给!” 江必安挑了挑眉,道:“我没有要给的人,知非的也让曜灵给吧。”他就抛了回去。 戚曜灵想了想,留下了两把,把另外一把送了回来,唐时锦又收回了空间里。 平安如意瞧着十分惊奇,道:“主子有这么多好刀好剑?” 唐时锦特别不好意思的道:“诶,在江南时收的礼。你们用什么兵刃?我看我有没有?” 平儿摇了摇头:“我们很少用兵刃的。” 江必安来回挥了挥断獠刀,道:“确实好刀!”他站起来,“锦儿,你的破日刀呢,我们过几招。” 第704章 政客出手不见血 唐时锦动都没动,道:“我早饭全吐了,午饭也没吃,你觉得你现在找我比刀合适么?欺负人啊?!” 江必安没察觉什么不对,转头道:“曜灵,过几招。” 戚曜灵站了起来,两人就跃了出去。 唐时锦很感兴趣的出来看,戚曜灵的星移剑本来就极好,他又功夫绝高,施展开来整个人简直风姿如仙,特养眼。 相比起来,江必安的招数远不如戚曜灵的“好看”,但也没落下风。 两人风格迥异,打起来真不是一般的好看,唐时锦不住的拍手叫好,连几个影卫都过来看。 转眼就过了几百招,唐时锦眼前忽然掠过了什么,她吃惊的道:“平儿!你们看到了没有?” 几人莫名道:“什么?” 唐时锦道:“剑芒!我好像看到了剑芒,你们看到了没有?” 有个影卫在屋檐上搭话:“属下好像也看到了。” 这年头再是绝顶高手,也顶多练出剑风、剑气,是绝对练不出成形的剑芒的,但是刚才,戚曜灵的剑尖上,似乎真的暴出了一缕剑芒!只是一瞬间!感觉好像剑凭空长了几寸似的! 看来把刀剑放进空间里,确实有用!确实能提升品质! 或者应该都试试,金银铜铁锡,还有玉啊珍珠啊什么的,全都试试。 唐时锦生怕自己忘了,先吩咐了平儿,叫她记得去找一批来。 平儿口中答应着,叫人端了一碗清淡的素面上来,唐时锦就着眼前的打斗分心,也就慢慢的把面吃了下去。 而此时。 宫里,炎柏葳还没处理完糟心弟弟的事,就听说了这事儿。 尤其又听说,就他们查究的时间里,老管家那边,又查出来两个“见”!! 这些人把庆王府当什么了?集市吗?? 炎柏葳简直恨的牙根痒痒,冷冷的道:“那个王见月,别让她死,她不是喜欢让人断指吗?把她的手指头剁下来,让她一根一根的吃下去!吐了重吃!还有,让她们四个回来领罚!另换四个人过去。” 炎六应了一声,又为难的道:“主子,王爷说平安如意已经是她的人了,她说了算。” 炎柏葳皱了皱眉:“行吧。她要护着……那就算了。” 他顿了一下:“锦儿既然让他们告状,那我们用别的法子……你们去找陶朱,给饮啄阁送个生意,让他派人去琅琊留王氏,就说,剃头可辟邪,剃头可免灾,剃头可大彻大悟立地成佛,为成就留王氏的百年辉煌,让他们悄悄混进去,一晚上帮忙剃一个头!” 果然政客出手,杀人不见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不是自诩高贵么,不是连皇族都玩弄于股掌之上么,不是以恩人自居么,那就让你们自己先尝尝这滋味儿再说! 炎六急应了。 炎柏葳就直接站起来,去了庆王府。 因为是白天,他就光明正大过来的,一来就看到两人正在比武。 炎柏葳看了几眼,绕过他们过来,唐时锦看周围都是自己人,于是一把抓住他手:“你来晚了!刚才灵儿的剑,有剑芒!真的剑芒!” 炎柏葳点了点头,在她身边坐下。 平儿小声禀报了几句,一听说已经吃了饭,炎柏葳心里大松了口气,这才把心思调回到眼前的比武上。 但是可惜,一直到打完了,也没有再看到剑芒,但这本来就是戚曜灵用惯了的剑,一拿回来,戚曜灵确实觉得有变化……似乎真的有几分心意相通的感觉。 然后唐时锦跟炎柏葳借人,炎柏葳就直接指了炎六,让他带着人去跟江必安切磋切磋。 等人走了,炎柏葳怕一提她又想起来,也没细问那事儿,就岔开话题,说起了几个糟心弟弟。 唐时锦问:“那五皇子呢?” 炎柏葳道:“他挑的人倒是不起眼儿,他母妃的娘家人,四品官的小娘子,只选了一个。” 唐时锦吐槽他:“你说六七傻,人家才不傻,皇上有多神经,你又不是不知道?趁着他慈父之心发作的时候去求,王母娘娘都能求来,更别说只是臣属之女了……他可不觉得人家会不答应,再烂泥也是皇家啊!所以,在六七而言,他爹都这样了,求就有一半的可能成,就算不成又怎么样?还能比现在更糟吗?这也算是破釜沉舟了吧!” 她看了看他,“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炎柏葳笑了笑:“老五既然知趣,那就这么着吧,老七这个,借你的灵儿去震吓震吓,老六,正好借着他最后推一把……” 唐时锦点了点头。 其实炎柏葳胸怀广阔,真不是多疑狭隘的人,但是这几个皇子,也是真的养废了。 在皇家,有野心不奇怪,没有野心才奇怪,但怕就怕在,你没有跟野心相配的本事。 就好像六七皇子,他们所想的,肯定就是她说的这样,可他们难道就没想过,你把野心挂在脸上,明火执仗,炎柏葳完全可以直接杀了他们? 反倒是五皇子,他之前与文人结交,目的未必单纯,可现在能认清形势,把态度摆出来,那炎柏葳根本无所谓给他一个体面,说一句到底的话,就算你还有想法,你起码得先保住命再说吧? 所以啊,在皇家,蠢就是原罪,也就是炎柏葳,要是换个人,这几个早死了八回了。 炎柏葳搂住她,问:“你月底离京?” 唐时锦嗯了一声:“七月二十六宏哥儿满月,大家见见面儿,我就走了。” 炎柏葳道:“来的及,我一定在你离京之前拿到禅位诏书。” 唐时锦劝他:“你真不用这么着急,我还是非常放心你的。” 太子殿下把手放在她腰后,目不转晴的看着她,笑而不语。 你是放心我,放心到但凡出点儿小事,你就敢挺着大肚子过来救我……要不是实在来不及,他真想赶着登基,但是想也知道,别说登基了,就算他成了太上皇,她该不放心还是一样不放心的。 他忍不住,轻轻的亲了亲她的额头。 忽然变这么温柔,她警惕的一偏头:“嗯?” 他失笑出声,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一边笑着,又轻轻咬了她一口,然后又亲了一口,反反复复,缠绵不已。 因为是大白天公开来的,太子殿下没待多久就走了。 回去之后,他就着手处理三个糟心弟弟的事儿。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处理的,他就是直接把他们叫过来,说了一句:“孤说过,你们挑的人,都需女家首肯,另外,只选正妃,只可一人。” 第705章 猪队友的神操作 六皇子当时就急了。 他与母妃挑了许久才定下这几个人选的! 他都想好了,若是能把这些人娶回家,那不就等于这些人只能支持他?那就算真的不成……他的腰杆子也能挺直了! 他就涎着脸道:“皇兄,咱们堂堂的皇子,只有咱们挑他,哪有他们说不的份儿?” 正要开口的五皇子垂了垂眼。 炎柏葳看都没看他,便问:“五弟?” 五皇子细声细气的道:“皇兄,弟弟已经差人问过,弟弟外祖那边是同意的。” 炎柏葳点了点头,这才看向六皇子:“六弟?” 六皇子的脸僵了僵。 自来皇族、世家最重规矩,这种说正事的场合,序齿十分重要,没有弟弟抢在哥哥前头表态这么一说。 可他这不是着急么? 他就道:“皇兄,弟弟方才说了,咱们皇族要结亲,他们只有谢恩的份儿,还问他们意见做甚?” 炎柏葳默了默,心情略有些复杂。 给了一次机会重说,还是这么说……蠢成这样,也真的是不容易了。 他面上平静的道:“话虽如此,但大庆礼仪之邦,就算选秀结亲,也从没有不跟女家知会一声的,若女家已经议亲呢?若女家有旁的是由呢?所以,就按孤说的,要想结亲,女家必须首肯。” 六皇子撒娇的扭腰道:“哎呀,皇兄,弟弟这么大了就成这一回亲,你就依了弟弟吧!” 十六岁的大小伙子,这腰一扭还挺雷人的。 炎柏葳平静的看着他。 他自来能求的只有他母妃,所以,这大概是他唯一会的,解决问题的方式了吧? 六皇子眼见这招儿不成,又撅嘴道:“好吧好吧,弟弟叫人去问问他们……可是这三人都是弟弟心中所爱,弟弟想全都要!皇兄,你总不能自己痴情,就要求我们也学你吧!堂堂男儿,哪有只娶一个女子的!” 他假装发现自己失言,一吐舌头,活泼的跑了,一边跑一边道:“谢谢皇兄啦!” 炎柏葳:“……” 行吧,你皇兄也谢谢你,你要真听了话,不能一箭三雕,把我这恩示出去,你皇兄还有点遗憾。 他转向七皇子。 不管怎么说,七皇子的整个仪态看起来是最好的。 他才十三,订了亲也要晚些才成亲的,其实穆家人一向成亲晚,要不是元盛帝突来的慈父心,这一回是轮不着他的,起码要到十五之后。 七皇子就施了一礼,道:“皇兄,是弟弟考虑不周,只心中崇敬桃相,便擅自决定了,弟弟现在就去问问。” 炎柏葳点了点头。 于是就散了。 其实七皇子的高明之处在于,他选的桃家,是真的忠臣。 所以,假如七皇子真的去问,那只要稍微会说话,桃家就不会不答应,他们本来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人。 也所以,炎柏葳从来没打算,用正常的法子对付他。 炎柏葳召见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七皇子只带了马见才一人就出了宫。 他时常如此,一是因为势弱,二是因为要示弱,但因为马见才是高手,所以也从来没出过事儿。 出了宫,他便与马见才商议到时候要如何说服桃大郎。 等两人商议妥当,才发现怎么还没到? 马见才就一推车门,道:“怎么回事?” 下一刻,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就逼了上来。 马见才大骂了一声,扑了上去。 两人瞬间打在了一起,七皇子急跃下马车,只觉得眼前一身黑衣,黑巾遮面的人有些眼熟。 他略微一想,顿时就认了出来,尖声道:“戚曜灵!!” 黑衣人转头看了他一眼。 面罩上一对形状妍丽的桃花眼,满是寒光,冰冷讥俏,全无半分被叫破身份的惊惶。 七皇子机伶伶的打了个寒颤,猛的退了一步。 他还抱着希望,觉得马见才功夫极高,绝不会输,可是下一刻,戚曜灵的剑,就从容的捅进了他的身体。 留王家的人犯已经够多了,不需要更多了,所以他连活口都没留。 眼看着马见才缓缓软倒,七皇子吓的脸色都变了,掉头就跑。 然后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剑已经指到了面门上,但凡他跑的快,早一头撞到了剑上。 七皇子尖叫一声,踉跄向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别杀我!别杀我!” 他福至心灵,声嘶力竭的道:“别杀我!我不敢再觊觎桃家的人了!我不敢了!我不敢了!饶了我!” 黑衣人的剑,非常从容的在他脸上拍了拍。 七皇子猛的闭上眼睛,直吓的全身发抖,拼命的道:“别杀我,别杀我……”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猛然回神,缓缓的张开眼睛时,黑衣人早就消失了。 七皇子在地上坐了半晌,缓缓的,手足并用的爬过去,试了试马见才的鼻息……然后尖叫一声,整个人向后一跌,双眼翻白,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寝宫。 马见才教导了他好几年,倒也不是白教导的,七皇子很快就过来,主动告诉炎柏葳,他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年纪还小,还是不要娶亲了吧。 提都没提黑衣人可能是戚曜灵,又杀了马见才的事儿。 既然学乖了,炎柏葳当然也就点了点头,同意了。 而六皇子,咋说呢,可能是憋久了终于看到了曙光,太急切了,时刻在刷新傻逼下限。 他和他母妃嘀咕了半天,然后派出了几个女官去了这三家,表示,我儿子看上你闺女了,准备予你正妃侧妃之位!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到时候太子问你,你知道怎么说吧?不用我教你道理吧?皇子挑你轮不到你说不的,懂不懂? 几个朝堂老狐狸们:“……” 威胁的如此虚张声势,他们是吓大的? 就算他们本来还有一分乐意,一听这说词,就连半分也没有了,更何况本来就没有。 咋说呢,在储君站的稳稳当当的时候,其它皇子真没那么好嫁,不管是有本事的,还是没本事的,全都不好嫁!想投资都得慎重!疼闺女的更是不会选皇子,受了欺负想揍女婿都不能揍! 当然如果不看家世,找一个小官之女,或者爵位不显的,还是很容易的,可这不是六皇子看不上么! 六皇子殿下,只想一口吃成个胖子,我有裙带我骄傲,我自己废物怎么了?我靠娶亲夺嫡!! 真特么傻逼他妈给傻逼开门,傻逼到家了。 但也幸亏这位猪队友的神操作,简直感天动地兄弟情,不顾名誉的为太子冲锋陷阵,太子殿下的计划,才能进行的这么顺利。 第706章 太子殿下有本事 王恂实,晔文侯几个哪能坐的住,赶紧进宫找炎柏葳求助。 炎柏葳叫人召六皇子时,六皇子却不在东六宫,再一问,去见元盛帝了。 几人当时就知道不好,赶紧过去时,元盛帝已经叫了起居郎来,代写诏书了。 炎柏葳过去一看那诏书上……给六皇子封了王不说,还真赐了他正妃侧妃,而且要封王,你倒是全封了啊,只封了六皇子一人!一字亲王! 炎柏葳一手压住诏书,便道:“你先下去吧。” 起居郎二话不说就下去了。 到嘴的鸭子要飞了,六皇子是真急了:“皇兄!你怎么能这样?你竟敢阻止父皇拟旨!你这是狼子野心越俎代庖!你这是目无君上谋朝篡位!!你这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他疯了一样对他拳打脚踢。 炎柏葳心说谢谢你啊亲弟弟,为兄真的要谢谢你。 他碰都没碰他一指头,只道:“太医!快传太医!” 太医急从外头进来,众人打眼一瞧,便见元盛帝昏迷不醒。 太医急上前诊治,炎柏葳一脸怒容道:“父皇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六皇子呆了呆,这才停了动作,看了看榻上:“我……我什么都没干!父皇本来就病着啊!” 炎柏葳怒道:“病着怎么拟的旨!” 六皇子猛的噎住了。 炎柏葳转向起居郎:“刘大人,怎么回事?” 起居郎跪地禀道:“回殿下,因为皇上如今要静养,所以臣并不是时刻都在,方才被召过来时,皇上还醒着,是皇上亲口说的,叫臣代为拟旨。” 六皇子的神情松懈了几分,挑衅的看了一眼炎柏葳。 然后起居郎续道:“等送上笔墨来,臣起笔写的时候,皇上却睡着了,发出了鼾声,皇上如今身体不好,时常如此,所以臣便想先退下,等皇上醒了再说……谁知道就在此时,六殿下却一直摇晃皇上的肩,又大声叫着,让皇上醒醒,臣与汪公公一再的上前阻止,六殿下也不听。” “皇上后来张了张眼,但是没有说话,六殿下一直与皇上说话,皇上也没有回答,历时大约一刻多钟之后,六殿下便说,他念,让臣写,臣问皇上这样可成,皇上眼睛合着,隔了一会,却点了点头。臣也不知该如何了,只能先写,从头到尾全是六殿下念的,但是臣每一句都问了皇上,六殿下便去晃皇上,他一晃,皇上就点一下头,但一直没有说话,臣着实是……” 起居郎说的十分写实,但真真是,句句切中要害。 炎柏葳冷然道:“可是如此?汪公公?” “回殿下,正是如此。”汪忠言苦笑跪下:“六殿下突然闯进来,把皇上给叫醒了……皇上这病,是不能强叫的,强叫醒了,就好半晌回不过神儿来,又十分伤身,可是奴才怎么劝,六殿下都不听!” 炎柏葳冷冷的道:“六弟,可是如此?” 六皇子终于发现不对了,他含着眼泪道:“可是……可是一开始我求的时候,父皇是答应了的啊!他全都答应了啊!!后来拟旨的时候,父皇也都点头了,这怎么能不算呢,这不能不算的!这是圣旨!” “够了!”炎柏葳怒道:“把老六押下去,叫人看着不许出来!” 六皇子急道:“我没说谎!起先父皇是答应了的,他答应给我封王了!你凭什么……” 有人一把捂住他嘴,带了下去。 几人又等了许久,太医才出来,跪地禀道:“陛下睡着了,幸无大碍,但还是宜静养才是,万不可再这么强叫,不然若成了风疾……就真真的不好办了。” 炎柏葳长叹着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听到消息的万氏也过来了,哭着进去了。 炎柏葳道:“几位爱卿先回去吧,孤担保此事不会成。” 几人施礼退下,心情复杂的对视了几眼。 太子殿下如今啥都有,唯一欠缺的就是子嗣,可是他没有,别人也没有啊!所以都一样。 到了这一步,真没什么好争的了,你早干嘛去了?这位没回来的时候,可是太子之位虚悬呢!你那时候咋不争?? 既然那时候不争,如今是想争也争不过了,六皇子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这吃相,可真够难看的,又贪又蠢,哪有半分皇家气度。 当天晚上,元盛帝醒来之后,便怒不可遏,直接把六皇子贬为庶民,终生不得回京,其母妃打入了冷宫。 又一日之后,元盛帝召见群臣,当着大家伙的面儿,神志清醒的立下了禅位诏书。 是万氏求的。 因为常见梓劝万氏,他若不禅位,早晚会被炎柏葳害死,他死了,炎柏葳叫她殉葬咋办?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万氏是信了,且深信不疑。 而万氏,对元盛帝的影响力是巨大的,所以居然就这么和平的立下了禅位诏书。 这对炎柏葳来说,的确是最好的结果。 钦天监算出来的吉日是转年的二月初六,礼部从现在开始,就要着手筹备禅位大典。 但是在这之前,太子就要代帝主政了。 虽然他之前就已经在代帝主政了,但到了现在,才算是真正的名正言顺。 余外,元盛帝还下旨为五、七皇子赐了婚,只是五皇子的婚期近些,七皇子赐婚了一个四品官之女,也只有十三岁,所以还要等两年才办喜事。 但这个消息,在禅位诏书之下,是一点水花也没冒出来,除了姑娘家中,没有人会在意。 至于废太子……就这么被人选择性遗忘了,果然在恋爱脑的心中,只有爱人,孩子什么的,多在意也是有限的。 当皇帝没有不恋权的,生前禅位的皇帝,真的是少之又少,元盛帝算是临了临了,总算干了一件好事儿吧! 至于文武百官,就只有一个想法……太子殿下有本事!! 当众禅位啊!! 事情能办的这么漂亮,这么顺当,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而太子殿下自己,他就是深深觉得,仙妻旺我! 唐老大难得的撇清了一句:“你有没听过一句话,‘命是弱者借口,运乃强者谦词。’” 虽然当时六皇子说的是实话,但是要把时机和局面,控制的这么恰恰好,背后要做的事情多的是。 几年时间,步步筹谋推动,终于得来这么个结果,功劳全归她,唐时锦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 炎柏葳笑道:“夫人不要谦虚,我说是夫人的功劳,就是夫人的功劳!” 他习惯成自然的摸着她的肚子:“对了,还有件事儿。” 第707章 终于可以收猪了 唐时锦道:“什么事儿?” 炎柏葳道:“今儿雷骁来见我,大男人不知道学谁撒娇,差点没把我桌子撞倒……说你的人分神仙刀,没有他的份儿,说他准备弃暗投明了。” 唐时锦哈哈的笑了:“来啊来啊,我欢迎!” 炎柏葳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我听说,江护那把最好呢!” 唐时锦:“……” 她无语的道:“殿下,你马上都要成‘陛下’了,这陈年老醋,还吃的津津有味儿呢?” “呵呵,”炎柏葳目视前方道:“不管什么下,不想我醋,你倒是别对他另眼相待啊!我都没有,给他一把?” 唐时锦唰的一下,抽出来一把软剑:“帅不帅?这剑鞘是不是金碧辉煌闪瞎人眼?我当时一看这把剑,就觉得特别符合你的气质,跟龙袍是绝配,有木有?” 太子殿下这才满意了,嘴角带笑,接了过来,抽出来检视。 唐时锦又拿了两把刀出来:“雷骁,薛允文是不是?两把够不够?” 炎柏葳笑道:“知我者仙妻也。” 他来回一看,拿了一把,道:“薛允文的我给,雷骁的你自己给吧,我估计他下午肯定来找你。” 唐时锦嗯了声,屈指弹出一点刀锋看了看:“你跟雷骁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么熟的吗?” 炎柏葳道:“他原名炎二。” 好吧,懂了,是挺二的。 唐时锦道:“啊啊,我穷了!” 炎柏葳笑道:“我不是才叫人给你送了几把?” 唐时锦道:“可是要放很久才能用的,这些全都放了一年了呢!目前……”她闭眼检视了一下,顿时痛心疾首:“啊啊,连刀带剑都不到十把了!” 炎柏葳笑道:“不到十把是几把?” 她道:“只有九把了!” 炎柏葳:“……” 他失笑着点了点她:“再给我两把剑。” “啊!你还要!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唐时锦一边掏给他,一边心痛不已:“只有七把了!” 这小抠门样儿,炎柏葳简直笑的不行,道:“你等着,我回去找皇上,听说他私库里有,让他全都赐给你。” 唐时锦道:“我想要一把跟破日刀差不多的大刀,给祖父平时用。” 说完了又想起来:“对了,那位九皇子?” 炎柏葳道:“别急,这些棋子,需要的时候就会用到了,也或者,等不需要的时候拿下来,我心里有数。” 行吧,他就喜欢手里压很多底牌,唐时锦就不管了。 太子殿下说到做到,回去果然去求了元盛帝。 元盛帝对刀剑这种玩意儿完全不稀罕,一听说唐时锦想要,立刻全都给了她,足有近二十把,品质极佳,其中还真有一把巨刀,虽然不如擎天破日刀大,但也只差半尺,唐时锦就全都收进了空间里。 平儿给她找回来了很多的金银铜铁锡以及珍珠玉器等等,唐时锦没事儿就慢慢的感觉着往里收。 这空间,最早出现的时候,只有一眼泉水,但是慢慢的就有了土地,她种的多了,就越来越大……后来她又开始往里养鱼,养鸡鸭,反正不管养什么,好像这空间都会随之慢慢的生长,转变。 就好像现在,她把金属什么的放进去,也能依稀感觉到,什么地方适合放什么。 而且,例如她今天收了一批金器,隔几天再收金器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好像那一处的“适合程度”又增加了一些。 所以她觉得这一方空间,是有灵性,能够不断生长的。 唐时锦突发奇想,叫平儿:“什么地方会有初生的小母牛?” 平儿:“……” 有求必应·面不改色·机器猫小叮当·平儿,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小……母牛??” 确认她没说错之后,当天下午,她抱来了一头小母牛。 刚生的小牛也有五六十斤的样子,唐时锦试了一下,放不进去……只能遗憾的放弃了,看来神仙牛奶是没法喝了。 然后她问:“那刚出生的小猪呢?” 平儿:“……” 她面不改色的抱来了一头小猪仔。 刚出生的小猪也就三四斤重,唐时锦嗖的一下就收了进去。 唐时锦顿时就兴奋了,终于可以收猪了!相当于多了好多菜有木有! 她道:“去吧,皮卡平,采买尽量多的猪仔吧!” 然后她就乱七八糟的收了一些猪羊兔什么的…… 转眼就到了七月二十六,许天禄的儿子宏哥儿满月。 戚曜灵他们本来商量着,把排行定为“泉”的,很符合财神家的身份。 但是唐时锦一句话就打了回去:“你们的姓儿还好,林儿呢?花泉、花钱。” 大家一想也是啊,于是又商量了几日,索性大俗大雅,把排行定为“鑫”,孩子的名字就叫许鑫宏,宝盖头,意思是上头有人庇护,之后再有孩子生出来,也都从鑫字。 因为百天宴时唐时锦不回来,所以满月宴办的比较隆重。 花晟林他们也都回来了,热闹了一天。 翌日,江必安便领了密旨,带着两千缉事卫,秘密赶往青州,查这个留王氏。 与此同时,唐时锦去了一趟卫王府和桃相府,然后把家里人召集起来,开了个会。 主要是她一走好几个月,各种事情都需要交待交待。 然后唐时锦还特意叮嘱了桃成蹊,话本儿写完一折送一折,她到时候要看的。 事情都交待完了,安排好了,告别的泪水也洒了,一直拖到了八月初一,一封旨意才送到了庆王府,谁也不知道这旨意上写了什么,但反正,第二天,唐时锦便带着花晟林、余知非等人,离开了京城。 大白天的,炎柏葳怕招眼儿,没去送,只提前进行了告别仪式。 这一回她难得全由他安排,他也是亲力亲为,精确到细节,但还是不放心。 炎三进来道:“主子,吴不争让我把这信给你?” 炎柏葳一愣:“信?” 吴不争不当面说,肯定是有啥事儿不想告诉唐时锦,又肯定不怎么好处理,居然整这个。 炎柏葳拿过来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之前那个通唇读术的余青鸮,唐时锦说不对劲儿,吩咐他去查查,结果一查之下,就发现,他师父,是戚曜灵杀的。 这事儿,还真不好处理。 第708章 江湖事江湖毕 唐时锦让吴不争去查,肯定是已经有了猜测,只是一时没想起来问后续。 但她一旦想到,问了,就不能瞒着她,所以最好能在她想到之前就处理好。 正常来说,江湖事,江湖毕,官府是不会管的,而且江湖人属于草莽,对上“官府”本身就怯,所以在戚曜灵“浪子回头”,而唐时锦成为“庆泉侯”之后,江湖人就不敢惹他了。 可若是真的有人想把江湖事报官处理,那么,江湖人也是大庆子民,唐时锦如今执掌总缉事厂,就不好处理了。 就怕有人抓着此事大做文章。 杀了他倒是容易,可万一还有后招?而且这也不符合唐时锦的行事作风。 太子殿下当时就阴谋论了。 可是把纸上密密麻麻的信息,快速看了一遍之后,炎柏葳发现,事情可能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 因为戚曜灵是一个脾气非常古怪的人,他的清阳坞规矩奇特,鸳鸯拉船,非极稀奇的珍宝不能入,而只要进了清阳坞,就算这个活儿不接,珍宝也不退。 所以,除非真的万不得已,没有人会去找他。 而就算万不得已,也未必能拿的出他喜欢的宝物。 所以他杀的人,大多有一个特点,与买凶的人必有血海深仇。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戚曜灵是这一方请来助拳的,咋说呢,符合江湖规矩。 余青鸮的师父也是这种情况,他师父杀了人家一家三口,还是普通人,而这家人是个富商,他弟弟打听到了戚曜灵,就请了他过来报仇的。 但,如果不提江湖规矩呢?以律法而论呢? 炎柏葳沉吟了下,直接道:“你派几个人去找这家苦主,然后去当地官府,报案、销案,日期定在事发之后,若官员有换过,就直接暗暗的把卷宗加进去。记住,不必提及用什么方式,请了什么人复仇,这是他们两家之间的事情,与外人无关。另外,你传讯吴不争,让他把戚曜灵之前接的活儿,全都细查一遍,类似的照此办理,不一样的报给我。” 炎三懂了。 富商报案说这个人杀了他兄长一家三口,杀人偿命,然后他们自己报了仇,这就是过了明路。 第一他师父该死,第二,律法之中,对这种报仇之案,都是可以酌情宽容,或者上报圣上裁断的。 先把路给他们截了,那就算之后真有人拿这些做文章也不怕了。 炎三应声去了。 炎柏葳静静的想了想。 江湖人行事,确实肆无忌惮,打打杀杀,不把普通人当回事儿,不然当初也不会他会点功夫,就被传成响马了,“侠以武犯禁”并非虚言,就算不为了唐时锦,这件事也应该未雨绸缪一下才好。 他就叫孔非孔把元阆仙传了过来。 他身边的大太监名叫孔非孔,名字很怪,没有人知道这是太子殿下隐晦的调情,因为唐时锦说最怕念书了,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孔子,所以他挑出这个人来之后,一听说他姓孔,就给改名叫孔非孔了。 元阆仙很快就来了。 他前几日,已经被太子殿下调到了都察院,心里正琢磨他的用意,乍然被召见,还吓了一跳。 炎柏葳只道:“你可看过成蹊写的白骨辩奇冤?” 元阆仙道:“回殿下,臣看过,几折全都看过。” 炎柏葳点了点头,又道:“我听说你在家中时,曾写过几册话本,在当地风靡一时?” 元阆仙微怔,不由得脸上涨红。 读书人写话本,是比较掉价的行为,他为了赚银子,又写的十分的……俚俗,万没想到,此事太子殿下居然会知道。 元阆仙低声道:“回殿下,是。” 炎柏葳笑道:“你不必紧张,你这个本事,若锦儿知道,必是十分欣喜的,并不丢脸……我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情,如今江湖之中,颇有一些江湖人,仗着有几分功夫,肆意欺压平民的,我希望你能写些话本儿,去驳斥这种行为,就成蹊那种风格,明白我的意思吗?” 元阆仙神色转了过来:“臣明白。” 炎柏葳道:“只要写明何为正途,市井一些无妨,能传播开便好。我听闻风物志已将要完成,你完成之后,便与思故一起做此事,除你二人之外,暂时不要告诉旁人。” 元阆仙施礼道:“臣明白了。” 如今他与曾思故本就住在一个园子里,回去之后,便把此事与他说了。 然后他便问:“你说太子殿下,是何用意?” 曾思故道:“不必多想,王爷叫桃大人写话本,是何用意,殿下就是这般用意,不过是为了用这种方式,叫不识字的百姓们,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元阆仙沉吟了一下,又道:“但旁人都知,你我受过王爷的恩惠,为何殿下特意叮嘱,不必告诉旁人?” 曾思故想了想:“想必是出了什么事?又或者未雨绸缪?毕竟王爷、戚少、花少等人,都是出身江湖的。” 元阆仙看他如此自然的就想到这个,眼神便是微微一凝。 两人无声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儿,彼此心知肚明了,但并没宣之于口,倒是曾思故道:“阆仙,说起来,最近京城有个传言,你可曾听说?” 元阆仙道:“听说了。” 唐时锦前脚离京,后脚,京城里头就有一个传言兴了起来。 说太子殿下当年在江南时,就已经成亲了,主婚的是太子殿下的师父和另一位大儒,只是缘觉寺高僧无明大师说,太子殿下命中的劫数还没有过去,所以,暂时没有公开,待到紫微星正位,才会昭告世人。 紫微星正位?那不就是禅位之日吗? 原来太子殿下已经成亲了啊!跟谁成的啊? 嘘,我跟你说你可别跟别人说,听说就是跟庆王爷! 我也听说了!那时桃相和老王爷也在呢!!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啊?跟庆王爷?那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你说呢!从皇上下旨封侯的时候,王爷就……你懂了吧? 懂了懂了! 还别说,这个传言,一出来大家就信了。 毕竟,当初炎柏葳整出一个“不娶而休”的操作,又写出了十二首“致爱妻”,在大家心里,之前的事儿就揭过去了。 大家都觉得唐时锦不可能不原谅他。 而那个时候,炎柏葳又只是炎世子,所以在民间成亲并不奇怪。 第709章 天下因她而变 唐时锦听闻了这个传言,只有一个想法……炎柏葳这家伙,真的偷师偷的贼溜啊! 这就是典型的唐时锦风格,全天下人都知道,但就是没有人能拿出来说! 行吧,反正元盛帝如今消息闭塞,当一个光荣的背锅侠,也没什么不好的,不然他也没啥别的用处了。 只不过这么一来,大约有很多政客们,会觉得太子殿下心机深沉,成了亲还装不熟,就是为了对付元盛帝的。 不过,咋说呢,相比起如今的天时地利人聪明+财神旺夫+猪队友送人头,那种猜想,才更符合这些人的逻辑。 无碍大局。 吴不争在旁边笑道:“你不是前阵子还问我浅碧去哪儿了?就是被他差去江南造势了。” 造势这种事情,唐时锦玩儿的贼溜。 就类似于:“诶,你还记不记得,啥啥时候,那喜事儿,办的真叫一个风光啊!” “啥时候啊?” “就xx年x月那会儿!记得不?我告诉你,那是咱们太子殿下娶庆王爷!当时我还去看了,见着一个背大刀的老者,好家伙,那刀,那么长!” “对对,我也见了,还有几个大儒,主婚的你知道是谁不?归开甫!太子殿下的师父!” 名人八卦,无数人热衷于传播,一传十,十传百,不会每个人都说“我听说”的,谁还不能装个逼了,听说哪比亲眼所见?“那天我也在”的拉风程度,可比听说爽多了。 唐时锦也没细问,就摆摆手:“好了,快到了没?” 吴不争道:“早呢,还得大半天吧?我们一会先休息一下。” 唐时锦一出来,就跟花晟林暗暗分开了,花晟林办自己的事儿,只是顺便给她当个烟雾弹。 因为戚曜灵留守大本营,唐时锦不大放心,本来想把吴不争留给他的,但戚曜灵坚持不需要,所以她最终还是带过来了,反正那边有炎三,有事情也不会耽误。 于是两人继续边聊边走。 唐时锦忽然咦了一声,道:“停车!” 前头扮做车夫的影卫,立刻停了下来,唐时锦下了马车,就见不远处,是一间“足下阁”。 唐时锦提出想法之后,就是炎柏葳派人去办了,她还没见实物,正好碰上了,就下去瞧了瞧。 她本来想的是,中间两个石碑,两面刻,两边石桌,互相不受影响。 但是现在做的是前面一整面墙,字很大,刻着三百千,然后墙前头,错落的摆了八张桌子。 也许是因为就在京郊,这足下阁盖的十分整齐,而且此时就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对着石碑,沾着水,在石桌上书写。 唐时锦细看了一下,那孩子的毛笔,似乎是用猪毛还是什么毛做的,头上用线缠住了,很是像样,显然不是头一回来的。 唐时锦直等他写完一遍,才道:“你上过私塾?” 那孩子抬头看了她一眼,“上过半年就没上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在这儿写字,感觉能有帮助吗?” “当然,”那孩子微抬下巴,有点骄傲的道:“我每次都能占到这张桌呢!” 唐时锦不由得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出来之后,她就从空间里拿了一套三百千出来,叫吴不争送给他,那孩子显然很惊喜,出来跟她道了谢,唐时锦摸了摸他的头:“不谢,有志者,事竟成,希望你将来能中状元。” 那孩子红着脸点了点头。 唐时锦这才挥手让车夫走,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道:“等等。” 她招手,“你先过来,把书给我。” 那孩子微怔,唐时锦笑道:“我担心有人会借此生事,我给你把名儿写上去,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呆了呆:“我叫罗松。” 唐时锦就拿了随身笔出来,在书的扉页写下:“赠罗松。”她很皮的写了一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并署名“唐”笑着交给了他。 小罗松这才抱着书跑了。 吴不争道:“至于的么?” “怎么不至于?”唐时锦道:“看衣服就知道日子穷,贫贱之家的事儿多着呢,若不写清楚,万一被人污蔑是偷的怎么办?万一转头就当了怎么办?写上之后,起码能杜绝这些事,若真的穷的不行,也可以去当,只不过少些银子,还是能当的。” 吴不争摸了摸鼻子:“你想的还挺周到。” 唐时锦道:“那是。” 她向后倚,嘴角带笑。 她一向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可是现在……她喜欢这种整个天下因为她的意志变好的感觉。 她叫吴不争:“争争把桌儿给我摆过来,我写个信。” 吴不争啧了声:“至于吗!才刚出京!真没眼看!”他把桌子摆过来,叨叨叨的出去了。 唐时锦没理他,坐下写了一封信给炎柏葳。 用过饭又走了一阵子,再停下来时,便到了一间庄园,牌匾上写着“同心园”。 唐时锦一进去,就不由得哇了一声。 这是那种白墙灰瓦月洞门的典型中式园林,但不像世家那么中规中矩的,而是一进门便入了景。 脚下碎石铺路,周围绿草茵茵,各色花朵团团簇簇,一眼望过去,有一种精致又烂漫的感觉。 一路走过去,真的是处处雅致处处绝美,那湖居然做出了假山瀑布的感觉,中间还有绿树掩映,明明是壮阔之景,可是嵌在诗情画意之中,却也显得雅了起来。 简直每一处都可以入画!让人看着,都觉得心都打开了。 吴不争又跟过来叨叨:“这儿是一个避世大儒所居,殿下与他赌赛,把园子赢了过来,那边……”他指了指:“那边是温泉,等天冷了咱们就去那边住,这边有竹园,嫌热可以先在这边。” 他停了停:“对了,这个人也并没有搬走,他姓于名谦,字廷益,才高八斗,会试时曾高中会元,但殿试只在三甲尾,当过监察御史,只是后来得罪了先首辅陆俊光,被贬了,十几年未再入仕,殿下说,你闲着无聊的时候,可以让他过来给你讲讲书,若是能顺便说动他再出山就好了。” 唐时锦吐槽:“有意思么!就跟他说不动一样!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他是有多担心她乱跑啊,居然还给她留了个活儿……可是明明知道这活儿他自己也能干,但还是忍不住心痒痒。 他既然这么煞费苦心的留了,那她就勉为其难的给办办吧,毕竟当老大的人,就是要虚怀若谷。 第710章 黑暗中的萤火虫 唐时锦一路欣赏着美景,溜溜达达的进了园子。 结果一眼看到园子里的人,她眼睛都瞪大了:“母亲,您怎么在这儿?” 桃相夫人看到她,哈哈的笑了:“锦儿,你可来了,我都来了大半日了。” 她上前拉住她手:“殿下担心你不听话,冰碗一吃好几碗,西瓜拿勺儿舀,平儿几个又管不住你,故此特特的央我来,还怕你把我退回去,先派人把我给送来了。” 唐时锦:“……” 她扶着额,好半天才道:“母亲,真的不用……” “没事儿,”桃夫人笑道:“这儿的景实在是美,我也正好歇歇。何况你一人在此,又毛毛躁躁的,我也不放心。” 好吧,她能怎么样,只能默默的认可了。 然后洗濑了换过衣服,她先去见了见那位隐士于先生。 于先生年约五旬,留着胡子,也是一个俊老头,但跟桃相不是一种俊,看上去并不“可亲”,有一种通透超然的感觉。 金庸在射雕里形容黄老邪,说“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她觉得于延益这长相这气质,能符合个八成吧。 唐时锦笑眯眯的见礼,于延益还礼道:“王爷请勿多礼,草民不敢当。” 唐时锦问:“先生认识我?” 于延益道:“时常听到王爷的传言。” 唐时锦笑问:“传言说我什么?不如先生跟我说说?” 于延益看了她一眼,微笑着道:“说王爷乃茂州商神,身系我大庆国运。” 他说的是十分浮面儿上的消息。 几句话之间,她就对这位有了一些了解。 他并不是桃相那种中庸范儿,对谁态度都不会差的那种,也并无谄媚之意,他显然听说过她很多事情,但对她这个人,尚心中存疑,所以如今是一个观察了解的阶段。 既然如此,唐时锦就不担心了,不是她吹,她黑暗中的萤火虫一般无法掩饰的个人魅力……征服一个两个的小老头儿还是不难的。 于是礼贤下士的走完了过场,她就约了小老头……不是,于先生,每隔一日,过去给她讲一个时辰的书,继续讲资治通鉴。 然后她就回来了。 她过来就是为了养胎的,很想的开,也不打听外头的事情,早早的就睡了。 早上睡到自然醒,起床吃过饭,跟桃夫人一起溜达两圈儿,写写字,吃一些点心水果,吃午饭,睡午觉,再吃一点东西,晚饭,睡觉……真真过上了米虫一般的生活。 没事儿的时候,她就开始给儿子弄儿童读物。 她想先生儿子,再生女儿,因为有个厉害哥哥是大部分姑娘的理想,有一堆哥哥什么的……想想就替闺女爽好么? 所以她没事儿就叨叨儿子,希望上天能听到她的愿望。 儿子启蒙就弄三百千,她本来想着写那种圆圆的q版字体,但是后来一想,如今不比现代,只有“文”才是正途,而且现在的孩子三岁就要开蒙,练毛笔字,所以不如从一开始,就接触正常的字体。 所以她就画q版的画儿,然后在旁边写正常的字体。 例如画一个初生的襁褓中的婴儿,画面萌萌的,再在旁边写“人之初、性本善”,等等,以画为主。 画完了之后,再交下去,让人裁了布绣出来,就成了常用的“小手撕不坏”,还可以洗。 练字还是有好处的,反正于延益头一次过来的时候,一看到她的字,肉眼可见的,态度就好了几分。 而且讲书这种事情,也很能看出人的性情。 同样是资治通鉴,王四郎讲的就很干巴巴,照本宣科,没什么意思;炎柏葳讲的就特别有意思,而且炎柏葳是那种,信手拈来的讲,碰到什么事情就随口给你讲一个。 而于延益,她还挺担心他玩儿机锋的,太费脑子,但不知道是不是炎柏葳跟他说过,反正他讲的很是诙谐有趣,而且也挺浅显的,就跟给小孩子启蒙一样。 所以,唐时锦确定了,什么招揽啊,这一位就是无良的太子殿下,留下给她解闷儿的。 这庄子的方位,是在皇宫后头,用轻功过来也就一个多时辰,唐九垓的话一翅子就到了,所以炎柏葳仍旧是天天往这边跑。 唐时锦让他写了桃相的字,到时候做出来,自家孩子就用她的字,桃二哥几个的孩子,就用桃相的字。 q版画起来是很快的,所以唐时锦很快就把三百千画完了,又画了眼耳口鼻和各种动物,水果、器物……她准备让人给罗娘子做起一个绣坊来,将来专门卖这个,好绣。 画完了之后,又画了一些学步车,小推车、南瓜车、连成一串的小火车,小滑梯,秋千、钻洞、拱桥、跷跷板,还做了一些很大的积木,可以包上皮毛的淘气屋什么的。 基本上,炎柏葳每次来,都能顺便带走一叠图纸,到时候做出来,各家都可以分一分,确定了图纸之后,也可以做出来卖,因为这年头哪怕是农家也有一个大院子,买个滑梯啥的也不用担心没地儿放。 炎柏葳跟她道:“虽然留王氏很是恶心,但这个常见梓,我还真得记她一个功,不,好几个功,一时都不舍得杀她了。” 唐时锦问:“她又干什么了?” 炎柏葳笑道:“她说服了万氏,把京郊的园子修缮一下,等禅位之后,他们就搬去那边,实在是叫我省心不少……我准备把那些什么妃全放过去,这辈子都不用回来了。到时候再把宫里的人手放出去一些,在我们的孩子长大之前,能清静至少十几年。” 唐时锦挑了挑眉。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 她所在的历史,没有大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很多事情,又跟她所知的历史,有一种莫名的相似。 例如万氏的存在,又例如,明孝宗朱祐樘,幼年时深受万氏的迫害,对他一生有颇大的影响,他是史上唯一的一个只娶了一个老婆的皇帝,与张皇后之间,被称为神仙爱情。 不管怎么说,这起码证明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在帝王家也是可以存在的。 炎柏葳用下巴点了她一下:“在想什么?” 第711章 我会进谏的 唐时锦幽幽的道:“羡慕吗?” 炎柏葳就乐了。 现在这种问题他都懒的回答了,笑着站起来,非常熟练的把她胳膊摆正,就抱了起来,放到榻上:“到时辰了,该睡了。” 他经常“遵医嘱”让她多走动,但又经常“遵医嘱”让她多休息,还让钟林锋去问太医,非要让他们说清楚,孕几个月的时候,一天走几步最合适,是快走还是慢走,一刻钟走多少步算是快,走多少步算是慢…… 她觉得太医可能已经快叫他折腾疯了。 但他自己并不觉得过份,还真情实感的生气,经常吐槽太医院是一伙庸医,居然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还“差不多”,这种事情怎么能差不多?一步都不能差! 对于学霸来说,一件事情没有标准答案什么的,估计是很崩溃的,反正他最后不知道怎么,折腾出来了自己的一套,经过每一个太医,包括大眼灯儿认可,现在就让她按这个执行。 每天戌初,也就是晚上七点就让她睡觉,她坚决不同意,然后他就勉为其难的改成了七点半……她怀疑他在演她,他可能本来计划的就是七点半,故意留下一点时间让她争辩的。 但不管怎么说,他天天一到点儿就抱着她上榻,她渐渐的也就养成了生物钟,居然真的能睡着了。 八月底,许天禄把消息传了过来。 现在到年尾这个时间段,唐时锦主要想做的就是羽绒服。 但做羽绒服是有门槛的,需要生产设备,例如人工的清洗机、充绒机之类的,这个,上官荼蘼都已经做出来了。 就在她离京这个时间,许天禄已经把招商的告示传到了各地,上头写明了唐时锦要做一种冬天的衣服,主要用到的就是鹅毛和鸭毛、有意者可报名,包教包会,签契提供设备等等。 报名时间只留了三天。 这个时候,她在江南几年的经营,就看出成效来了,江南商人几乎是无条件的相信她,真正的一呼百应,从者云集。 叫她比较意外的是茂州,茂州并不算繁华,但商人们居然也很踊跃,可能是因为觉得她是自己人? 反倒是京城……京城当然有很多报名的,但相比起来,比例就小许多。 毕竟生活在天子脚下,有些人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清”的优越感,总觉得财神又如何,还不就是个女子?鹅毛鸭毛要是能做衣服还等她做?别人又不是傻的,早就做了……财神这一回怕是要丢人喽……吧啦吧啦。 唐时锦也不觉得意外。 任何新生事务,都会迎来保守派的攻讧,人的贫富差距,就是在这一次一次的选择之中,区分开来的。 棉花、羊毛、蚕丝和羽绒,属于四大天然保暖材料,这其中,羽绒的保暖性最好,等到成品出来,金钱会教他们做人的。 虽然他们的养殖场规模很大,但再大,也不可能满足全天下的需求,所以这一次主要就是教技术、卖设备,鹅和鸭都是各地商人从本地采买,而自家养殖场的鹅和鸭,只供唐家和部分商人,到时候会在契约上体现。 当然了,除了羽绒,还有副产品,肉和蛋。 这些东西,尤其第一批,品质都是极好的,所以许天禄从一开始就十分上心。 家里别的不多,就是厨师多,一天天的试下来,已经挑出了好几个,做肉制品和腌蛋烤蛋等等,足有十几种,到时候用坛子盛装,然后用软厚的布封坛,上头用泥敷一层,保证密封,用皮针抽成类似真空的环境。 像腌蛋,现在就要开始腌了,从十月份左右开始卖,至少能保存到过年,而且最关键的,这个确实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效果,所以会卖的比较贵。 而且这年头很多食品,是真的有门道,就好比普通的腌蛋,居然要用近三十种中药材熬老汤,一煮出来真的满院生香,而且这种东西凉着吃热着吃差别不大,都是要再煮的,麻烦的是运输。 包括很多鸡鸭鹅,做法也是千奇百怪,一道菜煨几个时辰是正常操作……虽然看起来做吃食不怎么起眼,但估计真能大赚一笔。 这一次弄的契书,各种合作方式分的很细,而且扣紧了大庆新律之中关于商贾的条款,同时对于商贾自身的资质,也会有考核,所以许天禄忙的不可开交。 倒是江南,商家最多,反倒最省力。 因为之前本来就待了很久,不管是谢不渝还是商会,以及其它人,都已经带出来了,所以直接交下去让他们做就可以了。 唐时锦只需要坐在家里听听汇报,把把主方向就成,悠闲的不得了。 九月中旬,编好的两版风物志送了过来。 唐时锦给于延益送了一套,自己也拿了一套,坐在摇椅上慢慢的翻。 炎柏葳过来看到了,笑跟她道:“我叫翰林院把括地志也修订一下,多做一版以图为主的,到时我们孩儿可以看。” 唐时锦嗯了一声。 炎柏葳过来把风物志拿开,道:“媳妇儿,说点正事。” 唐时锦又懒洋洋的嗯了声。 炎柏葳笑道:“我想做一个专门打理皇商及天下商事的地方,到时候你兼着管。官员这块,你怎么想?把许天禄给你调过来?” 一听真是正事儿,唐时锦瞬间就精神了,坐直了道:“别,禄儿其实并不适合当官,禄儿很聪明,但是他是商人那种聪明,像现在这样,挂一个不大起眼的小官职,然后打理生意,这就是最理想的状态了,我不打算再让他升官了……而且这种所谓的‘便宜行事’太过于任性,等你当了皇上,最好不要做这种事,此风不可长。不然我会上折子弹劾……不是,我会进谏的。” 炎柏葳笑的不行:“好。” 唐时锦道:“至于主管官员……要是能挑的话,王慎行最好了,不过这什么级别的官员啊,总不能让人家降职。” “不会降。”炎柏葳道:“你觉得王慎行好?” “是,”唐时锦道:“我觉得我所见的官员之中,王慎行是最聪明的,会做官也会做人,给人情给的亲近又无痕,相比起来,王恂实虽聪明,却真不如他,另一个聪明人是薛凤连,但这个人虽聪明,却过于谨慎了,所以我们不适合共事,还有一个聪明人是钟林锋,但这个人略有些聪明外露,所以又差一些。这是我的看法。” 炎柏葳点了点头:“沈刺史呢?” 第712章 你男人骗我 “沈刺史,”唐时锦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我真的很想拉他一把,看在小五的份上,我真的很想帮他再进一步。可是他这个人,怎么说呢,这个人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可真的不够聪明……这个人,我就算拉他,他也能相信我是诚心的,可在很多事情上,他还是会有一些瞻前顾后的考虑,偏偏他这些考虑,还未必正确,未必明智,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如果共事,我每做一件事情,都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去说服他,但他就算表面上被我说服了,心里也未必,就算不阳奉阴违吧,估计也不能指望他坚决执行。说白了,就是理念不合,所以这个人我是真用不了,也拉不动,我觉得他不适合站太高。” 炎柏葳又点了点头。 他想了想:“把王慎行调回来也不错,分一下桃家的注意力……可如果我把王慎行给你调回来,你觉得谁能当这个两江总督?” 唐时锦道:“薛凤连啊!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炎柏葳失笑,“我也属意薛凤连,这个人,心中锦绣,下去几年历练历练,就是入阁的人才。但是……吏部这个地方,我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代替他。” 他微微凝眉,沉吟了片刻,又道:“对了,你写封信给王慎行,然后我再叫人发旨意叫他回来述职。” 唐时锦动都没动:“你写嘛。” “就是我写,”炎柏葳笑着坐正,铺开纸:“写什么?” 唐时锦道:“王大人,要变天了,要不要进京跟我混啊?” 炎柏葳就真的只写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叫人传了出去,王慎行回了一句:“愿为马前卒。” 于是炎柏葳就下了旨,叫人传他回京述职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何浅碧也回来了。 他仍是穿着女装,胸前的馒头都换了大号的,看着浮凸有致,但完全不是之前那种娇美的淑女路线,而是十分稳重,不苟言笑。 唐时锦一见他,就道:“你这是……吃错药了?” 何浅碧一看没有外人在,当时就委屈的往桌边一坐:“你男人骗我!!” 平儿没见过他,一听这话,当时手就抬起来去腰间摸刀子了。 唐时锦笑道:“骗你啥了?” 何浅碧嘤嘤嘤的道:“他说不要人家当小妾!通房都不行!他说这个路子不好!他让我从头到尾都当女官!这跟人家想像的根本不一样!” 唐时锦笑道:“你想像的是啥样的?” 何浅碧道:“人家还以为可以当宠妾的!不对,宠妃!!见了你这个大房可以娇娇弱弱的往他身上偎!还可以一口一个姐姐的恶心你,他要是去找你了人家就装肚子疼把他叫过来!你一抬手我就往水里跳陷害你……人家连到时候说什么话,什么表情都想好了!结果没机会说!人家真是怀才不遇!” 唐时锦:“……” 这货,她真是服了。 她只能道:“真是……伟大的理想。没事儿,等回头用不着你了,你就死遁,然后重新挑一个适合你的战场。” “你就别骗我了!”何浅碧十分幽怨的道:“你们两个就是合伙骗人!等用不着我,至少五六年之后,到那时候,人家就老了,浪不动了。” 唐时锦:“……” 她觉得何浅碧比她还像穿来的,一个个小词儿用的贼溜,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去的。 等他叽歪半天走了,平儿才忿忿的道:“这小娘子怎么这样!” 唐时锦笑道:“你不知道他?” 平儿道:“依稀听过一耳朵,我们不管闲事的,也没打听。” 唐时锦笑道:“没什么,这不是一个小娘子,是一个小郎君。” 平儿:“……” 她眼睛微微张大:“不会吧??他是男人??一点都不像啊!” 唐时锦笑着竖指唇上,嘘了一声。 平儿默默的捂住嘴,点了点头,表情复杂。 然后何浅碧就暂时在这儿住下了。 人前沉稳冷静,人后……简直作精+戏精,完美精分,无痕切换。 咋说呢,要不是长的好看,估计有不止一个人想送他圆润的离开,但就是因为长的好看,所以就算他抱炎柏葳的胳膊撒娇,唐时锦也并没有弄死他,或者这胳膊是用刀还是用剑剁下来的冲动。 转眼就进了十月。 这时候的天气,比现代要冷一些,十月的天,大家都已经穿上了夹的或者棉的。 许天禄派人把做出来的羽绒服样衣送了过来。 唐时锦再一次觉得,这个时代的匠人,是很伟大的,是有匠心的。 她故意只说了要点,没有做太多的要求,果然,送过来的样衣,简直美的不行,而且不止是绣工繁复的那些美,就算绣的不多的,也都做的十分漂亮,中间的线迹自成风格,穿上一点都不会有“现代感”,就好像完全不同的东西似的。 连平安如意几个,都忍不住连连赞叹:“好轻啊!这么轻能暖和吗?” 唐时锦笑道:“你试试。” 她们这会儿已经搬到有温泉的这一边了,唐时锦体热,只穿两件单的,平安如意是学武之人,也穿的很薄,套上一件羽绒袍子,没一会儿,她们就抗不住了:“太热了,这么轻,一捏跟没东西一样,怎么会这么暖和啊?” 同样的一幕,在不同的地方上演。 汤莲生是第一个被强制穿上的,一去了翰林院,一个个跟看什么稀罕事儿一样,恨不得让他扒下来穿穿试试。 于是第二天,卫时磊就给几个侍读侍讲学士各送了一件,大家围着看了半天。 不几天,羽绒服就纷纷上市了。 一见着实物,当初“众人皆醉我独清”的商户就发现自己办了蠢事……想想他们之前有理有据的分析,那会儿有多得意,这会儿就有多后悔,肠子都快悔青了。 不止一人舔脸去找许天禄,许天禄只有一句话:“今年来不及了,明年再说吧。” 明年? 明年这些商家就都混成老字号了,他们再上,就等于是从别人嘴里抢食! 可这要是别人的,他们大可以威逼利诱,甚至出点损招儿,收买个人偷个师也都无所谓……可这是财神爷的生意,他们不管从哪方面想,都不敢! 是真的不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第713章 强有力的声援 而且不止是羽绒服。 大中华人民最爱的是什么……美食啊!民以食为天!! 也就前后脚的工夫,各种肉制品、蛋制品就全面上市了。 因为都是用各种密封或者不密封的小坛子卖的,上头像唐家四坊的面膜一样,刻着“保质期”,还有很多的名目,例如延年益寿,滋补养胃、补血行水等等。 比普通鸭肉鹅肉的三倍还贵,所以起初卖的并不火。 这一回,倒是刚被打脸的商人们最积极,他们吃过一次亏,生怕这一回再把他们漏下了,毫不犹豫的就买了几样尝了尝。 一入了坑,就再也爬不出来了。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店门前就排起了长队,而且零售还限购,一种最多买两坛。 不过好在有单独的批发点,可以买走再去卖;也有单独的大客户接待点,订了之后,可以天天给你送,但不许赊欠,一旦赊欠,不管你是什么官儿,立刻就不送了。 谁丢的起这个人? 所以这些人宁可预交一年的,也不敢断了顿儿。 私下里有不少人吐槽,觉得唐时锦简直就是个守财奴,大家同朝为官,这么点东西,还能少了你的银子不成?至于跟催命一样吗?你见谁家有这么做生意的?抠抠索索的还财神爷呢! 而且唐家还无偿把人工孵蛋的技术,写成了一本手册,从孵化室、孵化炉的建造,到过程之中,每一个步骤的实施,全都写的清清楚楚,然后就放在唐家的书楼“琳琅阁”中售卖。 不少人颇有微词,觉得这有辱斯文,怎么说也是御笔亲提呢! 但这些人再怎么叽叽歪歪,也丝毫都没影响唐时锦的生意,不管羽绒服还是副产品,甚至这书,全都卖疯了,银子大把大把的赚,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说这事儿。 然后大家终于想起来了:“话说,庆王爷干嘛去了?” 庆王爷在等着生孩子。 本来算着应该在十月二十三的,但是一直到了十月二十五都没动静。 太子殿下肉眼可见的焦躁,朝上斥责了好几个人,一下早朝就走,并不多掩饰。 于是,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听说,那谁,要生了呢! 一家子人都急的不行,倒是唐时锦自己,还挺淡定的,还笑道:“不会是要跟咱俩一个生日吧?” 炎柏葳道:“若真的是,倒也很好。” 十月二十七,一大早,厨子端了两碗长寿面上来。 太子殿下停了早朝,陪她在这儿,也跟她一起吃。 吃着吃着,唐时锦忽然顿了顿。 炎柏葳道:“怎么?” 唐时锦道:“没事。” 她继续慢慢的吃,吃了一大半之后,炎柏葳越看她越不对,脸色怎么这么白,额头上都有汗了,他道,“锦儿?是不是开始疼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炎柏葳整个人跳了起来,声音大的吓人:“开始疼了?” 她又点了点头。 炎柏葳简直手足无措,反而是桃相夫人反应快,急道:“快!快!把产房收拾出来!” 这都超了好几天了,产房稳婆等人,是时刻准备着的,没半刻钟就收拾完了,一伙人围成一圈等着,然后唐时锦白着一张小脸,慢吞吞的,坚持把那碗长寿面吃完了,一张手:“来吧。” 炎柏葳飞身过去,把人抱起来,慌里慌张的送进了产房。 然后唐时锦还漱了口,喝了灵泉水,一直过了一个多时辰,才觉得那疼,渐渐的密集了起来…… 她本来一直觉得,生孩子这种事情,能多疼啊,没想到,还真挺疼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周身每个细胞都在绞紧的疼……反正到最后,纯爷们唐总,都忍不住哭喊了几声。 近午时,几个徒弟都已经听到消息过来了,大家齐齐在外头等着。 炎柏葳整个人极度焦躁不安,手心都掐出血来了。 连戚曜灵都皱眉多说了一句:“师父不会有事的,师父可是神仙。” “对,”炎柏葳几乎有些神经质的喃喃道:“我的锦儿是神仙,锦儿是神仙,她不会有事的,她不会有事的……” 许天禄瞥了他一眼。 他咳了一声,过去给他传授经验:“听说第一胎时间都长,你也别急,急也没用……呦呦那时候,我恨不得大哭一场,但是我一想呦呦生孩子还没哭呢,我要是哭了,那也太没出息了,所以我必须要像个爷们一样撑着……” 戚曜灵吐槽他:“爷们一样的站不住。” 还得他提着他,到产房窗子外头鼓励……事实上他也就是给他找点事儿干,估计那会儿王婉如疼成那样,根本听不到有没有人说话。 几人说着话,炎柏葳充耳不闻。 他双眉深皱,站的笔直,唐时锦每哭一声,都像戳在他心上似的,连衣裳都汗湿了。 奚渊穆一看就觉得他不对劲,拿了根针走过来,冷不丁在他背后一戳,他整个人就像一张拉满的弓,只这轻轻一下,就瞬间坍塌了。 奚渊穆随手提住他,放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本来以为他能昏厥个把时辰,没想到才两刻钟,他就嗖的一下弹了起来。 奚渊穆又要伸手,炎柏葳定了定神,抬手挡住:“我没事,不用。” 他知道他有些紧张过度,他也知道她不会有事,可还是忍不住要担心……他不敢想,这个世上要是没有唐时锦,会怎么样。 其实唐时锦生的还算是顺利的,戌初时分,只听一声响亮的哭声,皇长子降生了。 炎柏葳一喜,飞快的向前走去。 下一刻,不知是谁一声惊呼,大家齐齐抬头,就见那一片天空,金光满天,霞彩万道,便如同这一方陡然打开了一把巨扇一般,瑰丽玄妙无伦。 周围惊呼之声四起,连同京城之中,也有无数人看到了这一幕。 唐时锦并不知道老天又给了她一次强有力的声援,她正跟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摊在产床上,很丢人的含着眼泪,一时缓不过劲儿来。 炎柏葳快步进来,缓缓的低头,亲吻她的额头:“谢谢你,我的神仙。” 他几度欲言又止,声音哽咽:“我,我喜欢你到疯魔,我再也不想让你受这样的罪了,我们不生了。” 几个稳婆医女听的脸都红了,又不好出去。 时隔几年,又听到这句话,唐时锦先是一怔,然后便秒懂了他的感触。 她抬起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别怕,我没事的,我们还有一辈子呢!” 第714章 这么大一盘棋 元盛二十六年十月二十七戌初时分,皇长子降生,阖京可见金光映天,霞彩万道,空中似有龙吟之声,云间亦有金色龙影盘绕,约一刻钟方止。 皇长子名为穆樘珑。 珑是指大旱之时求雨所用的玉,上头通常刻有龙纹,用这个字,表示对这个孩儿十分渴盼。 有史以来,这位皇长子,大概是天底下头一个,父亲、母亲,和他自己,全都生于十月二十七的。 十月二十七,紫微星诞,若是不受宠的皇子,这个日子肯定遭忌讳,可是对如今的炎柏葳来说……一个生在紫微星诞,又自带祥瑞的儿子,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好么?一个顶十个好么! 而且如果没有这些异象,没准儿还有人怀疑这个出生日期是假的,是在为儿子造势,可如此拉风的出场,做不了假的。 至于唐时锦自己……在之后听说了这件祥瑞之后,很认真的思考了半天。 所以,她现在不止是个财神,还是一个欧皇吗?如果天雷天象都只是凑巧,那时机……可真是过于绝妙了。 总觉得有点奇怪啊! 翌日早朝,太子殿下终于一改前几日的暴躁,变的喜气盈盈。 哪朝哪代都少不了投机之人,专门揣摩上位者的心思下注,于是,并不意外的,立刻便有人上折子,奏请神凤归位,以维系祥瑞之子的正统。 炎柏葳并没有否认孩子的生母是唐时锦。 他道:“上天已为孤庆贺弄璋之喜,祥瑞天下皆知,我认为珑儿的‘正统’早已胜过皇家玉碟一书。” 他顿了一下:“至于庆王爷,庆王乃星宿下界,应天受命而生,身系国家财运,孤又怎可因一已之私,不顾社稷,辜负万民?” 不少文臣当时就跪地大呼:“殿下英明!大庆有望!” 这就是炎柏葳为唐时锦铺好的路。 同样的一句话,在不同的时候说出来,就会有不同的效果。 历史上,有很多一句话破局的事,例如顾炎武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又例如陈胜、吴广起义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还例如唐时锦之前用一句“我大庆国运,岂可系于一女子之身”!精准的戳中士大夫们的死穴,成了庆泉侯。 此时,也是如此。 不是我不想立后,是我和庆王爷,为了这个天下,才不能立后! 两利相权从其重,比起国母入主后宫,阴阳平衡,皇嗣绵延,当然是天下人的福祉更加重要! 两人妥妥的大公无私,爱民如子好么? 尤其比起恋爱脑又极其自私的元盛帝,太子殿下的形象简直光芒万丈!千古一帝啊!! 如此不合规矩之事,却得到了最爱计较规矩的士大夫们全心拥护和崇敬,唐时锦不得不承认,炎柏葳这样做,比起她起先想的,让何浅碧扮小妾,更加的大气堂皇,更加的名正言顺,她做事也更自由更方便。 起码这样一来,光明正大,她想住在皇宫就住皇宫,而炎柏葳想来庆王府就来庆王府。 而且,除了真的跟她很熟,很了解她的人,知道她是真的不耐烦应付一些女人,更乐意做生意……而其它人,他们都会觉得,庆王爷真是伟大啊! 毕竟,想想啊,庆王爱钱,可世上的财富,哪一处能比的上皇宫? 明明可以舒舒服服的养在后宫,坐拥天下财富,却因身负天命,而不得不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奔波劳碌…… 庆王爷真是大仁大义啊!! 唐时锦:“……” 就……有点惭愧,她真没这么仁义,她只是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这么一整,总觉得自己太自私了,让炎柏葳下这么大一盘棋配合她。 炎柏葳听她叨叨叨的说了,便笑道:“我怎么说也是商神家眷,不做赔本生意的,我难道能白给你封官儿?到时候你要给我赚银子丰国库的,我很穷,以后就指着夫人赚钱给我用了。” 唐时锦被他逗乐了:“你这么会说话就多说点儿。” “好,”炎柏葳笑道:“我准备等登基的时候,就立珑儿为太子。” “啊?”唐时锦有点吃惊,“这么早就立?他还那么小,谁知道将来会长成什么样子,万一长成我这样呢?我觉得现在就立太子,为时过早,万一立了之后再废,那他得多难过啊!” 炎柏葳又气又乐:“胡说什么!我会教好他的。” 他顿了顿:“如果他出生之时,没有那些异象,那当然可以缓一缓,可如果有了那些异象,我立不立,都是一样的,所以不如尽早立了,安民心,亦安臣心。” 他小心的靠过来,亲了亲她的脸:“你放心,我一定会教好他的,我们的孩儿,一定是最好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行吧。” 她看了看儿子。 可能是因为一直在服灵泉水,穆樘珑一生下来就干干净净的,胎痂几乎没有,眼睛大大的,小脸儿雪雪肉肉,简直萌的不行,而且后颈也有卫家人独有的虎符印记。 她还给他取了一个小名儿叫甜宝。 甜宝继承了他爹又黑又密又长的睫毛,唐时锦真的,一看就觉得人生圆满了。 她跟炎柏葳道:“你知不知道!这就是我的终级理想啊!自己生一个睫毛精,想怎么 ua就怎么 ua!!” 炎柏葳沉默了一下,然后他一本正经的问她:“是孩子爹没让你摸、够、吗?” 唐时锦:“……” 她呆了半晌,笑的不行:“对啊!我真是傻了,孩子都生了,孩子爹的睫毛应该快被我 ua秃了吧?” 炎柏葳:“……” 倒也不必如此疯狂。 唐时锦并没急着回去,一直在这边坐完了月子,才回了庆王府。 老王爷带着卫时磊,早跑了两三趟了,桃相府的人也都过来看孩子。 秦氏一见甜宝就喜欢的不行,抱着稀罕了好半天,一边吐槽她起的小名儿太奶,这可是皇长子啊!有可能将来就是太子,起一个这么奶的名字多没气势,哪怕像她家,长生长娇也好嘛! 可是唐时锦觉得简直太恰当了,谁叫他爹非给他取一个这么像木糖醇的名字的?木糖醇是甜的没错吧?他是宝没错吧? 所以,甜宝,没错吧? 第715章 我对不起你 说真的,在古代,但凡有点儿身家的,都不用担心看孩子看崩溃。 因为有奶娘,有医女,有丫环,伺候的人一大堆,压根儿就不用你亲力亲为。 你这边儿还没稀罕够,早有人搭把手抱走了,哭一声好几个人等着哄,所以绝不用担心睡眠不足,或者被孩子闹烦了什么的。 唐时锦回来之后,就叫人把两个奶娘自己生的孩子也接了过来,市个恩,他们会更忠心,也省得她们想孩子心情不好,而且日常吃的饭菜也都是加了灵泉水的,虽然没酱没盐的,但仍旧十分美味,补的两个奶娘油光水滑,甜宝也是一天一个样儿。 唐时锦自己也暂时没有断奶,准备到孩子一百天之后再断,因为她觉得她的奶可能是升级版的,多吃点儿没害处,而且粉嘟嘟的小娃娃,软软的窝在怀里,小嘴儿裹呀裹,那情形真叫人母爱爆棚好么! 戚曜灵进来道:“师父,明儿腊八,叫他们都过来见见?” 唐时锦点了点头:“可以。” 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家里人扎堆儿收徒弟。 主要是很多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收起来也没什么忌讳了。 例如说桃成蹊收了三个徒弟,除了曾思故和元阆仙,还有一个叫张君平的,据说是元盛十八年的进士,也在翰林院,是汤莲生介绍给桃成蹊认识的,她还没有见过,却后来居上成了大师兄,她还挺好奇的。 还有戚曜灵也把他之前说的三个徒弟给收了。 许天禄也收了一个徒弟,还有一个据说是看好了,但暂时没收的,准备再观察一阵子。 正好她回来了,就都过来见见。 算起来才刚出月子,但唐时锦毕竟是练武之人,自觉得已经满血复活,只是大眼灯儿说暂时不能练刀,所以她就从最平缓的拳脚开始练起,加上春华院的按摩,恢复的还挺不错的。 晚上诸人都陆续到了。 总缉事厂时间自由,所以戚曜灵几个人回来的最早。 戚曜灵收的三个徒弟,一个叫李子茂,一个叫班萧鸣,都是缉事卫的人,高大英俊,龙行虎步,十分精干。还有一个叫马三保,是个太监,但看起来也是眸正神清,神采奕奕。 戚曜灵要的三把剑,两把软剑给了缉事卫两人,倒是硬剑给了马三保,据说他功夫很不错。 唐时锦跟他们聊了几句,这两个缉事卫的人,态度十分恭敬,但显然并不是有口才的人,倒是马三保,对答如流,恭敬谦和,令人如沐春风。 戚曜灵道:“三保饱读诗书,亦通兵法。” “哦?”唐时锦没想到他还有这本事,就道:“那明儿下午,你过来一趟,我带你去见见我祖父,若你真有这本事,也不要埋没了。” 马三保大喜,连连谢了。 第二个回来的是许天禄。 许天禄带了他新收的二徒弟周百成回来,唐时锦第一印象也不错。 最后才是一伙文人,溜溜达达的过来。 曾思故和元阆仙都是熟人,不用介绍,所以唐时锦主要就是认识认识这个大师兄。 不同于汤莲生几个瘦伶伶的美男灯儿,这位大师兄虽然长相俊美,但感觉有些锋锐气,眼神犀利,施礼道:“侄张敬修,字君平,拜见师叔。” 唐时锦点了点头。 因为还要喂奶,所以见了个面儿,她也没多待,就走了。 第二天,她带着马三保,亲自跑了一趟卫王府,把马三保交到了老王爷手里,让他带几天看看。 等回来了,才想起来问汤莲生:“对了,为什么那个张君平是大师兄?” 汤莲生道:“按年龄排的,据说是脾气合了小师伯的心意,所以小师伯才会收……而且上上个月时,小师伯还出门去见了他的父亲,回来说他父亲很厉害。” 唐时锦问:“他父亲?朝臣吗?” “对,”汤莲生道:“现在是国子监司业。这个人挺有意思的,据说他当年在翰林院,上过一封奏折,叫《论时政疏》,没人理他,他就再没上过一次奏疏,然后第二年就休了病假,一休就是五年,五年之后,又回了翰林院,然后就一直没再冒头,但是听小师伯的意思,似乎是很有想法的一个人。” 唐时锦问:“叫什么?” 汤莲生道:“张居正。” 唐时锦险些被口水呛到,瞪大眼睛:“什么?” “张居正,”汤莲生道,“他们当地很有名的才子,据说他出生之前,其祖父梦到月下白龟,所以给他取名叫张白圭,后来科举的时候,当时的知府很赏识他,给他改名叫张居正的。” 唐时锦沉默良久:“你把他那个啥疏给我找来,还有文章什么的,也找些来。” 汤莲生应了一声,就出去给她找了一些过来。 等炎柏葳来了,她就一股脑的拿给他看。 炎柏葳一看之下,就不由得赞赏:“不错不错!血气壅阏、臃肿痿痹,倒是十分犀利……此人如此年轻时便有如此见识,必是治国之才!这人如今在哪?” 唐时锦道:“国子监。” 炎柏葳笑道:“这奏疏虽好,却不是你喜欢的那种好,你这表情是怎么回事?” 唐时锦把嘴巴贴到他耳边:“在我所知的历史中,这个人,被称为救世宰相、智慧象征、三百年唯一的政治家……” 炎柏葳挑了挑眉,看着她。 唐时锦羞愧的道:“我只知道这些皮毛……啊啊啊!”她捂住脸,超悲愤的道:“主公我对不起你,我好后悔,我当时为什么不好好学历史啊!不然我就可以告诉你更多了!预知什么的多么爽啊!!” 炎柏葳简直笑的不行:“不要紧的,夫人,不知道也是好事,你就算告诉我再多,我也是要亲自去查的。何况,咱们是书写历史的人,不必拘泥于历史。” 唐时锦默默的放下了捂脸的手。 对,我觉得你说的对。 炎柏葳第二天就召见了张居正,聊了很久,然后就下旨把他调到了吏部。 回来就跟她道:“谢谢我的神仙夫人,有求必应,我的吏部尚书有了。” 唐时锦看他嘴角带笑,一派轻松,心里忽然一酸,轻轻的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炎柏葳挑眉:“嗯?” 第716章 悬在头顶的铡刀 她就是忽然很心疼他。 他每次来的时候,总是一派轻松自在,还时不时的来一句“仙妻旺我”,好像什么事情都容易的不得了。 可是想想,有炎三的情报机构,有长目飞耳楼,这朝上差不多的官员,他只怕都筛子一样的筛过一遍了,关键地方却无人可用。 想想也是啊,元盛帝在位二十多年,朝上哪有几个清白可用的官员? 总缉事厂连办三个大案,快刀斩乱麻,死的大多都是高官,国家机器受了这样的重创,要养回来,要耗费多少心力,多少时间? 她道:“我是不是走的太快了?你给我打扫战场,会不会很辛苦??” 炎柏葳挑了挑眉:“夫人,只要你把蹦跶的范围,控制在我身边儿……”他伸手在他自己身边画了一圈,“那我不管做什么都不觉得辛苦,锦与天下皆得,这于我已经是圆满。” 好吧,他既然这么说,她就先信了。 转眼就到了封印之日。 炎柏葳几乎天天待在庆王府,而唐时锦更是门儿都不出,在看元阆仙和曾思故写的话本儿。 两个人的话本儿,完全不是一种风格。 曾思故的很朴实,很“正剧”,与桃成蹊的风格类似,但因为没有“仵作”这个要素,就显得有点说教。 而元阆仙,名字很仙,话本儿却一点都不仙,简直市井狗血到了极点,但是代入感极强,要是编成戏文,绝对能爆,大爆! 因为里头的反派,看下来真的能气死人,写尽了人性的卑劣面。 就比如说,他其中一本写了一个“侠客”。 “侠客”被人追杀,慌乱之下躲入了一户农家,然后他的仇人追杀而至,他受了伤,觉得自己肯定不是对手,就躲在水缸里没出来,然后仇人就屠杀了那农家老小,奸淫了那家的妇人。 而那“侠客”,等那人走了之后,才出来,假仁假义的悲悯了一下,扔下一百两银子,说了一句我会为你们报仇的,有困难可以去哪哪儿找我,就走了。 这家的妇人想上吊,可这时家里出去玩,侥幸躲过一劫的孩子回来了,那妇人为了孩子,忍辱偷生,受尽了折磨,终于孩子考中了秀才,苦尽甘来。 谁知道这时候,那个仇人又来逼问“侠客”的下落,拿着孩子威胁他,妇人就说了。 仇人去找“侠客”,两人大战之后,仇人死了,“侠客”重伤,他居然回来找这妇人“报仇”,说当初要不是他一念之善,留下她们的性命,他们早就成为白骨,而他们居然不知感恩,向人吐露他的下落,欲置他于死地…… 结果正在争吵,闻迅的村民赶来,他又瞬间换了说词,说这女子贞洁已失,怎么有脸苟活于世,秀才怎么能有这样一个娘……吧啦吧啦,然后替天行道杀了这个妇人。 再之后就是秀才如何告状,如何联络这“侠客”之前杀的人,为母伸冤……历时几年,苦苦奔波取证,终于告倒了“侠客”,判了斩首。 秀才在“侠客”斩首的时候,那一段唱词,真的是自带音效,唐时锦看着都觉得荡气回肠,解气极了。 而且明明一字也没提“正途”,可是侠以武犯禁的感觉,却渗透在每一步中,引导到正途上,简直棒呆了。 唐时锦大晚上的跑去桃成蹊那儿,叨叨叨的说了一刻多钟,还叫人给元阆仙送了一大堆的宣笔、徽墨和端砚。 突然收了一大堆礼的元阆仙:“……” 这一堆,估计几百两都有了。 他道:“师叔这是怎么了?” 过来送礼的太监躬身道:“王爷看了您写的《侠客传》,说写的极好,说给您改名叫《画皮侠》了,已经派人送到戏班子让他们排了,王爷说让您再多写些,写长一些……看着不过瘾。”他咳了一声:“还说对您的佩服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元阆仙哭笑不得:“帮我多谢师叔。说我明儿再去拜谢。” 太监笑道:“是,是。” 他转向曾思故:“曾少,王爷说,您这戏本子就不是给我等文盲,”他又咳了两声:“王爷原话便是如此,说就不是给……看的,一点都不接地气,老百姓看不懂。等戏班子排出来,她准备把头一个月的‘戏票分成’给写戏的人,她说您再看看您这戏本子,可真赚不着钱啊!” 曾思故连连拱手:“烦你与师叔说,思故知错了。” 那太监这才施礼走了。 唐时锦直到晚上睡觉,还在叨叨画皮侠的事儿。 然后何浅碧就偷偷把前因后果跟她说了。 唐时锦是真的吃了一惊。 大概真的是一孕傻三年,她明明接连看了几个侠客的话本,而曾思故的也明显是硬写,她居然都没想到! 不过说真的,虽然她立了一个公正无私的人设,但是若真的有人告戚曜灵,她是妥妥会徇私的。 她问:“灵儿知道吗?” 何浅碧道:“没告诉他。” 唐时锦点了点头:“对,不要告诉他了。那个余青鸮呢?” 何浅碧道:“听说殿下让人过去找他聊了聊。其实余青鸮当时并没打算报仇,他一直是个矛盾纠结的心情,所以隔了几年都没有报仇的意思,一直到后来听说了你们和灵少的事儿,才觉得愧对师父什么的,生出报仇之念。反正到最后,他就把唇读术教给了我们的人,算是我们饶他一命的交换,然后就走了……听炎三说,应该是真的被说服了,反正也做好退路了,所以没杀他。” 唐时锦点了点头。 能这样和平解决,是最好的。 她出了会儿神,又问:“留王氏的事儿,查的怎么样了?” 何浅碧道:“听说江大人正在查,年前肯定是回不来了,一大家子人呢!” 果然,不几天江必安就派人传信,说留在青州过年。 今年过年,倒是难得的轻松又热闹。 因为元盛帝起不来身,所以,除夕夜宴,仍旧是太子殿下主持。 这简直就是一句话,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 元盛帝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哪怕醒过来,也是浑浑噩噩的。 汪忠言倒是听说了一系列的事儿,包括祥瑞的皇长子什么的,可是他不敢跟他说啊! 以前跟他说什么,是想着他能给他出头,可如今,这大庆皇宫,早就已经变天了,说了不但没用,还有可能招灾! 事实上,自从听说了之前的传言,说唐时锦和炎柏葳,早在江南就已经成亲了之后,汪忠言便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当中。 他的大儿子在唐时锦手里,二儿子就是九皇子……唐时锦心知肚明,他原本就是仗着唐时锦与炎柏葳关系敌对,才有恃无恐,可现在……这不就相当于,炎柏葳明知道九皇子是他的种? 这就跟一把悬在头顶的铡刀一样,叫他坐立不安,心惊肉跳。 第717章 最大的变数 除夕夜宴上,唐时锦只露了个脸儿,没打算多待,一出来,就有人过来低声禀道:“王爷,汪公公想见您一面。”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就过去了。 汪忠言一见她过来,什么也没说,跪下就不住的磕头。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 其实汪忠言走到如今,算是被她一手推动的,若不是她的药,他不可能生出这样的野心。 唐时锦就道:“孩子和尊夫人,我会叫人送去忠果那儿,你写封信给他吧。” 还能留下根苗,汪忠言大喜过望,再一次深深的磕了一个头。 他也不敢问她说的孩子,是指哪个孩子,就颤微微的从怀里取了帕子,咬破了手指,在帕上寥寥写了几句,汪忠言只算粗识几个字,写的歪歪斜斜,唐时锦收起来,就转身走了。 晚上炎柏葳过来,才跟她道:“等合适的时候,我找一个死婴,把孩子换出来给你。” 她问他:“这步棋,对你来说重要吗?” “不重要,”他仍旧一派轻松:“到了这个时候,任何一步棋都不是无可取代的,我又何苦多杀一个无辜的孩子。” 转过年,日子就过的快了。 赶在二月之前,唐时锦见到了长年镇守朵甘的靖王爷。 他是元盛帝的小叔,但其实比元盛帝还小两岁,长相威武,不苟言笑,整个人都很有气场,是属于武将那种带着杀伐之气的气场。 在朵甘这种地方长年镇守的,本来应该是君王极其信任的人,可是换到了元盛帝这儿,元盛帝倒好像是把这位皇叔,流放到那一处似的,不管不问,年节或者生日从不召见,要不是禅位大典炎柏葳特意下旨召他来,他估计都不会来。 咋说呢,不愧是他……他还真不怕他造反。 嗯?她为什么一下子就想到了造反呢? 大概是因为,靖王爷这个气势,必定是长年练兵才会有的,可朵甘已经和平了很多很多年了。 唐时锦心里跑马,脸上十分客气的见了礼。 然后她一副三句不离本行的架势,跟他道:“听闻王爷的驻地,有大片的草原,无数的牛羊,不知王爷有没有兴趣,与我谈谈生意?” 靖王爷微启唇,算是给了一个笑:“我要去见太子殿下,王爷若有事,可否等我出来再说?” 唐时锦便道:“那王爷先请,小王不急的。” 靖王爷便道:“那稍后本王登门拜访。” 两人正在寒暄,炎柏葳就直接出来了,道:“那我们就直接去庆王府吧。” 靖王爷来回看了两人一眼,嘴上道:“臣遵令。” 三个人就去了靖王府。 坐下之后,炎柏葳就例行问了一些国事,靖王爷答的十分按部就班。 然后唐时锦跟上,开始滔滔不绝的问他羊毛的问题。 唐时锦聊生意的时候,是很有欺骗性或者说煽动性的,基本上没有人能完全不被她带动,进入她所说的那个前景里头去,只要他不是一个全神戒备的状态,那暴露出来的东西就会很多。 反正等靖王爷告辞之后,两人基本上已经心知肚明了。 炎柏葳道:“他果然有不臣之心啊!” 唐时锦道:“你爹那种昏君,有不臣之心也不奇怪。” 炎柏葳道:“其实我很早就叫人查过他,他是真的日日练兵不缀,手下兵卒,如臂使指……” 唐时锦答非所问的道:“他对京城的消息十分了解,如果他真打算造反,吴皇后出事的时候、废太子出事的时候,都是好时机,可是他全都没动。” “并不是,”炎柏葳道:“这里头,都有你这么一个巨大的变数,所以他有顾虑也是正常的,他可能想等局面再坏一点。于是就错失了最好的时机。” 唐时锦道:“于是你就横空出世,力挽狂澜了……我觉得你也不用太紧张,这个人,给我的感觉,道德准线还是非常高的,他可能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怕有万一,”炎柏葳道:“他一念之差,就是不知道多少条人命。” 唐时锦道:“那怎么办?” 炎柏葳道:“我再与他聊聊,试探一下再说。” 他忍不住又吐槽他爹:“我真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就因为不想看到他,就把一员猛将打发去守朵甘,又为了装做大方把家眷也打发过去……我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唐时锦幽幽的道:“君逼你反啊!” 炎柏葳被她气乐了:“还真是。唯恐他不反啊!不过这么一说……你说的也对,这么多年,这种情况,这人仍旧忠心耿耿,我觉得我可以试着信任他。” 唐时锦道:“韬光养晦有木有?他那会儿没有兵,光杆将军反个屁,这不是才把兵练出来,你就出来摘桃子了?他肯定恨死你了。” 炎柏葳:“……” 他又气又乐:“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唐时锦振振有辞的道:“我这不是帮你把各种情况都考虑到么?” “那我谢谢你了。”炎柏葳笑说了一句,又道:“最好还是不要出什么乱子了,能平稳过度是最好。” 他站起来:“不想这些了,我过去看看甜宝。” 他就过去看儿子了。 唐时锦站起来,叫人给靖王爷送几件羽绒服,几坛鹅肉鸭肉过去。 靖王爷平静的收下了东西。 即便在自己家里,他与他身边的人,说话都很克制,可是这本身就是很不对劲儿的行为。 靖王爷有三个儿子,如今都在朵甘,他这次回来,一个也没带。 就光这一点,就能证明,他其实是在防备着什么的。 当初赵匡胤能杯酒释兵权,主要是出其不意,可现在,人家明显早有准备,虽然扣下爹,儿子不顾爹的性命出兵,会被人骂死,但是,万一……真有万一呢? 可是炎柏葳说的也没错,“唐时锦”是一个最大的变数,若是之前的元盛帝,他竖起清君侧的大旗,斩杀妖妃万氏什么的,没准儿真的从者云集,可是如今……炎柏葳文名极盛,唐时锦更是被奉为神明,金龙绕青蚨出世,又有天雷劈君主在先,天降祥瑞之子在后,他再造反,很难很难。 可要放弃,又实在不甘心。 若是就这么放弃了,那这十几年的筹谋,算什么? 靖王爷躺在榻上,久久未能入睡。 隔天,炎柏葳再一次召见了靖王爷。 他直接跟他道:“你相信锦儿是神仙吗?” 第718章 可以控制炎柏葳的人 靖王爷猛的一眯眼。 然后他表情平静的道:“臣听说过许多的传言。” 炎柏葳也不在意他说什么,十分平静的道:“我对此深信不疑。” 他看着他:“你应该知道我的事。当初我确实身中几种剧痛,必死无疑。我认识锦儿的时候,她才十岁,那时我被神医谷主奚麒断言,已经活不过半年了,完全是在等死……但我认识锦儿之后,她不通医术,也从未帮我治疗过,可我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活了下来,且余毒尽清。” 他抬了抬手,上头人端上了一个托盘,炎柏葳道:“你可以看看,这是江南推广的良种,占城稻,这是还未推广的,麦、黍、菽……” 靖王爷抬头看去。 托盘之中,有数个盘子,每个盘子里头放着一种谷物,都有两小撮儿,一边是普通的,一边是很大的,颗粒饱满,放在一起看的时候,看上去格外的明显。 而且,军队是有屯田的,靖王爷向来亲近农事,对于稻谷十分熟悉,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没有特意去挑不好的五谷,所以就显得另外的一批,更加好到离谱。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些东西的意义。 产量增几倍,品质好几成,这会让农人趋之若鹜!! 而且除了占城稻之外,其它的良种,还从来没有在外头出现过,若不是跟唐时锦有关,又会跟谁有关? 所以,难道唐时锦,真的是神仙?他拿什么跟神仙杠? 炎柏葳摆手让人把托盘端下去,看着他,平静的道:“叔祖父,虽说子不言父过,但我还是要说一句,父皇并非明君,亦非慈父,但很快,这个天下就是我的了,一切都会不同……如今我国姓之人,还有几个?如今我大庆江山,亦是久经风霜,我不想再生波澜。” 他一字一句,“我会召您和几位叔叔回京,过往的一切,我承诺既往不咎……所以,叔祖父,您的回答是?” 对靖王这种人,不宜用什么技巧,煽情威胁利诱统统无用,就直接当面锣对面鼓的把话说清楚。 他亮出了他最大的筹码,也给出了他能给的最大的承诺。 所以, 战,你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我已有防备,你必输无疑,不必心存侥幸。 和,我承诺既往不咎,可能这个承诺你并不怎么相信,但在这种“挑明”的情况下,你已经别无选择。 一直八风不动的靖王爷,脸色缓缓的变了,呼吸渐渐的粗重了。 是的,在这些良种面前,他纵然选择背水一战,也将四面楚歌!必输无疑! 靖王爷闭了闭眼。 然后他站起身,缓缓的屈膝,行了大礼:“皇上,臣愿赤心奉国,臣愿为我大庆万民,肝脑涂地。” 炎柏葳听的出他心头的不甘。 直到此时,他说的都是“国”,而非“君”。但他并不介意,他伸手扶起他:“叔祖父免礼,孤将来,还要多多仰仗叔祖父。”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急道:“殿下!殿下!” 炎柏葳一抬头,外头人急急禀道:“有个女童挟持了大殿下!” 炎柏葳的脸色猛的一变,连一句话也来不及交待,便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惊惶之下,他居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靖王爷也瞬间脸色惨白,九尺高的铁汉,竟惊的摇晃了一下,然后跟着冲了出去。 ………… 一个时辰之前。 睡到自然醒的唐时锦,抱着宝贝儿子喂完了奶,一边小心的抱起来拍嗝,一边听着吴不争叨叨叨叨的汇报了昨天靖王那儿的情形。 总得来说,就是啥也没查到,靖王爷在京城,连个府邸都没有,住在驿馆,几人根本没怎么交谈。 唐时锦道:“是没怎么交谈,还是没交谈?你说清楚。” 吴不争道:“没怎么交谈吧,不是,你想问什么?” 唐时锦道:“我是想问,他们整个问答看起来都是正常的,只是没有我们想探听的信息?还是说他们就没怎么说话,一副谨防隔墙有耳的架势?” 吴不争道:“前者。” 唐时锦喃喃的道:“这不对啊……不对,这不对……”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相信了自己的直觉:“你马上把灵儿叫回来,马上,马上!” 吴不争飞也似的去了。 靖王爷与手下正常交谈,却没有谈到唐时锦,这是非常不正常的行为。 因为唐时锦太“重要”了。 不管是对于大庆,对于炎柏葳,还是对于靖王爷,都是一个极大,又极不容易掌控的变数。 重要他们不可能不在意,那又为什么不提? 所以他们如果提防隔墙有耳所以不说,并不奇怪,毕竟这会儿身在京城……奇怪的就是他们非要做出一个“并未提防隔墙有耳”的样子,却不说,这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知道她有长目飞耳楼。 长目飞耳楼,是极其“江湖”的机构,却又是极其“隐秘”的机构。 不管是靖王的信息网强大,所以知道了这个,还是靖王与江湖人有来往,所以知道了这个,这都不是个好消息。 这说明靖王比他们想的还要厉害,这说明靖王对于有些东西,很可能“筹谋已久”、“誓在必得”。 可如果是誓在必得,那有一点就矛盾了。 那他就不该来。 哪怕想试探,装个病叫儿子来才是正常操作。 靖王来了,哪怕这个准皇帝是炎柏葳,他如果不能确保他不反,他肯定会扣下他。 那靖王的几个儿子若还发兵,那就是真正的“冒天下之大不韪”,背君又背父,或者她还可以自大的加一条,叛神……那不会有人帮他们的,这是大大违背最朴实的主流价值观的。 而一个军队,不可能只靠一些杀人机器挺进中枢,哪怕朵甘守军拥有影卫一样的执行力也不行。 所以这绝对不是他们想要的局面。 也所以……他们一定有后招。 这个后招,最最起码,能保靖王爷不被扣下,那他肯定拥有极强的战斗力。 但如果想的再大一点呢? 如果他们连长目飞耳楼都知道,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大胆的假设,他们像她了解炎柏葳一样,了解他呢? 在这个准皇帝是炎柏葳的情况下,想让他主动放弃这个天下……还真不难。 用她威胁就可以。 但她是神。 虽然她自己知道不是,但大家都认为是,或者起码会认为“万一是呢?” 若是万不得已,当然只能铤而走险。 可现在,世上又多了一个可以控制炎柏葳的人。 要快!希望来的及!! 第719章 退位诏书 炎柏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庆王府。 庆王府中,一个看上去最多十来岁的女童,正死死的抱着一个华贵的襁褓,站在假山的山巅上,周围早已经围了一大圈人,刀剑出鞘,弓箭合围,却无一人敢妄动。 炎柏葳一眼看清,就险些呕出血来:“珑儿!” “别过来!”那女童冷冷的道:“谁再动一动,我就掐死他!别以为我年纪小就好欺负,我杀他,不费吹灰之力!” 一边说着,一边就踢起了脚边的一块小石头,在手中轻松碾的粉碎,一边道:“就算你们射死我,我也可以在最后一刻杀了他,不信咱们就试试!” 炎柏葳眼中直欲喷出火来。 唐时锦缓缓的挨到了他身边,无声的握紧了他的手。 靖王爷疯了一样冲过来,大声道:“永福!你放下他!放下他!” 女童看了他一眼,靖王冲到了假山下头:“永福!你听话!快放下她!” 女童道:“你别过来,你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然后自杀!” 靖王爷猛的停住脚,气的直喘:“永福!你是不是疯了!谁让你这么做的!” 女童眼神复杂的看了看他,又转向炎柏葳,道:“你就是太子?” 炎柏葳冷冷的道:“是。” 女童道:“想让你儿子平安,你就写下退位诏书,在禅位大典上,把皇位传给我爷爷!你不是本来就不想当皇帝吗?你不是写了很多诗很爱你妻子吗?这个儿子这么祥瑞对你很重要吧?那你要怎么选?” 炎柏葳死死的盯着她:“可以,你下来,我写给你。” “你休想骗我!”女童冷冷的看着他:“你现在就写!你写了我就放了你儿子!” 炎柏葳道:“拿笔墨来!” 下头人毫无异议的就去拿笔墨。 直到这时,唐时锦才缓缓的上前一步。 她看着上头的小女孩,小女孩其实生的很是玉雪可爱,眼睛又黑又大,只是脸带病容,嘴唇更是紫的不似常人。 唐时锦非常突兀的道:“你有心疾吧?” 女童猛地一愣,靖王爷骇然转头,看着她。 唐时锦用一种似乎怜悯其实又事不关已,轻飘飘的口吻道:“一生下来就有心疾,对不对?” 女童对这种神情,极为敏感,顿时就被刺激到了,尖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唐时锦道:“你非常的早慧,想必在三四岁的时候,就展现出了惊才绝绝的天赋,比如说过目不忘??” 她看着她,点了点头:“果然过目不忘,只怕不止是过目不忘。” 她顿了一下:“一个天才,自然是受尽万千宠爱,可惜,偏偏有病!” 她在这个“病”字上,残忍的咬了个重音。 女童尖声道:“你别说了!你混蛋!你混蛋!!”她猛的压住心脏,大口喘息:“你休想激我!你休想!我不会上当的!我不会生气的,我会……”她剧烈喘息,一时说不下去了。 唐时锦平平稳稳的道:“你一定会活着做完这件事的,对不对?” 她语速渐渐加快,声音渐渐拔高,却仍旧字字清晰,无形之中,就叫人整个精神都揪了起来:“因为这是你临终之前,唯一能为家人做的事情了!对不对?你一定会拼尽全力做好的,不会中途让自己死的,对不对!!” 女童瞪着她。 唐时锦的声音忽然变缓:“我猜,应该有神医说过,你活不过十岁了……而你现在,我来猜猜,九岁半??哪怕你的家人在那一处是土皇帝,哪怕他们用尽了所有办法,哪怕你学了功夫,又找来无数神医,天天拿药当饭吃,甚至叫你改穿女装,也救不了你的命!!!你只能等死!等死!!!” 女童……或者说男童,猛的尖叫出声。 唐时锦死死的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他的每一丝神情,字字如刀:“我自出生以来,便受尽万千宠爱,哪怕天天吃药,哪怕承受痛苦,我也相信我的家人是爱我的,但是我没有想到……我的父亲背叛了我,我还没有死,他就放弃了我,他想再生一个孩子了……” 男童骇然抬头,看着她。 靖王爷也早就惊呆了,怔怔的看着她。 其实唐时锦所有的答案,都是从他脸上读出来的:“甚至,他怕再生下有心疾的孩子,这个弟弟,他不敢跟我的母亲来生,他背叛了我和我和母亲……” 她猛的尖笑了一声,吓的男童退了一步。 唐时锦轻轻点足,站到了炎柏葳的右肩上,平视着他:“穆永福是吧?你自负天才,其实就是个蠢蛋!!是你母亲让你这么做的吧!是你母亲教了你那些话吧!你这样的天才,居然会相信这等不知轻重的蠢妇!我告诉你,她根本就没有给你留半点生路,她要把你骨头里的油都榨出来,用你的死,给她的将来换一条坦荡大道!富贵荣华!” 穆永福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手猛的一扼,襁褓猛然掉下。 众人齐齐惊呼出口,下一刻,炎柏葳轻飘飘上前,把襁褓接在了手里,看了一眼,随手递到了一旁。 靖王爷看在眼中,又是一怔。 而与此同时,唐时锦已经站到了假山巅上,一手压着穆永福的头。 穆永福大口喘息,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神有些可怖。 炎柏葳跃到了唐时锦身边,看着他。 唐时锦丝毫不惧,就这么压着他的头,与他对视,好像一种无形的交锋,良久,良久,他才缓缓的平抑了呼吸,垂下了眼。 唐时锦一字一句的道:“但是,穆永福,你并不惨,看的我身边这位被亲爹几次下毒的太子殿下,看看你面前被亲爹杀母又几次差点打死的我,穆永福,你已经够幸福了,人要知足。” “而且,你知不知道,你的祖父,你爷爷靖王爷,他冲过来叫你的名字,这意味着什么?” 他微微一怔,眼睛快速的眨了一下,若有所思。 唐时锦续道:“你应该明白,你做出这样的事,就等于把全家的性命送上断头台,可是即便如此,你爷爷仍旧是叫出了你的名字,他要赌上什么来救你,你有没有想过?所以,你不惨。” 穆永福眼神转动,惊疑不定,想看一眼靖王爷,又不敢。 唐时锦向下道:“抛过来。” 便有人把方才的襁褓抛了上来。 唐时锦随手剥开,伸手一拎,里头是一只剥了皮的兔子。 穆永福猛的一呆,喃喃的道:“这是什么?!怎么会?” “怎么不会?”唐时锦冷笑道:“第一,你的功夫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高,哪怕我毫无察觉,你要劫走我儿子也不可能。第二……你也不像你想象的这么聪明,很多事情,你根本就不懂!!第三,这也是我最后要教你的,不要妄图用这种方式来挑衅一个母亲,假如说你真的劫持了我儿子,我会把你全家的肉,一片、一片的削下来!!我儿子掉一根头发,我会让你们全家生不如死!听懂了吗?穆!永!福??” 第720章 道德可以打败利益 她辞意森森,气势凛然,穆永福吓的呆了,猛点了几下头。 唐时锦这才把兔子一抛,跃了下来,炎柏葳一手提着穆永福,直接遥遥扔进了靖王爷怀里,道:“送客!” 靖王爷愣了愣。 挟持皇长子,这可是死罪! 可是显然,炎柏葳没打算追究。 这样的胸怀,哪怕是市恩,他也心服口服,一声不吭的双膝跪下,看着一行人离开。 穆永福也知道自己可能是做错了事,他双眼大睁看着靖王,想张嘴问一句,又不敢。 直到此时,才露出了一个十岁小男孩该有的神情,不安极了。 等人都走了,靖王爷才缓缓站起,把他抱了起来,穆永福低声道:“爷爷……” 靖王爷叹了口气,应了一声。 他心里弦儿一松,一闭眼就昏了过去。 靖王爷抱着他往外走,快要走到门前时,才见一人过来,直接走过来,把了把穆永福的脉,然后二话不说又走了。 靖王爷都被他弄糊涂了。 直到出了庆王府,他才猛的回神。 那是神医谷主!那一定是神医谷主!唐时锦是神仙啊!炎柏葳身中数种剧毒都能治,那穆永福的心疾呢? 此时,唐时锦已经飞也似的回了主院。 哪怕已经及时反应过来,布好了局,也明知道儿子不会有事,还是忍不住后怕,抱着儿子搂了好半天。 炎柏葳随后进来,把母子两人一起搂进怀里,一边发狠:“就冲他动这个心思,他就该死!我就应该杀了他!” 唐时锦跟儿子一起,窝在他怀里,好半天才道:“我也恨不得杀了他,大卸八块那一种!但是我感觉这孩子可能将来会有用,靖王给我感觉也不错,正好你也想用他……”她长吸了口气:“就暂时放他一马吧。” 世上确实有天才,这孩子这个年龄,这个心机,这个功夫,是真的很不错了。 如果不是炎柏葳和炎六他们有这种“超出江湖”的功夫,那出奇不意,没准儿还真能让他劫走靖王。 但是要劫走她儿子,那是提也休提。 炎柏葳的人把这边围的铁桶一块,哪怕炎柏葳这功夫,要闯进来偷儿子也不容易。 唐时锦道:“等禅位大典完了,皇上和那些人都搬走了,我就搬进宫去住,我觉得在宫里,明的暗的好多层防线,怎么都比在这儿安全。” 炎柏葳点了点头。 他低头看了看,一边是媳妇儿,一边是张着懵懂的大眼睛,正好奇的看着他的儿子,他嘴角就弯了弯,亲了亲媳妇,又亲了亲儿子:“你是真的厉害,朵甘那边不好查,我手头一点这个孩子的资料也没有。” “我也没有,”唐时锦闭着眼睛道:“没有资料,就是最大的资料。这孩子得多聪明,才会被当成秘密武器,藏的这么深啊!” 炎柏葳叹道:“虽然理智上来说,这么一来,靖王的腰再也直不起来了,大节大义都失了,能放一多半的心了,可我还是很想杀了他。” 唐时锦忽然道:“我从不相信道德,什么大节大义我不信的。” 炎柏葳一愣。 她抬眼看着他:“我从不认为道德可以打败利益,就算你是真的神明,座下是你虔诚的信徒,我也不信道德可以打败利益,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要求,那对方,很可能会在利益上头,披上一件虚伪的,名为道德的外衣。” 她顿了一下:“所以,我一向先预设最坏的结果,才好去做最稳妥的安排。” 炎柏葳道:“你想怎么样?” “我现在还不知道,”唐时锦道:“我再见见那孩子再说。” 她跟炎柏葳,本来是分工明确,之前见靖王,也颇有一种“这是你的小怪我只是随便看看”的心情,可现在……呵呵!你们既然敢打我儿子的主意,那老子非把你们的杀手锏调教成最忠心的小弟! 吴不争进来禀报:“消息传出去了。” “好,”唐时锦道:“控制着,别太快。” 吴不争点了点头,然后他道:“师叔,前头的我都懂,就有一点,我是真的想不通,你是怎么知道这孩子连兔子也看不出来的?” 唐时锦道:“并不是他连兔子也看不出来,是从头到尾,就没有给他留察看的时间。这个得感谢我的灵儿了。” 她问:“大眼灯儿回去了?” 吴不争嗯了声。 唐时锦就站了起来,看儿子仍旧张着懵懂的大眼睛看着她,小舌头还翻呀翻的,小模样儿呆萌的不行。 她就点了他一下,还顺手摸了一把孩子爹:“儿子放心,老子搞的定!” 她雄纠纠的走了。 吴不争道:“唉!为母则强啊!”他用千言万语的眼神儿看了看准皇帝,溜溜达达的走了。 唐时锦过去一问,奚渊穆只道:“能治。” 唐时锦低声道:“我想要快,一切的条件,让步于快,而且不能叫别的大夫把出来,可以吗?” 奚渊穆现在对她完全是无条件服从:“可以。” 唐时锦问,“多长时间?” 他道:“一个月。” 果然,第二天,靖王爷带着穆永福上门赔罪,态度摆的极低,一直到最后,才试着提出,想让神医谷主,给他治治。 唐时锦直接道:“想治,直接把人放我这儿,一个月之后,还你一个健康的孙子。” 靖王爷微吃一惊。 他看了她好半晌,一咬牙:“好!” 于是小少年就被留在了庆王府。 估计是很久没穿男装了,也或者是因为昨天靖王爷肯定掰开揉碎给他分析了状况,他已经深刻的明白了自己做了怎样的蠢事,所以他整个人都有些局促。 两人一坐一站,唐时锦抱着儿子玩,头都没抬。 他居然也能沉的住气,直到旁人把甜宝抱走了,他才沉声道:“你真的能治好我?” 唐时锦看着他:“你说呢?” 他道:“我认为你可以,否则的话,你不会把我留下来,若是治不好,那就是结仇了。” 唐时锦挑眉道:“结不结仇,很重要?” 第721章 奉旨赚钱 十岁的小少年一愣,半晌,塌下了肩膀,“不重要。” 他面容稚气,双眼清澈,站的笔直,却透出了几分软弱:“我们靖王一支,并不是那么重要,也没有那么厉害……你们愿意给我们人情,是因为太子是仁君,而不是因为害怕我们,就算那个时候,我真的逼着太子写了退位诏书,也没有用的,不会有人承认的,我只会害死我们一家人。” 唐时锦笑了笑:“你爷爷是个聪明人。” 穆永福沉默了半晌,又问:“我的功夫真的很差?” 唐时锦道:“不算差,我若恢复,能打两到三个你,我的大徒弟戚曜灵,大约能打五六个,炎柏葳,不好算,十来个应该没问题,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叫灵儿来与你较量一下。” 穆永福一声不吭。 唐时锦笑了笑:“那就等治好了你,再较量吧。” 穆永福不再说话。 很快,奚渊穆就过来了。 重新把了脉,然后下针,半个时辰之后起针,药也熬好了,端过来,穆永福眼都不眨就喝了下去。 唐时锦并没有为难他。 好吃好喝好睡,但是除了奚渊穆的院子和她的院子,哪儿都不能去。 同时,她下了一个很奇怪的命令,禁止旁人与他多说话。 就是除了必要的,不允许多说一个字,不允许任何人与他聊天。 而唐时锦每天都在听汇报,精确到细节。 穆永福显然是一个极其需要认同感的人,很快,别无选择的他,就主动过来跟她聊天:“你不想知道我有什么本事吗?” “我知道,”唐时锦心说幸好我已经猜到了:“你有超忆症。” 穆永福愣了愣:“什么症?” 唐时锦清晰的重复:“超忆症,你能记住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无选择的记忆,想忘都忘不了,对吗?” 穆永福微有些自得的表情,缓缓的消失了。 他喃喃的道:“这原来叫超忆症吗?这……这是一种病吗?” “是啊,当然是一种病。”唐时锦一脸自然的道:“等你再长大一点,就会明白,遗忘是一件会让人舒服和放松的事情,不管什么,全都记住,会过的非常累。” 穆永福喃喃的道:“那你还见过其它这样的人吗?” 唐时锦一脸回忆的道:“我还真见过一个,不过我不能告诉你是谁……” 对,你并不特别。 然后她假装“察觉”到什么,安慰他:“这种虽然是病,但在很多时候,也是很有用的,念起书来不是事半功倍吗?所以你也不用想太多。” 扎心了。 最终这倒霉孩子失魂落魄的走了。 唐时锦并不觉得愧疚。 她当然很讨厌这种打压孩子的师长,可是从这个孩子想对她儿子下手的那一刻起,他“儿童”的身份在她的认知里就消失了,只余下了“敌人”。 别说他还不懂事,她儿子更不懂事,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所以,她会精准的把控调教的过程,一直到完全控制他的思想,不管他有多少本事,都要收为我用。 转眼就到了二月初六,禅位大典。 庆典之上,元盛帝并未露面,当然,也不需要他露面。 整个仪式隆重肃穆而且也很顺利,唐时锦亲眼看着炎柏葳,身着龙袍,坐在了那个位置上,漆黑的双眼透过摇摆的玉旒,看了下来,俯视众生。 嗯,从此之后,所有关于盛世明君的想像,全都有了脸。 然后就是一系列的旨意。 改年号为锦临。 并立皇长子穆樘珑为太子,桃相为太子太师、卫王为太子太傅。 另:忠平伯复郡王位,仍为平郡王,入礼部。其字穆瑨,世子之位亦复。 诸皇子皆改儁为杰,五皇子封为怀忠侯,入工部;七皇子为怀诚侯,入刑部。靖王世子穆云昶入户部。 另:顺应上天之意,增设财政阁,专管国家财政商贸等事务,与内阁齐平,由庆王唐时锦兼理,直禀帝听,并将王慎行封为次辅。 另:左相桃襟白晋为安肃郡王,授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 阁老王恂实晋为首辅,并封承文侯; 恭成侯戚曜灵晋为成国公,并任总缉事厂副总督; 锦衣卫指挥使雷骁封承武伯; 禁军副统领薛允文封承忠伯; 原吏部侍郎张居正晋为吏部尚书; 原吏部尚书薛凤连为两江总督; 等等。 另外,他还把元盛帝的一个姐姐,他的一个姑姑提了起来,赐封号为太平。之后女眷之事,都由这位大长公主代其职。 元盛帝连姐带妹活着的只有三个,这一位算是不错的,聪明低调不做妖,而元盛朝的公主虽然还有四个,但是自小不得宠,养的畏畏缩缩,实在是提不起来。 唐时锦最感兴趣的,就是那个“财政阁”。所以她以后可以奉旨经商赚钱了吗?国营什么的,可以搞起来了吗? 然而现在她还是一个光杆司令。 王慎行还是一个光杆副司令。 主要是她中途跑去生孩子了,生完回来还处于“一孕傻三年”的状态,所以虽然炎柏葳跟她说过一回,她还是没有放在心上。 于是找了个机会,她就去找王慎行发表了一下感想。 大意就是你得先把团队建起来啊!不了解京城的人,你就问问你叔嘛!反正不能就咱俩吧? 王慎行笑道:“你先定下咱们要干什么,然后咱们再去筹备人员,各处借借,用着不好就还了,用着好……”他给了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儿。 唐时锦点点头:“对,就这么干!” 她果然还是跟王慎行配合比较默契啊! 唐时锦就道:“让我想想,明儿我们再聊。” 她就背着手儿,溜达着走了。 王慎行这一回算是彻底的“跟着她混”了,这财政阁看起来虽然草成,可是万事开头难,真的做起来之后,他就是无可取代的元老。 而且这天下大势,明显商贾是盛于前朝了,加上唐时锦这个人,和她与炎柏葳的关系,以及祥瑞的太子……这财政阁,起码能兴盛个几十上百年,王慎行还真的是十分庆幸,当初在江南,与她相处融洽。 唐时锦回到家,就开始拟财政阁的章程。 第722章 来踩点儿的 她现在用毛笔非常熟练,跟用普通笔差不多,就在纸上写写画画。 她在想,首先,要怎么定位这个财政阁呢? 假如说,把财政阁做为一个“皇商”,也去做生意,想赚到银子,丰丰国库,对她来说是真的是轻而易举。 但总感觉,辜负了她这个身份的便利,辜负了这么大的牌面儿。 而如果主要去拟政策,例如贸易政策的拟定,商人地位的提升……等等吧。 不管六部,还是下级官吏,还是皇商,财政阁都属于他们的上级管理部门,指挥他们去做事……这种运作方式,推行之时肯定会有阻力,因为这意味着权利的争夺,而且政策这种事情,牵一发动全身……她还真有点儿心里没底。 什么政策能在这个时代中推行,自上而下又能实行到什么程度,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 所以这些可以先放一放。 目前还是以做生意为主,猥琐发育。 做国营生意,借着御字招牌,快速赚钱,把国库填充起来,而“成绩”也会成为他们说话的底气。 毕竟,不管你是什么部,想干啥,银子不都得从国库调么? 当然了,除了国内,还有国际。 只在大庆疆域里蹦跶,不是相当于银子左手换右手?所以,是时候考虑漂洋过海……赚赚歪国仁的钱了。 公司不跨国的霸总怎么好意思称金主爸爸?!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吴不争过来跟她道:“听说明天有个御史要弹劾莲生,咱们要不要做点啥?” 唐时锦定了定神儿:“弹劾莲生?莲生怎么了?” 吴不争道:“有几个不知道什么国来的人,说话叽里咕噜的,不知道怎么的,跟莲生关系还不错,我问过莲生一回,莲生说,他就是想知道,他们那儿有没有比自鸣钟还好玩的东西。” 哦?这么巧?她才刚想到国际贸易,就有国际友人送上门儿来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 她道:“你把莲生叫来我问问。” 正好是休沐,汤莲生就直接过来了。 唐时锦问了问他,汤莲生道:“我觉得他们并不像旁人说的那样,野蛮不开化,他们虽然语言与我们不一样,可他们说的他们国家的事情,很有意思,有一个姓马的,他的名字很长,叫什么马丁德拉达,他说他……” 唐时锦忽然坐正了,笑容一收:“你说他叫什么?” 汤莲生道:“他们外国人的名字与我们不同,他叫马丁·德·拉达。” 马丁·德·拉达啊! 他写过一部札记,记述大明朝的中国面貌,一副国际友人的架势。 可其实,他也曾给西班牙总督写信,极力主张入侵中国,他说,“中国人根本不好战。他们全靠人数之众和城墙坚固。如果夺下他们的堡垒,他们就会束手待毙。因此,上帝保佑,无需强兵就能制服他们。” 唐时锦不由得严肃起来。 不对啊!这些传教士,不是不允许入境的吗?就算混进来了,也最多只敢在港口一带活动,为什么居然可以大模大样的在京城晃悠??没有人管? 这大庆朝的国门,到底松懈到了什么程度? 其实如今的京城,尤其年头年尾这个时间段,街头巷尾有很多的外邦来客,时常能见到一些金发碧眼的。 虽然历史有许多的不同,连大明朝都不知怎么蝴蝶没了,但算着这个时期,也差不多到了郑和下西洋、陈诚出使西域的的时间了吧……可如今的大庆,根本就没有开展外交和外贸的意思,在几乎所有人的眼中,外国人都是野蛮人,未开化的动物,没人正眼看他们。 这可不妙啊! 是她疏忽了。当初收到自鸣钟的时候,她就应该警惕的。 汤莲生问:“师父?” 唐时锦定了定神:“你知不知道他来这儿多久了?” 汤莲生道:“他自己说有两年多了。” 两年了啊……唐时锦道:“那他有没有提过,有一种叫地球仪的东西?” 汤莲生茫然摇头。 唐时锦想了想,叫人把吴不争又叫回来:“你派几个人,以朋友的身份跟着莲生,与他一起与那些人来往。莲生,我会把你调到财政阁,另外交给你一个秘密任务,类似拉达这种人,这种外邦的传教士,你设法与他们结交,用最快的速度,学会他们的语言,然后,尽量多的查探他们的消息。得到什么消息,不管多小,都全都汇总报给我。” 汤莲生应下,一边又道:“师父,他怎么了?” 唐时锦道:“你知不知道,强盗上门之前,都是要踩点儿的?” 汤莲生吃了一惊。 吴不争道:“可是他们就是一些犄角旮旯的不知道什么小国……” 他渐渐的消音。 唐时锦正色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连人家的‘国’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就说人家是小国?没有调查,就不要想当然。总之,细查,谨慎!” 吴不争挠了挠头:“知道了。” 唐时锦又叫平儿:“我想要个轻一点儿,能转的球,用一个架子支起来,上头蒙上白布,我要在球上画东西。” 平儿面不改色的应了一声,然后就下去了。 到了下午,就把球给她拿来了。 据说里头是用竹子扎出来一个架子,但不管怎么说,轻、圆而光滑,白布缝的几乎连接缝都看不出来。 唐时锦的手绘地图算是看家本事,拿过笔来,飞也似的在图上画了起来。 她不记得地球仪是什么时候发明的了,但是就算这会儿已经有了地球仪,也不会太精确,不会比她这个开挂的画的好。 如今国人所知的,也就泰西国、吕宋国、佛郎机等寥寥几个“外国”,不记得古地名的,她就没写,然后用朱笔,把差不多的大庆疆域圈了下来,她看过很多次的大庆舆图,所以根据现在的舆图调整了一下,看起来更真了。 然后她就进宫去见驾。 新鲜上任的锦临帝,忙的不可开交,这会儿正在见薛凤连。 唐时锦等了会儿,薛凤连就出来了,向她拱手。 唐时锦道:“薛大人要出京上任了?” 薛凤连道:“是,今日就要离京。” 唐时锦半开玩笑的道:“到了陪都,报我的名字,没人敢惹你。” 薛凤连立刻道:“那下官就先谢过王爷了,下官正好想见见王慎行王大人,王爷受累帮下官引见引见可好?” “你还真不客气,”唐时锦笑着,就点了一个随行的锦衣卫:“你带他去见见王大人。” 一边说着,一边就进去了,擦身而过的时候,薛凤连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慢了一步才走,就听里头,刚才还十分威严的锦临帝,用撒娇的口吻道:“我从昨天一直忙到现在,停都没停……” 下头听不到了。 薛凤连心情略复杂。 没想到皇帝陛下还有两副面孔呢! 第723章 很危险的敌人 同样心情有点复杂的,还有倒提着地球仪一心来谈国事的庆王爷。 她并不是多细心的人,但一看他这个眼神这个笑,才猛然醒悟,嗯,禅位大典什么的,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个很重大很重大的事情吧,他这句话的潜台词是“瞧,我做到了哟”! 他走了这么多年,才走到了这个属于他的位置,还没高兴两天,“内忧”还没解决完呢,她又跑来跟他说“外患”,也太无情太残忍了吧! 于是她立刻手一转把地球仪收进了空间,心虚的对他嘘寒问暖:“啊!那你是不是累了,我倒茶给你喝啊……” 可惜他已经看出来了,呵了一声。 但还是很大度的接受了她的茶,拉她在御座上坐下,一边道:“那个时候,我什么人都没看到,我就看到你,穿着大红的蟒袍,站在下头看着我。其实我真的很想让你站在我身边,体会我那个时候的心情……我希望这个天下,能变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她一脸乖巧的听着皇帝陛下抒发他的登后感。 他说完了,才习惯的搂住她,搓搓她背:“儿子今天乖不乖?” 她道:“哪一天都很乖。” 他道:“我明天晚上才能去看他……别急,钦天监算出来的日子是二月十六,等他们搬走了,我马上收拾宫室你们搬进来,就住我后头。” 唐时锦点了点头。 他又搂着她,充电一样静了会儿,这才道:“好了,拿出来吧。” 唐时锦道:“什么?” 炎柏葳笑道:“我刚才看到了,一个球?拿出来吧,你要说什么?” 唐时锦咳了声:“要不,过几天再说?” 炎柏葳搂着她道:“没事,说吧。” 她这才把球……不对,地球仪拿了出来,炎柏葳一手搂着她,伸手拨了拨:“这是……大庆?舆图?” “对。” 唐夫子认真的给他讲课:“你知道我们所在的这个天下,有多大吗?” 她没说“地球”的概念,只道:“非常非常大,大庆其实只有大约这么小的一点儿。而那些被大家视为未开化,弹丸之地的很多很多国家,虽然离我们很远很远,隔着海洋,但,他们一点都不弱。” 炎柏葳的神色严肃起来,坐直了,接过了地球仪。 唐时锦道:“你应该还记得自鸣钟吧?他们有很多我们没有的东西,例如自鸣钟,例如……比前朝的突火枪厉害很多的枪,例如大炮,他们有很精良的武器,他们是很危险的敌人,很可怕的侵略者……” 炎柏葳一言不发的听着她说。 她把能说的都说了,一边道:“但是如今,我们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炎柏葳道:“我会加强港口边境的管控。” 他顿了一下:“我应该着重训练海上军队。” 唐时锦道:“你听我说,可能现在,情况并没有这么严重,我觉得,第一,你应该派人去造最好的船,最好最好的战船、以及商船……” 炎柏葳点了点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唐时锦道:“对。其次,你还应该派人,去造最好的武器,这个我可以帮忙。” 船,她是真的不会造。 但是枪,她是真的很了解,每一个混混,都有一个港片黑涩会老大那种枪神梦。 她道:“莲生认识几个外国传教士,我让莲生和争争去查查,你让炎三与他们商量商量,不管明里暗里,与这些人结交结交,然后学学他们的语言,尽量多查探一下。” 她顿了下:“另外,这财政阁,我跟王慎行把机构设置一下,先造出一批瓷器来……这批瓷器,大约能在两个月内生产出来,然后先赚一笔银子,把国库填充起来……” “然后,我想把海上贸易发展起来,用经商的名义,去这些国家,用瓷器、丝绸这些东西开路,先摸摸情况再说……” 他含笑看着她。 等她条理清晰的说完了,他就拍拍她肩,一本正经的道:“那就全仰仗爱卿了。” 唐时锦立刻施礼:“臣不敢当!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 两人一边逗着贫,一边把事情商量妥当,唐时锦就直接出了宫。 因为中间还有一个禅位,所以王慎行并没有跟薛凤连交接,而王慎行在江南混了这么多年,从一州之长混成了江南老大,地位稳如泰山,他帮他一把,他的日子能顺当不知道多少。 而王慎行已经不可能再回江南了,也乐得给他这个面子,所以两人聊了整整一下午。 第二天下了早朝,王慎行就过来了。 两人熟不拘礼,唐时锦直接抱着儿子过来的,道:“做生意的事情,我来,搞政治玩资源啥的你来。” 她把昨天的纸移了过来:“我们先做这个。” 她之前做小天下的时候,就曾经查过“景德镇”,如今的景德镇,已经有了瓷都的美名,有很多美伦美奂的瓷器。 但比起后世,仍旧是有许多许多的花样尚未面世,例如五彩、三彩、粉彩、斗彩、郎窑红、豇豆红……等等。 而炎柏葳立的这个“财政阁”,怎么说呢,太高大上了,所以不管再怎么做,也不能做太接地气的东西,必须要维持“御用”的体面,所以,做瓷器不是很好吗? 主要是这些东西,当初做古风妆品的时候,她是真的研究过的,属于作弊,所以能很快出成品。 唐时锦道:“我的想法,我从缉事厂,先调拨二百人手过来,然后派一些人去景德镇招揽匠人,而在这个期间,我们先把机构设置一下,我认为这个可以参照六部,什么国库司、税政司、条法司、贸易司、国际司等等吧……缉事司的人我已经挑出来了,也派出去了,折子我也写好了,你先把这个活儿干干。” 王慎行这种人,身边都是长年养很多门客幕僚的,所以虽然是刚回京,也是有自己一套班子的。 他就带回去商议了。 炎柏葳果然是一直到天黑了才过来,逗了会儿儿子,两人睡下,她都迷迷糊糊要睡着了,他才道:“若我让磊儿外放,你认为可成?” 第724章 惨的她都不敢相信 唐时锦秒懂:“你要让磊儿去训练海军?” 炎柏葳嗯了一声。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 当初,卫时磊做御前侍读,图的主要就是这个“御前”,是为了帮她,而现在,御不御前的,完全没意义了。 卫时磊今年才刚过十五,年纪太小,老王爷和她自己,又还在朝为官,所以他在都城,虽然有用,但是远不如放出去意义大,攒够了资历学会了手腕,将来才提拔的起来。 他是卫王世子,响当当的帝卫家,老王爷的无数旧部,全都是他的坚实后盾。 而他自己,又是六元及第的状元公,可以说兼具文武方面的势力,加上唐时锦这个财神姐姐,除了年纪小之外,简直就是最最合适的人选。 连唐时锦自己都算上,再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所以,唐时锦虽然一肚子不放心,可是沉默了很久,还是闷闷的道:“你问磊儿自己吧,他要是同意……我没有意见。” 她这个外来者,都有报国志,卫时磊和老王爷,他们岂会没有? 她非要把他藏起来,这样的保护未必是他们想要的。 炎柏葳拍小孩儿一样,拍了拍她背:“你放心。” 唐时锦长叹道:“放心是不可能放心的,可谁叫我们没摊上一个盛世明君呢!烂摊子总得有人收拾,谁都休想躲懒儿。” 炎柏葳道:“等再过十年,甜宝长大的时候,盛世、明君……就全都有了。” 他又拍了拍她背:“等甜宝长大了,给他一个朗朗乾坤,升平盛世,到时候我们找个地方隐姓埋名,一起做生意……”他笑了一下:“现在想想,这辈子最轻松的时候,居然就是在竹林村,看着你这个小屁孩儿,一天天的攒够一百万两。” 唐时锦呵呵哒:“炎爹,本孩儿不怀念那时候,你自己一个人去吧。” 炎柏葳笑出声,怀念感慨什么的……当时就全没了。 他翻身覆过来,伸手掀开她衣服,熟门熟路的伸手去拨弄,昏暗之中,液体滴过了他手指,绮靡火热,星火燎原……他俯脸下去。 翌日,炎柏葳召了卫时磊。 卫时磊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然后炎柏葳又与老王爷密谈了许久,老王爷派了一大票私卫和暗卫保护她,同时仍旧派了吴烽随行。 炎柏葳也给了他四个炎字,还跟奚渊穆要了两个神医谷弟子,吴不争给了他一个名叫邓闲的联络人,连范陶朱都给了他几个江湖人,确保万无一失。 让唐时锦稀奇的是,卫时磊还从翰林院挑了三个翰林学士,都是年轻人,最年长的也不过二十三岁……然后代为请旨,一起带去了。 卫时磊接任的职位叫闽粤总督,是一个新官职,用现代的话来说,相当于广东福建两省的省长兼省委书记。 因为原本闽州是划归江南的,归两江总督管辖,而粤州与普通的州一样,只有州长官,这样一来,除了把两江总督的权限划出一州之外,不会正面触及什么人的利益,更容易上手。 算是把路铺平了。 余下的,就要靠他自己慢慢混了。 唐时锦万般不放心的,送走了她的小睫毛精。 二月十六,元盛帝,现在应该叫太上皇了,搬到了京郊的别宫,被他自己改名叫“万岁宫”了。 万氏等人随行,万氏倒是想只带她自己……但她如今连贵妃也不是,只是一个普通宫妃,根本就没这个道理,所以宫里不管承没承过宠的,所有的人,全都被炎柏葳打包送去了万岁宫。 稍微有点意外的是,七皇子当众请求,暂不入朝,去万岁宫为太上皇侍疾。 而八皇子有样学样,也要求去侍疾。 这两兄弟是打定主意,要榨取他爹这最后的剩余价值了……这司马昭之心,满朝的老狐狸都看笑了,炎柏葳当然也没必要挡着,就把他们俩一起打包送过去了,倒是省心极了。 搬家用了三天,等人走了,又用了两天时间,把宫里余下的人手清理了一下,所有的钉子全都拔了出来,余下的人手一算之下,居然只余下了三百余人。 有人奏请选秀,直接就被炎柏葳驳了回去。 如今宫中这些人,管理者是女官何浅碧,如今化名唐玉,职位是尚宫,大长公主只管必要的庆典,平时又不住在宫里。 所以宫里就相当于只有炎柏葳一个主子了,确实省钱。 他叫人把东六宫、西六宫,全部让禁军把守了起来,留下了人手每日清理打扫,但平日里轻易不许人出入,包括同在中轴线上的交泰殿和坤宁宫,也是轻易没有人出入,这样一来,管控就方便多了。 他平时不管是住,还是处理朝政,都是在乾清宫,所以直接就把后头收拾出来,给唐时锦和儿子住,这样只要不招人议事,他就可以直接在后头批奏折,方便极了。 唐时锦也是搬进宫之后,才发现,炎柏葳简直勤政过头了。 也可能是没办法,反正他一天最多只睡两个时辰,批不完的奏折,议不完的事,忙的不可开交。 难为他忙成这样,以前还能挤出时间回庆王府睡她,还能一直等到她睡着了才走。 这哪是皇帝,这就是个卖苦力的,惨的她都不敢相信。 唐时锦严肃的跟他道:“熬夜会变丑,丑了我就不要了,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炎柏葳笑道:“我尽量不变丑。” 唐时锦道:“你别仗着功夫好,有灵泉喝就不当回事儿,人熬夜每天都会变丑一点点,积少成多就会很可怕……不信,等三年后薛凤连回来,一见你肯定丑到不敢认。” 炎柏葳:“……” 他默默的道:“夫人,那我该怎么办呢?” 唐时锦道:“求我啊!” “求你,”皇帝陛下不要脸的道:“朕以身相许。” 唐时锦:“……” 还是别了,昨天就许的老子腰疼。 她这才掏出一封折子,抛了过去:“臣有本。” 炎柏葳接在手里,笑道:“爱卿过来,与朕同看。” 好吧,她就过去,让他抱着。 他很喜欢这样抱猫一样抱着她,下巴放在她肩上,感觉像充电一样,有时候什么也不说,也不毛手毛脚,就这么安静的抱一会儿。 然后他才打开折子。 本来没怎么当回事儿,但一看,就不由得坐正了。 第725章 做戏给我看 唐时锦的折子,一如既往的文理浅显,言简意赅。 她提出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奏折分级制度。 例如各地官员刷存在感的请安折,虽然大多写的不错,但谁特么要看这么长的废话啊?而且天天都有! 所以请安折子分为下级。 另外,像例行的日常工作,事务汇报等等,分为中级。 而中级又分政、刑、财等等,例如人员调动之类,就属于政;案子报批,就属于刑。 最后,急事要事等等,分为上级,而上级折子中,又分急、要两种。 同时在这些之上,又定了一个特级。 类似当初唐时锦的良种丰产,这就属于特级事件,不能说百年不遇吧,起码得是个十年不遇,或者影响深远这一类的大事件。 这是第一个。 第二个问题,提纲式奏折。 就像当初唐时锦要求炎柏葳写信一样,在奏折前头,写一个简明扼要的条陈,用最多一百字,把这封奏折的意思,简明扼要的总结出来,让皇上看的时候,先有一个清晰明了的概念。 之后需要的话,再详细写。 这么一来,炎柏葳的工作量,能秒减一半以上,空出时间来,才好对很多重要事情,细细的琢磨。 炎柏葳笑道:“应该早把你接来的,白叫我累这么久。” 他站起来点了她一下:“我召人商议一下。”他快步走了。 唐时锦:“……” 不是,陛下,这都快戌时了…… 不过在锦临朝,这算是常规操作了,反正他是皇帝他说了算,也不管几点,说召人议事就召人议事,如今宫里都有专门给官员留宿的地方,好在这年头不用发加班费,这些人还屁颠屁颠儿的,万恶的资本家就喜欢这样的员工。 她就直接睡了。 隔天醒过来,炎柏葳就告诉她,这事儿通过了,稍微调整了一下,今日就会发下去。 何浅碧过来跟她道:“王府传信儿来,说穆永福的病算好了。另外,靖王世子穆云昶已经进京了,估计能见过了皇上,就得去庆王府找他儿子了。” “哦?”唐时锦道:“那我回去看看。你悄悄传信给炎柏葳,让他把穆云昶留到下午。” 她就直接出了宫。 小屁孩儿这些日子,被她翻来覆去的调教,如今已经差不多控制住了。 其实要控制他,有一个捷径,因为他刚刚遭遇了母亲的算计,所以她这个为母则强的面貌算是填补了空白,走这个路线,会很快被他接纳。 可是她才不要多一个便宜儿子,她自己又不是没有!再说她要的也不止是接纳。 这种孩子,共情能力差,跟他讲恩、讲义,效果也不好。 所以她走的是什么路线呢……他属于那种天生天才,极其需要认同感的那一种,智商绝高,情商偏低,不擅长自控。 也所以,她需要严格控制她对他的“认可”度,一直不给一直不给,然后在他极度渴望的时候……例如他渴望的是一百分吧,她就给他八十分,然后下一次,可能给他九十……再下一次,骤降到六十。 就这样,小屁孩就会不能自控的,永远致力于把认同感刷满,沉没情感越多,越是抽不开身。 当然了,还需要给他一个,能够全面展现的舞台,在这方面,她比任何人都强。 这一点上,可以利用一下他无比旺盛的好奇心…… 唐时锦在心里复了一遍盘,也就到了,她回了主院,叫过吴不争来,低声叫待了几句,然后才叫人把穆永福叫了回来。 奚渊穆跟了过来,道:“算是好了,这半年饮食上稍加注意就好。我写下来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跟他道:“灵儿不在,我跟你过几招。” 穆永福傲娇的道:“你刚生完孩子,又是女子,我不能欺负你。” 唐时锦笑了一声:“我刚生完孩子,但你还是个孩子,我们差不多,算是公平较量。” 穆永福显然也很想打,就点了点头:“那你亮兵刃吧!” 唐时锦道:“你不用兵刃,我也不用了,上梅花桩吧。” 两人就上了梅花桩。其实穆永福真的是个天才,虽然年纪小又有先天心脏病,但是招数多的,简直叫人眼花缭乱。 而唐时锦并没作弊,也未以“力”压人,就公平的与他较量。 因为他太聪明了,所以她是不是作弊,他看的清清楚楚。 她起初是如何察看,遇险,解困,又是如何一步步的破局……以巧对巧,以技破技,堂堂正正的把他击落桩下。 穆永福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唐时锦道:“以你的年龄来看,真的算天才了,如今病治好了,会更上一层楼。” 穆永福道:“给我两年!我会打败你的!” “好哦!”唐时锦点了点头:“等你能打败我了,我就叫我的灵儿跟你打。” 穆永福:“……” 他气愤的用力锤了一下地,就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耻,不按常理出牌的大人!! 汤莲生急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古怪的东西,其实就是地球仪,道:“师父,我有事找你。” 唐时锦点了点头,没管穆永福,就跟他一起进来了。 穆永福看没人注意他,就自己爬起来,慢慢的跟了进去。 就听汤莲生道:“马丁·德·拉达”(古怪的发音) “果然狼子野心!!他是佛郎机的人,就在这儿……”他轻轻转动手里古怪的球:“是从闽州进来的,在闽州待了两个多月,然后就往京城来了,接近我也是不怀好意。他们国家的语言实在是难学,很多(!……” 听不懂的话…… 穆永福很感兴趣,脖子都伸长了,静静的听着。 然后他用他年轻却发达的大脑,差不多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一个外国间客,偷偷潜入京城刺探,汤莲生想查清楚他的底牌,然后再收拾,可是连他的语言,都搞不清楚。 天才从来都不能以常理而论之。 反正此刻,他看着那个地球仪,听着这些话,那种感觉,跟瘾君子看到粉儿也差不多了。 很快,他就咬了钩,站了出来。 他大声道:“你不就是想让我去学那种语言吗!何必装模作样的做戏给我看!你对我们家网开一面,又治好了我,我去学就是了!学会了算是还你的情份!” 第726章 巨大的失望 汤莲生“愕然”回头,看着他。 唐时锦看了看他,也是一脸的“无语”。 然后她道:“平儿,送穆少回驿馆吧,跟他们说病治好了,就不留他了。” 平儿答应一声就走了过来。 “我不回去!”穆永福急了:“你……你难道不是想让我去学?你就是想让我去学!不然你不会故意让我听到!” 唐时锦正色道:“兹事体大,你到底是基于什么想法,才会认为,我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十岁孩子的?”她慢慢的走过来,看着他的眼睛:“最重要的,这个孩子,还立场不明?你越是聪明,我越是不会用。” 穆永福脸都红了:“我,我……” 他气的脸红脖子粗:“社稷江山,大节大义,我难道都不知道吗?!你以为我是畜生吗?” 就从这句话中,就知道靖王一支的家风还是正的。 唐时锦面上平静的看着他,好半天才道:“我不认为,所以我没有防备你。” 她把手压在他的头上:“永福,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你怎么说也是姓穆的……太上皇误国二十年,如今的大庆,内有沉疴痹症,外有虎狼眈眈,我相信你在大节大义面前,一定会有所取舍。 但是永福,还是那句话,兹事体大,我不敢冒险,我不敢让你去,你太小了,你的确非常聪明,但是当这聪明,受眼界见识所限,会出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我不可能冒这样的险。” 她顿了一下:“今天这件事,很重要,非常重要,很机密,非常机密,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能做到吗?” 穆永福仰脸看着她,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觉得他可能确实会错意了,他们可能是真的疏忽了。 也可能是为了,让他明白,如今是“一致对外”的时候,而不是窝里斗。 他们完全没有意思,要让他接触这件事情,也没有要利用他的聪明的意思。 他这超乎寻常的聪明,他们并不觉得……无可取代。 他慢慢的塌下了肩,心里涌起了巨大的失望。 因为这件事情,他觉得很有意思,比他以往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更有意思的多,所以他站出去的时候,还挺兴奋的。 没想到会被拒绝。 看他这神情,唐时锦和汤莲生,迅速的对了个眼神儿。 唐时锦确实没想让他真的来。 但这个饵也确实是下给他的,就像挂在驴子前头的胡萝卜,一时没打算让他真的吃。 他居然能看出他们的用意,是一个意外,但是随即,师徒便默契配合,把事情给圆了过来。 结果没差,甚至更好。 炎柏葳果然把穆云昶扣到了下午,一直到快晚饭的时辰才过来。 穆云昶长的跟靖王爷很像,也是那种英俊威武的长相,而且莫名感觉跟炎柏葳还有三分像。 要是从炎柏葳那边儿论,她要叫他叔,但她又不是皇后,所以她直接叫了一声,“穆大人”。 穆云昶看了她一眼,很沉稳的回了一声:“王爷。” 他也挺沉的住气的,用了半杯茶,才道:“永福在这儿,麻烦王爷照应了。” “不麻烦,主要是我徒儿照应的。”唐时锦道:“前两天已经治好了,我想送他回驿馆,他不肯走。” 治好了?? 穆云昶神情微震,又看了她一眼:“不知永福现在在哪?” 唐时锦道:“你来的时候,我就叫人去请了……平儿,去看看,怎么还没来?” 平儿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回来道:“永福少爷不肯来,说他不回去。” 唐时锦道:“那就劳烦穆大人移驾?” 穆云昶第三次抬眼看她,然后站起来道:“好。” 说真的,他跟她想像中不一样。 他给人感觉比靖王爷还可信。 因为靖王爷太“内敛”了,感觉什么都藏着,深藏不露的那一种,会叫人感觉看不透。但这个穆云昶,给人的感觉,却是非常的忠诚正直,完全不像一个野心家,跟造反不沾边儿。 两人就去了渊穆园。 进去之后,果然穆永福在,一见他就退了几步,然后又一脸勉强的,过来施了个礼,闷闷的道:“父亲。” 穆云昶平静的道:“跟我回去。” 穆永福立刻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道:“我不回去!” 穆云昶怒道:“你闯下了这么大的祸,还敢胡闹!跟我回去!” 穆永福,就从他敢挟持皇长子,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听话的,果然暴露出了熊孩子本色,大声道:“我闯什么祸了?我闯的祸再大,有你们闯的祸大吗?你们都敢密谋造……”平儿淡定的捂住了他的嘴。 穆云昶脸色发白,又惊又怒。 唐时锦招招手:“小屁孩儿,你过来。” 穆云昶一咬牙。 他知道儿子最讨厌被当小孩子。 没想到穆永福就服服帖帖的走了过来,一边抱怨:“我没有名字吗?” 唐时锦非常随意的,拍了拍他的头:“永福,今晚跟你父亲回去,你总得让他们放心,晓得你的病真的好了……你要想来,过后再来便是。” 穆永福一个犹豫,唐时锦又转向穆云昶:“穆大人,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穆云昶看着两人这互动,眼神深幽幽的:“王爷尽管吩咐。” 唐时锦道:“带永福回去之后,让靖王爷与他说话就好,你就别插嘴了,你们估计也不是头一回吵架了,吵过这么多回了,再多吵一回也没意思。不是吗?” 穆云昶一时失语,半晌才沉沉的道:“是。” 唐时锦就道:“你们父子俩许久未见,我也不虚留你们了,平儿送客。” 穆云昶看了穆永福一眼,大踏步往前就走,穆永福忿忿的跟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穆云昶就来宫里见她。 唐时锦见了,穆云昶郑重谢了医治之恩,然后才问她:“超忆症,是什么意思?是一种病吗?可以治吗?” “没法治,”唐时锦道:“如今,再好的神医,也只能治身体上的病,治不了这种……怎么说呢,心理上的病?” 他道:“这是什么病?” 唐时锦道:“我与永福说过了,这是一种无选择的记忆,所以穆大人,你不要与他吵,否则的话,很可能有一天,他会疯掉。” 穆云昶猛的抬头,看着她。 第727章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唐时锦正色道:“穆大人,你要明白,遗忘,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人如果遭遇过巨大的痛苦,大到人所不能承受,就有可能把这一段记忆给忘掉,也或者,像俗话说的‘好了疮疤忘了疼’,会淡化当时的具体感觉,这其实就是一种大脑对人的保护,会下意识的忘记痛苦的事情。” “但是超忆症患者做不到,假如说他有心疾,他能记住发作的时候,每一分痛苦,如何的窒息,如何的绞痛,每一分他都能够清清楚楚的记住,想忘也忘不掉。例如说你骂他,他也能记住你的每一丝表情,每一句话,记得眼泪如何流过脸颊,记得那时的每一丝感受。”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唐时锦续道:“所以,你不要轻易发脾气,因为你一时失言,他就会记到死的那一刻。这种人其实是很痛苦的,因为即便是所有的事情全都记得,也总会有记忆深刻的,以及很平常的记忆,他就会无法控制的,不断的,一次次去回味最痛苦的事情……就好像现在,哪怕他心疾治好了,但他还是永远记得,心疾发作时的痛苦,在更深刻的记忆取代之前,不能控制的,不间断的,反反复复的体会。” “所以不止是他自己痛苦,他的家人也是很累的。这不是什么过目不忘聪明绝顶,这是一种病症。” 穆云昶沉默了很久:“所以,我应该怎么做?” 唐时锦道:“如果你真要问我,那我建议,让他所处的环境,尽量单纯一些,也就是说,你不要给他很多方面的信息,最好是像我二徒弟那样,专研一门,而这一门,又足够吸引他,能让他一直研究下去,心无旁鹜,那样可能会好一些。” 穆云昶这一次沉默了更久。 他其实就是典型的原住民,“严父”,重视子嗣传承,在大号显然保不住的情况下,想养一个小号……在那孩子看来,情感上确实很残忍,但站在他与家族的角度,无可厚非。 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直到此刻。 他难得的有些茫然。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他们当初几乎是被发配到朵甘的,刚到朵甘的时候,连个正经的屋子都没有。 在朵甘苦苦经营十余年,从四野苍茫经营到了粮谷满仓,兵强马壮……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但是最好的时机,已经被他们耽误了,如今起事,名不正言不顺,再不甘心,也只能认了。 其实这一次,他们并没打算把穆永福当成“后路”,是穆永福自己非要来的,本来以为只是来玩玩,没想到,居然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更没想到,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之后,炎柏葳没有追究。 当然,最没想到的是,他的心疾,居然被他们这么轻松就治好了。 谋反啊!十恶之首恶,不赦之罪! 换了任何一个帝王,他们一家,早就死无全尸了,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活着。 甚至炎柏葳昨天还叫他襄理户部……这种种,他实在不能不茫然。 他沉默的告退了。 等炎柏葳回来,唐时锦才跟他说起这件事情。 炎柏葳叹道:“靖王一支,都是难得的将才,而且使功不如使过,如今这非常时期,我不想再杀宗室了。” 唐时锦秒懂了他的意思。 如今,七、八皇子跟着元盛帝滚了,这两个一个是假聪明一个是真蠢,结果绝不会太好,九皇子也只会有一个结果……病逝,所以到头来,炎柏葳的兄弟只余下了一个尚算知趣的五皇子。 知道的明白这些人确实被养废了,根子在元盛帝那儿,不知道的,还以为炎柏葳不能容人。 所以他才赦免了平郡王,又提拔了穆完璞,但宗室仍旧少可怜。 倒是靖王一支,看起来还挺像样的,其它的且不论,单这个穆永福曾挟持皇长子一着,他们就一辈子挺不直腰杆。 而且她对自己看人,还是有点把握的,她觉得这一家子……只需要一点点公平待遇,他们就可以“士为知已者死”。 炎柏葳又道:“对了,祖父今天与我说,想去镇守朵甘,你可知道?” “什么??”唐时锦吃惊:“这老头子……聊发少年狂??” 炎柏葳被她逗乐了:“是吧,我没答应,我想这样,让雷骁去朵甘,然后等穆云羲,就是靖王次子,回来,我过过眼,若是成,让他去带锦衣卫……你觉得可以吗?” “可以啊!”唐时锦道:“我觉得你把锦衣卫直接从我这撤走都成,我有缉事卫的人,其实锦衣卫平时根本用不着。” “不可,”炎柏葳道:“锦衣卫放在你名下,这就是你的份量……”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人报老王爷求见,炎柏葳站起来就躲了,完美的展现出了塑料夫妻情。 唐时锦迎出去,老王爷道:“锦儿!祖父来找你走后门了!”他掏出一文钱:“还送礼了!!” 唐时锦被他逗的直乐,抱住他胳膊:“祖父,磊儿跑远了,您也想跑,您是不是不疼我了。” “呵,”老王爷道:“你祖父上回见你,还是……过年的时候?” 唐时锦:“……” 她眼都不眨的道:“可是我知道您在卫王府,我心里就觉得安定。” “你就别蒙我老头子了。”老王爷道:“锦儿,祖父是武将,天天除了上朝当个摆设,啥也不干,闲的骨头都发痒,难得找着一件事儿,你就叫我去吧……那地儿我去过,撒开绳子跑马,那叫一个舒服!” 他拍了拍胸:“祖父年纪虽大了,但托我锦儿的福,不比年轻人差!你叫我去吧!!” 唐时锦被这个老小孩缠的没办法:“我真的不放心啊祖父!” 老王爷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现在拿刀来,我还能以一敌百!!” 朵甘那地方,如果真的老王爷过去,那接手确实容易。毕竟帝卫家传承千年,老王爷堂堂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不管什么神将那都是弟弟…… 可是他都六十多的人了啊!就算有灵泉水作弊,她也不放心啊!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炎柏葳抱着孩子过来,叹道:“锦儿,祖父如果真的想去,你就叫他去吧。” 老王爷站起来,“来来,给我抱抱我重孙儿。” 第728章 逮着一只羊薅毛 现在小甜宝已经可以竖着抱了,瞪着懵懂的大眼睛,看人的时候特专注,奶乎乎的萌的不行。 可能是因为从小身边就有很多人,所以不熟的人抱他,他也不哭,只是一看到唐时锦,就啊啊啊的往她怀里挣。 唐时锦把孩子抱了过来。 老王爷摸了摸小家伙后颈的虎符标记:“皇上,我是帝卫家啊!我只有到了军营,到了战场上,才觉得整个人舒服、快活!说句锦儿不乐意听的,我哪怕死在那儿,也比在京城憋屈着强!如今帝卫家后继有人,锦儿磊儿也都有出息,我就算死了,也高兴!” 炎柏葳安抚的拍了拍唐时锦的背,对他道:“好,祖父,我知道了。” 隔天,炎柏葳便下旨,把老王爷派去接手朵甘守军,同时也像他说的,命雷骁带了一万锦衣卫,一起派了过去。 同时召靖王一家人回京,并赐下了一座靖王府。 老王爷临走的时候,还把马三保给带走了,说他还不错,要带着磨练磨练。 唐时锦想把擎天破日刀给他,老王爷怎么都不肯收,唐时锦就把之前收的那柄巨刀给了他,也养了好几个月了。 送走了老王爷,唐时锦骑着马儿回来,中途听到一阵喧哗,唐时锦回头一瞧,就见江必安骑着马过来了。 唐时锦勒住马儿,遥遥打招呼:“江大人啊,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当你打算今年也在青州过呢?”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弯,回手指了指:“你看看有多少人犯。” 唐时锦看了看一眼看不到头的人犯,提了提缰绳与他并行,一边道:“都审的差不多了?” 江必安点了点头。 唐时锦回头道:“回去问问我六哥,要不要过来。” 便有人应声去了。 因为炎柏葳成心报复,提前去饮啄阁下了单,所以江必安一行人到达青州的时候,留王氏已经闹起来了。 号称百年传承的世家,里头勾心斗角的事情,不计其数,家里漏的跟筛子一样,饮啄阁的人,很轻易的就混了进去。 他们手里有长目飞耳楼的信息,就按着每个人做恶的程度,先就把长房嫡子的头给剃了。 那王潜也快四十的人了,平时人模狗样的,架子十足,一被剃了头,简直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一开始还瞒着,但是随着一晚上一个人……最后连现任家主的头都被剃了,渐渐的,就瞒不住了。 因为都是晚上被剃头,手法还都挺好,头发全都不翼而飞,所以起先王家人还以为是鬼狐作祟,请了不少僧道之流。 结果道士也都是饮啄阁的人扮的,接连来了两个道士,都说他们家已经恶贯满盈,剃头可以免灾,说这下手之人是为了你们王家好,用心良苦哇! 留王氏的人,往“贤后”身边派人的时候,理直气壮的很,觉得自己家为了大庆江山,可真的是苦心极力,牺牲大发了,可自家轮到这种事,一个人就跟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脚跳的老高,斥骂道士胡说八道,说他们王家高风亮节,代代书香…… 江必安到了之后,就收到了饮啄阁的留书。 所以江必安且先不急着查“代代贤后”的事儿,先把他们提到的这些,关于留王氏办的不法之事,逐一的查了过来。 留王氏虽然干的事情上不得台面,但是“领导心腹”的能量是真不小,没少提拔自家人。 反正留王氏如今也算是响当当的书香门第,也是有不少子弟在当官儿的,一一的查下来,恶贯满盈啥的,真不算冤枉他们,这才叫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查出一个头来之后,江必安就叫人把王家围了。 这一下子,更是传的沸沸扬扬,人人都说道士说的是对的,王家确实有大灾……搞笑的是,这一围院子,还真有自己给自己剃头,试图免灾的。 男女都有,也是心虚的厉害。 总之江必安的人一一的查下来,把整个家族过了一遍。 可笑的是,王氏家主,被关起来之后,姿态一直放的很高,“风骨不失”,然后等到最后关头,发现他们脱不了罪了,才把他们对穆氏的“大恩”给甩了出来,昂首挺胸的跟江必安谈判,说他们本来并不打算说出来,说是他逼他们的……说要以此,交换王家阖族之人的性命。 江必安说话,是真的帝前禀事儿练出来的,明明超级简单,但偏能说的特栩栩如生,反正唐时锦听的是又气愤又好笑。 这些人还真的是给自己洗脑洗多了,还真敢腆脸以恩人自居!! 然后她跟桃成蹊道:“六哥,你文章慢点儿写,过两天再给我。必安你把这些人的罪状,弄成一条一条的,你明白不?就是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时,王家的什么人,干了什么事,后头注明已查实。” 她就只拿了王家家主的供状走了,把供状给炎柏葳看了看,然后叫了何浅碧来:“你把这件事情,就是王家之前这个代代贤后的消息放出去。” 何浅碧应了一声就去了。 因为抓的人太多,大家正在猜测出了什么事儿的时候,这消息一放出去,就瞬间传了开来。 这仍旧是一件颇有争议的事情。 在这个社会上,掌握话语权的都是文人,而文人表达意见靠什么? 文章啊!! 这事儿,涉及了君权、恩、义、信等等大元素,在这些事情上的看法,非常能看出他是什么样的人。 唐时锦叫曾思故和元阆仙几个,整理出了有代表性的文章,正方,反方都有,给炎柏葳看了。 明年开恩科,这样一来,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能用,炎柏葳心里就有数了。 炎柏葳是真没空儿一起看,所以她这么一整理,他就省事儿多了,一边看一边还赞她:“夫人真是贤惠。” “过奖了!”唐时锦道:“我只是想告诉你,缺人用你往外头找啊!不能逮着我们一只羊薅毛啊!!” 炎柏葳险些没被她笑死。 然后他且笑且道:“可能他们都很想被我薅毛呢?” 唐时锦噎住了。 心说还真是…… 第729章 向天借了脸 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闹了十来天,闹的沸沸扬扬之际,总缉事厂门前,贴出了公示。 这一次的非常简单,就是唐时锦说的,一条一条,注明时间地点犯罪人罪状,还注明了是什么人包庇的,或者什么人出手帮忙免罪的…… 这“代代贤后”的傻逼行为,已经持续了二百余年,中间有很多已经不可查,上头的罪状都是查实了的,在最后注了一句,尚有一百三十余项罪名因人证物证缺失暂不入罪。 这叫啥? 这是真正的罄竹难书!! 一时之间,琅琊王家的官员,真真坐立不安,齐齐上书请罪,真特么要被这些傻逼同族气疯了。 可是都这样了,仍旧有人梗着脖子表示,他们的初心是好的,起码这么多代,遵守承诺是难得的呀……吧啦吧啦…… 这一部分人可能并不是真这么认为,只是之前话已经放出去了,一时下不来台,只能强行挽尊。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已经上了新帝的黑名单…… 然后,桃六郎和几个徒弟的文章放了出来。 很多事情,换一个角度看,就会醍醐灌顶。 对啊,这么一来,这些人的表现,是你儿子的表现,还是这些人的表现?堂堂皇子,不就成了他们的提线木偶? 而且,长辈才会给你人用,教导你。 这些人,把皇家玩弄于股掌之上,以师长自居……真的是,向天借了胆,还又向天借了脸啊!! 之后,总缉事厂,以唐时锦的名义,又出了一个告示。 表示此事诛十族尚不足,但新帝仁慈,特旨不予株连,凡有罪者皆按其罪行处置,凡无罪者,只按亲戚关系杖六十至二百不等,另,已查实不知情女眷几十人,闻京城君子张生、谢生、刘生……为其发声,请诸位于某年某月到总缉事厂,将这些女眷带回,成全你们的古道热肠。 小词儿出自元阆仙之手,写的很漂亮很官方,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这些什么生,也都没点名,只点了姓氏。 好像按了个暂停键,这一干人等,当时就傻眼了,不蹦跶了。 万万没想到还能这样。 第二天早朝,立刻就有不止一人参唐时锦此举不合律法。 炎柏葳冷笑道:“按律法,廷杖行完之后,这干人等的惩戒就结束了……余下的事情,都是人情,怎么,诸位是觉得堂堂亲王,连这点面子都没有?” 便有人义愤填膺的道:“这与面子无关,怎可强行摊派,插手旁人内宅之事……” 吧啦吧啦。 “哦?”炎柏葳道:“这些人当初不曾插手皇家内宅之事?令郎、令徒、令孙……却为他们摇旗呐喊,鼓吹这些人重信守诺,君子之风……那为何,朕与庆王爷成全你们的君子之风,你们却不答应?难道你们几家,比皇族还尊贵??” 几人哑口无言。 这才叫针不扎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 最终这些人,有的不敢反抗,真的过来把人领了回去,也有的装死,就是不来……唐时锦就叫锦衣卫把人送到了门前。 这事儿,成了最近京城的头号大热闹,反正有锦衣卫带着,也不用害怕,去哪家,就有人跟着看热闹,看看他们到底会不会把人接进去。 当然了,最多的还是聚在总缉事厂门前。 看唐时锦出来了,有人就道:“王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时锦上了马儿,拨马转身,道:“我一向不喜欢株连,我觉得有可能她们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也或者就算知道了,说了也不算……但是皇上说,一个家族本就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亦得了此事之益,锦衣玉食皆缘于此,所以,当事情败露之后,也应该受到惩罚。” 她顿了一下:“但行完了刑,对总缉事厂来说,这事儿就结束了,这些人重伤在身,无家无族,又非流放,我给他们找个合适的去处,有何不可?” 有人道:“你这么一来,大家还有谁敢畅所欲言?长此以往,岂非堵塞言路?”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你有没有看过榜上之人写的文章?” 那人语塞,道:“看过几篇。” 唐时锦朗声道:“我全都看过,这件事情中,认为我们错的,远不止这几个,骂的狠的,也远不止这几个……但是其它人,大多言之有物,比较中肯,也有的虽之前说了,但在罪状公示之后,及时认错,认为自己考虑不周……甚至于,在罪状公示之后,未曾再发声的,我全都不曾录在榜上,榜上之人,全都是在罪行公示之后,仍旧写了不止一篇文章,坚持认为我总缉事厂做的不对,这王氏做的对的。” 有人道:“也许他们只是抹不开面子……” 唐时锦反问道:“面子比尊卑重要吗?面子比律法重要吗?面子比是非重要吗?” 众人哑口无言。 唐时锦拨马继续向前,一边道:“我并非不许大家畅所欲言,我只想让大家明白,写在纸上的每一个字,都是要负责任的,尔等文人,读圣贤书,应该比我等见识更广,见事更明,你们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有可能带动一些人,是正确还是错误,这不是一人之事。所以,落笔当三思。” 她一边说着,一行人脱开人群走了。 不远处,一行人遥遥看着这边,有人轻声道:“这位庆王爷,倒确实有点意思。” 他往旁边瞥了一眼,一皱眉:“三弟?三弟?”他一鞭子抽在他肩上:“你干什么呢?” 那人肩上一疼,这才回神,道:“这位庆王爷,也太好看了吧!我相信她是仙女了,要不能这么好看吗?” 之前那人,靖王次子穆云羲没好气的又甩了他一鞭子:“发什么花痴!她也是你能发花痴的人么!别惹事!” “我知道,”靖王三子穆云昴搓搓鼻尖:“我就是看看。” 穆云羲道:“走了!” 穆云昴哦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讶然的道:“二哥二哥!你看!” 第730章 不识时务也不聪明 穆云羲回头一看,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就见一个小孩儿拦住了唐时锦,然后唐时锦低头说了几句什么,随手把他提到了马前,一起走了。 穆云昴道:“那是不是永福?是不是?” 穆云羲皱眉道:“是。”他截住他要说的话:“行了,先回去再说!” “啊??”穆云昴指着后头:“那……那就不管了??永福就让她带走了,要不我去要回来?” 穆云羲忍无可忍,一把提住他的缰绳,拖着他马儿往前走,穿过人群回了靖王府。 本来他们奉召回京,梳洗一下就得立刻进宫见驾,但没想到,一进了家,就见厅里,靖王爷与穆云昶正在说着什么,两人表情都有些不对。 穆云羲道:“爹,大哥,这是怎么了?” 靖王爷神情倒还平静:“你们来了。” 他缓缓的回到座中坐下:“京城的事情,你们可听说了?” “爹是说琅琊王氏的事?”穆云羲道:“听说了几句。” 穆云昴飞快的道:“我们还遇到庆王爷了!还看到永福了!” 靖王爷点了点头,他缓缓的道:“于氏,原名于见萍。” 穆云羲是家里最机警的一个,几乎是立刻的,他就想到了:“你是说……” 他咽住了。 本来,京里传来了穆永福的事儿,而这件事,明显是出于穆永福生母于氏的挑拨,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险些害死了一家老小……大家就十分不满。 但是穆云昶却说这是妇人之间争风吃醋,只是脑子糊涂才酿成大祸,所以最终小惩大诫,只禁了她足,不许她再插手穆永福的事情。 但没想到,她居然也是琅琊王氏的人? 那她一直不动声色的劝他们起兵,还挑唆儿子做出这种事,最终的目的,还是“贤后”啊!! 穆云羲道:“大哥,你准备怎么做?” 穆云昶苦笑道:“我不知,她是我的结发妻子,为我生儿育女……我……” 穆云羲平静的道:“你把她当妻子,她未必把你当丈夫!我们只是她成为‘贤后’的梯子!” 他顿了一下:“大哥,我们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与三弟来京城,除了自家人,带来的亲兵不到二百人……我们家人的命,家人的未来,全都在今上一念之间,弟弟并不是要逼你把妻子送上去,但我觉得,我们起码绝不能瞒着。江护这个案子查了这么久,只怕族谱都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他们真的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吗?等上头追究就晚了!” 穆云昶缓缓的攥紧了拳头。 穆云羲道:“皇上既赦免了这些人,未必会追究大嫂的罪责,更何况案子已经结了,也未必会为一个人去翻案……也许皇上只是想看看我们的态度。” 一片沉默之中,靖王一锤定音:“我们一起进宫请罪。” 一家人进了宫,炎柏葳叫进了,结果几个人一进去,就见皇帝陛下穿着便装,正抱着儿子玩,见他们进来,便笑道:“坐吧,自家人不必拘礼。” 几个人都是一愣。 这种家常气氛,穆云羲是真没想到。 靖王爷迟疑了一下,还是施了大礼,几个儿子跟着跪下。 靖王爷道:“皇上,臣等特来请罪。” 炎柏葳道:“叔祖,几位叔叔,都起来说话。” 靖王爷:“……” 他们若还坚持跪着说,那就是抗旨。 于是他们只能站了起来,然后下头搬了椅子过来,几个人就谢恩坐下。 还没来的及说话,就见唐时锦端着一个小碗进来了,穆永福跟屁虫一样跟在她后头,见到家里人,还掩耳盗铃的往她后头躲了躲,生怕被逮回去一样。 几个人默默的起来见礼。 唐时锦只嗯了一声,端着一小碗蔬菜糊糊,想喂孩子,但是小甜宝并不捧场,刚给放进去一勺,小舌头一翻就吐了出来。 如是者三,唐时锦就烦了,把碗往炎柏葳手上一塞,就不管了,跑去一边喝茶了。 炎柏葳很是习以为常的拿过碗来,小心的一边逗儿子,一边喂儿子吃。 下头的靖王爷一家人:“……” 然后炎柏葳问:“叔祖过来是有事?” “是,”靖王爷发现在这种气氛之下,连站起来回话,好像也并不用,只能道:“臣的大儿媳,在闺中时,曾名于见萍,臣令儿子问过,看她的表现,似乎也是琅琊王家的人。” 穆云昶离席跪下:“回皇上,于氏嫁予臣时,刚过及笄,年纪尚小。臣见识浅薄,心存左志,未能教妻,于氏有过,臣亦有大过……” 唐时锦转着茶杯听着,对这家人,倒真的挺欣赏的。 在这种事情上,还敢站出来维护妻子,而他爹他弟也没有怨言,这真的是很难得。 最关键的,这维护还并不是出于爱情。 确实,在古人的观念里,教妻,亦是丈夫的责任。 但在这等大事之中,他仍旧能非常中肯和公正的认为,他自己是有错的……包括那些不臣的念头,也是因为他心里先有这个苗头,所以才会受了妻子的影响,这并非全是妻子的错。 这种人是真的挺爷们的。 不识时务,不聪明,但就是爷们,敢做敢当。 可能是因为家风确实好,这几个人也确实忠诚正直,所以即便有了琅琊王氏的人,还混成了长媳,却一直到如今也没有真正造反,反而在新帝递出橄榄枝之后,很快的认清形势,认输,并拿出了最卑微诚恳的姿态回京。 这么说的话,于氏倒是一块试金石,试出了不怕火炼的真金。 其实他家这位,唐时锦还真知道,但是除了她,像常见梓,也还没处理呢! 唐时锦放下茶杯,道:“穆云昶。” 穆云昶道:“臣在。” 唐时锦道:“你有没有看过我缉事厂的公示?” 穆云昶一愣:“看过。” 唐时锦道:“公示之上,所列罪行共计九十余条,其中可有一条是‘嫁人’?” 穆云昶一呆,然后秒懂了她的意思。 总缉事厂所列的罪行,依足了律法,也就是说,你嫁人、当仆人、当丫环……这种种,全都不违律法,只有你犯了诸如杀人、放火等等律法上涉及到的事情,才有罪。 因为没搞株连也没灭族,所以这个案子,就不是按谋叛、大不敬之类来办的,也所以,当穆永福挟持皇长子这条罪不算外,于氏并没有罪,他们可以随意处置,根本就不需要额外请旨。 第731章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穆云昶以头触地,“多谢皇上,多谢王爷,臣懂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请起。” 炎柏葳喂完了儿子,把碗交给下人,一边笑道:“叔祖,你们真的不必多想,你们镇守朵甘多年,劳苦功高,朕心中感激,召你们回来,也只是因为诸位俱有将才,如今我大庆用人之际,不该让你们闲置边陲……” 唐时锦很喜欢看他礼贤下士的样子,就是那种,她知道这是一种姿态,可还是觉得挺真诚……他好像天生懂得怎么做皇帝,给人的感觉,是一种为君者的亲近,与元盛帝那种油腻腻的好脾气,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可惜混混没文化,形容不出来。 在这个时代,皇帝要收买人心真的很容易,反正到最后,靖王爷一家子是彻底被他感动了,士为知已者死的感觉都出来了。 只有那个穆云羲,似乎心中存疑,但就属他演的最真。 啧啧。 等他们说完了,唐时锦才道:“穆云昶,你儿子,让他在我这儿玩几天吧。” 穆云昶能说什么……这些日子,穆永福一直在跟家里人斗智斗勇,眼错不见就跑庆王府里去了,问他为什么还不说,只说“兹事体大”! 他倒是也没怀疑唐时锦故意扣着他儿子,只拱手道:“臣惭愧,劳烦王爷了。” 说完了看穆永福一副喜笑颜开的表情,穆云昶只能连连苦笑。 然后几人就辞了出去。 过后,炎柏葳接连召了这一家子好几回,十分满意,一边还遗憾:“若是这个穆云羲早一点回来,应该让他去干磊儿的活儿。” 唐时锦道:“你这会儿这么说,信不信要是俩人一起摆你面前,你还是会派磊儿去。” 炎柏葳也笑了:“还真是。” 唐时磊的弱点是年龄小,但是信任度上……不管再怎么说,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要挑信任度最高的人过去,差一点儿都不成。 炎柏葳道:“不过这么一来,倒是从容了不少。” 于是第二天下了旨意,靖王爷封为大都督,靖王第三子穆云昴,为锦衣卫右指挥使,归属总缉事厂管辖。 大都督,是大都督府的最高长官,而大都督府,在地方上叫做五军都督府,是一个军事上的最高权力机构。 更不用说锦衣卫了,庆王手下,摆明了是皇帝心腹。 这是真正实权在握,简在帝心,若不是真的信任他们,要重用他们,只是做姿态,绝对不可能封这样的官职,也不敢封这样的官职。 百官万万没有想到,炎柏葳居然真的敢重用靖王一支。 虽然靖王一家回到都城,不用担心他们做什么了,可是……他怎么就真的敢用?这胸怀确实是无人能及。 只是,靖王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三儿子都提起来了,为何单独隔出来了穆云羲? 穆云羲也很奇怪。 但是他在接到旨意的时候,就已经打消了疑窦。 更何况,随着旨意过来的,还有一道口谕,准他们调回自己的亲兵。 武将都喜欢用亲兵,像靖王府这种超品武官,律法上,亲卫是不能多于一千人的,但是口谕上特意说明,穆云羲亲卫,可增至两千人,不计入王府。 也就是说,靖王等人的亲兵之外,他单独享有两千的额度。 一家人当然要进宫谢恩。 一见穆云羲,唐时锦隔开靖王等人,特别亲热的叫了他一声:“穆二叔!” 穆云羲:“……” 惊的他都没敢回答。 炎柏葳连连失笑道:“二叔不用理她,奸商都是如此,没事穆云羲,有事才叫叔。” 穆云羲急笑道:“被财神叫一声叔,臣是真的受宠若惊,不知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唐时锦笑道:“就上回我跟靖王爷聊过……” 炎柏葳道:“你先把称呼整明白了再说事儿!” 唐时锦道:“我就不!我但凡有个亲戚,你必定给我打发的远远的!” 炎柏葳大笑道:“那你今天这声二叔没白叫,将来可不要怪我……” 两人逗了几句贫,唐时锦才道:“穆二叔,朵甘有许多绵羊吧,我在想二叔能不能介绍给我一些能干的管事,我想做一些羊毛的生意……” 一句话还没说完,穆云昴便道:“这个你找我啊!那边我熟!” 唐时锦犹豫了一下:“你??总感觉你有点……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刚满十八岁的穆云昴:“……” 他红着脸儿道:“我在朵甘长大的,再没人比我更熟了,你放心!而且我现在是你的手下,你找我干什么我不都得殷勤着干么?你找我二哥,我二哥狡猾的很,最会骗人了!你小心他骗你!” 靖王爷:“……” 这都什么倒霉儿子啊?!啊?! 唐时锦也笑的不行。 这孩子挺逗的,跟调查的不一样。 她就道:“我就是想在陕州临洮那边,也设一个织造司,专做羊毛,归属于财政阁……” 她简单解释了一下羊毛怎么生产:“所以,第一,朵甘那边要有人手,定期把羊毛送过来,然后陕州毕竟离你们近,不如一事不烦二主,你给我推荐几十个人,我这边再派人去,把织造司建起来,你知道的,我们财政阁实在是没有人手……” 穆云昴就想说话,被靖王爷一巴掌拍了回去。 穆云羲从容的道:“当然可以,臣回去整理一下,给王爷一份名单,方才得了圣上口谕,要调度亲兵过来,臣正好叫他们一起过来,拜见王爷,再挑选一下可好?” 唐时锦道:“别,绵羊剪毛,一般在五月份,一来一回一个月又过去了,比较仓促。我的意思是,你先把人员想好,然后我们过去一趟,不管是织造司的建造,还是剪羊毛的前期准备工作,都先上手做着……免得误了时节。” 穆云羲应下,一边又道:“那臣今晚就回去整理一下。” 唐时锦嗯了一声,穆云羲又道:“那命臣调度亲兵,便是为此么?” “当然不是啊!”唐时锦笑道:“你想什么美事儿呢,这只是帮忙。” 炎柏葳笑道:“命你调度亲兵,另有事情,但不是现在,调过来先放在你府里吧!你先给锦儿帮帮忙,财政阁初建,人手确实不足,这事儿不好给你挂名头,所以……”他笑了一声,半开玩笑的:“所以锦儿才张口叫叔。” 穆云羲心头宽心大放。 他还真有点怕皇上让他跟着唐时锦做生意:“是,皇上。” 第732章 心眼多的人 因为景德镇的匠人一时还来不了,所以趁这个空档,唐时锦准备自己跑一趟朵甘,正好也看看老王爷适不适应。 她本来想着一百天就断奶的,但她儿子太萌了,实在舍不得,孩子爹又喜欢晚上加个餐……她觉得他政务繁忙,怎么也算是加强营养了,所以硬生生拖到五个月可以添辅食了才决定断。 趁着去一趟朵甘,正好把奶断了。 炎柏葳早已经把人手放过去了,所以第二天穆云羲把人员整理好,唐时锦就叫了唐九垓和唐八埏过来,两人过去了一趟。 路很远,两人先在陕州落了落脚。 穷是真的穷,比茂州穷的多,来往的人,好多都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哪怕富户看着都寒酸。 唐时锦待的久的地方,只有茂州和江南,还真没见过这么穷的地方,乍一见,心里还挺不舒服的,毕竟,这些以后就都是炎柏葳的责任了。 两人找了一家客栈投宿。 穆云羲很悠闲的跟她说话:“你尝尝,这个叫石子馍,是用石头烙的,算是这边的特色。” 唐时锦定了定神,拿了一个凹凸的饼子吃,看着好像很硬,其实吃起来还是很酥的,还洒了芝麻,唐时锦咬了两口,道:“这边最有名的不是水滑面吗?” “水滑面也有,”穆云羲道:“你若想吃,明早可以吃。” 唐时锦没说话,半天才道:“这边的县令是谁?” 穆云羲也没掩饰,就直接答道:“姓徐,叫徐成裕,人还不错。” 唐时锦点了点头,慢慢的吃光了一个石头饼,吃完了,她背着手出来溜达,穆云羲也跟着她出来。 四周无人,唐时锦道:“二叔,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跟你这种心眼多的人来往了。” 穆云羲默了一下,很坚定的道:“皇上相信臣,王爷就算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皇上才是。” “说的也是。”唐时锦叹了口气,背着手儿道:“二叔,这儿应该种土豆比较多吧?眼下就是农时了,来都来了,要不就顺便给大家换点儿好品种?” 穆云羲面色平静的道:“不知道你想用官府的门路,还是商人的门路?” 唐时锦道:“官府出面最好,但要低调。” 穆云羲道:“便如当年江南?” “不必这么麻烦。”唐时锦转回来,看着他的眼睛:“可以用建织造司的名义。前朝范公赈灾,大兴土木之役,我觉得这其中蕴含着大智慧,任何时候,都应该救急不救穷。” 穆云羲点了点头:“臣懂了。” 他顿了一下:“待王爷的人到了,臣借王爷的神鹰,去一趟朵甘,调人过来。”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不是认识县令?或者别的门路也行,你先给我找间大仓库吧。” 穆云羲道:“等你的人过来再说。” 唐时锦笑道:“只管走你的吧,你在这儿其实也没啥用。” 穆云羲也不生气:“臣虽无用,但若有危急,起码可以帮着叫救命。” 唐时锦被他给逗乐了,笑了几声,然后才发出了响箭,不一会儿,一大帮人就到了。 穆云羲看确实是她的人,这才拱手走了。 唐时锦笑眯眯的背着手儿,看着不远处的月华。 如今,炎柏葳把君臣刷满了,忠心这块是没有问题了,但他们还是会担心,唐时锦会不会是下一个万氏,所以她这一趟,来都来了,就得顺便把他这个疑窦给打消掉。 也不用多做什么,本色就好,毕竟前有万氏,她只要不作妖他们估计就满意了,想想还真没啥挑战呢…… 穆云羲确实有本事,前后不到两刻钟,他就回来了,带她们去了一处大仓库,带到之后,就直接道:“前头往南走一间院子,我已经定下了,你将神鹰借我,我明早便带人回来。” 唐时锦道:“也不用太着急。”一边就打呼哨把唐九垓叫了下来。 穆云羲就走了。 唐时锦这边除了平儿安儿,就是炎柏葳给的炎字头,都是心腹,唐时锦就直接关起门,从空间里搬了满满一仓库的土豆出来。 然后留了人看守,她自己就直接回小院儿睡了。 其实也睡不着。 断奶还是很痛苦的,胀的厉害,整个人处于一种似发烧不发烧的感觉之中,再说床上没有那个八块腹肌的恒温抱枕……总觉得少点什么似的,翻来覆去一晚上也没睡着。 天蒙蒙亮,就听外头隐约有了声音。 唐时锦也没起来,又躺了会儿,一直到卯正(6点)才起来了。 穆云羲急匆匆的进来。 他听老爹说过炎柏葳跟他聊良种,心中隐有猜测,但是再多的猜测,在看到那些半个西瓜大,甚至闻起来似乎有种香气的土豆时,也冷静不起来。 如今他只庆幸,幸好他们悬崖勒马,没有一意孤行! 但心中哪怕惊涛骇浪,脸上还挺端的住的,笑道:“王爷醒了?要不要吃水滑面?” 唐时锦笑道:“没事儿,你不用照应我,你忙你的,忙完我们还得去朵甘。” 穆云羲看她不是个娇气的,也不跟她客气,就点点头走了。 唐时锦带着平儿安儿,溜达着出去吃早饭。 早饭还没吃完,就有官兵敲锣打鼓的到处通知,说朝廷财政阁要在此处建织造司,马上就要动工,因体谅当地贫瘠,当地居民可至某某处,由里正出面,按户籍领取土豆种子,每户可无偿领取十斤,余者每口人限十斤,可在春耕之后,以工偿还……另外,工种并不限于壮年男子,八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男女皆可,管饭,按工种拿工钱。 另,因良种难得且稀少,只许种,不许吃,若发现有人敢食用者,本人、其家人、及里正、族长皆杖二十,纵顽童老人亦不可免。 等等。 唐时锦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她转头问:“平儿,图纸呢?” 平儿掏了出来,唐时锦道:“能者多劳,去交给老穆,让他选址什么的都一起包办了吧,咱们省得操心了。” 平儿应了一声,就把图纸交下去了。 于是很快,穆云昶就收到了一叠图纸,显然并不是园林师做的,只写了需要建的厂房,以及厂房的大小,并没有布局。 而下头一叠图纸,是清洗机、开松机、染色机、烘干机、纺线机,甚至还有剪羊毛的剪子,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东西,详细极了。 第733章 脑子里装的全是屎 穆云羲自己是个狐狸,又在朵甘待了这么多年,手底下颇有几个精明强干的人手,并不用亲力亲为,就直接交了下去。 两人先去了一趟朵甘。 朵甘边城在草原的边缘,城外种了很多很多的树,几乎绕圈种了起来,这是为了挡风的。 也因为这样,为了保证视线,城门修的很高,城墙上军卒来回巡察,进出守卫也称的上森严,一个长年和平的地方,守备却毫无松懈之象,这掌军之能,是真的叫人佩服。 所以元盛帝把这样的人扔到这种地方,到底是在想什么?脑子里装的真的全是屎吗?哪怕她这种混混都知道不能这么做吧?? 实在是想不通。 进了城门,来来往往的都是军人和家眷,他们住的地方,看起来也没比其它地方好多少,大片低矮的屋屋,比起帐篷来,肯定算不错了,但是比起京城,那是天差地别。 说真的,如果她在这种地方待上几年,她是铁定会反的,一定会反的…… 但见到老王爷之后,就看他红光满面的,显然完全不觉得辛苦,还挺如鱼得水的。 唐时锦能说啥,就好像她自己喜欢做生意一样,老王爷显然就是喜欢这个环境。 而且这老头儿才来几天啊,对这儿的美食就门儿清,好在他是练武之人,身体倍儿棒,暂时吃东西还是不需要多限制的。 穆云羲是一个超级靠谱的人,她跟着老王爷到处逛的时候,他就把事儿全都办完了,领了两个人过来:“锦儿,这两个人给你打理此事吧,全都是我信任的人,也都十分能干,识文断字,帐上也通晓。” 穆云羲很有分寸,她虽然叫他二叔,但他一直叫她王爷,忽然叫锦儿,肯定是因为这两个人,份量足够重。 于是唐时锦起身相迎:“两位怎么称呼?” 那两人分别拱手道:“属下魏昌乐属下杨迢。” 唐时锦道:“魏叔,杨叔。” 两人齐齐道:“不敢当。”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应该的,你们是我二叔的人嘛!我们坐下说吧。” 两人态度缓和了几分,于是就坐下了,唐时锦就跟他们商议种种细则。 因为之前没做过这门生意,他们心里也没底,所以就定下,第一年暂时只剪春毛,免得冬天冻死了。明年开始,找一批羊试着剪春秋两季,看没问题,以后就照此办理。 至于怎么买,因为草原上的牧民,其实银子什么的真没地儿花,所以他们更倾向于以物易物,例如神仙酒,以及种种生活器皿。 他们既然对神仙酒感兴趣,唐时锦就直接拍板,在边城建一家酒坊,至于其它的,既然用量不大,那就定期派人出去采买。 至于纺织,陕州贫瘠,清洗之类的工作还好,织造需要的女工多,技术性又高,只怕招不起这么多的人手来。 唐时锦也没二话,就暂定了,这边以生产羊毛线为主,至于织造,她可以在京城、江南,或者别的地方再建毛织坊。 因为她言之有物,又没什么架子,很重视他们的意见,却又不是一昧的听从,问的问题很在点子上,做的决定又都稳妥,所以两个时辰聊下来,两个人态度大变,很快就把对主子的态度摆了出来。 唐时锦也很满意,就直接道:“两位先生如此能干,那我也不客气了,这织造司从头到尾的活儿,我都交给二位了,等建成之后,我会为两位请官职,入财政阁,之后的事务,也要继续仰仗二位。” 两人大喜,起身连连谢了,又连称不敢当,一再的推托,于是唐时锦就改口称他们的字了。 这两人明显是读书人出身,很吃这套,而他们不敢再认“先生”,也不敢再认“叔”,这才是聪明人,晓得之后就是上下级关系了,一下子就把位置摆正了。 等他们走了,唐时锦态度瞬间一收,又成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趴在桌上道:“二叔,还有没。” 穆云羲都叫她闹的没脾气了:“不够吗?” “现成的人才,多少是多呢?多少都不多啊!”唐时锦道:“虽然我们奸商不爱跟狐狸打交道,但是狐狸教出来的小狐狸还是很好用的么!” 穆云羲笑着道:“你若信我,有这两人在,这织造司就可安枕无忧……至于你说的什么羊油皂?羊奶疙瘩,这些捎带着做了就行,你还要人做什么?酒坊?洒坊你不用自己的人吗?” 唐时锦道:“我从茂州抽两个人过来教,然后,其它的事情交给你?” 他瞥她。 唐时锦道:“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是奸商了?我不会叫你吃亏的,外头都给了土豆良种,你们,我也给你们一些就是了。” 穆云羲道:“成交!” 于是唐时锦又在边城待了一晚上,回到临洮之后,正好他们在分土豆种,唐时锦又给他们补充了一回,足够了。 然后两人才趁夜回了京城。 这一去足足四天四夜,唐时锦想甜宝想的不行,可是正处于爆炸般的感觉中,抱都不能抱,只能伸着脖子亲了几口……而且小家伙还挺知道事儿的,可能是知道她这几天不在,一见她就委屈的不行,小嘴瘪呀瘪的,张着胳膊叫抱。 炎柏葳偏偏耳朵灵,就听着后头他儿子哇哇哇的哭起来没完。 甜宝是个喜娃娃,很少哭,炎柏葳坐不住了,把正在议事的张居正晾那儿,回来看了看。 然后他抱起儿子举到唐时锦身边,唐时锦虚着抱了抱儿子,拍了好半天,才总算是哄了下来。 炎柏葳笑道:“都安排好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老穆很靠谱,我就全都扔给他了,反正不用给他月钱,不用白不用。” 炎柏葳笑着,亲了她脸一下,旁边的奶娘几个习以为常,纷纷低头躲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炎柏葳才回去,张居正严肃的跟他道:“皇上,前车覆,后车戒。” 炎柏葳笑道:“爱卿多虑了,朕若有半分行差踏错,最不能容的就是锦儿,爱卿与锦儿相处几回就明白了。” 张居正也没再多说,两人就继续议事了。 唐时锦在宫里又窝了四天,数着直到第八天,才算是熬过去了,整个人满血复活。 第734章 不如我的命重要 这会儿,景德镇的匠人也到了,活儿算是接上茬儿了。 唐时锦打算的是在景德镇和京城两处,全都建御窑厂,毕竟景德镇拥有最优质的瓷土--白云土,这是别的地方无法取代的,而且不管气候还是水源种种,都很适合烧瓷器,所以才会成为瓷都。 如今京城的地方已经准备好了,景德镇也留了人手在建,唐时锦准备就用“万花锦”做为主打,之后扒花之类的也都可以上一些。 万花锦属于景德镇粉彩瓷器的一种,而扒花又叫粉彩轧道瓷,是把粉彩和轧道相结合,据说清宫内务府称其为“锦上添花”,匠人之间俗称扒花。 这些如今都还没有。 扒花的工艺十分复杂,是在保留传统粉彩技法的基础之上,在白胎之上,均匀施一层色料,然后用一种极细的工具划出细细的凤尾草纹后,再在色釉底上锥刻花鸟鱼虫、山水人物等等的各色图饰,最后再加绘粉彩花卉纹。 因为所用的工具很像绣花针,成本极高,成品率极低,所以又被称为针尖上的贵族。 这种非一时之功,要慢慢来,暂时要做的就是万花锦。 万花锦在历史上,起于乾隆盛于嘉庆,四时花卉的图案可以追溯到前朝,是乾隆爷最爱的瓷器之一……虽然乾隆爷的暴发户审美,后世经常被人吐槽,但是做为开门红,却很合适。 御窑首制么,做雅,远不如做奢。 富丽堂皇、华美绚丽、精工细作,这才符合民间对于宫廷御用的想像,与市面上现有的瓷器也会有很明显的差别,只有这样的东西……才能快速的赚到银子。 等到“御窑”的名头打出去之后,再做那些清雅的也不迟。 毕竟是开头,唐时锦直接过去盯着工匠们做。 请过来的都是匠人中的高高手,她又开挂,配比温度全都门儿清,一张嘴,匠人们都以为她是大师,不时的过来请教细节,但唐时锦哪儿知道啊! 她自觉得对工艺已经深深了解了,万没想到,他们说的她都听不懂…… 她面上淡淡道:“我不可能什么都告诉你们的,我想看看你们的本事。” 于是绝大部分人,都被黑心资本家唬住了,零星的几个聪明人,也只会以为她身后有一个大师。 反正大家都很积极主动的去研究了,唐时锦背着手儿溜达了两圈,吴不争飞快的过来:“师叔,上官那边的信儿传过来了!说出来了一种!试了没问题。” “真的?”唐时锦立刻道:“你去叫灵儿和江必安,让他们别穿官服,别带随从,从城门等着我,另外叫上靖王和穆二,我回宫叫上炎柏葳!” 她等不及骑马,直接叫了唐九垓过来,回了宫。 正好穆云羲进宫要见驾,唐时锦一见他就道:“你别去了,赶紧回去换衣服,一会儿我叫了皇上一起出去一趟。” 穆云羲愣了愣:“明儿殿试,皇上有空出去吗?” 唐时锦没理他,飞也似的回去换了衣服,炎柏葳一听之下,立刻把事儿推了,又派人叫了禁军副统领薛允文,换了便装与她一起出来。 几个人在城门口会合。 唐时锦一看穆云昴也来了,就是一皱眉:“穆星星,你来干什么?” 穆云昴,字星昴,因为这孩子在自己人面前很跳脱,所以唐时锦就叫他穆星星。 穆星昴很委屈:“我不是才应该是你的心腹吗?我在锦衣卫啊!凭什么叫了我爹叫了我哥,叫了你徒弟,还叫了江大人,叫了薛大人,就是不叫我!!” “好吧好吧,来都来了。”唐时锦道:“今儿的事,十分机密,就算是喝醉了也不能跟人吐露半个字,听到没?” “知道了,你放心!”穆星昴举起手发誓,“我就是死也不会对外吐露半个字的!” 唐时锦笑了一声:“要是死的话,那还是说了吧,虽然很机密,但总没有命重要。” “这事还不如我的命重要吗?”穆星昴挠头:“那听上去也不怎么机密啊!” 唐时锦:“……” 她勒停了马儿,瞪着他,穆云羲一巴掌拍在弟弟后脑勺上,一边跟她道:“你放心,星昴虽然傻,但嘴还是严的。” 其实穆星昴属于精分,调查之中,他弓马娴熟,精通兵法,少年英杰,有乃父之风……可在自己人面前,就二乎乎呆兮兮的,可能是因为他大哥二哥都比他大很多,所以性情就有点小天真。 她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几个人出了城一程快马,到了秘密据点。 老远就见一个孩子飞奔着出来,道:“皇上!你们来了!!” 是穆永福。 他居然在这儿?靖王爷几人心中暗暗吃惊。唐时锦勒停了马儿,正要伸手,炎柏葳早探身下去,把他提到了自己马前。 穆永福也不在意坐谁的马儿,眉飞色舞的道:“我试过了!我试了很多次!好历害!” 唐时锦道:“是你还是花花儿做出来的?” 穆永福不好意思的道:“是师父。但我会努力的!” 唐时锦有点吃惊:“你拜了花花儿为师?” “是啊!”穆永福道:“师父简直太厉害了!我可能一辈子都比不上师父……” 穆星昴好奇的道:“到底是在做什么?” 唐时锦笑道:“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在门口下了马儿,几人慢悠悠的进去,到了中枢地带,才见上官荼蘼出来,行了礼。 上官荼蘼一身匠人打扮,粗布衣裳,还打着绑腿,但长相俊美,气质斯文,靖王几个是真看不懂了,姑且拱手,寒暄了几句,算是认了亲。 然后上官荼蘼才带着他们往靶场走。 唐时锦问他:“做出来几种?” 上官荼蘼无奈看她一眼:“一种……” 炎柏葳道:“已经很快了,你别老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 上官荼蘼笑道:“我觉得你给我的第三种,并不实用,我想先做出两种来,然后试过之后,选一种更好用的多做……对了皇上,能不能给我几个死囚,我想让他们试试,最多可以用多少回。” 炎柏葳应了一声。 第735章 旁人做不到的事 到了靶场,唐时锦飞也似的过去,把枪拿了过来。 穆云羲一看之下,吃惊的道:“是突火枪吗?” “升级版吧,”唐时锦飞也似的检查了一下,然后就准备去试枪,炎柏葳一手挡住她,问:“可安全?” 上官荼蘼道,“皇上放心,试过很多次了,无事的。” 这其实算是改良版的步枪,唐时锦已经迫不及待的端起来,找了找感觉,一枪过去,远处蒙了红布的靶子应声而倒。 几人都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呼! 弓箭号称百步穿杨,这个千步都有了,起码有个三四百米,要不是蒙了红布根本看不清楚。 连上官荼蘼都不由得吃惊:“没想到你能打这么准!” 唐时锦笑道:“炎柏葳,你快来试试。” 炎柏葳笑着过去,她手把手的教他怎么握,“枪射出去,会有后坐力,所以你要把枪尾抵在肩窝,就这样……身体的右侧与枪身在同一直线上,稍微前倾一点点,对……你找找感觉,右眼瞄准,觇孔、准星尖、靶子成一条线……” 教了好半天,炎柏葳才射出了一枪,没有打中,装了子弹又连射了两枪,靶子才终于倒了。 唐时锦非常满意的摸了摸他的头:“不错,棒棒哒!” 后头的人:“……” 炎柏葳笑道:“挺好玩儿,叔祖你试试。” 其实做出来的长枪不止一枝,只是都不会,所以轮着来。 几个人早就忍不住了,穆星昴飞也似的冲过来:“我先来!!锦儿你教教我!” 唐时锦无情残忍的道:“不教!让花花儿教!” 于是上官荼蘼就上去教他。 几个人都是武人,本来就对武器感兴趣,连靖王爷都兴奋的不得了,穆星昴看炎柏葳打的时候,心里还笑话他三枪才打中,没想到他自己七八枪也没打中…… 他还想再打,被穆云羲提着领子拽了回来。 然后几个人依次试验,一人三枪,等到戚曜灵过去的时候,唐时锦又过去手把手的教了他一回,然而戚曜灵也没有打中。 唐时锦安慰他:“没事儿,你的剑都有剑芒了,枪不枪没所谓的!” 穆星昴苦苦的等着大家都过了一圈,又跑过去:“锦儿,你来教教我,我觉得可能是他没教好!” 唐时锦就真的又过去教了他一回,然而……他仍旧没打中,反而是穆永福前头练的多了,十枪能中个两三枪。 唐时锦看了看那边,跟上官荼蘼道:“连发呢?” 上官荼蘼道:“连发我想过,应该可以做到,但是太难,做出来也不能扩大生产。” 唐时锦道:“其实我觉得,也不用这么急着扩大生产,从冷兵器到热兵器,还是有天堑的。我觉得咱们还是继续研究,等到各方面的技术难点都解决了再说,是吧?” 炎柏葳点了点头:“上官先做着,这算是个秘密武器吧。” 上官荼蘼应了一声。 靖王父子又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他们是真没想到,唐时锦居然敢把穆永福放在如此机密的地方。 就像她之前说的,让他所处的环境尽量单纯,所研究的技术足够吸引他,对他是最好的。 靖王一时感激不尽。 同时,也不知第几次庆幸,他们做了最好的选择。 他们都已经走出去这么远,走到了他们想像不到的高度,他们之前的行为,真的……跟笑话差不多吧! 穆星昴不住的练,连戚曜灵也拿了一枝练了会儿。 唐时锦看大家都挺不舍得走的,索性直接叫人在后头生起火来,然后避着人掏了几只兔子山鸡出来,切开抹了酱料,大家就地坐着野餐。 本来大家大半的精神都在枪上,都想着糊弄几口再去练练。 没想到随着她转动树枝,香味儿就飘了出来,炎柏葳戚曜灵这种常吃的还好,靖王几个人闻着都饿了,于是纷纷放下枪,过来吃东西。 鸡肉一入口,穆星昴就唔了一声,烫的生理性眼泪都冒出来了,一边还直往下咽,冲她比着大拇指。 穆云羲嫌弃的直皱眉头,弟弟什么的,真的是一天打八顿都不够。 炎柏葳笑道:“锦儿的手艺很好的,做什么都好吃。” 唐时锦一本正经的道:“是的,我就是靠这个把他骗到手的。”她一指炎柏葳。 炎柏葳当时就呛了一口,连咳了好几声,好歹才止住了,失笑着看了她一眼。 一边跟靖王道:“我刚刚认识锦儿的时候,她才十岁,就这么点点大,”他比了个个头儿:“又瘦又小,打眼一看,小脸儿上就一对大眼,骨碌碌的转,古灵精怪的很。必安也见过。” “是,”江必安道:“胆子也大的很。” 穆永福猛不丁问他:“那她真的给你说书了吗?” 江必安一皱眉:“说书?”他想了起来:“哦,说书,是。” 唐时锦稀奇的道:“你怎么知道的?” 穆永福道:“是桃六郎啊,唐县令的话本子他可能不想写了,就让唐县令升官了,就不写了,然后他可能要写财神传,我看了一些……” 唐时锦吃惊道:“六哥要写财神传?” “是啊!”穆永福道:“我听到他们在屋子里说话,元阆仙说他写完手头这个话本子,就不写江湖人的了,写商人的,好配合财政阁要做的事。” 唐时锦恍然点头。 然后她跟穆永福道:“以后这种没用的事情,没必要多想。” 穆永福道:“我没多想,我就是知道了。” 唐时锦正色道:“穆永福,你不需要把自己当成一个消息楼,把家里所有人有可能需要的消息,全都寻根究底,以备将来查询,你已经十岁了,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你已经不需要这种浅薄的虚荣了……你不要把天赋用到这些事情上。你就做穆永福就好,或者做奚渊穆也可,哪怕做桃六都成,但就是不要做穆云羲。” 穆永福道:“做二叔不好吗?在朵甘,大家都叫他穆狐狸,说他多智近妖。” 唐时锦道:“你看过狐狸的话本子吗?世上的狐狸都想修成人形,你见没见哪个人想修成狐狸形的?” 穆云羲:“……” 他非常无语,说的他就像真狐狸一样! 但是穆永福智商绝高,却是个小孩,这种古怪的交谈,却是与他交谈最好的方式。 他很快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不该浪费我的天赋,我不需要操心琐事,我应该专心去做旁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对,”唐时锦郑重的道:“要专注!给你两年,我要看到你超过你师父。” “是!”穆永福双眼发亮,肉都不吃了,起来行了个礼就走了。 唐时锦看着他的背影,跟上官荼蘼道:“花花儿,永福与旁人不一样,用好了可抵千军万马,你以后不需要教他任何为人处理的道理,只教‘技’就好。那些琐碎外务,什么人干不了?” 上官荼蘼应下了。 唐时锦又跟靖王爷道:“你们也不要计较他迎来送往这些礼节,这对他来说,全都是无用的垃圾,天才的路本来就跟常人不同,没必要非把他扯到地上来,反埋没了他。” 靖王爷感激不尽,无声的拱了拱手,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第736章 路边野花不要采 一行人在这边待了两个多时辰,用过午饭又各人试了几回枪,这才兴尽离开。 中午吃的烤肉,又一直在靶场没喝茶,下来跑了一程路,快到城门口,大家都口渴了,看路边有个茶摊,便下了马儿,坐下喝了杯茶。 结果不大会儿,就见一个穿男装的少女,与一个穿着文士衫的青年一起走了过来。 那少女似乎是要送青年进城,却拉着他的书箱,几次三番欲言又止,那青年也颇有耐心,笑眯眯的等着。 唐时锦一杯茶都喝光了,看她转来转去,拧着衣角就是不说,忍不住把茶碗一顿,啪的一声响,两人都抬头看过来,然后她开口唱道:“送你送到那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已经是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她还自己配乐:“当啷啷个当啷当~~~” 靖王几个人齐齐喷了,穆星昴哈哈大笑。 少女脸红的不行,那青年也笑了一声,眼睛看向这边,神色微收,遥遥的拱了拱手,就拉着少女走了。 因为是秘密过来,为了掩饰行迹,大家都没穿官服,这青年还算有眼力,可能看出他们这些人气度不凡,不过这里是京城,权贵多如狗,所以也并不显眼。 那少女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看到唐时锦,就走了过来,轻声道:“呐个……谢谢你啊!” 唐时锦笑道:“不用谢。来,请你喝杯茶。” 因为尊卑有别,所以唐时锦这一桌,只有她和炎柏葳。 那姑娘犹豫了一下,也就坐下了,看了看左右,欲言又止。 唐时锦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都城里是不是真有榜下捉婿?” 姑娘吃惊的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唐时锦笑道:“是有榜下捉婿,但是这榜下捉婿,不是像你们想的那样随便抓的,事先都会有接触,也都是打听过的,只要他自己坚决的不想娶,通常没人会逼他,如果真有人逼迫,你们可以去总缉事厂告状么!” “对!”姑娘爽朗的笑道:“有人逼我们,我们就去缉事厂告他!听说缉事厂有神兽狴犴,可厉害呢!多大的官儿都敢抓!” 就坐在隔桌的江必安:“……” 唐时锦道:“戚大人,他不香吗?” “诶!你是不是傻!”姑娘道:“财神爷有日月随身、麒麟护主、神兽开路、紫微投胎!你知道戚大人是什么吗?戚大人他是日啊!!你见过神兽咬人,你见过日头咬人吗?” 唐时锦:“……” 其实我也并没见过神兽咬人,我连神兽也没见过可真是对不住了。 唐时锦道:“你说的有道理!你真聪明!” 姑娘不好意思的道:“听的多了就知道了……”她凑她近些,十分神秘的问:“你也是吧?” 虽然唐时锦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还是道:“啊,你怎么知道的?” 姑娘道:“这还不好猜,一看你穿男装,我就知道你也是拜神教的人啦!” 拜神教??什么东西? 唐时锦和炎柏葳迅速交换了一个视线。 然后唐时锦道:“妹妹怎么称呼?” 姑娘道:“我姓王,我叫王薇。你叫什么?” 唐时锦道:“我娘家姓魏。王妹妹,不瞒你说,我听说过,但还不是……不如你与我说说?” “这有什么难的?”王薇道,“只要你也信奉财神,我们就是一家人!魏姐姐你若想进来,我带你去就是了!” 唐时锦在桌下绊了炎柏葳一下,炎柏葳立刻道:“胡闹什么,家里孩子还没人看呢!” 唐时锦道:“拜拜财神定会得到庇佑的!” 炎柏葳道:“不行!” 唐时锦做出受气小媳妇的样子,撅了撅嘴半天不说话,又道:“妹儿,认识你是个缘份,我娘家姐姐也信奉财神,家里还挂着飞天图呢……我让她来找你可好?” 王薇想了一下:“也行吧!我家里也挂着飞天图,你看我,”她举了举缠着彩条的手臂:“我买不起绣着的衣服,所以就用布缠了一下,你看,跟飞天图是不是很像?” 唐时锦道:“哇,你真的好聪明!” 王薇道:“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如今飞天图都没人挂了,因为那个时候,财神还未完全觉醒!大家现在都挂金龙绕青蚨,也有的挂财神家的。” “我竟不知,天天闷在家里,”唐时锦“幽怨”的瞥了炎柏葳一眼,然后道:“等我娘家姐姐过来,你可一定要带带她……” 两人亲亲热热的说了半天,然后王薇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过我得说说你,你这样子,只得其形,未得其神,既穿了男装,举止什么的,也都要爽朗大气些才是,你看她都比你扮的像!” 她一指戚曜灵。 唐时锦心说刚才半天说不出话来的不是你?一边点了点头:“我以后会注意的,谢谢妹妹。” 两人这才分开。 炎柏葳打了个手势,早有人暗中缀了上去。 大家各自上了马,等回了宫,薛允文才道:“臣请旨彻查此事。” “不用,”炎柏葳道:“朕会派人去查的,你先回去吧。” 薛允文施礼退下。 唐时锦道:“听起来这啥已经有点规模了,肯定不是才有的。” 炎柏葳点了点头:“查查再说。” 起先虽没注意,但要查倒也好查。 这个拜神教,是源自江南的,粗查下来,似乎是从乡村开始,口耳相传,所以才没有被长目飞耳楼注意到。 而今天这个王薇,也是江南人氏,是得过唐时锦的良种的,是真心供奉唐时锦这个财神。 事实上,入教的大多都是这样的人,感激唐时锦,想供奉她来发财什么的。 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却弄出了这样的规模,这主使之人,未必没有别的打算。 吴不争先把他们供奉的财神拿了几张过来。 唐时锦一看就喷了,是真的喷了。 王薇说“财神家”的时候,她没注意,万没想到,这财神家真是财神一家…… 就她自己说的那什么,“日月随身、麒麟护主、神兽开路、紫微投胎”全画上了,中间的神像,面容还算是娟秀,可是那神兽什么的,都是人头兽身而且是站立起来的……又囧又尬又好笑,唐时锦双手捂着脸,简直不知道要做啥表情。 可是这种低层教众,都没念过书,就得是这种极其浅显直白的说词,他们才能理解,才能相信。 唐时锦不忍直视的把纸扔开:“你说这是谁的手笔?” 第737章 胆大心细 炎柏葳沉吟的道:“若不是今天二叔恰好在,我会怀疑是他的手笔……但现在看,难道是老七?” 唐时锦点了点头:“也不是不可能,咱们知道马见才的时候,他已经在老七身边待了很久了,估计早做了不少事情了。可不管是谁,整这个干嘛?” 炎柏葳笑道:“江南百姓感激你,自发供奉你,他们可能是想着现成的桃子,不摘白不摘……而且等到拜神教成了规模,随便弄点什么事情,都可以把脏水泼到你头上,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看不明白吗?” 唐时锦一想也是:“那今天倒是巧了,可以把危险扼杀在萌芽期了。” 炎柏葳道:“你打算怎么办?” 唐时锦道,“不急,再等等,查出幕后之人是谁再说。” 隔天炎柏葳去主持殿试,却在学子之中,看到了昨天那个青年。 青年名为章复,字无极,出身贫寒,王薇其实是他的童养媳,两人还未成亲。 但是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从未想过背弃婚约,两人都是父母双亡,也无别的亲人,所以他就说服她,来京城参加会试的时候,就把她一起带了过来,准备暂居于此。 乍然见到昨天的人,居然是皇帝,章无极是真的吃了一惊,但很快就稳下了心神,低头来做答。 殿试只考一天,掌灯便停,等出来之后,章无极才又匀出心思,想昨天的事情……他记心不错,虽然只是一瞥而过,也记得当时炎柏葳身边,有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所以,她是不是唐时锦? 才刚想到这一点,忽有人遥遥向他道:“章兄。” 章无极一抬头,是一个不认识的男子,他先是心头一跳,却又随即稳住心神,跟身边人说了一句,便迎了过去。 那人是炎六的手下,直截了当的道:“你听说过拜神教吗?” 章无极急道:“听说过,我未婚妻子对此有些了解。” 那人道:“你可愿去查查此事?” 章无极眼睛一亮,飞快的道:“小生愿竭尽全力。” 那人点点头便走了。 唐时锦听了禀报,点了点头:“看来是个聪明人。你要用他?” 炎柏葳抱着儿子玩,一边无比大方的道:“这回我不用,给你了!”一边就把查到的资料给了她。 唐时锦一看,这人跟他未婚妻一直在做生意,做的还不错,就点了点头:“行吧,看看说。他名次怎么样?” 炎柏葳道:“我草草过了一遍,二甲进士差不多。” 唐时锦道:“一说姓章,我又把章应问想起来了,要不我一起调过来吧。” 炎柏葳道:“可以,等陕州织造司建成,江宁织造司的帐务,我准备也划回财政阁去,内府衙门如今能用多少银子?凑和凑和就行了,反正少不了你跟儿子的就成。” 唐时锦道:“也行,反正对他们抠门,他们又不能写文章骂你。” 两夫妻闲聊的空儿,章无极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出了城,去了暂居的小院。 他不是闭门读书的书生,他与未婚妻相依为命,见识过人情冷暖,了悟世情。 他在京城没有丝毫的背景,就算侥幸榜上有名,也未必能进翰林院,可能只是当一个底层小官,或者去偏僻之地当一个县令县丞……但若是能抓住这次机会,那结果,一定会大有不同。 他强抑了心潮澎湃,闭目筹思,王薇进来了两次,他都一动不动。 她正打算再出去,章无极忽然抓住她手:“薇薇,我跟你说件事情。” 两人从小相依为命,他什么事情都很少瞒着她,于是附了耳一通说。 隔天一大早,王薇就挎着篮子出去了。 她们年前就搬过来了,早已经有了熟悉的教友,王薇迅速的走了一圈儿,只传达了一个意思:“拜神教酉时xx处聚会”。 不得不说,此举实在是胆大心细。 因为他是在宫里得了“指示”的,所以他首先确定了,拜神教不是唐时锦搞出来的。 那,唐时锦肯定是想知道具体情况,想知道这教是自发聚集的,还是别有用心的人搞出来的。 而根据他之前的了解,他倾向于这是别有用心的人搞出来的。 那么,不管这个人此时在京城,还是在江南,起码拜神教在京城这种核心之地,一定会有关键的人物,那这个“聚会”的消息一出,他们最大的可能,绝不是像普通教众一样,真的去那一处参加聚会,而更可能的是,来找王薇,看谁在假传命令。 所以他就能最快的见到幕后之人。 当然,这是有危险的,所以,章无极提前就把王薇藏了起来,这样,对方怕暴露,就不敢轻易杀他,就方便他大展口才,也顺便套话。 事情十分顺利,当天晚上,他就见到了幕后之人,两人聊了小半个时辰。 殿试一般两天阅卷,第三天放榜,所以章无极其实只有两天的时间来查,炎柏葳原本只是想看看这个人本事如何,会用什么方式来查……并没指望真能出结果。 但他兵行险着,居然只用了一天就出了结果。 于是放榜之前,他就悄悄来了皇宫。 唐时锦来了兴致,亲自见了他一面,章无极态度十分从容的表示:“臣如今已经确定此教有主使之人。据下官猜测,主使之人,应该是七皇子殿下。” 哟!少年,你胆儿很大么,啥话也敢说! 唐时锦不动声色的道:“哦?” 章无极一派从容的道:“设这样的教派,用意显然是在适当的时候,抹黑王爷的名誉,所以这绝非寻仇,因为若是寻仇,做法就太轻了。而王爷身担国家财运,抹黑王爷名誉与国无益,所以应该也不是朝中争权夺利。主使之人,只会是能在这件事情中得到好处的人,王爷是皇上的身边人,所以,此人真正的目标应该是皇上,那么,只可能是哪位殿下出手。如今……若说谁还敢存此大逆不道之心,那只有太上皇身边的七殿下、八殿下了。” 唐时锦道:“那又为何是七皇子呢?” 第738章 见便宜就抢 章无极道:“下官斗胆言之,下官以为,一个人再是藏拙,也不会干出认一个杀人如麻的宦官为父的事情。” 换句话说,八皇子太蠢了……不可能有这样的心机。 唐时锦道:“那又为什么不是老五呢?” 章无极仍旧十分从容:“因为下官试探了一下,故意提到了万岁宫,看那人的表现,那人应该在万岁宫中。” 唐时锦笑了一声,“那你觉得,此事应该如何应对?” 章无极毫不犹豫的道:“此既为拜神教,若‘神’出面,他之前所做的,皆是无用功,下官以为,王爷应该及早申明立场,防患于未然,或者直接将其收为已用。” 唐时锦嘴角带笑。 她也是这个意思。 控制粉圈有什么难的呢?正主出来说几句话不就行了? 她打量了他几眼。 这个人,是真的胆子大,说话直接,可能是因为知道她出身草莽,表现就格外偏向草莽这方面,好与她拉近距离。 比起元阆仙、曾思故这种文人,她更习惯用这种人,胆大、心细,很擅长抓住机会,不惜破釜沉舟,冒险又不鲁莽。 唐时锦道:“那一事不烦二主,你给我写个告示出来。” 她就叫人传了笔墨。 章无极垂着眼,态度恭敬的等着。 他其实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他是真的很想问问她要什么样的告示,他能察觉得到,他之前的表情,她起码不反感,所以……他该不该开口问? 抬桌子摆笔墨的当口,唐时锦问了他一句:“听说你是江南人氏?” 章无极道:“是。” 他心思电转,把她在江南的诸般传闻,在心里飞也似的过了一遍,然后他过去磨墨,一边试探着道:“下官听闻,王爷是只有正财运,没有偏财运的?” 唐时锦给了他明确的回答:“对。” 章无极长吸了一口气,低头书写。 也就一刻多钟,就写完了,唐时锦拿过来看了看,就一个想法,这个世界上,聪明人,真的很多很多。 这告示写的比较长,意思却很明白,说唐时锦听到传言,说民间有拜神教,她本人执掌总缉事厂,佛道方为正统,并不赞同私设教派,同时她只有正财运,拜她不如自己努力赚钱……等等。 咋说呢,关键问题写的很清楚,三观也很正,且不失忠心。 大庆沿袭前朝,有专门管理宗教的律法,名为《道僧格》,做出了种种规定,例如出家需要官府批准,例如“僧道致敬父母”等等,以儒学去约束僧道。 虽然强调佛道正统,但对一些民间教派,也并不十分苛刻,当然了,反教邪教除外。 但,把这个拜神教,归于宗教,那处理起来就麻烦了,所以不可以归于宗教。 唐时锦把告示压到手边,跟他道:“你未婚妻入教,是为什么?” 章无极微怔,然后迅速答道:“她是真心崇敬王爷的。” 唐时锦正色道:“我与她聊过,我相信她是真心崇敬我的,而且我相信,有不少人是因为真心才入教的……另外有一部分,是求财而入教的,这里头,别有用心之人,极少极少,目前这所谓的拜神教,还未成规模,那就更少了。你这告示写的不错,但是这样一来,伤人心。” 章无极讶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去。 可不就是伤人心么? 假如说一个粉丝,被本命公开怼了,你说伤心不伤心?哪怕你是因为求好运而粉她,被怼了也一样伤心的。 唐时锦一字一句的道:“我有财运加身,我愿兼济天下,旁人爱我敬我,我十分感激,亦会更加努力。但偏偏有别有用心之人,以此为由,行阴私诡谲之事,我闻之极为愤怒,不忍百姓受奸人蒙蔽,故请求天下人,自今日起,可敬我可学我,却绝不可成教党……若有一意孤行者,请勿以我之名,我不承认。另,我之财运,仅有正财运,耕者勤劳、工者专注、商者诚信皆可得,不必刻意供奉……种种。” 章无极深深揖首,然后回到桌前再次书写。 唐时锦又道:“越简短、越浅显越好,你是为我发声,我本不是什么有才华之人,没必要写的人看不懂。” 章无极道:“是。” 他今日来,语出惊人,本来是想求一个“另眼相看”的,没想到,却对这位传说中的庆王爷“心悦诚服”了。 用她这个说法,的确好的多,剑指幕后之人,使大家同仇敌忾,又彻底免除了后患,聪明!厉害!佩服! 章无极一挥而就。 唐时锦看了,点了点头,交给下头人:“拿去请皇上瞧瞧,没问题就与邸报一起发到各地,对了,总缉事厂的城门外都贴贴。” 平儿应声去了。 回头时,章无极行了大礼:“下官斗胆,请入财政阁,不求品级,只求能得王爷指点,供王爷驱策。” 唐时锦笑道:“明儿放榜,朝考之后,财政阁也会考一次,到时候想来的都可以报名。” 这是她跟王慎行商量出来的办法。 挑着合适的往里调当然也可以,可这不是缺人么? 目前财政阁的机构设置已经完成,设有国库司、税政司等六司,官员设置是首辅一人,次辅一人,尚书两人,侍郎两人,另每司各有郎中两人、员外郎两人、主事、令史、掌固若干人,掌固之下还有府、史、胥、徒等小吏。 目前大多虚悬。 缺的太多了,索性直接考一次,想来的就报名,通过的就留下,不合格的退回去。就安排在朝考之后 并不是每一个进士都能进翰林院的,除了三甲之外,其它的进士,还得再考一次,叫做“朝考”,考中的才是“庶吉士”。 庶吉士在翰林院,通常学习三年,有恩科等等的时候,有可能更久,会有一次毕业考试,这种称之为“散馆”,合格的庶吉士,会授翰林院编修、翰林院检讨等等官职,不合格的就去各处任主事,或者外放等等。 第二天,殿试放榜。 章无极考中了二甲第八十八名进士。 唐时锦一听这个名次,就很有好感,觉得这合该是财政阁的人。 炎柏葳也挺高兴,因为他说这一回的三甲都不错,磨练磨练就能用,其中状元榜眼都是奔四的人了,据说是成名已久,看到明君临朝,又生出入仕之念的。 唐时锦一听就忍不住“……” 反正她对这种遇上昏君乱世就躲起来的所谓隐世,啥明哲保身,完全没啥好感,这明明就是“有麻烦就躲,见便宜就抢”么! 炎柏葳被她一说也“……” 第739章 怎么打都活该 这就跟一群人里头有一个东北人一样,语言传染力杠杠的,唐时锦就属于那种专业把人带沟里那种,思想传染力顶级。 很快就是朝考,朝考之后,尚未公布结果,又是财政阁的考试。 考题很简单,也是一篇文章,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今日商贸之我见。 交上来之后,唐时锦就跟王慎行一起看。 但凡看不懂的,唐时锦一律扔开,看的懂,又言之有物的,唐时锦自己挑出来了二十几个人,拿去让桃成蹊帮忙过了一遍,定出来了三等,里头写的最好的就是章无极。 然后王慎行也挑出来了他认为合适的约摸四十余人,也定了三等,也算是一个名次。 很快,他们这边就把榜贴了出去,然后贴心的注明,若朝考通过,仍可选择入翰林院。 一般来说,状元会任翰林院修撰,是从六品的官儿,榜眼探花是翰林院编修,从七品……但是普通进士一入财政阁,便授财政主事,从六品官。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 翰林院自来清贵,“由是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南、北礼部尚书、侍郎及吏部右侍郎,非翰林不任。而庶吉士始进之时,已群目为储相”。 干的都是文事,起草诏书,为帝侍讲,修史修书等等。 而财政阁干的却是实事,商贾经贸之事,名声不如翰林院好听,又奔波劳碌,但,肯定升迁快。 所以咋说呢,人各有志吧。 最终财政阁入职五十余人,唐时锦又顺便把章应问调了过来,章应问、章无极,及另外几个唐时锦和王慎行各自比较欣赏的,授了正六品财政主事,其它人有从六品的主事,也有正七品的掌固。 唐时锦并没想到,在不久的将来,这凑巧同姓的两人,会成为她最得力的两员大将,外人称之为双章。 因为章应问不是本届考生,不需要回乡,所以唐时锦立刻就把他打发去了陕州,考察正在建造的临洮织造司。 目前财政阁的主要工作其实就三样, 即将回归的江宁织造司,唐时锦已经让王慎行挑了得力的人手,派了过去,等圣旨一到就踢了管事宦官取而代之。 正在建造的临洮织造司,要建成起码还要好几个月,但是在建成之前,就要在临时厂房中开始生产了,而这个活儿,又带着一个活儿,择地建毛织坊。 所以被财政阁录取的进士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顺便考察家乡的情况,唐时锦给他们一人一个提纲,上头林林总总的条目,足有三百多条,所以他们还乡的时间,还多放宽了半个月。 第三样,就是御窑了。 直到迈进五月头,景德镇才传来了好消息。 然后又隔了两日,京城御窑也成功烧出了一窑万花锦。 技术难点克服了,余下的就是工夫活儿了,唐时锦首先就把御书房所有能看到的瓷器,全都换了万花锦。 等炎柏葳回来,就见室中摆着一地瓷器,他儿子抱着一个圆形的正在玩儿,他媳妇正拿着一本册子,各种摆列组合,想着怎么样凑成一套好看。 他一进门,唐时锦就道:“皇上啊,不管你喜不喜欢,看在银子份上,赶紧做首诗出来。” 炎柏葳笑了几声,拿起来看了看,满眼繁花,富贵浓丽,瓶底有锦临御制的字样。其实还真挺高大上的。 炎柏葳笑道:“现在就要?” “这几天吧!”唐时锦又道:“你难道就没有看着顺眼的官员?赏金银珠宝多俗气啊,赏高贵优雅的瓷器么!” 炎柏葳笑着应了一声。 她捏着下巴琢磨:“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大约用一个月就足够造势,趁这空儿在陪都建一个御窑,六七月份招商,八月份把货铺到各地……哇,到年底你就有小钱钱了!!” 甜宝在那儿哼哼唧唧的小哭,炎柏葳就绕过一地的花瓶,过去抱儿子,一边笑道:“多谢仙妻赐财。” 奶娘似乎是想叫孩子吃几口奶,刚解了衣襟,一见他过来,又赶紧把衣服掩住,似乎是仓促之下没有掩好,露了一线春光,那奶娘眼波一转,娇羞无限。 炎柏葳面不改色的抱过了儿子,直接叫人:“拖下去,杖三十,马上送出去,终生不得入京。” 那奶娘吓的就腿一软跪到了地上,想要哭喊着求饶,早有人一把捂住她嘴,拖了下去,一丝声音也没发出来。 唐时锦压根儿就没看到出了啥事,拿着册子,茫然的抬了抬头。 孩子的奶娘都是精挑细选的,年轻健康、肤白貌美,三代长寿,无任何家族病,她准他们把自己孩子带进来一起养,跟着皇长子锦衣玉食,顿顿灵泉,仁至义尽了……要是这样反而叫她们生出啥念头,那怎么打都只能说活该。 虽然她是一个超级大度的人,虽然这事儿跟炎柏葳也没啥关系,但她还是很不爽。 唐时锦非常平静的把手头的活儿干完,半个时辰都过去了,她洗了手过来,然后一下子跳到他身上,啊呜一口咬在了他脸上。 甜宝正在嗨呀嗨呀的玩他爹的扣子,一见之下,立刻有样学样,张开只长了两颗牙的小嘴,啊呜…… 唐时锦没想到这个后续,斜眼一看,情绪都被打断了,她忙不迭的松了嘴,问他:“你从前头回来洗脸了吗?” 炎柏葳笑的好大声。 她越是揪着他问,他越是笑的停不下来,抱着孩子笑的真晃,傻小孩儿也不知道他爹在笑啥,也跟着拣漏儿,张大嘴巴哈哈的笑,最后唐时锦没忍住,也笑了起来,跳起来挂在了他背上,于是皇帝陛下就背着一个抱着一个,一家三口笑闹着,走了好几个来回。 等晚上躺在床上,唐时锦熟门熟路的巴住他,手放在小腰上…… 再想想当年那个只敢把“只喜欢我一个”偷偷藏进话尾巴的懦夫,感觉就像前世一样。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的那么自然而然的相信他,就像相信天上会出太阳一样,相信他会一直喜欢她,只喜欢她一个……即便他已经坐在龙椅上? 是他给的安全感吗?他怎么给的? 原来安全感是这么奇妙的东西吗? 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当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在了? 第740章 掌中之物 第二天炎柏葳就找由头赏了两个官员,隔天还又赏了桃相和内阁。 又一天皇帝陛下亲自写了一首诗之后,唐时锦溜溜达达的去找了桃大郎。 她特别委婉的表示:这是我们财政阁的新品,赏了不用供起来,赏了就要用嘛,让更多的人看到……你看这瓷器花开烂漫,难道不惊艳吗?难道不值得你写几首诗吗?皇上都写了,不写还是好臣子吗? 桃大郎心领神会。 其它人也心领神会。 一时间数首诗作出炉。 唐时锦把桃成蹊的挡了,挑出来很多官员的,毫不客气的弄出来一本花笺册,弄成手制版的,配色也都用了万花锦的图样,然后放去各地造势。 未见其物,只闻其声,发声的全都是大佬,连皇上都写了……胃口吊的足足的。 与此同时,又分出人手,去陪都建御窑。 回来的路上碰到了穆云羲。 穆云羲,炎柏葳明显是想让他去取代万通,即便此万通已经不是彼万通,但万通之前恶迹累累,等万氏倒了,万通的罪行也要清算,到时候肯定得有人顶上。 但元盛帝祸害活千年,居然到现在还赖歪歪的活着,所以穆云羲目前就很闲。 正好前几天小天下二期工程完工,搞了一个小活动宣传,穆云羲准备去转转,正好碰到了,唐时锦就拨转马头,准备跟他一起过去,顺便视察视察。 小天下二期主要就是江南一带,一缩小了更显得建筑精致,唐时锦熟的很,一边吃一边还跟穆云羲介绍。 穆云羲在朵甘待了十几年,还真有点儿不习惯江南口味,唐时锦就跟他道:“没事儿,等你去的时候,我送两个厨子给你!三个也行!我家现在厨子太多了,简直养不起!” 穆云羲笑道:“你不说后一句,我还记你个情份。” 唐时锦哧之以鼻:“我啥也不送,你也要记我好多情份,江南是我的地盘儿晓得不!?我给你使绊子是本份,不使绊子就是情份!” 穆云羲失笑,唐时锦跟他道:“二叔,你到了可以住我那个院子,当时王慎行送我的,那院子挺大的,管家什么的也都没撤,你去之前我派人传个信儿,你们一家子直接就可以住。” 穆云羲一听这话头,还可以带妻子孩子过去?不由得挑了挑眉。 唐时锦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爹你哥你弟都在这儿,犯的着扣你媳妇么?再说了……” 穆云羲道:“再说江南是你的地盘儿!” 唐时锦笑道:“对!” 一句话还没说完,忽听不远处喧哗起来,一群禁军打扮的人,正在驱赶人群。 唐时锦皱着眉头,直接叫人:“干什么?怎么回事?” 禁军有不少认识她的,一见是她,登时吃了一惊,急垂手道:“是万妃娘娘和八皇子殿下要来,故叫咱们清场。” 如今在万岁宫,七皇子致力于刷元盛帝,而八皇子读书不行,又没耐心,刷不了元盛帝,就自作聪明的,去刷万氏。 八皇子这孩子,就属于明明蠢极,偏偏还以为自己最聪明,就从他当初叫汪直叫爹,就知道这位是个没脸没皮的,直拉下脸来刷,万氏还真叫他给哄住了。 有时候出来“为太上皇祈福”啥的,逛个庙,就带着他,今天居然还逛到小天下来了,还清场? 脸真大,她都没清场呢! 唐时锦皱了皱眉,只道:“客气点儿,这都给我送钱的!” 那人急应了一声,回去报信儿。 既然正好撞见了,这么多百姓,也不能装不认识,唐时锦就看了看穆云羲。 穆云羲道:“一起去吧。” 两人就过去见了个礼。 不算意外的,万氏要他们陪逛。 估计这会儿万氏也是放飞自我,不求翻身了,也就不委屈自己往她身边凑了,反倒是全程娇滴滴的跟穆云羲说话。 可能是见多了病成鬼的元盛帝,模样端正的熟男穆云羲,简直就是绝世美男子了。 唐时锦脑子里莫名出现了一句很粗俗的“当兵过三年,母猪赛貂蝉”,忍不住憋笑。 她也不打扰他们,就懒洋洋的跟着溜达。 穆狐狸全程非常镇定,不管万氏怎么黏糊,都完全不影响情绪,还有心情很从容的套着话,一副“虽然不重要,但不套白不套”的架势。 但小天下这种民俗街,就不是万氏喜欢的地方,没逛多久,万氏就没兴致了,常见梓过去搀扶,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然后万氏就像想起来似的,道:“对了,你大嫂和你夫人也都回来了吧?明儿让她们过来园子给我请安。” 穆云羲面色不变,道:“回娘娘,臣大嫂水土不服,已经病了许久,只怕去不得。内子倒是可以过去请安的。” “哦,”万氏道:“那就算了。” 唐时锦看了常见梓一眼。 常见梓猛的低下头去,一声不敢吭。 处理琅琊王家的案子,没动常见梓,但面上功夫都是做全了的,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常见梓是缉事厂公示上有的,戴罪之身,但是由太上皇代为保下,特释。 估计她是觉得不保险,又知道穆云昶的妻子也是同族,想着见个面儿商量商量。 等送走了万氏,唐时锦直接吩咐:“叫江必安带些人手来,咱们跑一趟万岁宫!” 便有人应声去了。 唐时锦准备把“拜神教”的锅扣在常见梓头上,现在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事儿跟七皇子有关,而就算证明有关,拜神教也什么都没做,所以不如就借这个由头,跟元盛帝取消他的法外开恩。 然后再按律处置她就是了。 江必安很快就带着人过来了,唐时锦去见了见元盛帝。 元盛帝病的厉害,反应也迟钝,她一说,他就答应了,唐时锦出来一挥手,江必安就带着人把常见梓拖了出来。 常见梓很聪明,在小天下时,已经察觉不妙,这边人一抓,万氏冲出来便大叫一声:“皇上急着动长辈身边的老人,这是彻底不要名声了吗!?” 唐时锦弹了弹长刀:“娘娘,您一说名声,我想起来了,您今天跟穆云羲谈的还挺乐呵……” 万氏当场色变。她笑眯眯的凑近些:“不如我去跟皇上唠唠?娘娘主仆情深,要不要与这贼人一起下去?” 万氏噎住了。 唐时锦转头就走了。 如今这万岁园就是她们掌中之物,她一点都不担心她们蹦跶。 第741章 庞大的暗夜势力 晚上炎柏葳听她说了,就道:“也是时候处理九皇子的事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太像的死婴。” 唐时锦道:“也不必太像,差不多就可以,知会汪忠言一声,不会有人追究的。” 炎柏葳道:“我只是在想,要用此事,顺便处理掉谁。” 唐时锦道:“你觉得八皇子这种蠢蛋,还需要特意去处理?” 炎柏葳一乐:“说的也是。” 于是他们手指头漏了点儿缝,七皇子很快就得到了拜神教的消息。 还拿到了唐时锦写的告示,派出去的人手都无声无息的折了,什么都没来的及做,什么浪花也没溅起来。 一个被他寄予厚望的秘密底牌,就这么没了。 七皇子恨的满面狰狞,却是毫无办法。 如今,他只余下一条路了,那就是元盛帝。 元盛帝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他手里不管是影卫还是财富,都不可小觑,这就是他翻身的资本。 他更加用心的讨好元盛帝。 七皇子本来很有耐心,如今,更是事事亲力亲为。 元盛帝大半的时候都在昏睡,醒了之后,也是糊涂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但,每次醒来,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看到这个儿子,他终于被感动了……元盛帝一如既往的糊涂天真,他就很简单的认为,他是真的孝顺,久病床前见孝子啊! 七皇子于是呜呜哭着表示,父皇您快些好起来吧,您病着儿子没了依靠,手头又没有人手,心里不安,天天睡不着! 明着暗着说了好几回之后,元盛帝终于回过味儿来,他毫不犹豫的把影卫传给了他。 七皇子简直惊喜欲狂! 帝王影卫啊!!堪比一支军队!且个个都是高手,精兵强将! 他有了这样一支庞大的暗夜势力,等回到都城之后,只需要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便可以一举翻身!! 七皇子踌躇满志,更加殷勤的伺候元盛帝,连擦屎擦尿的活儿都不假手于人,比小太监干的都好……因为他还有最后一个目标!元盛帝的私库!! 很快,汪忠言就把这个消息递了过来。 当然了,不用他递,炎柏葳也已经知道了。 听说这事儿之后,他笑了好半天,小孩子一样得意。 唐时锦发现,他就是喜欢这种,一件事儿埋上好几年,然后一旦用上了,他就会很高兴……可怜的七皇子,他绝对猜不到,几年之前,炎柏葳就把元盛帝的影卫老巢给搬空了!现有的也好多都策反了! 于是唐时锦暗搓搓的邀请他:“要不,我们去瞧瞧他的私库?” “不用,”炎柏葳道:“皇上私库,所有的东西都是有册子记录的,你搬了也不能用,不如等将来,等我拿到手,可以光明正大用……你放心,我一文钱都不会叫旁人偷走的。” 唐时锦无语的摸了摸他的头:“相公,是我穷了吗?你怎么越来越抠门儿了?” 炎柏葳笑道:“仙妻养我好几年,我也得学着养她了。” 唐时锦道:“等我将来写本回忆录,名字就叫《皇上靠抠门儿养我》。” “好啊!”炎柏葳笑道:“不如十年写一本,我认识你也快十年了,你先写一本给我瞧瞧,我想看你写我。” 一说回忆录,唐时锦忽然想起来,穆永福说桃成蹊在写财神传,她这阵子忙的,都没来的及去看看。 但就算想起来了,也一时没空儿去看。 她还要卖万花锦。 造势这种事情,时间长了短了都不好,一个月左右刚刚好。 陪都如今处处都是御窑万花锦的传说,正好是热度最高的时候,两江总督薛凤连得圣上赐了几件万花锦,于是宴请了不少官员名士过来观赏。 万花锦这种瓷器,华美而又绚丽,与世面上所有的瓷器都不同,乍然一见,简直叫人眼前一亮,宛如置身花海,越是细观,便越觉得精致贵气。 而且御窑后期还做了很多山水瓶,在锦地纹中开光做山水,做诗词,就显得山水更加雅致,锦纹愈是夺目。 于是一宴之后,万花锦更是声名远扬。 相似的一幕,在各州上演。 也就在这个时候,财政阁的告示出了,每州选一到两户,做御窑专卖,不止万花锦,御窑后期做的瓷器,也会交给他们售卖。 一时之间,无数巨商赶赴京城。 就算再没眼光的商人,也看的出这里头的商机! 宫廷御制啊! 也就是有了财政阁,否则的话,哪有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用的份儿! 唐时锦自觉得并没有低估“御”字的影响力,但仍旧是低估了。 诺大的御窑,几百人昼夜不停,两班倒了一个多月,居然都不够卖的……她于是再次压缩了出货量,毕竟这种东西,太多就不值钱了,同款不宜在大庆境内卖太多。 除非能尽快开拓海外市场,否则,就得赶紧生产新产品了。 唐时锦一向是一个有计划性的人,所以御窑不管再忙,永远有一个研究班子专注于研究。 这边万花锦出着货,那边,第二产品--青花玲珑也成功烧制出来了。 如今市面上已经有了青花瓷,虽然还有许多可改良之处,但她也没有去改良,而是选择做新产品。 青花玲珑是一种新技法,盛于乾隆时期。 玲珑,是指镂雕,烧出来的瓷器,会有透光的花色。 它是按着花样,先在瓷器的坯体上,镂出各种形状的玲珑眼,再用特制的玲珑釉把眼填平,之后再绘以青花,施釉之后烧制。 如果万花锦是做奢,那青花玲珑,无疑是在做巧。 釉中有釉、花里嵌花、玲珑剔透、巧夺天工。 而且这个看起来非常麻烦,其实比万花锦要省匠工。 于是摆了两个月的万花锦,到了暑热之时,唐时锦又给万岁爷更新换代了,一眼望去特清凉。 炎柏葳拿着碗看了看,一边道:“这一回要写诗吗?” 唐时锦啧了一声:“皇上的诗这么不值钱吗?我出一个瓷器你写一首诗,出一个瓷器你又写一首诗?” 炎柏葳笑道:“也无不可,能赚到钱就好。” 唐时锦摆摆手:“不用!虽然可以一招鲜吃遍天,甚至不推广也不愁卖,但是……本王另有主张!” 第742章 最奸商的面目 平王世子穆完璞,当年与桃成蹊齐名的才子+美男子。 但自从桃成蹊“竹生”的马甲暴露,开始做官做正事儿,就跟他不是一个流派了,只有穆完璞仍旧独擅“年少轻狂”、“风流薄幸”这一块的胜场。 他不敢忧国忧民,他只敢风花雪月。 之后新帝登基,因为炎柏葳并未打压宗室,登基之后,就复了他爹的郡王位和他的世子位,还让平郡王入礼部,所以他近来也渐渐不再藏拙,展露出了叫人惊艳的才华。 可是平郡王实在是被打压怕了。 他也曾年少轻狂,可是一朝成名,换得半生落魄,所以即便是如今入了六部,又见到靖王一支扶摇直上,手掌大权,平郡王最常说的一句话仍旧是“谨慎!谨慎!” 穆完璞长叹了一声,合起了手中的花笺册。 在他看来,这册子中许多诗都有匠气,但是他枉读诗书,却连献诗的资格都没有,历朝历代的宗室,混成这样的也是绝无仅有了。 外头有人进来禀报:“世子,有位姓唐的公子说与您约好的,已经在正厅等候。”他顿了一下,又注一句:“看着气派很大。” 姓唐? 穆完璞虽然不记得与谁有约,但他向来很少得罪人,所以仍旧是换了衣服过去了。 结果一进去,就见一人正悠闲自在的背着手儿,看着墙上的中堂。 穆完璞道:“你是……” 唐时锦一回头,穆完璞吓的当时就跪下了:“臣拜见王爷,王爷大驾光临,臣诚惶诚恐。” “不用多礼,请起,”唐时锦很感兴趣的道:“这鱼儿是你爹画的,还是你画的?” 穆完璞急道:“是臣涂鸦之作,难登大雅之堂。” 唐时锦道:“我觉得挺好,比别家的九鱼图好,一看就特别有钱,你改天给我画一个行不,我想要一个很大的,你方不方便去我家给我画墙上?” 穆完璞只能道:“臣遵令,臣受宠若惊。” 唐时锦道:“我叫你起来,你这么说话不难受吗? 穆完璞只好谢了站起来,一边却也渐渐的消了紧张,道:“不知王爷过来,是有什么吩咐??” 唐时锦拿起了桌上一只碗:“你瞧瞧这个。” 穆完璞站起来双手接过,只觉瓷质光润,精巧细腻、十分雅致。 他下意识的就想夸一句,但又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于是又细看了几眼,转动之间,忽然看到了什么,他心头一动,对着光一照,便见瓷碗上,有镂空的莲叶花纹,玲珑剔透,与淡雅的青花纹相得益彰,极为精美。 穆完璞赞道:“当真巧夺天工!” 唐时锦道:“这是御窑的新品,名叫青花玲珑。我听说你认识许多的少年才子,你能不能组个局,然后搞点子事情……最好弄的一切都好像无意的,最终的目的,突出一下这个青花玲珑就成了。怎么样?” 穆完璞心思飞转。 他本就是少年天才,反应极快,道:“方才王爷说,想让完璞帮忙画一幅中堂,不如完璞现在就去帮王爷画?” 唐时锦秒懂:“行啊,走着!” 她就带着他回了庆王府。 因为名字叫“锦”,她对锦鲤一直很有好感,但是她住的院子,小厅里一直都是桃成蹊写的“何以解忧唯有暴富”,感觉也是时候换一个比较雅一点儿的了。 她直接叫他在墙上画,想要很大的那一种。 然后她这儿还没有颜料,过去桃成蹊那儿拿了。 桃成蹊好奇,就跟着过来瞧了瞧。 穆完璞本质上和桃六郎差不多,腹有锦绣,书画什么的,抬手就来。 唐时锦嘲笑桃成蹊:“你看看人家画的,一看就感觉特别有钱,你画的就没有这种感觉。” 桃成蹊懒的理她,坐着喝茶,悠闲的看。 其实穆完璞在家中挂这样的画,主要是示人以俗,表示我无心争权夺利只想小富即安。 但偏偏合了她的胃口,所以穆完璞画的更有钱了些,其实就是多用金色,色彩饱满明丽,鱼儿画的十分鲜活,自然就会显得……很有钱。 画完了满堂生辉。 唐时锦非常满意,再一次赞他:“没想到你画的这么好!我觉得你比六、比思故画的都好!你改天再给我画一个小一点的,我叫人弄一个屏风。” 穆完璞连称不敢。 然后几个人坐下喝茶。 唐时锦打的主意就是,一切都是意外,穆完璞意外得到青花玲珑,然后搞事情。 结果穆完璞反应很快的,在“得到瓷器”这上头做文章,公开进了庆王府,还是唐时锦亲自请回来的。 这样一来,大家自己就好奇,事后肯定要打听,他之后搞事情也方便。 虽然他肯定有私心,想借她的势,对外界传达一个态度,也就是说,不管平郡王一支能不能起来,只要不倒,就让人感觉,他们已经起来了。 但这也无可厚非,不失为一种机智。 说真的,这样的穆完璞,与当年唐时锦碰到的,批驳五绝文人的那一个,简直不是一个人……看来年少轻狂什么的,都只是一张面具。 穆完璞年少时曾与桃成蹊齐名,但两人因为各自的家族,不好结交,所以并不是朋友,极少坐在一起。 因为桃成蹊不能说话,所以穆完璞十分注意,但看唐时锦十分自在,又渐渐的放开了些,还问他:“为何万花锦瓷,六郎未写诗?” 桃成蹊在纸上写:“她岂会放过我?” 唐时锦道:“我就是放过了啊!我没录你的诗啊!” 她把手臂一张,“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是我的无形资产,全都要用到最合适的地方,才能赚到更多的钱,填满我大庆国库!” 这叫什么?这叫用最奸商的面目,说最正直的话。 穆完璞笑出声。 笑完了,看她双瞳水亮,眼神甚美,总觉得似曾相识。 他若有所思的问她:“王爷,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唐时锦心里一虚,然后飞快的道,“肯定见过啊!要不你能认识我?” 穆完璞有点迟疑,总觉得不止是这样,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于是摇了摇头。 桃六郎眼睛弯了弯,端起茶来。 穆完璞从庆王府用过晚饭才回去,平郡王在书房等着他,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已经薄醉,却整个人意气风发,好似明珠拂去了尘埃,展露出了熠熠风华。 平郡王道:“庆王爷找你何事?” 第743章 走别人的路 穆完璞道:“我帮庆王爷画了一幅中堂……另外王爷交待我做一件事,但不能说。” 平郡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点点头:“你自己斟酌就好。” 穆完璞道:“爹,王爷很好……皇上与之前不一样!儿子认为,您可以试着不再藏拙。” 平郡王缓缓的点了点头,微微出神。 两人面对面沉默良久,穆完璞才退了出去。 唐时锦回宫之后,就叨叨着跟炎柏葳说了说。 她就是有点奇怪,靖王爷人很好,平郡王,从他儿子看,人应该也不错,所以永兴帝,也就是元盛帝他爹,应该也是个明君,那为啥这明君却选了元盛帝这种糊涂蛋呢? 炎柏葳道:“我也不知,只听说皇祖晚年心软,怜惜他少年时过的辛苦,所以十分疼爱他……再说他在登基之前,并未表示出对万氏多么厚爱,谁又知道,将来会这样呢?”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问:“这个穆完璞,我本来以为是我能用的,现在看好像更适合你用。” 炎柏葳道:“回头我与穆完璞聊聊,合适的话,就放在都察院吧。然后把元阆仙还你。” 唐时锦点了点头。 元阆仙这孩子,写戏本子简直一绝,比桃成蹊写的都好,现在也帮她写,但属于帮忙,所以不如调过来专门干这个。 唐时锦道:“先看看再说吧。” 穆完璞动作很快。 大家听说庆王爷请他去了庆王府,立刻纷纷下帖子请他,想知道他去干啥了。 穆完璞一律没应,躲在家里给唐时锦画完了屏风。 一直到第二天,才应下了一个朋友之约。 这位朋友也是京城名士,请了不少文人玩曲水流觞,中途穆完璞吟了一首词,称,花映玲珑天下绝。 而这位朋友的朋友,是一位瓷痴,自号柴窑弟子,极爱瓷器,便问他说的是什么瓷品。 穆完璞假做失言,怎么都不肯说,但偏偏这位瓷痴是真的痴迷,非得问出来……于是穆完璞不得已,“只好”说出来,是从庆王府中讨来的赏。 然后在坐的人,当然各种撺掇他,想瞅瞅。 穆完璞却不过情面,便叫人取了来,与大家同看。 青花玲珑,不像万花锦那么奢侈靡丽,却更合文人脾胃,尤其起初看时,似觉“平平无奇”,对光一照,却是花影扶疏,剔透之美从所未见,确实称的上一句巧夺天工。 然后柴窑弟子一见心喜,用珍藏的柴窑碗,与他换了这个青花玲珑碗。 柴窑是指周世宗柴荣的御窑,《长物志》中曾有载:“柴窑最贵,世不一见,闻其制,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是世所公认的诸窑之冠,在唐时锦那个年代,一片柴窑碎片,都是无价之宝,现在虽然稍多一点,但也是价值万金。 这么一炒,一夜之间,青花玲珑声名鹊起。 之后,穆完璞酒醒了,一大早进宫请罪,献上他得的柴窑杯,唐时锦送了他一套青花玲珑,又送了柴窑弟子一套青花玲珑,为此事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对外的说词就是,庆王爷听说穆完璞的中堂画的好,过来请他画中堂,然后穆完璞画完看到这碗,便讨了赏……之后因为这种种,提前暴露了这碗,但庆王爷并没追究,反而大度的送了两套。 双赢好么!一段佳话好么!! 文人设局,真的是细致斯文,与她的风格截然不同,却更符合文人作派。 而且,从头到尾的知情人,只有穆完璞一个人,那柴窑弟子完全是本色演出,虽然此事上,保密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但是能做到如今这样,确实是最好的结果。 于是唐时锦先把这段佳话传到各地,然后等发酵一小段时间,就可以开售了。 然后炎柏葳也抽空召见了穆完璞,与他聊了一会儿,便将他放进了都察院,同时也把元阆仙调去了财政阁。 财政阁有专门的广告宣传部门,唐时锦当时说,就叫广告司或者宣传司就好了,被王慎行否了,如今叫做广言司,元阆仙过来之后,直接主管广言部,任五品郎中。 虽然有了广言司,但唐时锦并没打算上一个货就宣传一波,就像瓷器,万花锦和青花玲珑之后,她准备做德化白瓷,这是一种纯白光润的瓷器,大多用来做佛像。 但到时候她准备低调上市,不会多宣传,也不会再写诗或者用故事开路,就按部就班的上市就可以了。 目前来说,元阆仙手头正在写的,商贾为主角的戏本子,慢慢的扭转民众的观念,这就是当前需要做的事情了。 九月,等到青花玲珑第一批货铺出去,唐时锦把帐一查,就发现,单这两项,就远远超过了以往一年的国库收入。 炎柏葳直接在朝上炫了她一回。 所以国库空虚啥的,在财神爷面前,那都不是事儿!分分钟给你解决! 她财政阁做生意,不与民争利,不欺行霸市,亦不强买强卖,唯一与旁人不同的,就是不许赊欠……所以这绝对是凭本事赚来的,谁参都参不着! 当然了,现在一般来说也没人参她。 “紫微投胎”之后,为了找存在感参她的就完全没有了,清静的很。 倒是也有人奏请选秀。 上一回奏请选秀,炎柏葳的理由是国库没钱,钱都被太上皇拿去修园子了,朕穷的用膳都不超过四味,你还整这个? 这一回又有人奏请选秀,炎柏葳直接把他喷了回去,“春汛海溢、地动干旱,瘟疫蝗虫,天下每一日多少大事发生,多少百姓饱经忧患,你身为朝廷命官,枉读圣贤书,却有眼如盲,只会一门心思的盯着朕的后院?那不如索性易弁而钗,莫再穿这身官袍!” 那个人当时就消停了。 他要是说朕对庆王爷情深意重,终生绝不他顾……这些人铁定一顿哔哔,一个比一个义正辞严,可是他自己义正辞严,站了大节大义,这些人就连屁也不敢放。 用唐总的话来说,这就叫走别人的路,叫别人无路可走。 其实几个月下来,朝臣们对这位新帝,也算是十分了解了。 炎柏葳机警敏锐,却宽容通达,并不难相处,但是一旦触到他底线,他是真的辞锋如刀,丝毫不留情面。 下了早朝,炎柏葳与内阁一起用早膳,一边打发孔非孔去后头……主要就是把今天的事儿跟唐时锦说说,隐晦的讨个好。 结果孔非孔才刚出去,就见炎三在外头露了一下头。 炎三是跟久了的,他露面,说明这事儿可以当着内阁的面儿说。 炎柏葳就道:“什么事,进来说!” 炎三跪下道:“皇上,万岁宫……出了点事情。” 第744章 生同衾死同椁 炎柏葳道:“什么事?” 炎三做出了欲言又止的样子,炎柏葳道:“直接说!” 炎三就道:“今日约摸卯时,万太妃不舒服,传了太医,太医正在把脉,万太妃忽然挣扎喊叫起来,扯落了帐幕,然后……然后……” 炎柏葳喝道:“然后如何!还不快说!” 炎三一脸惊惶的道:“据说大家亲眼所见,太妃一下子变了样子,变的……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众人愕然。 炎柏葳皱眉道:“太医怎么说?” 一句话还没说完,又有人急匆匆的进来禀报:“皇上,万太妃薨了!!太上皇得知消息,昏了过去!” 炎柏葳皱眉道:“怎会如此?” 他顿了一下,直接叫人:“去后头叫锦儿过来,去请相爷来,大家过去看看。” 于是大家早膳也没用完,就急匆匆的赶到了万岁宫。 大家去看了元盛帝,元盛帝昏厥未醒,唐时锦就过去看了看万氏,当时就被吓到了。 她月余之前才刚见过她,不能说青春美貌吧,也是风情万种,可现在……她真的像炎三说的那样,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头发全白,脸上的皮肉都耷拉了下来,皱纹多的像核桃皮…… 唐时锦觉得如此异事,还是得找几个人证,不然还以为他们怎么着呢! 于是飞快的跑出去,抓住了炎柏葳的手:“皇上。” 炎柏葳道:“怎么了?” 唐时锦道:“我觉得,我觉得万贞儿,她有可能不是人……” 炎柏葳皱了一下眉,伸手轻拍她背,一边道:“我们过去看看。” 本来妃子死了,这些人过来是不合规矩的,可这不是事非寻常么。 于是大家就都过来看了看,一看之下,纷纷色变。 奇在这张脸已经皱成这样了,却还能看的出就是万氏,众宫女太监都吓傻了,不敢上前。 炎柏葳道:“先封了口,此女只怕……” 一句话还没说完,又有人急匆匆来报:“皇上,太上皇醒了!” 一行人只能又赶过去,还没进门,就听到元盛帝嚎啕大哭,哭道:“我的贞儿不在人世了,我亦命不久矣!!我怎么能叫她一人离去,死后黄泉路上,岂不孤寂……” 唐时锦:“……” 真爱!真爱!这特么绝对是真爱啊!! 元盛帝这种自私透顶、极度怕死的人,居然要与她同死!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然后在炎柏葳和众大臣面前,元盛帝又痛哭了半个时辰,然后下旨,要与万贞儿合葬。 他声嘶力竭的大叫,“生则同衾!死则同椁!朕要与她来世再做夫妻!” 炎柏葳一边答应着,一边一手压着他穴位,亲自喂他喝了安神汤,元盛帝终于沉沉睡去。 出来之后,大家面面相觑,真的是……槽多无口。 桃相道:“这万氏只怕真的是妖孽,怎能与太上皇合葬?这不合规矩,不吉亦不祥。” 其实在唐时锦看来,这两人昏君妖妃,合葬正合适,炎皇后和吴皇后估计也不稀罕跟这位合葬,可惜炎柏葳不能这么说。 他便道:“父皇病糊涂了,这种话怎能作数。” 大家商议了一下,虽然被妖孽迷惑啥的,可能会显得元盛帝无辜一些,但……真命天子被妖孽所迷,误国几十年,也不是什么好名声,所以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个事儿压下去,就当没有发生过。 回头还得请人做法事镇压,并焚化尸体,免得她死后作乱。 唐时锦在回去的路上,听炎三汇报了内情。 据说在她抓了常见梓之后,在常见梓留下的东西里,有几味药,其中有一味叫做驻颜丸,号称有夺天之功,能令肌肤回春,据说这就是万氏能保养的如此美貌的秘器。 但这种药便似拔苗助长,是有后患的,所以一生最多服三次。 可是万氏活的久,已经服了四次了,如今常见梓不在,没有人阻止,万氏又不是个有成算的,于是忍不住又服了一丸。 服下接连两天,倒也没什么反应,万氏还欣喜皮肤紧实了……没想到第三天,就这么骤然的发了出来,竟至当场暴毙。 唐时锦听的拍了拍胸:“你要不来解秘,我还真以为她是什么妖精。” 炎三道:“主子,妖精的话,死了肯定会有尾巴啊!” 他一脸的“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好吧,唐时锦只好道:“你真有学问。” 回宫之后,炎柏葳第一时间下旨,把万贵一家人抓拿下狱,又令江护带缉事卫,连夜出京,押解万通进京受审。 同时又命穆云羲连夜赶至陪都上任。 虽然炎柏葳当场下令封口,但并没真打算封口,再说还要做法事,炎柏葳命人把缘觉寺的无明大师都请来了,所以此事,还是传的沸沸扬扬。 连元阆仙都忍不住问她:“师叔,万氏真的变化了?” “真的。”唐时锦点了点头:“主要是我之前才见过她,还觉得她很美貌,所以一下子变成了那样,就好像百岁老太婆一样,脸整个皱了起来,反差太大了,真的吓死我了。” 元阆仙被她说直皱眉头。 王慎行在旁边道:“万氏年近古稀了吧?你在江南不还经常说这事儿……她原本如此年轻美貌,本来就不对劲!没想到竟是妖孽变化的!” 唐时锦严肃的点头,“说的也是。” 一个官员进来禀报:“王爷,佛像准备好了。做了一个卧佛一个坐佛,您要不要去瞧瞧?” 唐时锦道:“成,你们俩要不要去瞧瞧?” 两人也就跟着过去看了。 德化白瓷,德化本来是一个地名,但现在既然提前做出来了,唐时锦就起名叫“羊脂玉瓷”。 做出来瓷质细腻,温润洁白、纯净圣洁,真的有种佛光普照的感觉。 唐时锦满意的看了一圈儿:“很好,一路把无明大师送回去,这佛像也就等于展览了一圈儿了。” 王慎行两人都默默无言。 连这种事情,都能被她抠出发财的机缘……真的是,没话形容了。 其实这件事情中,还有一点,被大家选择性忽略了。 就是八皇子。 八皇子正在努力讨好万氏,学着七皇子,对万氏各种跪舔。 所以当时太医给万氏把脉的时候,他还极为殷勤的跑了过来,亲眼看到了万氏从青春美貌化为白发修罗的整个过程。 他直接都给吓傻了,连惊叫都不会了,被拖回屋里之后,当天晚上就发起热来,连着喝了好几天安神汤,整个人浑浑噩噩,疯疯颠颠,神志不清。 但,除了他生母之外,根本无人注意。 八皇子是废到底了,叫汪直爹,汪直倒了,认万氏娘,万氏死了,这简直就是个扫把星啊! 再说元盛帝病的厉害,谁那闲空儿管他啊! 第745章 你也忒损了 汪忠言如今也是认命等死,太医每天给元盛帝下重药,让他睡着,不敢让他醒,就怕他醒了之后又嚷嚷生同衾死同椁…… 因为他一直不醒,所以汪忠言也是无所事事,只在旁边守着。 有人走过来,低声道:“明日午时蓁阁换子。” 汪忠言猛的一惊。 一抬头时,那人已经迅速消失了。 汪忠言双眼圆睁,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并没指望九皇子能活下来,本来以为只留下一个根苗就难得了。 万万没想到,原来两个儿子都可以活下来,汪忠言一时感激涕零。 炎柏葳没提七皇子。 本来他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但是万氏死的太戏剧性,闹的太大了,所以不宜再出什么事了。而再拖久了,又怕元盛帝死了,就晚了。所以就暂时放他一马,反正他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但没想到,汪忠言得知此事之后,感激不尽,只想着报答一二。 于是他先去找了昭仪陈氏,与她商议了一番。 第二日午时,放在床上的小皇子,无声无息的被换成了一个死婴。 下午七皇子仍是照顾元盛帝,等元盛帝要醒了,汪忠言颇随意的跟他叨叨:“要怎么才能叫太上皇分分心呢……就怕太上皇一醒,又哭闹起来,可怎么办呢?也不能日日吃药啊!” 汪忠言在御前几十年,人精子中的人精子,七皇子很快就被他带跑了,道:“不如我去抱九弟来,让父皇瞧瞧。” 抱九皇子是有点冒险,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于是七皇子就去了,没想到,进了陈昭仪住的蓁阁,里头却没有人,九皇子倒是躺在床上。 七皇子与九皇子见的不少,还算熟,于是上前抱了起来,一抱之下,就发现不对……那婴儿面色紫胀,颈间非常明显的一个深紫色的掌纹,已经气绝! 下一刻,就听到外头有人边说话边走了进来。 本来此局虽然简单,却很好用,但是汪忠言没有料到的是,七皇子会功夫,而且功夫还很不错。 他也算有几分急智,一见事情不对,直接抱着小皇子,就从窗子跃了出去,然后他一不做二不休,飞也似的去找了八皇子。 八皇子如今呆呆傻傻,他把九皇子往他怀里一塞,提着他们就出去,直接把两人推进了湖里,一整套动作果断极了。 然后他一闪身,再一次跃出去,走在了去往蓁阁的小路上。 汪忠言为了设局,把人都清了,反倒方便了他,于是他顺理成章的迎上了陈昭仪等人,当着众人的面,道:“昭仪娘娘,我过来抱九弟去给父皇瞧瞧。” 陈昭仪一见他,也是慌了,但脸上还端着,尖声道:“九殿下不见了!” 那头,八皇子一下水,也猛的清醒了过来,哇哇大叫,被禁军救了起来,又隔了好一会儿,忙乱之中,才把九皇子捞起来,当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且死状狰狞,连亲近的人都认不出这不是九皇子。 这么一来,事情也瞒不住了,就告诉了太上皇。 太上皇在万氏死后悲痛欲绝,但其“疼爱”的九皇子一死,却反应平平,只掉了两滴泪,表示朕也快死了,我们父子到地底下再团聚! 听完了这一波三折的禀报,唐时锦的心情真的是一言难尽。 这七皇子,咋说呢,还真是一鸣惊人。 但不管怎么说,九皇子死了,八皇子戕害兄弟,炎柏葳下旨将其贬为庶人,送往边陲,终生不得入京。 唐时锦道:“所以?这老七不会到最后,还能刷一个至孝之名吧?” “想的美,不给他刷,”炎柏葳道:“我叫人传信给汪忠言,让他给万氏跪灵去。” 唐时锦险些喷了:“你也忒损了儿吧?” 真的是,亏他想的出来,给万氏跪灵……万氏死的这么不光彩,连废太子都没通知,却叫七皇子给她跪灵…… 这事儿只要汪忠言一说,元盛帝绝对会赞同,七皇子正刷元盛帝,只要元盛帝开了口,他根本没办法拒绝,更不能阳奉阴违,可是这一跪下去,结果,就很那啥了…… 炎柏葳道:“对了,你拿几滴水给炎三,太上皇暂时不能死。” 他顿了一下:“甜宝满月百天都没办,周岁给他好好办办。” 甜宝满月时还在温泉庄子上,百天恰好是禅位大典,所以都没办,周岁确实可以好好办办。 唐时锦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炎柏葳笑了一下:“没事宝贝,我不难过,虽然我不至于盼着他死,但是如今他死不死……我真的没什么感觉。” 于是唐时锦就给了炎三几滴灵泉水。 第二天元盛帝真的打发七皇子去跪灵。 而七皇子再有心机,在这种时候,也是毫无办法,只能乖乖的去跪灵了。 高僧正在做法事,有无数人看到……堂堂的皇子,给妖孽跪灵,七皇子羞耻的全身发抖,整张面孔都狰狞了,对炎柏葳和唐时锦的恨意,也达到了顶峰! 但这会儿她们根本没空儿理他。 刚进十月的时候,元盛帝还真病危了,然后被几滴灵泉水吊住了命。 很快就是十月二十七,这一天不光是太子周岁,也是炎柏葳一家三口的生日,千年不遇的三星临世,也难怪民间会有诸多传说。 自唐朝唐玄宗把生日改为“千秋节”之后,唐朝颇有几个帝王,把生日当成节日,例如肃宗的“地平节”、敬宗的“庆成节”、武宗的“庆阳节”等等。 但大家还是习惯把皇帝生日称为千秋节。 不过因为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日都在同一天,紫微星诞,所以炎柏葳下旨,将这一天定为帝星节。 说是大办,其实也并没有大办,宫宴是在晚上,早朝之后,家里人不分男女,全都进了宫,看着小甜宝抓周。 小甜宝正处于奶胖的时候,头发黑黑的,皮肤雪白,两只肉肉的小腮鼓出来,眼睛又大又黑又亮,小嘴粉嘟嘟,看人的时候目不转晴。 桃家几个女人一见之下,萌的心都要化了,一个倒一个的抱,小甜宝一开始还特沉着,结果发现倒来倒去,都倒不到爹娘怀里,终于不高兴了,朝他爹张手,“啊!啊!” 但炎柏葳也不能跑进一伙女人堆里,把儿子抱出来,只冲儿子安抚的笑了笑。 甜宝当时眼里就汪泪了,委屈的瘪了半天嘴儿,然后一张嘴:“爹!” 声音居然还挺清楚。 炎柏葳震惊了!惊喜了!! 他都教了儿子三个月了,这还是儿子头一回叫爹! 他转头道:“锦儿!你听到没有!” 唐时锦正跟许天禄说话,茫然的抬头:“啊?” 炎柏葳道:“甜宝刚才叫我了!真的!” 桃夫人几个瞧着,都忍不住好笑,再是九五至尊,这会儿也跟寻常爹娘没啥区别啊! 但是不管再怎么逗,甜宝也没有再叫。 而且他一出生就封了太子,其实抓周也就是走个过场,放的全是吉利东西,抓什么都好。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巧了,甜宝还真抓了那个代替玉玺的手把件,一个小小的玉鼎。 过了帝星节,陕州临洮织造司也终于建成了。 第746章 没学走路就会飞 炎柏葳也如之前所说,下旨把江宁织造司的帐务,合入了财政阁。 临洮织造司虽然刚刚建成,其实早已经在生产了,早在九月之前,已经大量运往各地。 羊毛的清洗、染色、纺线都很简单,但是手摇编织机,只能织简单的片和圈,类似于围巾、脖套,袜子等等,当然也可以织成片之后再缝起来,但那样就会有不太明显的接缝。 但即便如此,大家仍旧十分惊喜,因为这东西有弹性啊! 而且现在大家都是穿“袍”的,一条直筒子,对襟或者斜襟,其实连接缝都不用,锁个边就可以当比甲穿。 唐时锦做为一个纯爷们儿,并不会织毛衣,但是线都有了,毛衣还会远吗? 所以唐时锦打发人去各地建毛织坊的同时,就给配发了毛衣针和钩针,到时候谁能织出好看的花样,谁就能拿到代理权。 她自己也拿了很多毛线、毛衣针和编织机放进宫里,给宫女们发了下去,表示谁要是能织出好看的花样有赏! 一时之间,满宫的宫女都被带动了起来。 毕竟,之前宫里不管怎么说,也有好多个主子,大家努努力还是可以升职加薪的,可现在……宫里就他们三个主子,而三人身边全都只用固定的人,铁桶一块,所以,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努力方向,日子过的没啥盼头。 如今终于能看到曙光了,当然要紧紧抓住。 织毛衣这种事情,可以说一理通百理融,这年头的姑娘们,一半以上都是手工达人,打络子啥的打的贼溜儿,毛线不也是线? 看到样品,大概明白了理念之后,不出两天,何浅碧就带着一个宫女找了过来。 然后唐时锦又又又被古人惊艳到了。 这姑娘叫崔吉祥,她织出了一种类似雀尾的图案,一朵一朵的,超级精致好看,反正唐时锦在现代没见过这种花样。 这简直就是没学走路就会飞了……唐时锦大赞了一通,重赏了她。 一定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千金买马骨了。 反正这么一来,大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连小太监都跟何浅碧讨了毛衣针,自己学着织。 陆续有人过来献宝,什么水波纹,什么卍字纹,莲花纹……丝绸上有的花样,大都被这些人给织了出来。 尤其最早来的那个崔吉祥,接连织出了好几种好看的花样! 唐时锦直接问她:“你想不想去毛织坊当女官?专门教女工织花样?” 崔吉祥大喜,跪地道:“奴婢愿意!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于是唐时锦封了她做了五品尚服,打发她去了陕州。 也就在这个时候,章应问叫人快马加鞭的送来了两本册子。 一本册子是花样册,上头画着各种织出的花样,以及很细致的织法。 一种册子是毛衣册,上头有很多毛衣的衣服样式。 这还是章应问头一回主动做事,而且这种方式,明显是凑合她的习惯来做的,唐时锦觉得很方便,可以做为先进经验去推广一下,而且各地的织样、款式也可以互通有无。 这样,运作起来之后,就相当于各地的毛织坊是生产商加批发商,而过来的代理商可以直接从册子上头选款、定制,然后拿货,如果自己有款式,也可以直接买毛线,买回去自己织,甚至普通百姓,想买了毛线织着玩儿,也不用限制,全都可以。 毕竟财政阁是上级部门,尤其在销售这一关,没有必要事必躬亲,就好像现在的江宁织造司,也是类似的管理模式,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的代理商是基本固定的。 稳定中有竞争、有考核,这才是良性的长期发展模式。 她就先给章应问写了一封信,夸奖了他一下。 然后又写信给各地的毛织坊,把这个做为先进经验推广下去,同时把这两本册子,也都摹了之后发下去。 她站在桌前写信,炎柏葳就在旁边坐着批奏折。 何浅碧进来转了一圈儿,又转了一圈儿,看两人一个抬头的也没有,他立刻往炎柏葳身边一靠,娇滴滴道:“皇上,你看看人家嘛……” 炎柏葳天天被他雷,都已经被雷习惯了,只当他不存在,头都没抬。 唐时锦笑道:“好了好了,别‘皇上’了,再给我一刻钟。” 她一边说着,就飞也似的写完,交待了下去,然后才道:“过来吧,又怎么了?” 何浅碧走过来,甩着手儿走了一趟,转回来又走了一趟,唐时锦终于看出来了:“做出来了?” “是呢!”何浅碧笑眯眯的把袖子一牵,举着手儿晃了晃,向她飞了个媚眼儿。 何浅碧平时真的是一点男气儿也没有,整个就是一个优雅淑女,但是这一牵袖子,小臂上一层肌肉,力量感就出来了,手也挺大……这要在外头估计就要掉马了。 唐时锦咳了一声,忍住了笑,道:“拿下来我看看。” 何浅碧这才从腕上褪下了朱砂手链,递给她瞧,唐时锦仔细看了:“还有吗?” 何浅碧直接端上来了一盒子:“送过来了这些,人家全都好喜欢的。” 盒子里头,做了几种摆件,也有不少样式的首饰,唐时锦一一看了,还试戴了几样,点点头:“不错不错,很好看。” 何浅碧趴在桌子上,来回的比着看,一边道:“你说好看,那边就开始做了,章无极说,肯定能赶在年前做一批出来。” 唐时锦点了点头:“做吧。传话下去,样式越多越好。工坊也催一催,抓紧点儿,那边还是开采为主,制作都放在京城和陪都,多招人手,越快越好。” 何浅碧应下,赶紧出去传讯。 这事儿也是巧了,就在万氏死亡的当天,在她的祖籍青州诸城县,发现了一座辰砂矿,据说非常大。 事后报过来之后,连炎柏葳都叨叨了半天。 说没准儿万氏真的是妖孽。毕竟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么,然后上天就降下了唐时锦这个神仙,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又扶上了帝位……什么什么的。 辰砂也就是朱砂,自来都是辰州出产的,所以才叫辰砂。后来在黔州江口也有了一座矿,不算大。但除此之外,这还是头一回发现辰砂,偏又是在万氏的祖籍,偏又是在那个日子,确实是巧极了。 但妖孽不妖孽不重要,唐时锦只看到了商机。 所以她在得知的第一时间,就把章无极打发过去了。 第747章 夹缝生存 如今大庆朝的朱砂,主要的用处还是炼丹入药,或者用朱砂和酒放在室内驱邪,也或者有失眠噩梦的,挂在帐中或者放在枕边安神。 也有人戴在身上,例如僧道做成佛珠,或者直接缝进荷包做成护身符。 但,极少用来做饰品。 因为朱砂原石质重,又非常脆,所以不容易雕刻出图样,戴上也容易碎。 所以在现代,朱砂首饰,其实都是先把朱砂粉碎,再用树脂胶粘起来,套膜具,想弄成什么花样就弄成什么花样。 而且在她的时代,朱砂被营销成了“软红宝石”,号称能开运辟邪,招财纳福,吉祥如意,长佑一生……药用上还能静心安神,解毒降压,通血脉助睡眠等等,男女老少皆宜。 至于旺阳气化太岁辟邪化煞什么的……那都是基本操作。 只是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胶,所以需要匠人们去试,试出用什么胶最好最坚固,能维持的时间长,不会影响朱砂的色泽,又不会有什么味道等等。 这不,还不到两个月,就试了出来,之后就可以生产了。 因为朱砂,咋说呢,属于功能饰品,被赋予的意义很大,所以在现代,朱砂通常做各种佛牌、生肖牌、貔貅、平安扣、莲花、背云等等,这种东西,在这个年代,花样更多更专业,开光更是每个地方都有专业人员……所以技术问题只要解决了,样式问题,根本就不用担心。 只是辟邪什么的,不能做为官方说词,这种封建迷信,虽然在这年头是主流,但官方还是不要鼓吹比较好。 在这方面就顺其自然……他们推广的时候主要就宣传药用效果,代理商要宣传也不用阻止。 而且朱砂毕竟是红的,男人买的话,也就一串佛珠或者一个手把件就差不多了,主要的目标,还是女子。 女子,女子……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就道:“把穆完璞给我叫来……” 说完了,她一看钟表:“算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吧,明天把穆完璞给我叫来。” 于是第二天等她忙完,就见到了穆完璞,唐时锦直接道:“听说你经常去青楼?” 穆完璞吓了一跳,急施礼道:“臣授官之后,绝对没去过。” 唐时锦笑道:“我怎么听说又去过呢?” 穆完璞急道:“真的没有去过。” “哦,”唐时锦道:“看来是真没去过,那以前去过喽?” 穆完璞拼命咳嗽,不敢回答。 唐时锦笑道:“你不用紧张,我就是想问问,京城青楼里,哪一位姑娘长的最艳丽?不要端庄不要秀气,我要那种肤白貌美、烈焰红唇的那一种好看,有没有?” 穆完璞面色发苦,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唐时锦道:“你快点说,我有正事!” 穆完璞长吸了一口气。 他犹豫半天,才小声道:“霞生楼的简秋罗简姑娘,生的偏艳,窈窕阁的朱紫姑娘,也比较艳美……旁的我都不算了解。” 唐时锦道:“行吧,我不为难你了,你把你的狐朋狗友,供一个出来我去找他问问。” 穆完璞:“……” 唐时锦故意道:“是不是我指挥不动你?我是要做生意的,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磨磨矶矶的做什么?我又不是监察御史,你逛不逛青楼与我何干?” 其实这活儿,她完全可以让吴不争去做,但是后续工作还是得用他,所以不如从一开始就找他。 再说宗室如今只余了小猫两三只,关系还是要搞好一点儿的。 最终,穆完璞写出了五个姑娘的资料,还真是……如数家珍。 然后唐时锦叫他帮忙安排一下,她要亲眼见见。 穆完璞一出去,就默默的向皇上投诚了。 其实炎柏葳已经知道了,他听他说完,只道:“锦儿是要做正事的,那此事朕就交给你去办了,若有闲言碎语传出,朕只找你算帐。” 穆完璞:“……” 没别的,夹缝生存什么的,就很难…… 等休沐的时候,唐时锦就叫了桃成蹊,曾思故和元阆仙,然后去约好的茶楼里等着,不一会儿,人就一一到了。 青楼与妓馆不一样,虽然仍旧是风尘,但青楼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高雅的,是读书人寻找知音人的地方,并不是为了留宿。 穆完璞说的这些姑娘们,全都来自青楼,属于“妓中最胜者”,几乎全都是琴棋书画皆通的才女,各有独到之处,一般来说很难约到,但世子爷这么多年“风流薄幸名”也不是白混的,居然全都约来了。 五个大美人全都站在眼前,唐时锦几乎是第一眼,就看中了那个“简秋罗”。 穆完璞按着她的要求,挑的全都是艳丽挂的长相,但是有的长的艳而娇,这就不行;有的艳而媚,也不行;那朱紫姑娘有西域血脉,长的是异域风的艳丽,也差一筹。 只有这简秋罗,长的是真正的“正艳”,肤色极白,五官大气,烈焰红唇,灼灼如阳,不可逼视的绝艳。 而且简秋罗刚满十八,已经献舞三年,还未啥啥……还是个清倌儿,这也避免了后续的许多麻烦。 于是唐时锦就做了个手势,穆完璞站起来,彬彬有礼的请几位姑娘出去,只余下了简秋罗。 唐时锦这才道:“简姑娘不用怕,我是唐时锦,劳烦简姑娘与我里头坐坐。” 简秋罗微吃了一惊。 她知道今儿见的肯定是贵人,但规矩所限,进了门并未抬头,万没想到,一出声竟是女子。 但她平时也没少见贵人,心里虽然惊讶,脸上倒没失态,福了福身应声,与她一起绕过屏风,到另一边坐下了。 唐时锦道:“我这边要做一种饰品,想找一个肤色和长相合适的人试戴,不知你可乐意?” 简秋罗急道:“多谢王爷厚爱,秋罗遵命。” 于是唐时锦就叫平儿把朱砂首饰端了一盒进来,然后简秋罗也把手上颈上挂的东西都撤下来,然后唐时锦亲自动手,帮她把各种饰品戴上。 这个时候的朱砂,还没有后世的紫金砂,是一种明亮的正红色,链子是用黑珠串的,衬着雪白雪白的皮肤,红的更红,白的更白,雪中红梅一般,简直美的不要不要的…… 唐时锦捧着她手腕,说第三遍“太美了”的时候,外头桃成蹊忍无可忍的敲了敲茶杯。 说真的,桃六郎这么一个超爱吐槽的人不能说话,真的是太痛苦了。 唐时锦咳了一声,整了整辞色:“咳,简姑娘,我跟你说说我的想法。” 第748章 狡猾还是你狡猾 她给了简秋罗两种选择。 一种,就是用穆完璞的名义送她一些朱砂饰品,然后搞一个长街花车献舞之类的,也就是说,一个能让百姓看到的场合,突出她身上的朱砂饰品,然后就普通的开卖。 另一种,她给她赎身,找人给她画像,她的画像会出现在饰品店门口,包装盒上,相当于买断她的形象。 这两种其实都算不上好。 因为第一种,如果献舞的场合太市井,就相当于她的档次降低了。 第二种,假如她仍在青楼,那么“天下知”当然是好的,可是她赎身了。 但这也没有办法,朱砂是一个接地气的东西,平价,普及……不宜用“贵人”来推广,也不宜用“文人”来推广,再抛开僧道,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美女,可除了青楼女子之外,良家女子,又哪能给她做代言人? 所以,她也是允许她拒绝的。 简秋罗低头听完,道:“秋罗斗胆,请问王爷,画像的时候,是穿什么衣服呢?” 唐时锦道:“就是普通的衣服,露出手腕颈项即可,绝不会选暴露的衣服的。” 简秋罗又问:“那请问王爷,赎身之后,是不是秋罗做什么都可以?若是秋罗想开一家店铺也可以吗?” “可以,”唐时锦道:“你若开店铺,我可以帮忙,还可以给你当靠山。” 简秋罗眼睛一亮,福身道:“多谢王爷,秋罗选第二种。” 唐时锦道:“你可想好了,我说许你拒绝并非客气,你可以拒绝。” 简秋罗道:“秋罗明白,但秋罗是真的愿意,秋罗想开一家书斋,不求有多少客人,只每日烹一杯茶,点一炉香,自在翻书……便是人生极乐了。” 唐时锦皱了下眉,她缓缓的道:“你这么一说,我有点不忍心了。” 简秋罗站起来福身,道:“多谢王爷顾惜,但秋罗不想承王爷还不起的情份,秋罗虽是女子,却也明白,王爷的财政阁,是为国库谋财,绝非肤浅的售卖色相,也许千年以后,秋罗小小女子,却借王爷此举,留下美名传世,也是一桩幸事。” 等出来之后,唐时锦还背着手儿叨叨:“真是又聪明又好看,小手儿特白特软……” 桃成蹊眼睛弯着,不住的拿扇子敲她的背。 唐时锦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好看这种事情,又不分男女!如果要我娶的话,我更喜欢可爱类型的,但是这也不妨碍我欣赏一下。” 桃成蹊又失笑着敲了她两下。 唐时锦道:“你审个题行不行?还才子呢……我并不是说炎柏葳是可爱类型,我是说要嫁可以嫁给炎柏葳,但是要娶和要嫁并不是一回事儿知道不?” 穆完璞是真的服,这都能说的起来?? 唐时锦回头跟他道:“完璞,你抓紧点儿,赶紧给她赎身,然后找个地方先放着,把她的尺寸给我,我要给她做衣服,做同系列的首饰……等做好了,你们会画画的过来两个,给画下来,然后我挑合适的用,要快要快!别磨矶,知道不?我要赶在过年之前铺下货去,耽误了我的事儿就打死你知不知道?” 穆完璞:“……” 现在跟她混的,他都害怕不起来了,幽幽的道:“要是有御史参我怎么办?” 唐时锦一想:“那明儿我让灵儿陪你去吧。” 她看了看几个人:“总之,你们这些会画画的都先想想,要如何画才能图出首饰的美丽……要艳而不俗,光彩夺目,而且还要考虑到将来刻印,要能刻印才行。” 于是几个人就开始说专业问题。 唐时锦把人送到庆王府,就骑上马儿走了。 炎柏葳听她叨叨叨的说了一遍,只点点头,一直到晚上,把儿子抱下去,他才搂住她,慢慢的把她的袖子牵上来,把玩着腕上的朱砂串珠。 烛光下,玉腕粉白光润,朱砂鲜红夺目,串珠坠子摇摇摆摆的垂在指下。 他缓缓的把手合入她掌中:“什么叫美?这才叫美,知不知道?好看的我都想把你吃下去……” 于是一整晚……她只穿了这一串红珠子,皇帝陛下身体力行的表达了他的真爱,红梅落雪,搅碎残红,直到点点嫣红开遍……确实挺美的。 很快,穆完璞便把简秋罗赎了出来。 然后几个人还又邀请了两个极擅画的文人,一起去看简秋罗舞蹈。 唐时锦自己也去看了。 简秋罗这支舞,显然是为了凑合首饰现编的,动作偶尔还定个格,方便他们画,上了浓妆,眉间挂着正红的眉心坠,更显得五官绝艳,衬着朱砂红,简直看的人目眩神迷。 但是咋说呢,“原谅我没文化,一句啥啥行天下”。 那些个文人诗都吟了八首了,唐时锦脑内只循环播放“好看好看真好看”…… 但不管怎么说,后来这些人全都画出了画儿,她提前就拿了曾思故的画做演示,没人画那种胖胖版,全都画的很写实……还都挺好看的,后来又考虑到刻印的问题,又来回的改了半天。 可是一改,就会逊色很多,印出来只会更差,完全没有那种交相辉映的感觉了…… 几个人商量了两天,后来唐时锦一想,索性弄成了玻璃画,成套的首饰用玻璃盒来包装,盖子上画玻璃画,做好了会有一种3d感,而且晶莹剔透的,用这种感觉,来弥补其它的不足。 这样一来,他们自己就商量着,调整成了一个系列,一共有十二幅画。 唐时锦也就配合着这十二幅画,弄出了十二个套系,例如莲花套系,貔貅套系等等。 另外还做了透明盒子的男士系列,例如文昌笔、状元鱼、一鸣惊人,三元福豆等等,也做了十二个套系。 各种散件儿就没有盒子了,单独卖。 赶在腊月之前,用最快的速度,铺往各地,毕竟这种东西,过年是大大的旺季,求平安啊,开运啊,犯太岁啊,本命年什么的,没钱都得请几个回去。 唐时锦还给家人朋友也都送了,连卫时磊都千里迢迢的送了过去,陪都的薛凤连和穆狐狸,包括谢不渝和贺元宵,沈刺史一家人等等,也都与年礼一起送了过去。 毕竟家里人,包括桃家人,就没有一个不好看的,戴上这就是活广告好么! 只有小甜宝没有。 因为这会儿他正是吃手手的时候,怕他往嘴里塞。 小甜宝自从周岁生日时,叫了一声爹,这些天时不时就蹦出一个字来,“父皇”这种高难的还叫不了,但爹、娘、吃、水,玩……什么的,已经说的很溜了,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而且她儿子真的长的巨萌,小脸超肉,眼睛又大又黑又亮,睫毛长的扑闪扑闪的,看人的时候,真想把什么都给他。 晚上她还跟炎柏葳道:“将来全靠你了,因为我可能舍不得骂他。” 炎柏葳乐观的道:“没事儿,让义父和祖父唱白脸,我们都唱红脸。” 唐时锦:“……” 狡猾还是你狡猾。 两夫妻睡到半夜,外头有人敲了敲窗子:“主子,主子醒醒!” 炎柏葳应了一声:“嗯?” 第749章 昏君妖妃 外头影卫道:“太上皇驾崩了。” 元盛帝的精神支柱万氏死了,他果然也没能熬多久。 元盛帝这一驾崩,举国……欢庆?? 大庆朝并没有人殉的规矩,所以就算有子的宫妃也不必殉葬,只有汪忠言挺豁的出去,自尽殉主了……这样一来,一死万事消,他母亲和弟弟,全都不会受他连累。 守皇陵的废太子也被召了回来,硕大的一座肉山……跪都跪不住。 见到唐时锦时表情很复杂,一副“没想到你当初居然骗我”的表情,但是怂的很,并没敢过来质问她。 因为元盛帝恰恰好就死在了万贞儿的百日祭,所以,万氏这妖孽之名,是真的彻底洗不掉了。 引发的连琐反应就是,朱砂饰品大卖特卖。 每天都卖断货。毕竟现在是纯手工时代,工坊加班加点的生产都不够。 就连朝廷命官,都人手一串朱砂佛珠,掩在袖子里,半刻都不离身。 他们是真的信。 尤其亲眼见过万氏死状的,更是信的不能再信了,不然这种种……说巧合实在是说不过去。 而且还有很多人想买朱砂的锦字佩,不少人去店里问。 当初唐时锦在茂州做锦字佩,本来是为了造势的,但后来她越爬越高,锦字佩在茂州就越来越火,然后又渐渐延伸到各地,如今大家都把锦字佩当成常态饰品了,首饰店平时都会有卖,商人也真有不少佩带的,这是为了求财。 但现在,他们是真切的觉得,神佛太远了,只有唐时锦这种真神的运势,才能压的住昏君妖妃的戾气。 唐时锦也没有阻止,既然有人买,那就做啊!赚钱的事儿谁会嫌少? 所以,万氏和元盛帝,算不算是用生命为大庆做了最后一点点贡献? 元盛帝再昏聩,他死了也是二十七个月的国丧。 余外,朝上二十七日禁朱批,民间百天内禁宴饮作乐,二十七日内禁嫁娶,但因为正好逢年节,考虑到民俗,所以诏书明令勿扰百姓,把不准屠宰什么的给去掉了。 因为元盛帝驾崩的很不是时候,所以这个年过的一点都不热闹。 本来应该在乾清宫停灵的,但是炎柏葳才不要,于是直接下旨,就停灵在了万岁宫,因为路远,又是年节,所以丧葬之仪,一切从简,难得的没有半个人跳出来参。 停灵二十七日下葬之后,年也就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唐时锦一算朱砂的帐,又到手三百多万两……又超过了一年的国库收入。 连桃相听闻之后,都忍不住感叹:“真不愧你是财神,为什么就能赚的这么容易?” 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唐时锦笑道:“这也不算什么,我自己生意赚的比这还多。” 她跟他商量:“义父,我想做学校。不是学堂,是学校。” 之前炎柏葳还是太子的时候,在京城做了包罗天下书的图书馆,又在各地做了“足下阁”,但是天下图书馆,主要是让举子们有机会看到一些世家秘传的古籍,而足下阁,是真正的启蒙。 而唐时锦现在想仿效现代的学校,分程度,分专业做学校。 例如普通学校,孩童启蒙、教算帐、同时教一些技工,例如铁匠、石匠、木匠之类的,总之就是初级谋生技能…… 再有高等学校,主要就是教那些需要深研的技能,例如医术、制香、制茶等等,主要给识字的,有一定基础的人。 她坐没正形的盘膝在那儿,跟桃相叨叨。 炎柏葳今天算是陪媳妇儿“回门”,刚才抱着儿子出去转了转桃相府,跟桃大和桃二一起回来,也都加入进来,一起商量。 这个事儿,又是一个需要操好几年心的事情。 从建校、师资、招生、日常管理……等等吧,全都需要细细筹划,而且过程之中,也都需要可靠的人去管控,调整,要走上正轨,乐观的估计也得三年。 唐时锦和炎柏葳,都属于那种不喜欢拿大事去“试验”的人,很讨厌失败,所以一时之间,还真挑不出一个放心的人去做这件事。 而且唐时锦的意思,是想用唐家的名义去做,也就是说她捐银子去做。 这样一来,又不能动用朝上的人,桃相举荐的,桃大郎都说不涉俗务,换句话说,就是才华有余,未必有处事之能。 炎柏葳道:“此事是不是应该朝廷出面比较好?” “是的,是比较好,”唐时锦道:“可你没钱。” 炎柏葳:“……” 扎心了。 可确实是。虽然她很能赚钱,国库补的很快,但之前亏的厉害,这一头补了,那一头千头万绪,又得源源不绝的往外支,他还真……没钱。 起码得有个两三年才能周转开来,变的从容。 炎柏葳长叹了一声。 桃大郎忍笑道:“也无事,如今唐家出面,也与朝廷出面差不多了。” 几人商量了半天,唐时锦一拍扶手:“什么难不难的,先建校!问题一个一个的去解决!” 桃相道:“锦儿实实是大庆之福。” 炎柏葳笑看了她一眼。 然后他跟桃相商量,“义父,今年开印之后,要开始推广麦、黍、菽的良种,你说此事派什么人去做合适?” 桃相道:“此事干系重大,臣以为让平郡王,或者靖王世子去,比较合适。” 炎柏葳沉吟良久:“那就让平皇叔去吧!” 于是一开印,就下了旨,将平郡王调到户部,专司此事。 这次推广的良种有四种,春玉米、春小麦、红豆和绿豆,这几种,各有最适宜种的地区,需要奔赴各地,所以炎柏葳还抽调了五千锦衣卫协助保护,命穆星昴随行带领。 但即便抽调,炎柏葳也仍旧坚持把锦衣卫归在总缉事厂名下,连唐时锦都看不懂这操作。 平郡王为人极为谨慎,如今朝中经过了几轮清洗,已经算是气象一新,但下头的人可还没换过,所以去一个这样的人,倒是刚刚好,身份压的住,又不用担心同流合污。 过了正月,七皇子回来见驾。 这倒霉孩子也是挺惨的,因为他当初给万氏跪灵,是元盛帝下的令,他没法拒绝。 既然连万氏都跪了,元盛帝,亲爹,他又怎么能不跪?有什么理由不跪? 所以再怎么从简,唯有他是从头跪到尾的。 要是平时,怎么也得有几个官员赞一下纯良至孝啥的,奈何万氏和元盛帝的名声都太差劲了,还牵扯了妖孽之事,新帝又明显不是个好糊弄的,七皇子又明显扶不上墙,所以,不管基于什么理由,都没有人夸半句,就连他的未婚妻家中,也都默默无声。 所以他只能跪着。 中间还“昏倒”了两次。 反正不管真病假病,病了就给你治,治完你爱跪不跪,也没有人管你。 七皇子可能是觉得,之前都跪了这么久,要是不跪了,那之前跪的不就浪费了? 所以居然就磕磕巴巴的,坚持着,算是把七七给跪完了。 第750章 四脚吞金兽 这就是典型的,自己觉得自己很重要,他并不明白,他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炎柏葳连场面话都没说,只当不知道这事儿,然后直接表示,按之前的来就成了。 禅位时,七皇子被封了怀诚侯,入刑部,如今过了这么久再回来,仍旧是入刑部。 刑部尚书是钟林锋,那是一个真狐狸,与唐时锦和炎柏葳的关系都很好,七皇子这种假狐狸到他手底下,是真的扑腾不出啥浪花儿的。 但七皇子似乎早就料到了一样,表情平静的谢了恩,然后奉上了一个折子:“皇上,臣弟参前废太子,灵前饮酒吃荤食,大不敬。” 炎柏葳淡定的接下了折子。 所以说,这个七皇子也算有几分小聪明,他猜到了他想处理废太子。 废太子被元盛帝弄去守皇陵三年了,可是哪一个守皇陵的,能养成这么大一坨? 胖就不说了,眼珠浑浊,反应迟钝,年纪轻轻的,感觉脑子都是糊涂的,这明显是被酒色掏空了。 既然七皇子递上了台阶,炎柏葳就顺理成章的发了个小脾气,处理了废太子,直接以不孝不敬之名杀了。 于是炎柏葳的弟弟,只余下了五、七两只。 炎柏葳便下令让五皇子的生母贤妃,管理万岁宫,并将宫里伺候的人,放出去一半儿,直接把别宫围了起来,轻易不许进出。 到了这一天,元盛朝这一页,才算是彻底掀过去了。 过完年,这短短的一个月,唐时锦深刻体会到了家里这只四脚吞金兽有多么难缠。 因为过年封了印,她跟炎柏葳带着他出来玩了几趟,让小团子一下子明白了,原来世界有这么大,好玩的东西这么多,他就再也不肯憋在一间小屋子里了,天天闹着要出来。 唐时锦之前一直很乐观的想着,小团子懂啥啊,也就只会哭,有什么了不起的,为娘有一万种法子收拾他。 然而现在她明白了……四脚吞金兽不需要会其!它!的!本!事! 就算她有万万千的计策,也只能败在她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里。 小家伙聪明的很,他能非常清楚的区分出几个人之间的差别。 例如奶娘只能抱他在屋子里转转,何浅碧偶尔能抱他逛个园子,只有爹娘能带他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于是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唐时锦一大早就被儿子吵醒了,只能换了衣服抱他出来玩,一抱出来就不哭了,小脑袋转着东看西看,乐呵的很。 唐时锦抱着他在街上转了转,也没处去,就去了罗娘子那儿。 罗娘子一出来就蒙了:“这么点点大你就抱出来?天这么冷!” 唐时锦道:“不冷啊!” 罗娘子瞪了她一眼:“就没见过你这种当娘的。 她伸手来抱:“哟哟小甜宝,乖乖儿的,姨母抱抱。” 唐时锦随手把儿子给了她,就见简秋罗笑着冲她福身。 唐时锦道:“你怎么在这?起吧。” 简秋罗笑道:“与罗家姐姐聊起来了,就时常过来坐坐。” 简秋罗自己攒了很多银子,所以出来之后,唐时锦给她开了一间类似书吧的地方,茶楼和书楼相结合,然后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小琳琅阁”。 因为她的书楼叫琳琅阁,这样一来,就表示这人我认识,免得有人找麻烦。 离罗娘子这儿还是很近的,所以简秋罗有时候就过来与罗娘子聊一会儿。 年前唐时锦弄朱砂的时候,教了罗娘子一种绣片首饰,就是有点民族风的绣片,大多在手腕上,上头绣上各色的珠子,镶边,颜色鲜艳而明丽。 这样绣起来不费工夫,但卖价却可以挺高,卖的还不错。 唐时锦这会儿不好戴红,就挑了两件蓝色的戴上了,还怪好看的。 而简秋罗这长相,就适合戴红的,唐时锦挑了两样给她系在腕子上,一边回头跟罗娘子笑道:“这种你就不能收银子了,秋罗出去走一圈儿,叫人看到了,就能给你拉不少生意。 罗娘子嗔道:“我又不是不知好歹,这还用你说。” 唐时锦道:“珠珠儿他俩呢?” “在后头玩呢,也半个时辰没喝水了。”一边说着,就把甜宝给了唐时锦,过去把儿子叫了进来,小姐弟俩头上都戴着毛线钩的花帽,边上挂着绣出来的花生,表示长寿,还怪好看的。 唐时锦道:“这帽子你绣的?” “不是啊!”罗娘子道:“就街边徐家铺子卖的,卖的可多呢,也不贵,主要是这小东西有意思,”她转过他儿子脑袋给她看,后脑勺下头挂着福豆,绣的可可爱爱的。 其实帽子也就普通,但因为加了这些小东西,就显得格外俏皮有趣。 唐时锦笑道:“不错,心思挺巧的。” 她把儿子抱过来:“我过去瞅瞅。” 她其实就是闲逛,也不在于逛什么,就过去看了看那个徐家铺子。 确实生意挺火的,不但有帽子,还有孩子拿在手里玩的小玩意儿,像小篮子,稻谷之类的,显然是买了毛线用钩针钩的,里头可能是填了东西,例如一粒谷子就有小孩拳头大,玉米一粒粒的,绣的精致极了,拿来教学倒是刚刚好。 唐时锦就进去逛了逛,但凡有的样子,全都买了两个,还有几种东西没货,唐时锦就付了银子,明天再过来拿。 结果买完出来,有一人进来,一见她,吓了一跳,迅速施了一礼:“王爷。” 她儿子抱着个拳头大的西瓜在玩,他这一猛然施礼,吓了一跳,西瓜都掉地上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 那人迅速弯腰把西瓜拣了起来,双手奉上。 唐时锦皱了下眉:“你是……徐羡是吧?” 他显然没想到她居然认识他,也愣了一下,眼睛就有些亮,道:“正是下官。” 这人姓徐名羡,字霄壤,长的真的非常有特点,有点像清瘦版的严宽,又正又妖,双眼深遂,骨相绝美,属于那种略西化的,帅的极其有攻击性的长相,看一眼就忘不了的那一种。 但是唐时锦认识他,倒不是因为长的好看。 是因为他一直在参汤莲生。 一个皇帝的风格,对朝堂影响巨大,反正如今的锦临朝,大家都很敢仗义执言。 有的是秀忠直,有的是真忠直。 这个徐霄壤,与汤莲生是同科进士,他是江南名士,少年成名,也曾参与当初宫门请愿,算是唐时锦的拥趸,所以对汤莲生结交外邦的动作极其反感,天天各种参。 就因为他没有私心,一心为国为庆王……所以炎柏葳也只能是把折子留中,不好处理。 唐时锦就问他:“这个谁出的主意啊?挺聪明的!” 第751章 上了贼船了 徐霄壤耳根子微微泛红,神情却镇定的不得了,仪态也十分从容。 而且他这种深遂的眼睛,看人的时候真的显得特别深情,道:“是家母做了给下官的侄儿玩的,下官也觉得有趣,方才生出了这个念头,便召了绣工,开了这家铺子。” 唐时锦点了点头,道:“我订了几样东西,明儿你帮我送进宫来。” 徐霄壤一愣,叉手道:“是,下官遵命。” 唐时锦就抱着儿子走了。 徐母这才过来,焦急的道:“二郎,这……咱们是不是惹麻烦了?” “无事,”徐霄壤很平静的道:“不用担心,王爷不是小气的人,咱们做出名堂,她只会高兴,绝不会打压的。” 徐母道,“可是你不是还骂人家的徒弟了?” “我那不是骂……”徐霄壤解释不清楚,索性只道:“总之,无事的,您放心。” 但他也猜不透唐时锦叫他过去,是什么意思,于是等小玩意儿做出来,就进宫求见。 其实唐时锦只是觉得,他这个长相,还挺适合跟马丁德拉达那些人打交道的。 因为人总是会下意识的喜欢有些相似的长相,例如很多国人喜欢的歪国仁,其实在本国并不算是最帅的。而外国人喜欢五官线条比较清晰硬朗的长相,男人中,就是徐霄壤这种长相了。 马丁德拉达她见过一回,黑头发黑眼睛,乍一看并不像外国人,但眼窝十分深邃,五官立体,皮肤是一种微黑的小麦色。 徐霄壤比他还像外国人。 唐时锦接下东西,就跟他聊了一会儿。 徐霄壤反应快,胆气也足,她觉得他还不错,就直接跟他道:“我听说你一直在参莲生?” 徐霄壤垂眼道:“是。”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她:“汤连生与一干外邦人过从极密,这本就不妥,下官问心无愧。” 唐时锦道:“那你倒是说说,有何处不妥?” 徐霄壤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下官认为,听任外邦人在我京城腹地游走,随意结交朝臣权贵,这已经不妥;而汤莲生是王爷的徒儿,王爷身系大庆国运,汤莲生做事,本就不是他一人之事,应当多为王爷考虑。” 他顿了一下:“下官曾细察过,这些外邦人来此,多为宣传他们的神明,百姓大多不识字,不通道理,万一被他们蛊惑,会出什么事情,实难预料……” 唐时锦道:“所以,你觉得,莲生此行,是一种不负责任的任性妄为?那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理?” 徐霄壤毫不犹豫的道:“应该将这些人驱逐出我大庆国土。” 唐时锦不置可否,顿了一下,才道:“那么,你愿不愿意,亲自去瞧瞧莲生在做什么?” 徐霄壤一愣。 他本就机敏,迅速察觉到了什么:“王爷的意思是?” 唐时锦道:“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师夷长技以治夷,才是取胜的不二法门。把他们赶走很容易,可是,谁知道他们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成长成了什么样子?这并不保险。” 徐霄壤看着她,惊疑不定。 半晌他道:“臣愿意去看看,汤莲生在做什么。” 唐时锦正色道:“事涉机密,这不是随便看的,你想看,可以,加入他们就能看了。” 徐霄壤犹豫了一下。 他又看了她一眼,然后他下了决心,郑重施礼道:“下官愿意。” 唐时锦就带他去了总缉事厂,去了汤莲生的“办公室”。 汤莲生做的是正事,国家大事,总不能一直用长目飞耳楼的人,所以简单接触了一段日子,知道这些人的国家确实需要重视之后,就挑了几个人,专门做这些事情。 长目飞耳楼也在做,但是属于两拨人。 但为了怕被他们探知,所以明面上并没有成立部门。 唐时锦叫汤莲生拿了一份保密书过来,跟他道:“进来之后,就不能反悔了。你考虑清楚。” 徐霄壤凝了凝眉,看汤莲生坐在窗边喝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其它人则是满脸的戏谑,还有人道:“徐大人千万别来,来了要叫人骂的!” 徐霄壤心头反而定了,提起笔,签字,按了手印。 汤莲生笑道:“欢迎徐同年上船。” 他把一本册子扔给他:“看看吧。” 徐霄壤翻开来,上头是整理好的资料,各个国家大约在什么位置,国土面积大约有多大,什么人当政,如何执政的,国家中有什么物产……等等,十分碎而详细。 例如一直被认为是弹丸小国的吕宋国,居然有大庆朝的三分之一那么大,盛产黄金,另有各种丰富的物产,只知其名,不知是什么东西。 例如泰西、佛郎机……资料有多有少,国家有大有小,但,唯一相同的,是全都不简单,绝不是国人想像中的未开化之地。 徐霄壤一时脸热极了。 他追着汤莲生参了这么久,对他一直很鄙夷,却没想到,夜郎自大的是他。 唐时锦放着他们自己磨合,就转头回宫了。 汤莲生他们在这几个月中,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各国的语言也学的差不多了,准备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就派使臣过去实地瞧瞧。 这事儿,还有政治方面的度量,主要是炎柏葳去控制进度,唐时锦自己没怎么管。 她需要做的工作在后头,等到使臣摸摸情况,或者卫时磊那边商船造出来,她才好派商人过去……那一些多烧的瓷器,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丝绸瓷器首饰等等,就给他们这些好看的东西,看能不能换一些好用的来。 过了二月二,天时渐暖,年节期间各处的帐也都汇总出来了。 唐时锦抱着撕不下来的儿子,去财政阁开会。 大庆的官袍是红色的,因为是国丧,在宫里大家都穿的比较素,出来一看一个又一个的红人,小家伙那眼都不够使了,摇着小胳膊,不时的指着“啊!” 唐时锦一看元阆仙,就把孩子杵给他:“赶紧抱走,让我消停消停。” 元阆仙过年时见过孩子,笑着接了过来。 第752章 流行是一种玄学 元阆仙天真的以为,小太子还能像过年的时候那么乖巧,但他不知道的是,小孩子是非常会欺负人的,于是不一会儿,小甜宝就把他指挥的团团转,而且还玩他帽子,玩他扣子,玩他脸…… 等章应问和章无极过来的时候,就见元阆仙抱着他在院子里,头发都被扯乱了,一脸的生无可恋。 章无极笑道:“这是哪来的孩子?” 问完了他也回过神儿来,在这种地方,还能有哪家的孩子,只有小太子。 章应问看了一眼,小花厅的门开着,唐时锦和王慎行正在说话,章应问就走过去,笑道:“殿下,给臣抱抱吧?”一边就小心的托住腋下,抱了过来。 章应问在京城成了亲,有孩子,所以抱的比元阆仙专业的多,唐时锦也没管他。 章应问就属于典型的贫家才子,天生条件所限,什么琴棋书画都不擅长,只靠着天赋刻苦,考出来一个前程,但是这些日子用起来,很是机敏知趣,唐时锦用着还挺顺手的。 而且他这个人,其实是很能利用资源的一个人,只需要唐时锦不否认,他只指望“庆王爷同乡”这一面大旗,就能做成很多事情,其实放在不同的角度看,这本事着实还不错。 一直到人都到齐了,唐时锦才把儿子交出去准备开会。 小甜宝还在外头啊啊啊的叫,唐时锦无奈的道:“不行就送到灵儿那边玩会儿吧。” 反正人多,地方新鲜就不闹腾,只要挨到中午,吃过饭就好睡午觉了。 下头人应声去了。 一行人这才关起门来开会。 虽然财政阁分了很多部门,但现在毕竟是初建,所以一有事所有首脑人物都来。 首先,二月开始,御窑开始上第四种产品,烧蓝。 烧蓝,其实是一种首饰工具,大多都是银烧蓝,又称银胎珐琅,这是一种以银为胎,然后再用银花丝,在胎上掐出各色花纹,之后用透明或者半透明的珐琅釉料填于银胎花纹上,低温多次烧制而成的。 这种工艺是从国外传过来的,因为是以银为胎,而且大多需要镶嵌各种宝石,所以是一种奢侈品。 现在就开始生产,预计在两个月之后上市,近期就要把产品图册印制发下去,开推广会,方便各代理商订货。 另外,研究团队开始研究第五种瓷器:象生瓷。 这是唐时锦受徐家母子启发,又把这个想了起来,所以就放下正在研究的斗彩,先插了个队。 象生瓷,也叫仿生瓷,是乾隆年间的瑰宝。 就是用瓷器来模仿禽、兽、虫、鱼、植物等形象。唐时锦当初在办公室就摆了一个象生瓷的白菜,那深浅渐变的叶子什么的,真的能以假乱真,活灵活现,余外什么贝壳杯,另外现代比较常见的是象生果篮,葡萄石榴什么的,连石榴子都做的活灵活现。 如今主管的官员称为督陶官,属于主事的一种,共有四人,下头小吏若干。 便有一人道:“之前的万花锦、青花玲珑和羊脂玉,仍旧限量吗?” “对,”唐时锦道:“还是限量,但是今年开始,可以按出货量,给商人分级,级别高的人,可以订货,每季或者每月报过来都可以,但仍旧要限量供应。” 她没详细解释怎么分级,只道:“你们想想,写个条陈给我。” 那人道:“可是生产这么多,却不卖,这是为什么?” 唐时锦道:“等你们需要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们,现在你们就执行就行了。” 那人顿时就不敢问了,道:“是,是。” 唐时锦道:“而且物以稀为贵知道不?并不是多生产就一定赚钱,就这样限量,慢慢的卖,才能慢慢把价钱炒上来。” 然后是织造司。 过了年,江南羊毛衣的销量,反倒一直在稳步上涨。 大概是羊毛衣符合了江南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精致又斯文,远看窈窕,近看才能看到花色绽开的婉约美好,所以很快就在江南街头流行了起来。 有时候流行也是一种玄学,唐时锦也没料到。 但是这也无所谓,反正羊毛衣是全年上新的,那边卖的好,就多铺一些货就是了。 如今两边织造司,各有四个主管官员,名叫督织官,同样属于财政主事。 朱砂那边,目前有两个主管官员,叫百工官,把小事务全交到这边,之后再有可以再增设官员。 安排完了,她转头看了看。 章无极主动的道:“王爷,我们做什么?” 章无极和章应问,级别比他们高半级,是正六品的财政主事,但目前手头没活。 唐时锦就道:“我做生意,一般来说就我开好头,把路铺平,然后就交给下头人去管理了……你们两个,现在就是替我做‘开头’的工作。今年,大章,你去做茶,小章,你去做糖。” 她从袖中取出了两张纸:“需要什么跟王大人要。” 两人一起站起,接了过来,各自分阅。 然后唐时锦这边就说完了,王慎行开始说。 唐时锦这边,就只管做生意,撑场面。王慎行管的才是政策方面,包括元阆仙的宣传部门,也归王慎行管。 王慎行拿了几个关于商人的政策出来,大家过了过。 一个是因为新粮推广,产量上升,因此放宽酒政。 虽然不能说鼓励民间酿酒吧,起码让大家在这方面比较自由了,同时也公布了神仙酒的酿制方式,也就是说蒸馏酒的工艺。 另一个,鼓励民间百工,类似瓷器之类的,并不是说御窑做了,民间就不能做了,民间可以做,其它的也可以,不管哪一门,若真有新鲜东西做出来,可报官府上报至财政阁,若这东西真的好,可以买断,或者将其做为皇商……种种。 这是唐时锦过了一遍的,算是一个比较安全和正规的政策,大家当然没有什么意义,第二天王慎行上个折子就行了。 大家商量完了,也中午了,就一起去酒楼吃了个饭。 戚曜灵和曾思故把小团子送了过来,缉事厂人多,小团子终于把旺盛的精力挥发完了,开始打蔫儿了。 唐时锦又很不慈祥的,硬把儿子叫精神了,喂他吃了一碗蛋羹,一交到平儿手里,就秒睡了过去。 哼,小屁孩儿,还遛不过你! 第753章 不学就落伍了 等那一波人把小太子抱回宫,唐时锦长出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戚曜灵和曾思故都是自己人,互相拱拱手通个名,就直接坐下一起吃。 王慎行听曾思故说他“字独秀”,就问他:“我记得你之前有一个字的?这是令师给你改了?” 唐时锦笑道:“是我改的。” 缉事卫的衣服全都是黑色的,曾思故虽然人在缉事厂,但还是文官,官袍是红色的,万黑丛中一点红,所以唐时锦头一回见,就给他取了个字叫“独秀”,取一枝独秀的意思,把他那个恶心爹给取的字给改了。 长辈上司给取字是正取,所以他现在对外都称独秀了。 他这个人,虽然写话本儿不行,但属于心很静的那种人,做一些细致的文案和整理工作,就类似之前的风物志编撰这一种,就非常擅长,如今在缉事厂,已经渐渐站稳了脚跟。 唐时锦想起来跟他们道:“我前几天让禄儿做了一个东西,你们见没见?” 戚曜灵问:“那个能转的筒吗?小四给了我一个,我看不懂。” “对,”唐时锦问:“小秀儿见过没?” 曾独秀摇了摇头,唐时锦索性直接打发人去拿一些过来。 结果人打发过去,却是许天禄自己送了过来,唐时锦一看就知道是有事儿,但也没问他,就先把东西拿过来,给他们瞧了瞧。 其实就是阿拉伯数字的运算轮,也叫做数字魔方,有数字和加减乘除的符号,可以通过扭动来计算。 为了方便理解,唐时锦给改名叫数字算盘了。 一共做了两种,一种花里胡哨的,挺大,是一种儿童玩具,用的是可可爱爱的q版字,这种准备直接放到马三道的“益智工巧坊”中代卖。 另一种是用好木头做的,比较小,看起来精致又庄重,拿在手里像一个手把件一样,还做了一个流苏垂着,算是一个成人版的。每一个数字旁边都有对应的中文数字,而且全都配了说明书,上头还印了乘法口诀,也是文字和数字双语版的。 唐时锦的想法,是用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让大家像习惯自鸣钟一样,很快的习惯这种东西。 毕竟用阿拉伯数字来计算,速度确实会快的多,整理起帐务来,也更加的方便。 唐时锦详细的给他们解释了一下,还演示了一遍,王慎行几个人如听天书,倒是曾独秀听明白了,拿在手里慢慢的转着。 于是唐时锦注解了一句:“皇上已经学会了哟!改天找一个由头,就给你们全都赐一个!”她举了举手里的数字算盘。 一听说皇上学会了,王慎行瞬间就打起了精神,立刻拿了两个,又拿了说明书,郑重的收进了袖子里。 唐时锦又跟其它人道:“我准备以后财政阁就改用这种来记帐了!你们不学就落伍了!” 顿时,其它人也都上心起来,各自收起了一份。 就从这反应,就能看出每个人的性情。 等用过饭,王慎行几个人先回去,然后唐时锦几个人又坐了会儿。 唐时锦问许天禄:“你找我有事?” “对,”许天禄挨过来,给了他一封信:“师父,不渝的信,昨儿才收到的,你瞧瞧。” 唐时锦接过来看了看。 谢不渝在信里说,有一个商人叫陈世元,其曾祖、父亲曾到过吕宋国,两人见面相谈甚欢,陈世元想再去吕宋国,谢不渝也有这个意思,问有什么要交待的。 而且,信里还提到,陈世元的曾祖,名叫陈振龙,当年,就是他把红薯带到大庆国土上的。 唐时锦一听说陈振龙,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关于陈振龙,还有一个传说,据说是他到吕宋国做生意,发现当地的红薯有“六益八利,功同五谷”,所以不顾当地当权者禁令,冒险把薯藤绞入了吸水绳里面,偷偷的带回闽州种植,所以后世把他称为甘薯之父,其后人也一直在推广这个,如今在大庆境内,其实已经比较普及了。 唐时锦问:“你跟他提过这个?” 许天禄摇了摇头:“我没提过,我只是跟不渝说,小师叔去做闽粤总督了,不渝就跟元宵一起过去了一趟,可能是听小师叔说的,也可能是他自己猜到的。” 唐时锦道:“你回去跟争争说,让他传信儿查一查这个人,不过我估计应该没问题……把他家里的,关于吕宋国的资料都拿过来,然后我这边再考虑具体怎么做。” 许天禄应下了,然后几个人各自分开。 唐时锦回了宫,看儿子午睡还没醒,就拿了元阆仙写的新戏本子,在凉榻上歪着看,没想到歪着歪着,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估计是炎柏葳把她抱了进来,太暖和,睡的就有点沉了。 唐时锦迷迷糊糊的出去,炎柏葳转头笑道:“醒了?饿不饿?现在传膳?” 唐时锦坐下喝了半杯茶,整个人蔫蔫儿的。 炎柏葳也就不再问,继续跟孩子玩,等着她醒神儿。 唐时锦还没忘了把陈世元的事情跟他说了。 如今的大庆,其实是有海商的,但是因为海船的技术不过关,所以做海上贸易,历来就是九死一生之事,并没能发展起来。 所以有一个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炒高舶来品的价格,那样自然会有商人冒险去做这方面的生意,然后顺其自然……就能得到各处的诸多消息。 但是一来,那要无数人的命去填,二来,这样效率也不高,得到的信息都是零碎的,后续管控也不容易。 两人商议之后,还是决定稳妥一点,所以才把卫时磊派了过去。 卫时磊过去之后,每个月都报一两封密信,他年纪虽轻,但身后好几个大佬撑腰,沿海官员除非是脑子有坑才会惹他……但,也不会太重视他就是了。 所以他去了之后,就慢慢的探察民情,查查西方传教士和商人有多少,都干了什么,同时寻访造船的匠人,不惜成本,造坚固的海船。 已经造出来好几版,放出去试验了。 但,这也是用的训练大庆水师的名义。 要知道,闭关锁国,历来是这些士大夫心中,最安全的国策。 你说驱逐这些传教士和商人,那没问题,大家全都支持,但你要说通商,那……肯定有无数人反对,包括桃相,也肯定是反对的。 如果真的有无数人反对,炎柏葳这个皇帝,也不能顶着来。 第754章 时机到了 所以他们打的念头一直就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先把船造好了,尽量保证海上航行的安全,其次训练水师,改造武器,守好国门。 做好这两点,不管是遣使臣还是派商人,全都可以,进可攻退可守,很从容。 炎柏葳道:“上一回造出来的尖底海船,已经在海上往返了两趟了是不是?” “对,”唐时锦道:“据说第二回遇上了挺大的风浪,也没有问题,磊儿信上说还挺稳的。但还是感觉试验做的少。” 炎柏葳劝她:“海上这种地方,想要‘万全’那是做梦,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万全的,只能是尽量做。” 唐时锦沉默。 炎柏葳又道:“至于莲生他们,我认为可以派几人过去,伪装成商人,亲眼看看,这也是他们做这些的意义所在……你不是说徐霄壤为人坚韧机敏?你先得了徐霄壤,又得陈世元,也许上天也觉得时机到了呢?” 唐时锦有点被说服了。 她低声道:“我再想想吧。” 炎柏葳也没有再劝她,先把孩子抱开,传了膳。 等用过饭,炎柏葳吩咐下头:“传几个太医来。” 唐时锦正在出神,随口道:“叫太医干什么?你不舒服?” 炎柏葳道:“我看你不大对劲儿,想了想你月事也许久没来了,让太医把把,放心一点。” 唐时锦:“……” 月事什么的,她自己都记不住! 她发现他就跟传说中的雍正爷一样,真的特能操心,事无巨细全都录脑子里,需要的时候就查阅一下……听说他能记住几乎所有朝臣的名字,亲戚关系什么的,甚至外头什么地方什么官员都能记住,简直可怕好么! 等太医来了,一把之下,立刻跪下贺喜:“恭喜皇上,王爷已经有孕两月有余。” 炎柏葳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又细问了几句,然后才道:“赏!都赏!” 太医连连谢恩退下。 然后他秒切进了十级戒备状态,转头问她:“我写的那份东西,还有吗?” 唐时锦默默的掏了出来。 他又一连串的向下吩咐:“之前写给庆王府厨房的食谱,抄一份给御厨,以后每顿都必须有人盯着,从头到尾的盯。” 外头影卫应了一声,炎柏葳又又道:“自今儿起,每隔三天请一回脉,脉案全都要报给朕看,对了,把渊穆给我召进宫来。” 他停了一下,又又又道:“平儿几个不行!失职!当罚!宫里上回不是留了几个嬷嬷?伺候过有孕妃子的?待会儿带过来我挑几个。” 然后再转回来跟她道:“你自己也要乖一点儿,还有,千万不能抱儿子了。” 唐时锦默默的点头,然后谈条件,“不能耽误我做事,我手头还好几个事儿呢!别截我的消息,任何事都不能瞒着我。” “可以,”炎柏葳道:“让他们进宫来说就是了,你听话自觉,我就不截你消息。” 唐时锦道:“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截我消息,需要你帮忙的我自然会找你,瞒着我会生气的。” 炎柏葳长叹了一声,看着她,半晌,点了点头。 于是他给她挑了四个嬷嬷。 但是奚渊穆没在京城。说是之前万氏服食异药,一夜变老,他很感兴趣,一直在研究,不知道研究出了什么,前两天回神医谷去了。 唐时锦觉得也无所谓,如今还不到三个月,根本就没必要紧张。 但是儿子是真不能抱了。 她平时非常惯儿子,小甜宝很黏她,动不动就要过来亲亲抱抱摸会儿丢丢…… 起初不抱他还没感觉出来,结果张了好几回手都不抱……甜宝小嘴往下一撇,哇的一声就哭了,一边朝着她张开手臂,叫的清楚极了:“阿娘!抱!抱!抱!” 唐时锦简直心都要碎了,虚抱住儿子:“宝贝儿,娘这样抱抱好不好啊!” 他手脚都往这边儿用劲,真的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在挣扎:“抱,抱!” 一个上午哭了好几场,中午炎柏葳把儿子抱了过去。 平时抱过去真不怎么耽误事儿,但是这会儿闹腾,就啥都干不成。 唐时锦听不下去,过来跟他道:“我叫灵儿来抱去玩会儿呗?人多就不闹腾。” “不行。”炎柏葳道:“后头日子还长呢,难道天天一闹就找人抱走?你必须让他习惯一下,比如吃饭不能抱,睡觉不能抱,还有你现在不能抱了……这些全都不能惯着他。” 他在这方面很坚持,而她就比较随意,有时候想起来就抱着儿子吃顿饭,或者有时候舍不得,就放自己床上睡了。 特别不负责任。 然后他就得花好几天给他纠正。 但是不得不说,他是对的,养成一个好习惯,是头几天哭一哭,之后就大家都省力;养成一个坏习惯,是每天都哭,大家都闹腾,孩子也受罪。 好比现在一吃饭,小甜宝就知道要找别人抱,而且喂饭特别好喂,也会挑食,但不会淘气不吃,这都是他的功劳。 唐时锦指着他道:“说!这是不是你的阴谋诡计!你是不是怕我带坏你儿子,所以才让我这时候怀上的!” 甜宝看看她,又看看他爹,黑溜溜的葡萄眼一眨…… 唐时锦暗叫不妙,果然下一刻,她儿子指着他爹,奶声奶气的吼了一句:“说!!¥………”他飚了一串婴语。 唐时锦:“……” 孩子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你说是就是吧。” 唐时锦默默的后退,出去了。 然后她决定还是干回霸总的本职工作,就派人叫汤莲生几个过来。 上午的时候,炎柏葳派人给庆王府、缉事厂和财政阁传了信儿,而且给王慎行几个人都发了腰牌,让他们有事情进宫来说,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人精,一进来就纷纷道喜。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跟他们把陈世元的事情说了。 其实也不在于陈世元,毕竟他也没亲自去过,主要是海船试验过关,就可以去一趟了。 唐时锦道:“如今那边的消息还没传过来,我的意思是,你们先考虑一下,这事儿要不要去,谁去,怎么去的问题。” 第755章 领队型的人才 汤莲生道:“师父,我去吧,我想去海上玩玩。” “就你这小身板儿还海上玩玩?”唐时锦瞪了他一眼:“我给你安俩翅膀儿你直接上天玩玩呗?” 汤莲生笑了一声,站起来拉住她袖子:“师父,我真的好了,二哥都说好了,我都一年多不用吃药膳了,身体好的很。” 她道:“那你练武啊!” 汤莲生道:“我练了,大哥教了我一套拳脚,我每天早上都练的。” “嗯,我听灵儿说了,”唐时锦道:“一共八十一招,练了四个月了,终于练到第十招了,你好棒棒的!”她拍拍手。 汤莲生:“……” 徐霄壤道:“王爷,下官想去。” 唐时锦心说我也觉得你可以去,你就长了一张适合去的脸。 脸上虚伪而严肃的道:“不止莲生,大家全都要小心,如今新船才刚刚下了两次海,来回也就不到三个月,而且海上风云莫测,还是很危险的。所以大家全都要想好,我不想命令大家去,我希望大家权衡之后,再决定去不去。” 但是这批人都是年轻人,少年意气,壮志未消,纷纷表示很想去。 汤莲生因为身份,在这些人中是为首的,就道:“师父,我认为我们可以先去闽州,及时掌握海船和水师的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去。如今京城之中,那些人身上能查的全都查清楚了,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就算没有陈世元,我们也该去闽州了,师父,小师叔还在那儿呢,我又不是莽撞的人,您放心就是。”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 她属于领队型的人才,如果她自己去,她特别英明神武,各种分析判断,知人善任,有勇有谋…… 但要是别人去,哪怕是戚曜灵去,她也不放心,更何况是最弱鸡的汤莲生。 可是炎柏葳之前说的也没错,不管徒弟还是儿子,她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他们,总要放开手让他们去飞的。 唐时锦沉默许久,才道:“那你们回去商量商量,谁去,谁留守,写一个章程吧,然后请密旨离京。” 汤莲生笑嘻嘻的答应了一声,这才跟他们退了出去。 唐时锦出了会儿神,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出海的整个过程,然后猛然想起来一件事。 望远镜啊!六分仪啊!! 如此航海神器,卫时磊去的时候,她居然没想起来! 她抬腿就想出宫,想了想又退回来,派人招上官荼蘼过来,虽然上官荼蘼在忙,但临时要找人还真只能想到他。 等上官荼蘼过来的时候,唐时锦已经画了个差不多。 目前航海用的仪器,只有指南针、水罗盘和水砣子,也就是测深锤,其实就是一个大锤子配上一根带有刻度的绳子,是一种测海水深度的工具。 而且这个年代也是有救生圈的,其实就是两三个大葫芦绑在腰上,叫做“腰舟”,但在海上用的比较少。 目前很多东西还没出现,也或者出现了她还不知道,但是望远镜和六分仪,应该还没有出现。 她现在就是后悔,她在江南的时候,怎么就没去海边转转呢?就冲着海鲜也应该去转转啊!早转转,也省得两眼一抹黑。 六分仪是一种扇形的航海仪器,用一个小望远镜,一个地平镜,一个指标镜组成的,主要是用来测量太阳或者其他天体,与海平线或者地平线的夹角,然后就可以得知海船所在位置的经纬度。 但因为现在没有海航地图,所以怎么说呢……这是一个创造和记录的过程,但是可以一步一步的习惯,积累经验。 而且还可以做几个大的望远镜,在晴天的时候,方便观察海面的情况,有没有岛屿什么的。 上官荼蘼听她详细说了,就回去试做。 汤莲生那边,很快就确定了章程,汤莲生、徐霄壤以及另外几个人,一共有六个人过去,京城只留下了三个人。 炎柏葳又挑了明里暗里几十个影卫,用炎字头的人带着。 然后唐时锦又叫江南那边备了货,唐家四坊的妆品,瓷器、丝绸,茶叶、以及很多色彩艳丽的字画、绣品、衣服等等…… 当然,还有必备的各种丹丸,解毒的、吊命的、风寒的、晕船的……应有尽有,虽然奚渊穆不在,但之前卫时磊去的时候就做过,按着方子继续做就可以。 五天之后,一行人暗中离开了京城。 又半个多月之后,上官荼蘼的望远镜和六分仪也做了出来,戚曜灵乘着唐九垓,亲自给他们送了过去。 送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浙州边儿上。 戚曜灵顺道过去祭了祭沈一意,传了信儿给谢不渝,然后把汤莲生他们送到了闽州,想着顺便瞧瞧卫时磊,回去好跟唐时锦说。 因为在大庆朝,闽粤总督属于新设官,是没有府邸的。而闽州卫所设在晋安府的定海县,所以卫时磊来之前,就派人在定海县买下了一间宅邸,修缮之后做为新总督府的所在地,省了不少时间。 戚曜灵几人到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正赶上台风天,风雨交加,一行人进不得退不得的,着实受了不少罪。 没想到进了总督府一问,卫时磊不在。 到了晚上炎十一回来,才跟他们交了底儿,“卫大人出海了。” 汤莲生哪怕已经有了思想准备,还是吃了一惊:“这个天儿出海?” 炎十一苦笑:“风浪大才好试船啊!什么天气都得试啊!” 戚曜灵问:“他去了多久了?” 炎十一道:“二月二上的船,一个来月了,但你也不用担心,虽然在海上,联络却没断,邓闲上个月才传了消息回来。预计的就是两三个月的。” 都一个月了??看着外头的天气,几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此时此刻,卫时磊一行人,确实正在风浪之中挣扎。 卫时磊来这儿,是在去年二月,过来之后,这边的官员一个个都殷勤极了,尤其看他年轻,没断了往这儿送美人。 卫时磊接连赴了几回宴,也差不多了解了这些人的禀性,然后就称了病。 称病之后,还陆续有人来探病,卫时磊就在病床上接待。 而在此期间,他带过来的翰林院三个人,一直在组织文会,吟风弄月,看起来都没干啥正经事儿。 最后卫时磊又“半推半就”的收了两个美人,并通过美人之口传了一些假消息回去,这些官员这才消停了些。 而在此期间,长目飞耳楼的人手,和炎三带来的人手,一直在悄悄调查本地的情况。 第756章 一群废物 定海城门,形同虚设,外邦人士进来轻而易举,给好处就行,根本不需要路引。 定海卫所,册上定员一千三百余人,实际不到六百人,且已经完全荒废,十余年从未练兵,几百号人,从未练过兵!!简直匪夷所思!! 卫时磊出去看了看,前朝水师传下的战船残破不堪,船上的铁皮都被撬干净了,真的是叫人……不忍心多看。 但晋安府有大庆朝最大的盐田,整个闽州官场,都在吃着盐田的福利。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里还是有几家海商的,主要是做香料生意,穷人的命不值钱,招募起一批水手来,回来的十不存一,所以这些香料的价格都很昂贵。 同时,这里也有几家船厂,大多规模不大,最大的一家叫定海福船厂,同时也是一家一等香料皇商,据说朝中有人……查了一下这个人是指的王慎行,这家的家主叫王怀智,是王慎行的一个族兄。 这就好说了,于是卫时磊就直接写了信,托了王慎行的关系,然后暗中跟他们接上了头,就以定海福船厂做为据点,开始不惜成本的造船。 这家船厂的名字就叫福船厂,主要就是做福船的。 福船是一种船型,号称“高大如楼,其底尖, 其上阔,其首昂而口”、“惟利大洋,不然多胶于浅”,可载万石,是一种很大很稳,很适合远洋航海的船,遇上极端天气,也有很大可能存活。 不管是水师,还是造船,都是极其烧钱的事情,反正刚刚积累起来的国库,是没银子拨的。 但卫时磊还是上报了,到时候炎柏葳会只拨水师银子下来,造船的银子,直接就是用唐时锦给的,卫时磊单独做了帐。 一艘大型海船,造价起码在四五千两银子,而且因为老师傅也没有造过这么大的海船,很多地方都是需要试验和摸索的,开出去沉了,那这些银子,就是真正的打水漂。 但却不得不然。 而且卫时磊带的人多,有不少高手,又是朝中有人的,也不怕这些官员盘根错节,摸清楚了情况,直接就大刀阔斧的开始整改。 这边造船,那边就开始招募水师。 大庆朝的卫所是营兵制的,军兵并存,可以召摹可以世袭,有自己的屯田,军饷之类的屯田解决,相当于自给自足。 这其实是很麻烦的一种兵制,弊端很多。 因为这些兵,他们是不会自己真去种田的,所以就相当于,他们成了“地主”,把田给农人去种,他们靠这些田的产出,盐的盘剥等等门路来钱。 一句话,这些卫所兵就是不事生产也不练兵的一群废物。 但这也简单。 老王爷给的私卫和暗卫,全都是带兵的一把好手,这么多年没上战场了,一个个闲的骨头发痒,收拾这些人还不是玩儿似的? 受不了罪是不是? 那就滚啊! 练的好的, 那就赏啊! 胡萝卜加大棒,简单粗暴又有效。 反正一个月练下来,杀了几只鸡给他们看,这些人一个个服服帖帖,什么毛病都没了。 卫时磊每天都跟他们一起练兵。 他从小跟着唐时锦练拳脚过来的,早上一套拳基本上没断过,所以身体还算不错,后来强度越来越加,他也能跟上,半点不搞特殊,倒是叫这些人大为改观……万没想到这位六元及第的状元公,居然还是个硬骨头,果然不愧是帝卫家后人。 军队这种地方,最吃这一套,他身先士卒,这些人是真的一点情绪都没有了。 人家堂堂世子爷都受的了,你凭啥受不了?难道你比人家还娇贵? 卫时磊一边练着兵,一边还得操心着造船的进度。 等到第一艘大福船造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四个月之后。 如今造船,都是在船坞之中建造,相当于海水分出来的一个水坑。 因为如今的船,都是用铁钉钉起来的,不能硬拉,又抬不动,所以都是先关起船坞与海水之间的闸门,在船坞之中造船,等船造好了,就打开闸门,把海水引进来,把大船泊出去。 卫时磊提前过来,遥遥看着他们开闸放水。福船厂的家主王怀智,慢慢的走过来,道:“世子爷。” 卫时磊转回身,嘴角带笑:“怀智兄。” 王怀智咳了两声,道:“世子爷,有一句话,草民不知当讲不当讲?” 卫时磊道:“怀智兄尽管说。” 王怀智低声道:“世子爷造船练兵,想必朝廷是有一些想法的,那这船入了海,世子爷是不是想……走远些?” 卫时磊表情始终谦谦,道:“先在近海之处试航,然后自然要走远些的。” 王怀智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不知世子爷可听说过老龙王?” 卫时磊表情微动:“怀智兄知道此人在哪?” 王怀智点了点头,凑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卫时磊拱手示谢,一边急匆匆的去了。 海商在此地经营多年,有许多有经验的水手,其中有一个人,据说会看天气,精通牵星术,曾十余次出海都平安回来了,不管遇上多恶劣的天气都能保住命,所以有一个诨名叫老龙王。 牵星术,是一种利用天文星体进行海船测位的技术,所用的牵星板,是用大大小小十二块正方形木板组成,用一条绳贯穿在木板的中心上,利用北辰星、织女星等等星辰,可以测量出海船所在之地的星辰高度,然后就能算出地理纬度,便可以测定海船的具体航向,原理其实跟六分仪是一样的。 这牵星术,如今还属于一种不传秘术,反正除了这个老龙王,还不知道有谁会。 所以卫时磊一直在打听这个老龙王,但这位已经足有七八年没露过面了,连长目飞耳楼都没找到他在什么地方,很多人都说他已经死了。 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位老龙王,就是他之前曾经去过的一家船厂的老板,名叫许忘海。 卫时磊带着人就去了龙王宝船厂。 许忘海笑眯眯的迎了出来,给他上了茶,一边道:“不知卫大人来此,有什么吩咐?” 卫时磊看着他道:“朝廷想开海禁,想知彼岸之国,想百战不殆,盛世绵延。” 第757章 芝麻馅儿的少年 许忘海微怔,笑容渐渐消失了。 然后他沉声道:“不知卫大人与草民说这个,是何用意?” 卫时磊道:“如今的朝堂,早已改天换日,气象一新……就好比如今的海域,商者看到的是香料暴利,但上位者看到的是隐忧。我欲以贸易之名,行查探之实,令彼岸之邦畏威怀德、输诚纳贡……此非一人之事,许老丈以为然否?” 许忘海强笑道:“草民听不懂卫大人的意思。” 卫时磊道:“你真的听不懂?” 许忘海垂下眼,低声道:“草民真的听不懂。” 卫时磊点了点头,就直接站了起来,拱拱手就走了。 许忘海一时表情复杂。 是的,他知道,尊卑有别,若是他强行要他去,他根本没办法拒绝,可是这位少年大员,可能还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用了很君子的方式…… 就因为他没有强行要他去,甚至没有明说,只与他打了打机锋,他反而茫然无措。 可他是真的不想出海了。 他年轻时意气风发,根本就不怕死,那些个经验,全都是在风里浪里,九死一生,一点一点积累出来的。 可是最后一回,他是真的差一点点就死了。 在风浪中挣扎之时,他就下了决心,再也不出海,反正这么多年,银子也攒够了,他就改头换面,在海边开了这家船厂。 而此时,被他认为“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的君子卫时磊,正慢悠悠的走在路上。 旁边人低声请示:“去他家找找?” “不必,”芝麻馅儿的小睫毛精淡定的道,“不出半月,他会把他自己和我们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他不做水手了,可还留在海边,甚至把他的船厂命名为龙王宝船厂……他是怀念那时的岁月的,如今他也不算老,给他一个理由,壮志便如火苗,转眼便会是燎原大火。 他又何必急于一时,让他主动,不是更好。 于是卫时磊继续忙碌。 被命名为启明号的大福船下了海,精拣细选出来的水手,和新训练出来的一拨水师上了船,驶离了定海县城。 直到船离了岸,许忘海才松了口气,他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放过他了,不逼他上船。 可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怅然若失。 难道他只是试探?他还不确定他就是老龙王?还是初生牛犊不畏虎,觉得根本不需要他,也可以在海上畅通无阻? 真是胡闹!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许忘海又急又气。 而此时,乍然出海的新水师吐的昏天黑地,卫时磊自己也晕船,也吐,但还是没把丹丸给他们,一直到两三天之后,大家都适应了,只有一些闹的厉害的还没好,才给了丸药,大家还都挺感激的。 余下的时间倒是一切顺利,没有遇上大风大浪,启明号只在近海短暂的航行了约摸十天,就转了回来。 等卫时磊上岸之后,就见许忘海十分不经意似的,背着手在海边转悠,好像意外遇到一样,过来请了个安。 卫时磊也就递上了台阶:“许老丈?你可要来看看这福船?” 许忘海看了看他,少年笑的温润如玉,许忘海长叹了一声,道:“草民……愿效微劳。” 于是他认真的检查了启明号。 又半个月之后,启明号再次出海,许忘海换了一身新衣服,拿着被他磨出包浆的牵星板,意气风发的登上了海船。 他们从晋安府出发,先去了鸡笼,也就是如今的台湾。 然后继续向南,到达占城,也就是占婆。 这是海商最常到的一处小国,如今大庆国内的占城稻,就是源于此。 之后经满刺加、爪哇、渤泥而返回。 渤泥盛产龙脑香,而且这几个小国之中,渤泥人显然最习惯与他们来往,海边不少人能说很生硬的汉话,可以熟练的交易,然后卫时磊用丝绸,跟他们交易了很多龙脑香,还要了一点椰子酒。 但总的来说,这几个国家,论起强盛,或者说科技水平,不如大庆,算是没有威胁。 回来的时候都冬月了,这一趟,足足用了三个多月。 下了船,卫时磊还跟许忘海开玩笑,“一下船,都不会走路了。” 卫时磊没什么架子,几个月混下来,大家也都不大在意礼数了。 许忘海也笑道:“大船还好,稳的很,小船出海啊,下了船人都直打晃,两脚往一起绊,跟喝醉酒一样。” 岸边有一对母女正翘首以待,他们两人一出来,他们就看到了。 妇人道:“看来是挺顺利!你爹还挺乐呵的!” 那少女却没回答,眼睛张的大大的,看着那个少年。 才刚十七岁的少年,眉目清朗,眼含星光,嘴角带笑,天生就是一道风景。 两人说笑着走过来,许忘海一眼看到他们,便站定了笑道:“大人,这是内子,这是小女。” 妇人急施了一礼,卫时磊笑着还了礼:“两位有礼,那许叔先回吧,我还得带人回卫所。” 许忘海笑着应了一声,他这才与人一起走了。 许忘海不由赞叹:“年纪轻轻的,你看看人家这气度!这卫大人,是真有成算,什么事儿都在心里头搁着,这一头那一头的……啥事儿也不耽误,也是挺不容易的。” 妇人道:“这就是那个财神爷的弟弟吧?” 许忘海无奈的道:“你就知道财神爷!这一位是帝卫家的后人,六元及第的状元公!文武双全!牵星术我多少年没教过人,他自己看了看,自悟了,这才叫真聪明,真本事!” 旁边小娘子忍不住道:“他真的很聪明吗?” 许忘海瞥了她一眼,半开玩笑的道,“聪明是真的聪明,好看也是真的好看……但是妙妙儿,咱们跟他隔着天堑呐,别因为人家谦和,就忘了人家的身份!” 许灵妙脸儿一红,道:“爹,我知道,我只是随口问问。” 许忘海点点头,也没再说,就与妻子说起了这一回海上的见闻。 隔了会儿,卫时磊又派人给他送了一些银两和香料、文螺、紫贝、蚶贝罗之类的,做为请他出海的报酬,做事十分的周到漂亮。 卫时磊是真没注意这位小娘子。 他基本上属于政治生物,君子风度什么的,面带笑容什么的,那都属于半永久不走心的,对这方面更是反应迟钝。 他回去之后,就写了一封长信,把这事儿跟他姐夫详细的说了,并要求他保密,别告诉唐时锦。 第758章 多看你一眼算我输 然后他姐夫回了信,并不委婉的表示……他没这个本事胆子,你是亲弟弟,瞒着她,她不会怎么着你,顶多揍你一顿,但是他虽然是亲相公,瞒着她,唐时锦是真的会生气的。 于是卫时磊就表示,那我另外给我阿姐写好了。 炎柏葳心领神会的表示好吧那就各写各的。 就这么点小事,鹰讯来回传了好几遍。然后卫时磊又写了一封信,把一路的见闻都写了下来,然后都写成是从许忘海那儿得到的,然后借着邓闲的路子传到京城,唐时锦看过之后,就丰富了汤莲生的资料本儿。 然后就是继续造船练兵。 他们出海这段日子,也都没停过。 许忘海也过来帮忙,对新福船进行改造,然后在此期间,唐时锦还写信贡献了“螺丝钉”的图纸,虽然这个年代还做不出很精密的螺丝钉,但是这个螺纹的理念却很宝贵,于是全都用到了新福船上。 过年时正好遇上国丧,也不能庆祝,倒是唐时锦送年礼,送过来了一些朱砂首饰,卫时磊想了想,想起许忘海还有个闺女,于是也给他送了一份儿。 大年三十、初一、初二,卫时磊给船厂和水师放了三天假,但又学着唐时锦,把船厂这三天的工钱加倍了。 自从卫时磊过来,从不敲诈勒索百姓,信任度已经建起来了,说发钱就真发钱,于是这些人非常积极主动的跑来加班。 许忘海两口子出去拜了一圈年,回来就碰上了卫时磊,一看打扮,就是从海边刚回来的。 许忘海笑道:“卫大人,这大年下的还下海呢?” 卫时磊笑道:“船厂多停一天,就是一天的银子,我得催着点儿。” 许忘海笑道:“卫大人还能缺银子?” 卫时磊笑着摇头:“国库空虚,这船厂耗的全是我阿姐的银子,要是这会儿我阿姐在此,早赚了不知道多少了,到了我手,我只会花钱。” 他摇了摇头,又道:“许大人,我去你家拜年,顺便蹭个饭可成?” 许忘海一愣,然后就想起了刚才总督府门前的马车,想着他可能是想避开,不由得笑道:“卫大人到我家,那我这一年可真得鸿运当头了。” 一行人说笑着回了家,许灵妙迎出来,不由一愣。 她今天穿了五色胡服,还戴了他送过来的朱砂手镯,又戴了朱砂吊坠和耳环,更衬得眉目如画,乍一见他,还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镇定的请了安。 许夫人笑道:“大人送过来的首饰,这孩子喜欢的很,你看看,披披挂挂的戴了一身。” 卫时磊眼神这才看向许灵妙,一触便收,含笑道:“这是我阿姐弄出来的新东西,我也没有人能送,便送过来了,几位不嫌弃便好。” 许灵妙有点奇怪,忍不住道:“你家里不是有美人吗?” 许忘海急斥道:“妙儿!” “无妨,”卫时磊笑了笑:“许小娘提醒我了,那两人放着也耗费一日三餐,如今已经用不着了,倒是可以送回去了。” 这会儿他跟两地官员,基本上已经图穷匕见了,反正他靠山多的是,真的明刀明枪对上,这些人一个个老实的跟鹌鹑一样。 到时候度量着各人的本事性情报上去,只怕得换一多半儿。 这会儿,少年神情冷厉眼带锋锐,褪去了那一层君子如玉的外衣,反倒显得风华峥嵘。 许灵妙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默默的退进了内室。 卫时磊很快就回过神来,继续与许忘海说笑。 他在许家用了午饭,然后才回去与那些久候的官员见了一面。 他有黜陟之权,直接就地罢免了定海县的县令,派人押送回京,这开门“红”,下马威一出,其它官员更是战战兢兢。 等出来之后,晋安知府才问旁边的人,“卫大人的话,是不是有什么用意?” 旁边的大人道:“似乎……确有用意。” 两人缓缓的对视了一眼。 卫时磊方才发脾气,说道:“如今国库亏空,造船募兵一日日花钱如流水,我都不好意思跟阿姐张嘴了……诸位身为一方父母官,还有心思锦衣玉食,迎来送往?” 说的真叫个清楚。 但是送礼他不收,难道?? 于是一夜之前,闽粤官员,难得的修身养性起来,正月里的迎来送往一律免了,一个个励精图治公正廉明的不行…… 出了十五,闽州一处的县令,大概是想起了当年唐时锦在江南时那位“君子”……于是捐出了现银三千两,据说是他夫人铺子的赢利,说是要为大庆水师出一份力,卫大人顿时赞了他一通,其它官员受到了启发,一时之间,纷纷解囊捐助。 卫时磊非常满意。 这些人这么多年,也不知道黑了多少盐课,出点血也算是补税了。 这个时候,又一座大福船完工了,检查完毕入了海,卫时磊把它命名为长盛号。 虽然沿海地区多台风,但一般来说,冬季风浪最大,夏季最小,春、秋季就比较平均,毕竟冬天是冷风,夏天是暖风,冷风比暖风速度快。 所以卫时磊赶在二月二,直接带着人再次出了海。 这一回,许忘海带上了许灵妙,据说许灵妙是会功夫的,功夫还很不错。 卫时磊并不介意,毕竟影卫和长目飞耳楼都有女子,多个许灵妙也并不特别。 他知道初一在许家吃饭的时候,里头有人偷看他,但是他完全不在意。 毕竟顶着卫王世子,财神弟弟这个身份,被偷看被倾慕什么的,不管真的假的,他从十三四岁起就习惯了,哪一个月不遇到几遭,如今他都佛了,你想慕随便慕,多看你一眼算我输。 他们这一回走的路,极少有海商走,或者说,走过的人很少有活着回去的。 仍旧是经过占城、真腊、满刺加,然后穿过马六甲海峡往西航行,进入了印度洋。 许忘海举着牵星板测量,一边跟他道:“大人,这一处我只走过两回,有一回到了狮子国,这是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了,但是语言不通,我只是半蒙半猜的听他们说,好像离他们很近还有一处国家,但那回我们没有货物了,所以没往前走。” 卫时磊手里拿着海图,道:“多远?” 许忘海道:“我记得那时,走了两个多月才到,船上的水都快没了,死了不少人。而且去的时候,狮子国还在打仗,我们补了些东西就赶紧走了。” 卫时磊问:“狮子国什么样?用的什么武器?” 第759章 大庆水师 许忘海道:“我们没敢往里走,只在外头看了看。他们的人长的与我们不一样,鼻子又尖又高的,眼睛很大很深。喜欢在腰带上镶嵌宝石,有的人领子上也有珠串子,或者不知道什么制的圈子,一弯一弯的挂着挺多的……你要说武器?就用的刀啊,不过他们用的刀,是中间瘦长的。” 他在手心里画了画:“上头尖尖的像盾牌,中间收进去,样子挺奇怪的。我还见有人用短矛,还有人用一种奇怪的兵器,好像倒嵌了弯月一样,还有圆形的盾牌,对了,他们那儿有那个,叫什么来着……对,大象!我见过有骑大象的……” 他零零碎碎的说了许多,卫时磊静静的听着,然后点点头。 所以,起码,他们那儿应该还没有阿姐说的火枪,或者说,起码还没有普遍用那种火枪。 如今他们的船虽然伪装成商船,其实是装备了武器的,装备的是碗口铳,因为很小,只有六十余斤,所以发射时不会造成船体断裂,在几十年前这是最好的火器,但因为元盛朝水师的荒废,如今情形如何,谁也不知道。 两人正说着呢,后头邓闲过来叫他:“公子,今儿该给京城传讯了。” 因为要掩饰行迹,所以现在大家都叫他公子。 卫时磊点了点头,就回舱写信了,虽然人在海上,但是给京城的信,连日子都不会错,免得被唐时锦察觉到什么。 他给唐时锦写信,一向写的很多,正写着,就觉得船身晃了晃,砚台往这边滑移了一点。 卫时磊在海上漂了这么久,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摇晃,伸手扶住桌面,继续书写,一边写着,船身摇晃的越来越剧烈,邓闲伸头道:“公子,起风了,许先生说估计风浪不会小。” 卫时磊点了点头,急匆匆的写完了信,看了看没有问题,才交给了邓闲。 外头的水师,勉强算是训练有素的转帆把舵。 长盛号比启明号大一点,共有四面帆,顺风、逆风、侧风都可以行驶。 但不管卫时磊还是新水师,都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风浪。 船身的摇晃越来越剧烈,飓风卷起了海水,雨一般泼在身上脸上,海中扬起的浪头足有一人多高,击打的船身摇摇晃晃。 许忘海扶着栏杆过来,说话只能用喊的:“公子!!这风只怕不是一天两天能停的!太危险了!退回去吧,退到刚才的海峡去,风是从东北方向过来的……有那个岛挡着就会好些!” 卫时磊站的稳稳的,眉头紧皱。 他上一次出海,一路都异常顺利,几个月就打了一圈儿,所以一说要往回退,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但看大家都期待的看着他,不止一人面露惧色,头发上的水直往下滴,这新水师……的确还不堪大用。 卫时磊十分无奈,点了点头:“先退回去吧。” 带过来的赵北安立刻扬声下令,“转舵!折回向东!” 他们穿过海峡才半天,转回去,本来应该很快的,但风浪实在是太大了,巨大的船身在风浪面前,便如同一片叶子,被风浪卷的滴溜溜打转。 许忘海手抓着栏杆,大声道:“赶紧的,顺着劲儿赶紧把帆调过来!越耽误风越大!!” 赵北安连声吆喝,几个人一齐艰难的扯动绳子,转动风帆,一边还不住的转头看着海面,吓的脸都发白。 一个浪头打过来,船身猛的往边上一侧,一个水手吓的一声惊叫,整个人往后一躲,挤的另外三个水手也是站立不稳,只听一人惊叫了一声,直接被甩入了海中,连头都没冒,就被浪头给吞没了。 众水手一时间惊叫连连,另外三人也松了手,惊慌失措。 扯了一半的帆被风一吹,兜起风来,整艘船又滴溜溜打了一个转。 卫时磊连连喝斥无果,彻底火了,大怒道:“全都抓稳!玩忽职守者斩!!之前怎么教的!你们怎么练的!一点风浪就吓的站都站不住,我大庆水师难道都是这样的软骨头!?堂堂男儿,你们丢不丢人?” 一边喝斥着,他自己冲了上去,迅速的把甩开的绳子抓回手里,大声道:“抓稳了!听我号令,一、二……上!一、二……上!” 吼的声音都快哑了,接连扯了数拨,终于把帆给调了过来,船身摇摇晃晃的向东行去。 卫时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轮值的都把腰上的绳子系好!我带出来几个人,就得带回去几个人!越怕死死的越快!死在海上连个全尸都落不下,你们自己说冤不冤!” 不轮值的都退了回去,但卫时磊没退回去,一直在甲板上站着。 如今水师初建,军心不稳,他站在这儿,起码还能稳稳军心。 风浪越来越大,船身摇晃剧烈,舵手也是新手,强撑了许久,忍不住呕了起来,便又换上了一个,那舵手一解下腰上的绳子,就忍不住跪趴在了地上。 他缓了好一会儿,眼前忽然伸过一只手,顺着他肩滑下去,拉住他小臂强拉了起来,然后拉着他往舱房里走。 巨大的风浪之中,面对面都看不清对方是谁,一直到进了舱房,那舵手喘匀了一口气,才看清把着他的居然是唐时磊。 清瘦的少年,神情却十分严肃,道:“害怕不丢人,大家都是新手,大家都害怕,害怕还能撑住,就是汉子!”他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又扶着舱壁,蹒跚的走到了甲板上。 那舵手愣了片刻,忽然忍不住眼圈儿一红,迅速伸手抹了去。 足足撑到了半夜,人手转了几轮,才觉得船进了海峡,风浪渐渐的小了,卫时磊在外头站了一天,这才回来吃了几口饭,一边问许忘海:“这海风,大约几日能停?” “说不准,”许忘海道:“难得见这么大的风!这海上一起大风,最少也得三天,五天到十天是常事!但你也不用担心,起码进了峡谷了,总比在外头强!” 卫时磊摇了摇头:“我是担心耽误了传讯……我阿姐还不知道我出海呢!这一回,恐怕是瞒不住了!” 第760章 海盗船 邓闲道:“等风浪小点儿,我就放鹰出去试试。” “不用了。强送出去,竹筒也会湿,而且毕竟是日子迟了。”卫时磊十分懊恼的道:“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人人都说海上风云莫测,九死一生,我还是不够警惕,总觉得有鹰讯就能蒙混过关。若是早知道瞒不住,我从一起初就不应该瞒着阿姐,现在惨了,阿姐肯定会生气的。” 许灵妙在旁听着,忍不住问道:“难道财神娘娘很凶吗?” 卫时磊眉头一皱,神情就冷了,道:“当然不是!阿姐是担心我。” 他看也没看她一眼,站起来就出去了,门一开,风浪便卷着海水扑在了众人脸上,许灵妙闹了个大红脸,泪都涌上来了,又咬着唇强忍了下去。 外头风浪越来越大,一夜呼啸未息,即便在峡谷之中,船身仍是摇曳不休,甲板上也开始积水了,情况越来越糟,卫时磊与赵北安商议了一下,直接下令,顺风向岸边靠,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就在这时,有人嘶声报告:“东北方向发现了一艘海船!” 卫时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抓着栏杆往那一方看去。 风浪水雾之中,只能依稀看到,那船不算大,只有长盛号的五分之一大,又瘦又长,正顺风向他们的船滑了过来。 赵北安高声下令,令长盛号转舵避开那船,舵手一声吆喝,船身缓缓的转侧,许忘海一路把着栏杆,艰难的走了过来,凑在他耳边道:“这是海盗!” 卫时磊正要下令救援,闻言一愕道:“海盗?” “对!”许忘海道:“商船的船都大!船身一般也肥阔,才方便装货!海盗船在海上抢劫为生,他们的船一般都是船头尖船身细,风浪之中速度也快,他们肯定是海盗!” 卫时磊皱紧了眉头。 这个时候,长盛号的方向已经转了过来,而那船完全是身不由已的,被风浪推着往这边走,船身已经严重倾斜,船帆也破了,眼看就要翻了,船上的人正拼命向这边呼喊,喊的是什么却听不懂。 卫时磊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极目看去,船上大概有十几个人,他犹豫了一下,就转头叫人:“十二哥!” 炎十二应了一声,卫时磊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炎十二点了点头,迅速回去调度。 也就有一刻钟左右,两边船便缓缓的擦身而过,那些人疯了一般向这边摇手呼喊,声嘶力竭。 卫时磊道:“靠过去,放舷梯!” 赵北安应了一声,便命舵手略微转向,长盛号缓缓的靠了过去,放下舷梯,那船上的人顿时就往这边冲了过来。 先是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爬了上来,然后余下的人你争我抢,互不相让,就在推挤的过程之中,又有两个人立足不稳,从船上滚了下来,被海浪瞬间就吞没了,其它人连眼神儿也没斜一下,只是拼命的争抢舷梯。 就从这一幕,就能看出匪性。看来他们应该真是海盗。 卫时磊静静的看着。 炎十二带着人,在舷梯上头接应,每一个上来的人,都会搭把手把人扶上来。 才爬上来七八个人,又是一道风浪,赵北安一声吆喝,舵手再一次迅速转舵,巨大的船身缓缓移动,那船上,还没爬上来的两人长声号哭,一个人急的直接大喊一声,往舷梯这边跳了过来,然后扑通一声掉入了海中。 下一刻,那艘船便轰然翻转,溅起的巨大浪头,哗的一声泼在了长盛号的船身上,轮值的水手迅速冲过来往下排水,这一天一夜之间,新水师反倒迅速的成长起来,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救上来的八个人瘫在地上喘息,一边不住的说着什么。 几人都是高鼻深目,皮肤白皙,面相桀骜,微卷的乱发覆在头上,还有几个留着红色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十分怪异。 大家一时也顾不上他们,留了几个人看着他们,再一次吆喝着转舵,继续艰难的往岸边靠去。 就在他们奋战的当口,岸上的人,已经等急了。 戚曜灵他们过来的时候,就赶上了台风,在总督府等到了晚上,炎十一才告诉他们卫时磊出海了。 台风越来越大,窗外的风声大的吓人,好像连屋顶都要吹跑一样,在屋里说话都需要大声。 戚曜灵越等越是焦急,霍然站起:“不行,我得出海接他!船在哪?” 炎十一急道:“这个天气不能出海了!” 戚曜灵怒道:“你别管能不能!你只告诉我船在哪!?” 炎十一不答,戚曜灵等不及,直接就往外走,炎十一急挡在他面前:“灵少,你去也没用的!这个天是出不了海的!” 戚曜灵一把挥开他,汤莲生小跑着过来,一把抱住他腰,用尽全力挡住他。 虽然他根本就挡不住他,但戚曜灵也没跟他硬杠,随手提住他衣裳就要丢开。 汤莲生急了,把头用力一埋,道:“大哥!你听我说!” 戚曜灵提住他后心衣裳,他死抱着不动:“你出过海吗!你会掌舵吗?!” 戚曜灵怒道:“难道我们就这么干等着?” “只能等着!”汤莲生大声道:“十一叔方才说了,小师叔这一次坐的长盛号是最好的海船,而且带走了最有经验的老龙王和最好的水手,我们再怎么也不可能比他强!而且港口如今只有启明号在,船锚足有几千斤重,启航需要百人以上!你如今到哪里去召集百人?你难道想随便找一个小船出海吗?这个天气用小船出海,跟送死有什么区别?你功夫再高,在海上也没有用的!!” 戚曜灵咬着牙根不动了。 汤莲生道:“那些水手也都有家人父母,有妻子儿女,他们难道不担心吗!可还不是只能在家里等着!就算现在师父在这里,也只会在家里等着!你莽撞行事,根本就救不了人!你要是出了事,师父会多难过!你想过没有!五哥的事叫师父难过了这么久,你要出了事叫师父怎么办!” 戚曜灵沉默。 汤莲生用尽全力,顶牛一样死死抱着他。 等了片刻,戚曜灵抬手,轻而易举的把他撕开,汤莲生哇的一声就哭了:“大哥!你要出了这个门我就不活了!你就算救了小师叔也没有我了!!” 戚曜灵都被他给气乐了:“你真是出息了,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随手把他扔到了椅子上,自己也走回来坐下:“没白念书,挺能说的!不如我把大师兄让给你做吧!” 汤莲生看他坐下,才算是放了心,哭着走过来,抱住他胳膊:“大哥!” 第761章 会说话的眼睛 他呜呜的哭,一点也不顾及面子。 炎十一咳了一声,道:“七少说的没错,启明号至少要一百二十余人才能启航的,而且咱们也确实没有这么多水手能上船了。再说这个天儿,鹰和喜鹊都飞不了,所以信儿才传不出来,但长盛号又大又稳,老水手都说了,多大的风浪也没事的,也不用太担心。” 他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上回传信的时候,说是才进了海峡,按日子算,应该还在海峡里头,那总能挡挡风的。” 戚曜灵默然不语,双目怔怔的看着不断震动的门窗。 这种空有一身功夫,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 这种身边有一个弱鸡哭包把眼泪鼻涕抹他一袖子的感觉…… 这种不止是因为他是师父的弟弟,也因为他是戚曜灵的小师叔,而焦燥担心的感觉…… 许多感觉,许多情绪,满满的塞在心里,让他眼窝发烫,心头发酸。 海风又呼啸了一天一夜。 长盛号上,即便大家轮流,也都筋疲力尽了,一直苦苦的挨到了第三日,才缓缓的靠了岸。 一靠上岸,大家总算是松了口气,但也没急着上岸,就在船上休整。 又隔了一天,海风才慢慢的小了,海面渐渐恢复了平静,阳光映在海边上,波光粼粼,美不胜收,好像之前那狂风暴雨,山一般的巨浪,只是一场可怕的梦魇。 邓闲那边放飞了两封鹰讯,一封给唐时锦,一封给岸上的炎十一,报了个平安。 卫时磊这才坐定了问:“人手如何?” 赵北安道:“水师就是起初那一人落海,其它人无事,请来的水手也都无事。” “好!”卫时磊点点头:“死去的水手按阵亡抚恤家人。” 赵北安道:“是。” 卫时磊顿了一顿又道:“将他撞下海的水手,杖三十,五年军饷之八成充入抚恤金,若有军功晌银亦如此。” 后头那人当时就跪下了,哭着磕头,说不出话来。 大家刚刚同舟共济,大难不死,正是心最齐的时候,这时候杀人不利于军心,所以饶他一命,但活罪也是难熬,对大家也是一个警惕。 而死去的水手,虽然是因为贪生怕死才松了绳子落下海的,他若是没死,自然也要严惩,可是他死了。 国人讲究人死为大,既然已经死了,那之前的也不必再追究,新水师毕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大的风浪,害怕也是无可厚非,所以不必深责。 卫时磊又道:“船如何?” “船无事。” 卫时磊再道:“货物如何?” 负责货物的李文韬道:“丝绸外头打湿了一些,大约有八成左右无事,瓷器碎了约摸三成半,其它货物还没查完,已经查了四五成了,查过来的这些没有大问题。” 卫时磊点点头:“很好!如此大的风浪还能保住大部分货,文韬有功!” 李文韬就是他从翰林院中带出来的,拱手道:“文韬不敢居功。” 卫时磊道:“十二哥,那几人如何了?” 炎十二道:“不怎么老实,一直关着呢!许小娘在与他们说话。” “哦?”卫时磊倒是有点奇怪:“她会他们的话?” 炎十二道:“她说是会一点儿。” “成,”卫时磊道:“我过去看看,赵叔你安排人上岸瞧瞧,把货物处理处理。” 赵北安应了,卫时磊就过去了。 许灵妙跟着上船之后,一直很老实,不多话不多事,顶多偷看他两眼,但从不往他跟前凑,风浪之中也没添什么麻烦,对这种知趣的小娘子,卫时磊还是不讨厌的。 他就过去瞧了瞧,许灵妙果然正在连说带比画的与那几个人说话。 一见他过去,那几人就站起来,行了一个模样古怪的礼,一边笑容满面的说了几句话。 许灵妙道:“他说谢谢你救了他们。” 卫时磊就含笑点了点头,然后那人又是一番连说带比量,还朝许灵妙示意,卫时磊越看越不对劲儿,看了许灵妙一眼,许灵妙吓了一跳,飞快的转开了头。 卫时磊也没多说,扫了他们几眼,就退了出来,示意许灵妙跟着他出来。 许灵妙只能跟了出来,卫时磊把她带远一些,才道:“许姑娘,方才那人……” 许灵妙脸更红了,急道:“卫大人,我不是故意的,请不要见怪!我只是听到他们在说我们,我想去套套话,所以才……假装是你的家人的,因为他们已经看出来你是头头,我也不好否认,我只能顺水推舟。” 卫时磊在心里哦了一声,明白了,面上平静的点了点头:“无妨,他们说什么了?” 许灵妙偷偷看了他一眼,道:“我只能听懂一小半儿,连蒙带猜的……刚关进舱的时候,他们在说,说我们的船这么大,肯定有很多好东西,另一个人说咱们人太多了,他们打不过,还有几句听不太懂,反正就是这个意思……然后那个没胡子的男人就说,说可以挟持你,说你是个头头,挟持你不但能有货物,还能有船,不然船坏了,他们回不去了。” 卫时磊凝了凝眉。 许灵妙又偷看了他一眼,续道:“然后他们就一直在商量怎么挟持你,说要先吃饱喝足,然后搞好关系,然后再动手……好多都听不懂,还说咱们的人喜欢交朋友什么的,很傻啊什么的。” 她停了停,“后来又发现我们的船在往岸上靠,他们又在说满刺加挺富有的,而且人也很懦弱,说他们之前在这儿抢过一次,抢了不少东西……” 卫时磊静静的听着。 许灵妙讲的很有条理,只是不时的偷瞄他。 他发现这姑娘生了一对很好看的眼睛,黑白分明,灵动娇俏,看过来的时候真像会说话一样。 最后她还总结了一下:“对了,其中一个人说了一句四年了怎么怎么样,好像是说他已经当海盗四年了,然后这么大的风浪才遇见过第二回,好像是这个意思吧!” 卫时磊点了点头,温言道:“辛苦了。” “不辛苦!能帮上忙就好啦!”许灵妙眼睛亮亮的道:“你不用担心,我觉得他们不会功夫的,如果他们真的挟持你,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卫时磊笑了一声:“多谢你,不过不用了,我带了护卫的。” 许灵妙愣了一下,笑容渐渐消失,眼里的光也黯淡下来,她看了看他,抿了一下唇,挤出了一个笑:“其实用不着我的对不对……对不起大人,是我多事了,请您别见怪。” 第762章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卫时磊难得的有一些过意不去,道:“还是要多谢你的好意。” 许灵妙撑着笑容道:“我与爹爹受您雇佣,我们拿工钱的,保护大人是应该的!既然大人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卫时磊点了点头,她就施了一礼,飞快的转身走了。 卫时磊目送她转过舱壁,这才收回了视线,微微沉吟。 隔了会儿,邓闲鬼鬼祟祟的过来,脸还是苍白的,却兴致勃勃,趴在他耳边道:“大人!” 卫时磊看他表情,好笑道:“是不是飞耳楼都是你们这样的人?” 邓闲道:“我们是哪样的人?” 卫时磊笑道:“就是像争哥,还有像你这样特别爱八卦的人。” “诶!人以群分么!”邓闲不在意的摆摆手,然后继续刚才的动作,趴在他耳朵边:“你猜怎么着?” “嗯?” “就在刚才!你和许小娘子说完话,许小娘走了不是么?但她又站在拐角上,对着你这边儿,嘀嘀咕咕说了两句话,你猜猜说的是什么?” 卫时磊的心莫名跳了一下:“是什么?” 邓闲叽里咕噜的说了一串乱码。 卫时磊皱眉:“这什么?” “嘿嘿嘿!”邓闲笑的奸猾极了:“她说的就是这个,好像是那伙海盗说的那种话,但是说的啥我也不知道。” 卫时磊服了。 他道:“你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还记住了?” 邓闲挑着眉道:“你这是什么口气?你以为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么?我等她走了,我在那边默背了十来遍呢!” 少年老成的卫大人扶了扶额,他无法理解的道:“所以,为什么要背呢?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儿去背呢?” 邓闲嫌弃的啧了声:“你怎么跟个小老头儿一样,我跟你聊不到一起!唉!” 他背着手儿走了。 卫时磊认命的继续去干正事儿。 满刺加和爪哇,上一次他们试船时,就是一掠而过,走马观花的看了看,主要就是去了渤泥。 这一回既然因为风浪又来了这儿,就正儿八经的上了岸。 满刺加的东南方是海,西北方有山,也有大片的沙滩,岸边系着很多小舟,也有渔网,看起来并不精致,百姓看起来也并不富足,倒是十分热情好客,虽然语言不通,但连说带比量的,也可以交易。 一想起语言不通,卫时磊又回头找了找,果然就见许灵妙正与一人说话。 这姑娘明明穿着不起眼的男装,头发也都泡的打络了,跟大家一样的狼狈,可是那双乌亮的桃花眼,含着笑那么一弯,就叫人觉得鲜活又灵动。 卫时磊走过去,听了几句,然后问她:“这儿的话你也会说?” 许灵妙笑道:“会一点点。” 卫时磊笑道:“看起来可不止一点点,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许灵妙回手指了指:“赵大……赵大叔说,让我跟他们说,把湿了的丝绸折价换给他们,他们给我们黄金。” 卫时磊问:“他们这儿有什么特产吗?” “没有,”许灵妙道:“他们说这边土地贫瘠,种东西长的很差,但是时常会有船来,补给淡水之类的,就互相交换东西,所以他们这儿有一些香料。” 卫时磊点了点头,他问:“有没有满刺加国皇族的消息?” “啊?”许灵妙道:“您不知道吗?这个岛上没有皇上啊,就是有一个首领,名字很长叫什么拜里拉,据说他本来是金洲的皇子,因为金洲遇到敌人入侵,他就出逃了,逃到这儿时,在那棵树……你看到没有?” 她踮脚给他指了指,卫时磊回头看了一眼,确实看到了一个树顶。 许灵妙道:“这个皇子就在那棵树的下面休息,然后就看到他的猎狗正在追赶一头鼠鹿,结果鼠鹿绝地反击,反而把他的猎狗给踢落在了水里,然后这个皇子就说这地方很好,连鼠鹿都这么勇敢,然后他从此就带着人住在这儿了……那棵树叫满刺加树,所以这岛就叫满刺加岛了。” 卫时磊恍然。 他道:“你还知道什么?能不能全都告诉我?” “可以啊!”许灵妙道:“我都是东一句西一句的听来的,我也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卫时磊道:“我想知道的有很多,但是现在,我们回船上换个衣服,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拜访一下这个首领?” 这会儿也没办法太讲究,两人回去换了衣服,带了几个人,挑了几样东西,然后就下船去拜访那位首领。 一路走过来,满刺加岛的衣服,与大庆略有不同,男子的衣服上也有许多碎花,配色浓丽,还都戴着帽子,见到他们捧着的东西,一个个很稀奇的看着,还有人簇拥着他们往里走。 他们很轻松的就见到了那位首领。 首领名叫拜里米苏拉,是一个热情的中年男子,眉毛很浓,肤色很黑,留着胡子,笑起来倒是一口白牙。 卫时磊本来是准备效法苏秦,大展口才的,但是完全没能用上,拜里米苏拉看到了他们带过来的万花锦和青花玲珑,又听他说了大庆如何如何,立刻主动表示,要去朝拜他们的皇帝。 顺利的卫时磊都有点儿心虚了。 可是他自己不会他们的语言,一句一句翻译这种方式,也并不方便套话,所以卫时磊就暂时接下了这个好意,住进了他们的宅邸,由着拜里米苏拉去准备礼物,然后跟着他们的海船去大庆。 邓闲带着人手飞快的溜达了一圈,回来道:“穷,真的穷!地里都不长东西,就是一个大点儿的渔村么!” 他问他:“你招揽这大鼻子干什么啊?” 卫时磊道:“你不觉得,这个满刺加岛的位置非常好吗?”他在桌上,用手指画出了海图:“你看,这儿就像一道门户,难得又是无主之地,我们若是能占住此岛,派驻军队,守住这一道关卡,那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局。” 赵北安小声道:“若是老爷听到这番话,定会开心的。” “没事没事!”邓闲笑道:“我告诉他就是了!让他开心一下!” 卫时磊噗的一笑,“邓哥,你跟争哥简直就像亲兄弟!这话你回头也替我告诉争哥。” 邓闲笑着点头:“好好好,你放心!” 他挡在他面前,狂使眼色,卫时磊早看到许灵妙坐在角落,眼睛亮亮看着他,好像他真有多么厉害一样。 卫时磊笑着低下头,假装没理解他的意思,并没有往那边看。 第763章 担不住事儿 两日之后,船上的人都休整好了,拜里米苏拉也准备好了礼物,带着一行约摸三十余人,登上了长盛号。 长盛号再一次,缓缓的驶入大海。 这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 那八个海盗,自从被救上来,就一直关在舱房里,直到船在满刺加停了一天,他们出来才发现已经靠岸了。 他们要下船,就给他们下船;要上船,就给他们上船;想在船上溜达溜达,对不起那不行…… 这些人也确实是胆儿肥,明明看到满船的人,居然还没有放弃抢劫的心思。 等船再次航行起来,他们就开始跟卫时磊套近乎,然后他们终于觉得“时机成熟”,冲上来就要劫持他。 于是瞬间,数人弹了出来,轻轻松松把这些人摁到了地上,展露出了卓绝的功夫,把那些人都震傻眼儿了。 其实这些人在爬上舷梯的那一刻,就被炎十二的人做了手脚,以防万一……到现在他们才确定,就算不做手脚,他们八个也不够炎十二一个人打。 大中华天朝上国,礼仪之邦,救了你命,还管你吃管你喝,一直到你出手恩将仇报了,才把你抓住,多么的够意思,占据了道德至高点。 八个海盗从此之后,失去了客人待遇,直接背绑起来扔进囚室里,一天只给一碗稀粥,而且每次去送饭都会顺便玩玩单手提八尺大汉啊,扔大汉如扔抹布啊……估计靠岸之后,这些海盗就会被我方的善良感化了,审问起来也就方便了。 这些都是后话。 时间退回到几日之前。 台风渐止,岸上的戚曜灵几人,终于收到了邓闲传过来的消息,写的十分详细。 一听说卫时磊无事,大家总算是放下了心。 然后戚曜灵也写了封信回京,跟唐时锦说等见见卫时磊再回去。 因为信就是前后脚发出去的,所以唐时锦也是前后脚收到的。 先收到卫时磊的信,唐时锦一看之下,当时就是一肚子火。 早在几天之前,她就算着戚曜灵他们应该到闽州了,却一直没有信儿传过来。 唐时锦就知道不对劲儿,结果苦等了五天,才收到了消息。 她直接问炎柏葳:“卫时磊出海,这事儿你知道吗?” 炎柏葳当时就是一窒,没敢回答。 唐时锦一看他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简直气的不行:“我就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一个两个都瞒着我,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在你们心里就是个担不住事儿的废物吗?什么都不跟我说?我生平最讨厌这种打着‘为你好’的名头,做一些自以为是的事情!” 炎柏葳苦笑道:“你别生气好不好?我是觉得……” 唐时锦懒的听,转头叫人:“把吴不争和何浅碧都给我叫来!老子进宫住就特么的是个错误!一个个把老子当傻子?什么都不跟我说??老子马上就收拾东西搬回去!都什么东西啊!” 她气无可泄,一脚踢翻了凳子。 炎柏葳急了,拦过来抱住她:“锦儿锦儿,你先别生气,你现在不能生气……” 她一脚踹在他身上:“滚!” 炎柏葳急握住她脚,轻轻的送回来,一边求道:“祖宗,你别生气行不行?全是我的错,是我想左了,是我考虑不周,你要打我自己打,想打成什么样你说!你别动了行不行?算我求你了!” 她挣扎不开,简直烦的不行了:“我让你滚你听不懂是不是?” 炎柏葳松手也不是,不松也不是,快要急死了。 她这一回怀孕,不知道为什么,胃口差的厉害,吃什么都会吐,有时候看到窗外树叶子上有坨鸟屎都会吐,而且整个人烦躁的厉害,他把太医院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几波,全都说这是正常的,没有办法解决。 可是平时烦躁顶多被她掐两下,咬两口,偏偏这时候吵架,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事实上,不论任何时候吵架,他全都不知道怎么办。 他一直就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她买帐的时候就怎么都好,她不高兴的时候,他永远茫然无措。 炎柏葳松开手,低声求她:“锦儿,我错了,你先消消气,千错万错全都是我的错,是我蠢,都是我不好,你说怎么罚就怎么罚,我从此之后,再也不会了,我发誓我再也不会了……你这样生气我不知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试着再一次伸手抱住她:“你别生气,你别搬走,你别撇下我一个人在宫里,你跟儿子不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做不成,我心里难受的历害,我心疼你,我着急的很,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消气,锦儿……” 他语无伦次,抱着她的手臂都不敢用力。 不知道为什么,唐时锦忽然想起当年在大红袍村,她被戚曜灵劫走,他找到她的时候,也是那么虚搂着她,滚烫的眼泪,滴入她领间……时隔几年了,她好像还记得那时的感觉。 他太卑微了,招人可怜又招人心疼,她的脾气忽然就发不出去了。 她静静的站着,好一会儿,他才抬眼看了看她。 他眼圈儿泛着红,看着她,欲言又止。 室中静了好一会儿,外头人才禀道:“王爷,吴先生到了。” 唐时锦冷冷的道:“我懒的说话,你去跟他说。” 炎柏葳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何浅碧跟吴不争站在外头,炎柏葳道:“自此之后,任何事情都不可瞒着锦儿,记住,是任何事情,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事,全都不许瞒着她,就算我不知道,也需全都报给锦儿知晓。” 两人看这情形,也半点不敢玩笑,齐齐垂手应了。 傍晚时唐时锦又收到了戚曜灵的信,也没再说搬家,直接睡了。 隔天早上,早朝的时间都到了,他仍是抱着她不松手,唐时锦忍无可忍,“你不去上早朝吗??” 炎柏葳低声道:“我上早朝回来,你还在这儿吗?” 唐时锦甩了他一巴掌,把他手背都拍红了:“我不在这儿你让我去哪儿?” 他反倒笑了,搂住她轻轻亲了一口:“那你再睡会儿,等我回来。” 他起来快速穿上了朝服,又道:“你等我回来,我会很快的。” 第764章 先下手为强 唐时锦看着帐顶,好半天,才吐出来一口气。 她就属于那种发脾气的时候很暴躁,但发完了自己就有点不好意思的那种人。 虽然她没有错,虽然他们瞒着她,她就是很生气,但是她完全可以冷静的打他一顿,真的没必要自己生气,毕竟生气她儿子会变丑,身为亲娘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可是人家堂堂一个皇帝,天天被她咬,被她掐,被她踢踢打打,这日子过的简直就是水深火热,想想也是挺惨的。 炎柏葳的早朝半个时辰就结束了,急匆匆回来的时候,就见她双眼放空的看着帐顶。 炎柏葳在床边坐下,摸了摸她的头:“锦儿?” 唐时锦道:“我知道我是一个很糟糕的人,不能适应的可以走,但是选择留在我身边的人,就必须按着我的路子走,对错不重要,总之,必须按我的路子走,我必须要得到最真实最全面的信息,我必须掌控全局,在我这儿,我必须说了算。” 炎柏葳低声道:“我知道了。” 他翻身覆在她身上,虚压着她,轻轻拂开她的头发:“不生气了好不好?你理理我,锦儿?” 她斜看了他一眼。 他黑漆漆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四目相对,半晌,他笑了一下,低头亲她。 反正他就是每次争执,就必须得确认一下,确认他还是被爱的,他才能安心,才能继续去做他英明神武的锦临大帝。 她没有推开他。 龙袍宽大的袖口,凉凉的贴在她果露的肩上,有种莫名的制服y的感觉,又温柔又强势,又欲又撩,她被他亲的火都下去了,另一种火又起来了。 被皇帝陛下服侍了一场,她很满意,皇帝陛下也很满意。 于是唐时锦就决定把这个错儿记到亲弟弟头上了。 她收到了戚曜灵的信,没给他回,没几天炎柏葳又收到了卫时磊的密报,说了一下满刺加的事情。 满刺加什么的,这个名字历史小白不知道,但是一看海图,手绘地图高手唐总,就瞬间想起来了。 就算想不起来,一看那个位置,在老王爷,卫时磊这种人的眼中,那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可是在她的眼中,这妥妥就是一个贸易枢纽啊!! 这个位置,四通八达,上承下接的,完全可以运营成一个东西方贸易的桥梁啊!大集市啊! 于是她按着自己的记忆,把海图给补齐了,到时候他们真正出海时,可以再去核实,这个可以做为参考。 然后她详细说了把满刺加运营成贸易枢纽的想法。 如何设置深水港口;设置各处货币的兑换地;如何建立大集市;如何建造仓储之地,避免海上风浪的侵袭;如何保证双方交易的安全和顺畅;如何日常管理和运营等等,非常的细致。 炎柏葳回来看到了,又拿过来加了一些。 加了很多军事方面的,如何建瞭望塔、如何布防哨探,如何检查过往船只,诸如此类,种种的军事布防。 还少少的提了一些日常管理,例如粮米之物的运输统筹等等,让他们再去补足。 所以,就在拜里米苏拉过来朝拜的途中,这两口子,已经把满刺加当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做好了安排。 当然了,满刺加本来就十分贫瘠,给他们足够的优渥待遇,拜里米苏拉也肯定不会拒绝就是了,大天朝一贯先礼后兵,万事好商量,如果他硬要拒绝,那就只能刀谈剑谈军谈了。 毕竟,这个地方离大庆实在太近了,如果任由他继续自由发展,那,这么一块无主之地,一定会成为西方列强入侵我方的桥头堡。 所以,为了自保,他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两人商量着写完了。 空下来,唐时锦叫把儿子抱过来,一边道:“你把我那部分抄一份儿,我回头给禄儿,看能不能让百成过去。” 因为这是一个长期的活儿,一去至少两三年,谢不渝去不合适,许天禄收的二徒弟周百成,许天禄带了一年多了,经常夸他一点就透,看能不能派出去独挡一面。 炎柏葳封好,又把她的重写了一遍,唐时锦挑了一枝细笔,在封上重重写了“莲生亲启”,十分记仇又隐晦的表示了“卫时磊不能看”的意思,然后才交了出去。 这时,甜宝被奶娘抱了进来。 小家伙现在已经走的很好了,摇摇摆摆的可爱的很,唐时锦这会儿肚子已经挺大了,不能弯腰抱,只能坐着跟儿子抛个球什么的玩玩。 好在小甜宝已经习惯了,非常乖的自己跑来跑去的拣球球,好让她能坐在椅子上,摔倒了也不哭,还傻乐。 唐时锦一边跟儿子玩着,脑子里还分出一点神儿想这个事。 她问炎柏葳:“大庆战船,装备的是什么武器来着?” 炎柏葳张口就来:“弩箭、火箭、药弩、火砖、火球、神沙、毒火、碗口铳……” 他顿了一下:“但是闽州的战船应该只有弩箭和火箭,大些的有碗口铳。” 唐时锦问:“碗口铳?我好像听说过。” 炎柏葳给她解释了一下。 总之就是一种连瞄准具都没有的普通小炮,射速慢,射程近,全身都写着应该淘汰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两人一边陪孩子玩儿,一边也没耽误说正事儿。 比起历史,唐时锦对武器更加了解。 例如说她知道,如今的科技水平,起码像虎蹲炮、红衣大炮、佛郎机全都能造。 红衣大炮、佛郎机炮都是外头传过来的,虎蹲炮是本土产物。 虎蹲炮好处是重量小,一般只在四五十斤,方便携带,适合山岳、水田、林地行军。 佛郎机炮的先进之处,是采用了母铳与子铳相扣合的结构,母铳也就是炮身,子铳指的是子炮。 每次发射,炮手将装有火药的子铳放入母铳之中射击,这样就避免了母铳与弹直接接触,从而发生爆炸。而且因为子铳是单独的,发射完毕就废弃了,所以在作战时能够迅速轮换。 同时佛郎机炮是装有瞄具的,提高命中率;而且炮身上安装了炮耳,可以在炮架上安装、转动,增加了机动性,远远领先于原始火炮。 而红衣大炮的特点,是威力巨大,当然口径和重量也更大。 红衣大炮的炮身有准星,依照抛物线来计算准度,射程可以从一百余步到七百余步,而且由车搭载,机动性更强。 而且红衣大炮运用了倍径技术。 倍径技术,指的是火炮口径与炮身的关系。这也是红衣大炮跟其他火炮的最根本区别。 后期本土对红衣大炮进行了改造,分了三种,战炮、攻炮和守炮。 战炮的炮身细长,主要用于远射;攻炮主要用于攻城,既可以直射,也可以曲射;而守炮的炮身较短,顾名思义是守卫所用,一般放在城墙上,炮击接近城墙的敌人。 如今可以直接作弊,跳到红衣大炮的先进技术层面上,但是为了便于理解,唐时锦还是把佛郎机炮也都画了下来。 唐时锦花了两三天,改了好几回,才把图纸画完了,然后就派人宣上官荼蘼过来。 结果上官荼蘼没来,说是有一处地方没想通,闭关了,倒是穆永福过来了。 第765章 不知好歹 几个月没见,少年身上的“机器人感”浓了,整个人油滑尽去,眼珠子也不四处乱转了,肩挺背直,目不斜视,整个人都显得明亮而“正”,就是那种找到可以奋斗一生的目标的感觉。 唐时锦还挺欣慰的。 毕竟这种超忆症少年,能给他找到一条适合他的道路,对他自己和对大庆,都是一种成全。 唐时锦就详细的跟穆永福说了一遍。 穆永福安静的听完,又问了几个细节。 什么叫内行看门道?就是他一张嘴,她就知道他的水平已经是专业级别了。 会的她就回答了,不会的,她就让他回去自己研究去。 两个人一直聊了大半天,整个对答,已经完全是成人之间交流了。 中午炎柏葳还特意召了靖王和穆云昶过来。 如今穆永福做的是保密行当,无召是不许回来的,趁这机会,正好跟家人见见面儿。 晚上回去,穆云昶还跟于氏说了说,十分欣慰说儿子长大了。 于见萍一听就急了:“怎不叫他回来见见我?我们娘俩儿都多长时间没见了!” 穆云昶看了她一眼。 其实自从上次穆永福听了她的话,闯下大祸,险些害死全家,靖王爷就严令不许她们母子见面了。 但穆云昶想着她肯定是想儿子了,便软了声音解释:“永福如今做的事情十分要紧,不允许随意见人的。” 于见萍急道:“我可是他亲娘!这怎么能叫随意见人呢!” 穆云昶无奈的道:“总之,不能见,连我们也是皇上特意召的,否则我也是不能见的!” 于见萍急道:“连亲爹亲娘都不能见,哪有这样的道理?永福他才十一岁啊!他们一直扣着他,到底想做什么?有事情就不能明刀明枪的来,非得作践一个孩子……” 她喋喋不休。 穆云昶连说了两声“别说了”,可是于见萍根本就不理他:“我就要说!我偏要说!他们扣着我儿子,这是想要我的命啊!这新帝还说什么慈父仁君呢,好好的拆散人家母子……” 穆云昶怒道:“够了!!” 于见萍吓的一个激灵,住了口。 穆云昶压低声音道:“皇上饶了我们全家的命,这是大恩!敢用永福做如此机密之事,更是天大的情份!天大的恩惠!永福本来就与旁的孩子不一样,他不能耽于俗务!王爷敢揽和这件事,敢担这个责任,这全是为了永福!否则的话,她堂堂的财神爷,执掌总缉事厂和财政阁,多少人等着她用?她为何要费力不讨好的用永福?你怎么不知好歹呢?” 他一发脾气,她就老实了。 于见萍收了那个骄横的态度,把身子一背,抹起泪来:“什么叫不能耽于俗务,怎么就不能耽于俗务了,之前不是好好的,一进了京城就叫旁人教坏了,竟与我这个亲娘离了心……我好好的儿子,养到这么大,没得过他一天孝敬,帮不上我半点儿忙,平时连个说情传信儿的也没有,两眼一抹黑,也没个帮手,这儿子有跟没有一样啊!我这十年的辛苦不就打了水漂么!我心里亏的慌,还不兴发两句牢骚了,你凶什么,我晓得你是见我人老珠黄,不待见我了……” 平时,于见萍一哭,穆云昶就心软了。 所以于见萍哭的婉转可怜,絮絮不停,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穆云昶眼神极冷。 她字字句句,全都是算计,算计着儿子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能为她做什么事情……因为他不能做就觉得“亏的慌”,这是养儿子还是做生意?? 就连不沾边儿的唐时锦,都能为穆永福费心筹谋,可她是孩子的亲娘,却从来没为穆永福想过。 她想的全都是她自己! 穆云昶饭都没吃完,站起来就走了。 于见萍顿时哭的肝肠寸断。 靖王府门风正,后宅也清静,于氏多少年专房独宠,要不是因为穆永福的心疾,也不会给穆云昶纳妾。 就因为于见萍如此专宠,才养大了性子,否则也不会因为穆云昶想要生个庶子,就直接搞了一个大事情,打发她儿子去挟持皇长子……想着凭她的神来一笔给穆家博一个前程,到时候她就是首功了,谁也越不过她了。 实在是愚蠢又天真,胆子却又大极。 她是真的习惯了,靖王府在朵甘就是土皇帝,她习惯了随心所欲,根本不懂得如何尊重皇权。 第二天早上,穆云昶去上早朝了,于见萍自己跑出府,递牌子求见唐时锦。 唐时锦还有点儿稀奇:“靖王府不是一直给她称着病吗?” 因为她是琅琊王氏的人,也算是戴罪之身,所以靖王府一直给她称病来着。 何浅碧道:“说是穆二郎走了之后,后宅无人打理,穆云昶架不住求,就又把她放出来了。” 唐时锦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就道:“叫进来见见吧。” 于是就叫进了。 于见萍进来见了礼,就道:“娘娘,听说昨日永福进宫了,妾身许久不见永福,着实想的厉害,还请娘娘放永福归家,让我们母子团聚。” 唐时锦:“……??” 亏她还以为她有可能是来道谢的,敢情是来算帐的?这是觉得她故意扣着她儿子? 这要是别人,她立马把他打发回去,爱咋团聚咋团聚,可是穆永福不一样。 超忆症听起来再酷,也是非健康的状态,穆永福于她而言,并非不可或缺,但她于穆永福而言,却是救命的良药。 穆永福若是再叫他们这么养下去,就真的养废了,辜负了良材美质不说,兴许真能闯下收拾不了的大祸。 唐时锦懒的跟这种女人多说,就示意何浅碧开口。 何浅碧就上前道:“之前我们主子曾经跟穆大人说过,令郎罹患疾病,并不适合过多的接触俗务,过于多思多虑,会影响寿元。所以主子才煞费苦心,将他放在一处机密之处,这种安排是凑合着穆永福的性子来的……” 她细细的解释了一番。 于见萍含泪跪下,磕了一个头:“臣妇多谢娘娘美意,只是臣妇实在思念儿子,而且臣妇之子平日在家也算乖巧,家事上也时常与臣妇商量着来,很擅长处理杂务的,臣妇不懂这位女官大人说的不适合是何意?” 哟?这既不是豪放派也不是婉约派,是听不懂人话派的? 第766章 皇恩浩荡 唐时锦默默的端起了茶杯。 于见萍又磕了一个头:“臣妇只求娘娘放永福归家。” 她又又磕了一个头,“求娘娘体谅臣妇慈母之心。” 她又又又磕了一个头,“求娘娘让我们母子团聚”…… 她叕磕了一个头,“求娘娘放永福归家。”。 她说一句话,磕一个头,一脸的坚定勇敢,义正辞严。 等磕了半天,没人理她,她终于察觉到不对,抬头时,唐时锦几个人都跟看猴戏一样看着她。 见她停了,唐时锦才道:“诶?别停啊!磕的挺好看的,继续磕啊!”她转头吩咐人:“叫太医来,多拿几根针,磕昏了就戳醒了继续磕,一直磕到死为止。” 于见萍脸都吓白了,双眼圆睁:“娘娘你……你怎可如此残暴?” “这就残暴了?”唐时锦挺悠闲的道:“穆夫人啊,这可不叫残暴,老子拿出刀来把你剁成饺子馅儿,才能勉强称上一句残暴,当然也可以叫替天行道……毕竟,你还是个戴罪之身呢,是什么让你有了你能要胁我的错觉??你在这儿磕到死,老子也顶多叫人多擦遍地,多大点事儿!” 最终,于见萍老老实实的滚了。 毕竟她这种毛病纯属惯出来的,只要不惯着她,她比谁都知趣。 唐时锦还真不是硬要拆散人家母子,也不是对琅琊王氏的人有偏见,可是就从当年,于氏为了一已之私,教唆她儿子挟持皇长子,就知道这一位对儿子,也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叫儿子送死的时候,怎么不说母子情深了?如今明摆着她是在给穆永福前程,她跑来秀母子情深,到底图啥? 晚上炎柏葳回来,她还跟他吐槽了几句。 炎柏葳道:“这种糊涂人,穆云昶就不该放她出来!她来烦我夫人,我明天就骂她相公去!” 唐时锦被他给逗乐了:“那倒不用,我也没生气,唉,我可真是太大度了。” 两人说笑了几句,都没当一回事儿。 可这是在每一个动作都不单纯的京城,尤其唐时锦是从来不见女眷的,之前是因为王爷身份,后来生下皇长子之后,算是不旨而旨了,但她又忙,后来又养胎,所以从来不见女眷。 于见萍这一见,大家自然要打听打听,是唐时锦召见的,还是她自己求见的?见面情形如何,他们要不要跟着递牌子进宫求见一下?求见会不会打扰,不求见会不会怠慢? 而于见萍又爱面子,她当然不会说她简直就是被轰出来的,她只委婉的表示,唐时锦这人有些不好相处,她只是想见见儿子,唐时锦却不肯答应。 都城里的高官夫人,都是迎来送往习惯了的,就算不怎么聪明的,对这种茶香四溢的话,也是理解能力满级,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还真有几个觉得唐时锦做的过份的,但回去跟家里男人一说…… 要知道,虽然穆永福的超忆症和如今他在做的事情,几乎没人知道,但当时穆永福欲挟持皇长子,私下里可是闹的风风雨雨,没几个人不知道的。 这就算是未遂,也是不赦的大罪,就算唐时锦杀了穆永福,都是无可厚非,更何况只是扣着?又更何况是要他做事情? 如今靖王府一支,连十一岁的孩子都办差,这是皇恩浩荡好么! 于氏一个罪妇,还敢私下怨怼,着实不识大体,不知好歹。 隔天,王恂实约了穆云昶喝酒。 穆云昶本是武将,但如今他做的是文官,平时也与这些文官交际起来。 本来还猜着是什么事儿,谁知道酒过三巡,王恂实闲聊似的说起这事儿。 他这是给靖王府一个人情,毕竟,虽然妇人糊涂,靖王爷和三个儿子却都是手掌大权。 穆云昶果然被蒙在鼓里,一听之下,登时羞窘之极,脸青头涨。 他万万没想到,于见萍竟糊涂至此!又大胆至此! 穆云羲临走之前还提醒他,说于见萍这人得好生约束着,京城不是朵甘,任凭她胡闹,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他还有些不以为然,可如今,真似一个巴掌打在了脸上。 穆云昶急匆匆的回了家。 还没进院子,就听见于见萍正与嬷嬷抱怨:“……什么财神爷,我呸!通身都是匪气,怀着身子,还有脸霸着男人不放,满天下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穆云昶气的发抖,一脚踢开了门。 于见萍被他吓了一跳,霍然站起,穆云昶指着她,气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够了!我马上写休书!否则早晚有一天,阖府都要被你害死!” 于见萍又惊又怒:“你发什么疯!喝了酒回来就冲我发脾气!我招你惹你了!” 穆云昶嘴拙,不会吵架,只怒道:“你还敢说!你是不是去见庆王爷了?” 于见萍本能的一缩,随即又梗着脖子道:“我见她怎么了!我想见见儿子这有什么错!?你是我男人,却不帮我,逼着我一个妇道人家卖脸求人,你还好意思问我!” “够了!”穆云昶一声暴喝:“我已经说了!永福如今做的事情极为重要,这是他一辈子的前程!你对永福但凡有一分慈母之心,也不该这么折腾,坏他的事!!你这般胡闹,岂不寒了庆王爷之心!若庆王爷恼将起来,将永福赶回来,这一辈子都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你会毁了永福的!” “少危言耸听!”于见萍梗着脖子道:“说白了,你们还不是贪生怕死?他们若真有这样的好心,你一个带兵的,为啥叫你当文官儿?我才不信她真是为了永福好!你少骗我!” 穆云昶气的指了指她,一肚子话说不出来,半晌才咬牙切齿的道:“好,好,好……我懒的跟你多说,我今日就休了你这个糊涂毒妇!!” “你敢!”于见萍哭道:“你敢休我,我就一头碰死在这儿!” 穆云昶死死的盯着她,半晌,才一字一句的道:“也好,你若一头碰死,我会为你风光大葬。” 于见萍被吓住了。 她终于意识到,他不是在与她争吵,他这回是来真的。 于见萍一下子就慌了。 她之前因为教唆穆永福被禁了足,但是她认为,反正皇家没有加罪,那不就等于没事? 禁完了足,惩罚完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琅琊王氏的事情她也曾担惊受怕,穆云昶护着她,她觉得理所应当,她并未为此感激,反而自得他对她如此情深意重,所以之后撒娇歪缠,也加倍的有底气。 穆云昶又是一个十分口拙的大男人,每每被她一缠,烦不过就应下了,屡屡退让……这在她眼中全都是情意。 所以如今这一着,对她来说,太突然了。 于见萍再也顾不上形象,哭道:“你就是欺负我儿子不在身边儿,你休了我怎么跟儿子交待!你是不是看上了哪个小妖精,想休了我给她腾位子……是了是了,你赴了个宴回来,就找由头同我争吵,别以为我猜不到是为什么……” 听着她说话,穆云昶连最后一分不忍都没了。 妻贤夫祸少,她如此糊涂,若再心软,只会害死家人! 他冷着脸书写,于见萍急了,扑过来抓住他的笔,嘶声道:“你不能休我!我是安宁侯府后人!” 第767章 唯一血脉 穆云昶怒道:“真是胡言乱语!” “我没胡说!”于见萍道:“我确实是安宁侯府的后人!我生父就是安宁侯!” 穆云昶缓缓的转头,看向了她。 大半夜的,穆云昶连夜进宫,向炎柏葳禀报。 安宁侯,就是先皇后炎氏的兄长,炎柏葳的亲舅舅。 但安宁侯府一支早就死绝了,乍然听说这事儿,连炎柏葳都惊愕不已。 穆云昶奉上一块玉佩,低声道:“于氏说道,她的母亲当年化名长青,原本跟在先皇后身边,后来先皇后入宫之前,送了几个人给侯夫人,她也在其中。就一直跟在侯夫人身边,数次试图接近侯爷未成,反而叫侯夫人察觉了,调到了外围洒扫,恰好有一回侯爷参加文会回来,醉倒亭中,她就趁机把侯爷扶回房,与其……总之,之后侯爷大怒,要将她驱逐出府,她就自己逃了出来,没想到意外有孕,又身体不好,落不得胎,就生了下来。” 炎柏葳缓缓的在手里转着玉佩。 这玉佩,确实是安宁侯之物,他认的出来。 而且他一向与舅舅亲近,依稀记得,母亲确实曾给过舅母几个丫环,也确实曾有过一个叫长青的,但后来却是不知怎么消失了。 九霄女道士那首诗是“燕山空留梅上雪,秋水长见荷底秋。” 在“见”字上头,也确实是“长”字,假如说这个长青,本来是在母亲身边,想辅佐贤后,但后来误打误撞进了安宁侯府,绝了此路,再生出攀附安宁侯的念头,也合情合理。 炎柏葳道:“你先回去吧,朕会叫人查查的。” 穆云昶施礼退下。 炎柏葳想了想,先叫何浅碧带着两个人,过去问了问。 于见萍不像说谎,又问了几个侯府的老家人,还真有这个叫长青的丫环,勾引侯爷之事,听说当时闹的还挺厉害,只是他那时年纪小,所以没跟他说。 所以这事,很可能是真的。 只是小蛇不能鉴堂表亲,所以也没办法鉴别。 若真的是安宁侯的后人,那,哪怕是奸生子,也不好处置了。 唐时锦安慰他:“其实放着也无所谓,好好看着就是了,她也闹不出什么事儿来,顶多就蹦跶两下呗!” 炎柏葳冷冷的道:“留她一命,已经足够了。就算此时舅舅在此,也不会想要这样的后人……万万没有为了这么个东西,委屈你的道理。” 唐时锦道:“凭她还委屈不着我,你不用担心这个。” 她摸了摸他的头:“好了好了,摸摸头,不生气。” 炎柏葳搂住她,叹了口气:“终归是舅舅唯一的血脉了,先留着吧。” 于是穆云昶未能休妻,未得口谕,也不知道要不要禁足,一时之间,轻不得重不得的……为难极了。 一晃又是半个多月,唐时锦终于不吐了,那肚子,简直就跟吹气儿一样的长。 连唐时锦这种马大哈,都发现不对了,“怎么长这么快?这才……六个多月吧?” “你才发现?”平儿笑道:“太医一天请一回脉呢!” “那这是为什么?” 平儿笑道:“不知道,太医不敢说实了,只推说把不准,我问了好半天,他才说可能不是一个。” “都这时候了还把不准?”唐时锦无语的道:“那等生出来看看才准呗?” 她顿了一顿:“不是一个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双生吧?” “兴许是,”平儿道:“听说主子写了好几封信去神医谷,要奚麒回来,只是听说他一直在闭关,所以一直没回。” 唐时锦嘀咕了一句:“怎么都闭关。” 这时,下头人送上一封信来:“卫大人的鹰讯。” 如今卫时磊还在船上,三五天就写一封信,各种撒娇卖乖,但是唐时锦一直很小心眼儿的,就是不给他回。 这一封里头,附上了炎柏葳要的满刺加岛的地图,还挺全的,据说是戚曜灵坐着唐九垓去转了好几圈儿,然后亲自画的。 她看了,仍旧没给他回,一边跟平儿道:“把禄儿叫进来,还有周百成。” 她之前拟的岛上商城规划,已经叫吴不争给许天禄送过去了,只是现阶段还要保密,唐时锦准备听听周百成能说出什么来,看合适就把图纸给他,若不合适,就让许天禄过去,把他留在京城。 两人不一会儿就进来了。 周百成是一个特别和气的长相,就是那种一看就特别好脾气的感觉。 见了礼,唐时锦才道:“我写的东西,你们都看了吧?” 许天禄自己抓着盘中的水果吃,一边笑道:“看了,百成说说。” 周百成恭敬的道:“回师祖,百成觉得那地方确实位置好,四通八达,与暹罗又有陆路相连……百成觉得师祖写的已经很全了,余外百成觉得,可以修建佛寺,以及外邦人的神庙……” 唐时锦挑了挑眉:“佛寺?” “是,”周百成道:“做生意,虽然要武功震慑,又要用律令管理,但还是和气方能生财,所以修建各家的神寺,是最好的办法,让他们心有敬畏,同时又显得尊重,又显得对他们十分了解,将事半功倍。” 唐时锦想了想,点点头:“不错,想的很周到,这个可以有。” 周百成精神一振,又道:“另外,百成觉得,还是应该试着在那一处,看看能种什么,或者能养什么,必须有自己的特产,尤其粮食等物,若他们不足,咱们运过去全是成本,海上也毕竟是有风险的,若是他们有能入腹之物,起码不用担心意外……” 他接连说了许多细节,显然是认真想过的。 唐时锦满意的点点头:“不错。” 她把地图拿过来:“你摹一份儿,回去想想,到时候还要跟驻军商议,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 周百成恭敬的接了过来。 然后下头送上笔墨,他直接在桌上摹。 许天禄眉飞色舞的跟她道:“师父,我上回跟你说的那个徒弟,我收了,你是不知道,我赚大发了!” 唐时锦问:“买一送一?” 许天禄道:“买一送十!!” 第768章 贪钱而渣人 唐时锦挑了挑眉:“他有十个儿子吗?” “什么儿子啊!”许天禄笑道:“人家还没成亲呢!他是个江湖人,我收的时候只知道他是个江湖人,会功夫,没想他有多厉害,结果那回我和他出城一趟,遇见一伙打架的,他过去嗖嗖嗖就打完了……那身手,那潇洒劲儿,我觉得跟大哥差不多厉害!反正比我可强多了。” 唐时锦问:“叫什么啊?叫吴不争查过没?” “查过了,说没问题,”许天禄道:“叫路识,字知遥,今年才二十岁。他一直想见你,说是听说过飞天神女的传说,就十分神往啊什么的,冲着你来的京城!我跟你说,人家还会写诗呢!文武双全的!做生意也灵透!那啥数字,就你说的那种新数字,没几天就会了!厉害着呢!我赚大发了吧?” 唐时锦无语的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徒弟吹,有这么玄乎么!” 她跟周百成道:“百成也不用吃醋,禄儿之前也是这么吹你的。” 周百成连连失笑道:“百成明白的。” “诶!”许天禄笑道:“没吹,实话!” “行吧,”唐时锦道:“改天带来见见。” 说完了她一顿:“不行,还是再等等,如今我这形象,见了面多幻灭啊!不利于稳定军心!” “形象怎么了?”许天禄愣了愣,看了看她:“形象很好啊!我师父永远英俊威武!” 周百成:“……” 唐时锦其实也就说说,她虽然爱江山不爱美人……不是,贪钱而渣人,但在专一这方面还是很不错的,除了炎柏葳之外的人,形象方面她比较无所谓。 所以就说准了改天有空就带过来见见。 家里几人都有腰牌,随时可以进宫,只是许天禄平时忙的要死,轻易抽不开身。 隔天上午,倒是戚曜灵先回来了。 台风停了,戚曜灵这边收了信,就坐着唐九垓去了船上。 他先去的,发现海程没有问题,足够唐九垓两只飞一回的,就又把两只打发回来,把汤莲生和徐霄壤带去了。 然后三人就一直待在船上,中途戚曜灵还去画了一个地图,看没什么事儿,就先回来了,昨儿就动身了,中途歇了两回才到的,还给她带了不少东西。 到了之后,戚曜灵这才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还说起那几个海盗,是佛郎机的人,汤莲生和徐霄壤过去之后,仔仔细细的审了几天。 他们确实像许灵妙说的,已经做了四年多的海盗了,原本有近五十人,如今只余了这八个。 他们去过不少地方,知道不少东西,戚曜灵走的时候,汤莲生两个人还没审完,等审完会报过来。 唐时锦吐槽他:“你真的可以把大师兄让给莲生了,越活越回去了。” 戚曜灵就笑了。 他单膝跪下,把头抵在她膝前:“我不让,我能当大师兄,是因为师父最喜欢我。” 唐时锦笑着,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他的脑回路是,突然发现原来我在师父心目中那么重要,不逊于她的亲弟弟,所以他要撒会儿娇。 他很安静的低着头让她摸,简直乖的不行。 外头何浅碧抱着小甜宝过来,见两人这样,估计以为戚曜灵请罪呢,就随手把甜宝放进来了,小胖子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扒着脑袋让戚曜灵抬起来,看了看脸,认了出来,顿时眼前一亮:“灵儿灵儿!” 他一把搂住他脖子。 唐时锦道:“不许叫灵儿,要叫大哥。” 他奶声奶气的:“灵儿大哥。” 他发不准灵儿的音,叫起来就像能儿,可可爱爱的,戚曜灵随手把他抱了起来,他就指着外头:“唧唧厂唧唧厂!” 唐时锦无语的道:“这么久了还记得呢?” 戚曜灵笑道:“那我带他去玩会儿吧,正好我也得去厂署看看。” 唐时锦嗯了一声,看了看惜时钟:“去吧,中午回来吃饭。” 于是戚曜灵就抱着孩子走了,后头一大票奶娘医女护卫跟着。 他来回用了一个月,怕有什么事情,到了缉事厂,就把甜宝给了曾独秀,进去看了看。 曾独秀抱着孩子来回的转。 自从穆星昴到了锦衣卫,锦衣卫练兵猛的勤勉起来,穆星昴这孩子虽然二兮兮的,却是练兵的一把好手,几个月下来,锦衣卫简直称的上气象一新。 曾独秀抱着孩子过去看他们练武,小胖子看的十分兴奋,挣扎着下了地,摇摇晃晃的跟着“嘿”!“嘿”! 他穿着红底小袍子,白胖胖粉嘟嘟的一小只,藕节一样的小手腕,攥着肉乎乎小拳头,憋红了一张小脸,小脚丫努力抬呀抬的,就是抬不起来,看着实在呆萌的紧。 众锦衣卫笑的不行,哈哈哈哈的,练都练不成了,连教头都停下来,笑着过来,装模作样的给他纠正动作。 江必安从旁边走,就听着里头嘻嘻哈哈,江必安瞥了一眼,皱了皱眉,过去瞧了瞧。 小甜宝长的跟唐时锦非常像,简直奏是一模一样,眼睛又大又亮,扎着冲天揪,坠着两朵小小的平安锁,可爱极了。 江必安负着手看了一会儿,有人看到了他,回头打了声招呼:“江大人过来了?” 江必安点了点头。 结果小甜宝一听到江大人仨字儿,瞬间就收了动作,展现出了小短腿难得的敏捷,猛的转身跑过来,脑袋往曾独秀怀里一扎,撅着小屁股,连调整一下动作都不敢。 曾独秀憋笑。 小甜宝也不知道为啥,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是怕江必安,上一回来的时候,江必安伸手想摸摸他脸,小胖子当场吓哭,等他走了,还窝在戚曜灵怀里,抽抽哒哒,委屈的什么似的。 中午去宫里吃饭,曾独秀还跟唐时锦说起这事儿,大家都笑的不行。 炎柏葳也过来跟他们一起吃饭,顺便问问闽州的情况,听了这话,若有所思道:“甜宝,也可以开始学武了吧?” 唐时锦无语的道:“他才一岁半!” 炎柏葳道:“不求他现在学,可以慢慢接触着了。” 唐时锦自己立身不大正,所以在儿子教育这方面很少参与意见,默默的缩了起来。 于是他就开始琢磨。 唐时锦继续跟他们聊天。 吃过饭,炎柏葳跟戚曜灵说话,唐时锦一半心思听着,一边跟曾独秀在旁边玩孩子。 结果外头报,说许天禄带着路知遥来见。 第769章 我就是人民币 唐时锦道:“怎么这时候来了?叫进来吧!” 两人就进来了,施了礼。 路知遥的长相,属于典型的“一双眼拯救了一张脸”。 他五官也就平平,却生了一双非常非常漂亮的大眼睛,又大又黑又亮,睫毛巨长,双眼皮的褶儿清晰又漂亮,笑起来还有卧蚕,加上皮肤白,整个人乖帅乖帅的。 而且他是做道士打扮的,青簪散发,唐时锦在这个时代极少见散发男子,倒是跟后世的电视剧很相似,特别有美男子的感觉。 见了唐时锦,行了礼,他便道:“师祖!你认识我吗?” 唐时锦有点奇怪:“我应该认识你吗?” 结果,旁边皇帝陛下接话道:“拂衣散人路知遥,文才不错。” 路知遥咳了一声,有点讪讪的施礼:“多谢皇上夸奖,草民不敢当。” 曾独秀也咳了一声,显然也听过这个名字。 唐时锦挑了挑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是,是!”路知遥道:“就是出自这句诗的,师祖可真是博览群书!!” 唐时锦:“……” 还真是闭眼夸。 她还真不知道这啥拂衣散人,不过看炎柏葳的表情,估计是当年给她写过诗的人? 唐时锦问:“知遥你是道士吗?” 路知遥道:“我不是,但我父母都是天师道的道士,所以我从小就做道士打扮的。” 唐时锦问他:“你做道士打扮,做生意不会不方便吗?” “这要看卖什么了,”路知遥道:“例如师祖若叫我去卖朱砂,必定更加可信!” 唐时锦不由得笑了一声。 这位典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可能会做生意,但肯定不是喜欢做生意的人,估计还真像许天禄说的,就是为了她来的。 倒不是说觊觎她,而是,咋说呢……追星少年?就是听说了某种传奇,十分向往而追随的那种粉丝心理。 唐时锦跟他聊了一会儿,路知遥还拿了几枚花钱出来,跟她道:“师祖,我做这种花钱,可赚了,大家都叫它财神钱,给你瞧瞧我们做的好不好?” 唐时锦接过来瞧了瞧。 花钱也叫厌胜钱、画钱,古已有之,例如最有名的“山鬼钱”就是一种花钱,是民间一种自娱自乐的玩钱。 讲究的人家,什么祝寿、吉庆、卜卦、赏赐、上梁、镇水、殉葬等等事由,全都会铸钱,种类繁多,拿来辟邪祈福,赏玩佩戴的,并不正式流通,但是做的好的也会流通起来。 其中宫里宫制钱最多,有专门负责做这个的地方,每年腊月都会送一批到宫里,作宫灯的钱坠。 而民间则是“吉语钱”最多最普遍,什么“福德长寿”、“加官进禄”全都有。 她这个“财神钱”也是圆形方孔,比普通的铜钱要大两圈,大概有当百的铜钱那么大。 正面是九宫八卦的图案,中间内圈,转圈是古篆的“财神降临盛世万年”,字是凸起的,像瘦金体,背面是一些神兽日月的图案。 整个花钱做的极为光亮精致,比一般的花钱要精致的多,明明是铜制的,却连神兽的鳞片都能看清,而且有好几头神兽,却又能看清每一只,布局疏密有致,很是漂亮。 唐时锦给炎柏葳瞧了瞧,炎柏葳道:“做的好。” 大家传着看了看,唐时锦莫名想起了一句流行语“我又不是人民币,做不到人人都喜欢”,现在可好了,她就是人民币了,看谁不喜欢! 她就跟路知遥道:“你回头再拿几枚过来,我叫人串起来挂一挂。” 路知遥眼睛一亮,道:“我还有金制的,等回头就拿一些进来!” 唐时锦笑着谢了一声。 几个人一直待到下午,用过饭才走的。 炎柏葳跟她道:“你没事多召他们进宫来玩,我看有人说话,你就能多吃几口。” 唐时锦哦了一声,他跟她道:“我想封张居正做太子少师,江必安做太子少保,你说怎么样?” 唐时锦道:“你觉得可以就可以呗,我又不敢有什么意见。” 炎柏葳都被她逗乐了,站起来点了她一下,就出去召人了。 不到半个时辰,江必安就来了,两人挺久没见了,施了礼,江必安道:“你找我干什么?” 唐时锦道:“我没找你啊,是炎柏葳找你。” 江必安点了点头,就走了。 于是当天就下了旨,封了这两人。 炎柏葳回来还吐槽:“他会不知道是我召的?不过是找由头过来一趟!” 唐时锦道:“如果是,那你还封他?” 炎柏葳道:“他其实很合适管教甜宝,天生冷脸,敢管也敢训,而且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上心护着甜宝的。对甜宝来说是好事。” 行吧,又见政客思维。 唐时锦也没管他,把玩那财神钱。 炎柏葳看见了,随手把她搂在怀里,又道:“倒是提醒我了,等明年年头,我叫官厂也铸财神钱,正面做锦临通宝,背面做财神降世,就用你的字,边缘可以做兽纹之类的。” 他这是嫌这财神钱上没他的事儿。 唐时锦笑道:“何必费那劲儿,”她把财神钱下头四个,上头一个,叠摆成了五个,就像后世串五帝钱那样,笑道:“等知遥拿来了,我叫人这样绑一个挂件儿,下头缀你的锦临通宝不就行了?” “可以,”炎柏葳笑道:“但官铸也要铸,以后所有的制钱全都这么铸,铸在一起,多铸一些,铸的大些好些,将来流传后世,也是一段佳话。我明儿就下旨叫他们准备。” 唐时锦道:“多铸了后世就不值钱了,知道不?” “值不值钱不要紧,”炎柏葳笑道:“关键是‘佳话’,明白不?” 唐时锦啧了一声。 炎柏葳一边说话,一边摸着她肚子,觉着有什么顶了一下他手心,炎柏葳笑着摸了摸,隔了会儿,又一处也一顶,炎柏葳赶紧又摸摸那边,从来不厚此薄彼。 一边玩着,他看了看惜时钟:“今儿太医怎么还没来?” 说话之间,太医也就来了,来的是太医院院正,也是神医谷出身,按辈份是奚渊穆的师伯。 他例行请过脉,就道:“皇上,臣差不多能把稳了。” 第770章 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前几天已经说了可能是双生子,所以炎柏葳也不觉得意外:“确是双生?” 院正道:“并非双生。” 炎柏葳愣了愣:“不是双生?” “是,”院正沉稳的道:“臣觉得,可能不止双生,可能有三个甚至四个。” 炎柏葳霍然站起,瞪着他,半晌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对这种事儿一向紧张过度,唐时锦摆摆手:“不用紧张,一个也是生,一堆也是生,一次多生几个还不好?” 炎柏葳皱眉,就想抓着那院正去外头细问,想了一想又停下,只道:“可都好?” “皇上放心,”院正道:“怀相是好的,只平日小心些便是。” 炎柏葳道:“你写个要则给朕。” 院正听着这话,整个人都佛了,只道:“是。” 然后他写出了第……大概第十几版的要则,交过来,炎柏葳一看就怒了,道:“这老头子竟敢糊弄我!这跟之前写的一样!三个四个跟一个一样,这怎么可能!” 于是他又穿上衣服,大半夜的去折腾太医院了。 唐时锦也佛了,自己默默的上床睡觉。 如果说炎柏葳登基以来,什么人对他最不满……那估计就是太医了。 他在这方面固执极了,谁劝也不听,而且他这种学霸,只信纸上的东西,你说了不行,还非得写,他脑子又好使,你写过来他就背过了,每次不写出点儿干货来,他就生气,认为你是敷衍他……写出干货来,他更生气,觉得你之前为什么不写? 总之,怎么都不对。 她自己是真的很淡定的,她觉得一胎多宝什么的,这不是正常操作么?要跟旁人一样一次只能生一个,那灵泉水白喝了?多么不划算多么不财神啊! 第二天路知遥拿着许天禄的腰牌,把黄金的财神钱送了进来,送来了整整的一盒子。 唐时锦也没沾他便宜,这会儿元盛帝的私库早都归他们了,她就叫人赏了他一堆东西。 然后她就挑了几个手巧的人出来编。 钱币中间放一个小金珠子,下头打一个络子,上头来根绳儿,串几个大珠子上去……太少了不好看,三个竖编是三羊开泰、五个叠编是五福临门,八个是八方来财,怎么编都好看。 唐时锦只管动动嘴出出主意,她们就上手编,一个个手指灵活极了。 这钱币是真的做的精致,怎么编都挺好看,红绳编出来大气又贵气,然后唐时锦就拿出去送人。 三处家里一房一个,卫王府都不在家也都叫人去挂了,走的近的朝臣也都送了一圈儿,还给罗娘子和简秋罗送了,还打了个包给江南的谢不渝和元宵送过去,闽州的人也都给了。 一圈儿送下来,也不剩几个了,唐时锦就直接赏给了伺候的人和编绳的宫女,大家欢天喜地的谢了。 路知遥这小子是真有几分生意头脑,唐时锦这边赏人,也没漏了他,他一打听赏的这范围,就意识到了商机,立刻就打起唐时锦徒孙的名头开始卖。 金的也有,银的也有,铜的也有,居然还真卖的挺不错的,一个黄金财神钱才一两多点儿,卖三十两银子还有人买。 路知遥喜孜孜的又进了一趟宫,送来了一些更厚一点儿,边角圆润,上头有祥云挂的。 就是在钱币上头做一个祥云,有孔,可以直接系绳做成手把件或者吊坠、腰挂之类的。 唐时锦道:“你早不送这一种来!早送这种我就拿这种送人了,一个才一枚!能省多少银子啊!” 路知遥笑道:“是知遥考虑不周。” 他笑眯眯的道:“那师祖给家里人再赐一回呗,他们往身上一挂,知遥这儿就不愁卖了。” 唐时锦笑道:“你给禄儿啊!禄儿天天在外头晃,灵儿整天两点一线,见的人少。” “师父已经给了,”路知遥咳道:“几位桃大人,元小郎、曾小郎这些,师祖送送呗!知遥都已经叫人编好了。” 唐时锦懂了,就给美男子们再送一回呗?你理念很先进么! 而且路知遥果然都已经做好了,一个一套,一个手把件,一个吊坠,一个腰挂。 唐时锦看炎柏葳进来,就直接拿起来给他腰上系了一个,一边笑道:“看看我给你请的人!他戴一天,不知道给你拉多少生意!你给我十成利都不够广告费的!” 路知遥笑嘻嘻的道:“这就是师祖疼我了。” 唐时锦发现他这个人吧,就是拿着最温润如玉的姿态,做着最无赖的事情,偏偏还不叫人讨厌,笑容满面,乖帅乖帅的。 路知遥又道:“对了,师祖,昨儿靖王府有一位女眷,来店里,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炎柏葳一皱眉,唐时锦道:“什么奇怪的话?” 路知遥道:“她问我,这财神钱是不是师祖你特意放到民间祈福的,还说若是要祈福做善事,那为何还要卖这么贵,不是应该送给贫苦人家,或者僧道之类的?还问我是不是道士,这钱是不是有咒什么的,我解释了,她还一脸不信,总之,奇奇怪怪的。” 炎柏葳冷哼了一声。 唐时锦倒不在意,笑道:“不用理她,她若是来买,只记得不许赊欠就好,说什么话只当她放屁就行了。” 这个于见萍,之前何浅碧也禀报过一回。 按理说,她这个安宁侯府遗留血脉的身份,她自己之前一直没说,应该也明白不光彩。 既然不光彩,那保了她的命,还保了她穆夫人的身份,那真的就仁至义尽了,真没有多余的情份给她耗了。 那她不是应该苟起来才对?老老实实的做个富贵妇人不好吗? 可是她不。 可能经过了这些事情,她生怕别人“以为”她早已经什么都不是了,虽然她确实什么都不是了,可是她还硬要死撑着,把这个赫赫扬扬的面子撑起来。 天天找由头与人交际,又总是跟人家说一些“内部消息”,什么唐时锦面色不好啊,怀相不好啊……又总是用“自己人”的口吻说一些貌似亲近的话,例如“太子性子竟是叫她养野了,皇上竟也由着她”……种种。 昨天跑到路知遥铺子里,估计也是去找佐证的,毕竟她进不了宫,只能用别的方式得到“内部消息”了。 对这种面子大过天的人,唐时锦是真的无法理解。 第771章 盼着她出事 不得不说,唐时锦对人心的揣磨是准的,于见萍还真是这么想的。 人总是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反正她是坚定的认为唐时锦这一胎怀相不好,否则怎么可能一直不出门?这样不但完美的给她不能进宫找到了理由,而且还出了心头的一口恶气。 隔天是内阁次辅谢祖平母亲的七十大寿。 都城里有不少人都去了,如今庆王府中,王婉如管着后宅主事,女眷交际,所以也过去了。 唐时锦所有的生意都在许天禄手里,所以王婉如出了门,也是众人争相恭维的对象,她性子又和气,与人相处的也一向不错。 进门给老夫人拜了寿,送上礼单,谢夫人便把大家请在厅中说笑。 王婉如一进去,就叫人围住了。 结果正在说笑,于见萍进来了,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拉到一边说悄悄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人听到:“娘娘她最近可好?” 王婉如皱了一下眉。 京城里,唐时锦干的全都是大事,大家都很适应她的王爷身份,真的是很少有人叫唐时锦“娘娘”的,只除非是开玩笑叫财神娘娘。 王婉如听着别扭,脸上微笑道:“师父很好。” 于见萍自顾自的道:“我可是担心的紧,前日里才找人求了一个方子,可以安胎保胎的,正想着改日进宫献给娘娘。” 王婉如道:“多谢夫人想着,只是不必了,我师父是练武之人,身体一向好的很,宫里又有许多太医大人调理,皇上也十分上心,万事无忧,夫人放心就是。” 于见萍摇头叹气:“这种事情……你又何必瞒着我?娘娘放出这么多花钱祈福,我又岂会不知?” 王婉如道:“财神钱是天禄徒弟自己弄出来的,我师父看着好玩儿,就随手送出来几枚,祈福不祈福的,这种说法,不知夫人是从何处听来的?我竟不知道。” 于见萍道:“你这孩子,怎么不知轻重呢!你说出来,大家也帮忙想想办法,又何苦硬要瞒着……” 王恂实夫人在旁边,简直是忍无可忍。 是的,靖王府说起来跟皇上是亲戚,穆云昶,唐时锦也得叫叔,可是人家王婉如一口一个夫人,这撇清之意还不够明显吗?你还一副长辈教训人的口吻,到底是想干什么?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唐时锦真的胎相不稳,这种事情,搁谁家不是瞒着? 人家要瞒着,你就装不知道就是了,这才是交往的本份,哪有这种非得揭穿挑明了,就为了显摆你知道的多的? 王夫人直接打断她道:“穆夫人,婉如是王爷自家人,什么事情哪有不清楚不知道的,你必是听岔了,庆王爷乃星宿降世,有上天庇佑,哪会有什么不妥之事,你也是忒多虑了!” 就差直接说她多管闲事了! 她这一开口,旁边人也都纷纷帮腔:“正是,王爷自有上天庇佑,万事无忧。” “许大人日日往宫里跑,什么事情不比外人清楚多了?” “穆夫人不知是听哪一个嚼了舌根子,竟一直忧心了这么些日子,倒是该好生找那人算帐才是。” 王慎行夫人也在旁边,只是她是亲娘,有些话不好张嘴,见大家说的差不多了,才道:“说起来,我昨儿才说要进宫请个安,桃夫人也与我一起,穆夫人可要一起去?” 旁人说什么还好,王夫人这么一说,于见萍是真不敢应了。 她还真没有进宫的面子。 她只能撑着笑脸教训道:“这种时候,还是少进宫打扰娘娘的好。” 桃相夫人没有来,来的是桃大郎夫人陈氏,笑眯眯的道:“穆夫人不必担心,我们都是自家人,王爷早就赐了腰牌的,说不上打扰。” 于见萍:“……” 众人各自腹中暗笑。 有那些爱算计的妇人,都开始算计穆云昶的继室之位了。 毕竟,靖王府如今起来了,如此糊涂的妇人哪能支撑内宅?早晚是下堂的命。 于见萍退到一旁,脸上犹热了好一会儿。 她生平最爱面子,苦苦支撑就是为了面子,偏今天面子里子全没了。 她并不感激唐时锦饶了她的命,她只记恨她那天给她没脸了,所以,与其说她猜着她怀相不好,不如说她其实就盼着她出事。 隔天,桃相夫人、桃二郎夫人、王慎行和王恂实夫人,加上一个王婉如,大家一起进了一趟宫。 自家人过来,唐时锦是欢迎的,两个王夫人也都是聪明知趣的人,相处起来很是融洽。 王婉如绘声绘色的给她讲了讲昨儿的事,唐时锦笑的不行。 其实穆云昶也是太君子,他但凡能揣摩揣摩上意,就应该把这位关起来,别让她出来晃悠。 因为炎柏葳这话不好说。 其实炎柏葳比谁都怄,他对他舅舅的感情很深,但凡这个人能过的去,他都能不惜心力的去培养,偏生是这么个一言难尽的妇人。 炎柏葳不能杀了她,也不能处置她,想想都替他怄。 幸好今天王慎行夫人来了。 唐时锦就把安宁侯府血脉的事儿,神秘兮兮的跟她说了。 王夫人很聪明,她知道她跟她说这个,肯定有用意,只是一时摸不清她想叫她干什么,于是回去就跟王慎行说了。 王慎行问:“王爷是挑着你说的?” “对,”王夫人道:“是接的我的话头才说的。” 王慎行一眯眼。 要是接着王恂实夫人的话头,就可能是想让王恂实和靖王,或者和穆云昶说说。 但接的是她的话头……他最熟的是江南,难道她是想通过穆云羲干这件事儿?让他们自家人折腾去? 再一琢磨,他明白了,唐时锦的意思,是这个事儿,不能通过炎柏葳和她出面来做,她的人去做也都不妥,所以她才想拐个弯儿。 于是他就给穆云羲写了封信,把前后的事情都说了,叫人连夜送往江南。 穆云羲收到信,一看之下,简直是七窍生烟。 穆云昶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心软。 靖王府一门子的武将,皇上却毫不犹豫的让他当了个文官儿,就是受夫人之累,他却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 穆云羲直接给靖王爷写了信,让他娶续弦。 第772章 无比振奋的一幕 穆云羲大概是靖王府里脑子最清醒的一个。 这的确是最稳妥的方式。 靖王府如今在京城,需要有一个女主人出门交际,若是都没娶亲也就算了,有女眷而不出面,多生是非,又有损声名,非长久之计。于见萍偏又有这么个不尴不尬的身份,更是轻不得重不得的,休都不能休。 唐时锦知道炎柏葳不会为她出头,禁足休妻什么的全都无所谓,但是穆云羲不知道啊!就算知道也不好真这么做,显得不尊重皇权。 但靖王若娶了续弦,那就是“婆婆”,天然就身份压制,不管炎柏葳是什么态度,都好处理。 靖王夫人已经去世快十年了,倒不是说有多么深情,只是一时没有这个心思。 靖王说老也不太老,位高权重,门风又清正,要娶亲还是容易的,放出风声去,有心思的,自然就凑上来了。 然后靖王爷很快就挑定了一个姑娘。 是一个落魄侯府的长女,父亲只是个四品官,古人有五不娶,其中有“丧妇长子不取”,这姑娘偏偏就是个丧妇长子,所以耽误了亲事。 但其实,她母亲去世时,她已经十一岁,早已经知事了,这么多年也一直是她在打理家务,如今已满双十。 靖王爷觉得她性情强势坚韧,足以支撑门庭,故请了官媒,对方也答应了。 炎柏葳知道之后,还给赐了个婚,表示了一下态度。 靖王府很快就开始走六礼,婚期定的很近,就在七月间。 忙忙碌碌之中,满刺加首领拜里米苏拉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京城。 这还是大庆朝首次接受外国朝拜。 这与朵甘、鞑靼等小国不同,这是“去中华极远”的真正外邦来客。 这对于士大夫们来说,是无比振奋的一幕,是“扬我国威”、足可流芳百世的事情。 汤莲生留在闽州没回来,是徐霄壤带着人与他们一起回来的,先把拜里米苏拉安置在驿馆中,徐霄壤这才进宫见驾,唐时锦也跟着听了听。 远行向来可以叫人成长,徐霄壤这一趟出去,看着整个人都成熟了,带着一种“我要大展拳脚,我要建功立业”的锋锐气。 他这种骨相绝美,有攻击性的长相,真的非常适合这种气质,唐时锦瞧着,都在想会不会哪国有个女王抢他回去成亲……瞬间脑补一百万字小黄文有木有! 他非常清晰条理的向炎柏葳汇报。 如今的满刺加,受制于暹罗国,每年都要交四十两黄金给暹罗,而且南方又有满者伯夷国时不时的骚扰,所以他们属于腹背受敌,急于寻找一个强援,所以才如此容易就接受了卫时磊的示好。 炎柏葳问:“四十两黄金?” 徐霄壤道:“是。” 炎柏葳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徐霄壤就续道:“起初我们试探了一下,拜里米苏拉并不想称臣,后来接到皇上的旨意,我们的人就有意识的展示了一下功夫,他们确实受到了震慑,余外,拜里米苏拉对大庆的美食很感兴趣,所以之后上了岸,我们没有急着赶路,遇上大城镇就略停一天,品尝当地美食,我看他明显已经动摇了,应该可以说服他。” 很好。 又一个被中国功夫震慑的外国人。 又一个被大中华美食征服的外国人。 拜里米苏拉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不想称臣是因为想当头头,但当他发现当头头的日子,还不如在大庆当百姓的时候,自然就会动摇。 而且,满刺加王什么的,不过是一个名头,给他就是了! 炎柏葳也是这个意思,就是封个王而已,谁说了算又不是一封诏书能决定的,这个军事和商贸中转站,大庆反正是要定了。 他又仔细的问了问细节,然后就让徐霄壤先回去休息了。 徐霄壤应下,又转向唐时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道:“这是卫大人托臣捎过来的手串,是卫大人亲手编的,说王爷收到就不要生他气了。” 唐时锦笑着接了过来。 这是用很多种宝石珠子串成的,有点像后世的多宝手串,好几种颜色,还怪好看的。 其实早在五月的时候,卫时磊就上了岸,唐时锦在收到弟弟整整十封信,无数的撒娇卖乖认错之后,才勉强结束了生气,给他回了一封,表示我虽然很生气,但是我很大度,所以暂时原谅了你……的意思。 不在于真大度假大度,反正姐弟俩总算是和好了。 不过那会儿徐霄壤已经上路了,所以不知道。 唐时锦在手里转着看,笑道:“这真是磊儿穿的?还怪精致的。” 徐霄壤道:“卫大人是这么说的。” 唐时锦笑着谢了一声,徐霄壤才施礼退下。 唐时锦感叹:“所以我才说,要多用年轻人,脑子灵,反应快,问什么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起话来干脆麻利,一点不拖泥带水,也没那么多算计……处理起事情都要快的多!看着心情也好!不像一伙老头子,一句话一百个心眼儿,捋着胡子磨磨矶矶,累的很。” 炎柏葳笑道:“你用的人,全都是你的路子,你用着当然顺手。但我这儿有些事情,年轻人还真干不了。” 他顿了一下:“你召靖王进来,与你的人把满刺加的地图定妥,跟他要几个人,我这边不几天,就得打发拜里米苏拉回去了,到时候人就跟着。” 唐时锦哦了一声,就派人召靖王进来,然后把陈北征也给召来了,他当年是老王爷的副将,也是上过战场的。 这会儿周百成那儿商业规划已经做好了,军事方面是炎柏葳初定的,但他属于书上学来的学问,经验不足,所以再让靖王来过一下,等去了那边,兴许还要调整。 靖王不一会儿就来了。 他也是忙。 元盛帝任人唯亲,连大都督府这种极其重要的地方,都搞的一盘散沙,他接手之后,几乎每一件事情都需要调整,一天天忙的不可开交。 几个人先后到了,然后就在桌上把地图摊开。 靖王还有点奇怪:“皇上不在?” 第773章 傀儡皇帝 就从这一句,就知道他是直男,大男子主义? 唐时锦笑着道:“皇上有事,我在这儿主要是管商贸这块儿,叔祖和陈叔你们先瞧瞧,军事布防这块儿,若还需要召人商议,就再召。” 靖王点了点头,周百成已经把地图的四角都压好了。 他把地图重新画了,画的有桌面那么大,各处的人文建筑,商业规划全都写的很清楚,分了好几种颜色,一目了解,周边诸国和海程,也都标好了。 靖王一见就十分感兴趣,道:“这是……那个岛国的地图?” “对,”唐时锦笑道:“满刺加岛国的地图。” 靖王和陈北征就铺下身细看。 两个人都是将才,但也都没打过海战,起先还商议,后来就争辩起来,声音越来越高,就像在吵架。 唐时锦默默的坐远了些,看周百成讪讪的站在一边,就向他召手,周百成溜着边儿过来,唐时锦把果盘给他,两人就一边吃东西一边等着。 结果两个人一直讨论到中午也没出结果。 唐时锦早都坐累了,就放着他们在这儿自己用饭,她去午睡了。 等午睡醒了过来,就发现炎柏葳三个人都在,周百成小声跟她嘀咕:“吵的厉害,就差动手了,但我看图上也没改多少,有两处改了还又改回去了,明明之前皇上弄的就挺好的,靖王爷说皇上‘胡闹’!结果最后又叫皇上给说服了,说‘倒也可,是臣考虑不周,海上毕竟与陆地不同’。” 唐时锦听的直乐。 这些武将做起事情,真的与文臣风格截然不同。 但不管怎么说,几个人吵了一场,最后定了下来,然后炎柏葳问他:“朕叫三叔带着人过去,可成?” 靖王爷如今说话也敢说了,沉吟了一下就道:“可以,星昴有时候毛躁,臣叫个人过去看着他。” 于是就暂定了。 之后,炎柏葳在朝上接见了拜里米苏拉,晚上便是宫宴。 唐时锦肚子太大了,没过去,是事后听说的,听说全程炎柏葳都是自己跟他交流的,也不用人翻译。 她还真不知道炎柏葳什么时候学会了他们的语言,天天这么忙,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挤出来的时间……反正他这种学神,不管干出啥事儿来,她都不稀奇。 于是她叫路知遥做了几个金质的学神花钱,准备她自己、她儿子都戴戴。 宫宴之后,炎柏葳下旨,将拜里米苏拉封为满刺加王,并赠了诏书和诰印。 又几天之后,被忽悠瘸了的拜里米苏拉准备返程,预定的条件全部达成共识,双方都很满意。 炎柏葳下旨设立满剌加外府,派驻官员和军队,唐时锦给了财政阁的官员,同时炎柏葳也给了周百成一个前程,让他主理商贸这中,把穆星昴也打发了过去,并从朵甘调军一万,遣往闽州。 但拜里米苏拉并没有自己成为傀儡皇帝的自觉,还挺乐呵的,唐时锦送给他两组大厨,听说这家伙乐的飚了汉语,说“更多的谢!更多的谢!” 另外,有单独的旨意下给卫时磊。 第一个,赐下了圣旨和国书。 也就是说,从此之后,卫时磊会携带国书,以官方,大庆朝的名义出海,而不是假借商贸之名。 第二个,正式出海须在船队建成之后。 也就是说,起码要有个十几二十艘大船,成队了才能正式出海,而又要先试出最好的船型,装备最好的武器,才能成队。要做起来,最快也要三五年。 但从海盗和各方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信息,所以这三五年,还是等的起的。 唐时锦写了巨长的一封信捎过去。 她一直对于国人这种所谓的“彰显天朝风度”,种种“厚往薄来”的施恩行为,非常的不以为然。 西方列强侵略成性,他们是绝不会因为你给他送了礼,就不侵略你的,他们只会因为看到你的富饶,更加垂涎,更加想咬你一口。 所以,不管是出于政治还是经济考虑,都应该小气一点,有来有往,坚守底线,让他们明白,我们有礼貌,但我们不好惹,比起施恩,震慑更加重要。 她措辞激烈,炎柏葳也看了,笑着交了出去。 唐时锦问他:“你笑什么?” 炎柏葳道:“我笑你这封信,要是叫朝上那些人看到,必定要争执许久,不过反正是写给磊儿的家信,就省了这些麻烦了。” 唐时锦道:“那你怎么看呢?” 炎柏葳想了想,“实力永远重于态度,态度不重要,实力才重要。” “这不是废话么,”唐时锦呵了一声:“我知道,你还是觉得我说的不对,你们这些读书人,还是觉得礼仪之邦,应该宽容礼让,彰显风度……我告诉你,你们这样只会助长虎狼之心!就应该把你们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文人,全都打发去殖民地,让你们亲眼看看,对待这些狼子野心的东西,能不能客气!” 说完她顿了一下:“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到时候磊儿做起来,我们两个人的想法,估计都能做到,再说那个时候我也有空了,可以去溜达溜达!” 炎柏葳笑叹:“我就是多念了几本书,何必这么嫌弃我?” “没嫌弃啊!”唐时锦道:“我嫌弃你们天真,又没嫌弃你们读书!我还叫知遥做了学神钱来着!不信叫儿子来看看。” 她就叫人把甜宝叫了来,甜宝腰间垂着两个钱,一个财神钱,一个学神钱。 炎柏葳弯腰看了看。 那学神钱,一面右侧是大篆字的“学神”,小字炎柏葳,更小的字,“拜学神,才华盖世、下笔如飞”,背面是六朵桃花,中间没有孔,上头做了一个祥云挂。 炎柏葳失笑道:“这什么时候做的?” 唐时锦道:“昨天知遥才送来的,我戴上一坐就硌,所以我才没挂的,等我生完我也要挂一个,兴许一挂之下,不用学就才高八斗了呢?” 然后她又把话题扯回来:“我跟你说,读书人,尤其翰林院那些人,想法天真的,真不在少数,我觉得你应该让他们有机会接触政务,听听什么事情都是怎么处理的,会出现什么问题等等……不然将来提拔起来也不好用。” 当初朱元璋就曾让新进的进士去六部等衙门实习,名曰“观政”,翰林院的就叫庶吉士,在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观政的进士,就称为“观政进士”。 炎柏葳微微沉吟,半天才道,“倒是可行,我召人来议议。” 他站起来就走了。 第774章 我儿子是个神童 唐时锦尔康手了一下,见他已经走了,就默默的收回来,跟儿子道:“甜宝,一会儿阿娘给你生小弟弟的时候,阿娘交给甜宝一个任务。” 甜宝的葡萄眼张的大大的,呆萌的点点头:“任木!” “对,任务,甜宝一定要记住。” 她仔仔细细的叮嘱了他三四遍,平儿在旁边看的直笑:“你看小殿下,一直点头儿,好像真能听懂似的。” 何浅碧道:“他就是能听懂!他可聪明了!我抱着他逛御花园,哪里的花有刺,哪里有井,哪里有台阶,说一次就记住,记得清楚着呢,一到了就用手指指。” “那个我也知道,”平儿道:“可是这个也太复杂了,三件事儿,我觉得殿下记不住。” “我觉得能记住,要不要咱们打赌?” 平儿想了想:“好,打赌!” 于是几个人开盘子打赌,拖了炎三来主持赌局,平儿方一赔二,何浅碧方一赔十,中间方不赔。 中间方就是甜宝能想起来到时候去找他爹,但是想不起来唐时锦叫他干什么,或者三件事没全做完……这局也是设的够狡猾的了。 等大家商议的差不多了,注都下完了,唐时锦自己也在何浅碧方投了一笔,然后把手一撒:“好了,既然下完了,去请太医稳婆吧,我开始疼了。” 众人:“……” 何浅碧整个人都崩溃了,男子本声都冒出来了:“你能不能别老这样!我早晚要被你吓死!” 平儿也急的嗓子都哑了:“什么时候开始疼的啊!叫我怎么跟太医说啊!” 唐时锦道:“就炎柏葳走的时候……我跟甜宝说‘一会儿’生小弟弟,你们都没听到吗?” 平儿道:“我以为你那是逗孩子啊!!啊啊啊!快点快点!” 然后就是一通兵荒马乱。 唐时锦还挺悠闲的,也不用人扶,自己往产房走:“又不是破羊水,只是疼一疼,你们急什么,三两个时辰生不了的!” 多胞胎通常都早生,如今都八个月了,所以稳婆医女什么的,也早就准备好了,一刻钟就位。 炎柏葳那边刚把朝臣召进来要议事,一得报连轻功都用上了,嗖的一下就消失了,惊的几个文人面面相觑。 早在开始闹的时候,奶娘就把甜宝抱开了,甜宝也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奶娘抱着他喂糊糊,甜宝道:“要阿娘,要阿娘。” 奶娘就道:“阿娘没空,阿娘给殿下生小弟弟呢!” 就这一句话,一岁八个月的小殿下,葡萄眼攸的张大了,然后他就叫,“爹爹!爹爹!”看奶娘不动,他就一直指着门,还想自己下来走:“爹!爹爹!” 奶娘哪敢这个时候去打扰皇上,只能抱着他哄,后来倒是何浅碧想起来了,过来一看都惊讶了,然后就真的抱着他去找炎柏葳了。 已经黄昏了,四处正忙着点灯,炎柏葳焦躁的转来转去。 何浅碧把孩子抱过来,他皱眉道:“这会儿抱甜宝来干什么?” 甜宝张着手儿要他抱,炎柏葳就抱了过来,低声哄他:“甜宝乖乖的回去,爹爹这会儿没空,阿娘生小弟弟呢!” 甜宝奶声奶气的道:“生弟弟,爹爹怕!甜宝捂捂!” 他张开小胖手儿,捂住了他的耳朵。 炎柏葳呆了呆,一时间感动的无以复加,估计脑海中交错重复了一百遍“我儿子是个神童”、“我儿子真孝顺”等等。 然后他轻轻的搂了搂小胖子,低声道:“谢谢甜宝,爹爹没事,爹爹不怕。” 炎三平儿几个人都眼睁睁的盯着他们。 捂了半天,炎柏葳才轻轻拉开他手,然后小胖子又坚定的捂了回去。 炎柏葳觉得不能打击儿子的孝顺,就由着他又捂了会儿,然后才又轻轻拉开,柔声哄他:“甜宝回去吃饭好不好?爹爹还要在这儿等娘亲。” 小胖子又哼哼唧唧的赖了会儿,炎柏葳才交给了何浅碧。 何浅碧叹了口气,想着只完成了一件事儿,这回要输了。 没想到小胖子手都张开了,又灵活的一转身,扑进了炎柏葳怀里,拍了拍他的背:“陪爹爹!甜宝陪爹爹!” 老父亲的心都化了,搂着儿子笑道:“好好好,陪爹爹。” 他一脸的“儿子孝顺可真是甜蜜的负担呀”,索性直接叫人搬了椅子过来。 唐时锦这会儿还挺安静,在外头等着也不要紧,炎柏葳就抱着儿子坐下了,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小胖子歪着小脑袋,努力的想呀想。 旁边何浅碧和炎三平儿几个人,都忍不住分心,瞥一眼,又瞥一眼的,就想知道小胖子能不能记住第三件事。 结果小胖子居然真的想起来了,他叭叽亲了炎柏葳一口,大声道:“甜宝爱!!” 何浅碧长吁了一口气,跟炎三那眼神儿,都快使出花来了,充分的表示出了“跟着财神走稳赢不输”的意思,而炎三也奇异的读懂了。 老父亲炎柏葳,也终于发现不对了,他问何浅碧:“这锦儿教的?” “是啊!!”何浅碧生怕他刚才的喜悦减弱了,极为煽情的道:“你走的时候主子就开始疼了,结果还强忍着疼,教了小殿下这些!三件事情!小殿下居然全都记住了!” 炎柏葳笑着,亲了亲儿子的发顶:“甜宝可真聪明,爹爹也爱甜宝,爹爹爱阿娘爱甜宝也爱弟弟!” 产房里,唐时锦抑不住的出了一声,炎柏葳压了压眉,抱起儿子往里走,送进了殿后的婴儿房,又哄了好一会儿,这才回来。 其实这一回唐时锦生的还挺顺利的,感觉到达了那种忍不住的疼之后,不到两个时辰,就听哇的一声,十分细弱的哭泣,唐时锦生出了第一个…… 然后就一个一个又一个…… 等生完四个,唐时锦还以为结束了,刚喘匀了一口气,结果稳婆又扶住她腿:“用力!” 唐时锦和平儿、嬷嬷几个,几乎异口同声的:“还有?!” 其实稳婆的脸也是白的,紧张的直冒汗,但面上还挺稳的住的,道:“还有,王爷,用力!用力!” 唐时锦只能再次用力。 正憋足了使劲儿,莫名其妙的,她忽然想起了网上流行的智障情节,说女主生下孩子,被男主抱走了,没想到几年之后女主又带着孩子王者归来……因为女主生的是双胞胎。 她噗的一声笑出声来,然后就泄了劲儿,哼哼了几声。 稳婆都急了,“王爷!别笑啊!你使劲啊!” 唐时锦只能吸了口气,强忍着笑,又开始用力…… 外头的炎柏葳,全都听在耳中,简直哭笑不得,那心情,咋说呢,书到用时方恨少,复杂的没有话能形容。 第775章 一个顶十个 不大会儿,又是哇哇的两声哭。 锦临二年六月廿四,财神爷唐时锦,生下了六胞胎,全都是小皇子,生的十分顺利,全都生在戌时。 孩子最大的二斤二两,最小的才一斤八两,真的是跟小猫儿一样的一小只,连哭声都小小的,但小手小脚踢蹬着,看起来并不羸弱。 但毕竟是太小了,这要是在现代,也是要放进保温箱的。 幸好六月的天,不冷,照顾起来也方便。 而且孩子小,吃的也少,唐时锦第二天就下了奶,六个儿子都吃还够吃,用不上奶娘。 唐时锦也顾不上掩饰了,直接所有东西全都用空间产的,也不求口味,完全按太医的要求吃,只求给儿子最有营养的母乳。 而且,如此的奇闻异事,一传出去,就震惊了整个京城。 六胞胎,听都没听说过好么! 这要不是神仙,谁能一下子生这么多?还个个都是儿子!! 有一个这样的妻子,赚的钱养着整个朝廷不说,还能生! 一生就生出来六个儿子,就这还选啥秀啊,人家自己就一个顶十个! 炎柏葳千挑万选出来的名字都不够用了,只能又加了两个,六个小皇子,分别叫穆樘璀、穆樘璨、穆樘瑾、穆樘瑜、穆樘珺、穆樘璟。 璀璨瑾瑜珺璟,挺好。 而且炎柏葳受财神钱和学神钱的启发,下旨赶铸了两种官钱,全都是当十的官钱,想着叫百姓都沾沾喜气。 一种是多福钱。 圆形圆孔,正面是天赐麟儿、普天同庆。 背面的一边是一个戴冠的童子,表示小太子穆樘珑;另一面是六个童子攀绕,表示兄弟齐心,边缘全都是卍字纹,表示祥瑞万福。 另一种类似普通铜钱。 圆形方孔,正面是锦临通宝,背面做财神降世,边缘全是缠枝纹。 缠枝纹又称“万寿藤”,因为枝蔓延伸,连绵不断,所以象征“生生不息”,寓意子嗣绵延,吉庆福喜。 又暗喻了“皇家生子”的意思,而且因为两人是夫妻,还有连理枝的意思,设计也是很精妙了。 一定意义上来说,这就是官方逼死同人,他这么一来,路知遥的花钱就没法做了。 多福钱一做出来,就被众人疯狂追捧。 大家私下里都叫它“多子钱”,妇人买来缝在衣服和帽子上,一夜之间就成了潮流,满大街全都是佩戴着铜钱的妇人。 同时,消息也都迅速的送往各处,朵甘的老王爷和闽州的卫时磊,也都收到了消息。 卫时磊的消息,是让唐九垓送去的,比徐霄壤一行人快多了。 九爷如今也是爷了,轻易不干这种传信的事儿了,落地的时候,仪态很是倨傲。 卫时磊这会儿正在船厂,过去一看,就见唐九垓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大袋子,卫时磊还以为怎么了,结果一看之下,里头一大包红鸡蛋,还有两种新铸钱。 卫时磊拿出信来一看,就笑了,然后就吩咐赵北安:“把鸡蛋分给大家吃,铜钱也都分一分,我阿姐昨儿生了六胞胎,大家都沾沾喜气。” 赵北安连道恭喜,提着袋子过去一说,大家都朝这边道喜。 虽然拿过来的很多,但真想人手一个,也是不够的,只能是抢着就抢着了,抢不着就算了。 许灵妙听说的时候,就已经晚了,郁闷的跑过来,道:“大人,我没抢上。” 卫时磊笑了笑,张开手,手心里躺着两枚铜钱,许灵妙惊喜的吸了口气,眼睛晶亮的看着他:“卫大人,这是给我的吗?” “不是,”卫时磊笑道:“这是我的,只是给你瞧瞧。” 许灵妙呆了呆,看着他。 四目对视,她的脸忽然就是一红,一把抓住了铜钱,扭头就跑了。 看着她的背影,卫时磊嘴角带笑,缓缓的合起了手掌。 几个月之前,他们一行人从满刺加岛离开。 上了船,卫时磊就开始跟许灵妙学说这些人的话,海盗和拜里米苏拉的语言各自不同,许灵妙还会一点占城的语言。 因为很多外邦人,会在定海县上岸,上岸之后,就会补给采买,修葺船只等等,于是她就抹黑了脸,扮成男子,与许忘海一起去谈生意,许忘海也会一点各处的语言,但是会的不多,她倒是一学就会,而且她还会不少海上的事情,也跟着许忘海出过几次海。 但是这些,许灵妙自己不肯说,他问他,她就含含糊糊的说是不小心学会的,可能是觉得这样不够淑女。 全都是邓闲去找许忘海打听来的。 邓闲在船上可真是闲出花来了,当初他偷听了许灵妙自言自语,然后他就狡猾的,不时的挑一个词儿,跑去问她:“xxx是什么意思啊?” 许灵妙就给他解释。 统共就两句话,三问两问的,邓闲就给拼出来了,然后就屁颠屁颠的跑来跟卫时磊道:“我知道了!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了?” 然后他就不说了。 卫时磊也是服了这些人的性子,笑道:“说了什么?” 邓闲嘿嘿的笑道:“拼起来,大概的意思应该是,”他掐着嗓子道:“你为什么要来,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人。” 他看他。 卫时磊表情平静,他甚至还有些费解的问他:“我很好吗?” “你说来?”邓闲道:“这整个大庆朝的金龟婿,你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好么!” 卫时磊道:“抛开家世呢?” 邓闲道:“抛开家世你也很好啊!六元及第!文武双全!聪明机敏又好看!” 卫时磊笑了笑:“行吧。” 他低头写字,看他不走,才问:“你不忙?” 邓闲大失所望,叹了口气就走了。 他并不知道,他走之后,卫时磊团起了桌上的纸,丢进了纸篓里。 毕竟还是心乱了。 几日之后,戚曜灵到了船上。 他乘鹰而来时,还恰好被拜里米苏拉看到了,一行人当场跪了一地,各种祷告,以为他是中土神仙。 然后戚曜灵打发人去接来了汤莲生和徐霄壤。 汤莲生已经学了很久各国语言,徐霄壤学的时间虽不长,但他本就是聪明人,也学的很快。 几个人与拜里米苏拉见了个面儿。 戚曜灵看他没事就走了,三个人留下,开始细细的审问海盗。 第776章 许姑娘当记一功 有了真正的外交官,许灵妙这个兼职翻译就用不上了。 这姑娘的好处就是无比的知趣,平时用的着她的时候,她时常在身边转悠,一转头就能找到。 但这会儿用不着她了,都不用卫时磊张嘴,她自己就消失了,明明就在同一艘大船上,居然能一连好几天,一次都碰不到。 以至于不管是戚曜灵还是汤莲生徐霄壤,都完全没见过这姑娘。 卫时磊还真有点儿过意不去。 他不是天生的贵人,习惯了周围人的逢迎和知趣,他对于别人的好意,总是习惯的想给予平等的回报,不想欠别人的情份。 难得遇上这种不好回报的问题,这种真挚纯粹的仰慕,他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又两个来月,终于靠了岸。 大家商议了一下,就由徐霄壤带着人手,送拜里米苏拉一行人入京朝拜,也顺便押送海盗回京。 汤莲生就留下来,教这些人简单的外语。 卫时磊继续去造船练兵。 这一次的航行时间几个月,说起来不算长,但是经历了大风浪,倒真是暴露出来了海船上的许多问题。 例如这些船都是尖底海船,吃水深度太深,风浪起的时候,船就很容易被鼓动,能不能造成平底的? 又例如船上目前有四面帆,有时候不好调整,能不能增加更多的桅杆和帆? 而且过程中,唐时锦还写信来,说了红衣大炮这些武器,如果将这些做为舰炮的话,也要预备更大的空间,种种技术难关,全都需要一一去攻克。 而且这个时候,圣旨虽然还没下,但炎柏葳要下国书组船队的意思,已经写信给他说了,所以,咋说呢,任务更繁重了,也更需要慎重了。 许忘海在这方面是真正的行家里手,他提议在两舷和艉部做长橹。 长橹入水深,在水下摇摆,旋转拨动,无风的时候也能保持船速。 但是在船底的问题上,他与卫时磊的意见完全不同。 许灵妙中午过来送饭,还听到他与卫时磊争执:“你这就是想当然!就因为平底船吃水浅,所以根本经不住海上的大风浪!只能在风平浪静的内河之中航行,入不了深海,连试都不必试!” 许灵妙若有所思。 等晚上许忘海回家,她才跟他道:“爹,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去浙州时,曾经听一个人说过,有一种大船叫‘随风送’,就是平底的,做起来省工时、省银子,放货物又多,吃水浅,航速快,能走八面风,历害的不得了?” 许忘海想了想,也想了起来:“那是那人醉后吹牛,怎么能当真?” “怎么不能当真?”许灵妙道:“我事后还去问了,他说他父亲是个老船工,造过几艘这样的大船,但后来船厂关张了,就不再造这么大的船了……我觉得是真的。” 许忘海愣了愣:“你还去问过?” “对啊!”许灵妙道:“你说是胡说八道,但我觉得他说的一板一眼的,很像真的,所以就去问了问!” 第二天,许忘海就跟卫时磊说了。 卫时磊又特意过来问了她一遍,然后点点头:“我派人去打听,若是此事能成,许姑娘当记一功!” 他就派了人过去,一边知会沈刺史帮忙,一边也用江湖门路打听。 浙州的大船厂就这么几家,沈刺史细细的打听了小半个月,居然真的找到了一家已经倒闭的船厂,叫海神船厂。 这家船厂倒闭了之后,把船都押给了一家名叫发达海船厂的,这“随风送”的大船,因为很大,之后没有再造过,但目前还有两艘完好的,目前就是租给商人用,据说已经下过好几次海了,但造过这种船的老船工,已经很少了。 卫时磊立刻带了许忘海和几个老船工,亲自过去看,想了想,还特意在随行名单上,加上了许灵妙。 闽州和浙州离的不远,几人走陆路过去,许灵妙路熟,穿着胡服一马当先,上下马都是用飞的。 卫时磊看在眼里,忍不住跟邓闲道:“许姑娘的功夫是不是很好?看她动作很利索的样子。” 邓闲翻了个白眼儿。 自从卫时磊在船上不理许灵妙,据说是害他输了钱,他一见他就满眼怨念。 但是嘴上仍旧保持了基本的尊重,道:“肯定不错啊,反正比你强不少,你想不想知道具体的程度?我去试试她?打给你瞧瞧?” “不用不用,”卫时磊生怕他心血来潮真的去试,赶紧摆手:“我就是随便问一下。” 他说完了,就见邓闲默默的冲他发射着“明明就是想知道还随便问问”、“你这么关心人家干什么”、“关心你就自己去问嘛还装模作样的撇清”、“呵呵哒”…… 看懂了一切的卫时磊:“……” 他发现邓闲确实跟吴不争不一样。 吴不争其实是一个很诙谐的人,脾气很好,但邓闲可能是年轻,脾气明显傲娇的多。 但在热爱八卦这一点上,是真的一毛一样。 卫时磊就笑着不说话了,然后邓闲还道:“对了,有个许姑娘的事儿你想不想听?很重要的哟!” 不说后一句,卫时磊也无可不可,一说后一句,他就怀疑他是故意逗他,就道:“不听了。” 邓闲追问:“真的很重要的,跟你简直大有关系,真的不听?” 卫时磊道:“不听。” “好吧好吧!”邓闲就一脸失望的带马走了。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他一脸算计到人的坏笑。 这可是你自己不听的!到时候可别怪我不汇报!咩哈哈,他真想看看他知道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他悠闲的追上许灵妙,跟她闲磕牙去了。 一行人也没赶路,游山玩水一般,很快到了浙州,沈刺史亲自过来相迎。 其实沈刺史见到他,心情是有点复杂的。 唐时锦回京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但是每到清明和过年,唐时锦都会派人来拜祭沈一意,她并不跟他们打照面儿,他们只有在墓前看到东西时,才知道她派人来过了。 因为沈一意是唐时锦的徒弟,所以两人算是平辈,但卫时磊的态度仍是十分恭敬。 几句话之间,沈刺史对卫时磊的为人,心里就有数了,更加了三分小心,亲自带着他去船厂。 第777章 镇海卫 一边走着,沈刺史便道:“下官已经写了告示,也都派人去各船厂宣讲过了,各船厂的东家也都约了起来,江南这边的商贾,向来是唯王爷之命是从的,听说大人是王爷的弟弟,所以也都很是踊跃。” 卫时磊道:“我们是亲戚,沈兄千万不用客气,叫我名字或者承源都好。” 承源是老王爷给他取的字,只是因为唐时锦习惯叫磊儿,所以家里人也都跟着叫磊儿,就没叫起来。 沈刺史也没再客气,就笑道:“承源。” 卫时磊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写了信给皇上,到时候求一道手令,在这边挑两三家船厂,与我那边一起做。皇上的意思是要做船队,先慢慢的做几个船型试一试,各方面都完善了,再大量的造。” 沈刺史道:“是是,这会儿你要做什么,直接与我说就是。” 一行人一边说着,也就到了海边,胡会长带着人过来拜见。 卫时磊笑着还礼,一边还开玩笑:“家姐如今还是江南商会的会长呢,与胡会长、许会长也都是熟的,咱们只当朋友之间来往,全都不必拘礼。” 胡会长兄弟俩都是唐时锦的自己人,胡会长便率先笑道:“说的也是,咱们如今还都沾着王爷的财运呢!” 开了这句玩笑,气氛也松快多了,大家这才说起正事。 浙州因为有西湖,许多大诗人写过,名声在外,所以游人向来很多,比闽州这种三不管地带繁华的多,所以船业也发达,还真有不少先进经验。 带过来的书吏分别记录,卫时磊就带着人手,直接下船厂。 这边光大船厂有四家,中小的也有好几家,其中“随风送”只有已经倒闭的海神船厂有,用唐时锦的话来说,属于技术专利,后来倒闭之后,虽然把海船都折价抵给了发达海船厂,但技术并没有给。 但胡会长是真正的地头蛇,他们都是商人,自己人找自己人,也更加顺当,还真给找着了当年海神船厂的老板,和当时的三个老船工。 而且也是巧了,其中一个,就是当年许灵妙父女两人见过的那人的父亲。 卫时磊亲自跟他们谈了,然后就直接决定,把这些人,都带回闽州去,带着人造“随风送”的大船,另外,又在这边挑了两家。 其中一家,是专门造缯船的,有赶缯船、捞缯船等等,还有一家会造广船。 广船是用铁力木造的,比起现在用的,用松杉所造的福船,更加坚固耐用,也耐虫蛀。据说如果广船与福船在海中相撞,福船会被广船撞碎,可见有多么坚硬了。 但造价也高,铁力木也难得,所以不能做为主船型,但可以做几艘以防万一,等于海上安全,又多了一层保障。 而且除了这两家船厂,其它船厂的老船工,肚子里的经验也全都是宝藏,很多船厂都有很多独家秘决,就光说船钉一种,继螺丝钉之后,还又发现了锹钉、铲钉、蚂蟥钉等等,船身的拼合挂锔更加牢固。 这一回来,真的是不虚此行。 卫时磊非常兴奋,原来只准备待个两三天的,如今待了十天了还舍不得走,天天穿着粗布袍子,泡在船厂里,向这些老船工请教,几天下来就跟这些人打成一片了。 这期间,炎柏葳收到了他的信,又下了一道圣旨。 圣旨一时到不了,先把信儿传了过来,将闽粤总督改为镇海总督,将浙州亦归入其中,三地官员均需听从号令。 另将闽州水师卫所改名为镇海卫,在浙、闽、粤三处设上中下所,每所水师定员为一万人,命镇海总督陆续招募。 这么一来,沈刺史正式成了他的下属官员,卫时磊做事更加方便,更加名正言顺。 卫时磊索性将收过来的三家大船厂,均签到了水师里头,相当于他们像朝廷的工部一样,专门为水师造船,这样一来,银子上反倒方便了,可以定期支付,不像之前,简直就是等米下锅。 对这些船厂和船工来说,也是好事,要是在乱世当然不好,意味着白做工,可如今明君在位,财神降世,还能缺了钱? 这就跟临时工转正一样,吃皇粮了好么!光宗耀祖了好么! 于是皆大欢喜。 卫时磊和许忘海两人,天天忙的披星戴月,吃饭的时候都张口闭口都是船。 这会儿,拜里米苏拉一行人,才刚刚抵达京城。 数日之后,又传来消息,说拜里米苏拉已经得封国王,拿了诏书,离开了京城。 当天晚上,卫时磊收到了唐时锦那封措辞激烈的信。 不过这对于卫时磊来说,太远了,这会儿船都还不算有,船队更是没有,要谈如何邦交为时过早。 卫时磊忍不住跟邓闲吐槽:“光说要组船队,一两银子都没拨下来,全是用我阿姐的银子,这是大庆水师还是财神水师??” 邓闲道:“兴许等船队建起来之后,皇上大笔一挥,赐名‘财神船队’,于是银子就不用还了,财神爷花钱如流水,只得了个名儿。” 卫时磊:“……” 他觉得这事儿,他姐夫真干的出来!! 当皇帝的心都脏,尤其穷皇帝心更脏!借钱不还!不要脸!! 两人正说着,忽听衣袂带风之声,两人一起抬头,只见屋檐处一道人影掠过,看着穿的还是十分华美的锦袍,卫时磊喝道:“谁!” “紧张什么!”邓闲道:“你没见炎几们都没动?这说明是自家人。” 卫时磊道:“为何要穿这样的衣服?又为何藏头露尾的?” “你管人家穿什么衣服呢!”邓闲道:“别理这个了,我跟你说,你这事儿不能稀里糊涂的,他不要脸……咳,我是说,你得比他更不要脸,你一个季度给他报一个折子,就是写清楚造船花了多少银子,而这个银子又是谁出的,把帐翻到明面儿上,让大家知道财神干了什么,不然那些大臣们,还以为你沾了多少便宜!” 卫时磊笑道:“放心,我会的。” 两人说笑着走远了,躲在屋檐下的许灵妙,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直起腰来,向着屋檐上的影卫施礼致谢,溜回了房。 第778章 小龙王 卫时磊那脑子,灵的很,当然不可能被邓闲一打岔就忘了,但他做事受唐时锦影响很深,就是那种大事上说一不二,但小事上就很宽容,随便他们玩笑闹腾,全都无所谓。 所以邓闲一打岔,他知道不是外敌入侵,就不管了。 他在浙州一直待到了六月十一,邓闲过来问他:“大人,不回闽州吗?” “这边差不多了,这两天就回,”卫时磊道:“怎么?有事?” 邓闲道:“每个月的十五,定海县和安海县的边儿上,有一个小集市,主要就是卖这些外邦的东西,你要不要去瞧瞧?” “小集市?”卫时磊想了想:“你之前怎么没说过?” 邓闲道:“上个月,上上月,上上上月……的十五,我们都在船上呢,再上头的十五,我还不知道有这个集市呢!” “也对。”卫时磊道:“在何处?” 邓闲道:“洋人街。” 那地方本来叫洋夷街,但后来叫着叫着,就叫成了洋人街。 洋人这个词儿,是这些年从闽州这边新叫起来的,是指从海洋过来的人,所以就叫洋人。 但其实洋人街那边,真正的洋人知道的不多,去的也不多,主要还是自己人,因为交易的大多都是舶来品,所以吸引了一部分人经常去。 邓闲道:“听说那边不光买卖东西,还可以打听事儿,也可以定东西,例如说你想要订什么檀香啊,豆蔻啊,苏门答腊的胡椒啊,都可以去订下,交订金,然后过一段时间,就会通知你去领。” 卫时磊秒懂:“就像饮啄阁一样是不是?有人在做这些中转的生意?” “对,”邓闲道:“那条街头上,有一家茶楼叫海角天珍,听说里头主事的人叫小龙王,就是专管此事的人。” 卫时磊沉吟的道:“既然此人专管此事,那他对各方一定极为了解,倒是可以去一趟。” 他想了想:“那明日我把事情安排安排,后日一早动身,到了我们直接过去。” 邓闲应下,通知了下去。 于是卫时磊把这边事情交待好,留了人手,跟沈刺史交待好了,后日一早便上了路,等上了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转头找了找,才发现许灵妙不在。 卫时磊问:“许姑娘呢?” 邓闲一脸稀奇的看了他一眼:“她……六月初几来着,就走了啊,我不是跟你说了?” 卫时磊敲了敲脑袋,想不起他说过,但也没在意,就点了点头。 一行人到了安海县城,其它人先回去了,卫时磊只留下了邓闲、炎十二和暗里两个影卫,在城边儿上找了一间客栈住下,十五一大早,就去了洋人街。 洋人街不算长,也不算宽,看起来也就一里多长,不到两丈宽,两旁大多不是店铺,而是一种外头很少见的木头车子,上头是木架子,分为好几层,各种东西林林总总的摆在上头,大多都是孤品,感觉有一点儿像京城的说古街,是那种淘古董的感觉。 卫时磊已经来了一年多了,对这些东西都很了解,那些小贩儿天花乱坠的忽悠了几句,发现他是个行家,叫价就老实了,卫时磊倒是淘了好几样好玩的东西,想着送回京给唐时锦。 邓闲背着手儿跟在旁边叨叨:“大小伙子了,也不招惹个姑娘,天天黏着姐姐算咋回事儿。” 卫时磊笑道:“你比我还年长,你的姑娘呢?” 邓闲:“……” 旁边炎十二喷笑出声,邓闲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炎十二……名字叫十二,实际上比二十二还要二些的炎十二,秒懂了他的眼神儿,然后默默的收起了笑。 三人一路逛下来,走到了街尽头,就见到了“海角天珍楼”,邓闲打头,几个人摆出了熟客的架势,直接上了二楼,说要找小龙王,有大生意。 茶博士便把他们带到了一间雅座,上了茶。 几人喝茶等着,不一会儿,便有一人敲了敲门,邓闲道:“请进。” 那人便进来了,绕过屏风一拱手,笑道:“诸位贵客……” 她猛的停了下来。 卫时磊也刚刚扬起标准的君子笑,下一秒,也呆在了那儿。 两边儿面面相觑,邓闲在旁边,简直看的眉飞色舞,就是那种“追的剧终于到高潮了”的感觉。 半晌,她掉头就走。 邓闲哈哈笑着挡住了门。 卫时磊也回过神儿来,笑道:“这可真是没想到……小龙王,唉,是我傻了,我早该想到的。” 怪不得邓闲一直古里古怪! 怪不得昨儿许忘海一听说他们要来洋人街,表情也古里古怪! 怪不得她叫小龙王,她爹叫老龙王,她可不就是小龙王么? 许灵妙女装的时候眉目如画,娇俏灵动,没想到一穿上男装,脸上只略微涂黄,也没做什么多余的伪装,就把眉宇间的英气给显了出来,宛然一个俊秀少年,又机敏,又潇洒,又漂亮,又贵气。 看她背着身儿一动不动,显然十分羞窘,卫时磊笑道:“许姑娘这样子,倒是叫我想起了我阿姐,这个世上穿女装好看,穿男装也好看的人,除了我阿姐,我只见了许姑娘一人。” 邓闲悄悄对炎二十使眼色,眉毛都要使的飞起来了,表达着“不撩不知道,一撩还挺会撩”、“看来不是不上心是没找对路子”、“咩哈哈这一回我要翻盘了”种种的意思。 许灵妙听他这么说,身体就慢慢的舒展开了。 卫时磊道:“不如坐下聊聊?” 许灵妙慢慢的转回来,一层薄红从涂黄的脸上透出来,勉强摆着镇定的表情,道:“卫大人怎么有空过来?” 卫时磊笑道:“听说了小龙王的大名,特来结识一二。” 许灵妙:“……” 邓闲:“……” 读书人什么的,可真是天生会撩啊!邓闲只恨没能多生两双眼,使眼色使的不够传神。 卫时磊摆手道:“许姑娘请坐。” 许灵妙长吸了一口气。 估计心情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反而整个人放开了,一摔袖子,就过去坐下了。 炎十二维持着一个合格影卫的高素质,道:“主子慢聊。”一边就退了出去,还强行把邓闲拖了出去。 门一关,许灵妙下意识的坐直了些,也不看他,直视前方道:“卫大人来我这儿,想谈什么生意?” 第779章 不敢负君所望 卫时磊笑道:“不知小龙王能做什么生意?” 许灵妙一板一眼的道:“可以订东西,也可以打听消息,你想要什么,你先说出来,若有,我定价儿,咱们聊的起来就做,聊不起就散,就是这么简单。” 卫时磊点了点头:“那么,我想买些消息。” 她道:“什么消息?” 卫时磊道:“我想知道,许姑娘是怎么成了小龙王的,我还想知道,这海角天珍楼是何人所建,什么人建的,为了什么,做了什么。” 许灵妙转头瞪了他一眼:“这个没有!” 卫时磊道:“如果我一定要买呢?” 许灵妙吸了口气:“你……你是来砸场子的吗?” 卫时磊浅浅笑道:“旁的消息,我不用花钱,就可以从许姑娘这儿听到……至于东西,我有船,我可以自己去拿,所以我只想知道,我说的这些。” 他温言道:“许姑娘,我如今奉圣命在闽州,做这些海上之事,你这个楼摆在这儿,我不可能一点都不了解的……我们也算是朋友,所以我想从你嘴里听到,而不是用旁的方式得到。” 窗外的邓闲,一脸惨不忍听。 才说他会撩,就甩出这么一句来,虽然是实话,可是你也不能这么说啊! 但许灵妙倒没生气,她认真的点了点头:“有道理。” 卫时磊嘴角一弯。 许灵妙想了想,转过头,乌亮乌亮的眼睛,在他脸上转了转,灵动又狡黠:“此时,你若是卫大人,那我一个平头老百姓,大人问话,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卫时磊迎着她的视线,挑了挑眉。 许灵妙续道:“若此时,你是‘朋友’,那么,可不可以容我一两天时间?我回去请示一下,然后回闽州,上门拜访卫大人?” 卫时磊点了点头:“可以。” 他便站起来,含笑拱手:“那卫时磊便在家恭候小龙王大驾了。” 许灵妙抿了一下唇,起身还礼:“不敢当,许某不敢负君所望!” 卫时磊又笑了一下,便告辞了。 一直到出了洋人街,他才低声道:“她真的很像我阿姐。” 邓闲一脸沉稳的捧哏:“是吗?” “是,”卫时磊道:“其实不是长的像,也不是作派像,是那种……特别讲理,又特别不讲理的感觉像。” 他眼神温柔,嘴角带笑,静静的回味了片刻,才道:“走吧。” 一行人回了定海县。 第三天一大早,许灵妙便带着一个老者登门拜访。 这一回卫时磊没叫长目飞耳楼去查,所以他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许灵妙穿着男装,给他介绍:“卫大人,这是我师尊叶望。” 卫时磊施了晚辈之礼:“叶前辈。” 叶望还礼不迭,“不敢当,不敢当,叶望草莽之人,当不起卫大人的礼。” “应该的,”卫时磊道:“叶前辈请坐。” 叶望又谦虚了一句,这才坐下了。 然后他就很利索的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叶望在江湖上,算是有名有姓的大侠,大约在十余年前,他的一个朋友为了给妻子找传说中的金珍珠,出了海,然后失踪了,那个朋友的妻子不相信他死了,就求上门来。 江湖人,就是讲义气么,仗着会一些功夫,天不怕地不怕的,然后叶望就约了几个熟悉的朋友,一起出海去寻那人。 他们当然是没有找着那个人。 但是那一回也是十分巧的,他们一路没遇上什么大风浪,十分顺畅的到了天竺,也叫香料群岛,那里盛产丁香、豆蔻和胡椒等,他们满载而归,大赚了一笔。 之后,他们又出了几次海,到过占城,也到过满刺加,起先确实是为了找他的朋友,后来就渐渐的变了味。 他们运气一直都不错,接连出了几次海,都还算顺利。 但最后一次,他们遇上了大风浪,船上的人几乎全死了,货物也全沉了海,他们几个人仗着功夫好,扒着舰板在海上漂流了两天两夜,到了占城,然后又在半年之后,搭了商船,才终于回到了中土。 从那之后,他就怕了,不愿意再出海了。 于是就开了一间茶楼,偶尔熟悉的朋友们上门,就与他们聊聊,说说海事,规劝规劝。 后来无意中认识了许忘海。 两人一见如故,时常聚聚,然后叶望看许灵妙聪明伶俐,就收了她做弟子。 至于这个海角天珍楼,是两年多之前,许灵妙提议,然后才开起来的,本来也就是想着居中斡旋,赚一些抽头,但随着香料渐贵,出海的人越来越多,买货的人也越来越多,倒是渐渐的做起了一些名堂。 后来叶望的妻、子,和几个弟子也都过来了,大家各司其职,就把生意给做起来了,小龙王三个字,在洋人街也算是小有名气。 叶望道:“大人不必忧心,草民等不过是在中间联络一二,赚一些抽头,绝不会做不法之事的。” 他示意许灵妙帐本送上:“咱们常联络的人,不管是买的,还是卖的,全都在这儿了,大人可以叫人检查检查。” 卫时磊温和的道:“我自然是相信叶前辈和许姑娘的,只是如今朝廷对海上诸国所知甚少,所以我一遇上这方面的事情,就格外在意。” 他把帐本推了回去:“帐本就不用了,劳烦几位,把所知的各国的消息,整理整理,交到我手,不知可方便?我会按贵楼的价儿付银子的。” 叶望道:“不敢收大人的银子。朝廷要做水师,咱们出一份力,也是应当的!” 卫时磊道:“叶前辈不用客气。” 许灵妙一直很乖巧的坐在师父后头,这时候才插言道:“你哪有银子啊!朝廷不也没有银子嘛!都是你阿姐的银子,还充大方。” 叶望急道:“妙儿!” 卫时磊看了她一眼,就笑了:“是的,许姑娘是知道实情的,那我就不充阔气了。新帝在位时日尚浅,百废待兴,处处都要用银子……不怕叶前辈笑话,我这造船之事,花钱如流水,全是花的我阿姐的,国库一两银子都不曾拨过来。” 他顿了一下:“那我就厚颜占你们的便宜了……等到船队建起来,许叔和许姑娘可以随同一起出海,多买些香料,就当是我付银子了。” 第780章 搞事小能手 等送走两人之后,卫时磊坐在椅中,微微沉吟。 邓闲晃晃悠悠的过来,悄悄伸头看他表情:“大人,想什么呢?” 他一脸的“是不是在想姑娘嘿嘿嘿嘿”……没想到卫时磊道:“我在想,江湖人究竟有多厉害?扒着舰板在海上漂流两天两夜还能生还的人,在江湖人之中,大约能占多少?” 他看着他。 邓闲愣了愣:“啊??” 好半天他才道:“这个,还真不好说,不光是功夫,性子也有关系吧,跟叶望当年类似的身手,最多有两三成。但就算普通的江湖人,也肯定比好水手要厉害,哪怕你长年在海上漂,身强体健什么的,在这方面也不如江湖人,毕竟江湖人大多都是从小练武的,而且这练武和干活儿,也肯定是有区别的。” 卫时磊点了点头,他道:“让我想想。” 邓闲道:“哦。” 他就乖乖的起开了。 出来之后默默的跟炎十二感叹:“要不人家是大官儿,我只是个草莽呢,人家考虑的全都是大事,我光瞅那些个男欢女爱了,惭愧惭愧。” 炎十二道:“你想多了,先不提财神爷,人家能当官儿是因为考了六元。” 扎心了。 邓闲捂着胸口默默的走了。 第二天开始,卫时磊拨了几个人,与叶望和许灵妙一起,对着海图整理他们手头各国的消息,后来他儿子叶追云也来了。 汤莲生得知之后,也时常抽空过来。 他本来还觉得自己知道的挺多了,但是真跟这种海边的人一比,就觉得自己的消息很浮,早知道应该早点过来的,浪费了很多时间。 当然现在也不晚。 汤莲生拥有一双发现奸情的眼睛,又是一个搞事小能手,过来第一天,就发现了卫时磊和许灵妙之前若有若无的情愫,于是,闲着也是闲着,他飞快的跟许灵妙搞好了关系。 汤莲生学的各国语言很多,又学的好,许灵妙对这个又感兴趣,于是卫时磊天天在船厂累成狗,一回来,就能看到汤老师给许学生开小灶。 尤其那姑娘完全没察觉到汤莲生的用意,她估摸着还以为汤莲生是故意给她创造机会见见他呢,还挺乐呵。 卫时磊简直哭笑不得。 他素来知道汤莲生有多皮,可是理智上知道这没什么好计较的,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可是看着两人在一起说话,那姑娘眉飞色舞的样子,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可还是那句话,他是唐时锦一手教出来的,从小耳濡目染,很“公私分明”,哪怕他现在觉得这姑娘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心痒痒的想跟她多说说话,但在正事还没办完的时候,还是会先去做正事。 差别就是高兴的去做,还是不高兴的去做。 汤莲生一直看着卫时磊的脸色,以为他铁定要找由头在家待一天,或者找他说几句的,没想到他自己纠结了好半天,仍旧去船厂了。 汤莲生肚里乐的不行。 然后他就状似无意的跟许灵妙道:“船厂这些日子忙的很,吃也吃不好,我看小师叔和令尊人都瘦了,不如从明儿起,我叫厨房多做些菜,找人送过去,大家一起吃,他们也能吃几筷。” “汤大人想的好周到!”果然许灵妙就道:“我跑的快,到时我去送吧!” “嗯?”汤莲生含笑道:“不必不必,这点小事,哪里用许姑娘亲自去?我叫下人跑一趟就行。” “没事的,”许灵妙道:“捎带手的事儿,我去就可以!不然一整天在这儿,也怪憋的慌!” 叶追云过来,抬着下巴道:“我陪师姐去就可以了!用不着你……用不着下人送。” 叶望四十岁上,才得了这么个儿子,今年才十六,养的十分任性娇贵,无礼的很。 这孩子对许灵妙显然有些不同,贴她贴的很紧,她干什么,他立刻也去干什么,但许灵妙显然没这个意思,一直避着他。 他没看出卫时磊那边的意思,直接就把火头记到汤莲生头上了,一天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这句话,汤莲生不用想就知道,他后头原本要说的,肯定是“用不着你献殷勤!” 汤莲生真懒的理他。 反正他也就是顺手助个攻,吩咐一下的事儿。 因为卫时磊和许忘海都是跟大家一起吃,吃一样的饭,所以厨房要做,也是直接做大菜,做上两大盆,然后许灵妙和叶追云就送过去。 也不知道后来他们怎么商量的,可能是被叶望骂了,叶追云就不去了,许灵妙自己去送,瘦瘦小小的人儿,拎着两大盆菜,还跑的飞快。 六月廿四,唐时锦生下了六胞胎。 传信儿过来的时候,给卫时磊那边送了一份红鸡蛋和官制花钱,也给汤莲生这边送了一份。 家里人少,每个人都能分到,邓闲一个人抢了两个,哈哈笑着直接剥开吃,几个人正吃的乐呵呢,结果就见叶追云站在一旁,有些鄙夷的把红鸡蛋放到了桌边,一副“一个鸡蛋也当好东西也太没见过世面了”的样子。 邓闲都叫他给气乐了,转开身只当没看到,省得影响了胃口。 这特么是鸡蛋么!这是喜气! 这屋子里的人,好几个朝廷命官,京城里来的,谁不比你高贵比你有钱比你有身份??轮得到你看不起谁么?? 真是,越穷的越爱装阔! 结果一个念头尚未转完,就听轻轻的嚓的一声,鸡蛋掉到了地上。 叶追云笑道:“不小心碰到地上了!可惜可惜!吃不得了。”一边就捡起来,扔到了纸篓里。 邓闲几个人,无声的交换了几个眼神儿。 等许灵妙回来的时候,汤莲生就见她已经把两枚花钱系到腰间了,汤莲生就随口打了声招呼:“你都抢到了?运气不错么!” 许灵妙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吱吱唔唔的没说清楚。 汤莲生心里哇哦了一声,表面上只当没看出来,岔开话题道:“昨天我们讲到哪儿了?” 许灵妙立刻去拿了纸笔过来。 叶追云一看,也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过来跟她一起学。 第781章 豁出命拼面子 但是许灵妙聪明机敏,学的飞快,叶追云就是普通人的水平,他心思又完全在许灵妙身上,一眼一眼的瞥她,根本就不上心学。 汤莲生也不管他,自顾自讲自己的,许灵妙勉强能跟上,他就完全跟不上。 他对此显然一直很不满,表情一天比一天不耐烦,还不时的摔摔打打,今天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道:“汤大人,你有必要讲这么快吗?” 汤莲生笑眯眯的道:“你叫我什么?” 叶追云愣了愣:“汤大人?” “对啊,”汤莲生道:“我不是汤‘先生’,我教你们是情份,不教你们是本份,你自己跟不上进度,于我何关?” 叶追云愣了愣,脸猛的爆红起来,咬牙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许灵妙急道:“汤大人,我师弟心直口快,他没别的意思。” 汤莲生笑道:“我也没别的意思,我说的什么话,我就是什么意思。” 叶追云气的直发抖,好歹忍住了没破口大骂,扭头就走了。 许灵妙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追上去,又连连向汤莲生致歉,然后才跑出去找叶望了。 晚上邓闲就暗搓搓的回来禀报:“他找了几个人喝酒,大骂你来着,说你跳着讲,故意为难他,还拿官架子压人,不是东西……然后商量着明儿趁你去卫所的路上,蒙着脸来教训教训你。” 汤莲生点了点头:“意料中事。”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是我说,我天生就长了张好欺负的脸……这世上当饵,没人比我更合适了。” 邓闲道:“这啥好事儿么,你这么骄傲奏啥? 汤莲生道:“不管怎么说,你们可一定要保护好我,不然受了伤,师父一定会生气的。” “放心,”邓闲道:“我跟炎兄说了,保证你毛都不掉一根。不过你为啥惹他啊?” 汤莲生道:“我有一个想法,我觉得小师叔肯定也有这么个意思,不管怎么说,先叫他们欠我们一个情份再说。用师父的话来说,这就叫钓鱼执法!” 他顿了一下:“不过说真的,你不觉得这些江湖人,真的很狂妄吗?我怎么说也是神仙王爷的徒弟,堂堂的朝廷命官,他态度毫不恭敬,礼都不施一个,说甩脸子就甩脸子,如今还敢动手?岂不有违律法?” 邓闲啧了一声:“一听你就是个少爷,不识人间疾苦!!江湖事江湖毕,轻易动不着官府!江湖就是一个打肿脸也要充胖子的地方,尤其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正是逞强的时候,你越有身份,你越厉害,他才越要跟你杠!干的就是豁出命拼面子的事儿……就现在,你这事,他出去吹一句‘什么汤大人!我连个正眼都没给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怕他’,这么一炫耀就牛气大了,懂不!” 汤莲生不能理解的摇头:“这不是蠢么?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行吗?” 邓闲道:“你那是商人想法,对江湖人来说,识时务就是没出息,软骨头!” 好吧好吧! 汤莲生叹道:“侠以武犯禁,这事儿,回头我得跟小师叔好生商量商量。” 他顿了一下:“不过也不急,师父才刚生完孩子,这点小事情就别招她烦心了,等我们回头商量个差不多再说。” 他就先睡了。 汤莲生是每天早上用过饭,就过去卫所给他们上课,也不一定他讲,但他一般都会在。 这个总督府的院子,本来就是新置办的,离卫所近的很,这段路走过去也就一刻多钟。 汤莲生用过饭,就抄了手儿,慢悠悠的往那边走。 快要走到没人的地方了,却见卫时磊急匆匆过来,好像是从卫所刚出来的,道:“莲生,这么巧?” 汤莲生肚中暗笑。 心说你终于沉不住气儿了! 可惜啊,你这么一来,要把我的鱼惊飞喽! 他就笑道:“是挺巧的,你天天这个时辰过来,都能巧遇我一回。” 卫时磊笑了一声,然后就跟他并排往卫所走,一边道:“你教授这些外语,还是要有选择,等下半年,上中下卫所都建成了,人越来越多,不可能全指着你们教,你挑出一些人来,让他们学,只学基本的,然后你再挑出一些好的,重点教授,到时候一个船带上几个就行了,不需要人人都会。” 汤莲生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在筛选了,但趁这会儿有空,加上陆续还要放人去试船,所以先多教几个。” 卫时磊点了点头。 他顿了一下,又不好意思的咳道:“许姑娘那儿……你别胡闹了好不?等我抽开身,我自然会处理,不用你催我。” 汤莲生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许姑娘这么可爱,想求的可不是一个半个啊……” 此时,叶追云正带着人,藏身在屋檐后头,远远就看到汤莲生过来了。 他早就想教训汤莲生了,娘兮兮的酸书生,天天笑眯眯的跟许灵妙说话,一看就不怀好意!他实在是看不顺眼! 要不是叶望千叮万嘱的,他头一天就得教训他一回! 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牛气什么啊!他抬抬手就能打的他满地找牙!! 从小被宠大的孩子,习惯了随心所欲,无法无天。 他并没想过,他父亲宁可显得怠慢,也要找机会让他过来,是希望他投了哪个贵人的眼缘,求一个前程。 他也没想过,得罪了卫时磊、汤莲生,家里这些人要怎么办。 更没想过,人家做着朝廷的官儿,不需要手有缚鸡之力,也不需要他看着顺眼。 他在这边混了好几年,带过来的全都是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个讲义气的很,明知道要对付的是谁,也还是来了。 看到卫时磊时,他本来是犹豫了一下的,毕竟卫时磊如今跟许忘海关系好的很。 可是没想到,正好他们走到这边时,正好汤莲生说了一句“许姑娘这么可爱,想求的可不是一个半个啊……” 听他口吻轻佻,叶追云怒从心头起,一声呼哨,数人就一起扑了下来。 第782章 卸你条胳膊 数个黑衣人陡然扑下,亮出刀剑,杀气腾腾,是真的把卫时磊给吓了一大跳,猛的往后一退。 汤莲生也“吃了一惊”,然后怒喝道:“大胆!你们是什么人!此乃镇海总督卫大人!你们不要命了吗!” 叶追云粗着嗓子喝道:“找的就是你们!” 卫时磊挡在汤莲生面前:“你们想干什么!” “呵呵呵!”叶追云摆着一个自以为很酷炫的姿势,举着刀大咧咧的道:“爷爷今天要给你们这些狗官放放血!” 后头人道:“给他卸条胳膊腿儿!” “对!”叶追云道:“爷爷要卸你条胳膊腿儿,最好第三条腿也卸了!省得你个娘娘腔天天不干好事儿!!” 几个人就跟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一起哈哈大笑。 汤莲生是真的被他们蠢到了。 他高声喝道,“尔等心里还有王法吗!伤了卫大人与我,你们可负的起这个责任!劝你们三思!” 叶追云哧笑:“有什么遗言,跟阎王爷说去吧!” 几个人合身扑了上来。 下一刻,便如一石惊起飞鸟,数点黑影弹射而出,直直的迎了上去。 其实叶追云的身手很不错。 但是炎字头,在炎柏葳身边也属于第一梯队,对上他们几个,简直就是降维打击,战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结束在了一个照面儿之间。 叶追云被卸了胳膊扯下面罩的时候,那装逼的笑容甚至还在脸上挂着,然后猛的转为惊讶……因为转变太快,甚至显得十分古怪和狰狞。 其它人也都吓呆了。 全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江湖出身,天不怕地不怕的“侠”n代,觉得伏击一个大官儿,吓的他们瑟瑟发抖,是很酷很厉害的一件事情,直到这会儿,失陷人手,才猛的发现不妙。 他们终于意识到,要承担责任了。 几人惊的脸色发白,纷纷看向了叶追云。 叶追云也吓到了,但还维持着基本的风度,梗着脖子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德性,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吼了一句:“是我!!” 汤莲生再一次被他蠢到了。 是你?你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吗?? 这个地方本来就十分热闹,早有人被惊动,围了过来。 好多人都认识卫时磊和汤莲生,便有人遥遥道:“卫大人!汤大人,你们没事吧?” “我们无事。”卫时磊向四周拱了拱手:“我与汤大人正要去卫所,中途遇到了这伙蒙面强人……” 叶追云想怒吼一句,“我们不是强人!” 却发现已经吼不出来了,他们几个很快就被背绑了,双膝屈着,就是俗称的砍头式,然后被人倒提在了手里,脸冲着黄土,旁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样子了。 卫时磊仍旧在不紧不慢的与人解释:“幸好我带了些暗卫,所以并未伤到,请诸位放心。” 汤莲生在旁边配合:“小师叔!此事不简单!我连连亮明身份,说你是镇海总督,他们却说找的就是你,说要给你放放血,卸了胳膊腿……”他脸色发白,抖了抖:“白日行凶,如此无法无天,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汤莲生的模样极为灵秀文弱,惊惧的样子,显得格外真实。 众人不住的唏嘘,一个小贩道:“我听到了!我的摊子就在街口!我听到那强人说‘有什么遗言,跟阎王爷说去吧!’” “我也听到了几句,”另一个道:“我听到汤大人喝问,说尔等心里还有王法吗!那人却根本不理会!” 卫时磊配合的神色严肃起来,转头道:“叫县令和知府大人过来。” 他向诸人道:“大家放心,我一定严查此事,绝不会叫此等强人滋扰百姓!” 叶追云已经彻底急了。 他本来只想着教训他们一顿,飞身遁走,潇洒自在,然后大家喝酒庆功,痛骂狗官,岂不快哉。 他从未想过走不了这个可能! 更没想过事情闹大了,要怎么办! 他又急又慌,拼命挣扎,却没法说话,只能鼻中发出呜呜的声音,鼻涕水滴了下来,旁边有顽童道:“那个强人吓哭了!吓哭了!” “呸!”有人唾了一口过来,“光天化日,拿刀拿枪的时候怎么不哭!” “就是!要不是人家有暗卫,不就叫他们杀了!欺负两个书生算什么本事!” “我呸!真恶心!” 要知道,在元盛朝中,碰上一个好官儿太难了,大家真算是久旱逢甘霖了。 卫时磊行的全都是利民之事,征兵也完全是自愿,从不强征,所以虽然来此时间不长,却声望很高,他为人又亲和,长的又好看,百姓都很喜欢他,对这“强人”就加倍的憎恨。 叶追云功夫不错,从小是被夸着长大的,什么文武双全,什么英武少侠……他从来没像过街老鼠一样被人这么唾骂过。 他羞耻极了,咬紧了牙关,再也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消息很快就传的满城风雨。 许灵妙一出家门就听说了。 她昨天被卫时磊送了那两枚花钱,开心极了,哪怕后来叶追云闹腾了一场,也没有影响她的心情。 她回到家,就一直在灯下把玩那两枚花钱,爱不释手,又反复思量卫时磊那时的神情,一时笑,一时恼,一时忧……少女心事,欲说还休。 许夫人晚上起夜,见她屋里点着灯,便嚷了一句:“妙儿!还没睡?” 许灵妙迅速把花钱收进了袖子里,于是许夫人进来的时候,只见她桌上摊着几张纸,便道:“子时了,莫念了,快睡罢!” “好,”许灵妙道:“马上就睡了。” 许夫人有点奇怪,瞅了瞅她脸:“什么事情这么开心?笑这么甜?” 许灵妙有点脸热,一口吹熄了蜡烛:“没什么啊,那我睡了!” 她飞也似的上榻睡了,许夫人嘀咕了一声,也没深究,打着哈欠走了。 早上许灵妙一大早起来,重新给花钱换了个绳儿,又想叫人看到,又担心不小心掉了……连着缠了好几道,又洗了三遍脸,来回的梳了几遍头,才出了门。 没想到一出门,就听说有强人伏击卫时磊? 许灵妙吓坏了,飞也似的到了总督府,一见卫时磊,她就跃了过来,急道:“你没事吧!” 第783章 很冷情的人 她情急之下,忘了礼数,拉着他从头到脚的看了好几遍,急的眼睛里都含泪了,“有没有伤到哪儿?” 卫时磊看着她,轻声道:“别担心,我没事。” 四目相对,许灵妙猛的意识到了什么,脸上一红,松手退了一步,“没事就好。” 她想了想,又有些气愤:“到底是什么人!真是太过份了!你到这边来给闽州百姓做了多少事,他们怎么不识好歹呢!你怎么不带着我!你下回带着我,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 她愤愤的说了半天,看卫时磊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猛的意识到了什么:“卫大人?” 卫时磊轻声道:“许姑娘,伏击我的人,我听声音,有一点像令师弟。” 许灵妙猛的一呆,脸色慢慢的白了。 所有的羞涩愤怒,所有的情绪,迅速退去,她漂亮的眼睛微微张大,就这么看着他,卫时磊向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许灵妙张了张嘴,想说句什么,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她喃喃的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卫时磊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还没来的及说话,许灵妙就猛的一退,飞也似的跑了。 汤莲生早就非礼忽视,先走了,邓闲看了个全场,悄悄的跑过来跟汤莲生交流:“说真的,我万万没有想到,卫大人居然是一个心这么冷这么硬的人,那姑娘的眼神儿……唉!我都不忍心多看,真的,这也太,那什么了,事儿何必非得这么办。” 其实就连汤莲生也没有想到。 卫时磊在唐时锦面前一向很乖巧,孩气十足,他知道他其实是一个很有主张的人,但没想到,他居然是一个十分冷情的人。 倒不是说无情,只是,属于那种很难付出感情的人,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全都是如此。 他们自家亲戚那是另一说。 若早知道如此,他其实没必要助攻,因为卫时磊不是花晟林,他不需要刺激。 他显然有自己的节奏,他只要想要,就会慢慢的把她的心拿过来,过程中会有策略有算计,而并不是走一味以真情打动人的路线。 这样的人,能成大事。 对这姑娘来说,也不见得是坏事,毕竟等真正在一起,进了他“自己人”的圈子,他又会是另一种态度了。 就是这过程挺虐人的,看着这姑娘有点可怜。 如人饮水吧! 汤莲生叹了口气。 看邓闲的神情,汤莲生忽然慢慢的道:“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邓闲:“……” 他看着他。 汤莲生摆出了凶狠的样子。 邓闲露出了惊惶的表情,脚下划一大圈,飞也似的跑了。 这活宝,汤莲生被他逗的笑了好半天。 不到半个时辰,叶望就来了,一来就跪了下来。 卫时磊这一回没有推拒,受了他的礼,叶望的心直往下沉,求道:“卫大人,草民那逆子罪该万死,草民没脸替他求情,草民只求……能饶他一命。” 卫时磊看着他,半晌,他道:“叶前辈放心,我不会杀他。” 叶望心头一松,眼中浸泪:“多谢卫大人!多谢卫大人!” 卫时磊道:“不必谢,他谋而行之,却未伤到人,按律也不至死。” 叶望一顿,整个动作顿住了。 直到此时,直到此刻。 他才猛的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他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直到这把年纪了,居然完全不知律法! 完全不知!! 他不知道白日执仗行凶,“按律”应当如何! 他不知道谋杀二品大员,正二八经的皇亲国戚,“按律”又当如何!! 身为大庆子民,他脑子里居然一直都没有律法,这……这…… 如此荒谬如此可笑,如此滑天下之大稽……他为何居然一直没有意识到!? 他一时汗湿重衣,腿软的跪都跪不稳,就连当年在海上漂流等死之时,他都从未如此惊惶!! 卫时磊看他神情,显然明白事理,也知道轻重,心中暗暗点头。 他和颜悦色的道:“只是,恕我直言,令郎……也确实应当管束管束了。” 叶望以头抵地,不敢则声。 卫时磊随即弯腰,将他扶了起来,道:“我不会杀他,但也绝不能轻轻放过。我在闽州所做之事,关乎国计民生,影响深远,重要之极,我需要令行禁止,一呼百应!!一个白日明火执仗,大庭广众刺杀我的强人,我若轻轻放过,那日后必后患无穷。你可明白?” 叶望惨然道:“草民明白。” 卫时磊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送叶前辈去见见那些人吧!” 下头人应命上来,叶望勉强撑持着,起身施礼,然后被他们送了过去。 他们一行人,被暂时关押在了定海县的县衙大牢中,叶望在外头扶着膝坐了很久,又细问了律法,然后才缓缓坐起,被人带了进去。 叶追云一见他,顿时一喜,扑到了栏杆边上:“爹!” 叶望满面惨然,慢慢的走了过来。 叶追云看在眼中,惊惶不已,声音都颤了:“爹?” 叶望看着他,缓缓的道:“你为何要如此?” 叶追云喃喃的道:“我……” 他说不出话来。 他本来满有理由的。 汤莲生讲课太快,不借就他的速度,不给他面子,还拿官威压人,还与许灵妙说说笑笑……这种种,此时,居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叶追云呆了很久,才道:“爹!我没想杀他的!我……对了,我不是要杀卫时磊的啊!我本来只想教训教训汤莲生的,谁叫卫时磊那个时候恰好在的,他们还……还拿着师姐说笑,我气不过才想着一起教训教训的,我没想杀人的啊!” 叶望气的一掌拍在栏杆上。 要不是隔着栏杆,他真恨不得这一掌打在这个逆子的脸上! 叶望怒道:“不管是汤大人,还是卫大人,那都是响当当的朝廷命官!尤其卫大人,大庆朝仅有的两个异姓王,一个是他姐姐,一个是他祖父,皇上是他的亲姐夫!!人家堂堂的国舅爷,正二品的大员,管着闽粤浙三地……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一个这样的人,你到底是凭了什么要去教训人家!!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人家就算想杀了你,你也得老老实实站着给人家杀!!” 第784章 无知又狂妄 叶追云哭道:“爹,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了!你快些组个场子商议商议,救我出来啊!他们不会不给你面子的,这里又脏又臭我不想待在这儿……爹!爹!” 叶望看着他,再一次惊住了。 他是个热心肠,又盛名远播,若有人求到他门上,他就会组个场子,两边说合说合,多半互相给个面子,就把事情给解决了,皆大欢喜。 他也一直为此自豪,在家也时常说起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叶追云眼中,竟连这样的大事,也是可以通过约场子说合说合,就能解决的? 如此无知又如此狂妄,怪不得卫时磊说,“应当管束管束了”。 叶望一字一句的道:“你是不是疯了?还是傻了??我不过是一个平头老百姓,我有什么面子?哪怕现在有一个武林盟主,在最小的官员,在县太爷面前,也不过是一个老百姓!人家和气你就不把人家当回事了?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咱们都是草莽,在人家面前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屁的面子都没有!没有!!” 叶追云瞪着他,想争辩几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半晌才道:“那……那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待在这儿……” 叶望看着他,良久才惨然道:“算了,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问什么你就直接招,痛痛快快的,省得多受皮肉之苦……”他拭了拭泪,“行刑之前,我会叫你娘来见你一面的。” 叶追云听他的意思,他竟是要死了,登时就吓傻了。 其它人也都鼓噪起来。 有人道:“叶伯父,难道那狗官竟敢杀我们?” 叶望心头一片冰冷。 看看,直到此时,他们仍旧敢出言不逊! 他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们做了多么大逆不道的一件事!! 叶望定定的道:“卫时磊不是狗官,他来闽州,没有做过半件坏事!!他做的全都是利国利国的大好事!!” 有人小声道:“那又怎么样,我们又没伤着他。” 叶望怒道:“你们怎么还不明白?他们两人都是皇亲国戚!!皇亲国戚!!你们明火执仗,意图谋杀皇亲国戚,你们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了,你们自己说说这是什么罪名!!按着大庆律,这是谋反!!要诛九族的!” 有人仍旧不以为然:“哪有这么严重!” 但更多的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渐渐惊惶起来。 是的,他们是皇亲国戚。 哪怕他们身先士卒,与水师、与船工同桌吃饭,一起练兵,那是他们谦和,但,他们仍旧是响当当的皇亲国戚!神仙王爷的弟弟和徒弟!! 谋杀皇亲国戚,哪怕不成,也是诛九族的大罪啊!!他们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有人忍不住哭了起来:“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有人大声道:“是叶追云让我们去的!是叶追云!” “是,”叶望道:“我知道是叶追云让你们去的……” 他站起来,一撩袍子,就在监牢外头跪了下来,向着他们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额头上,当时就渗出血来。 几个少年缓缓的息了声。 叶望一字一句的道:“是我叶家对不起你们,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争取不往谋反这上头办……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办成!但就算按谋杀官员办,也是要杖一百、流二千里的!就算不按官员办,当街杀人,这样的强盗之行,也是要杖一百、流三千里的!!” 他声音嘶哑,血从额上缓缓的流下来:“你们也许还有一线希望,能逃得一命,但是追云是主使者……他,他……” 他看向叶追云,惨然一笑,“是我没把你教好,是我对不起你……这一世的父子缘份,就这么断了罢!” 他站起来就走了。 叶追云呆呆怔怔的,回不过神儿来。 他向来无法无天,肆意妄为,但他有一点好处,他很孝顺。 看着叶望为了他向众人磕头请罪,巨大的悔恨,就像海水一般漫了上来,让他喘不过气来。 总督府中。 卫时磊听完了邓闲的禀报,点了点头,“幸好叶望是个脑子清楚的,这样就很好,守住门,按部就班的审,任何人不许探监,全都按着我说的做。” 邓闲应了一声,看他没有别的话,这才转身走了。 卫时磊无奈的叹了口气。 邓闲的态度比之前恭敬多了,可其实,他并不介意他平时开玩笑说八卦,他在正事上从来不耽误,这样就很好,私底下大家随意就好。 但他也没有叫他回来,低头继续写信。 信都是用长目飞耳楼的鹰传的,很快,他就收到了回信。 也是巧了,就在前两天,唐时锦临产之前,元阆仙那里出了点事儿。 元阆仙之前写过一折戏文,被唐时锦改名叫《画皮侠》的,当时在京城唱的很火,因为没有像仵作戏文那样,刻意推广,所以好几个月的时间,才慢慢的传唱到各地,然后也渐渐的火了起来。 而这件事,其实是取材于一件真实事件的。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个母亲并不是自尽的,而是被那个“大侠”给杀了,那个儿子也没能报仇,他在苦苦奔波取证的过程之中,就不明不白的死了,人家都说是被这个“大侠”给杀的。 但现实虽然不精彩,故事编成戏文,却火爆的不得了,那个大侠,也被人肉了出来,被各种唾骂。 他叫何剑桓,本来有一个名号叫青刀侠的,后来被人肉出身份之后,就直接被人叫画皮侠了。 他愤怒之极,然后就入京想刺杀唐时锦。 是的,他没想刺杀元阆仙,因为他自认为他是真大侠,觉得冤有头债有主,所以他要刺杀元阆仙的靠山唐时锦。 但是唐时锦那会儿即将临盆,身在皇宫,里外保护的人手怕不有十几二十层,他没能进去,郁闷之下,也顾不上冤有头债有主了,就想先杀了元阆仙出出气。 自从桃成蹊出事,家里人身边全都有人保护,元阆仙身边也有。 但是那天正好元阆仙过去找曾独秀,然后就跟戚曜灵、江必安,四个人一起去吃饭。 元阆仙和曾独秀在前头说话,戚曜灵和江必安在后头说话,那位画皮侠跳出来,提剑就杀。 杀一个书生,他自觉得轻而易举,挥出剑去,便狞笑道:“下了黄泉别怪我,是你先污我声名的!!” 下一刻,就被戚曜灵一脚踹翻。 元阆仙被戚曜灵提着领子扔到后头,撞到江必安身上,被他扶住,犹怔怔的回不过神儿来。 戚曜灵踩着脑袋喝问了两句,他挣扎着道:“我要杀的是元阆仙,与你无关!劝你别多管闲事!” 戚曜灵都叫他给气乐了。 要不是为了留活口,他早一脚把他脑袋踩扁了。 元阆仙道:“我不认识你,你为何要杀我?” 何剑桓大骂道:“你还敢说不认识我!你写了那样的戏文,污我声名,还敢装没事人呢!” 这话一说,曾独秀恍然大悟:“画皮侠啊!!” 画皮侠的戏文在京城爆火,其它人也秒懂了:“啊!画皮侠!!他是画皮侠!!” 于是…… 第785章 朝廷公敌 此事在京城闹的挺大的。 大家一是发现画皮侠居然还有原型?二是发现这原型果然很大胆啊,还敢来京城杀人!!杀朝廷命官!! 要不是后来被唐时锦生六胞胎的事情压下去,估计还得火一阵子。 所以卫时磊写信过去,炎柏葳就叫炎三把这件事详细的给他说了。 卫时磊收到信,过去与汤莲生商量了一下。 他们想要剑指江湖,如今的关键就是,这两件事情,用哪件事情做由头比较好。 汤莲生反问:“小师叔觉得呢?” 卫时磊就直接道:“我认为还是咱们这件事比较好。因为画皮侠那件事,是阆仙先写了戏文,哪怕戏文是真的,也会给人一种咱们先挑衅的印象。而如今这件事情,明摆着就是他们无法无天,大白天当街杀人,参与者众,见证者亦众,而且涉及到的人,恰好是我们想要用的人,所以还是这件事情合适。” 汤莲生笑嘻嘻的道:“小师叔既然明白,那我就不多说了。” 卫时磊瞪了他一眼:“你们别这样!” 汤莲生笑道:“正好有由头了,我提议小师叔马上写信,让缉事厂派人过来,接办此事。” “对,”卫时磊道:“我马上写信过去。” 于是他又写了一封信。 江必安没亲自过来,派了陆纵连夜带人过来了。 从京城到闽州山遥路远,快马加鞭,也要十来天。 这边的人已经坐不住了。 那些江湖人,孩子在这边混,家也都在这边,刺杀之事闹的满城风雨,他们当然也听说了。 他们起先根本没觉得此事会跟自家孩子有什么关系,只暗暗感叹这些人自不量力,人家可是卫王府世子,皇上的小舅子,怎么可能没个几百上千的暗卫傍身? 就这么冲上去要打要杀,还是大白天!还是在卫所前头!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结果直到叶望带着一头血上门致歉,他们才知道,被他们笑话了半天的人,居然是自家孩子,登时就被惊到了。 这些人早已过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龄,经过数个官员的盘剥,但凡还能站住脚的,包括叶望在内,都已经十分识时务,弯的下腰,陪的起笑脸。 他们早已经深知尊卑之别!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自家的皮小子,居然敢做出这种事! 叶望也没有避讳,直接告诉他们是叶追云挑的头。 但江湖人讲“义气”,平时处的宛如异姓兄弟,有的人还承过他的情份,不好当时就撕破脸。 而且如今只有叶望还够的着总督府,他们,连总督府的门都摸不着! 大家一边忙忙乱乱的派人去探监,一边就聚到一起,商量下一步要怎么办。 真到了这种时候,亲儿子亲孙子出事,很多事就显出来了,不止一个人叮嘱了去探监的人,这事儿……就往叶追云头上推就行!反正本来就是叶追云搞出来的事,反正他们认识卫时磊! 但是没想到,县衙直接不允许探监,只说是总督府的交待。 这一下子,大家是真毛了。 这些人中,有真讲义气的江湖人,也有早已经退出江湖这个圈儿的,但到了这会儿,什么门路都没用,大家只能逼着叶望,去求卫时磊。 叶望平静的道:“不瞒诸位,我一得了信儿,就去求了,卫大人只道,此事按律处置。” 有人道:“按律,怎么按律?又没伤着人!了不起是一个杀人未遂!” 叶望的眼神儿闪了闪:“杀人未遂,亦是重罪!!且按律,谋杀皇亲国戚,诛九族。” 众人面面相觑。 叶望道:“故,我如今已存必死之心,诸位若要我拿命赔,我就现在赔了你们就是了。” 有人大怒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要你的命有何用!” 又有人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不敢杀你!” 有人拉住要动手的人,道:“叶兄,大家这么多年朋友,追云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谁出事都不好!大家总得商量个办法出来,这些丧气话,就别说了。” 叶望看着他,缓缓的道:“刘兄,这不是丧气话,这是实话。我去求时,卫大人说的明白,他说他如今所做之事,关乎国计民生,影响深远,他的威望绝不能有损,所以他不可能放过一个大庭广众之下刺杀他的强人,就算这个人刺杀的不是他,一伙白日明火执仗的强人,他又怎能轻轻放过?” 刘成大怒道:“这狗官!” “刘兄啊!”叶望道:“他不是狗官,他没打算公报私仇,他只是要‘按律处置’!!” 刘成怒道:“都到这时候了,你居然还向着他说话!” 叶望苦笑一声,泪潸然而下:“我没有向着他说话,我只是……我只是忽然发现,我们这些人有多么的无法无天!他那日与我说时,我竟不知律法!而我去监中时,他们竟还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还觉得他们不‘敢’杀他们!诸位啊!你们想想,他们因为一点点口舌,就毫不犹豫的要杀两个官员,可是却觉得官员不敢杀他们,诸位,我,我想想就害怕啊!我害怕啊!!” 他嚎啕大哭起来。 叶望为人,一向极有风度,泰山崩于前色不变,这乍然一哭,把旁人也都给惊住了。 不止一人,开始静静的思考他说的问题,然后惕然心惊。 他说他不知律法,他们又何尝知道了? 他们这些人,哪一个手上没有几条,十几条,甚至几十条人命?他们“替天行道”的时候,可没有查过什么人证物证,也没有问过“天”答不答应!!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是什么让他们觉得,他们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的? 一干自诩侠义,其实如此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上位者……又岂能容?? 刘成为人机敏,素有智多之名,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冷汗泠泠。 他怕的不止是孩子救不回来,也不止是死,他怕朝廷以此事开刀,他们每一个人,都会成为朝廷公敌、百姓公敌,亦是江湖公敌!! 他怕的是不光自己死,还要连累无数的族亲故旧! 他怕的是他们就算死了,还要载入史书,遗臭万年! 就在这时,有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老爷!老爷不好了!” 第786章 是我该得的 几个人一齐抬头,那人奔到其中一人面前,焦急的道:“老爷,县衙贴出告示了!” “什么告示?” “说少爷的这个案子,总缉事厂已经接手了!马上就会派人来了!” “什么!?” 众人齐齐惊愕。 唐时锦还朝之后,将东厂改为总缉事厂,连办三桩大案,痛斩朝中官员几百人,声名在外。 而且她又有神仙之名,财运加身,得上天庇佑,当年雷劈昏君,生子时的天现异像,如今又生出闻所未闻的六胞胎,这种种……在这个时代,全都是神仙的明证! 没有人敢跟她硬杠! 而且,最关键的,总缉事厂的名声,极为光明中正,每次办完案子,都会放出告示,桩桩件件,人证物证,写的清清楚楚,不由得人不信服。 此时,哪怕最迟钝的人,也恍然明白了方才叶望说的“按律处置”的份量! 这一回,才真的是要按律处置了!! 说也奇怪,如此理所当然之事,对他们来说,却是灭顶般的打击!! 有人当时就崩不住了,扑上去就一掌打在了叶望身上:“你这个害人精!你还我的松儿!” 叶望没闪没避,当时就被他打的吐了血。 一片混乱之中,刘成猛的扑上来,挡住了那人,那人怒道:“你让开!” 刘成喝道:“打死他有什么用!打死他人就能回来吗?” 那人呼哧直喘,双眼泛红,却最终又慢慢的放下了拳头,咬牙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刘成转回身,定定的看着叶望:“叶兄,你毕竟也帮了卫大人一点忙,出入过几回总督府,你给我一句实在话,你能不能再去打听打听,或者求求卫大人?这些孩子还有没有希望?” 叶望拭了嘴角的血,低声道:“我马上就去。” 他转身就走了。 他是真的去了总督府。 虽然卫时磊给了他一句准话,说不会要叶追云的命,可是他深深的知道,他,及他们的表现,对将来叶追云一行人的处置,甚至对将来朝廷对待整个江湖的态度,影响很大很大。 所以他不止是过来问一问,也是过来禀报的。 卫时磊这会儿还没回来,是汤莲生接待了他,看他面色不好,就叫了个人过来,给他把了把脉。 然后他就跟他道:“叶先生暂时留在此处吧!案子的事情,还有一些需要叶先生配合。” 叶望苦笑道:“草民多谢汤大人的好意,只是,不用了,草民得回去才行,不然……怕闹起来不好收拾。” “那又何必?”汤莲生温言劝他:“叶先生帮了我们很多忙,我们也不好看着叶先生成为众矢之的。” “这是我该得的,”叶望低声道:“我教子不严,纵的他无法无天,做下了这种事情,我心中悔之极矣……这些,全都是我该得的。” 汤莲生沉默半晌,然后就把京城里画皮侠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道:“因为师父对我与小师叔十分疼爱,护卫都是皇上和师父给的,这边的事情,时常报过去,恰好我们这边遇到这事儿,又恰好京城里阆仙遇到画皮侠的事情,所以……上头觉得事态严重,才派出了缉事厂的人。” 叶望听懂了。 他低声求恳的道:“不知朝廷下一步……” “还不知道,”汤莲生神情十分坦然:“如今还不知,要等缉事厂查一查再说,只是,莫要再生是非了。” 叶望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会儿炎十一过来,给了他一颗丸药,叶望也不问是什么,就直接吞了下去。 吞下去才觉出不对,这竟是上好的内伤圣药,叶望急谢了一声,炎十一已经一拱手消失了。 叶望出来的时候,许灵妙在外头等着他。 这两日她心中饱受煎熬,挂着大大的黑眼圈,一见他便迎了上来:“师父!” 叶望拍了拍她的肩:“妙儿,你记住,如今的一切,全都是你师弟咎由自取,卫大人所谋者大,这不是咱们一家子的事,你万万不可替我们求情,万万不可,你记住了没有?” 许灵妙的眼泪当时就掉了下来:“师父,可是……” “没有可是,”叶望正色道:“追云是我没有教好,卫大人能给的恩惠都给我们了。我希望你能识得大体,识得轻重,在这等正事之上,我们不该开口,也不能开口,开口也无用……妙儿,你答应师父。” 许灵妙哭着点头,说不出话来。 叶望低声叹道:“不管他们待我们多和气,毕竟尊卑有别啊!” 叶望不知道她的心事,不过是一时感慨,可是听在许灵妙耳中,竟如箴言一般。 许灵妙强忍着送走了师父,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哭出声来。 卫时磊回来的时候,邓闲背着手儿溜达过来,说了一句:“呐个……卫大人啊,许姑娘躲在院儿里哭呢,你要不要知道她在哪儿?” 卫时磊脚下一顿:“在哪?” 邓闲比了比:“大门往东走,大梧桐树的下头。” 卫时磊直接转身,往那边走,来回的找了一圈儿,才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她躲在树墙后头,显然在拼命的压抑着声音,哭的双肩耸动。 卫时磊沉默的站了一会儿。 他有点茫然,又有些慌乱。 理智上他觉得他这些决定全都没有错,全都是最明智最正确的,做事情就应该像阿姐一样公私分明,可是看她哭成这样,他心里难受的厉害,又慌的厉害。 那些准备好的说词,想好的借口,甚至真正的理由,全都说不出口了,好像每说一个字,都显得他自己,卑劣的厉害。 才刚过十七岁的少年,还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陌生又汹涌的情感。 他就这么傻站着,满心焦急的想上去安慰安慰她,可脚就像钉在地上一样,一步都动不了。 一直到她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身。 泪还挂在她脸上,她哭的红鼻子红眼睛的,一点也不好看,一见是他,她吓了一跳,慌里慌张的胡乱抹了抹泪,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卫大人?” 他心头抽了抽。 有很多话想说,话到嘴边,却莫名的冒出来一句:“你会不会怪我?” 许灵妙愣了愣,光着一对大眼睛看着他。 她的眼睛又大又黑又亮,眼圈红红的,睫毛被泪水湿的一络一络的,这样看人的时候,又好看,又可怜。 她喃喃的道:“什么……什么怪你?” 第787章 铁定会后悔的 卫时磊上前一步,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还沾着泪,又湿又小,握在手里,叫人心都跟着软下来了。 他轻声跟她道:“你别急,我不会杀叶追云的,也不会让叶前辈出事的,我保证。” 她仍是呆呆的看着他,不知是被他的动作吓到了,还是被他的话吓到了。 他低声道:“我很抱歉,在这个时候出这种事,我不能为了你对他们网开一面,我真的很抱歉。如今朝廷无人无钱,我在这边,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但能用的资源却永远不够,阿姐纵然有钱,也不是无穷无尽的,而且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必须想办法……” 他顿了一下,下意识的紧了紧手:“很多事情,现在我还不能说,但是你放心,如今的情况,只是暂时的,他们都会没事的,我一定会尽量把事情做圆满,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她乌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 卫时磊顿了一下,耳朵都红了,小声道:“因为我心怡你,我不想与你的家人和师父交恶。” 她呆了呆,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眼神儿躲闪着,想说句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就这么拉着手儿傻站了一会儿,卫时磊又道:“你等我把事情处理完,我会去求许叔的。” 她眨了一下眼睛,只觉得脑子轰一下,猛的就有了真实感,一下子抽开手,退了几步。 卫时磊下意识的追过去,许灵妙情急之下,直接跃上墙头,飞快的跑了。 卫时磊只能望墙兴叹。 然后他转头找了找,“闲哥?邓闲,闲哥?” 邓闲默默的从很远处冒出头来,卫时磊走过去,很可怜的看着他:“闲哥,你倒是跟我说句话,你最近都不理我了。” 邓闲挠头。 他这不是怕不够恭敬么! 可是看他全不像平日的从容,又急又慌又窘的,邓闲便道:“别急别急,这不就是太突然了么,人家姑娘总得缓缓……不是我说,这可真不是个好时候,你说说你,磨磨矶矶的,早表白了这会儿就是并肩做战了……诶,也不是,早表白了这会儿也得闹腾,反正摊上这事儿,怎么着也不好办,但是正事儿又不能不办。” 卫时磊低声道:“那我是不是做错了?” “不是!!”邓闲虽然没老婆,但人生导师当的溜溜儿的:“除非你没打算给人家名份,不然的话,你肯定得跟她说实话啊!我跟你说,你要不说,你将来铁定会后悔的,哪怕她不计较,你也得后悔!骗人家小姑娘多不爷们啊是不是!你那些个阴谋诡计照着坏人身上使去,别搁自已家人身上使……” 两人一路叨叨着进去了。 本来这也算是把窗户纸戳破了,但就连邓闲也没想到,许灵妙第二天过来见了卫时磊,很认真的跟他道:“卫大人,我想过了,我们不能在一起。” 卫时磊都愣了,他轻声道:“你不喜欢我吗?” 姑娘红着脸儿,表情却十分认真,道:“我喜欢你,又不是想嫁给你,我从来没想过嫁给你的,我只是遇到你了,就偷偷的喜欢一下,我没想嫁给你的。” 她顿了一下:“至于我师父和师弟的事情,应该怎样做,你就怎样做,如果他错了,就应该得到惩罚,如果做错事情的是我,我就算被你砍头,也不会怪你的。” 她表情坚定的看着他:“我很难过,我很希望我师父和师弟没事,但是……我相信你做的是对的。” 卫时磊呆在那儿,怔怔的看着她,不知为何,又想起了海角天珍楼的“小龙王”,那样的神采飞扬,潇洒自在。 她在他面前,很认真的装乖巧装淑女,可其实,这个真实的许灵妙,才更叫他喜欢。 两人再一次相对无言。 邓闲急匆匆进来,见到这情形,脚下一顿。 许灵妙道:“你有事,那我也去忙了!”她一拱手就走了。 卫时磊长吸了一口气。 他觉得他好像什么都做不好,公事私事全都做不好。 他又长吸了一口气,才转头问:“怎么了?” “出事了,”邓闲凑过来,低声道:“他们想劫囚。” 卫时磊皱眉:“叶望呢?” 邓闲道:“被他们关起来了。” 昨天叶望从这儿打听了消息回去,就把画皮侠的事情跟他们说了。 叶望为人很有远见,他察觉到了朝廷的态度,本意是想让他们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然后再慢慢的劝说的。 毕竟,卫时磊既然承诺了叶追云不死,那此事是肯定不会办成谋反的,最多办成谋杀官员,那主谋都不死,从者肯定也最多仗一百甚至几十就可以了。 但,他们并不想让自家孩子受到惩罚。 别说仗一百了,哪怕仗一下,他们都不想! 让他们待在牢里受罪,哪怕几天,他们也不想! 江湖事,江湖毕,江湖本来就是一个快意恩仇的地方!以前不是好好的?凭什么如今,他们的孩子,居然要像普通老百姓一样,搞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可是,咱们本来就是普通老百姓啊!!甚至,咱们这些舞刀弄枪的斗狠之人,还不如普通老百姓啊!! 叶望嘴皮子都说干了,却根本没有人听他的。 终于有人道:“为今之计,只能劫狱了。” 旁人也道:“也好!总不能坐以待毙!” “劫了吧!不然等缉事厂的人来了,那就完了!” “对,劫了之后,咱们找地方避一避!换个地方还不是一样活!!” 叶望急道:“够了!你们劫狱,岂不又是一桩罪名!!岂不是罪上加罪!!” “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人拍案而起:“叶望,你抱上了总督府的大腿,就不认咱们这些兄弟了是不是!?开口律法,闭口罪名,你他娘的是官老爷么!?” “就是!今儿这事,本来就是叶追云闹出来的,咱们这些老兄弟没跟你动手,够意思了!” “诸位兄弟!!”叶望急道:“诸位听我说!正因为这事儿是我儿子闹出来的,所以我才要劝大家!否则诸位若是出了事,我岂非百死难赎!!” 刘成也道:“大家还是从长计议,总督府护卫众多,莽撞行事,只怕不但救不了人,还要陷进去!” “呵呵,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今儿也定要闯一闯!” “就是!你倒是还有两个儿子,我家可就这么一根独苗!我是一定要去的!救的出来算这小崽子命不该绝,救不出来,我就跟这小崽子一起死!!” “诸位啊!”叶望急道:“你们万万不可如此!如今朝廷正想着找由头收拾咱们,你们这一闹,明知故犯,真的要把事情闹大的啊!” “闹大了又如何!砍了头也就碗大的疤!我这么多年也算是修身养性了,到头来,还不是被这些狗官欺到头上!?” 刘成道:“诸位稍安勿躁,今天这事,总督府是师出有名,咱们的孩子是真的犯了错儿……” 第788章 艺高人胆大 但是,没有用的。 这一回,一共有九个孩子,九对家长,只有刘成想通了,与叶望一起反对,还有一个叫郭长平的,有些犹豫不决,但是根本就没有用,根本就挡不住他们。 因为,这就是他们一直以来解决问题的方式。 有道是“艺高人胆大”,没有办法了就动手,就玩儿命,这就是他们一辈子习惯了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最后叶望没有办法,直接说出了卫时磊的承诺,他说他答应了留叶追云一命…… 本来以为连不能说的都说出来了,大家起码会慎重考虑一下的,没想到,当时就有人反问:“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他说留叶追云一命,那其它人呢?” 叶望道:“追云是主谋,他都能逃得一命,其它人自然罪责更轻。” “这话是那狗官说的?” 叶望语塞。 那人看着他,冷笑一声:“我总算是看明白了,你这是投效了狗官吧!?故意闹腾出这些事儿来,拿咱们这些人的命,当你的投名状!!” 叶望道:“我不是!!我……” 大家都看着他,等他说,他却张口结舌,没法解释了。 叶望与卫时磊的交谈,本来就含而不露,叶望所忧者,是整个江湖,但这话此时说出来,根本不会有人信,他是真的没有办法解释。 下一刻,他就被人打昏了。 连刘成也没有阻止。因为连他也有些怀疑了。 每个家长看自家的孩子,从来都是有滤镜的,他们觉得自家孩子聪明懂事知进退,从来不觉得他们能这么无脑,这么无法无天,如今终于找着了原因……原来是叶家!是叶追云刻意蛊惑!! 叶望在江湖上混了一辈子,如今却要对着老兄弟们下手,何其可恶!! 夜深人静之时,有人一声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县衙东面一处民居,忽然腾起了火头,黑暗之中,数人惊叫,然后纷纷吆喝着救火。 前朝有专司消防的军巡铺,全都是救火兵,但在本朝,事务荒疏,救火兵全都由衙役兼任。 要是平时他们也就看个热闹,但如今卫时磊在,从上到下都十分积极,不一会儿,就有衙役抬着大桶过去救火。 早有人把水泼了上去,然后腾起了一片火头,有人大声惊叫:“有油!不能用水灭!” “是有人刻意纵火!!得用土压!” 黑暗之中,有人冷笑了一声,把面罩拉了上来,打了一声呼哨。 瞬间,数道人影轻轻扑下,有人一刀下去,哗啦一声,就斩断了官牢的大锁,一行人迅速冲入。 一冲进去,才发现官牢之中灯火通明,有人朗声道:“此乃县衙大牢,劫囚乃是死罪!尔等真要一意孤行?” 为首之人,大骂一声:“干他娘!这是摆开架势等着咱们呢!!拼了!!” 他挥刀就冲了上去,下一刻,便腿一软滑在了地上。 进了里头的,外头把风的,头顶哨探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迷昏了,丢进了大牢,就关在那伙熊孩子的隔壁。 叶追云几个无不惊惶。 他们虽然是草莽,但从小到大,意气风发,哪里受过这种罪……这两日真的是度日如年,只盼着能有转机,万没想到,转机没来,亲爹却也陷了进来。 有人当时就嚎啕大哭,叫道:“爹!爹你醒醒啊!” 外头的人手随即撤走,这一干人刀剑全都缴了,却昏迷未醒。 总督府随即派出了人手,把这几人的家全都围了起来。 大庆律……或者说历朝历代的律法,“凡劫囚者,皆斩”,并注明“但劫即坐,不须得囚”。 这是死罪!!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真的是罪无可恕。 随即,县衙门前出了一个告示,简单说了说情况。 总之就是一干少年当街欲杀镇海总督,然后被他的暗卫反杀了,押入大牢,然后因京城“画皮侠”之事,引起了上头重视,派缉事卫前来彻查此案,结果这一干少年的家长,便放火劫囚,烧毁民房数间,然后尽皆被抓拿下狱。 说真的,这一回,官府真的是一点错儿也没有。 叶追云等人当街嚣张杀人,是有很多很多百姓亲眼看到的。 而且缉事厂名声极好,官府的告示如今还贴在这张告示的旁边。 虽然告示上并没有写姓名,但这些人也都是有朋友的,尤其叶望的声名很好,朋友也多,此事闹的这么大,该知道的,自然也就知道了。 听到消息的人,陆续明里暗里赶过来,各自上街探查了一番,然后再次汇在一起商议。 他们并不知道叶望没有去,却依稀知道,是叶追云挑的头。 有人道:“叶兄等人,实在是太冲动了!如今卫时磊正是邀买人心的时候,做事周到,手法宽和,缉事厂也不是东厂,向来公正无私,他们又何必着急!” “自家亲儿子、亲孙子在里头,能不急吗!” “对啊!怕的就缉事厂公正!他们几个孩子犯的可是死罪!难道看着他们死?” “那也不能劫囚啊!!明知道人家暗卫众多,这不是送死吗?” “如今怎么办?荣兄,你说呢?” 他们这一回,聚的地方也在闽州,同样是一个有名有姓的大侠的府邸。 “不好办!”荣兴东叹气道:“你们还不明白吗?他们这是赶到风口上了!正好京城里头,何剑桓刺杀官员,这边,一伙孩子又白日执仗,刺杀皇亲国戚!!如此嚣张,朝廷岂能容?” 众人不由沉默。 没有亲人在里头,大家还能比较冷静,此事着实棘手,怎么办都不好办。 大家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荣兴东道:“卫时磊是卫王府后人,看作派也是个讲理的,听闻如今朝廷开海禁,造船缺银子,正压着那些贪官儿出银子呢!此事也未必不能商量……不如我们约几个人,去见见卫时磊,探探口风再说。” 这算是比较靠谱的办法了。 有人道:“只能如此了!再留几个人,注意着那边的消息,最主要的,是看看有没有机会进去探探,总得见见面才好说。” 于是大家暂时商量妥当,就分了几拨人手,各自找关系,去请江湖上比较有名的大侠。 如今交通不便,哪怕这些人赶着就近请人,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事儿。 就在这当口,又出事儿了。 第789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有几个人夜闯总督府,想挟持卫时磊,要胁他们放人,结果认错了人,险些伤了汤莲生。 卫时磊大怒,直接喝令炎十一等人动手。 他们直接下了狠手,来的几人全都打成重伤,带了重枷,再一次投入了大牢。 大庆律:“凡夜无故入人家内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 所以,按着律法,夜入普通民宅,都可以杀死勿论的!何况是堂堂二品大员的总督府! 这就是挑衅,这就是找死!! 直到此时,快马加鞭的缉事卫人马,才终于赶到了。 其实速度真的算很快了,根本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出了这么多的事。 其实这个案子,还是很好审的。 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他们与总督府诸人的冲突,总督府也是当事人,口供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教好改的。 而这些少年,看到自家亲爹亲爷爷都进来了,心理防线也早就垮了,一问就说,竹筒倒豆。 为了避免这些人事多,陆纵直接在监房外头审的,所有人都可以现场听审。 一路听下来,所以,这件事情的起源,就是汤莲生讲课讲快了,不顾他的进度? 敢让一个两榜进士、朝廷命官给你讲课,还嫌人家讲的不够好??你是皇帝他爷爷吗?? 所以才说旁观者清!! 真的跳出了那种身份,那种心情,用旁观者的身份来听一听,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件事情有多么荒谬!才能感觉到自己有多么的狂妄! 而在那个时候,他们居然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是的,他们。 所有人都听到了,叶追云固然狂妄无知,但其它人也并不无辜。 一呼百应,正是因为性情相投,他们的孩子,也觉得这是对的,没有问题的,他们是自愿参与进去的,他们兴致勃勃,从没觉得这是错的。 所以,这是观念的问题。 这是他们自己在找死! 试图挟持卫时磊的,是其中一个孩子的舅舅,他功夫颇高,在江湖上也有诺大声望,所以才一约就约了不少人。 如今受了重伤,带了重枷,又连累了朋友,若是为了什么正当理由也就算了,结果却是如此?? 他一听之下,忍不住破口大骂。 那孩子被他骂的呜呜直哭。 刘成忽然道:“别骂了。” 他有儒侠之名,为人本来是极讲究的,此时,却像是忽然没了所有的精气神儿,缓缓的向后,躺在了又脏又臭的稻草上,低声道:“别骂了,骂他们作甚?” 眼泪从眼中掉下来,刘成苦笑道:“事到如今,你们还不明白吗?上梁不正下梁歪!!之所以有这样无法无天,敢劫杀皇亲国戚的孩子,是因为先有了无法无天,敢劫狱的我们啊!!小小口舌白日劫杀,该死!无视律法冲击官府,该死!莽撞失察夜闯督府,也该死!!我们全都是罪有应得!罪有应得啊!!” 大家猛的沉默了下来。 连卫时磊都没有料到,事情会闹成如今这样。 他们这边闹腾的时候,其它地方也不太平。 如今唐时锦还在坐月子。 几个孩子都太小了,哪怕有灵泉水,唐时锦也是养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 这一回倒是她自己提前说了,没有重要的事情,不用向她禀报。 但是孩子小,睡的多,所以她还是有许多空闲的,有时候闲下来,一时睡不着,就会问问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先是鞑靼起兵了。 因为炎柏葳收编了上官荼蘼,算是一个双料间客,所以鞑靼的探子全都给拔了,如今过来的探子,全都根基浅薄,只能探到明面儿上的消息。 鞑靼其实经常骚扰边境,但是他们大多是挑秋收之时,抢一波就走,怎么也得到九月份之后,倒是很少有这么早的,也很少闹的规模这么大。 这一回,他们为什么挑这个时候起兵呢? 一是因为鞑靼换了新的首领,号称勇武无比,可抗蛮牛。 唐时锦稀奇的问:“可抗蛮牛?”这叫啥形容?? “是的,”平儿忍笑道:“说是他力气极大,在一次宴席上,表演了与牛对顶,一战成名。” 唐时锦:“……” 与牛对顶??她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无语的道:“那他……可真是棒棒的。” 平儿笑续道:“另一个原因就是,据说他们认为中土神明……对,就是指主子你,如今刚刚生产,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对中土的庇佑之力也会减弱,所以挑这个时候刚好。” 唐时锦:“……” 她被雷的囧囧有神。真是败给这些听风就是雨的外族人了。 平儿又道:“还有一点,平郡王不是带着人正在种新粮么,他们听说这新粮什么地方都能种,收的又很多,如今正好收了,所以就想抢个热乎的。” 唐时锦道:“豆子收了?” 平儿点了点头,“听说这两天,各处都报上来了,说是产量都翻了三番多,炎三说那些文官夸的话都一套一套的,我可记不住,主子要是想听,我去问问?” 唐时锦摇摇头:“不用。” 平儿就继续往下说。 晋州得胜口镇守的大将,本来姓刘,但得胜口是边关要塞,鞑靼又一直不老实,所以炎柏葳在做太子镇国期间,就把他给换了,放了一个自己人过去。 当然,是用的元盛帝的名义。 如今鞑靼起兵,炎柏葳权衡了一下,把戚元敬给派过去了,想把此事彻底解决。 戚继光,字元敬,是薛凤连妻子的兄长,文武双全,曾著有兵书《纪效新书》十八卷,《练兵实纪》十四卷等等,很牛的一个人物,响当当的将才,结果在元盛朝闲置着。 听说就连他的妻子,也是将门虎女,十分威猛,通晓兵法,其岳丈也是万户。 唐时锦在听到“威继光”的时候,就已经整个人呆住了,平儿没有察觉,还在道:“听说戚将军怕老婆特别出名,很多下属都知道,偏偏这位戚将军还有点儿好色,所以动不动就被他夫人打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平儿笑了一声,道:“皇上特许了戚将军夫人随行,不知道戚将军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第790章 多谢陛下信重 历史上,这一位可是“水陆大小百余战,未尝一败”的传奇名将啊!民族英雄! 可惜没能亲眼瞧瞧长啥样,与英雄同时代什么的,这种感觉真的挺奇妙的。 平儿又继续道:“皇上问了问西山那边,挑了几个匠人派过去,就地造大炮什么的武器……” 正说着,炎柏葳就回来了,笑道:“今天他们睡的早?” 平儿就施礼退下,唐时锦道:“别走啊,说完再走。” 炎柏葳坐过来道:“要听什么,我跟你说吧。” 她懒洋洋的偎在他怀里:“那你说。” “也没什么事了,”炎柏葳道:“你不困?” 唐时锦道:“刚才困的头都疼,被他们折腾精神了,他们折腾完睡着了,结果我睡不着了。” 炎柏葳伸手搂住她,用手捂住她眼。 他的手又大又暖,平时这么捂一会儿,她就睡着了,但这次闭眼安静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 唐时锦拉下他手,“算了,叫人给我端两个枣儿来吃。” 炎柏葳就站起来要去吩咐,唐时锦叮嘱他:“院正可抠门儿了,不给。你就说你也吃。” 炎柏葳一乐,就向外道:“多来两个。” 月子里能吃的水果不多,她经常吃的东西,下头都会一直备着,但这会儿太医守着,什么都不让敞开吃,空间里的枣又大,一次只给端两个上来,煮的香香绵绵的,炎柏葳特意说了,就端了四个上来,说多来两个,还真是“两个”。 唐时锦一边抱怨,一边接过来吃,炎柏葳跟她闲聊:“你见过灵儿那个徒弟吗?叫李子茂的?” 唐时锦吃着点了点头,炎柏葳道:“我想挑一部分人,组一个火枪营,你觉得他可以吗?” 唐时锦想了想:“我只见过一回,但应该可以,灵儿看人很刻薄的,他都能看上眼的人,一定不错。你查过他了?” “查过,”炎柏葳道:“他父亲也是武将,任指挥同知,整个履历都不错,我明儿叫过来再接触接触,看能不能用……此事重要,不光是忠心就行的。” 唐时锦只点了点头。 如今戚曜灵几个徒弟,班萧鸣跟着平郡王北上种粮,马三保跟着老王爷去了朵甘,再把李子茂用起来,就都有了个前程。 唐时锦道:“财神党愈发壮大了,多谢陛下信重。” 炎柏葳失笑,一边低头,飞快的把她勺里的枣吃了。 唐时锦急道:“你又这样!” “你说给我吃的,”炎柏葳笑着哄她:“好了,下一个不抢了,让给你吃。” 然后他又跟她说正事:“你说叫神机营如何?还是叫神兵营?” 唐时锦生气的道:“不知道!” “好,”炎柏葳笑道:“那就叫神机营吧。” 两个人正说着呢,外头炎三打了声讯号,然后递了几封讯息过来。 炎柏葳拿过来,就跟她道:“磊儿那边的信。”一边就拆开来看。 唐时锦懒洋洋的吃完了大枣,用软牙刷轻轻刷了牙,又去看了一眼娃,回到床上,重新用被子把自己围起来。 炎柏葳正好也看完了,把信给她,有好几封,卫时磊的,汤莲生的,给炎柏葳的和给她的。 唐时锦就随手拿着看。 起先看到卫时磊说许灵妙,还有点儿稀奇,跟炎柏葳道:“我总感觉磊儿就是个小屁孩儿,这就早恋了?” 炎柏葳看着她,笑而不语。 人家快十八了还说人家早恋,自己十来岁时也没少撩他。 唐时锦一边看一边继续吐槽:“你说说磊儿,是有多想不开,他居然说那姑娘像我?好不容易长大了脱离我的魔爪了,又找一个像我的……多惨呐!你看看你的臣子,誓要跟自家皇帝同甘苦、共水火……” 炎柏葳大笑:“你就贫吧!” 唐时锦看完了,放到一边,又开始看写给炎柏葳的。 卫时磊给炎柏葳写的,就全是写正事了。 其实卫时磊主要就是想让江湖人做为探路者,去出海,去试船,但是想让他们主动要求去。 唐时锦一看之下,眉头就皱了起来,道:“怎么回事?” 炎柏葳就知道她要问,已经叫炎三把之前的信也拿了过来,唐时锦从头看过来,直接把纸拍到了被上:“这什么啊!格局太小!胸怀太小!!太居高临下了!这都搞的什么啊!!” 她就要掀被子下床,炎柏葳拦住她:“我给你写就是。” 唐时锦正色道:“你就跟他说,我亦是江湖人!戚曜灵、吴不争,哪一个不是江湖人?存在即合理,先帝在位之时,遍地都是贪官,江湖大兴这是必然的!因为大家需要抱团自救!” “耍心眼设局的方式,可以用来对付一个人,一家人,甚至一族人……但是永远不要拿来对付一群人!你如今是镇海总督,你要站在大局上想问题,长远的去想问题。你从一开始,就站在了‘江湖人’的对立面,所谓的顺水推舟,还不就是算计?你通过算计来让他们理亏,让他们屈服……难道江湖人不是大庆子民?他们武功高,就活该被你算计出海,或者说,活该去死吗?” 她指了指炎柏葳:“你不要委婉着写,就照我说的写,因为这不是做法错,是理念错,磊儿他还小,这种错误必须说重了,一次就让他明白轻重,改回来才行。” 炎柏葳点了点头。 她又继续道:“永远不要去考验人性,因为人性经不起考验!顺手牵羊,饥寒起盗心,这都是难免的,在亲人有可能死去的时候,铤而走险,与平时无视律法,不能一概而论!打比方说,假如说此时是你在牢里,若真的别的办法都没用,我也可能会起意劫狱,这归根到底,是因为你在我心里,比我的命重要!” 唐时锦皱着眉头说着,忽然一顿。 她道:“你先等等,让我想想。” 炎柏葳嗯了一声。 唐时锦静静的想了片刻,又拿过卫时磊的信来,仔细看了一遍。 她道:“不对,不对……磊儿这孩子,他不是格局小,不不,也是格局小,但他不止是格局小的问题,最重要的,他没有同理心,他冷情,不在乎他们,所以也就不在乎他们的生死和感受,但是这中间有了一个纽带,许灵妙之后,他会因为她,去‘手下留情’,但,这种手下留情仍旧是居高临下的,没有换位思考。” 她开始自言自语:“这不好,这可不好……怎么会这样呢,是我教的不好吗?我真的这么不会教人吗,可是你也在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791章 全是我亲小弟 炎柏葳把她转过来,跟她道:“这不是你的问题,磊儿在跟着你出来之后,你给他的环境已经是很好的了,你硬生生把他从泥沼里拔出来,走到如今……是那家人太不是东西了,这不是你的问题。” 唐时锦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对,你说的对。” 她定定的看着他:“所以,现在该怎么办呢?磊儿这脾气,还不如留他在朝中,吏部什么的,与那些老狐狸勾心斗角。这件事情太大,千头万绪的,他担不起来,莲生也不行,这事儿办的太小家子气!此事必须要一个胸怀大的人去做!” “你先别急,”炎柏葳不紧不慢的安抚她:“磊儿过去,有许多原因,他身兼卫王府和你,这两处的势力,这就是最大的原因……他身份压的住!至于他本人,每一个人都有长处短处,他练兵上很有天赋,也能讨百姓喜欢,即便在这件事情上处理的不够好,也无伤大雅。” 他顿了一下:“临阵换将,不利军心民心,他还年轻,总得历练历练,犯错也无妨,及时把正就好。再说了,朝上对开海本来就有许多意见,我要是把他换了,那事情就更多了……不如这样,桃三如今在桂州做县令,我正准备用他,我把他调过去做闽州刺史,正好教导一下磊儿。” “桃三郎的脾气,算是……介于桃大与桃二之间吧,不比桃大,但又比桃二要通达些,他当年是因为受其岳丈的连累,一直外放,做着芝麻绿豆的小官儿,如今也不好一下子提起来,放在那儿倒是刚刚好,他正是你说的,胸怀大,君子之风,与磊儿可以互为辅佐。” 唐时锦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你把信再写一些。” 她找了找感觉,一脸慈爱的道:“你就说,一个无法无天劫狱的人,有可能也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赴汤蹈火;江湖人确实有许多打打杀杀,不知律法的暴徒,但也有许多,正直勇武,侠义心肠,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并不公平……而且,不止是江湖人,每一个圈子的人,都有每一个圈子的规则,你要用这些人,就必须按着他们的规则走,可以引导,但不可否决……” 她再一次遗憾:“真的是把事儿办瞎了。说真的,这事我擅长啊!这会儿要是我在那儿,这些人已经全是我的亲小弟了,真的……啊,这一句不要写上去!” 她又把表情调整成了“慈爱长姐”,道:“对付江湖人,最最重要的一点,不要来硬的!不要来硬的!!更不要威胁,不要威胁!因为你这样,他们会非常抗拒!拼了命也要抵挡!礼贤下士,坦荡诚恳,付出巨大的热情和信任,要让他们‘士为知已者死’,真的很容易!” 她叨叨叨的说了半天,一直到听到娃一声哭,然后很快就是二重唱,六重唱…… 唐时锦赶紧披上衣服去隔间,一边跟他道:“反正就这个意思,你写一下就行了。” 卫时磊很快就收到了回信。 他真的是当时就哭了。 他一心想学阿姐,学她公私分明,学她举重若轻,结果却只学了个作派……轻重不分,不识大体! 等第二天见了汤莲生,他把信给他看了看,汤莲生本来一脸轻松的,看下来,眼圈也红了。 两个头一回出门办事,办大事的熊孩子,都挺自负的,本以为能得到夸奖,可是一直到“家长”点明利害,才发现他们犯了这么大的错。 可是事到如今,还真不好办了。 只能暂且押着人,一是跟着缉事厂那边的进度,二来,也等着江湖人物的动作。 与此同时,炎柏葳也派着人,八百里加急宣旨,命桃三郎去闽州赴任。 桂州与粤州比邻,桃陟迢如今只是一个县令,也没有多少事务需要交接,所以很快就起程往闽州赶。 也就在这几天里,徐霄壤和拜里米苏拉一行人,才刚刚回到闽州。 此时朵甘调的军队还没到,穆星昴还得等等,但其它人,尤其周百成,都可以跟着去。 在定海县中休整了两天,然后徐霄壤和汤莲生,就带着一帮人马,送拜里米苏拉回岛,宣读圣旨,册封国王,然后就开始往那边运送物资,开始搞基建了。 本来卫时磊也该去的,但是考虑到这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就暂时没去。 反正现在大船已经有不止两艘了,砖石等物也都是一直筹备着的,到时候那边安置好再过去,也就晚一两个月。 又等了几天,桃三郎就到了,卫时磊亲自去迎接。 桃陟迢长的跟桃二郎很像,周身那种书卷气也很像,只是他一直外放,一县的父母官,琐碎事务极多,看着比桃二郎还年长些似的。 卫时磊一直跟着桃成蹊和桃二郎念书,一见他就觉得亲切极了,不由得眼圈一红,“三哥。” 桃三郎一直外放,还从来没见过他们,只是在家书上时常听到。 见他态度本来谦谦的,但一照面就红了眼圈,不由得也生出了几分亲近,和声道:“这是怎么了?” 他也就不施礼了,只笑着拍拍他背:“三哥还一直没见过磊儿呢,突然下旨叫我过来,还把我吓了一跳,我唯恐有事,先过来了,你嫂子他们,还在后头。” 卫时磊低声道:“是我办错了事,阿姐骂我了,说我做事太过小家子气,所以皇上才急召了三哥过来帮我。” 两人回了总督府,他就把事情说了,也把炎柏葳写的信给他看了。 炎柏葳写的信,仍旧是以他的口吻写的,只是中间会“你阿姐说”、“你阿姐很生气”这样,所以看起来也更加清楚。 桃三郎本来就对纸上的东西十分敏感,一看就明白了,就道:“我瞧王爷的意思,并不是叫我一个文人去处理此事,只是叫我从旁辅佐你,避免在其它事情上,再犯类似的错儿……可如今这事,你说咱们该如何处理才是?” 卫时磊道:“再等等,下头探得他们要约些人手,过来见我,到时候我再见机行事……总之,这事儿是叫我办差了。” 言下十分懊恼。 桃三郎温言道:“你也不要想太多,如今新帝在位,不比……之前,这些人本来就应该整治了,你的目的并没有错,只是方法略有些左了,而且你费诺大算计,也不过是为了给锦儿少浪费些银钱,一心为了锦儿,锦儿又岂会不懂你的心思?” 第792章 江湖非法外之地 卫时磊缓缓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定了定神,才道:“三哥,你一来我就拉着你说了这么久,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桃三郎道:“自家人,何必客气。” 他想了一下:“那岛国的王,已经上船了?” “对,满刺加王,”卫时磊道:“三日之前才上的船,若是顺利,两个月左右就能传回讯息,到时候我们再驾船过去,时间上并不紧张,三哥不必着急。” 他顿了顿:“我这宅子大,离海也近,不如我派人去迎迎嫂子,直接接到我这儿来,三哥先去刺史府交接事务,待交接过了,也到这边来?” 桃三郎沉吟了一下,度量着炎柏葳信中的意思。 如今开海是闽州的重中之重,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事务,又多又乱,又十分重要,等两个月之后,若是卫时磊去满刺加,那这边肯定要有名正言顺的人坐镇,他若去了刺史府,光路程就得一天,还真有些来不及。 桃三郎就道:“也好,只是我之前只一县之长,手头没有合适的人手,你这边可有人手?” “有,”卫时磊就道:“三哥你先梳洗一下,我安排人去迎嫂子,其它事情,晚上再说吧。” 桃三郎点了点头。 卫时磊本身就带过来三个翰林学士,这些日子也收罗了几个人手,还有炎柏葳给的人,要找几个幕僚还是容易的。 桃三郎虽然谦虚,其实也不可能真的无人可用,也是带着几个人的,于是卫时磊给了他明暗各两个人,桃三郎第二天一早,就先动身去了刺史府,约好等交接完事务再过来。 而此时,“江湖”那一边,也已经约到了一些人手。 因为叶望、刘成,尤其后来闯总督府的,那孩子的舅舅贺延墨,声望颇隆,所以虽然紧急,但过来的人,还真有几个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 人还未到闽州,长目飞耳楼的消息,就已经分别到了京城和卫时磊这一边。 唐时锦一直等着后续,所以信儿一传到,平儿就进来跟她说了。 唐时锦抱着娃喂奶,一边听着事儿,两不误。 等她说完了,唐时锦半天没说话,直到又换了一个娃进怀里,才道:“今天灵儿过来了是不是?” “对,”平儿道:“皇上在前头,与灵少和李子茂说话呢。” 唐时锦道:“回头他们说完了,叫灵儿过来一趟,另外,叫六哥、还有知遥过来,我们见面开始说之后,再派人去传王慎行、阆仙和大小章。” 平儿应命去了。 于是戚曜灵这边说完,一出来,就叫她们截了,戚曜灵就过来了。 这会儿天热,甜宝正在外头玩儿,一见他,就叫,“灵儿灵儿!” 然后迈着小短腿儿,哒哒哒的跑了过来,小脸笑的跟花儿一样。 戚曜灵随手抱起他,到了门口,平儿笑着跟他打了个手势,戚曜灵就先没进去,在窗子外头道:“师父,我来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戚曜灵就在外头跟甜宝玩了会儿。 甜宝奶声奶气的跟他告状:“影影,球不给你。”他比着自己,意思是影卫陪他玩球,没玩够就不给了。 戚曜灵就教他:“要说‘我’,每个人说自己,就是‘我’,说别人,就是‘你’。”他比比自己,又比比他。 甜宝学着他的样子,比比自己:“你,”他一指他:“灵儿!” 可能每个小孩都有你我不分的阶段,戚曜灵解释了好半天,他就是理解不了,眨着一双求知的大眼睛,你一着急吧,他还张着小嘴哈哈的笑,就跟故意使坏一样。 后头炎柏葳过来,笑道:“教不过来,太医说要等再大一点儿。” 他把甜宝抱过来:“先进屋坐吧。” 两人进屋坐下,倒上茶来,不大会儿,桃成蹊两人也都到了,炎柏葳还有点奇怪:“把你们都叫来了?” 桃成蹊用眼神儿询问,炎柏葳笑道:“我也不知,我猜着锦儿应该是想让灵儿去闽州,你们……应该是写什么吧。” 戚曜灵问:“闽州怎么了?” 炎柏葳一边玩着孩子,一边道:“吴不争没跟你说?” 戚曜灵嗯了一声:“缉事厂有一个案子,忙了几天,没回府。” 炎柏葳就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戚曜灵微微沉吟,道:“叶望,我还真听过他的名号,贺延墨我也听说过,听说功夫极好,刘成,倒是没听说过。” 路知遥道,“刘成也挺有名的,都叫他智多星嘛!贺延墨,我还跟他打过两回交道,是个热心肠,重情重义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说完了他自己又道:“估计是一听说家人下狱就急了,没有细细打听。” 几个人说着话,唐时锦也出来了,一出来见炎柏葳也在,就哎了声,笑道:“我们江湖人说话,你一个皇帝来凑什么热闹。” 炎柏葳随口笑道:“我江湖人家眷。” 一边就站起来要把孩子交出去,小甜宝双手双脚的巴着他,不想走,一边奶声奶气的叨叨:“爹爹说话…阿娘说话…灵儿说话…仙仙说话…” 他也不嫌麻烦,把他认识的人全都点了一遍,意思是想留下来一起说话。 唐时锦被她儿子萌到了,就笑道:“你能安静,就可以留下来,要是不能安静,就不能留。” 甜宝听懂了,直点头儿:“安静。” 于是炎柏葳又把他抱了回来,放在膝上,唐时锦道:“我说说我的想法,如今江湖人‘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已经习以为常,他们深深觉得这是正确的,一时要改并不好改,但他们确实属于不安定因素,又不能不去整改。” “这一回这个案子,本身就是有争议的,不要按谋反办,就按强盗……报上来之后,可以让言论发酵一下,我觉得可能不用刻意找,就会有文臣上书,我希望能建立出一个简明扼要,让江湖人能深刻理解的概念,例如‘江湖非法外之地’、‘法外惩戒亦是犯罪’、‘人命不是一厢情愿’这种的,必须简明扼要,振聋发聩,务必要让江湖人自己听到,都觉得有道理。” 第793章 浪子回头 唐时锦续道,“然后‘皇上’再下特释令,找一个由头,最好是他们之前办过的‘义举’之类的,我记得那个贺延墨好像有,然后特释他们,就是认可他们曾有侠义之行,朝廷并没有刻意打压他们,懂不?但是为了肃正法纪,除贺延墨之外,其余人等,需要为朝廷出海承担护卫之职几年……总之就是来一个百姓无法效仿的赎罪方式,难,但又符合江湖人性情的方式。” “另外,从他们之前的表现来看,总缉事厂在他们心里还是很权威的,所以,可以在各州设分部,派驻人员,专管各地官府管不了的案子,以武对武。” “通过这一系列的操作,先把‘江湖非法外之地’这个概念传达于天下,给江湖人敲一记警钟,让他们明白肆意妄为的时间结束了,然后再引导……灵儿,知遥,你们两个做这件事,首先,官方的,灵儿上书开武举,然后我们下一个江湖招募令,建立一个半官方的组织,就叫‘侠义盟’之类的,宣传主流思想,类似于‘身在草莽,未忘豪情,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一种,口号要简单、直白、而热血。然后把一部分人组织起来,另一部分有别的想法的,不干好事的,就好收拾了。” 戚曜灵道:“师父,我在江湖上声名不好,我可能不行。” “不会,”唐时锦道:“这件事情,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不管哪方面都合适。浪子回头金不换有木有?出身草莽身居高位有木有?你是最好的风向标!” 她拍了拍他手臂:“只是过程中可能会受一些委屈,等见了磊儿你打他一顿,全是他惹出来的事儿。” 戚曜灵便道:“师父说行就行。” “嗯,”唐时锦续道:“然后这个侠义盟建起来之后,就一步一步的,去招揽人手,然后类似边关,类似出海,都可以招人去做,全是自愿的,突出者可以领朝廷赏赐,甚至可以入朝等等……而且也可以像总缉事厂分部一样,在各地设人手,让江湖人去约束江湖人。” 路知遥弱弱的道:“师祖,我觉得吧,可能会有很多人不想加入这个侠义盟的,不是坏人,但就是不想加,就不想受约束。” “我明白啊!”唐时锦心说这是我本行啊!我咋能不懂? 唐时锦就跟他解释:“侠义盟,不是目的,目的是让他们失去生长的土壤你明白不?之前各地不太平之事太多,所以会有人通过这种方式去争取更好的待遇,但现在,我给了你‘正途’、同时又增加了‘管理’,我仁至义尽。” “你入了正途,很好,遵纪守法为国为民,武力越高于国越有益……然后是管理,你杀人放火违法乱纪我就办你,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你都没理,又不是求告无门,你凭什么法外惩戒?你有什么资格去惩戒?你是老天爷吗?” “这样下来,最多两三年,这些人就会学乖,这不就行了?他们又不是我儿子,我还要管你勤学上进,只要你不违律法,你爱当游侠就当啊!随便你啊!” 甜宝一直眨着大眼睛,很认真的听着,终于听懂了一句,啊了一声,小胖手比着自己。 唐时锦笑着摸了摸他小脸:“对,甜宝才是我儿子,我只管甜宝就行了。” 外头平儿报:“主子,王大人和几位大人来了。” 唐时锦嗯了声,“进来。” 于是王慎行几个人进来,光施礼就施了半天,等入了座,唐时锦接下去道:“所以,侠义盟是一个‘手段’,最终,我想让大家明白,‘守法’与‘忠孝节义’一样,是做人的基准,你所以为的‘快意恩仇’的潇洒,其实并不潇洒,你在百姓心目中不是侠客,而是一个暴徒!” “扭转观念是比较难的,幸好咱们有‘正听使’,这是个长期工作,慢慢来吧。”她比了比桃成蹊。 然后她道:“好了,我说完了,你们自己去商量可行不可行,完善细节,再跟磊儿说一声……” 她笑嘻嘻的看着炎柏葳。 炎柏葳秒懂:“腾地方是吧,行,”他站起来:“成蹊,灵儿,我们去书房说。” 于是他们就走了,唐时锦转回头来,看着她的财政阁人马。 年初唐时锦把大小章派出去,一个是改良盐的生产,一个是改良糖的生产,但这个都是开起头来就不怎么需要操心的事情,所以他们来的挺快。 唐时锦就跟他们道:“我跟你们说,我真的是一孕傻三年,连老本行都给忘了,之前都把百成派出去了,我居然都没想起来。” 王慎行笑道:“王爷要是再‘傻’,那我们都不敢自称‘人’了。” 唐时锦笑了一声,“总之,我就是想说,磊儿那边,事情做起来之后,闽州、浙州、粤州沿海地区,会进入一个飞速发展期,尤其再过上两三年,满刺加的贸易枢纽建起来之后,一定会越来越繁华,这个速度其实是很快的,所以我们应该抢占先机。” “海边的产业,实在太多了,例如前朝有海水养珠,还可以养牡蛎、鱼;也可以养海带、紫菜……围塘、滩涂都有,还有海产品的加工什么的,我把我想的起来的一些,写在了这儿,有的全有的不全,需要去实验和补充。” 唐时锦掏出几张纸来,上头写的密密麻麻的,给了王慎行:“余外,还有很多临时性的产业,例如满刺加建设需要大量的砖石、木料,还有大量船工匠人都在,衣食住行,处处都是商机,都是钱呐!!” “我的意思是,这个事儿,我们财政阁不用亲自去做,我们按项目去招商,让很多商人去做,双方风险共担,你可以上书,我们在那边建一个‘海务司’之类的,专门管理这些商人,税什么的,契约什么的,你们都想想,细化细化,现在就可以着手做起来了。” 她想着娃应该快醒了,语速很快,王慎行几个人不住的点头。 然后她说完了,王慎行才道:“这个,王爷跟皇上说过没?” “昨天晚上提过,”唐时锦道:“我听说最近朝上对这些事情反对的很厉害,到时候可能不会太顺利,不过这不是王大人擅长的事情吗?” 第794章 从轻发落 王慎行都被她给说乐了。 其实这事儿,有不少大臣都觉得自己特委屈,觉得被皇上给骗了。 因为起初设闽粤总督的时候,众臣只以为皇上是要加强海防,这是正事啊,当然不会反对。 后来造船练兵的时候,众臣也并没有提起警惕,因为这都是正常流程啊。 一直到拜里米苏拉来朝拜,然后皇上给卫时磊下了国书??让他将来做为国使出海?? 不少大臣这才恍然大悟。 这是要开海啊!! 这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到了这一步,开海居然成了水到渠成之事? 立刻就有不少大臣上书反对。 文臣向来保守,想的多,历史上的大明,“片板不得入海”的海禁令,实行了二百多年,屡次重申,唯恐监管不力,甚至“造三桅以上违式大船”,都要依律处斩、枭首示众,全家发边卫充军。 何等严苛!足以叫人明白反对的力度了。 朝上一天天上书就没停过,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炎柏葳就道,正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才要师夷长技以制夷。 蛮夷之邦未开化之人,哪有什么“长技”啊? 哦?你从未了解过外邦,凭什么说人家未开化?当初的自鸣钟,你们不也大叹神奇?如今不也用的十分顺手?焉知外邦没有更新奇之物?更先进的武器? 难道国门开不开,就仅凭着你们这些人的想当然尔吗? 又什么国库空虚,开海虚耗银两啊…… 炎柏葳就反问他,闽州造船的银子,全是唐时锦出的,卫时磊一个月一封折子报帐,从来无人应声,朕都不敢说话……你这会儿想起银两的事儿了? 反正就这么一件事情,朝上天天吵来吵去的。 炎柏葳很少跟她说这些他称之为“无用之事”的,所以她知道的也不多,连她都知道了,可见已经吵吵了多久。 但也无所谓,反正此事桃相内阁还有唐时锦的财政阁通过了,下头官员吵不吵,也无碍大局,再说一天天被炎柏葳否的,也快没劲头了。 如果开海已经无法阻止,那海务司什么的,赚钱的事儿,应该不会有多大阻力,也就是例行吵吵一下就是了。 于是王慎行几个人就领命去了。 所以这就是小弟已经培养出来的好处了,唐时锦只需要指好路,就可以放心的回去继续猫月子,她准备一直猫到六小只一百天,娘几个再共同出关。 那边,几位江湖人物,终于到了定海县,然后登门拜访卫时磊。 京城里要上门拜访,首先你得递帖子表示我有这个意思,你什么时候方便,然后这边回了帖子之后,你才能过来,有做事周到的,在来之前还要再递一回帖子。 但是江湖人就没有这么多规矩,他们能写个帖子,就是极其讲究的做派了,然后直接把帖子递到门房,人也已经站到门前了。 这时候桃三媳妇周氏已经到了总督府,安顿了下来,下头人就直接报给了她。 周氏就吩咐人去叫卫时磊回来,然后请了这几位进来。 离的很近,这边儿进了大门,寒暄着,那边卫时磊也回来了。 诸人一起回头,就见少年一身粗布衣,已经汗湿了,身上头上还有几处脏污之处,却目光清亮,一见他们,便笑着把袖子迅速拂下来,拱手道:“诸位久等,卫某失礼。” 几人这才回神,知道这位就是镇海总督,见他谦和,各自施礼不迭,又互通了姓名。 卫时磊道:“诸位且坐,我去换身衣服。” 这次来的,都是老成持重之人,为首之人名叫李长松,是一个门派的掌门,急道:“卫大人请便。” 卫时磊笑着点点头就去了。 李长松等人面面相觑。 一直都听说他平易近人,又身先士卒,与工匠同吃同工,但真的见到了,心里真的是……滋味莫名。 说真的,就连他们自己,也早就不干这种活儿了。 好像一眼看过去,就会觉得这是个好官儿,那些人,应该是罪有应得的。 卫时磊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换了一身长衫,整个人儒雅清俊,这才有了六元及第状元公的样子。 李长松几人,再次起身施礼。 卫时磊道:“不必多礼。几位的来意,我大概能猜到,是为了上个月那个案子来的,是不是?” “正是,”李长松道:“我等冒昧前来,是想为叶望等人求个情。” 卫时磊却道:“叶望并不在其中。” 李长松愕然:“不在其中?” “是,”卫时磊道:“叶前辈与我熟识,因此与他们生了误会,被他们打伤,并未参与劫囚之事。如今我暂时留他在一处……”他向外头道:“请叶前辈过来。” 下头人应声去了。 李长松茫然了一瞬,又道:“其余人等,都在牢中?” 有人忍不住道:“刘成可在?贺延墨可在?” “都在。” 李长松道:“不知缉事厂对这个案子?” “此事难办,”卫时磊道:“但诸位放心,并不会以谋反之类的罪名办的,但明火执仗亦是罪责,放火劫囚,夜闯总督府……全都是重罪,我来此是为开海之事,我起初真的以为,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以至于几位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李长松站起来道:“草民可为其担保,绝无此事。” 卫时磊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一边道:“缉事厂审下来,确无此事,是事赶事的闹成如今这样的,只是已经闹成这样,影响太坏,所以,并不是我推托,这确实不是我抬抬手说放过就行了的。” 他顿了一下,“缉事厂已经审完了,将案情快马加鞭,报回京城,最终如何,还须等京城的回信儿。” 李长松道:“不知……目前是如何判的?” 卫时磊道:“叶追云等人,以执刀斗殴入罪,原谋者仗一百,流三千里,余人各仗一百。刘成等人,放火劫囚,按律判斩,家财赔付给所烧房屋的屋主。贺延墨等人按夜无故入户论,杖八十。” 李长松几人,是真的面面相觑。 这判决,是真的从轻发落了,完全没提什么皇亲国戚,甚至没有提官员的身份,只以普通民众案子来判,让他们简直没脸张嘴求情。 可是他们又不敢不说。 不然下一次谁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卫时磊? 于是李长松还是道:“卫大人,虽则他们罪无可恕,但我等与其相交数载,不得不厚颜来为他们求情……我等听闻朝廷欲开海,需要造船募军,我等愿捐出白银十万两,只求能对他们网开一面。” 第795章 最后一个办法 卫时磊一愣,然后正色道:“李前辈,如今国库确实不丰足,但朝廷开海造船,并未接纳百姓捐银,我之前之所以接受三地官员的捐银,是惩罚他们的失职,这是一……二来,就算将来有人要捐银,也是出于自愿,是为了做善事,或者是为国出力。李前辈,绝没有犯了罪,出银子能买命的道理,此禁一开,后患无穷,那之后大富之家,岂不是可以肆无忌惮的杀人了?” 李长松脸上皮肉抽了抽。他是真的无言以对。 相对沉默了半晌,叶望进来了,李长松站起来,几个人相对无言。 然后卫时磊道:“既然几位已经见面,那这样,十一哥,把你令牌给我。” 炎十一进来,把令牌给了他,卫时磊道:“几位执此令牌,可以进官牢见他们一面,到时候直接把令牌给缉事卫的人,他们自然知道。” 李长松等人连连谢了,然后才告辞出来。 卫时磊虽然没应下,但是从头到尾,真的是给足了他们面子,一点都没有摆官架子,所以,他们也是真的没法怪他。 出了大门,几人好一会儿,相对无言。 结果门一开,卫时磊又出来了,已经换回短打,见他们还在,不由一笑:“我去船厂,诸位,失陪!” 他就急匆匆走了。 众人再一次面面相觑。 半晌,李长松才苦笑道:“先找个地方说说话吧。” 他们就近找了一家茶馆,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叶望忍不住痛哭失声,连连道:“全是我教子无方,我无颜见你们!我实实是无颜见你们啊!!” 这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叶追云闹出来的,结果牵连的人越来越多,闹的事情无法收拾。 李长松叹道:“我们先去见见他们再说吧。” 于是几个人拿着令牌,进去见了见他们。 如今官牢就是缉事卫的人守着,见到令牌,没有为难就放行了,而且他们进去之后,就直接退了出去,也没有在旁边监视的意思,十分敞亮。 李长松几人,反而更觉得心头发沉。 缉事厂果然名不虚传,公正无私,根本不怕他们查问。 两边一见面,不少人湿了眼眶。 这些人都是武人,练武本就辛苦,平时也没少受罪,可是这些日子在牢里,却是真有些受不了。 而且从审到判,他们从头到尾听着,也是真的无可辩驳。 想怪他们都没法怪! 他们能怪他们什么?怪他们依律法办事吗?怪他们太公正吗? 而且缉事卫把大庆律贴到了他们对面,一天天的看着,说不后悔,是假的。 可是后悔也晚了。 刘成长叹道:“多谢诸位为我等辛苦奔忙,可是此事到了如今,已经无可转圜……只求诸位,替我等照料妻小……”他双目下泪,屈膝跪下:“刘成多谢了!” “刘兄快快请起!” 李长松几人也不由下泪,哽咽的道:“我等必尽力而为。” 几个孩子都哇哇大哭,哪怕他们能逃得一命,可是连累的父亲被斩首,这实在是他们无法承受的。 就在这一片哭声之中,有人忽然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几人纷纷转头:“什么办法?” 这是与李长松一起的一个人,名叫冯武,他低声道:“去求戚曜灵。” 李长松一愣:“戚曜灵?” “对,”冯武看了看外头,声音极低的道:“他亦是出身江湖,如今虽然摇身一变,成了总缉事厂的副总督,但他的过往……也并非无可指摘……若是……” 到了这个时候,任何一点希望,都要抓住。 叶望立刻道:“我去!我去求!!” 李长松慨然道:“我与你一起!” “我也与你一起!” 于是几人也没多待,商量妥当,便出了大牢,分了四个人,连夜动身,前往京城,只求能赶在缉事厂的命令下来之前,找到戚曜灵。 冯武这个人,并不是他们安排的。 但是他们有这个想法,并不奇怪。 而且他们去找戚曜灵,也是刚刚好,所以卫时磊也没有阻止。 四个人功夫都高,一路快马加鞭,几乎昼夜不停,很快就赶到了京城。 几人小作修整,就打听着到了缉事厂,守门的锦衣卫很是和气,道:“你们若要告状,可去那边,有专门的人接待,不必找我们戚大人。” 叶望便道:“我等是戚大人的故人,是有事情,需要面见戚大人的。” “哦,”那人想了想,便道:“我进去通禀一声。” 然后他就进去了,不一会儿,出来了一个小百户,问了两句,便道:“我不识得诸位,也不好往里带,这么着,你们在这儿坐会儿,戚大人去上朝了,午时之前应该能回。” 四人赶紧谢了进去。 那小百户陪了他们半刻钟,便有事出去了,外头人来人往的,几人也不好交谈,就默默的坐等。 外头还有人道:“这几个干什么的?” “找戚大人的。” “戚大人不在?” “上早朝去了。” 那人道:“哎?戚大人怎么还上早朝了?” 缉事厂因为之前是宦官管理,后来唐时锦又是女子,所以地位类似于内臣或者说家臣,平时没事是不上早朝的。 另一人就道:“说是闽州一个案子……” 几人瞬间打起了精神,但那边已经嘘了一声,道:“别说公事!” 然后两人就不说了。 叶望几人对视了一眼。 又隔了一会儿,外头有人打招呼:“江大人回来了!戚大人回来了吗?” 江必安道:“没有。” 那人道:“有几个人来找戚大人的。不知戚大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江必安脚下不停,一边道:“跟他们说,皇上留了戚大人说话,很可能宫里会留饭,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不行让他们明儿再来。” 江必安因为那个古怪的神兽狴犴的传言,在民间广为人知,叶望等人当然也知道。 一听是他,叶望赶紧出来了,拦在他面前,屈膝跪下,道:“草民拜见江大人!草民是闽州案子人犯叶追云的父亲,想见见戚大人……” 江必安停住脚,淡淡的道:“你见他做甚?皇上的旨意,前几日就发下去了。” 叶望顿时就惊呆了,喃喃的道:“已经发下去了,已经发下去了吗……” 他满心都是来迟了一步,整个人恍恍惚惚。 倒是李长松反应快,急道:“请问江大人,旨意是如何裁决的?” 第796章 伪侠 江必安道:“里头有一个姓贺的?” 李长松急道:“有有,贺延墨!” “对,”江必安道,“皇上听戚大人说,几年前,晋州瘟疫将成,此人曾为百姓万里奔波,求得解疫良方,并运送良药,不顾自身安危,街头舍药数天,活千万人……” “此举可称义勇,功德无量,今释其罪,并封为县伯,邑百户,钦此!” 此时的定海县。 大牢之中,宣旨太监宣完了旨,和颜悦色的道:“伯爷,接旨吧!” 贺延墨跪在那儿,好半天作声不得。 本来已经是在等死,万万没有想到,圣旨不但释免了他的罪责,还封了他爵位?? 宣旨太监又说了一遍:“伯爷,接旨吧!” 贺延墨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接,却中途猛然收住。 他定了定神,神情转为坚定,叩头道:“草民多谢陛下隆恩,草民惭愧,草民感激不尽。只是,草民与亲眷朋友皆获罪在此,草民不忍独善其身,愿以此爵位,换皇上网开一面!” 太监道:“伯爷可想好了?” 贺延墨道:“草民想好了。” “好,”太监便道:“宣圣上口谕。” 贺延墨等人,无不深深伏首,太监便道:“朕亦曾流落草莽,深知江湖人义气当先,若你当真不求封诰,可以以此为其它人换一个恩典……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此事既然发生在定海县,开海之事正是用人之际,那就将一应人犯交由镇海总督,以役代监。” 贺延墨长吸了一口气:“草民多谢陛下成全,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它人便如大梦初醒,齐齐叩首:“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到宣旨太监走了,好一会儿,众人才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一时百感交集。 尤其是贺延墨。 他是个真正的侠义心肠,当初救那些人,从未宣扬过,也从未想过报答,可时隔多年,在此时,此地,被人乍然提及,那种感觉,着实是……只怕这会儿皇上让他去死,他都死的心甘情愿! 而, 此时的京城。 缉事厂中,叶望等人,亦是听的目瞪口呆。 然后李长松急道:“释了贺延墨,那其它人呢?” 江必安淡淡的道:“那就要看贺延墨的了。” 他绕开他们走了,叶望整个人宛如又活了过来,急道:“江大人,请问这话何意?” 江必安直接走了。 留下几人,无声的对视,心情都有些复杂。 他们还想着捏着戚曜灵的把柄威胁他,没想到,还没等他们威胁,戚曜灵就已经主动伸手相助,便显得他们十分的小人之心。 几人也不知道还要不要见戚曜灵,就从缉事厂出来了,赶了几天路,这会儿,才觉得周身疲惫。 就在这时,一人快步过来,笑着拱手:“诸位前辈!小子有礼了!小子路识,字知遥,我爹是路修远。” 一提起他爹,那天师道的掌教,大家也就知道了,各自还了礼。 路知遥笑容满面的道:“庆王爷是我师祖,我大师伯如今被皇上留着说话,听说几位前辈到了缉事厂,特命小子过来迎迎。” 这一下,大家瞬间激动起来,叶望急问道:“圣旨释了贺延墨,不知其它人如何?” 路知遥抬手相请,示意几人一起往前走,一边就小声把后续安排说了,几人顿时放了心:“延墨侠义心肠,定会保下诸人的……谢天谢地!” “只是对不起延墨了!” 一路说着话,眼看竟到了庆王府门口,李长松急道:“不敢打扰王爷,咱们改日再登门拜谢。” “几位前辈别急,”路知遥笑道:“我师祖这会儿在宫里,不在府中。我大师伯一时出不来,他似乎是有事情要与诸位商议,我只得了小太监传来几句话,说让我留客……具体为何我当真不知,还请几位前辈疼疼小子,别叫我差使办不好,回头挨骂。” 话说到这份上,几人也不是胆怯之人,也就随着他进去了。 自有人捧了衣服伺候几人梳洗换装,路知遥十分殷勤周到,陪着几人用了饭,又等了片刻,便有人过来传话:“戚大人一时出不了宫,说请几位暂时在府中休息,明日再见罢!” 几人便要告辞,路知遥道:“方才看几位前辈风尘仆仆,想必也是奔波了数日,不如就直接在这儿休息,待我大师伯回来,便知会你们来见。” 于是他就安排他们在院中休息,几人也不敢真就去睡,便各自盘膝入定。 咋说呢,计划永远不如变化快,唐时锦的计划里,这个时间应该拖的稍微长一点儿,让言论发酵发酵,让“江湖非法外之地”的理念深入人心。 但是因为他们来的快,又是直接冲着戚曜灵来的,所以就把进度给压缩了。 但也无所谓,桃六郎一出手,一个顶一百个,直接以当初画皮侠的事情为由头,写了文章出来,痛评此等“伪侠”,然后把她说的种种理念糅合进去。 元阆仙和曾思故也都跟着写了,然后假装这是很久之前写的文章,让长目飞耳楼散往各地,把言论炒起来。 然后桃成蹊又以最近的闽州案为由,写了“再论江湖”,提到了贺延墨,表示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即便有功也不应该犯罪……种种。 因为他是缉事厂和三法司的“正听使”么,这是为了继续维持总缉事厂“有法必依”的形象,同时也是在挑起争议,让此事“出圈”。 果然文章传出来短短两天,无数文人开始应和,成功的把这事儿炒了起来。 唐时锦觉得这个“伪侠”的叫法太给力了,跟伪君子异曲同工,雅俗共赏。 于是,就在昨天,她叫人给他打了一把很大的,足有半人高的大金铲子,叫人送给了他,表示他是炒气氛的小能手。 桃六郎显然是秒懂了。 然后给她传回来一张白纸,不知道是表示了一切尽在不言中,还是无语了。 李长松他们,一直等到戌初(19点)过了,饭都吃完了,戚曜灵才回来,与路知遥说了几句话,与他们互相通了名,便拱手道:“几位坐坐,我去换衣服。” 第797章 全是作出来的 戚曜灵平时很冷淡,但那是因为如今没有他需要假装的人了,当年他妖孽之名满江湖,机敏百变,真想跟人打好交道,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有的是办法不热情却让人觉得是真性情。 他换了衣服出来,下头也摆了饭上来,戚曜灵便道:“几位一起?” 李长松急道:“戚大人请便,我等刚刚用过了。” 戚曜灵就点了点头,开始吃饭,路知遥道:“师伯,怎么这个时辰了还没用饭?” 戚曜灵简短的道:“皇上不答应,耽误了时间,后来师父都出来了,我才回来的。” “啊??”路知遥问:“皇上不答应什么?师伯,不答应什么啊?” 戚曜灵不理他,路知遥叨叨半天,然后急了:“师伯你倒是说完再吃。” 戚曜灵烦了,跟他道:“折子,自己去找。” 路知遥立刻去他房里,从他换下的衣服里拿了折子出来,然后打开瞅了瞅,啧了一声,问他:“这个,我给几位前辈瞅瞅行不?” 戚曜灵点了点头,路知遥就把折子给了李长松。 李长松和叶望都是文武双全那一挂的,要说写文章肯定不行,但看文章却是没问题的,飞也似的看了一遍。 这是以戚曜灵的名义上的折子,主要有几点。 一个是请开武举,让尚武之人,有向上之路。 二是建立侠义盟。 因为如今百废待兴,却国库亏空,财政阁赚的速度,远不如各处花的速度,加上鞑靼起兵、闽州开海,处处都需要用钱用人。 而江湖人无不以一当十当百,与其让他们四处游荡,不事生产,不如组织他们去做正事,“可为一支奇兵”,“吾亦为江湖人,愿为首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将所长用在正途”等等。 折子写的很不客气,有许多贬斥之语,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格外真实。 李长松等人看着,就是一种感觉……惭愧。 他们就觉得戚大人如今所思所虑,早已经与他们不同了,他考虑的全都是大事,为国为民之事,而他们还在计较什么第一第二,功法秘笈,一人之宠辱得失……不顾国家困局,真枉称侠义!! 戚曜灵吃完了饭,喝了半盏茶,才道:“几位有何想法?” 路知遥嘴快的道:“你说皇上不答应,又问人家有啥想法,有想法有什么用啊,皇上又不答应。” 戚曜灵道:“武举的事情,皇上答应了,侠义盟的事情,皇上没答应……但诸位,皇上不答应,并不奇怪。想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年我接了活儿去杀我师父,我师父险些死在我手上,当时我就与皇上交手数次……” 一提起这个,他是真的难受,长吁了一口气。 其它人倒不知还有这么一着,纷纷讶然。 戚曜灵又道:“还有京城那画皮侠,若不是我恰好在,阆仙只怕命也难全;闽州几人,又险些伤了小师叔和莲生……皇上本重情重义,对我师父又爱重之极,就看看咱们这些人办的事儿,你们说说,皇上怎么可能对江湖有什么好感?一众文人百姓,更是避我等如虎,但这也不怪他们,我觉得这态度没有什么问题,全都是我等作出来的,闽州之案,可见一斑,诸位以为然否?” 他看了他们一眼。 叶望羞惭交加,低下头去。 戚曜灵平静的道:“但我虽不是好人,江湖中却还是有好人的,如诸位,为友人万里奔波,便是难得的热心肠。” 李长松等人纷纷逊谢。 戚曜灵续道:“我本出身江湖,如今亦是江湖人,此事已经到了帝前,就一定要有一个结果。就前后这两个案子,朝上已经议了好几日了……我明着跟大家说,这个结果不会太好。” “若是江湖人因为几个‘伪侠’变的人人喊打,我心里也不舒服,所以,我才想了这么个办法,我想召集一批真正的仁侠之士出来,做一些利国利民的好事,为江湖正名,也为我等,求一方天地。” 他看了李长松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但皇上觉得,一来,若真的这么做,只怕反而助长了游侠之风,二来,如鞑靼,如闽州之事,江湖人太厉害,却不听指挥,只怕反而添乱。所以皇上不肯答应,我在御书房候到现在,我师父得了信儿出来,才劝了皇上几句……皇上后来只说不反对。” 他看着李长松:“我说了,我本不是好人,在江湖上亦是声名狼藉,如今的一切,全都是靠我师父得来,此事……是我唯一能为江湖朋友做的,诸位有什么想法,可以说说。” 李长松起身,郑重施礼:“戚大人高义,李某代江湖朋友说一声多谢!” “不敢当!称不起一个义字,尽本份而已。”戚曜灵道:“这些话就不必多说了,你们只说此事要不要办,能不能办?” “当然要办!”几人纷纷道:“我等愿竭尽全力!” 戚曜灵道:“那么,咱们该怎么办呢?” 李长松道:“我等马上去召集人手,不如就约到豫州?那不管是北上晋州,还是南下闽州,都方便!” “好,”戚曜灵道:“诸位先想想要约什么人,各大门派我会派人送信过去,诸位只约朋友便好。” 路知遥道:“师伯,我觉得不如写一个招募令之类的,然后派人张贴出去,那样就算游侠儿看到,也可以自己过来,然后各门派再单独派人送。” 戚曜灵想了想:“也好。” 他道:“那定在什么地方合适?” 路知遥道:“我爹就在豫州南阳,要是我爹同意,在我家倒是合适……” 他看了看他们:“只是我是偷跑出来的,我说我爹铁定不答应,要不李前辈帮我去说说?我爹时常提起前辈,前辈开口,他必定答应的。” 李长松想了想,也没推托,便笑道:“可以。你爹那脾气确实火爆,老朋友都是知道的,无妨无妨,这事我先替你爹应下了,然后等这边事情办妥,我与你一起回去。我与你爹,你长兄明庭都是熟的,只是不曾见过你。” 路知遥笑着恭维:“李叔交游遍天下。”然后他凑过去,搞怪的咬耳朵:“顺便帮知遥求个情。” 李长松笑道:“你虽是偷跑出来,但却拜入庆王爷门下,你爹只会欣慰,哪会生气? 戚曜灵道:“若是知遥的父亲,倒也合适,与我们是亲戚,却又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李长松笑容一收。 他也是一派之长,平时做主习惯了,直接就答应了下来,直到这时才发现,戚曜灵还没点头呢! 好在戚曜灵并不在意,道:“那你们先写着,我去找小师伯写那招募令。”一边就急匆匆走了。 第798章 落缉事厂手里怎么捞 他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拿着写好的江湖招募令给他们看。 李长松道:“好快!” 戚曜灵道:“桃六郎名满天下,要写这样的东西自然是一挥而就。” 几人便都凑过来看。 那江湖招募令写的十分直白简短,又十分热血,大意就是新帝即位,万象更新,却有鞑靼起兵、海盗出没,闻江湖男儿侠肝义胆,武功卓绝,故发出江湖招募令,号召一众侠者为国出力,“身在草莽,未忘豪情,侠之大者,保家卫国”种种。 落款是唐时锦、戚曜灵。 戚曜灵道:“时间就定在十月初十,还有一个来月的时间,小师伯那边还在写,到时候大家都署个名。另外,李前辈虽然担保,但这事儿还是得路掌教点头才稳妥,所以李前辈,知遥,咱们明儿一早,先去一趟豫州,定下来之后,再下招募令。” 两人都应下了。 如此大事,东道主还不知道呢就定下来了,这要是叫文人听听,肯定会觉得不可思议,但在江湖上却是常规操作,大家都不觉得奇怪。 然后戚曜灵看了一眼惜时钟:“我再进一趟宫,跟皇上和我师父说一声。” 路知遥道:“这都快半夜了啊?” “无事,事情不等人,”戚曜灵道:“再说国事繁杂,皇上还没在子时之间睡过呢!” 他就直接走了。 走到一半儿又退回来,跟路知遥道:“跟你师父要些银票,到时候给你父亲,筹办此事,总不能让你们出银子。” 路知遥道:“这就不用了吧?” 戚曜灵人已经走了,只有声音传进来:“快去!” 路知遥挠头,然后就跟李长松道:“那我去一趟,诸位有事就叫外头的下人。” 一众江湖人心情各异,只觉得……当皇帝也不容易。 于是事情迅速推动。 张君平、曾独秀和元阆仙几个人,都被叫回来,写了一夜的江湖招募令,拿过来,这些人分明署了名,然后几人就动身去豫州。 出了京城,叶望才跟戚曜灵道:“戚大人,草民想先回闽州看看。” 戚曜灵知道他挂心此事,就道:“可,那你先回去吧。” 叶望道:“草民愿帮忙广而告之。” “不必着急,”戚曜灵道:“见了路掌教,定妥此事之后,我会派人去各地,也会去闽州的。” 叶望点了点头,便拱手去了。 戚曜灵一行人赶往南阳。 豫州与京城离的不远,快马两天就到,到了之后,便上了天师山。 路知遥的父母都是道士,父亲名叫路修远,是天师道的掌教,为人刚直,名满江湖,但如今教中掌事的,是他的长兄路明庭。 一行人到了之后,路明庭一见戚曜灵的帖子,人都蒙了,赶紧出来迎接。 因为小弟一向满天下跑,他连他拜了许天禄为师都不知道,满心都是弟弟犯事儿了,落缉事厂手里了,这怎么捞?? 出来的时候脸都是白的,路知遥一看不妙,哧溜一下缩到了戚曜灵身后,笑嘻嘻的给他介绍:“大哥,这是戚曜灵戚大人,是我的师伯!!我没干坏事!你不能打我!!” 路明庭愣了一下,他又一指李长松:“这位是李长松李大侠,赵舒平赵大侠,冯武冯大侠……” 路明庭急一一施礼,一边又请他们坐下。 李长松道:“路掌教呢?” “父亲在后山,已经遣人去叫了。”路明庭恭敬的向戚曜灵道:“不知戚大人来此,有何指教?” “等会儿呗,”路知遥道:“等爹来了一起说,这么大的事儿,你说了又不算,瞎问啥!” 路明庭:“……” 弟弟什么的,反正就是一天揍八顿都不解气。 路掌教很快就到了。 路掌教长的方面大耳,双眉斜飞,目光炯炯,留着一蓬胡子,十分豪爽,遥遥便拱手道:“不知贵客来此,路某来迟了!哎?李兄也来了?” 两边一番施礼,然后把事情说了。 路掌教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只是,你们这一回,可是落到路某后头去了!” 李长松道:“路兄这话什么意思?” 路明庭在旁边解释道:“舍弟清夷,上个月已经带着一些弟子,前往晋州了。” 李长松不由赞道:“路兄仁义!义为天下先!我等远不及也!” 路掌教捋须笑道:“你这一回可是夸错了!真不是我,是他自己要去的,他说既然叫了清夷,总不能辜负了这个字,定要将夷人清个干净!” 连戚曜灵都不由得佩服:“路大侠当真是侠义传家,路少侠亦是少年英才!” 路掌教也不谦虚,就道:“尽一份心力而已!!” 于是此事就这么定了,戚曜灵又叫人把山下的几间客栈也都定了下来,然后便派出数人,将江湖招募令遍发各地。 此时。闽州。 县衙门前,再一次贴出了告示,说明前后缘由,被释免的诸人也放他们各自回家,与家人见面报个平安。 贺延墨那些人,因为当时与炎字头的人交了手,被打成重伤,出来之后,炎十一便过来,送了他们一些神医谷的疗伤圣药,只说不知贺兄大义,下手重了。 贺延墨连连逊谢。 第二天起,众人,连同几个少年,也连同贺延墨一行人,都来找卫时磊报到。 卫时磊也没客气。 此时还没出海,他便带着他们一起在船厂做工,若武学可以外传的,还可以去水师当武术教头。 几天之后,叶望赶了回来,然后他也去了船厂。 又一日之后,江湖招募令,便发到了此处。 贺延墨本身便不在服役之列,他性情潇洒,更喜欢做这样的事情,便与总督府的人交待了一声,与几个朋友一起,赶往豫州。 此时,各大门派也都收到了缉事卫亲自送到的书信,各地的县衙也都张贴了告示,街头巷尾,有许多人都在议论此事。 有人道:“打仗不是有军队么?凭什么叫咱们去送死?” “就是!”另一人道:“还‘侠之大者,保家卫国’,一听就是文人扯出来骗人的话,谁去谁才是傻了!” “去还是得去一趟的,凑个热闹也好!不然旁人都去,就咱们不去……那些假仁假义的‘大侠’,又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 “说的也是。” 两人边吃边谈,吃完走了,店小二挺悠闲过来收拾了桌子,一边早有人把这些都记录了下来。 花晟林带着人手,一走几年,为大庆建一个笼罩天下的情报网,如今,这网已经渐渐的织了起来…… 第799章 政治秀 十月初三,六位小皇子一百天了。 一个个养的粉嫩娇白,活泼灵动,一哭起来就是六重唱,简直吵死个人…… 唐时锦也总算是把心彻底放到了肚子里,从此之后,就可以交给各自挑好的奶娘来带,她自己不能说完全撂开手吧,但起码不用这么白天晚上的紧盯着了。 于是她把整间宫殿来了一次大扫除,东西全都清理清理,自己也彻底的洗了个澡,算是出关了。 炎柏葳跟她商量:“这边的人越来越多,我准备再叫人把养心殿收拾出来,白天就在那边处理事情,你手上事情也多,要召见个人,也有地方召见。” 唐进锦吐槽他:“你是嫌朝臣们没法留宿吧?!不是我说你,你为啥非得大晚上的招人,又不给人家加班费。” 皇帝陛下非常黑心的道:“何必额外给钱?他们拿着我的俸禄,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我的!我恨不得他们全都不睡觉给我干活!!” 唐时锦心说你真是说出了天下资本家的心声! 她失笑道:“行吧,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炎柏葳就笑着出去吩咐了。 甜宝哒哒哒的跑进来,唐时锦就随手抱起他来玩了会儿,甜宝整个人兜在她膝上,两个人拉着胳膊玩摇呀摇,甜宝笑的哈哈的,还不时的扑过来,给她一个奶香味儿的吻。 炎柏葳看的眼热,过来跟儿子道:“也亲亲爹爹。” 甜宝想了想,然后非常敷衍的往他爹脸上一凑,根本都没亲到,自己配音“吧唧!” 他爹:“……” 唐时锦笑出声来。 尤其他脸上那个“我是应该大度一点不跟孩子计较,还是严肃告诉他骗人不对?”的纠结,太明显了,唐时锦更是笑的不行。 最终炎柏葳叹道:“天天都有人糊弄我,你是糊弄的最潦草的一个。” 他点了儿子脑门儿一下,一边又跟她道:“二宝他们满百天了,明儿办个宫宴吧?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大家热闹热闹。” 唐时锦问:“不是国丧不能办宴吗?” “嗯?”炎柏葳道:“不能歌舞赏乐,寻常吃个饭还是可以的。” “行啊,”唐时锦道:“我也出去见见人,热闹热闹,这阵子关的我都快憋死了,我都想去墙根底下晒会儿太阳!” 炎柏葳笑道:“那走,我们去花园走走。” 于是两口子抱着孩子,满花园的溜达了一圈儿。 隔天,宫里就办了个小型的宫宴。 炎柏葳这种抠门皇帝,恨不得一回办八件事儿,当然不可能是随便办办的。 唐时锦听了几句,就明白了。 他把主意打到养廉银子上去了。 当年元盛朝时,唐时锦曾把京城唐家四坊的收入,拿出五成,设“养廉银”,按品级发给朝中二品及以上的官员。 因为京城唐家四坊,是从废太子手里拿回来的,这在当时只是个权宜之计,如今早已经不需要,但是这种事情一旦实行起来,自然也就习以为常。 京城唐家四坊,说一句坐地生金也不为过,而二品大员又有多少?实在是不小的一笔收入了。 如今锦临朝又不像元盛朝,来钱的门路多,所以这些银子,对他们来说,还真挺重要的,真要是交回去,可就拿不回来了。 吃进去的吐出来多难受?你要是挑头说了,你表了忠心,其它同僚还不怨死你? 而且这中间还牵扯了三年不改父道,还牵扯了如今唐时锦与朝廷的“帐”,这银子说到底是唐时锦“捐献”的,这个一提,那造船的银子怎么说? 总之,不在于是谁的人,这个事儿不好办,这个嘴不好张。 唐时锦就坐着,听着君臣打太极。 炎柏葳反正就是各种哭穷,说晋州军晌耗费巨大,如今朕连儿子都快养不起了。 朝臣就道,那不如暂停开海之事,海洋广阔,跨越不易,暂且无忧,不必急于求成。 炎柏葳就道,开海所需,起码在三年之后,如今晋州之事如何处理? 朝臣就道,不如皇上下旨,命各处俭省,节约一点是一点。 这点事儿,只怕这些老狐狸,不等开宴就明白了,可就是硬装糊涂,怪不得炎柏葳跟他儿子说“天天都有人糊弄我”。 唐时锦反正是出来透气的,就坐着瞧热闹。 到最后连许天禄这种政治小白,都听出门道来了,跟她咬耳朵:“师父,皇上是不是想拨那部分‘养廉银’啊?”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 许天禄道:“各织造司我就这么看看,一季子得多少银子啊,这还不够?” “不够,”唐时锦也低声道:“打仗就是个钱窟窿,多少银子都不够。” 元盛帝真的是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外表光鲜,内里全都烂透了,花钱的地方数都数不过来。 若不是有她这个印钞机在,不论谁当皇帝,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十年也缓不过这个劲儿来。 所以,也不能怪炎柏葳抠门,龙袍那绣花都洗平了才叫换……挺惨一皇帝。 于是唐时锦拔口相助,接了句话:“说真的,不光诸位的日子艰难,就连我的日子也艰难,最近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我都想把唐家四坊先关几天了。” 众臣:“……” 他们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或者说,终于直面了一件事。 还是那句话,这银子,是唐时锦的银子! 唐时锦如今的身份,今非昔比,谁还敢查她的帐? 送上来的银子,还不是她说多少就是多少?要是她睁眼说瞎话,愣说赔钱,他们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说!! 于是,瞬间, 王恂实站了起来:“王爷一提到唐家四坊,臣倒想起来一件事,臣等还厚颜拿着王爷的银子呢!” 众臣暗骂他奸滑,一边纷纷道:“正是,如今生意不好做,咱们又怎好拿王爷的银子。” 大家顿时都大忠大义起来,纷纷表示不能要,然后唐时锦“推托不过”,就表示正好处处需要银子,那这些银子,不如就交给皇上,用于国事所需吧! 然后皇帝陛下表示,众臣也艰难,那这银子就拨出七成,主要用于军需,及种种……其余的仍旧给诸位。 于是,一场完美的政治秀落下帷幕,君臣相得,一个个都高风亮节,视金银如粪土。 完成了这件事情,炎柏葳就轻松了,派人把甜宝抱过来,然后一一指着,给他认人玩儿。 唐时锦问了问几个娃没闹,就在席上继续坐着。 现在孩子交给奶娘喂,不用顿顿吃奶了,她吃东西也能稍微随意了。 有时候上来的普通饭菜,只要不是口味太重,她也就吃一口,还喝了一碗老鸭汤,月子里天天没滋没味儿的喝鱼汤,乍然一喝这汤鲜味足的老鸭汤,真的香的舌头都要吞下去。 宴席将到尾声,甜宝都开始犯困了,唐时锦忽然叫了一声:“炎柏葳!!” 第800章 逻辑简直通通通 声音大的吓人,把大家都给吓了一跳。 她浑然不觉,继续道:“你为什么坐的离我这么远啊?” 炎柏葳转头一看,立刻就站了起来,把甜宝交给孔非孔,飞快的下了御座,伸手去拉她:“她偷喝酒了?” 许天禄茫然:“没啊,这会儿咋能喝酒?” 唐时锦拉着他的袖子,仰着小脸儿,不依不饶的嘟囔:“你快说,你为什么坐的离我这么远!!我都够不着你了!” 炎柏葳就低声哄她:“我错了,我这会儿不是过来了?” 她双颊火红,唇若涂脂,漂亮的大眼晴笼着一层水雾,整个人摇摇晃晃的,一看就是喝醉了。 许天禄也懵了,然后他一拍脑门儿:“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个老鸭汤,有可能是米酒老鸭汤!我说怎么味儿不对呢……” 炎柏葳无奈的道:“就这酒量!一滴酒就这样!” 他向外道:“诸卿且安坐,朕先带她……” 唐时锦一把捏住他下巴:“你别晃呀!你老晃,晃的我头都要晕了!” 炎柏葳索性也不说了,直接弯腰把她合抱了起来,将她按在怀里,一手托着她屁股,一手搂着她脑袋,龙袍宽大的袖子,把她娇艳的模样遮的严严实实。 然后他低声道:“我没晃,是地不平,我带你去找个平一点儿的地方,你乖一点……” 他直接抱着人走了,孔非孔赶紧抱着甜宝跟上。 留下殿中百官面面相觑。 大家就一个念头。 遭不住遭不住,这也太美了吧!? 唐时锦容色极盛,又才过双十,正是最美的时候,真正的花开八分,色浓极致,见惯了她平时镇定从容的样子,乍然一见这般艳色,那冲击力简直了。 本来不少人觉得娶个神仙好是好,就只怕夫妻之间的闺房之乐欠缺些……如今再一看,呵呵哒,人家外能赚钱丰国库,内能妩媚撩圣君,进可戎装飒爽,退可钗环妖娆。 不行了,越说越酸! 没别的,就一个羡慕嫉妒恨!要不人家是皇上呢,这福气!没人比的了! 这事儿还有一个后续。 今儿是小型的宫宴,其实炎柏葳主要想请的就是拿养廉银子的大员。 但是为了目的不那么明显,显得皇上从你兜里抢钱,所以也是请了几个其它官员的。 其中就有一个年轻的官员,也不知道是出于啥心理,事后参唐时锦君前无状。 炎柏葳只回了一句少操闲心,虽然话没这么说,但意思就这个意思,偏偏这人还挺拗,参起来没完。 然后几个大员都看不下去了,一授意,几个人把他拖出去喝酒,直接喝断篇儿了。 第二天,几个人就轮番把他醉后发疯的样子,学给他看,表示人家怎么无状了,人家误喝了米酒老鸭汤才这样的,你喝了酒闹的不比人家还疯? 然后这位终于消停了。 但老狐狸们就一句话,娶个老婆吧! 娶个老婆就什么都懂了,不然童子鸡一个,啥也不懂,这种事情还梗着脖子讲道理,谁跟你说道理呦? 但这会儿,皇上把财神爷抱走了,桃相便站了起来,笑道:“那本相便与诸位共饮一杯。” 大家立刻纷纷举杯响应,又少聚了会儿,便各自散了。 里头皇帝陛下还在费力的安抚小娇妻。 唐时锦属于典型的,醉了还觉得自己特清醒的那一种,她跟他讲道理:“我都没有喝酒!怎么会醉!你讲不讲理!你这是,这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说完她还点点头,显然觉得自己牛掰坏了,这成语用的,杠杠滴! “我知道,”炎柏葳被媳妇儿萌的不行,笑道:“我喝醉了,想叫锦儿陪我。” 唐时锦沉默了一下,努力的想了想:“倒,倒也行……那,那……” 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但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妥,嘟嘟囔囔的道:“那什么来着?一孕傻三年,我脑子都变笨了!” 炎柏葳憋着笑安慰:“没事没事,客人是吧?有义父招待呢!” 他接过下头递上来的毛巾,哄小孩儿一样,帮她抹了一把脸,又抹了抹手,便摆手让人退下,帮她宽了衣服,吹了灯,黑暗中,她还在叨叨:“我本来就笨,下次轮到你生了……” “好,我生。” “你别捏我,你别吃……” “别动,”他含混的应声,“我不吃,怕儿子吃醉了……”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都巳时了,唐时锦神清气爽,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吃完饭,玩了会儿大小娃儿,看平儿几个人表情都不对,她问了问,才问清楚是咋回事。 唐时锦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跑去找炎柏葳。 这会儿养心殿还在收拾,炎柏葳还没搬过去。正在书房批奏折。 唐时锦一过去,他就噗的一笑。 唐时锦无语的抓着他:“你怎么不阻止我啊!!我的一世英名!!” 她扯着他肩上的衣服,晃呀晃的:“我的一世英名啊!!” 炎柏葳笑的不行,被她一扯,笔顿时在纸上画出来一个“z”。 炎柏葳放下笔笑道:“无事无事,英雄都是不拘小节的,不会损了你的一世英名!” 唐时锦松了手,看了他一会儿,幽幽的道:“你是故意的!你肯定是故意的!你故意让我去,故意让厨房做米酒老鸭汤,故意放我们桌上,还暗中叫禄儿给我盛,拼命的劝我喝……你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让我出糗,好分散你跟他们要钱的抠门儿印象!” 逻辑简直通通通好么!! 她大声道:“对!就是这样的!你这个机关算尽的大坏蛋!” 炎柏葳失笑道:“你说的对!庆王爷料事如神!一猜就中!” 唐时锦:“……” 反正,就吵不起来。 看他蘸了墨,在那个“z”旁边,写下“此乃……” 他看了看她,唐时锦给了他一个“敢写我就打死你”的眼神儿。 炎柏葳就忍笑写下“此乃太子与朕嬉闹时不小心划下的,爱卿不必多想”。 唐时锦皱了下眉,虽然让儿子背锅很合适,但是怎么看怎么有种欲盖弥彰的味儿啊? 她再次暴走:“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写后头这句的!” “对,”炎柏葳连连失笑:“我这一回,还真就是故意的。” 第801章 全是烧钱的 炎柏葳快速几句批完,给她瞧了瞧:“是薛凤连的折子,无事的,自己人。” 唐时锦默默的站起来,默默的退走,然后炎柏葳再回去的时候,就发现卧室里多了一副装裱好的大横幅,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我再也不喝酒了!!立此为证!!” 炎柏葳笑了半天,然后他才问她:“你总是用这个竖划加一点,这是什么?” 他一问,唐时锦才想起来,这个时候还是没有标点的。 最早文人用的是句读,圈点,后来又有了一条竖线、两条竖线之类的小符号,例如人名,就在人名的右边加一条直线,地名,就是在地名右边加两条直线。 但是用的并不普及,大多是一种个人习惯。 所以初学者,就光学会断句,就是一门重要的基本功。 据说历史上,一直到清末才有了标点符号,但是对她来说,这种标点符号,尤其像问号叹号之类的,表情达意,不可或缺。 等回头抽空要写出来,给桃成蹊送去瞅瞅,然后让他上个折子,推广这个,这样大家念书也容易明白。 唐时锦心里想着,一边回答他:“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炎柏葳笑着,也没有追问,就在她身边坐下。 看着一模一样的六个小团子躺在面前,那种感觉真的是幸福又奇妙。 如果说甜宝长的非常像唐时锦,这六个小团子,长的就更像炎柏葳一点,尤其是眉眼,但又比炎柏葳长的“俊美”些,线条不那么硬朗。 但无一例外的,全都是睫毛精! 小孩子的睫毛本来就长,又黑又密,他们又都白生生粉嘟嘟的,小扇子一样的睫毛覆下来,粉红的小嘴儿不时的裹一下,真的让老母亲的心都要化掉。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就默默的看着娃们睡觉。 然后唐时锦站起来:“你看着他们吧!” 她就站起来去了隔间,拿了笔给桃成蹊写信。 她如今也非吴下阿蒙,毛笔玩的很溜,每一个符号,她都画的像印刷体那么标准,然后介绍一下用法,后头的字就比较潦草了。 写完了拿去给炎柏葳瞅了一眼,就叫人送去给桃成蹊了。 然后桃成蹊挑出了一些最常用的,例如目前就在用的顿号、句号,然后又加上了叹号、问号、冒号、引号、书名号……这种,余外还加上了数字要用的加减乘除和等号。 但像各种括号、斜杠之类的全部不要,而像、、这种,唐时锦本身就没写,所以算下来也没多少,很容易记住。 后来在唐时锦坚持之下,又留下了()这种普通括号,然后就定下来,让桃大帮着上了折子。 炎柏葳允了。 然后唐时锦就叫人张贴了一下,又随着邸报下发到各地官府。 后来还又印了一些小册子,都是写的标准正楷体,下头还有很多从四书五经中取出来的例句,放在书坊中售卖,并叫人放出传言,说三年之后的科举会启用新标点。 于是文人们顿时就积极的学习了起来。 标点算是应需而生,解决了大家长期困扰的问题,所以推广起来,阻力并不大,比当初推广阿拉伯数字要顺利的多了。 这都是后话。 这会儿,唐时锦把信交出去,就跟炎柏葳道:“我听说海务司的折子没批?” “对,没批,没钱。”炎柏葳如今说没钱越来越坦然了,道:“这些事情,也不能让你出银子。总之,事情先做着,招商什么的,抓紧叫人去做,别耽误了商机,至于管控,先派员放在那边吧,不管刺史府还是知府那儿,暂驻一下,过两年再说。” 唐时锦叹道:“真的是……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炎柏葳也笑:“再熬熬吧,鞑靼打下来就好了。” “鞑靼打完还有海务,全都是烧钱的。”唐时锦想了想,问他:“你说,我们要不要搞搞国债?” 炎柏葳问:“国债?” 唐时锦就给他解释了一下这个概念。 其实简单来说,就是国家向全民筹集财政资金的一种债券,签定协议,提供凭据,到期会偿还本金,并且支付利息。 因为是国家发行的,所以信用度极高,非常保险和安全。 而且如今大庆又有财神爷,愈是相信这个财神爷是真神的,顾虑就会越少。 唐时锦道:“我觉得可以做一做,就以财政阁的名义来做,定定政策,时间可以签三年到十年,十年应该能缓过来了吧?” 炎柏葳仔细的想了半天:“应该可以。权宜之计。” 唐时锦道:“那我叫王慎行来商量商量,定定具体的细则,然后写个折子出来,你放到朝上先过过,行就行,不行也算是打个预防针,将来要办也容易了。” 炎柏葳应了一声。 然后唐时锦就叫人去召王慎行。 王慎行这个人确实聪明,心态摆的极正,他如今反正是跟着唐时锦混,所以不管唐时锦提出什么,他都会主动去想“怎么做”的问题,而很少多余去想“要不要做”的问题。 所以两人很快就把细则弄了个差不多。 正弄着呢,炎柏葳又叫人通知她们,直接过去与内阁一起商议商议。 唐时锦本来想着,炎柏葳刚从他们手里掏了钱,他们铁定也想拉别人下水……对这个政策不会过于反对的。 没想到,他们每一个人都极力反对。 包括桃相,或者说,尤其是桃相。 因为他们觉得,国家如果跟“债”字沾边儿,这是绝对不行的,百姓成了债主??太损皇室尊严了,而皇室尊严是不容亵渎的,而且这消息传出去,也有损天朝上国的威严……吧啦吧啦。 这就是观念的问题了。 文人本来就是极其看重这个的。 唐时锦道:“所以,没钱,你们说怎么办?” 然后他们老生常谈,什么不要开海啊,什么暂停造船,缩减开支…… 唐时锦道:“其实如今的局面,之前有妖妃蛊惑圣心,到皇上这儿确实艰难,这只是权宜之计。” 她就差直接说万事有昏君妖妃背锅了。 但大家仍旧强烈反对。 大家态度如此鲜明,炎柏葳也不能顶着来,只能暂时把此事搁置了。 唐时锦私下叮嘱王慎行:“协议什么的,你先预备着,我觉得早晚用的上。” 王慎行应下。 晚上唐时锦还跟炎柏葳叨叨:“你说说这些人,死要面子活受罪。” 炎柏葳道:“不光是面子的问题,他们……”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炎三道:“主子,有急信。” 第802章 夜郎自大 炎柏葳一边迅速坐起一边道:“说。” 炎三道:“海上刚传来的信儿,送满刺加王回岛的长宁号海船被倭寇袭击。” 唐时锦也吃了一惊:“什么??” 炎三道:“主子放心,汤莲生无事。” 又转而继续汇报:“长宁号过占城南三日后,遇上了倭寇,倭寇共有海船三艘,率先以炮火袭击我船,幸好这次的海船装有新红衣大炮,双方在海上战了近七个时辰,击沉对方海船两艘,我方水师及水手约摸八十余人殒命,四十余人受伤,满刺加王随从伤三人,炎十六重伤未醒,赵北安轻伤,汤莲生、徐霄壤无事,其它人也都无事。对方战死落海等约摸三百人以上,俘虏四十余人。长宁号海船多处受损,基本不影响航行,目前长宁号已经平安抵达满刺加岛。” 他顿了一下:“此事发生在九月二十六,只是长目飞耳楼传讯的鹰受了惊呼,呼召不至,所以一直没能传回讯息。” 一边说着,炎柏葳两人也都穿好衣服出来了,接过讯息看了看。 唐时锦眉头深皱。 她在历史方面,本来就比较小白,如今又处在一个她所不知道的朝代,就更是概念模糊,但有时候,现实又时常会与她所知的历史重合。 倭寇之患,其实自古就有,倭寇在我国历史上,几乎是海盗的代名词。 只是在前朝时期,倭国实行海禁,所以官方没有人出海,只有一些倭商冒险入海走私,而前朝是外族人当皇帝,对此管理十分粗放,他们为此还设了庆元、泉州市舶司来收税。 这些倭国商人都是武装商人,本身就是亦商亦匪。 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可能是因为他们本国的内乱,就渐渐少了,就从大庆朝廷的文武百官,从不以海为患,就能看出海上有多久没出过大事了。 她依稀记得,历史上,倭国有一个南北朝分裂时期,两股势力斗的如火如荼,后来北方天皇胜出,南方的一些封建主在本国蹦跶不起来了,就组织武士、商人和浪人,造船出海,沦落成了海盗。 难道就是对应如今? 还是说,事情早已经发生了,只是他们水师初建,所以一直不知道? 炎柏葳仔细看了几遍,一边冷笑道:“这就是大家以为的海不成患!高枕无忧!!若不是锦儿提议,我只怕再过十年,都招不起水师来,只怕要等倭寇打上门来,才知道世上还有‘倭寇’的存在!!” 他长吸了一口气,一边道:“让卫时磊赶紧上折子,让他在那边多搜集倭寇的消息!他之前出海没遇到倭寇,只怕是因为季节!这一次遇到,只怕也不是偶然!必须警惕!” 唐时锦道:“此事紧急,让唐九垓和唐八埏去一趟吧,把详细的情形报过来,让莲生顺便上折子就好。” 炎柏葳点了点头:“也好。” 唐时锦就直接把唐九垓两只叫来,派了过去。 唐九垓两只若不负人,日行万里不在话下,天亮之前就到了满刺加岛。 汤莲生是文人,并没有参与海战,他也料到了此事报上去之后,那一边定会着急,所以先报了一个概况,然后又立刻写了详细的汇总,还把倭寇战船上的武器都画了一个草图,让唐九垓两只送了回来。 炎柏葳下了早朝,留着文武大臣不让走,也不说是为了什么。 一直到近午时,唐九垓才回来了,直接敛翼落在了殿前。 炎柏葳道:“过去一个人,把信接下来!” 便有一个官员战战兢兢的过去,把唐九垓脖子上的东西解了下来,小跑着双手递上。 炎柏葳草草看了一眼,便把奏折交给了旁边的翰林,“念念。” 那翰林便展开念道:“臣汤亭启。奏为护送满刺加王归国遇倭寇恭折奏闻,仰祈圣鉴事……” 念了个开头,就把众臣给惊住了。 汤莲生写的十分详细,后头还附了伤亡记录,一直念完,众人久久无言。 炎柏葳道:“这就是诸位天天说的海未成患?水师之事,不必操之过急??” 有人立刻道:“不过是偶遇水寇,皇上也不必过于恐慌,想我天朝上国……” 炎柏葳当时就勃然大怒:“长宁号乃巨型福船,长三十余丈,四层舵楼,立大庆龙旗,上载千余人!这样的船只,一般的海盗遇到,难道不应该掉头就跑?而倭寇船只,竟敢率先开炮,可见其已经猖獗到了什么地步!若不是船上装了庆王爷新命人赶制的红衣大炮,只靠当年的碗口铳,如今满船之人早已经葬身大海!什么外邦朝觐那就是一场笑话!!” “如此情势,你竟然还跟朕说不必恐慌?如此见事不明睁眼说瞎话的糊涂虫,竟然还有脸立于朝堂之上,还有脸张嘴说出这种可笑之言?你是把朕当傻子了吗?” 他直接站起来,“来人哪,马上将此人押下,连夜送往闽州,但凡出海,此人必须随行,但凡有海盗,不论是倭寇还是佛郎机,此人必须为先锋!” 那人只是个文臣,当时就吓傻了,跪下道:“皇上……” 然而电视电影里那种拉半天拉不走的事情,现实中是不存在的,他只说了两个字,就被侍卫利利索索的拖了下去。 炎柏葳一字一句的道:“海关亦是国门!国门关乎社稷!海防非尔等能想当然之事!!再有这等信口开河,不负责任的谄媚之徒,一律照此办理!你既然说水寇不足为惧,那你就亲眼去看看!亲自去试试!!再来告诉朕是否为惧!!” 众臣纷纷垂首。 半晌,陈剑儒才道:“正因海中有倭寇横行,故,臣认为,实施海禁,已经势在必行,只有海禁,才能尽量杜绝海盗上岸,滋扰民众!故臣认为,水师招募操练当更加重视,但海禁却不可不行,出使更是万万不可!还请皇上早下决断!” 桃相亦道:“臣附议。” “臣也附议。” 天天附议附议!一伙老顽固!! 炎柏葳呵了一声,把手边压着的几张纸放了下去:“都看看,全都给朕好好的看看!朕倒真想知道,朕的朝堂之上,是不是全是一伙夜郎自大,故步自封之徒!” 第803章 所见即世界 这是汤莲生画的,对方战船上的两种炮。 一种是管子很长的炮,可以射击垂直目标,汤莲生表示射程至少可达十里以外。 一种是可以装在船舷上的炮,有手柄可以旋转炮身,是防止对方登船用的,短程射击,轻便灵活,射击范围很大,而这样的旋转炮,倭寇的一艘船上足有十余架! 炎柏葳问他们:“卫时磊之前所乘的战船,装备的是碗口铳,这已经是我大庆水师最好的武器了!而这碗口铳,射程还不及二十丈,装填费时,误差极大,十不中三……你们倒是与朕说说,若海盗欲执这样的兵器上岸,我们的水师怎么打?嗯?要怎么打??对方在十里之外对我们开上几炮,我们拿什么还击?诸位?” 桃相等人,无不面露震惊。 他们都是文人,对武器本来就不敏感,加上观念保守中庸,很容易犯所见即世界的错误。 所以,只有把事实怼到他们面前,把这血淋淋的数据对比,怼到他们面前,他们才会承认自己错了。 这种冲击,大概相当于穿越到民国,给他们一台能上网的智能手机……又好比有人在二十世纪,见到一台星际智脑。 就是脑子里有这个概念,但是根本不会想到,这东西已经先进到了这种程度。 炎柏葳冷冷的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朕开海只是为了方便给庆王爷做生意?朕可以告诉你们,朕如果敢犯这种不顾国体的错儿,庆王爷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他的目光,依次划过诸人:“国库没钱,没有必要的事情,朕不会去做!朕坚持开海,只是因为此事已经势在必行!师夷长技以制夷,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我们缴获他们的船只武器,就可以交给我们的能工巧匠,去仿制,去改良,然后再拿去对付他们!” 有人道:“臣听闻庆王爷已命匠人造出红衣大炮,威力极大,也未必不能抗此炮。” “也未必?”炎柏葳冷笑:“什么叫也未必?你站在朝堂之上,穿着这身官袍,却在跟朕说也未必?也可能?这种含糊之言?红衣大炮射程约摸三里,若求准头,射程只有约摸两里,你自己说说,是否能抗??” 有人道:“今有了夷人此炮,可以此为海防。” 炎柏葳呵笑一声:“你又怎知,此炮就是倭寇最好的武器?若他们还有更好的呢?说了多少年的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如今尔等全都忘了吗?!” 他站起来,向着众人,朗声道:“为大庆万年基业,为天下百姓计,朕不能容忍闭目塞听,听天由命!朕不敢将祖宗基业付之一赌!开海之事,朕意早决,自此不必再议!” “尔等读圣贤书,立于朝堂之上,当有远见卓识!!尔等之聪明才智,当用于我大庆国泰民安、盛世昌隆,而不是抱残守缺,安于现状、怠惰因循!若当真龟玉毁椟,尔等有何面目见天下苍生?” 众臣对视了几眼,深深俯首下去:“臣遵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事儿,唐时锦听炎三来了个现场直播。 炎三是专管消息的,脑子灵的很,恨不得连标点符号都能背下来,唐时锦真是听的“有如亲历”。 君弱臣强,君强臣弱,所以,不管过程再怎么艰难,炎柏葳用难得强势的态度,终于把此事给确定了下来。 唐时锦自认不算是政治白痴,可也是真的搞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事实都怼到他们脸上了,他们仍旧坚持认为,闭关锁国,海禁,会比开海更安全呢?? 诚然,大中华幅员辽阔,自给自足,所以他们这等君子,对外物没有觊觎之心,可是,不亲眼看到人家发展成了什么样子,他们怎么就能放心呢? 为什么就敢放心呢? 炎柏葳冷笑:“一个是夜郎自大,觉得我天朝上国无所不有,焉用外求;二来他们觉得,外邦之物,多奇技淫巧,若过多的进入中土,会令国民耽于享乐,民心思变,民心不稳……还真挺不把自己当外人儿!” 唐时锦都被他给逗乐了。 他的意思是,这应该是他这个皇帝最应该担心的事情,如今他都说要开海,他们却为此强烈反对? 唐时锦摸了摸他的脸:“你相信我,你是对的。” 他笑了一声:“我知道,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我知道我是对的。” 就算没有唐时锦,大庆的商业也是十分昌隆的,在她的带动之下,更是蓬勃发展,在这种情形下,闭关锁国,只会让种种贸易转明为暗……所以,不如掌握主动权。 唐时锦叹道:“还是要快一点啊!” 要快一点,再快一点,走到那些人的前头去,然后用实力碾压他们!想想就爽好么! 她出了会儿神,把手里的娃给了炎柏葳:“对了,你把战报给我,我给灵儿写封信。” 召侠大会,或者说武林大会,时间定在十月初十,如今大部分人,已经从四面八方赶到了天师山。 戚曜灵过来之后,就一直没走,就住在天师观中。 他之前行事邪气,凶名满江湖,但跟在唐时锦身边已经快十年了,又是因新粮之事始封,大仁大义,算是彻底洗白了。 再说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些草莽之人,就算不看戚曜灵,也得看看他背后的唐时锦和朝廷,谁闲着没事儿去招惹他啊! 戚曜灵又一直态度谦和,表示我自知声名不佳,之所以能做此事,全是因为我师父,我只是一个代表……给足了他们面子。所以与众江湖人相处十分融洽。 在大家还没赶到的时候,先过来的人就已经在商议到时候要怎么办。 首先听指挥这一点,就比较麻烦,所以每一方,都得有大家能服气的人做首领。 大家正在商议,长目飞耳楼的人过来,递了一封消息给戚曜灵。 戚曜灵一看之下,神情就是一变。 大家不由得息了声,齐齐看着他,戚曜灵细细看完了,就站起来,把信给了路掌教:“我师父写来的信,路掌教和诸位也都看看。” 路掌教赶紧双手接过,展开细看。 第804章 假判官遇上真青天 唐时锦写信很白话,言简意赅,又有数字佐证,是真正的“缉事厂风格”。 路掌教看的双眼大睁,旁人也都瞧的心急起来。 然后路掌教看完了,就起身把信给了少林掌门法空大师,大家各自传看,无不震惊。 因为唐时锦只说了汤莲生那边遇上倭寇,具体的伤亡情况和战况,并没有说其它人,所以大家就默认为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他们不知道。 如贺延墨等人,在闽州待过的,也早知道之前卫时磊也曾遇上海盗,就更觉得心惊。 路掌教拧着眉头道:“不想倭寇又死灰复燃,看来海上亦是不太平!不只是天灾,还有人祸!” “确实,召开武林大会,已是迫在眉睫!” “对啊,眼看就是会期了,为何岳掌门还没来?” “想必是有事情耽误了。” 戚曜灵的眼神儿闪了闪。 江湖四大门派少林、武当、峨眉、南拳。 但南拳人数虽多,却出现的晚,前朝始大兴,一直很“散”,分了许多小派,江湖人默认他们不成派,所以天师道排到了第四。 如今少林、峨眉都已经到了至少半个月了,天师道就是东道主更不用说,其它门派,像李长松的梅岭派,青城派等等,全都来了。 但武当却一直没到。 各门派的招募令,是八月底之前就送到的,武当就在湖广,离这儿很近,都不用快马加鞭,就算是两条腿走过来,也就半个多月,可如今连离的最远都到了,他们却迟迟未至。 据说武当如今的掌门,名叫岳东来,号称剑法天下第一……江湖传闻其为人嫉恶如仇,侠肝义胆,而且他还跟叶望有点儿像,爱揽事。 只不过叶望是属于那种两方有矛盾,他会帮着说合说合,但他不一样,他是两方有矛盾,他就要出场裁决裁决。 所以还有一个名号叫青天大侠。 可这些日子查下来,还真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 因为武当派势大,高手很多,所以长目飞耳楼不敢轻易进去查,只是看他们迟迟没有动身,就在下头打听了一下。 据说这位“嫉恶如仇”的青天大侠,因为下招募令的人是戚曜灵,他“不齿其为人”所以不想来!! 这就好像是国家召你去戍边,你看不上经办的这个人,所以你就不来了??当国家是什么? 轻重不分,连大节大义都不知道,这特么还青天侠?狗屎侠吧!! 唐时锦不止一回吐槽:“这就是李鬼遇到李逵!假判官遇上了总缉事厂的真青天,心里不舒服了,羡慕嫉妒恨了,然后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由头出来,拿拿乔!” 何浅碧抱着甜宝在旁边,一边道:“就是!听说这位青天大侠,最爱评价缉事厂办的案子,不止一回在公开场合说起来,例如说之前留王氏的案子,他就说‘重信守诺难能可贵,就冲先祖得过人的恩惠,也不该如此对待他们的后人’,画皮侠的也是,听说他说道‘文人杀人不见血,青刀侠只是行事莽撞,竟叫他写成戏文传唱天下,还不许人报复了’?” “这也行?”唐时锦无语的道:“堂堂大武当,就这种人当掌门?就这还青天大侠?” 何浅碧笑道:“人家剑法天下第一!看事情要看重点!” 她顿了一下:“据说他平时断事还是挺公正的,之所以爱说这些,只怕是因为缉事厂的公正之名太响了吧!” 唐时锦摇了摇头:“我觉得这种人,公正不到哪儿去,你再细查查。” 这个人恶心到什么程度呢,他收到信,找了个事儿一忙忙了半个月,然后才在“弟子的劝说下”动了身,动身的时候都十月初二了,然后路上看到一桩不平事,他又亲自去管了,然后就一忙好几天。 他不会是想卡着会期来吧? 到了之后还可以说,我是为了啥啥正事儿,所以才耽误了时间!让人啥都没法说,这种茶男简直恶心好么! 外头平儿带着一队人进来:“主子!衣服做好了!要不要试试?” 唐时锦就站了起来。 还是在六小只刚满月的时候,有一回炎柏葳开玩笑,说这要是在后宫,生这么多得升位份了,现在没得升,但也应该赏。 但整个朝堂都是她养着的,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赏她什么,于是就下了个旨,赐她穿明黄色,这都两个月多了才绣好。 大庆服制,天子明黄,绣五爪金龙,太子杏黄,绣四爪金龙,或者也可以叫蟒……唐时锦如今穿的蟒服就是赐服,也是四爪,但是是大红色的。 如今再改成明黄色,等于说跟龙袍就差一个爪儿了。 炎柏葳赶着叫人做出来,说等到帝星节那天,两个人可以一起登御座。 唐时锦就穿上试了试。 这袍子绝对是重工刺绣的,提在手里都沉,一穿上身,简直富丽堂皇,但她这种长相压的住,看起来还怪好看的。 炎柏葳进来笑道:“我就知道你穿肯定好看!” 他拉过她袖子:“看,我叫人把这儿改了,绣成了这样!” 唐时锦看了看,这双袖子花纹盘绕,虽然不像她当初穿的那件是满绣的,但因为用色重而浓丽,所以算是风格类似。 唐时锦问:“我以为龙袍应该都你那种宽袍大袖吧?” “这是常服,”炎柏葳笑道:“庆典时要穿的那套还没绣完呢!这种的多做几套,你平时可以穿,彰显身份。” 唐时锦笑道:“我觉得你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暗示我‘孩子大了该开工了’!” 炎柏葳瞪了她一眼:“行,朕不让你开工,你倒是别开工!!” 唐时锦嘿嘿的笑了一声,扯了扯他袖子,偎在他肩上,对着镜子照了几下,一边笑道:“真的超美的,叫独秀过来,给我们画一幅!” 于是就把曾独秀叫了来,来的时候炎柏葳已经在批奏折了,唐时锦把他当布景板,摆了好几个姿势,一边还问:“你说吧,我妩媚点儿看着画面好?还是威风一点?还是淑女一点?还是书卷一点?” 一边说着,她就飞快的摆着各种姿势。 第805章 烂桃花 曾独秀憋着笑道:“师叔,要画的真实点儿是吧?” “对,”唐时锦道:“要美!要特美!” 曾独秀就道:“那师叔随意坐就好。” 唐时锦就坐在炎柏葳身边,特别小鸟依人的靠着他肩,娇滴滴的道:“那就这样吧!这就是我们平时相处的样子,很真实的。到时候流传后世,就会知道我是一个多么温柔的人!” 炎柏葳忍着笑不说话。 曾独秀道:“明白了,师叔!” 于是他就开始画。 唐时锦不一会儿就趴累了,然后就换了一个姿势,歪在炎柏葳身上,随手拿了一本书在看。 曾独秀画画很快,半个多时辰之后,画画好了,唐时锦一看……就画了她倚在炎柏葳身上,拿着一本书的一幕。 炎柏葳只画了一个侧脸,但他五官硬朗,侧脸线条是真的美,那高高的鼻梁,那下颌线条,简直英俊好么? 而且就只是一个侧脸,那种凝神思索的样子,那个认真劲儿,透着一股子勤政英明的皇帝味儿。 而她,妥妥穿上龙袍的混混。 唐时锦:“……” 她幽幽的道:“我恨你…” 炎柏葳过来看了看,笑道:“画的不错啊!很写实!” “就是太写实了啊!!”唐时锦道:“你就不能少少的美化一下吗?看在我这身衣服的份上,把我画的英明神武一点很难吗?将来也可以流传后世啊!” “是,是,”曾独秀笑道:“不如等独秀回家琢磨琢磨,再画一幅。” 唐时锦哼道:“好吧!” 于是曾独秀笑着辞了出去。 他们这种爱画的人,都习惯用自己的画具,而炎柏葳这种穷皇帝,宫里连画师都没养,颜料都是现拆的,肯定用着不顺手。 唐时锦虽然吐槽,其实这一幅画的确实挺真实的,细看看也挺美的,她就交下去叫人装裱了,准备挂在里头。 也就是这会儿,平儿禀了上来:“主子,李大人又送过来一款仿生瓷。” 李大人是财政阁的督陶官。 御窑从年初开始,一直在研究象生瓷,其间斗彩都出了两种了,象生瓷也送上来四五回了,第一次属于跑偏,做的是画中画的那种,第二次就按着她要求来了,但还是不象,但每一次都比前一回更像一些,只是不能到乱真的程度。 唐时锦就道:“送上来看看。” 于是李大人就亲自带着人,把送来的几样一一捧上来细看。 唐时锦一看那葡萄,就站了起来,发现这一回成了。 那葡萄做的粒粒晶莹,紫色那种渐变的感觉,连那种沾着水的清新感都给做出来了,唐时锦道:“这个好!” 她一一看下来,一盘寿桃、一盘石榴,无不做的活灵活现,咧开的石榴皮里那红籽儿,真的漂亮极了。 也有大花生,就是完全仿着花生的样子,只是做成巴掌大,可以当摆件儿或者手把件,还有当摆件儿的小鹿,同样像极了,美的不要不要的。 唐时锦道:“太好了,这一回成了!李大人有功!赏!” 李大人连称不敢,唐时锦笑着招呼他坐下,道:“这种做着费工吧?” 李大人道:“起初确实费工,但熟练起来也还可以,关键在烧制上,论起来,所耗的工时,当有青花玲珑的两倍左右……” 这个李大人说话有点慢,但做事细致,干这个活儿倒是刚刚好。 等送他走了,唐时锦拿了一粒大花生过去给儿子玩,何浅碧在旁边,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道:“我跟你说,你徒弟招惹上了一朵烂桃花!” 唐时锦挑了挑眉:“什么烂桃花?” 江湖这种地方,最爱整什么天下第一第二的,反正这会儿就活着的天下第一美女就有俩,之前的第一已经嫁人了,所以,如今就是一个叫文映雪的,美名最胜。 文映雪是龙女宫的人。因为龙女宫在粤州,路途遥远,所以来的比较迟,前天才刚到了天师观。 她是掌门之女,今年未及双十,江湖人娶亲晚,如今算是正当韶龄。 龙女宫虽然叫龙“女”宫,但这是因为他们门派的山叫龙女山,其实主要还是男弟子多,文映雪生的美,又是掌门之女,自小就是在追捧殷勤中长起来的,心高气傲,看不上派里的人,结果来了之后,却见到了戚曜灵。 戚曜灵生的男生女相,十分俊美,再加上他如今是堂堂的国公爷,缉事厂的副总督,跟江湖人不是一个层次了好么! 所以文映雪一来,那眼神儿就凝到了他身上。 头一天住下,文映雪便水土不服,说不舒服,派人来告知戚曜灵。 戚曜灵又不是天师观的人,直接让人知会了路明庭,路明庭派人请了大夫。 第二天文掌门又带着女儿过来拜见,说有些倭寇之事,可以与他聊聊。 于是戚曜灵立刻便叫人请了路掌教过来,又叫了一个缉事卫的人过来记录,一边道:“文掌门请讲。” 文掌门都尴尬了。 他本来只是想找个由头,套套近乎,他如此郑重其事,他顿时就有些坐立不安。 文掌门的脸上还端的住,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江湖朋友都知道,我龙女宫就在海边,记得还是……大约四年之前,我与内子一起出海,在琉球附近,遇上了一回倭寇。” 他瞥了一眼记录的人,咳了一声才道:“那船不住的向我们的船靠过来,我们本来还想迎上去,但对方忽然向我们击出火炮,说来惭愧,我与内子当时十分惊慌,立刻命人转舵返航,我们的船只不大,水手都是用此法练功的,全速航行速度很快,直过了两个时辰才甩脱了他们。” 戚曜灵问:“只有这一回吗?” “是,”文掌门道:“我们一般只在近海,很少往远处去。” 戚曜灵道:“那文掌门怎知是倭寇?” 文映雪娇嗔的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难道还会骗你不成?”她撅起了小嘴,眼儿斜瞅着他。 戚曜灵并没看她,只道:“抱歉,文掌门,兹事体大,所有消息都要汇总到镇海总督处的……而且就光卫大人,遇到的海盗就不止一拨,有佛郎机人,也有倭寇,所以需要问清楚。 文掌门道:“无妨无妨,应该的,我们当时两船相距很近,我们练剑之人目力也能及远,我能看清对方……倭人很容易认的,他们会把头发,”他比了一下:“这上头全剃光,两边和后头留着,打一个发髻,还有很多倭人喜欢在发髻上插一些小旗子,小风车之类的东西,竖直在上头,一望而知。” 其实就是月代头,这是某个时代倭国武士的普遍发型,是为了方便作战,据说最早是用镊子一根根揪的,但是太麻烦了,也容易感染,所以后来就用剃的了,所以古画里的倭寇乍看都是光头。 但倭国浪人是不剃月代头的,留着完好的头发。 这个戚曜灵还真不知道,道:“原来如此!” 第806章 切腹 文映雪开玩笑似的道:“长见识了吧?” 她容貌属于活泼明艳那一挂,声音也是又甜又脆,无数次被人赞如出谷黄鹂一般,带着满满的笑意说出来,十分讨人喜欢,连路家父子都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笑。 但戚曜灵仍是像没听到一样,甚至还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继续跟文掌门道:“那不知倭寇开炮时,两船相距有多近?” “约摸……五六十丈左右吧。” “这么近的距离,他们没有打中?” 文掌门道:“他们那一炮,似乎是戏耍居多,也有可能是震慑。炮打在我们船后头,距离……感觉至少有几十丈,溅起的水花足有山高,我们的船剧烈晃荡,险些翻了。” 戚曜灵道:“那你们折返的时候,他们未曾开炮吗?” 文掌门不由语塞。 这一下连路掌教也看出不对了,道:“文掌门,你实话实说就是。” “正是,”戚曜灵道:“不怕你们笑话,闽州水师,荒废已久,几乎从不出海,我小师叔和师弟在那边是摸着石头过河,屡屡遇到海盗,我师父时时忧心,文掌门能多说一点,他们将来便多一份保障,戚九感激不尽。” 文掌门半晌才苦笑道:“不是我不说……实在是丢人的很。” 他显然是个胆小的人,见他问的细,就不敢不说实话了。 他就道:“我们折返之后,他们又向我们开了一炮,同时又大声喊话,我们听不懂,但大约是威胁,我与内子本来是临时起意去的,船上并没有什么东西,我看倭人至少有二三百余,我等只有五十余人,还有一多半是新入门的弟子,功夫粗疏。我就把内子和一个女弟子藏到了暗舱,把剑也藏了起来,然后那船过来之后,那些倭人上我们船上来搜查问话,我就假装是出海游玩的文人,因为我素来爱画几笔,就给他们画了画,那些人大约是信了,就十分失望,将船上之物搜罗一空,还将帆劈了,然后便离开了。” 他长吸了一口气。 路明庭道:“有内眷在船上,又有许多的新弟子,文掌门选择退一步,也是理所应当。” 文掌门苦笑一声:“我确实顾虑这些,但也确实怕死,没什么好辩白的……我自此之后,便严令弟子不得去深海,只许他们在海边走走,但此事在我心中,着实是掂量了不知道多少遍,所以我这一回来,也确实想往闽州去,与水师一起出海,多杀几个倭人,否则,只怕我到死都会想着这件事。” 反正已经把最难堪的说出来了,文掌门反倒放开了。 他本就擅画,给他们画了画倭人的刀,还比量了一下他们的招式,道:“其实我本来是想抓几个人,威胁对方的,但他们一下子上来了几十人,我着实没有胜算,我怕触怒了他们,反要赔上弟子的性命,便只让几个弟子假扮我的护卫,试了几招,实在不知道更多了,但看上去并不如何高明。” 戚曜灵觉得这人虽然胆小,但也不是什么恶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豁出命血战到底的勇气的。 便道:“已经十分难能可贵,文掌门放心,这些内情不会流出去的。” 文掌门抱拳谢了。 然后他又道:“我并非为自己辩白,只是事后,我曾听说一些事情,说这些倭人泯不畏死,若血战不敌会自己切腹,而且,若抓了他们的人,他们完全不会顾及,根本不会有半分迟疑,被劫持的人也会寻死,意志坚决……十分的疯狂。” 他顿了一下:“而且还听说,他们切腹之前都是非常兴奋的,临死之前还要大喊大叫,我也不知这是不是以讹传讹。” 缉事卫的人都一一记了下来。 文映雪十分安静乖巧的站在后头。 她是个聪明人,看戚曜灵的神色,就知道他应该不喜欢她说话,可能是觉得这种场合她不该插嘴,也或者就是不喜欢这种爱说话的姑娘,但不管怎么样,他是反感的。 加上后来文掌门说出的实情,连她也不知道,有点丢人,她就更不好插嘴了。 两边说完了,戚曜灵说要给唐时锦写信,送了他们出来,自始至终,没有向她多看半眼。 文映雪回来之后,就怏怏不乐。 有人从旁边走,看她神情,又折返过来,道:“映雪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看你有些不高兴?” 文映雪瞥了一眼,是天师道的一个弟子,依稀记得姓陈,便甜甜一笑道:“没什么,多谢陈师兄关心。” 陈明没想到她还认识他,不由得精神一振,道:“没关系,你若有什么需要,便与我说,这一边我是最熟的。” “好,多谢陈师兄。” 陈明犹磨叽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如今天师观住的人多,一个下午有不少人经过,文映雪娇俏甜美,不是那种高冷的姑娘,有不少人与她搭话,于是很快,就有一个传言出来,说戚曜灵对她有些无礼。 于是第二天戚曜灵出来的时候,文映雪就拦在了路上,红着小脸儿道:“戚大人,对不住,我今天才知有个传言……” 她羞答答的看了他一眼:“雪儿真的没有说过半句戚大人的不是,着实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流言,还请大人不要见怪,雪儿这厢跟你陪不是啦!” 她抬起头来,一吐舌头,活泼的笑了起来,小模样十分可爱。 然后她就知道了什么叫俏媚眼做给瞎子看…… 戚曜灵平静的一点头就走了,既没有问她是什么传言,也没有说见不见怪。 文映雪又羞又恼又尴尬,那脸都不是正颜色了。 她从小到大,就是被捧着长大的,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对她完全不假辞色的男人。 这趟跟过来的,长目飞耳楼的人,是吴不争的亲师弟,也就是说,同一个长老教出来的,起名很有这位长老的风格,叫司要钱。 司要钱名字虽然无赖,其实是个挺单纯的小孩,跟在后头叨叨:“你别信她!她是没说,但她暗示了!她老是说‘没什么啦,就是戚大人他……’” 他学了学她那个羞恼扭开头的表情,气忿的道:“她这种表情,然后就是不往下说,叫谁谁不多想?真是太过份了!污蔑大人的声誉!!” 戚曜灵道:“不用理她,武当还没来?” 第807章 道士有佛号 “没有,”司要钱的神色也冷了下来:“之前不是说了,他们中途管了一桩闲事么?当时是街上有一伙人正在打一对夫妻,还想把那个妇人拉走,两人哭的挺惨的,然后他们就不容分说的把人救下来了……这点小事,又不是武林中人,那岳东来还亲自去!结果去了之后才发现,原来那男人是个烂赌鬼,把他老婆输出去了,然后赌坊就来抢人。” “反正狗咬狗,都不是好东西,恶心就恶心在,岳东来把人送回家之后,发现了那人是烂赌鬼了,事儿管岔了,可是他还是不走!现在就在他家待着!天天坐那儿打坐!” “不过他的徒弟倒是有几个好人,他大徒弟叫周和成,为人十分宽厚,屡屡的劝他,但是他根本不听……对了,还有一个师侄,叫施和光,昨天下午还跟他吵了起来,说他是不识大体的伪君子,两个人谈崩了,施和光现在带着几个人往这边来了,估计要先来。” 戚曜灵挑了挑眉:“哦?” 司要钱看他感兴趣,就继续往下说:“施和光这个人很有意思。他的父亲,叫施东雷,是这个岳东来的师兄,当时在门中,也是长年主持事务的,大家都猜他是下一任掌门,但他偏偏死了,死于江湖仇杀,所以这个岳东来,才成了掌门。后来施和光不知道是为什么就离开了武当山,然后就一直不怎么回去,一直到听闻了咱们的招募令,才回到武当山,与大家一起来此。” 他顿了一下:“还有一点,你只怕想不到。这个施和光,与贺延墨是好友,当初晋州瘟疫之事,他也曾参与!为人虽然疏狂,但大节上是清醒的。” “施和光……”戚曜灵道:“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你不会是忘了吧?你可真不像江湖出身!”司要钱笑道:“赫赫有名的十八头啊!” 对对!戚曜灵也想了起来。 算算有十来年了,当初有一个叫穿针口的山,地势险要,有一个只能一人通过的夹道,真正的易守难攻,然后就盘踞了一伙土匪,见人就抢,抢光杀光,以至于那边没人敢走,只能绕山而行。 然后江湖上有一伙年轻人听说了,就共同约定要灭了这伙土匪,他们仗着身法轻灵,趁夜摸上了山,门口还留人守着,来了个瓮中捉鳖,其中杀人最多的是施和光,杀了十八个人,后来这些人就叫他十八头,但因为这个名号太不好听了,后来就改叫十八子,但又因为十八子通常指佛珠,所以他时常被人说是“道士有佛号”的人。 戚曜灵突发奇想:“你说,让他当掌门如何?” “啊?”司要钱茫然:“这个,咱们又说了不算?” 谁说说了不算? 戚曜灵微微垂眼沉吟。 司要钱又续道:“岳东来其实是不怎么管派中事务的,具体的事务,都是他的大徒弟周和成打理,后头的师弟也都是周和成教的,他就属于那种倚仗着‘天下第一’镇宅的,不管派中俗务,只揽和外头闲事,反正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戚曜灵忽然道:“就算岳东来此刻动身,也不可能在今晚到天师观了。” “对啊,”司要钱道:“倒是施和光赶一赶兴许能到……岳东来啊,他可能是想在后天会期上,万众瞩目之下过来!” “不会,”戚曜灵冷笑道:“他绝不可能在初十之前来,十一能来都不错!” 司要钱啊了一声:“那不是误了时间?” 戚曜灵意味深长的道:“天下第二大派呢!他怕什么!” 果然,一直到晚上,岳东来都没有来。 戚曜灵把各派的头头脑脑聚集起来,开了一个会,大家的意见两极分化,一边主张大会应该按期开始,反正没来的也不止武当一家,毕竟军情不等人。 另一拨人则极力反对,觉得堂堂的武林大会,连武当都没有来,算什么武林大会啊? 戚曜灵平静的道:“武当离此,快马加鞭,五日必到,如今已经一月有余,再怎么耽误也该到了,不到,只怕是有所顾虑,我认为应该大会应该按期来开,之前李掌门说的对,军情不等人!” 有人立刻道:“戚大人这话虽然有理,但一个月都等了,何不再多等两日?” “对啊!武当实力强劲,可为我军强援!而且武当毕竟是大派,武林大会独隔开他们不太妥当。” 戚曜灵道:“不是我要隔开他们,是他们误了时间。” “岳掌门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必定是有事情耽误了。” 戚曜灵道:“大会按时召开,他们何时赶到,就何时过去,两不耽误,此为最妥。” “不妥不妥!人都未齐,如何成会?” “确实,此事本该是一段佳话,若少了武当,岂不是显得有些美中不足。” 戚曜灵道:“此会的主旨,并非大家欢聚,而是为了援助边关海关,不该舍本逐末。如此大事,如少林峨眉,都是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天师观更是义为天下先,为何独独武当久久未至?若他们一误再误,那我们这些人,就一直在这儿等着他们不成?” 有人道:“戚大人说的如此冠冕堂皇,那请问戚大人,你去边关还是海关?” 戚曜灵淡淡的道:“我是总缉事厂的人,这次出来不过是临时过来,事完了自然就要回去了。” 那人道:“既然你都不去,那我们欲等人齐一些,大家集思广益,求一个稳妥之计,又有何不妥?” “哦?”戚曜灵道:“武当不来,就不能集思广益了?我们这么多人,商量出来的还不够稳妥?你直说怕死,不去就是,本来这也不是强迫你去,全凭自愿!” 那人脸都红了,道:“你不怕死,你怎么不去?” 戚曜灵道:“我小师叔和师弟都在海关,此事乃是国事,不可能只用一家的人。” 那人道:“别说这些个没用的!你就直说你是去还是不去呗!” 戚曜灵冷笑看他,那人洋洋得意的四顾,自觉得拿住了他的把柄。 世上就有这种傻逼,屁也不懂,还觉得自己聪明的不行。 戚大人透支了下辈子的耐心,淡淡的解释道:“你有一百家店铺,有十个儿子,你会把所有的儿子都放到一家店铺,让那九十九家闲着吗??” 第808章 开心的事情 那人一呆。 戚曜灵平静的又道:“所有的事儿都得有人去做,我师父手头的事情太多太杂,所以我师父在哪,我就在哪,我从不领长期出外的差使,这趟要不是因为我是江湖人出身,也不会叫我来。” 那人悻悻的不说话了。 又有人道:“戚大人,不知咱们去到边关,算是什么?是帮忙还是领军晌的?” 戚曜灵道:“有大功可赏,不领军晌。” 那人道:“不领军晌,那不就是出白工?” 戚曜灵冷冷的道:“你这么想也没错,你若觉得大庆兴亡与你无关,你大可以不去,我再说一遍,此事并不是强迫你去,大家全凭自愿!!” 李长松本是个老好人,也听的忍无可忍:“这种事情还讨价还价,你怎么有脸!!” 那人是一个小派的掌门,小声道:“都有门人要养的啊!又不是喝西北风能活命!” 但不管怎么吵,最终仍是少数服从多数,决定延期两天。 戚曜灵出来就叮嘱司要钱:“查查今天蹦跶的几个人,一定是跟武当有过联系的。” 司要钱应声去了。 戚曜灵回了房,就给唐时锦写信。 他是每一天必写信的,昨儿的信上,刚说了“切腹”的事儿,恰好卫时磊也在本地打听,也提到了这个大家都印象深刻的切腹,唐时锦心说这个我还真知道。 她就给炎柏葳科普:“据说倭国有一种什么‘忠君、节义、廉耻、勇武、坚忍’的思想,叫做武士道精神。后来出了一个人,是一个倭国的贵族,叫藤原义。他白天人模人样的,当着高贵优雅的贵族,但晚上就会变身穷凶极恶的大盗,四处劫掠,搅的京都人心惶惶,然后倭国捕快查了好几年才查到他身上,然后就潜伏在他家,看到他作案归来,确定了就是他。” “结果等他们去抓捕他的时候,就发现他家大半夜的灯火通明,门户洞开,捕快们就涌了进去,就发现这位坦胸露腹的坐在堂中,膝上放着一把雪亮的太刀,就是一种大弯刀……而且还在悠闲的吹着箫,也不知道吹了什么曲子。” “众捕快被他的从容给震慑了,结果就没有人敢贸然上前捉拿。然后一曲吹罢了,他握住了太刀,在众人戒备之时,就见他把刀对准了自己,一字切腹,还用刀尖挑出内脏扔向了捕快们,然后才气绝身亡。” “这件事情传出来之后,众人都被这种方式给震慑了,他们觉得,这是最适合倭国武士的死亡方式,能最好的宣扬武士道精神,所以每一个真正的武士,都期待着某一天可以切腹自杀,这对他们来说极为光荣和显耀,之后就延袭成风了。而且这是倭国武士才有的特权,平民是没有资格选择切腹的。” 炎柏葳的表情一言难尽:“这什么精神,听着还像那么回事儿,可是……如果真的遇到某一些情况,为了一些东西,自尽也不失为一种悲壮,可是宣扬这种……” 学神葳难得的辞穷了。 何浅碧正好拿着信进来,听了个大半场,道:“我就是平民,我就想这么死还不行了?我死都死了你还怎么管我?” 唐时锦指着他道:“你不是我倭国武士!你不配!” 一边说着,回手就把信接了过来。 一看之下,她就明白了戚曜灵的意思,把信给了炎柏葳,仔细想了想,就道:“我觉得可以。” 炎柏葳道:“当然可以。” 他就传人来拟旨,一边道:“看看这些人,真不值得你们费这么多的心思。” 唐时锦叹道:“这个群体,自卑又自傲,吃软不吃硬,你越是位高权重,越是有人要挑衅你,没事也要找点事出来挑衅……啊啊不说了,我越说越觉得,这些人确实很欠、收、拾啊!!这样欺负我的灵儿!!” 何浅碧道:“有可能换一个普通的朝廷官员去,反而好,戚曜灵毕竟之前名声不好,很多人看不惯他。” “不不不,”唐时锦摇手道:“要真是换个文官儿去,那来的人,比如今至少要少五成,甚至更多,只有灵儿这种江湖人才合适,才‘可信’。其实我也想过,让知遥自己去,然后让他爹出面,但是那样,在别人心里,就是‘我是为了此事而收下知遥’,就是很敷衍的笼络人心的行为,你们明白吗?而如果……譬如我联络少林,以少林的名义来做,那就失去了此事的意义,要的就是这种半江湖半官方的方式。” 连平儿都忍不住道:“江湖人也这么多事吗?” “是啊,”唐时锦看着炎柏葳笑道:“江湖人有江湖人的事多,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多事,方向有区别,数量没区别。” 读书人炎柏葳能说什么,只能呵呵。 不管怎么说,旨意拟好了,唐时锦特意派了两千缉事卫精英护送,然后派了一个会武的太监,让他们连夜动身赶过去,等着戚曜灵的命令再去宣旨。 半夜的时候,十八子施和光到了,带了三个师弟、一个徒弟和几个师侄。 施和光一到了,当然就有很多人问他武当怎么回事,他毕竟出身武当,也不能直接说他掌门拿乔不来,只能推说不知。 但他跟贺延墨、陆凤楼三人是生死之交,便与他们说了实情,直气的发抖。 贺延墨和陆凤楼也是气的不行,三个人正说着话,有人咄咄的敲了几下门。 他们本就是江湖人,独行侠,仗着耳聪目明,从来不派人守门,这一敲,还把他们吓了一跳。 结果一拉开门,外头站的居然是戚曜灵。 施和光喝道:“什么人?” 贺延墨认识,赶紧拉开施和光,施礼道:“戚大人。” 施和光吃了一惊。 戚曜灵点了点头,拱手道:“和光道长。” 施和光的道号叫和光,急还了一礼:“戚大人。” 他有心想问问刚才他是不是听到了,又不知道要不要问,直拿眼去看陆凤楼。 戚曜灵也没有提这件事,便坐下道:“久闻大名,一直未曾得见。” 施和光连称不敢,贺延墨道:“好教戚大人得知,晋州瘟疫之事,本是和光兄和凤楼兄主导的,我不过是跟着跑跑腿。” 戚曜灵嘴角微弯:“延墨谦虚,你们三人全都居功甚伟。” 这话显然叫三人听的十分舒服,施和光周身的戒备都松了,虽然说他们行侠从不宣扬,但旁人知道了,认可了,终归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然后戚曜灵才道:“不知和光兄对此事,有何想法?” 施和光道:“我……草民……” 戚曜灵道:“我也是江湖人,不用管那些礼数,大家自在说话就好。” 第809章 捐躯赴国难 施和光也没再推辞,道:“我是个粗人,不会说大道理,但我觉得此事越快越好!如果说海防是一个费时间的事儿,那鞑靼绝对是越快越好!!鞑靼人一个个在马背上长大的,骑术好,速度快,残暴嗜杀,抢一波就走,咱们的兵对上没有胜算,有可能追都不好追!所以才格外需要我们这些武人!学了一辈子武,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吗!?早去一日,就能早派上用场!能多杀几个鞑靼人,咱们的兵能少死几个,咱们死都值了!” 贺延墨在旁注解:“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对!”施和光道:“我想过了,只要能多杀几个夷人,哪怕死了都是赚的,若是侥幸能活下来,我再去海边,也赶的及!” 说着这样的前景,他眼都放出光来:“灭了鞑靼,哪哪儿都太太平平的,到那时候,我余下的半辈子,可以都在海上过了!” 贺延墨也道:“和光说的,正是我想说的!有生之前,若能见边关平,复见海上升平,真真不枉此生!” 戚曜灵听的嘴角带笑。 要不这两人能做朋友呢,这性子着实是十分相似。 那陆凤楼虽然一直没怎么插嘴,似乎是在暗暗观察他,但他们说着这样的前景,他也嘴角微弯,显然也十分赞同。 戚曜灵自己虽然不是个热心肠的人,但是却一点都不讨厌这种人。 戚曜灵叹道:“若人人都能如你们这么想,那也不枉我师父坐着月子,还要为此费心筹谋。” 陆凤楼的眼神儿闪了闪。 戚曜灵也没再多说,只缓缓的道:“你们若有信的过的朋友,可以先联络起来,人数控制在百人以下,必须是信的过,听指挥的人,哪怕四五十人也可,我可以予你们手令,两日后若再生变,你们就先过去……不然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贺延墨向来不是怕事的人,毫不犹豫的应了。 然后两边互相拱了拱手。 送戚曜灵走了,贺延墨才道:“凤楼兄怎么看?” 陆凤楼道:“我之前说,这次武林大会,不是为了边关,也不是为了海关,而是为了我们,你们可信了?” 他顿了一下:“只是,看来,这不是戚曜灵的意思,仍旧是庆王爷的意思。” “好了,不管如何吧,”贺延墨饭都不吃了,把他拖起来:“走,咱们出去找人!” 贺延墨和施和光,都是这一代江湖人中的佼佼者,加上一个声名不显的智囊陆凤楼,这个组合,还是值得信任的,而且这个年龄,二十多不到三十,也是刚刚好,正是练武之人的全盛时期,不会像少年人那么浮躁,又不会少了锐气。 戚曜灵一边走一边沉吟。 走着走着,就听不远处假山亭中有人嘻闹,戚曜灵并没抬头,也没停步,仍旧慢慢的走着。 马上就要走到了,却听有人一声惊叫,戚曜灵反应极速,飞一般的倒退数步。 那人猝不及妨,险些摔了个屁股墩儿,整个人踉跄向后,后背撞在了树上。 早有几人纷纷惊呼,跳了下来,文映雪羞窘的脸都红了,咬着唇被他们扶了起来,眼泪汪汪的看向戚曜灵,道:“戚大人,你……你……” 旁边的青年当时就恼了,瞪着戚曜灵道:“你为什么不扶一下!” 另一个青年也道,“就是!…官就是会摆架子!看不起人!”中间那个字含混而过。 戚曜灵心里腻歪的很。 就算当年他都腻歪,更何况如今在京城,他顶着唐时锦大徒弟的名头,盯着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这么屡败屡战,手法又这么简单粗暴的真不多,这嘴脸也是够难看的。 他淡淡的道:“我以为是敌袭。” 走着走着头顶上有个人下来,江湖人十个有十个会以为是敌袭吧!再说了,谁还欠你的,该着被你算计不成? 那青年仍是瞪着眼道:“在天师观里头,说什么敌袭!你分明就是找理由!不想扶!” 戚曜灵都要被他蠢哭了。 他明显对文映雪有意思,看不出她这番作态是为什么也就算了,也不想想,他要是扶了,哪怕江湖人不讲究,也算是被外人吃了豆腐吧?为啥要盼着让他扶? 戚曜灵这会儿不想多事,只冷冷的道:“男女有别。” 他转身就走了,留下后头几个人,忿忿的交头接耳,估计是在骂他吧。 戚曜灵回去不大会儿,司有钱就来了,然后就道:“那些人真是不要脸!一个个就跟没见过姑娘一样!” “好了,”戚曜灵道:“别管那些人了,那位青天大侠呢?” “动了!”司有钱道:“你说的没错,他们就没打算会期过来!甚至没打算在今天过来!他们估计想到明儿晚上什么的,再过来!真恶心!” 戚曜灵道:“你就说在哪吧。” 司有钱道:“没进城,在一处宅邸里。” “附近有什么高楼高山吗?” “有啊!”司有钱道:“离着不远,也就不到二里,就是本地最有名的酒楼,就建在城边边,叫倚门楼啊!” 戚曜灵点了点头。 然后晚上他就出去,把唐九垓叫来了,让它飞回去了一趟,带来了一大包东西。 隔天他就请了十余位门派掌门一起出来,到了倚门楼。 然后他把带来的望远镜分了分,一边淡淡的道:“这叫做望远镜,望极远之处,如同极近。但我并不是叫大家来赏景的,我是想叫大家看一些东西。” 大家都有些疑惑,纷纷接在手里。 如今造出的望远镜,也就能放大二十到三十倍左右,但还没有开始卖,只用于军事,所以这些人还没有见过。 戚曜灵教了他们用法,大家就四处看,纷纷感叹这东西神奇。 峨眉的静竹掌门最先看到,咦了一声,然后戚曜灵也给众人指了方向,大家都举起望远镜,看了过来。 本就相距不远,又是居高临下,看的清清楚楚。 城外的一间宅邸中,岳东来正在练剑 就光看剑法,就有许多人能认出,更何况望远镜连脸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然后他练完收了式,旁边他的几个徒弟,周和成、吴和顺等人便上来,能看清周和成在劝他什么,但岳东来不答应,最后周和成几个人都跪了下来。 旁边,司要钱忽然道:“师父,戚曜灵再不好,身后也有朝廷。” 第810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众人不由得转头看了他一眼。 戚曜灵道:“他通唇语,你们可以对应着看看对不对。” 大家再次把望远镜举了起来。 司要钱续道:“边关是国家大事,师父再厌恶戚曜灵,也不该在这种事情上闹的,整个江湖都在等着我们,我们却屡屡的滞留在各处,如今连会期都误了……” 他说的,与周和成的口型神情,完全能对的上,绝不是乱说的。 然后岳东来拂袖大怒:“够了!你们眼中还有我这个师父吗!我说了多少次,此事我自有主张!用不着你们多说!” “师父!”周和成仍是求道:“和光如今只怕已经到了天师观,若是他把之前的事情说出来,那我们武当派,还有何面目见江湖朋友……” 岳东来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 他哧笑了一声,又道:“纵然他说了,也得看有没有人信他!不过是一个游荡江湖的浪子!” 他拂袖进了房。 外头,吴和顺等人,把周和成扶了起来,人凑过去,显然声音很低,道:“大师兄,怎么办?” “没有办法,”周和成显然也是低声:“只能再等等了。师父既然到了这儿,想必还是要去的,反正……已经晚了。” 几人各自叹息,然后才走了。 大家久久无言。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见过岳东来的。 岳东来平素十分沉稳严肃,看起来端严极了,周身都是君子风范,江湖上风评甚佳,他们连他如今的神情都觉得陌生,那些话,更是叫人不敢相信。 戚曜灵淡淡的道:“八月二十八,缉事厂的人,将书信送上了武当山,周和成接了书信,当天转达给了岳东来。岳东来到九月十二,忽然说要闭关,一直闭关到了九月底,然后施和光等人接连催促,终于十月初二动身离开了武当山,却在承天县境内,路遇一伙平民打架,岳东来说要管管这桩闲事,便打退了打人者,跟着那一对夫妻回了家。” 他顿了一下:“回到家之后,发现这男子是一个烂赌鬼,但是一行人仍在其家中,逗留五日之久,并在其间联络了周掌门、刘掌门等人,请他们帮忙拖延会期。初八他仍旧不动身,施和光与其大吵一架,带着本支的师弟离开,于初九子时赶到了天师观,初十午时左右,岳东来得到了会期延期的消息,大笑之后,才带着众弟子离开,然后就住在了此处,直到此刻。” 这一回,与武当关系亲近的,有联络的都没有请,但少林、峨眉和天师观却都来了。 静竹掌门喃喃的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路掌教是个火爆脾气,简直都要气炸了:“这个岳东来!这个混蛋!伪君子!我下去找他!!” 他就要冲下去。 戚曜灵挡住他:“路掌教不必着急,也不必生气,会期反正已经延了,也不急在一时了。那对赌鬼夫妻,我也已经请到了,诸位回去就可以见到。” 他扫眼诸人:“缉事厂行事,人证物证都会有,诸位可以慢慢的看。” 一行人就回了天师观,然后叫了那对夫妻过来,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分别询问。 如今缉事卫早就历练出来了,审人有自己的一套,不由人不信。 而且他们还提供了被剑风划破的木桶,还有武当弟子遗留的腰带和一个旧剑穗,还真是人证物证俱全。 那男人道:“我真不知道他们为啥不走啊!天天的啥也不干,就是不走!我们两口子都没地儿睡了!那个青年倒是和气,还给了我银子,那个老点儿的可真吓人,我有一回好奇想听听他们说啥,那老头拔剑就要杀我,说我一个连老婆都输出去的赌鬼该杀!” 他疲赖的翻了个白眼儿:“我是该杀,可你当初不是救了我吗?回来知道了也没杀我啊!结果这会儿想杀我了,又把这茬儿挑出来了……这不就是找理由吗?呸!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众人哑口无言,万没想到在平民眼中,他是这样的嘴脸。 戚曜灵平静的道:“会期已经延到了十二,也不必再改,到时我们办我们的,不必理他们何时会来,大家可有异议?” 大家能说什么,只能默默点头。 然后静竹掌门默默的说了一句:“可是他……到底为何要如此?” 戚曜灵道:“他讨厌我。” 静竹掌门是一个爽快的人,道:“我也讨厌你……” 她咽住,道:“戚大人别见怪,我如今已经不讨厌了!” “没关系,”戚曜灵道:“此事本不是为我,我只是个办事儿的,讨厌我和做这件事完全不冲突,国家面前,个人恩怨本就不值一提,师太这般行事,才是常人当为!” 静竹掌门深以为然:“是啊!!” 路掌教咬牙切齿:“我真是……我真想去问问他!” 戚曜灵道:“不用着急,有问的时候,”他道:“后日一早辰正,武林大会,大家可还有异议。” 路掌教道:“没有!我想想这白耽误的两日,真是不如喂狗!” 大家纷纷应了。 戚曜灵这一回,才总算是把主动权握到了手里。 司要钱在里头很沉稳,一出来就特别兴奋的跟他道:“我真想看看,那伪君子青天狗,到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戚曜灵示意他小声,然后道:“贺延墨他们如何了?” “哦对对,”司要钱道:“我去问问!”他小跑着走了。 戚曜灵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就又叫那个文映雪给拦住了。 她含着眼泪,就跟怎么着了似的,道:“戚大人,你是不是讨厌我?” 这会儿忙着大事,戚大人是真不想理她,可是这女人一回又一回的蹦哒,戚大人简直是用洪荒之力,按捺着拔剑的冲动:“一个陌生人,我犯不着喜欢也犯不着讨厌。你一回一回的往我跟前凑,到底有什么事?” 文映雪垂泪不语。 可惜戚曜灵正琢磨事儿,居然没有察觉到不对,他只道:“你若是盘算我这个人,我就明着告诉你,不可能!我不可能看上你,劝你要点脸!少往我跟前凑!” 第811章 嫁不出去了 “为什么!”她顿时就被刺激了,抬起一双盈盈水目看着他:“我有哪里不好了?你要这般轻贱于我?” 怎么就轻贱你了?实话还不能说了? 戚曜灵冷冷道:“没有为什么,就是看不上!” 他绕过她就想走。 就在这时,文映雪忽然惊叫了一声:“戚大人!你放开我!” 戚曜灵一皱眉,文映雪飞快的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跑。 下一刻,就有几派掌门说着话,从林荫道上走了过来,与文映雪走了一个对脸儿,先看看文映雪,然后,满脸惊讶的看了过来。 戚曜灵是真的被气乐了。 他倒是低估她了,她显然是特意选了这么个地方,又早看好了这么一拨人。 这一手儿,堪称简单粗暴又有效。 堂堂的“江湖第一美人”,大家先听到这指名带姓,又如此指向清晰的一句话,然后看她满面羞窘又带泪的跑掉,再看戚曜灵站在这儿……这才叫真的百口莫辩。 戚曜灵冷冷的,一字一句的道:“这一位,是嫁不出去了吗?居然连这么下作的方式都用上了?岂不恶心?” 他拂袖便走。 但是越不想多事,越是要来事儿。 不大会儿,便有几个人过来了,有人直接在外头叫阵:“戚曜灵!你出来!” 戚曜灵就出去了,就见外头一伙毛头小子,看起来足有二十来个的样子,后头几个人扶着一个哭哭啼啼的文映雪,还有几个门派的掌门站在不远处,个个面露愤慨,显然预备着需要的时候,冲出来主持公道。 戚曜灵一字一句的道:“如果你们是为了刚才的事情来的,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碰都没碰过她,我可以对天发誓!” “你还敢抵赖!”有人愤怒的道:“好几个人亲眼所见,难道还冤枉了你不成!?” “亲眼所见什么?不过是听到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而已!”戚曜灵冷冷的道:“她想赖上我,自已算计着时机,唱了一出大戏,还想叫我认帐?这不可能!” “够了!”一人站了出来,义正辞严的道:“风流本不是什么大过,你直认此事,我们还敬你是条汉子!” 这就是前儿那个逼着他问去还是不去的傻逼,姓陈名轻,门派也在粤州。 戚曜灵冷冷的道:“我没有做过,我为何要认?” 陈轻语含威胁,慢慢的道:“戚大人!你位高权重,我等江湖儿女自然不在你眼中,但我们虽是平民,也还有三两骨气!你做下这种事情,却抵赖不认……一个这样品行败坏之人,如何主持武林大会?如何带领我等抵御外敌!?” 戚曜灵眼神森森。 他们是故意的。 这不止是一个小女子的痴心妄想,这是一个门派给自己找的通天梯!! 为什么她偏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事? 因为他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他如今受命办武林大会,这会儿不敢得罪江湖中人,如果大家都认定是他调戏了她,他不负责,就会有很多人不满。 所以他最可能的做法,就是先收了她。 而且缉事厂名声极好,江湖事也不是三年五年就消停的,他又不能弄死她……那她想要的身份地位,飞上枝头成凤凰,不就有了?那门派自然也可以跟着水涨船高,得到超然的地位!! 还真是得的好如意算盘,只可惜,他眼里不揉沙子,想摁头让他认帐,不可能。 戚曜灵举起手来,道:“戚曜灵对天发誓,戚曜灵从未调戏过此女子,若我说的是假话,叫我千刀万剐而死!” 没想到下一刻,那文映雪便抽泣着挣脱了扶着的人,颤微微的举手道:“文映雪对天发誓,文映雪绝没有赖上他!我没有!我没有!若是我说谎了,叫我五雷轰顶!” 她泪水滚滚而下,其状哀婉动人。 大家不由得一静。 戚曜灵忽然朗笑出声。 他慢悠悠的道:“不是谁会哭,谁就有理的,大家都知道,我师父是神仙,我师父很疼我的……与我有关的事情,定能上达九天,若你当真问心无愧,你不如发个誓,若我没有碰过你,你就容貌全毁?” 一边说着,他浅浅一笑,又有了当年那位妖孽煞神的模样:“五雷轰顶,怎么也得是个星宿,先帝爷也不过才抗了一道而已,你??”他哧笑了一声,“你还、不、配!!” 他逼上一步:“说吧,你敢说,我敢娶,你对天发誓,我戚九,若是沾过你半根指头,你就容貌全毁!!你说啊!” 他面带微笑,却煞气四溢,文映雪吓的全身发抖,哪敢发誓,僵了片刻,她猛的嚎啕出声:“我不想活了!我不活了!被人嫌弃成这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好了!别闹了!”又有人看不下去了:“你如此逼迫一个女子,非君子所为!” “君子?”戚曜灵哧笑了一声:“我没有做过的事,我凭什么认帐?什么臭鱼烂虾凑过来,我就应该照单全收?那不是君子是傻子!!你看她是红粉娇娃,在我眼中不过是个满肚皮算计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 那个陈轻再一次站出来,一脸的中肯:“遇上这种事情,你让一个小女子怎么办!她不愿意发誓,也是人之常情!并不能证明你没有做过!” 戚曜灵看着他:“那我要如何证明?我戚九,因生母之故,从小到大,最厌此等水性扬花的女子!!我从出生到如今,从未调戏过任何一个女子!” 满场猛的一静。 大家一下子就想了起来,当年这位成名极早的妖童,有一个极为银荡的母亲,功夫颇高,面首无数,戚曜灵因撞破母亲情事而逃家,他的母亲犹派人追杀,着实毫无人性,惨极亦恶极…… 戚曜灵的声音,一字一句:“我十岁上,见到女子扭捏作态尚会剧烈呕吐,你觉得我会调戏她?今日我便放下话来,我戚九,终生不会娶亲!若是如此,你们还要认为我调戏过……” 他干呕了一声,然后长吸了一口气,咬牙续道:“调戏过此女,那我当真无话可说!!” 满院,针落无声。 文映雪整个人都呆了,万万没想到这样的后续。 然后她猛然回神,抽泣了一声就要走,忽听呛啷一声剑鸣,贺延墨抽出剑来,抵到她颈前:“诬陷了人就想走!?凭什么!” 第812章 面子里子全没了 文映雪退了几步,呜呜直哭,身体摇摇晃晃的,好像下一刻就要昏厥了……看上去十分可怜。 有人看不下去了,立刻道:“贺延墨!你又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陆凤楼冷嘻嘻的道:“她处心积虑,要嫁高官显贵,看不上你们,你们倒是痴心不改,直到此时仍旧为她出头!” 他在“们”字咬了个重音,冷笑连连。 这些人确实年少慕艾,但也不是傻子,他这么一点,顿时就回过味儿来……再一看自己身边,他们一伙人足有二十来个,都是年轻小伙子。 他自觉得文映雪待他与众不同,所以要护着她,可旁人呢? 文映雪若是从未理会过他们,他们又岂会这么为她冲锋陷阵? 而这冲锋陷阵,竟是为了强逼一个厌恶她的人娶她?? 这叫什么糊涂事儿? 怎么就热血上头,让人当枪使了? 顿时就有几个人脸色都变了,咬牙退了出去。 文映雪更是哭的抬不起头来。 若说之前她都是作态,如今却是真的吓哭了,泣不成声的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逼我,我只是个女孩儿家,是你们自己想多了误会了,我什么也没说啊……” 这一下,连旁人也忍不住了,“敢情我们都是多管闲事了??” “你刚才不还发誓了!” 文映雪仓皇之下,口不择言的道:“我发誓我没有赖上他啊!我没有说谎啊!” 众人:“……” 不止一个人忍不住出声:“那你折腾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我们全都是坏人,就你一个好人是吧?” “别哭了!你怎么有脸哭的!” “果然会哭是个好事儿,不管干下什么糟烂事儿,哭一哭就有人为你出头!” “哭个屁,”贺延墨也有些烦躁了,把剑又往前送了送:“向戚大人磕头道歉!” “就是!向戚大人请罪!” “不用了,”戚曜灵排众过来,向三人拱了拱手:“多谢延墨兄、凤楼兄,和光兄,只是……不用道歉了。” 文映雪的哭声顿了顿,旁人也不由得看向他。 戚曜灵很平静的道:“大庆新律,谎言污蔑,视其污蔑之事,所听之人的多寡,杖三十至二百不等……”他看了看众人:“这人数,二百人总有了吧?就算百人好了,待武林大会毕,缉事厂的人会上门相请,一切按大庆律法来。” 大家猛的安静下来。 这一下子,文映雪也不晃了,也不哭了,尖声道:“你敢!” 戚曜灵仍旧看都没看她一眼,答都不屑答。 眼见他这是来真的,文映雪吓坏了,双眼大睁,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陈轻急道:“又何必做的这么绝!!” 戚曜灵道:“依法做事,有何不妥?怎么就绝了?” “你,你,”陈轻抖手指着他,一副痛心疾首的德性:“老夫好心劝你,你不要意气行事!律法也不外乎人情!大家都是江湖朋友,你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就不怕江湖朋友……不给面子吗!?” 他把“不给面子”压的低低的,满是威胁。 戚曜灵冷笑连连:“你一口一个‘江湖朋友’,你算什么玩意儿,你就能代表江湖了??你屡屡的威胁我,看来是不想参加这武林大会了?来人哪!!” “标下在!” 几个缉事卫齐声应诺,迅速排众而入。 戚曜灵一字一句的道:“我这武林大会,不是求你们来的,陈轻,你不想参加,现在马上离开!还有哪一个不想参加的,也可以一起离开!缉事卫绝不阻拦!!哪怕这武林大会,没有一个人来,我仍旧是堂堂的国公爷,你拿这种事情来威胁我,不过是暴露了你无君无国的卑劣,与我有何损!!” 他拂袖便走。 文映雪看没人注意她,一咬唇就走了。 留下陈轻瞪大了眼睛,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当时就被架在了那儿。 他虽然威胁他,不过是自觉得抓住了他的弱点,但若让他走,他真的不敢走! 这种事情,不来已经要叫人戳脊梁骨了,来了又走……后果,他真的不敢想!! 旁边还有人试图煽风点火:“国公爷好了不起哦,把咱们都不当回事儿!赶人走!” “我呸!你们污蔑人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人家是国公爷了?” 有人道:“可是这武林大会,来的不是武林人?他自己都不当回事儿,还怪别人说?” 这一回好几张嘴喷他:“你自己拿这种事情威胁人家,难道人家还得磕头求你留下?” “就是!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一时间七嘴八舌,吵的不可开交。 几个缉事卫,手扶绣春刀柄,围成了一半圈,静静的看着陈轻,训练有素,不急不躁。 陈轻是真的怕了。 真要是叫缉事卫硬送出去,那才真是面子里子全没了! 陈轻讪讪然的拱手:“是我失言了,我绝无不参加武林大会的意思,还请各位官爷宽宥则个。” 瞧,对着一个普通的缉事卫,他也一样点头哈腰,卑微的很,可是对着堂堂的国公爷,却敢口沫横飞,蹦跶的欢,这嘴脸也真真是够可笑的。 他服了软,缉事卫终于还是没动手,大家各自散了。 贺延墨几人互视了几眼。 这场冲突,许多人的面目,真的是叫他们大开眼界,有几个他们本来看着还不错的年轻人,如今看来,不过是个满脑子情情爱爱,不分是非的糊涂虫! 陆凤楼长叹道:“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就是因为这些人!非得把好事办成坏事!我真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时锦得到信息,是真的气疯了,也心疼炸了。 她知道这一回戚曜灵会受一些委屈,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敢这么大胆!这么无耻! 她简直气的要暴走,道:“我去会会这伙混蛋!!” 翌日,辰正。 武林大会照常开始,高台之上,擂鼓之声轰轰如雷,响彻云霄。 鼓声毕,路掌教做为东道主,站出来道:“诸位,大家都知,七月底朝廷发出江湖招募令,因鞑靼,海盗成患,故号召我等江湖男儿,聚而成兵,分赴各处……因为鞑靼军情较为紧急,而海关之事较缓,我等商议决定,大部分人先赴晋州得胜口,由少林掌门法空大师带领,我及静竹掌门为辅佐……” 有人道:“路掌教,为何武当没来啊?” “武当没来,就直接不算他们了吗?” 戚曜灵坐在主位之上,长吸了一口气。 真的是乌合之众。 如此严肃的场合,上头正说着话,随意插话,插的如此的理直气壮?? 路掌教等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他们说不出岳东来办的那些事儿,他们真的没脸说!!尤其,他们直到此时都没来!他们是真的敢!! 可是他们越不说,下头越是要追问。 正鼓噪之时,忽听得一声鹰鸣,然后就是接连数声鹰鸣。 第813章 江湖无侠 戚曜灵脸色一变,猛的站起来,向外奔了几步。 大家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也跟着停了下来。 忽听得一声长啸。 这是炎柏葳身边功夫最高的炎五,灵泉水加持过的功夫,后来炎柏葳无意中悟出功法之后,又传了他,功夫更上一层楼,绝对足够震慑群雄。 这一声啸发出去,如同发自九天之上,云霄之间,绵密柔和又苍凉浑厚,声音似乎不大,却震的人心跳加速,肌肉崩紧,似乎整个身心,整个神志,全都被这啸声深深的引了过去,无法抽身。 待到啸声毕,路掌教几人好一会儿,才从那种近乎玄妙的感觉中醒过来,无不脸色剧变。 他们以此为傲的功夫,在这样的实力面前,真如三岁幼童一般!! 大家呆呆的看向空中。 两头神骏巨鹰盘旋了一圈儿,敛翼落下,还未及地,鹰背上盘膝坐着的人,便一翻身跃了下来。 唐时锦今日穿的是明黄蟒袍,足登明黄蟒靴,腰系玉带,整个人贵气逼人,威严凛冽,莫可逼视。 戚曜灵迎上前,屈一膝施礼,“师父。” 唐时锦摸了摸他的头:“你受委屈了。” 戚曜灵声音发轻,显然是真的有点委屈的:“没有的,师父,是我办事不力。” 唐时锦又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才道:“起来。” 她径直向上走去,直接走到了主位之上,双手一分,坐了下来,冷冷的看向众人。 跟在她身后,一身黑衣的炎五双手捧着一把剑,高高举起,朗声道:“尚方宝剑在此,执之如朕亲临!” 前头的路掌教、法空大师等人,迅速屈膝,跪了下来,满院诸人,如同大梦初醒,人群一片一片的矮了下去。 炎五缓缓的退到了椅子之后。 唐时锦冷冷的环顾众人。 大家深深俯首,不敢抬头。 良久,唐时锦才一字一句的道:“我听闻江湖上流行,欺负徒弟,来了师父……今日我若不来一趟,我怕你们当我的灵儿是没人罩的!!” 她话中满是怒气,陈轻的脸色都变了,整个人缩成一团。 唐时锦冷冷的续道:“我的灵儿纵有千般不好,他身后还站着我唐时锦,站着朝廷!!他是朝廷亲授的国公爷,正二品的大员,执掌总缉事厂!他是我的眼我的手,他站出来就是我!!你们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身为大庆子民,脚下站着的是我大庆国土,是跟什么人借了胆儿,如此肆无忌惮的对抗朝廷,合起伙来欺负朝廷派出的官员?你们到底是凭了什么??” 满院鸦雀无声。 唐时锦冷笑一声:“说话啊!怎么都不说话了!拿出你们欺负灵儿的胆子来!也叫我见识一下!!” 仍旧无人敢应。 唐时锦抬手示意戚曜灵站起来,戚曜灵又无声的把路掌教几人扶了起来,侍立两侧。 唐时锦朗声道:“我本出身草莽,读豪侠传,听人说书,我还以为这个江湖上全是大侠,心怀正义、惩恶扬善、舍己为人……我以为国家有难,振臂一呼,当从者云集!!结果呢??” “处心积虑勾搭,勾搭不上就翻脸污蔑的!还未上战场,便迫不及待索求待遇的!聚众喝酒大骂朝廷的!私下勾结使绊子的!拿着国家大事拖延拿乔的……可真真是众生百相,叫我大开眼界!也叫我大失所望!我万万没有想到,真实的江湖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人群微微躁动,却仍是无人出声。 唐时锦缓缓的上前一步,环顾脚下匍匐的众人:“我可以告诉你们,有一件事情,你们从头到尾就弄错了!!这件事情,并非朝廷在求你们!!朝廷不需要求你们!!” “这件事情,只是我与灵儿,为了告诉皇上,告诉朝臣,告诉这个天下,你们这些江湖人,之所以存在,是有意义的!你们不止可以行侠仗义,还可以保家卫国!你们不是只会好勇斗狠,你们还可以饮血蹈锋!!” “‘身在草莽,未忘豪情,侠之大者,保家卫国’!!这是我理想中的江湖,这是我自信满满,在皇上面前做下的担保,可是现实真如一个巴掌,狠狠的打在我脸上,告诉我,我想错了!我想的太美了!这个江湖,没有什么大侠,只有无国无君,不知忠孝的恶徒!!” 众人无不俯首,羞惭无地。 唐时锦一字一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你们,实实不配我们为之争!!还请诸位记住此事,朝廷之后无论怎么对待你们,全都是你们自己作的,机会不是没给你们,是你们自己不要的!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去慢慢品尝,别怪我与灵儿,我们已经尽力了。” 人群静的有如死水。 唐时锦一身明黄,贵极威极,他们大多不懂什么四爪五龙,他们眼中,这就是龙袍。 真的把皇权摆在他们面前,他们还是怕的,很怕很怕。 一片寂静之中,法空大师低声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他向唐时锦行礼:“王爷息怒,我等之中,的确有害群之马,但亦有心怀侠义之人,还请王爷明察!” 唐时锦沉默良久:“有,是有。但是,太少了。如大师,如静竹掌门,李掌门……” 她一路点了几人:“年轻人中亦有如贺延墨、陆凤楼、施和光等人……我信你们心怀侠义,愿意报效国家,可是大师,说句不中听的话,就这么点小屁事儿,你们磨矶了一个多月!灵儿屡屡提议可以分批前去,可直到现在,你们还什么都没有做!若真是边关等着你们救命,早就死绝了,我说的对不对呢,大师??” 法空大师不由语塞。 唐时锦道:“真正的侠义,应该是像路掌教,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就将儿子和门人派去了边关!若不是我们来此时问起,此事江湖上有何人知道?路掌教,路少侠,真侠义也!!” 路掌教连称不敢。 有人小声道:“可是,我觉得要工钱没错啊,军队打仗不也要发军晌的?” 不同于别人是故意找事儿,这一位,是真的穷,也是真的莽。 第814章 你们期待的大武当 唐时锦平静的道:“你们去边关打仗,不会叫你们冻着饿着,但是你们想要求跟军队一样的待遇,凭什么?” “你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时候,他们在边关吃糠咽菜;你们朝欢暮乐的时候,他们在边关练兵;你们夜夜安睡,他们轮值巡逻;你们安稳度日,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担心鞑靼入侵,战事打响!!你们一念之侠,拿什么比人家长年累月的辛苦?你们凭什么要求与他们同等的待遇??” 那人当时就哑口无言。 唐时锦续道:“此其一。其二,拱卫国门,靠的是军队!军队乃国家基石!而不是靠你们这些江湖侠客!!你们哪怕真的能以一当百,只要你们没有穿上那身戎装,与国而言,都远不如一个兵卒重要!我们舍却更重要的国家基石,去讨好你们这些临时起意的所谓强援,你自己说,这合理吗?” 她顿了一下:“干活就要拿工钱,这其实没有错!但你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你们如今并非在为大庆打工!我已经说过了,侠以武乱纪,你们的存在于国而言并不安全!!这只是我与灵儿,为你们争取的一条出路,你们是在为江湖而战!你们的所做所为,关乎的是你们将来的待遇!说白了,你们根本就没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因为如今根本还不到你们讨价还价的时候!” 她长吸了一口气:“至于我说的背后骂人的……我就不点名了,你们自己心里有数!觉得朝廷处心积虑要你们送死?呵,还是那句话,你们身为大庆子民,大庆兴亡与你们无关吗?觉得灵儿不配的,自己端着咸菜说人家碗里的肉酸,自己屁都不是说人家国公爷不配,你们这么能耐怎么不上天呢?天天吹牛你们倒是受累干点正事啊!” 不少人露出了惊色,深深低下头去。 唐时锦道,“我知道,你们想要的,是潇洒自在,无拘无束,仗着会两手功夫,肆意的欺压不会功夫的平民,偶尔心情好干点儿好事,当当大侠,心情不好就杀人放火,还可以‘江湖事江湖毕’,官府都管不了你们……我告诉你们,不可能了!从此之后,再也不可能了!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你们凭什么例外??你们不是人?你们有三头六臂?凭什么杀人不偿命,欠债不还钱??” “自今日起,总缉事厂将在各处设分部,专管官府管不了的江湖事!不就是觉得自己功夫好吗?那就瞧瞧谁的功夫更好!顺便提醒诸位,拒捕乃重罪!打伤打死官差更是重罪!不怕死的就来啊!!我倒要看看谁头铁!”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一个缉事卫奔进来,报:“王爷,武当来了。” “哦?”唐时锦笑道:“终于舍得来了?” 她向众人道:“你们期待的大武当终于来了!我方才说‘私下勾结使绊子,拿着国家大事拖延拿乔’的,说的就是这位‘青天大侠’!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敢称青天!真是城门楼画鼻子--好大的脸!” 她嘻笑怒骂,并不顾忌,却声音清朗,容色倾城,又贵气,又潇洒,哪怕骂人也不会叫人觉得是在摆架子。 但这句话一出,不少人出声反对:“你凭什么这么说!” 还有人低声道:“外头怎么这么多官兵?” 唐时锦没理他们,直接道:“叫他们进来!” 她直接转身回到主位,坐下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碎而轻的脚步声连绵,武当众人进来了。 武当道袍,内为深蓝,银色祥云纹镶边,前后有八卦图,外披白色祥云纹鹤氅,背上都背着长剑,看上去实在是仙风道骨。 为首一人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神色严肃,看上去,可真不像个伪君子。 岳东来此刻正惊疑不定。 他本来打算到午时才来的,但是之前却听到了一声长啸。 这声长啸,显然发自武林大会,但竟能及如此之远,又如此的大巧不公,隐隐与天地应和……这样的境界,他是远远不及的,他真不知道,江湖上何时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他向来有天下第一剑客的美名,对此极为上心,顿时就坐不住了,于是一行人立刻动身,不到巳正(10点),就赶到了天师观。 一到地方,他又震惊了。 天师观外头,整整齐齐的立着几排官兵,俱是黑色服制,粗看至少有两三千! 虽然武林大会来的人,也有两三千之数,但他们分为各派,不能齐心,又如何与官兵对抗? 但很快,他们发现,官兵并未合围,只是守住了门口,大部分人都在一旁侍立等待,所以他们还是上前,然后通报之后,获准进来。 进来之前,他还以为,官兵是向戚曜灵禀报,一进来,才发现有人坐在主位之上,一身明黄龙袍!而戚曜灵侍立其后,还有另一个执剑的黑衣人。 不用多看,他就知道,方才发啸的,一定是这个黑衣人! 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心里惊疑,面上却仍是极端的住,严肃着一张脸,却行了一个十分恭敬的礼:“可是庆王?武当掌门岳东来率门人,拜见王爷。” 唐时锦冷笑了一声,理都没理他,端起茶来慢慢的喝。 戚曜灵上前一步,道:“岳东来,你为何直到此时才到?” 岳东来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回答,或者说,要不要理他,然后他严肃的回答:“本座因为一桩重要的事情耽误了!” “哦?”戚曜灵道:“不知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能比如今之事更加重要?” 岳东来庄容道:“贫道是为了救人性命的!武林大会可以等,但人命等不了!” 戚曜灵道:“所以,你是因为要救人的性命,所以才耽误了这一个多月吗?” 岳东来终于忍不住怒道:“戚曜灵,你到底什么意思??” 其实这会儿,机灵的已经察觉到不对了,因为少林峨眉和天师观,全都一声不吭,表情也十分古怪,但岳东来为人十分倨傲,根本就没察觉。 戚曜灵平平淡淡的道:“我们缉事厂问话,都是如此的,问什么你答什么就好。” 岳东来瞪眼道:“贫道难道是你审问的犯人吗?你这个窃居高位的无耻小人,凭你也敢对贫道无礼,贫道……” 第815章 天下第一伪君子 唐时锦一抬手就把茶杯扔了过去。 岳东来当然不会被茶杯打到,迅速闪开。 唐时锦冷笑道:“本王的徒弟,也是你能骂的?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哪来这么多废话!!” 岳东来大怒道:“好好好!庆王爷这是到我们这儿耍威风来了?我岳东来一辈子光明磊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我凭什么要被你们当成犯人审!!” 唐时锦玩味的道:“光明磊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她仰脸哈哈一笑:“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岳东来大怒:“你!!” 炎五上前一步。 其它人已经有不少人露出了怒色,觉得他们太过份了,不过是迟到了,解释清楚就是了,又何必如此折辱于人! 可就在这时,路掌教却忽然开口,道:“的确是个笑话!!” 全场猛的一静。 法空大师口宣佛号:“阿弥陀佛!”他看向他:“纸里包不住火!你还是老实说的好!!” 岳东来一愣。 他终于察觉到不对了,脸色发白,猛然转头,要找施和光。 戚曜灵朗声道:“八月二十八,缉事厂将招募令送上武当山……”他再次把他的行程一一说来,越说下头声音越大,可是声音再大,戚曜灵的声音仍是稳稳压着,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岳东来连连喝斥,他仍是四平八稳的说完。 岳东来怒道:“施和光!你竟敢如此污蔑于我!” 他向众人慷慨激昂的道:“难道这等鬼话,你们竟也信了?我岳东来岂是这等人!!” 唐时锦笑道:“可真是太好笑了!这才叫贼不打三年自招!!我们一说,你就知道是施和光说的……这不就等于承认了这就是实情?” 岳东来猛的一窒。 唐时锦道:“可是不好意思,施和光,他一个字也没说过……我还真有点儿遗憾,如此侠客,却没有大义灭亲的魄力。” 戚曜灵道:“施和光没说,但你们躲藏城外时,我与法空大师、路掌教、静竹师太……几人皆是亲眼所见!” 岳东来猛的惊住了,不能置信的道:“你说什么?” 戚曜灵续道:“你们滞留承天县中,那对烂赌鬼夫妻,也都是证人,我缉事厂已经当众审问过,几派掌门皆现场听审,人证物证俱全。” 路掌教道:“对!我等都听的清清楚楚!岳东来,你可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下头众人,包括施和光在内,都已经听傻了,好半天回不过神儿来。 戚曜灵随即向下道:“来人哪!宣旨!” 宣旨太监早已经久候多时,立刻小跑着上来,展开了明黄色的圣旨:“武当门人听旨!!” 岳东来已经呆住了,被周和成强拉着跪下,宣旨太监又道:“凡武当门人,皆来听旨!” 人群中的施和光等人,也都出来跪下了。 圣旨上明斥现武当掌门岳东来是欺世盗名,无国无君的伪君子,命施和光接任掌门。 施和光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太监又叫了他一声,他才赶紧跑过来,接下了旨意。 周和成等人神情极为复杂。 他们也觉得岳东来有错,可这是他们的师父。 史上从无圣旨为江湖门派指定掌门的,可若是皇上真要指定,他们能拒吗?不能!! 拒绝就是抗旨!抗旨不遵,这是杀头的罪名!! 岳东来以青天自诩,唯我独尊习惯了的,哪能受的了这种事,回过神来,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大怒拔剑,道:“好你个施和光,在这儿等着我呢!我跟你拼了!!” 施和光神色一凛,拔剑就要迎上。 只冲出了一步,就被人提着衣服扔了出去,然后戚曜灵抽出软剑,迎了上去,一边冷笑道:“早想剁你几剑出出气了!” 周和成等人呆站在一旁,助阵也不是,不助阵也不是,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 然后唐时锦想起来问:“路掌教,知遥呢?” 路掌教:“……” 他只能道:“因为小儿清夷先去了,所以他便被戚大人差过去,让他居中联络,预备接应下一拨去的人。” “哦,”唐时锦道:“我说怎么不见他。” 路掌教眼神盯着场中,喃喃的随口回:“是是。啊!好!” 唐时锦也把注意力放回到了场中。 戚曜灵是特训过的身手,除非是炎柏葳这种高级功法,否则的话,可以说是碾压全场的存在……哪怕岳东来是啥“天下第一”剑客,也是被他压着打。 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剑芒!!剑芒!!” 剑芒这种传说中的存在,再一次震惊了世人。 岳东来亦是满面震惊,节节后退,满场惊叫连连,戚曜灵自己也带了三百缉事卫来的,这会儿没在外头,更是整齐划一的叫好,誓要把自家的场子撑起来。 而且戚曜灵从容闲适极了,显然根本没出全力。 还不到一刻钟,只听一阵惊呼,戚曜灵在他身上划了一剑,当场皮破见血。 岳东来整张脸都狰狞了,出招更是疯狂,可是不一会儿,戚曜灵又划了一剑。 就这么一剑一剑又一剑……终于有人叫出来:“伪?” 有人道:“下一个字是君!” 还真是,戚曜灵就这么用剑尖,在他身上划出了两个字! 他显然是要划伪君子的,岳东来气的发抖,将剑舞成一片剑网,不想让他划,可是却根本挡不住! 要知道,两人对面战斗,胸前这种要害地方,岳东来这种高手,绝对是防护的死死的……可是就是挡不住! 这才真的是实力的问题了! 戚曜灵的星移剑,不知第几次暴出了剑芒,众人叫好声中,戚曜灵划完了最后一横。 下一剑,他就戳中了他的手腕。 只听呛啷一声,岳东来长剑落地。 下一刻,戚曜灵从容的一收剑,飞起一脚,把他远远的踢开了,他这样的高手,居然控制不住滚了几滚,撞到人才停了下来。 戚曜灵冷嘻嘻的道:“天下第一伪君子,这般看不上我,却是我的手下败将,哈!” 这一声哈,真是满满的嘲讽,岳东来被生生气昏了过去。 第816章 七星就位 戚曜灵折返回来。 众人怔愣当场,表情各异。 戚曜灵这身手,这么看下来,满场无人是他的对手。 这句话虽然是在说岳东来,可就跟打在众人脸上一样。 所以,人家不管身份地位还是功夫,全都是碾压级别的,他们到底是凭了什么,对着人家指手划脚,口沫横飞? 不止一人,暗暗后怕,或者暗暗惭愧,心情复杂。 文人圈子,文好可破。 武人圈子,武好可破。 在这个圈子里,只要你功夫够好,你骂人都是真性情!岳东来就是活证! 唐时锦随即站起来,朗声道:“请问诸位,为师者大节大义有亏,为徒者当如何?” 场中猛地一静。 周和成等人,正去扶岳东来,闻言,缓缓的屈膝跪了下来,面色茫然。 唐时锦温言道:“武当传承千年,不应毁于伪君子之手,武当很好,施掌门很好,你们也很好,尊师不是错,但当知是非,弃暗投明并不可耻,冒天下之大不韪才可耻!望诸位分清大节大义与小节小义的区别,早做决断。” 周和成低声哽咽的道:“多谢王爷教导。” 可是道理归道理,事情真的摊到自己头上,这个决定真的不好下。 所以唐时锦点到即止,也没再多说。 周和成几人随即扶着昏迷不醒的岳东来,退到了一边,施和光迟疑了一下,便带着自己人走了过去,两人不一会儿就站到了一起,低声商议起来。 所以,真的,在如此大事面前,但凡心怀忠义的,也会先搁下其它的,干干正事吧? 唐时锦瞥了一眼,问戚曜灵:“你伤了他的手腕?” “没有,”戚曜灵带着三分撒娇,低笑道:“我犯不着,他的剑法又不好?我只是伤了他心肺而已。” 唐时锦点了点头:“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么处理很对症。” 旁边句句听在耳中的几派掌门:“……” 关键他们还不是在开玩笑,师徒俩显然就是这么想的,心眼不好,伤他心肺,这不是很对症是什么?至于他之后功夫大损……呵,这不是他应得的吗? 然后路掌教道:“王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你说呢?”唐时锦道:“侠义盟不是大锅饭,并不是是个人都能进的,明显道德水准不够的,叫他们进来做什么?滥竽充数吗?万一出了事儿算谁的?” 路掌教只能道:“那王爷的意思是?” 唐时锦一抬手:“灵儿来。” 此事,本来就是江湖接受朝廷的“招安”,戚曜灵是绝对领导好么!地位超然,做决定不需要跟任何人商议好么! 江湖上再大的腕儿,到了他面前,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哪怕这会儿有武林盟主,武林盟主在上级领导面前,不一样得苟着吗? 当然了,戚大人这些日子与他们同吃同睡,也不是在耽误时间,长目飞耳楼也一直没闲着,只是多了文映雪这一出,出乎了唐时锦和戚曜灵的意料而已。 他被逼的自揭伤疤,当众发誓这辈子不成亲! 唐时锦这会儿想起来,还觉得又心疼又愤怒。 戚曜灵直接命人取了一个托盘过来,这是来之前就准备好的令牌。 然后他往中间一站,直接点将:“少林、天师道、武当以施掌门为首人等,及青城、崆峒五派,另调度神医谷弟子约五十人,合计近五百人,为‘开阳旗’,路掌教为首,青城赵掌门为辅。” 他将令牌双手奉上。 一正一副是两枚上圆下方,约一指长的令牌,“开阳”二字一凹一凸,再加上几枚比指肚略大的斑指,却打成了粗手绳,可以系在手腕或者腰间,要习惯用斑指的,也可以剪下来戴在手上,可以临时指定小队长使用。 有人喉间咕噜了一下,想问问为什么少林掌门不是领导,但在这种气氛之下,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戚曜灵继续道:“峨嵋、九华、飞刀、衡山四大派,另有衔月楼、碧云轩……三小派,合计约摸四百余人,为‘天璇旗’,峨眉静竹掌门为首,衡山宁掌门为辅。” “昆仑、点苍、青锋、上清、无为五大派,另有风云庄、无心谷……五小派,合计约五百余人,为‘天枢旗’,昆仑周掌门为首,点苍吴掌门为辅。” “另,非门派者,谢揽月谢大侠、周舒平周大侠,你二人及所联络的友人约摸二百余人,为‘天权旗’,你二人各为首、辅。” “非门派者、贺延墨、陆凤楼,你二人及所联络的友人约摸一百六十余人,为‘摇光旗’,摇光乃破军星,年轻人锐气难得,望诸位思之勉之!” 几人各自上前接下了令牌,谢揽月十分震惊的多看了他一眼。 他侠名远播,为人也确实是个豪侠之人,他与好友周舒平一直想着救兵如救火,先赶过去,私下联络了许多朋友,却万万没想到,人家不但知道,连人数都给统计出来了! 戚曜灵道:“以上约摸一千八百余人,共组为‘侠义营’,少林掌门法空大师为首,路掌教兼为辅佐,请尽快赶往晋州得胜口,多谢诸位豪侠高义!” 他团团一礼。 众人纷纷还礼。 然后戚曜灵继续道:“余者,天山派、玄天宗、碧潮门、揽华山四大派,另有玉女宫……三小派,合计约三百余人,共组为‘玉衡旗’,天山派乐掌门为首,玄天宗于掌门为辅。” “青霞、玄音、灵门、风云四派,另有问天谷、五行宗……三小派,合计约三百余人,共组为‘天玑旗’,以青霞门顾掌门为首,玄音派孟掌门为辅。” “另有非门派者,以周报桃周大侠为首,叶望叶大侠为辅,名单在此,约摸二百余人,共为‘辅弼旗’,叶望此时没来,还请周大侠多费心。” “以上约摸八百人,共组为‘定海营’,请尽快赶往闽州,相助海防,多谢诸位!!” 周报桃愣了许久,才缓缓的上前,接过了令牌和名单,忽然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大家不由得一静,看着这丈八的壮汉,孩子一样的哭泣。 周报桃当年也是名满天下的大侠,少年成名,为人慷慨豪侠,武功又高,十分得人景仰,可是有一回他为了杀一伙匪徒,追了他们几百里,可是没想到,他们却折回头来,杀了他的妻子和才三岁的小女儿。 从此之后,他大受打击,整个人都变了。 可是嘴上说着再也不管闲事了,却还是忍不住,屡屡的出手帮人,舍已为人,不求回报,是一个十分古道热肠的好人。 如今他年过四旬,华发已生,却万万没有想到,朝廷……却没有忘记他,接下这块令牌,他这半辈子,也勉强能称的上一个‘侠’字了罢!!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道:“戚大人,你把我们漏了吗?” 第817章 人人得而诛之 “对啊,你把我们也给漏了吧?” 说话的是两个小门派的掌门,跑来核对过确实没有,才张口询问。 然后又有几人纷纷道:“我等也没在名单上。” 戚曜灵道:“未在名单上的人,便须检点自身,可配称为侠,可配称之义?!” 那几人本来还陪着笑,以为他只是疏忽了,一听这话,都不乐意了,有人道:“不就是之前多说了几句话,得罪了你吗?你这是公报私仇!” 唐时锦冷笑道:“要说得罪灵儿最厉害的,应该是陈轻吧?” 她一眼瞥过去,陈轻当时就给跪下了。 唐时锦道:“但他的五行宗,我们可曾漏了?陈轻为一已之私,临阵要挟,逼迫我的灵儿,我十分讨厌他,但他虽小节有瑕,大节却无碍,私下诱杀倭冠近百人,劳苦功高,其心可嘉……所以他可以去。” 陈轻听在耳中,也忍不住眼圈泛红,哽咽难言。 他确实是出于私心,想助文映雪攀上戚曜灵,但在家国节义上却不会犯糊涂。 他提心吊担了这么久,既怕戚曜灵报复,又怕他不让他去……如今,终于尘埃落定,不由他不感慨。 戚曜灵也道:“不让你们去,自然有不让你们去的道理!你们这些人,自己做过什么事情,自己心里明白!” 其中一人道:“就算我们有时候行事莽撞了些,但……这种大事不让我们去,这是在看不起谁?难道咱们想报个国都得被人嫌弃??” 戚曜灵冷冷的道:“这世上确实有做尽坏事,却在某个时候幡然醒悟的;也确实有平时无恶不作,但在家国天下之事上把持得定的,但尔等人品之卑劣,让我不敢用如此大事来赌你们的良知!” 唐时锦呵呵哒:“灵儿,你如今说话可真是太客气了,我可不觉得他们能有良知这么高级的东西!来人哪!这一干人等,全部押回缉事厂受审!” 她向前几步,负手而立:“本来民不告,官不究,可你们硬要送上门来,到这时候还死不认帐……我不管管,岂不负了我缉事厂管尽天下不平事的美名?” 有人当时就破口大骂:“x你个x娘们,有本事你拿出刀来,与我战个三百会合,叫人出来算什么英雄好汉!” 哟呵? 唐老大就不怕邀战的,手一挥,当时就把擎天破日刀给拿出来了。 把炎五和戚曜灵当时就给吓了一大跳,齐齐闪身挡在了她面前。 其它人都傻眼了,这刀是凭空出现的是吧?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色,寻求确认……是,是凭空出现的!你没有看错! 戚曜灵冷喝道:“我师父刚刚生完六胞胎,你这个时候向她叫阵,怎么有脸!?” 那人不屑的呸了一口,眼中恶意满溢,“不就是生了个孩子么,大肚子妇人老子没x过一千也有八百……” 戚曜灵忍无可忍,冲上前一脚踹了过去。 那人刀都挥了出来,却根本没有抵挡之力,直接连刀带人,踹出去好几丈远,当时就吐了血。 唐时锦啧啧的道:“小心点儿,可别打死了,太便宜他了!诸位,此人专爱虐杀怀胎妇人,掳贫苦人家妇人凌辱虐杀,手段惨不忍睹,我们的人查到时,后院骨架足有五十余具,简直丧尽天良!人人得而诛之!!” 这一番话说出来,不止那个壮汉,其它几人也都脸色大变,再也不敢挣扎,顺从的由着缉事卫的人拖了下去。 唐时锦继续道:“这两个门派,也全部押下,另外派人去封了他们的门派,有罪者按律查办,无罪者亦驱散,若有敢私下聚集者,格杀勿论!” 缉事卫齐声应是,拖着他们退了下去。 唐时锦续道:“这两个门派,一个私下拐卖孩童,一个表面为侠,背地为匪,专门夜入富户,杀人劫财,手上人命无数……包括那几人,也都各有不赦之罪,俱已查实,只待定案了。” 大家又是惊叹又是唏嘘。 但有岳东来在先,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大家的心情,大家各自看着名单令牌,商议何时动身。 唐时锦生甜宝之前,命平儿拿了很多金属、宝石之类的,放进空间里,有的看上去没有变化,有的放久了就会变色,不知道变成了什么东西。 她这次拿出来做令牌的,是寿山石的一种,寿山石经常用来刻印章,晶莹脂润,不容易碎。 而她又选了紫、红、黄、白、青、黄诸色相间的五彩芙蓉石,这是为了防伪的,因为世面上带紫色的五彩芙蓉石极少,就算有,也不可能与这个花纹一样,而且这石头在空间里养的极为明亮光润,就光这色泽,也很难仿制。 但咋说呢,这种东西是证明身份的,对他们来说,认脸就是认身份,所以这种东西其实用的不多,主要是为了让大家有归属感的。 大家正振奋之时,忽有人小声道:“戚……戚大人。” 戚曜灵应了一声,这人是飞刀门的门主陈鹤,他弱弱的道:“我不是有意见,我,我就是想问问,为啥把我们跟一伙姑娘家分一起,我们有点不好意思啊。” 旁人纷纷忍笑。 戚曜灵也笑了,道:“贵门皆擅飞刀,高手可使三十六枚飞刀,功法细致,门人无不心细如发,又都极有耐心,而天璇乃‘暗星’,机敏犀利,细致周到,这八字评贵派弟子岂非极为合宜?故把你们都归入了那一旗。” 陈鹤也不由挠头一笑:“这样啊?” 旁边的熟人玩笑道:“我们大老爷们都没你们心细!你们比女人都心细!” 陈鹤点头道:“我觉得你说的对!” 周围的人不由得哈哈大笑,连法空大师都不由莞尔。 路掌教兴致大发,朗声道:“今日之事,不可不贺,来人啊!取酒来,咱们共饮一杯,便该早早动身了!” 下人立刻络绎送上酒来,上头的各派掌门还能一人分个碗,下头只能好几个人传一个碗,但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大家俱都满怀豪情。 唐时锦如今是真不敢喝酒了,但也不会破坏气氛,只沾了沾唇。 第818章 胸中有千军 李长松本是个文武双全之人,一碗饮尽,豪兴大发,笑道:“今日财神爷飞天而至,戚大人堂前点侠,众江湖男儿义赴国门……此事足可载入青史!路兄,你这青松堂,不如就改叫点侠堂罢!” 路掌教笑道:“点侠堂,好!好!好!好名字!”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立刻叫人传了笔墨,捧到了唐时锦面前,道:“那就请王爷为我等题一个匾,以记此事!” 唐时锦:“……” 她失笑道:“我以为只有在京城才子堆儿里,才会遇上这种事,不想江湖还有个李长松,我日后若是被人笑话,全都要赖李掌门的。” 大家也不由得失笑。 路掌教本来没多想,只是觉得她是身份最高的,所以才叫她题,却没想过她有可能不擅长书法。 但这会儿也没办法了,总不能说你不会那就换别人,便笑道:“我等武人,要的是那个意思,字好不好却是无妨的。” 唐时锦也不再推辞,挑了一杆京楂。 京楂比斗笔还大,是最粗的一种笔,路掌教一看之下,直接叫人拿了一匹布出来,戚曜灵和李长松亲自帮她抻着。 唐时锦无声的吸了一口气,饱蘸浓墨,便写下了三个大字“点侠堂”。 说真的,大家对她的期待值并不高,都已经预备不管她写成什么样都要尬夸几句了。 但是她这手字儿一出来,是真的是把他们给惊到了。 不是惊艳而是惊讶! 这字气势万钧,大气磅礴,便如一把巨刀斩断混沌,迎面劈来,战意几乎透纸而出! 完全不像一个年轻姑娘家写出来的字。 反差太大,以至于大家一时都没回过神儿来。 外头的人都忍不住伸头,心想这字儿得多差,才能让这些人夸都夸不出口啊?明明看着架势蛮像那么回事儿的啊? 有自觉得嘴巧的人,都忍不住上前两步,心说闪开让我来,哪怕一坨屎我也能夸出花儿来!! 就在这时,李长松脱口道:“好字!!实在是好字!!” 然后法空大师也道:“笔意有刀法,胸中有千军,好字!好字!” 路掌教也道:“真的是战意磅礴,叫我这个粗人都觉着好!!” 他挥手:“来来来,大家都瞧瞧。” 这布一抬起来,更觉得气势万钧,入木三分,大家顿时好一番真情实感的夸赞。 其实唐时锦这手字儿,要是放到文人圈子里,反应并不会这么大,但是放在江湖人圈子里……简直太太太合江湖人的脾胃了!他们会加倍觉得好,不通文墨的人都会觉得有气势。 看着这一幕,唐时锦真的被爽!到!了! 虽然她一向是装逼小能手,但是此刻最为成功!! 身为一个学渣,这就是这辈子的高光时刻有木有!! 在最最不擅长的事情上,得到了大家的崇拜!真的超级爽哒! 唐时锦简直压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于是咳了一声,向戚曜灵使了个眼色,然后手背在身后,朝他比了一个手势。 先张开手,然后手指捏了两下。 戚曜灵愣了愣。 她以前跟他说过,两手指捏在一起是比心的意思,就是表示喜欢你,但张开手? 他琢磨了一下,然后一下子就悟了,咳了一声忍住了笑。 所以就是开心心的意思呗? 看的出是真的很开心了。 总之,过程虽然不咋滴,但庆王爷这三个字,为武林大会划下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然后唐时锦便与众人告辞。 她作哨叫来了唐九垓和唐八埏,还未及地,她与炎五就跃了上去,唐九垓向来极通人性,感应到主人心意,在极低的空中,徐徐的盘旋了一圈儿,唐时锦稳稳的站在鹰背上,向众人团团拱手:“唐时锦期待诸位载誉归来,咱们后会有期。” 众人齐齐拱手:“后会有期!!” 唐总装完了最后一波逼,功成身退。 目送白羽褐斑的海东青飞入空中,迅速消失,大家犹心情激荡,久久回不过神儿来。 然后大家各自席地而坐,准备用过午饭便动身离开。 中途,有个缉事卫赶回来,向戚曜灵禀报。 他是这次带过来的缉事卫头目,是一个副千户,名叫陈林,奉命去抓文家父女的。 之前文映雪搞事情,文掌门为了假装不是蓄意的,就没有露面,但没想到事败了,戚曜灵明说了要追究,文掌门也不知道怎么脑抽,就带着文映雪连夜逃了,然后被缉事卫追上了。 说真的,文掌门口口声声要杀倭寇,却连夜脱逃,这行径是真的不体面,但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所以缉事卫抓到他们之后,便提出,如同闽州的刘成一样,以役代监。 文映雪一听就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缉事厂训练有素,哪管她哭不哭,既然她不愿意服劳役,那就受廷杖呗! 可受廷杖,文映雪更不乐意! 于是拼命的挣扎,缉事卫警告她拒捕罪加三等,然后她想到什么,就向着文掌门哀哀的叫了起来:“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文掌门能怎么救? 他又打不过缉事卫,更不敢拒捕,于是……就提出由他代为服役。 但是闽州刘成等人,是自己劫狱,犯下了死罪,所以他们虽然是受儿子连累,但服的其实是自己的役。 可现在,犯罪的是文映雪,文掌门没什么罪,所以应该服劳役的就是文映雪,哪有父代女役这么一说?? 缉事卫当然不会答应! 文掌门提出由他代替的时候,文映雪努力挣扎,真情实感的哭叫着,“爹爹不要!” 可缉事卫一说不能代替,文映雪立刻转回头质问他们:“为什么不能代替?爹爹是自愿的啊!” 咋说呢,这司马昭之心,真的是围观群众都看不下去了。 然后闹腾了好一阵儿,陈林就回来向戚曜灵禀报。 戚曜灵道:“不可代劳役,可代刑,若文掌门和文映雪当真决定如此,那么,体谅他爱女之心,以及看在众侠的份上,减九成执行。” 陈林心领神会,应命而去。 此时,那一处早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 司要钱早就带人混在了人群之中,把前后的事情一说。 不同于江湖人的自傲,百姓们的看法更加朴实。 人家堂堂的国公爷、正二品的大官儿,你一个天天跟男人厮混的江湖女子,居然妄想勾搭攀附……这不是异想天开是什么? 更别提勾搭不成还使出了这种诡计,想诬陷上人家,唉呦呦,这种女子在我们村儿,那是要浸猪笼的哟! 陈林回来之后,便朗声道:“戚大人说了,不可代劳役,但看在诸位大侠的面子上,可代刑,文映雪,你当真要你爹代你服刑?” 第819章 不吃这样的亏 文映雪只是呜呜哭泣。 陈林冷冷的道:“此事本就不合规矩,你若不愿意,倒是正好!我数三声,你必须明确的回答我,若是再含含糊糊,或者不回答,立刻行刑!!” 立刻就有四个缉事卫逼上几步,虎视眈眈,惊的文映雪哭声都停了一停。 然后陈林再次朗声询问:“文映雪,百善孝为先,你当真要你的亲生父亲代你服刑?一,二……” 文映雪浑身一抖,豁出去一般大叫了一声:“是!我要我爹替我!我爹自愿替我的,这是我们父女俩之间的事情,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陈林点了点头,转向了文掌门:“文栋,你当真愿意代女服刑?” 文掌门凄然点头:“是的,草民愿意。” “好,”陈林点了点头:“戚大人说,体谅文掌门爱女之心,减九成执行……文映雪所犯之过,依律至少要受六十廷仗,如今你便受六廷杖就可,不必除衣。” 文掌门低低的道:“多谢。” 他直接蹲下,缉事卫便取了廷仗来,不轻不重的打了六下。 文掌门好一会儿,才颤微微的站了起来,文映雪哭着过来扶住他,文掌门抿了抿唇,终于还是没有推开她。 叫他寒心的,不止是文映雪,而是这许多弟子,都没有一个真心要替他受刑的! 然后陈林一拱手,带着众缉事卫迅速离开,只余下了龙女宫的一众人等和无数的围观群众。 戚曜灵带过来的全都是心腹,都是精英,要真是普通案子,处理成这样,回去就要挨罚了,可如今这桩,之所以这么处理……说白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区区六杖,打的不是文掌门,打掉的是文映雪的名声! 不然呢,想诬陷了人,全身而退??戚大人可不吃这样的亏! 吃过午饭,戚曜灵送走了好几拨人马,只有像周报桃这种,还需要整理人手的,暂时滞留。 那边唐时锦已经回了皇宫,跃下了鹰背,就往养心殿跑。 炎柏葳一上午都提着心,听到鹰鸣声,就已经停下了说话,然后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听她跑的这么急,炎柏葳一皱眉就站了起来。 对面坐着的是兵部尚书马三道,奇怪的道:“皇上?” 话音未落,已经能听到外头唐时锦问话:“谁在里头?” 炎柏葳听她声音,似乎挺高兴的,就扬声道:“锦儿进来!” 唐时锦就进来了,挺客气的道:“老马,我找皇上有点急事儿,要不你先回避一下?半刻钟就行。” 马三道赶紧站了起来,看了看炎柏葳,炎柏葳点了点头,马三道赶紧出去了,孔非孔过来带上门,就见唐时锦已经扑进了炎柏葳怀里去了。 炎柏葳一看她,就知道她是真的很高兴,双手接住她,捧着她的膝盖,她都来不及换姿势,就这么跪在他手上,搂着他脖子,压低声音,用无敌快的语速飞也似的说了一遍。 她兴奋的眼睛都放着光,跟他道:“我觉得几年的辛苦没白费!没有白练字!!你懂不懂!炎柏葳你懂不懂这种感觉啊啊啊!!” 她用力摇他。 天天被万众瞩目的皇帝陛下·学神·炎柏葳笑着点头:“懂懂懂!太懂了,锦爷这手儿,大家都没想到是不是?看他们震惊的样子很开心是不是?” 她猛点头。 然后她叭叽亲了他一口,觉得兴奋之情并没有得到抒发,于是就张开嘴想咬他一口……中途想到了什么,猛的一收,扒拉开他领子,在他锁骨上阿呜啃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跳了下来。 然后她理了理衣服,人模人样的背着小手儿出去了,仍旧是英明神武的好唐总。 她去看了看大娃小娃,急匆匆的卸了个货,不那么涨的疼了……然后又去了庆王府。 桃六郎正在吃饭,唐时锦绘声绘色的把武林大会的全过程描述了一遍,每一个人的神情,全都不厌其烦的说了。 这边说完,桃成蹊也吃完了,唐时锦道:“再端一份儿上来,我也没吃饭呢,饿死我了!” 桃成蹊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儿,意思是你饿死了还这么能叨叨。 唐时锦草草的扒拉了几口饭,又把这一个来月中发生的事情,也都细细的跟他说了。 桃成蹊点了点桌面,意思是你想怎么样呢? 唐时锦道:“我的意思是,这个圈子里,确实有义薄云天的大侠,但也确实有伪君子和真恶徒,每一个圈子都是这样的。所以,我想先要一篇文章,重点突出风骨侠义,简写其非,就算是记录此事吧!然后,押回来的那些人,都很好审,审完了照例下布告,再明确缉事厂在各处设分部之事,这个时候明确‘江湖非法外之地’的概念也并不迟。” 她想了想:“其实我在考虑一件事情,但是这个还得回去跟炎柏葳商量商量,所以你先想着,定下来再跟你说。” 桃成蹊手指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娶”字,眼晴笑的弯弯的。 说真的,哪怕他满身伤疤,可就看看这双眼睛,这眼神儿,都觉得他仍旧万千风华。 唐时锦摆了摆手:“唉!自己人都懂的,虽然我确实是一家之主,但他怎么说也是个皇帝,我得给他一点面子。” 桃成蹊笑出声。 唐时锦跑了两个地方,总算是恢复了淡定,然后就溜达着回了宫。 炎柏葳也是刚忙完,正跟他儿子说话,唐时锦一进去,就听她儿子道:“爹爹,什么是帅醒啊?” 炎柏葳没听清:“什么?” 甜宝奶声奶气的道:“阿娘说,每天都被叽叽帅醒!” 唐时锦噗的一笑,一边走进去,一边笑道:“帅就是英俊的意思,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你阿娘我,特别特别的英俊!” 她随手把儿子提进怀里:“阿娘英不英俊?” 甜宝猛点头:“英俊!” 她道:“阿娘英俊还是爹爹英俊?” 甜宝道:“阿娘英俊!” 炎柏葳无奈,但也没管她,问她:“去找成蹊吹……说话了?” 她瞪了他一眼,然后才跟他商量:“你说,我们要不要征个开户费什么的?” 第820章 考证人 炎柏葳秒懂了她的意思:“你是说,创立门派要交钱?” “不止啊,”唐时锦笑道:“开户收个开户费,平时交个月租,好地方来个选号……不是,选址费,平时弄个最低消费什么的。” 她说着,自己乐了一声:“不然,你看农户又是田租算赋又是兵役的,商户也都有各种税,只有这些人,不事生产,没有劳役,又不交赋税,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炎柏葳沉吟了一下:“宋朝有向僧道征过免丁钱,但只实行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唐朝也曾有人提出,要将寺庙道观分级,例如上等佛寺保留僧人二十一人,上等道观道士十四人,下等佛寺、道观各减七人,择取其中有道行的留下,其余人等,就责令还俗。有些小的佛寺、道观可以全部拆除。据说当时也是闹的沸沸扬扬,但是并没有推行开来。” 他摇了摇头:“僧道之流,人心所向,并不容易管理,轻不得重不得的。” 他想起来跟她道:“其实这些僧道,都是很富有的,有些有名气寺院的长生库,能轻松超过一县的税收。” 唐时锦问:“长生库是什么?” “例如寺院得到了信徒的财物,或者他们出售平安符之类的东西,得到的钱款,就叫做长生库,而且很多寺院,还会拿这些出来放债……平时寺院翻新,重塑金身,以及僧人的衣食住行,也都出于此。” 唐时锦有点吃惊:“还放债?那要是不还呢?” “不知,应该没人敢不还吧?” “要是还不起呢?” 炎柏葳笑着摇头:“不知道。” “诶,”唐时锦道:“其实这些僧道,要管也好管的,等国库有钱了,弄一些分地之类的政策,鼓励还俗就是了……毕竟看破红尘出家的太少了,如果真有这样的,也不必强求他们还俗,大部分人还是没办法才出家,毕竟真正的寺院,日子还是很清苦的,吃素啊你说是不是。” 炎柏葳懂了:“你其实还是说江湖门派是吧?” “对,”唐时锦道:“江湖门派,你说怎么限制一下?” 炎柏葳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已经有想法了:“你说说看?” 唐时锦道:“很简单啊!考教师资格证!!哈哈哈!” 她其实也是突发奇想,把甜宝扔给他爹,站起来笑道:“武林大会引导大家‘保家卫国’,开武举鼓励大家求出身,还可以让他们考武师资格证!考不过的人没有资格开派授徒!若有私下开派授徒者,皆视为非法集会!制裁他们!” 炎柏葳道:“这个倒是可以,文人授徒,哪怕乡间启蒙,也最少是个秀才,本来就是一道门槛。” “不一样的!”唐时锦笑道:“文人启蒙,秀才什么的都无所谓,一般也不是正式师徒。但武人一般是没有启蒙这一说的,尤其是江湖门派,跟一个人就是一辈子,你师父是武状元、武进士,我师父才是个武秀才,你说丢人不丢人?” 炎柏葳笑道:“但你前脚刚把人劝去边关,后脚又限制他们,不怕他们骂你吗?“ “诶,”唐时锦道:“你怎么这么老实?第一,这次去边关的,凡立功的,你可以视功劳奖励他们武秀才、武举人,武进士的身份嘛!又荣耀又省钱!至于其它的,可以跟文人一起下旨,文武秀才是一个门槛,然后文、武中,如有不想参加科举又想开宗授徒的,必须考证!余外还有僧道……僧道单列吧,还有像少林、峨眉、天师道这种大派,你可以赐他们‘免试资格’!怎么样?” 炎柏葳一边听着,便笑道:“听起来虽然胡闹,但又确实可行。” 唐时锦瞪他:“我怎么胡闹了?这都是很有效的举措好吧!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怎么能没有门槛呢?” “你说的对,”炎柏葳道:“我召人商议商议?” “先别急,”唐时锦道:“你这个时候找人,那些文人,铁定会叨叨很多话,但是我让六哥写文章了,等文章出来,能打消很多文人的偏见,到时候你聊起来就容易一些。” 炎柏葳笑着拱了拱手:“多谢仙妻,不但给指路,还给送一程。” “不用客气,”唐时锦道:“身为学渣能有机会为难老师其乐无穷。” 她怕带坏他儿子,只说了“身为”两个字,后头全是哼哼唧唧含含糊糊,炎柏葳居然听的完全无障碍,连连失笑。 甜宝从小经常被他爹带着与人议事,他很明白议事的时候应该安静,所以两人说话他就瞪着一双黑溜溜的葡萄眼,静静的听,一点也不闹腾。 一直到唐时锦哼哼,这小机灵鬼儿,立刻就觉出不对了,伸着小手儿,对他爹指她:“嗯?” 这个时候了,他还记着不能说话。 炎柏葳笑着亲了亲儿子发顶:“你阿娘闹呢,甜宝不要学她。” 甜宝直点头儿:“甜宝不学。” 小胖子皱着小眉头,模仿他爹平时的严肃表情,真的可爱到犯规,唐时锦过去叭叽亲了儿子一口:“那阿娘改了行不行?” 她就把儿子抱走玩去了。 隔天,桃成蹊就叫人把文章送来了。 桃六郎写文章,就像从树上摘果子一样的容易,哪怕是她的命题作文也是一样。 虽然他这一回写的文章,不是安民书那种直白浅显式的,她有的地方看不大懂,但是文人却反映颇大。 炎柏葳顺势提出了“师者令”。 因为之前武举的事情,戚曜灵已经上过书,朝议也过了,所以师者令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就顺利的通过了,然后就是令吏部慢慢的拟定细则。 唐时锦过去找王慎行,想着再提提“国库券”的事儿。 她这几天才腾出手来,把国库的帐盘了盘,发现炎柏葳真的比她想的还要穷,打仗募军什么的,也比她想的还要费钱,她赚的这么快,都赶不上他用的速度,所以推行国库券,不失为一种应急之策。 她一路走一路沉吟。 正走着,就听到两个人说话。 “桃六郎的文笔,还是不够中肯。” “确实如此,本就是个孤高之人,受伤之后,文笔益发偏颇了!” “篇篇檄文,字字如刀,毫无风度可言……” 第821章 穷皇帝没有话语权 唐时锦停下来叫了一声:“什么人,滚过来!” 平儿几人飞也似的把人拦了过来,唐时锦冷冷的道:“什么人,哪儿的!报个名我听听!” 那两人急急施礼:“翰林院周绍翰林院赵斌。” 唐时锦冷笑道:“我问你,风度重要还是国体重要?中肯重要还是社稷重要??” 两人一听就知道不好,急叩头道:“王爷恕罪,是我等胡言乱语!” 唐时锦不耐烦的道:“问什么答什么!” 两人只能道:“国体重要,社稷重要。” 唐时锦冷笑道:“说人家没风度,你们背后议论就有风度了?桃六郎为皇上发声,为皇上铺路,为国为民为社稷,他堂堂的正听使,做的本来就是‘以正视听’的工作!指向必须明确,才能引导舆论,引导民声!!要中肯干什么?两方的意见都写上,和和稀泥用两个典故,炫耀炫耀文笔?这就是你们喜欢的好文章?” 她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不管我六哥写成什么样,你们都有刺儿挑!因为你们就是嫉妒!你们自己是一滩烂泥,躺在地上非得酸酸人家卧龙凤雏的人才没本事?鸡蛋里挑骨头也得挑一点毛病出来?你们这种人除了占个位置耗费米饭还能干什么?我怎么从来不记得你们这两个名字干过半点出头的事儿?” 王慎行一行人过来,老远就听着她在骂人。 一路听着也就明白了,王慎行劝她:“算了,这种人到处都是,何必跟这种人生气。” 唐时锦冷笑道:“这种人要是在外头,我就不生气了,可是这俩穿着官袍,身在宫墙之内,舔脸批驳六哥做的最好的一点,连这点事情都看不明白……既无察事之能又容人之量,什么玩意儿!” 要知道,在现代很多人都有侠客梦,也都认可行行出状元,这是因为社会结构的变更。 可是现在,崇文抑武,要扭转世人的观念,是真的不容易,可是桃六郎却每每要做第一个发声的人,这个活儿,真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干的。 他不“檄文”行吗?写的不温不火的有用吗? 越想越生气,她直接吩咐:“来几个人,就在这里,给这两人摆个桌儿,给他们一个时辰,让他们一人写一篇文章,就写写江湖这点事!我倒要看看他们自己能写多好!!” 她冷哼了一声:“我不学无术不懂文章,没事儿,写好了拿给我六哥瞅瞅去!” 这俩人都快哭了,他们只是口嗨一下啊! 唐时锦转身就走了。 既然王慎行他们来了,她也不用过去了,就直接回了乾清宫,坐下说国库券的事儿。 王慎行道:“我觉得这事儿再提也无用,只怕他们还是不会答应。” “没事儿,”唐时锦笑道:“你只管提,我想好了,这事儿我准备走走女人路线,就帝星节就是一个好时候。你回头叫你夫人约个场儿,我过去商量商量。” 王慎行秒懂,然后取笑他:“这一回王爷可莫要喝酒了!” “王慎行!”唐时锦指着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绝交!” 两人说笑了两句,又回到正事儿:“江南招商招的怎么样了?” 王慎行道:“这是前两天报过来的。” 他从袖中取出来给她看。 唐时锦接过来看了看,不由得点头,再一次感叹江南没白待。 江南商人,对她确实有些盲目信任,过去开店还好说,例如养殖,这些有的她心里也没底,毕竟她只知道先进的理念,自己没有亲自做过,但他们仍旧比较踊跃。 当然了,也可能章应问比较会忽悠,也不能忽略人家的办事能力么! 但反正,速度很快,这些人已经都派了人手,赶到了闽州、粤州和浙州,开始着手做了。 唐时锦道:“这头一批人得优待优待啊!” 王慎行半开玩笑的道:“做成了之后,他们赚到的肯定比旁人多的多,也不用格外优待,嘴上多谢谢就行了。” 然后他回到正事儿:“卫大人要往满刺加岛运那些砖石,因为现在船不够,所以砖石用不了,卫大人说这些先到的官员,可以就近的平价买这些砖石,而且衙役百姓还帮忙盖,而且三年免租金,但是盖成之后,要视他们卖的东西,给他们一些的优惠。” 唐时锦一听就笑了。 所以才说卫时磊是天生的政客,这种利益捆绑的手段,看似吃亏实际上沾便宜,放长线钓大鱼,是典型的政客手段。 这事儿要是她去做,她更可能选择投资入股方式,掌握一定的话语权,将来做的越大,她就越沾便宜。 但是卫时磊这样也不错,省心又稳妥。 唐时锦道:“挺好,就是天快冷了,干什么都不方便了。” “是啊,”王慎行道:“不过也无妨,南方毕竟还好些,先慢慢做着吧,早做一天是一天,做起来之后,到来年,没准儿就见收益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反正,目前就是大庆朝最穷最艰难的时候,花钱的事儿全赶到一起去了,就算她这么富,也快被造船掏空了,这巨债,将来肯定得有个说法的。 所以国库券的发行,刻不容缓!! 不然让炎柏葳发不出军晌什么的,她真的丢不起这个人。 晚上她就跟炎柏葳说了说这个事儿。 然后她道:“我不穿那个蟒袍跟你玩手牵手了,那一点意义也没有,一文银子都赚不着,你跟礼部说,这回咱们按‘帝后’这样的规格预备,我招待女眷,这回不搞个几百万两银子到手,我就不姓唐!!” 炎柏葳能说什么,他只能道:“一回拖一回的,我一直欠你一个婚礼。” “先欠着吧。”唐时锦敷衍的拍拍他脑袋,跟拍狗没有任何区别:“你乖一点儿,先干正事,这些事情咱慢慢来啊!” 炎柏葳:“……” 对着公私分明的财神爷,他能说什么,穷皇帝没有话语权。 事实上,就算他富了,也没有话语权,因为银子都是她赚来的。 就算银子不是她赚来的,他仍旧没有话语权,两人头一回见面的时候,她一句话已经奠定了一生“我娶你”。 反正是被她娶的,被她养,就被她养吧!不见同样被养的满朝文武全都很淡定么! 皇帝陛下做好了心理建议,然后就去吩咐礼部了。 第822章 夫人外交小能手 第二天王慎行上了折子。 虽然国库券的说法,比国债好听一点儿,但大家仍旧极力反对,这是完全违背他们观念的。 王慎行不急不躁的听着,很想知道帝星节之后,这些人会是什么表情。 如今处理女眷事务的,是炎柏葳的一个姑姑,太平大长公主,但她只是处理一些不得不为的仪式,例如桑蚕节什么的。 唐时锦只见过她两次,是一个非常老实的人,并不聪明,但是很老实。 炎柏葳说这样正好,反正就是一个工具人,要多么聪明做什么。 唐时锦先去跟她说了一声,又去跟桃家几人说了声,然后才去跟王慎行夫人,王恂实夫人、稍微套了套词儿。 倒不是桃家的人不能打配合,而是她们是亲戚,有些话他们说太明显了,所以要稍微拐个弯儿。 很快就是帝星节。 唐时锦起了个大早,仔仔细细的打扮。 她虽然从来没有穿过凤冠凤袍,但是礼部却不会不预备。 元盛帝的私库随意取用,打造出了一顶精美绝伦的九龙九凤冠。 虽然同样是九龙九凤冠,但远比历史上真正的凤冠要铺展和灵动的多,嵌宝点翠,博鬓坠珠,把繁杂的翠云翠叶简化了许多,不会太过于笨重和庄重,而是更加华美精致,灵动耀眼,垂着的珠滴又多了一份妩媚婉约。 唐时锦一见就喜欢上了,决定就戴这个凤冠接受命妇们的叩拜。 除掉自家亲戚,这还是唐时锦头一回召见女眷。 这就是典型的圈子不同了,她行事这么高调,回京城好几年了,好些贵妇贵女还不认识她。 所以这一回,一点不夸张的,但凡能爬的起来的人都来了。 关于她的传言太多了,都快把她神仙化,或者说妖魔化了,所以大家过来的时候,心情还是十分忐忑的。 桃大郎夫人陈氏是一个十分灵透的人,夫人外交小能手,在宫门口一下马车,立刻便有不少人凑了过来。 内阁次辅谢祖平的夫人与她相熟,笑着拉住她手:“我在这儿等你半天了!你怎么这才来?” “等我做甚?”陈氏笑道:“久不进宫,不记得路了不成?” 她主动提了,谢夫人也就笑着道:“哈哈还真的是!好几年不进宫了。说起来,我们几年前就承过庆王爷的恩惠,还一直没拜见过王爷,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 她是在说之前的菜谱。 陈氏笑道:“无事无事,王爷管着多少大事,这点小事哪会放在心上?你见了就知道了,王爷的性子是极爽朗的,有什么说什么,全不用旁人猜的。” 阁老陈剑儒的夫人笑道:“我就怕我口拙嘴笨,不会说话,惹了王爷不快。” 这些人说话从来都是含而不露,这其实是在担心唐时锦脾气不好。 陈氏仍是笑道:“放心,咱们这些人怎么都是无妨的,王爷是天下头一号的聪明人,那些爱在人跟前儿玩心眼儿使坏心的,她只怕是一眼就瞧出来了。” 一边往前走着,阁老刘化雨的夫人也道:“说来也好笑,我家老爷,我们大郎,都跟着王爷吃饭,我却从来没见过王爷。” 这是担心她不耐烦说女人话题。 陈氏笑道:“诶,那些大老爷们都能与王爷说上话,咱们还能不如他们?全都不必多想,有什么说什么,自在聊天就好,我担保无事的。” 他们这些人算是最高级的贵妇圈子,后头也有几个六部、都察院的官员夫人默默的跟着,也不插话,就静静的听着。 因为唐时锦一直住在乾清宫,所以也没有因为这个搬去坤宁宫,众命妇只在偏殿候见。 为了怕冲撞,命妇们午宴,众官员晚宴,一切从简。 今天是真的热闹,所有有品级的命妇,以及四品以上官员的夫人全都来了,各自寻相熟的围在一起说话。 时辰一到,便有女官过来通知,过去见礼祝寿。 众人进去之后,是不能抬头看的,全都小心的笼着衣袖,脚下无声,低眉顺眼的进去,然后在女官的指引之下,一步步行礼。 一大通礼仪下来,女官才道:“礼毕。” 然后,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笑道:“诸位请起。” 不少人都暗忖,心说这就是庆王爷的声音了吧?一边各自谢恩站了起来。 唐时锦又道:“赐座。” 大家又各自谢恩坐下,然后唐时锦笑道:“倒是我疏忽了,靖王婶,快些上前来。” 靖王续弦董氏急上前,行礼谢了坐。 这会儿只论君臣不论亲戚,所以就算是桃老夫人、桃相夫人这种长辈也得见礼,而男人中虽然靖王品级最高,但靖王的续弦夫人董氏此时还没有品级,所以在这种场合她反而站的偏后。 她们一问一答,其它人就悄悄抬头,向上看去。 化妆历来是世界神术,尤其一个平时不打扮的人,乍然打扮起来,绝对能惊艳众人……更何况她本来就很美貌? 一点不夸张的,所有人都被惊艳了。 哪怕经常见唐时锦的桃家人、王婉如、王夫人,也全都被惊艳了。 唐时锦身穿红底织金云霞龙纹大衫,八龙霞帔,头戴九龙九凤冠,双瞳灿若星辰,嘴角微微带笑,雍容华美,风华倾城。 这也太太太好看了吧! 这跟传说中一点都不一样啊!! 这样的美人提刀砍汪直?完全想像不出来啊! 唐时锦又向桃老夫人道:“老夫人一向还好?我上次送去的养生丸用着可还好?” 桃老夫人笑道:“多谢王爷时常想着,臣妇一日一丸,觉得精神长足,正要多谢王爷呢。” 唐时锦与熟悉的人聊了几句,桃老夫人便笑道:“若方便,咱们也该拜见一下太子殿下,为殿下贺寿才是。” 唐时锦笑道:“他小小人儿,不用贺寿,见见倒是无妨。” 王婉如笑道:“师父,其实她们都想见见其它几位小皇子。” 唐时锦道:“那就一起抱出来见见吧。” 大家顿时都感兴趣起来。 闻所未闻的六胞胎啊!她们是真的很想见见的! 第823章 生子秘诀 甜宝不一会儿就被抱了过来。 唐时锦说不用贺寿,不是谦虚,风俗就是如此,再高的身份,太小了也不好贺寿。 所以小人儿只端坐在她的膝上,让大家见了个礼,夸了几句。 然后奶娘们也把六小只抱了出来。 六小只已经四个月了,早养的粉白香软,瞪着乌溜溜的大眼晴四处瞅着,也不哭,真的是可爱极了,尤其六个一模一样的放在一起,更是叠加的萌击! 萌的一众命妇不要不要的。 虽然说看谁孩子也得夸几句,但这一回,绝对是真心诚意的。 唐时锦只含笑看着,反正她们也都有数,不敢靠太近,看一看权当哄孩子了。 对男人来说,她身上最大的亮点可能是财运,但是对女人来说,她最大的亮点绝对是能生了。 虽然说起来很囧,但这就是这个年代的主流。 多子多福,这些女人是真的把生儿子当成责任和奋斗目标的,生几个都不嫌多。 孩子太小,也不能多待,隔了会儿就抱了下去,然后唐时锦抬抬手,女官道:“王爷允各位下去整理衣着。” 品级大妆是很沉的,而今天不止是宫宴,还是贺寿,该有的礼仪又必须得有,所以给大家一点时间,可以把过于繁杂的冠饰之类卸下来,然后才好坐在一起说话。 唐时锦自己也得换衣服换发型。 受棒子国的影响,她一直觉得牡丹髻不好看,没想到真的梳起来,简直美呆了好么!真的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一般,富贵华美之极。 虽然高髻可能更适合她,但牡丹髻比较有欺骗性,能稍微软化一下她的气质,额前的华胜本来是坠珠的,被她换成了流苏,细细碎碎的摇着,更显得她美貌姝丽,昨儿试妆的时候,炎柏葳当场写了首诗出来,赞她人比花娇,可见不是她自恋,是真的挺美的。 等了半个时辰,众人都回来了,唐时锦也就过去了。 这一次只简单施了礼,王恂实夫人冯氏笑道:“方才偷看了王爷一眼,那气度,那风华,臣妇都不敢喘气儿……好歹这会儿下凡来了,臣妇才敢拼着僭越说一句,王爷这品貌,凡人中是真没有的。” 她夸的直白,却口吻亲昵,并不显得谄媚。 旁人纷纷附和,唐时锦莞尔道:“我来自九天,那在座的诸位不也都是九天仙娥?” 她故意看了一眼桃老夫人:“祖母也得是个仙婆吧?” 桃老夫人差点喷茶:“你这孩子,总是顽皮。” 大家凑趣的笑了起来,然后终于有人忍不住问:“王爷当年生几位小皇子时,不知是如何调理的?” 立刻就有人道:“王爷是星宿下界,自有上天庇佑,上天送子,哪里是我们能学的了的。” 便有人玩笑道:“我自然不求如王爷一举得六,能得一二也好啊!” 大家不由轰笑。 这句话,算是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 唐时锦笑道:“其实我那个时候,因为手头的事情多,并没想着这么早就生,所以还真没有刻意调养过……倒是生过之后,我细细的想了想,我想起来,我那段时间,一直在服蜂蜜。” 其实纯粹就是胡说八道,但大家显然都信了:“蜂蜜?” “是啊,”唐时锦道:“几年之前,我刚回京的时候,曾送过大家一回蜂蜜,不知大家可还记得?” 大家顿时就想了起来:“啊,我知道了!几年前一家送了四斤仙蜜!那仙蜜着实是好极了,我婆母多少年晚上少眠的,服了之后,说是睡的着了,连气色都看着红润了。” “对啊对啊!我也记得!那仙蜜竟有药效!” 唐时锦点了点头:“春蜜补气,秋蜜养元,冬蜜败火,着实是好东西。那蜂蜜是我在江南的时候,我徒弟建了蜂场,亲自养的蜂。不知王夫人可曾见过?那蜜蜂,比寻常的蜜蜂大的多,一只比枣儿还要大些,那些花也都是名种,故此那蜜着实是稀少难得,并非我小气不肯多送,实际上确实是不多的。” 王慎行夫人道:“王爷这么一说,我倒是有印象了,不过并非蜜峰的印象……倒是跟着王爷,吃过头茬蜜,还吃过一回蜂王乳。” 旁人纷纷笑她炫耀。 唐时锦笑道:“虽然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但我唯一服过特别的就是这个了,太医也都说是有好处的。算算也好几年了,我回头问问蜂场还有多少,叫他们运进京来,给大家分一分,就算不为了要孩子,每晚喝一勺,也能养颜养生的。” 大家无不欢天喜地。 得到了最想要的,气氛登时就好了许多,大家也敢说话了。 然后就有人道:“王爷是财神爷,臣妇从几年之前,就一心想着能见见王爷,沾沾财气……如今才终于夙愿得成。” 唐时锦笑着谦逊了一句。 那妇人又道:“听闻如今江南招商,好些人去了海边,可叫臣妇羡慕的紧。不知咱们京城的商人,王爷有什么话可以教导的?” 唐时锦倒是微怔。 财神爷这个话头,是必定会被人提起的,但是这个人提的太‘合适’了,倒叫她有点奇怪了。 唐时锦笑道:“一向见的少,我人都认不全,你是?” 那妇人急起身施礼:“臣妇家老爷是陆可进,臣妇娘家姓周。” 哦,户部尚书陆可进,那是炎柏葳的人。 唐时锦笑道:“原来是陆夫人。” 王夫人笑道:“你不认识她?陆夫人也是极会做生意的,人称万贯娘子。” 陆夫人连称不敢,王夫人笑续道:“王爷,你前些日子才罚了人家的弟弟,如今见了当姐姐的,倒认不出来了?” 陆夫人急跪下道:“臣妇的弟弟素来口舌上轻狂,臣妇骂过他多少回了也不改,王爷罚的好,臣妇是真心感激的。” 唐时锦就想起了那个“翰林院周绍”,便笑道:“陆夫人快起来,你放心,我这个人,一般有事情都是当场处理,从来不事后找补的。” 陆夫人又连连请罪,这才站了起来。 冯氏笑道:“扯了这么多,王爷倒是答答人家的话儿,我们可都等着听呢!” 王夫人也道,“正是,你带着江南商人发财,也捎带手儿拉我等出不得门的妇人一把。” 相比之下,王恂实夫人冯氏更为明快爽朗,王慎行夫人则更为淑婉慧黠,而且王恂实明面上与她关系远,久在阁老之位,如今又是内阁首辅,她来开口,最为合适。 唐时锦笑道,“你既问了,我倒是真有一个稳赚不赔的生意,就不知道你们要不要做了。” 第824章 为了这点钱跑路 这话一说,那位陆夫人的眼神儿就闪了闪。 然后她急笑道:“稳赚不赔,那臣妇等当然想做了!” 又赶忙请罪:“臣妇一听‘稳赚不赔’,就有些欢喜的失了礼数。” 唐时锦笑着表示无妨。 不管是这个陆夫人自己聪明,猜到了什么,还是陆可进嘱咐的,她开口又比两位王夫人更合适。 唐时锦便笑道:“其实此事,在朝上已经议过两回了,我虽然不上朝,但听说前几日王大人提出来,又吵吵了好半天……王夫人,不知王大人有没有跟你提起过?” 王夫人摆手笑道:“我家老爷,朝上的事从来不与我提半个字的,只会说妇道人家懂什么。” 大家都笑了,显然这是大家的共同遭遇。 唐时锦也笑了一声,便续道:“是这么回事儿。如今晋州打仗,闽州造船,这两头全都是烧钱的,先帝爷的性子,大家也都明白,是十分大方的,所以国库就有些周转不开。” 她说的十分坦诚,大家不由得更信了三分,各自静静的听着。 唐时锦续道:“于是我便想了一个法子,以财政阁的名头,向诸位借钱,称之为‘国库券’,按着年限给你们利钱。” 有人问道:“给我们利钱?” “对的,”唐时锦明确的回答:“给你们利钱,例如三年的利钱是三分,五年是六分,十年是十二分。” 要知道,如今的钱庄,运作方式跟现代的银行是完全相反的,如果你把钱存入钱庄里,钱庄是要按着你存的时间长短,收取你的利息的。 而唐时锦这个,是像银行一样,给你利息。 唐时锦顿了一下,给大家一点时间想明白,一边又慢条斯理的道:“这只是一个临时应急的法子。大家都管过嫁妆铺子,总有一时周转不开的时候,咱们是直接把铺子关了?还是从旁处调一些银子出来周转?其实是一样的道理。” 这么一说,大家就懂了,纷纷点头。 唐时锦道:“可咱们是一个国家,没有别的‘铺子’可以暂时挪用,到处都要用银子,周转不开,我把旁处的银子裁了,那大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许多的事情也要停下来,打仗开海重要,日常运作不也一样重要吗,所以我一直觉得,节流不如开源,钱是赚出来的,从来就不是省出来的。” 话说的十分朴实,哪怕没文化的也能听懂,却又丝毫不会显得粗俗。 唐时锦续道:“我为什么说这是应急之策呢?大家都知道,鞑靼那一伙蛮夷,其实从来都不足为惧,之所以一直没能灭了他们,是因为他们油滑的很,抢一波就走,逃的飞快。追吧,就几十个人费几天工夫不值当的,不追吧,他们又冒出来了,烦的很……但现在,灵儿去了豫州,调了二三千高来高去的江湖人过去,鞑靼逃的再快,能逃的过这飞檐走壁的江湖人吗?” 大家都听说过这事儿,便附和了几句。 唐时锦续道:“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些江湖人也抓不着鞑靼人,一些蛮子而已,咱们还一直跟他耗么?直捣黄龙就是!所以明年开春之前,鞑靼之事,必能解决,我并非吹牛,你们若不信,明年三四月,鞑靼不灭,你们可来糗我。” 大家自然是纷纷说笑,表示我们信啊,当然信啊! 唐时锦这么说,也只是为了“坚其信”。 一边就笑续道:“至于闽州那一边,如今浙州、闽州、粤州三地都在造船召兵,要知道,这种福船,都非常的庞大,一艘船上就有几千人,出海哪怕需要百只船,有个两年时间也尽够了,其实只需要三五十艘就可以了,最多一年多的时间,用不了两年就尽够的。” 她笑着叹了一声:“所以,我这么数下来,大家就听明白了吧?最多两年,花银子的大项就都停了,其它的支出,与这些日子不会有什么区别,‘出’的没了,‘进’的开始井喷了,日子自然就顺当了。” “别的不用说,你们就想想吧,光两处织造司,一季的收入就能抵先帝爷时一年的,还有之后的海务,这都是极赚钱的地方……相比起来,瓷器和朱砂之类的,那点钱根本不算什么了。” 对于这些妇人来说,织造司赚多少,她们根本就没有概念,但是瓷器朱砂这些,尤其是朱砂,她们看在眼里,心里会有数,这些在她们眼中大赚特赚的生意,原来在唐时锦眼中不算什么,那她们瞬间就会对此有一个明确的概念。 这些妇人,大多长居后宅,通国事朝事的真不多,也没人要讲给她们听。但她这么掰开揉碎了说,说的又十分清楚和朴实,大家也就听懂了,纷纷点头,且听的津津有味。 唐时锦道:“所以,你们就说吧,我这个应急的法子,是不是很有必要?” 其实她说的全都是“我肯定还的起”的问题,用这种方式,把这个概念潜移默化的传达给她们。 毕竟,“有没有必要”这方面的问题,她们并不在乎,政治什么的,是拿来说服男人的。 其实话说到这一步,只算是一个开胃菜,但她身份摆在这儿,命妇们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纷纷道:“应该的。” 便有人好奇的道:“听着颇有道理,那为何朝上还要吵吵呢?” 唐时锦就抿嘴儿笑了。 有人道:“王爷何故发笑?” 唐时锦笑道:“你这么一问,我又想叨叨几句了……大家都知道,我只是个商人,说真的,我着实是不懂这些文人的想法,他们反对,有几个原因,一个是因为‘史无前例’,一个是因为‘有碍国体’,还有一个是‘有损皇室颜面’。” “所以我时常埋怨王大人不会吵架,没前例怎么了?之前也没有唐时锦,没有你,我……什么事不都是从第一个开始的?至于有碍国体,前有妖妃祸国,大家如今众志成城,共抗难关,这怎么就有损国体了?至于皇室颜面……呵,六部有事拨不出钱,就不损皇室颜面了?不过是胳膊折在袖子里。所以我才说这些文人真是……想不通。” 她顿了一下:“反正我呢,就是一个商贾的想法,我想着,这事儿分明是给了你们大便宜,能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吗?你们平时开店,又要选铺面,又要挑掌柜又要选伙计又要算帐……操着这么些心,一年能赚多少?不是还有赔钱的?而如果把钱放给我们,我就问问你们,在这世上,还有比朝廷,比财政阁,比我唐时锦更叫人放心的债主吗?难道说,我还能为了这点儿钱跑路不成?” 第825章 值回票价 这个世上,还有比朝廷,比财政阁,比我唐时锦更叫人放心的债主吗? 难道说,我还能为了这点儿钱跑路不成? 这就是起决定作用的两句话。 从这两句话开始,她们就已经是她的投资人了。 要知道,就从之前那个还没送出的蜂蜜开始,就决定了,她们对她的话,接受程度是非常高的。 生孩子才是她们为之奋斗的事业,这个礼对她们来说是很重要的。 而且,在她们心里,唐时锦确实不可能为了国家的一点银子,放弃如今的身份地位,只要她在,那钱就绝对跑不了。 不少人心里都活络起来。 虽然说起来赚的也不是太多,但真的是“稳赚不赔”,与其冒着风险做生意放债,何如把钱放给她?还赚个好名声? 有人小声道:“若中途有急事要用呢?” 唐时锦笑道:“这位夫人想的很周到。这个,契书上也都是有的,若你们中间要取用,不满半年,钱可以全部给你,但是是不给利钱的。只要超过半年,就按一年利钱的约摸四成给利钱,详细的契书上有,我就不细说了……总之你们就记住,随时可取,只要超过半年就有利钱,但要是不到约定的时间,利钱就会少一点。” 她顿了一下:“对了,临时支取,五日之内保证送到。” 真的是,从头到脚都写着靠谱好么!不愧是唐时锦!! 大家的脸上,全都写着跃跃欲试。 唐时锦随即笑了一下:“我本来还生着气呢,要不是陆夫人提起来,我还真没想到……他们不做,我们自己做嘛!所以,如今话说到这份上,大家有没有兴趣?” 陆夫人立刻接口道:“太有兴趣了啊!” 正要搭台子开口的冯氏:“……” 连唐时锦都乐了,心说这位可真的是,聪明识趣极了,她安排好的人都没用上! 陆夫人看她神色,又玩笑道:“其实王爷真不用说这么多,叫臣妇听的着急的很,王爷堂堂的财神爷,你只消说一句‘稳赚不赔’,臣妇就要马上回家拿银子了!裙儿都要提起来,怕跑慢了抢不上。” 好几个人忍不住喷笑,唐时锦也是笑了好半天,“陆夫人真的是诙谐可爱。陆夫人家中做的什么生意?哪天我出宫,倒是要去溜达溜达。” 陆夫人大喜,立刻飞也似的说了,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 大家被陆夫人这么一提醒,也都想了起来。 对啊,是啊! 何必想这么多?但凡唐时锦做的生意,全都是稳赚不赔的啊! 那些男人喜欢想那些个没用的,她们娘儿们管那些做什么? 她们只需要知道能赚钱,没风险,又讨好了唐时锦,这就够了啊!! 要知道,如今并不是“夫妻共同财产”的现代,在这个时代,女子都是有自己的嫁妆的,而女子的嫁妆都是自己说了算的,哪怕你相公是再大的官儿,也是不能对你的嫁妆指手划脚的。 至此,大局已定。 大多女人投资本身就有点情绪化,加上又有从众心理,就好像直播抢货,看人家抢,你自己也抢的不亦乐乎,到头来拍一大堆没用的东西…… 有陆夫人踊跃的架梯子,又有两位王夫人从旁添补,到最后说的开心起来,唐时锦还把“给那些男人预备的玉符”给拿了出来。 全是玉制的,正面是“财盟投资”四个竖排凸版的大字,背面是“财政阁xx客户” 以朱、紫、绯、绿、青五色排列,按着投资额的多少定颜色,按着年限的多少定大小和形状。 每一种玉符的色泽,无不纯净细腻、明亮通透,水头极足,没有半丝裂纹,就光这块玉,就是至宝。 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尤其在这种习惯“逢迎男人”的古代,这种“正事风”,却又是一块极为精致的饰物,这是很戳g点的,这跟现代很多女人跟风买股票,心理上可能差不多。 到了时辰,女官来催宫宴,大家还说的不亦乐乎。 然后宫宴期间,大家也一直在说这个事儿,约定了等宫宴之后,就各自派人去财政阁,可以几个人约一起,也可以自己来,到时候会派财政阁官员和女官上门去签契。 一顿午宴吃了近两个时辰,宾主尽欢而散。 等这伙女人回到家里,家里的男人一打听……简直气炸了肺好么!! 皇帝这两口子,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个顶个儿的黑心!没事不开宴,开宴必有事!! 这朝上老爷我刚跳着脚跟王慎行骂完街,你这儿倒好,欢蹦欢跳的支持!哭着喊着跑着给人家送钱! 可是再气的慌,也没用! 人家一句话就顶回去了“这是我的嫁妆!!”关你什么事! 就算不硬气的女人,也可以说“这是王爷要求的,你敢说不吗!” 是的,不敢。 起初反对反对,反正法不责众,这会儿家里女人都答应了,再反悔? 他们真不敢。 所以就算气的不行,也只能自我安慰,这都是娘们儿的事,又不是我干的,无事无事,雨我无瓜。 所以这些朝臣们,见了面第一句都是:“妇道人家就是误事!” “见钱眼开!” “唉!!” 唐时锦才不管这个。 她难得盛装打扮了一回,一定得值回票价才行,幸好这些女人,好多腰杆子够硬,当然就算腰杆子不硬的,头也不够铁,所以都很快送了帖子进来,唐时锦这边早把人都准备好了,就派出去签契。 为此,她还又拨了十余个识字的女官过去,专管此事,培训培训就能用。 唐时锦深谙顾客心理,每一级客户都有相应的礼品赠送,都是可以亮出去的,例如首饰,仿生瓷器等等。 这些女人们,平时挺低调的,其实一个个是真有钱,彼此间又想攀比一下,反正很快就过了千万大关,而且还在往上涨,把炎柏葳都给惊到了。 唐时锦事后还问炎柏葳:“是不是你跟陆可进说了?” “没有,”炎柏葳憋笑:“他估计怄死了,他在朝上可是反对的厉害,没想到他妻子却扯了他的后腿。” 第826章 大漆咬人 唐时锦道:“正常啊,她是为了她弟弟呗!” “嗯,”炎柏葳笑道:“所以才说,财神爷就是财神爷,随便骂个人都能成事儿。” 他想起来笑道:“你知道外头怎么说我们的吗?” 他还挺高兴的,笑着道:“说我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哦,”唐时锦道:“还说咱俩没事不开宴,开宴必有事。”她斜瞅着他。 炎柏葳笑容顿收,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想想又笑了:“好,那到过年的时候就不开宫宴了,到时候我就把这句话点出去。又省了一笔银子。” 唐时锦:“……” 为什么刚刚一大把银子进帐,可你还是这么抠? 其实这些人骂归骂,估计骂过之后也想开了,反正五十步都迈了,再迈一百步还有区别吗? 所以还真有不少人拿家里的银子,以家里女人的名字投进来的,掩耳盗铃啥的,只要财盟没有我的名字,我就还是清高的好朝臣! 反正钱一直在涨,绝对是解了燃眉之急。 这中间,虽然大部分人会选择存三年,但是像桃家、王慎行这些人,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十年。 其它人也并不是不相信她,也不是不想跟风,主要是这个时代寿命短,十年,对于她们来说变数太多太大了,所以哪怕相信十年之后能得到更好的收益,也仍旧会选择少些的。 而且这种国库券也不是随便放的,都是经过了非常严格的核算,收入支入的预估等等,涉及到了方方面面的数据,不然随便放,三年到期还款的时候怎么办? 所以都是有定量的,三年的放完了,他们没办法,就只能选五年的,十年的。 暗地里,这些对经济不敏感的朝臣,早又把这个当成了唐时锦的阴谋诡计,一边吐槽,一边掏钱掏的欢。 看在银子的份上,唐时锦也就大度的不计较了。 唐时锦跟炎柏葳道:“所以,建银行还是可行的,等将来这些人的债券到期,他们寻求同类产品的时候,就是创办银行的好时机……要知道,这些事情,才应该是国家财政阁最应该做的,像朱砂这种小生意,都只不过是应急而已。” 说是应急吧,但是送上门来的钱她也不能不赚。 腾出手来,唐时锦就让研究级的匠人们,开始试做大漆珠。 大漆又称国漆,大中华“三大宝”,树割漆、蚕吐丝、蜂做蜜。 这树割漆,就是指的大漆,这是从漆树中割取的一种天然漆树液。 制作漆珠的工艺,在宋朝时就有了,历史上,在清朝时达到了鼎盛,是十分常见的饰物,在现代更是成为了轻奢,被文玩爱好者所钟爱。 但是在如今,其实并没有发展起来,起码唐时锦没有找到做漆珠和漆饰的,只是用来涂在宫殿、庙宇、车船上头,做为一种装饰,称之为漆画。 大漆珠的制作并不容易,一颗珠子要经过十几道工序,每上一道漆,都需要放入荫房中阴干,然后再打磨,重复很多次,才会有漂亮的纹理和光泽。 而且听说有些人接触大漆会过敏,严重的闻到味道都会过敏,所以匠人之间有“大漆咬人”的说法,但大漆是无毒的,不会影响健康。 但不管怎么说,起码不是从零开始,交给他们,要研究应该是很快的。 唐时锦从御窑出来,就见戚曜灵快步过来,遥遥就道:“师父!” 武林大会虽然已经结束了,但是后续还有路很远的门派过来,所以戚曜灵又在天师观待了一阵子,赶在帝星节的前一天才回来的。 他回来之后,第一眼,唐时锦就觉得他心里有事儿。 她不用猜就知道是什么事儿。 但她也没有问,放着让他自己纠结了这几天。 所以这会儿见他过来了,唐时锦也不觉得稀奇,只嗯了一声。 两人也没骑马,就一起慢慢的走着,好半天,戚曜灵才道:“师父,我想去晋州。” 唐时锦道:“可以,不许让自己受伤。” 戚曜灵愣了愣,然后他转头看她,就笑了。 冷俊又威严的缉事厂副总督,这一笑却满眼天真灿烂,就像一个小孩子。 戚曜灵其实是一个很纯粹的人,或者也可以说有些病态。 他心里没有什么是非喜恶,对这个世间的很多东西都很冷漠。 当年做新粮之事,是听她的话,如今做“侠义盟”,仍旧是听她的话,这些事情,全都是为了得她的认同感和爱。 而类似国家、民族,荣誉种种,他可能从幼年时,就已经失去了感知这些的能力。 但可能是因为这么多年,她所代表的“师长”,以及许天禄汤莲生等等的家人,慢慢的,不知不觉的添补了他心中缺失的那一部分,也可能是,她亲去武林大会上为他撑腰,给了他巨大的满足,但总之,他是有变化的。 他能提出去晋州,不管这个过程中,是什么影响了他,也不管他去那儿,是一念之侠,或者一念为国,也或者为了参与天下一统的最后一战……不管是基于什么吧,对他来说,都是巨大的成长。 唐时锦沉默了很久,站住,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灵儿,你对我而言,至关重要,不可或缺,所以,你真的不要受伤,更不要死。” 戚曜灵用力点头:“我知道的,师父,你放心,师父。” 当天晚上,唐时锦叫来了唐九垓,把戚曜灵送了过去。 看着他们离开,唐时锦忽然就很失落,她跑去炎柏葳那儿,缩在他的椅子上,从身后抱着他的腰。 炎柏葳拍了拍她的手。 她的脸埋在他背上,声音闷闷的:“你别理我,我就自己待一会儿。” 炎柏葳就不说话了,仍旧批奏折,只是不时的握握她手。 她自己缓了一会儿,叨叨咕咕的道:“全都是大坏蛋!全都没有良心!” 炎柏葳嘴角带笑。 她有时候实在是很可爱,她心里非常清楚的知道对和错,所以不管再怎么不高兴,还是会按着对的去做,但是做完……还是会不高兴的。 他放下笔,回手把她揽进怀里,笑着低头,亲了亲她的额:“没事儿,我有良心,我一直陪着你。” 唐时锦嗯了一声,窝进他怀里:“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 第827章 跪的姿势很标准 其实要说担心,唐时锦还是不怎么担心的。 因为鞑靼打的是游击战,他们人少,又分崩离析,不止一个首领,心不齐,玩不了人海,基本上不会有那种陷身千军万马之中,不管功夫再高也有力竭之时那种情况。 也所以,调度江湖人去对付鞑靼,是真的很合适,作弊一样的合适。 大漠很大很大,却人烟稀少,生活困顿。 也就是近些年,他们才开始学着种粮食,进入耕钓生活,之前多少年,他们就一直是游牧骑射为生的,没有布帛绢缎,没有铁锅,啥都没有。 “衣用全无,毡裘不奈夏热,段布难得。” “生锅破坏,百计被漏用之,不得已,至以皮囊贮水煮肉为食。” “每攻城陷堡,先行掳掠,以得锅为奇货。” 所以他们天天跑到大庆来烧杀劫掠,又年年派人来进贡求合。 抢的时候也是很疯狂,跪的姿势也是很标准。 他们的确穷,的确不得已,也确实如果互市他们可能就不抢了,可一来就算开展边境贸易,起初,他们仍旧会来抢的,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再说大庆又为什么要屡屡的原谅一个强盗呢? 所以,不求杀光灭国,能把这些人赶出漠南,对大庆军来说,就是胜利。 戚继光本是文武双全的神将,还是一个很厉害的兵器大师,派过去的工匠,水准还不如他。 如今的虎蹲炮就是他发明的,他还曾经改造过军刀,发明了狼牙筅。 狼牙筅是一种毛竹制成的长枪,竹尖包以铁头,长约丈余,重达几十斤,他在兵书《纪效新书》中曾经说过,“狼筅长一丈五尺,重七斤,有竹铁两种,附枝必九层、十层,十一层尤妙。” 因为狼牙筅有很多尖刺,非常茂盛,不但能自保,还可以掩护同袍,又杀伤力巨大。 而且竹枝是有柔韧度的,长刀很难砍断,就算砍断了,竹子斩断之后,茬口反而会更锋利,堪称神兵利器,但在大漠这种马上做战,弓箭为主的地方,并不适宜。 倒是虎蹲炮较为轻便,是可以用的。 老王爷一听这边开战,十分遗憾自己不该去朵甘,于是把马三保派了过来,让他历练历练,戚继光用的还挺顺手,后来就是这些江湖人了。 最早路清夷带着弟子过去的时候,他查探过觉得可靠,就一直在想这些人要怎么用。 天师道是用剑的,轻功好,剑术好,短程可追奔马,单兵作战能力是真的厉害。 但是人数才几十人,真要是打发出去,他们的兵跟不上,让他们自己去,也不放心。 一直到两个月之后,各门派的人到了。 大家凑在一起一合计,鞑靼烦人,是因为他们机动作战,抢一波就走,他们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于是他们挑出了轻功好的人,派出一拨去答骨城,各种放火捣乱,等鞑靼军队一追出来,他们调头就跑,大庆军就埋伏在半路,对他们进行伏击,几炮下去,轻松全歼,兵不血刃。 每一次,不管派出多少人都是有去无回,接连几次之后,鞑靼人也学乖了,守住城门,再也不肯出来追了,搞的侠义盟的人还挺失落的。 戚曜灵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吃晚饭。 如今军晌充足,还有唐时锦派人送来的各种香肠和汤料块,大家都能吃饱,有劲儿,打仗都不觉得辛苦。 一见他来,贺延墨就特别兴奋的迎了出来,笑道:“我就知道你要来的。” 戚曜灵不由嘴角带笑,贺延墨揽住他肩,便笑道:“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些日子,打的那叫一个爽,可惜如今鞑靼蛮子当了缩头乌龟,再也不出来了!”言下十分遗憾。 他本就是个十分热情的人,叨叨叨的把这些日子的事情吹嘘了一遍。 戚曜灵本来非常不习惯被人这么搭着,但是这些年被许天禄和汤莲生依赖着,锦衣卫和缉事卫更是有许多这种粗鲁汉子,如今居然也习惯了。 马三保也在这儿,也有缉事卫的人全程参与作战,一直都有人汇报,但他还是一直听着他说完了,才笑道:“我先过去见见戚将军。” “哦对对,”贺延墨道:“你去吧,戚将军没在军帐,在兵器棚那一边。” 他衔着一个饼送他过去,戚曜灵进去之后,就见戚继光与工匠正头对头的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戚曜灵上前施礼,通了名,戚继光笑道:“我听人报有一个乘海东青的人过来,猜着就是你!我这头忙着,也没去迎你!” 戚曜灵道:“我只是跟着侠义盟过来帮忙的,一切全听戚将军的吩咐行事,当不得戚将军迎。” 一听这话,戚继光就放心了,笑道:“说起来,咱们还是一个姓,哪天叙叙,看能不能连上宗。” “好,”戚曜灵便坐下道:“戚将军在做什么?” 戚继光道:“我们商量着,想把‘火药炮’改改,弄一个小钢轮儿,到时候一踩这头,钢轮一转,擦着火石,就能引爆,比先前的要好用的多。” 火药炮,就是最早的地雷。 戚曜灵听不太懂,只点了点头,跟戚继光道:“我听说这答骨城中,有一个什么镶白旗的旗主在此?我们若是把他杀了,或者掳来,会如何?” 戚继光道:“要是能掳来最好,但,谈何容易!” 戚曜灵道:“只要有用,就容易。” 戚继光沉吟了一下,便道:“那这样吧,你今晚跟着他们先去一趟,探探路,摸摸情况,然后要是真的行,咱们再说下一步。 戚曜灵点头应下。 他如今反正已经指定了侠义营的领导,自己也不多事揽权,正好第二天是贺延墨这一旗过去,他就直接加入了这一旗。 在江湖这种地方,菜,就是原罪,就好比现在,能去的,全都是能轻松攀越城墙的高手,但凡勉强的,轻功不好的,全都不能去,去了怕有危险,也耽误事儿。 贺延墨跟他道:“如今答骨城也是戒备森严,前天晚上,天权旗的人过去,他们也设了埋伏,但他们没有大炮,只有弓箭,所以小心一些无妨的。” 戚曜灵点了点头。 等天黑了,他们就趁夜摸了过去。 陆凤楼在这一拨中,是绝对的军师角色,他先放出去一拨疑兵,到时候吸引众人的视线,然后他们就找了一处清静的城墙,无声无息的摸入。 一跃下去,就有数个鞑靼人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第828章 夜闯答骨城 果然有埋伏!! 戚曜灵等人极有默契,飞也似的冲了过去,动作快的迅雷不及掩耳一般,黑暗之中,只有扭断颈骨的喀嚓声,刀剑割喉的噗噗声,间或有人发出半声垂死的哑呼……听的人头皮发麻。 战斗结束的无声而又迅速。 很快,约摸二百人被处理干净,黑暗之中,贺延墨向戚曜灵比了一个大拇指。 他已经出来两回了,对自己带的人战斗力都有数,若不是戚曜灵,不可能这么利索,肯定得发出声音惊动了人。 一行人在黑暗中,游鱼一般,迅速的滑向前方。 答骨城并不繁华,尤其外城,看起来简直破败,鞑靼人的建筑远不如大庆华美精致,民房全都是敞间,四四方方如同口袋,用木栅栏当围墙,而且他们的烟囱是建在屋侧的,上窄下宽,高过屋檐数尺,家家户户的院里还都立着一根杆子,插在石墩上,上有锡斗,据说这叫索伦杆子,是用来祭天的。 一路摸进去,约摸一刻钟左右,就听到了后头传来的呼喝之声,显然,他们杀的人被巡逻的人看到了。 大家在黑暗中脚步一顿,然后动作更加小心。 答骨城不算大,穿过大片民居之后,建筑物看起来高大繁华了些。 贺延墨嘬唇发出了几声鸟叫,大家各自分头,贺延墨与戚曜灵一起,继续往最纵深处走。 这一路,守卫的官兵明显多了许多,两人走的十分小心,好几次几乎擦肩而过,颇有几分险象环生。 一路到了一间灰砖红门的宫院前头,两人遥遥看着,贺延墨声音极低的道:“我觉得应该就在这里头,你看这守的,铁桶一块!我觉得要不惊动人进去,有点难,但是要闯一闯,应该还是做的到的……反正两边打仗呢,也不怕打草惊蛇,咱们要不就闯一闯?” 戚曜灵道:“不可,你别胡来,万一其它人来救,就乱了。” 他理了理衣着:“我去一趟。” 贺延墨无语:“凭啥你去就行?” 戚曜灵道:“你看着就知道了。” 他无声无息的飚了出去。 然后贺延墨也确实知道了,因为他能够不惊动人! 这晚上毕竟不是白天,打着火把也很暗,守卫再森严也是有死角的,他轻功好,从人家身边滑过,他们都毫无察觉!! 戚曜灵已经无声无息的滑了进去。 其实真的功夫够高,在这种地方,要找“首领”,还是非常简单的,找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就是了。 很快,他就找到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大厅,还能听到有人高声说着什么,可惜他听不懂。 这大厅院外头守的极为严密,但是里头,可能是为了避免偷听,只有门口有卫兵守着,这倒是方便了他。 门开合之际,能隐约看到厅里站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长了一张长脸,一双眯缝眼,留着大胡子,神情彪悍。 这难道就是那个什么旗主? 要不要先掳回去再说? 但是戚继光似乎有什么计划,这小城的头头,应该可以用来诱敌的。 戚曜灵身上也没带什么毒药,也不能让他们顺便吃点苦头,但是来都来了……戚曜灵一想,就从袖中取了一个小瓷瓶,这是唐时锦给他的灵泉水。 他找到灶下,兑了少少的一点,然后在他们庭前,写了个很大的唐字。 他们肯定有认识汉字的人,如今马上就是冬月了,冷是很冷,但也没冷到什么都不长的地步,到时候不管是草长出来,还是吸引一些蛇虫鸟雀,都会叫他们恐慌。 戚曜灵看时间差不多了,就退了出来。 贺延墨已经快等急了,见他出来,才松了口气。 然后两人这才急急的出来,与大家会合,因为对方已经有了防备,所以他们现在不放火了,都是直接洒药,但是他们这儿粮食并不多,没找着大粮仓,也没找着井,只能往军队待的地方乱洒,所以效果并不怎么好,只能算是一个心理攻势。 大家会合了,点齐人数,就往城门去,还没到,就发现那边到处都是火把,戒备森严,显然在等着堵他们。 这种种情况,陆凤楼都是预估过的,所以贺延墨直接打了个手势,于是像他,像戚曜灵这种战斗力高的,就站了出来,其它轻功好的,就暂时躲了起来。 好在鞑靼人做战确实老实,贺延墨来回看了看形势,然后一挥手,十余人就冲了出去,各展刀剑,很快就杀出来一条血路。 然后其它轻功好的,就飞快的上墙。 但墙上也有人守着,一时大意,还真叫他们堵了个正着。 贺延墨道:“我过去!” 一边说着,就几剑杀退眼前几人,整个人便如灵猿,飞也似的攀上了城墙。 城墙上的鞑靼守兵挥刀来挡,他直接脚尖在墙上一点,整个人跃出了一个弧度,跳到了他们身后,一剑劈下,然后一脚把人踹了下去,几下子就清出了一道血路。 余人各自呼哨,飞快的攀上,很快这一拨人都上了城墙,戚曜灵这一拨人也准备依次撤退。 但是战斗之际,大批的鞑靼军已经疯狂的向这边涌了过来,他们都被困在了人海之中,不容易抽身。 戚曜灵向城墙边靠拢,挥剑把他们那边的攻势接下,一边喝道:“能走的就走,我断后,你们在这我施展不开!” 陆凤楼知道这个时候争执更费时间,于是一声呼哨,几人艰难的拼杀,不论谁杀出一点空儿,都直接往墙上跃,飞快的攀了上去。 大漠城门,不比大庆,城门楼很狭窄,最多也就容三人通过,所以就算有再多的人也挤不过来,杀起来明显轻松的多,死去的鞑靼军被他们踢开,就是一道肉盾,鞑靼人再悍勇,没有高来高去的本事,要在这尸山上冲过来,也不容易。 于是,很快,大家就都跃上了城墙。 贺延墨打了声呼哨,催促戚曜灵,就听戚曜灵一声清啸,极为清亮,在夜空中传出极远。 下一刻,他剑锋一展。 星移剑在黑暗之中,荡出了一圈雪亮的寒光,围着他的一圈鞑靼兵当时就被腰斩了,软软的仆倒在了地上,好一会儿,才听到呛的一声,长刀落地。 贺延墨忍不住哟呵了一声。 戚曜灵的功夫,并不勇猛,是非常轻灵漂亮的,但此时,却透出了一种死亡来临前的冰冷。 他十分从容的挥剑,每一挥,都会在黑暗之中,荡出一圈雪亮的光弧,那光芒,甚至超过了火把的光芒…… 这是真正的当者披靡,毫无还手之力,看着自己人一圈一圈的倒下,就连悍勇的鞑靼人都不由得胆寒,叫喊着纷纷后退,可即便他们已经退开了几步,戚曜灵的剑,竟似乎如影随形。 然后戚曜灵喝道:“看什么!还不走?” 第829章 引蛇出洞 贺延墨一行人这才如梦初醒。 他这样的功夫,确实用不着他们接应。 于是他们纷纷跃下城墙,不一会儿,戚曜灵就跟了上来。 这一回,远比前几回要艰难。 或者说,一次比一次艰难。 好在鞑靼人不敢追,所以奔出去一段路,大家就停下来,飞快的检查了一圈儿。 好几个人都挂了彩,好在伤的都不算重。 贺延墨跟戚曜灵道:“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如影随形的剑芒!!你是怎么练的!” 旁人吐槽他:“一道的剑芒,你也就见过一回!” 贺延墨道:“见过一回也是见了,”一边又道:“你这是怎么练出来的?有能说的吗?” 戚曜灵笑道:“能说,但说了不知道你们信不信,我其实只是把剑放在我师父身边,放了有一年多吧……然后再拿回来时,与江护对战试了试,第一次就暴出了剑芒。” 陆凤楼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所以庆王爷真的是神仙?” 戚曜灵道:“不知。” 陆凤楼忽然大声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王爷有一回在江南,刀做龙吟之声!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贺延墨吐槽他:“你嚷嚷什么,仗着鞑靼人不敢追,你就抖起来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戚曜灵忽然道:“停!!” 大家猛的一停,下一刻,便听到一声古怪的吆喝,无数箭枝,迎面射了过来。 戚曜灵急抽出软剑,挡在了前头。 鞑靼人被他们引蛇出洞多少回,如今也终于学会了他们的招儿,跑到这儿设埋伏……离城门只有约摸三四里。 于是众人又战了一场,等回到营地的时候,都已经快天亮了。 戚继光已经问了好几回,侠义盟的其它人也都急的不行,好歹看他们平安回来,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戚曜灵道:“我去找戚将军,你们先休整休整。” 贺延墨挥了挥手示意他去,大家就直接就地一坐,早有神医谷的人过来帮他们包扎上药。 戚曜灵过去,把情况详细说了,戚继光连连惋惜:“早知道你真能摸进去,不该这么早就用你!等这边安排好了,你出其不意把人掳来,咱们可就好打了!” “无事,”戚曜灵道:“等准备好了再去一回就是,战斗力摆在那儿,守卫再森严也有限的。再说我那个攻心之策,只怕也会有点用处。” 戚继光问:“你那药,真的能让草木生长?” “是,极贵的灵药,你放心就是。”戚曜灵顿了顿:“你把通译叫过来,我记了几个词儿,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哦?”戚继光很佩服:“你还记住了?” 他叫人把通译叫了过来,戚曜灵只记住了三个词儿,他一一问了,第一个,通译不好意思的道:“这是他们骂人的,就跟咱们骂他们蛮夷差不多的意思。” 戚曜灵也不在意,就又说了一个词儿,通译确认就是这个音,便道:“这好像是一个名字,努尔哈赤。” 戚曜灵又说了一个词儿,通译道:“这是一个地名。” 戚继光立刻振奋起来,“地名?” “对,”通译明确的道:“这是一个地名,独石口。” 戚继光桌上就摊着地图,立刻转过去看,道:“独石口?这会不会是他们预备下一个来滋扰之地?” 戚曜灵道:“第一个词,他们说了好多次,第二个,他们说了约摸四次,第三个,也说了约摸四到五次。” “那就很可能!”戚继光道:“宁可信其有!我先去安排安排!” 戚曜灵道:“那将军且忙,我先回去了。” “好,”戚继光道:“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 戚曜灵就先回去了。 他身份摆在这儿,在这边,戚继光给他单独安排了军帐,但他想了想,还是去了贺延墨他们那边。 去了之后,就发现陆凤楼在开会,“今天晚上,因为轻敌犯的错,有三次……” 戚曜灵在旁边坐下,静静的听他总结,陆凤楼并不通兵法,但他心细如发,又有一双利眼,他说完了之后,旁边会有一个叫云从龙的人做总结,显然是个通兵法的。 一直说完了,贺延墨才道:“先这样,大家休息吧。” 大家各自回去休息,贺延墨笑道:“我想起来戚大人分了军帐,一个人岂不孤单,走走凤楼,咱们过去陪陪?” 戚曜灵笑骂:“我还用你陪!” 但也知道他可能是有什么话想说,也就站了起来,三人一起回了军帐。 一回去,躺在毡上的马三保就跃了起来,垂手道:“师父!” 戚曜灵道:“正好戚将军那边有个活儿,难得的机会,你跟着去涨涨见识。” 马三保一愣,也顾不上多说,就赶紧去了。 戚曜灵下意识的想着要换衣服,想了想又直接坐下了,贺延墨也不见外,倒了水给三人,陆凤楼就道:“前几回我们去的时候,鞑靼军并没有这么多兵器,可昨天晚上城墙下头伏击我们的人,都有大刀。” 戚曜灵秒懂:“走私?” “对,”陆凤楼意识深长的道:“传说中,这些人可是连锅也用不上呢!可其实,他们的装备……也不比我们差多少!他们没有铁矿又不会冶炼,不是走私是什么?” 贺延墨喝着水,注解道:“还是很猖獗的走私呢!” 戚曜灵点了点头:“我叫人查查。” 贺延墨嗯了声,“那我们先走了。” 戚曜灵笑道:“不是说陪我?你们就在我这凑和凑和得了,何必回去跟他们挤。”一边说着,就出去找人了。 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睡的东倒西歪,陆凤楼平时文绉绉的,睡觉也一样打呼! 戚曜灵嘴角弯了弯,本来想入定的,想了想,索性就在旁边找了一小块地方一躺,不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因为侠义盟的人都是晚上出动,所以轮到出去的,就白天睡觉,都是练武之人,都很皮实,也就睡了一上午,下午就过去,指导他们练兵。 到晚上造饭的时候,就听到脚步声响,有一队人回来了。 不一会儿,就有打听到消息的人跑着回来,笑道:“戚大人,这回你可立大功了!咱们把鞑靼蛮子蹲了个正着!围起来转圈轰!灭了他们两个千人队,诺,只抓回来这么几个人,其它人都死了。” 戚曜灵道:“凑巧而已!” 第830章 娇气的衙内 吃过晚饭,戚曜灵把通译叫过来,也不管别的,只让他教了教这附近的几个地名,这些人中也不乏聪明人,教了几遍,互相提醒着,也就记住了。 虽然很可能用不上,但万一用上了,就会很有用。 他们出去这一趟,第二天、第三天就没出去,第四天一直到后半夜又去了。 去了侠义盟两个旗的精英,约摸二百余人,戚曜灵也去了。 这一趟去,答骨城戒备也更加森严,而且因为人多,就更不好管理,江湖人本来就散漫,事先答应的好好的,结果事到临头,恃武冒进,惊动了人,是真的一路拼杀回来的,戚曜灵一路扫尾,连他都受了点轻伤,其它受伤者无数。 回来之后,戚曜灵就很不高兴。 虽然只是一点皮外伤,但是他来之前答应了唐时锦,不会叫自己受伤的,结果这才几天? 那几个人压根就没想到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包扎好了就过来道歉。 戚曜灵只道:“我的功夫,我可以直接进去一个人屠全城,我去了吗?在这个战场上,只有戚将军一个主将,大家全都得听令行事。” 那几人蔫头搭脑的应下。 事后又各自叫师长训了一通,还讨了军棍来,一人打了二十军棍,小惩大诫,也算是给大家提了个醒。 首先,鞑靼人骁勇善战,并非虚言,他们不能仗着会点功夫就不当回事儿。 其次,前几回很容易,是因为人家没有防备,如今有了防备,是得紧着弦儿干了。 处理完了伤,戚曜灵睡到近午,就听到帐子外头有人道:“戚大人?戚大人?醒了吗?” 戚曜灵应了一声,道:“何事?” 帐外的人道:“外头来了十几辆大车,说是给你送东西的。” 戚曜灵一听就知道是咋回事儿,就出来了,就见外头,府里的二管家范杰正站着等着,一见他就笑着迎了上来,递了封信给他,道:“这是四少捎来的信,和一些吃的。” 戚曜灵一边接过信,一道:“这都是吃的?”他向后看了看:“来了,这是几辆马车?” 范杰道:“四少爷说了,送过来总不能你自己吃,这后头十辆马车都是吃的,前头几辆是给你穿的用的。” 戚曜灵扶额。 他只能叫了几个人来,把穿的用的先放他帐中,然后吃的直接大家分分。 军营重地,其它人都没进来,他只带了范杰进来,然后就坐下看信。 贺延墨昨晚上没去,精神的很,飞快的跑去抢了一大抱,过来放下,又回去抢了一回,只抢回来半抱,回来遗憾的道:“抢没了,人太多了……唉!” 他就直接坐下,然后就翻着找着吃。 许天禄出了名的爱操心,送过来的“饭”不多,反倒是一些果干糖块之类的居多,就想着叫大家打打牙祭,贺延墨虽然过来的晚,还不馋这个,但还是吃的不亦乐乎。 戚曜灵看完了信,跟他吐槽:“写了这么些,足足四张笺,其实只说了一句话,这一句话还是句废话。” 贺延墨大笑:“谁啊?” 戚曜灵道:“我师弟,许天禄……我认识他之前,从来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能叨叨的人。” 贺延墨问:“什么话啊?” 他道:“你走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贺延墨哈哈大笑,戚曜灵道:“你说是不是废话?” 他一边说着,就掏了随身笔出来,在最后一张纸的背面写上“小四,我去晋州打仗了,跟你说一声”。然后就直接折起来交给了二管家,笑道:“接了信估计要生气了,让他跟他媳妇儿叨叨去吧。” 二管家赶紧陪笑接过,他还真没见过戚曜灵这么活泼多话的时候,心里十分稀罕。 戚曜灵跟贺延墨道:“你帮我去把大车倒出来,我给我师父写封信。” 贺延墨哦了一声,就拿了一包果干边吃边出去了,戚曜灵坐着给唐时锦写完信,那边他也把大车倒了出来,送出营地,然后就喊人过来帮着把这几辆大车的也搬下来。 结果一般之下,什么桌子椅子笔墨纸砚锅碗瓢盆……恨不得把家给他搬过来。 这边打仗呢,随时拔营就要走,弄这些根本用不上! 戚曜灵都无语了,能用的直接叫人分了分,连衣服都挑着身量差不多的分了分,才总算把大车倒出来,送出了营地。 把人送出去,大家这才坐下吃饭,结果才吃了一半儿,又有人报:“戚大人,外头有人给你送东西来。” 戚曜灵:“……” 要不是他已经展现出了恐怖的战斗力,家里这个送东西的架势,送的这些个东西,这个不放心劲儿的,估计还以为他是个娇气的衙内! 戚曜灵出去一瞅,就见吴不争冲他呲牙直乐。 这是唐时锦送过来的。 她送过来的东西,大多比较靠谱,除了给他送了几块巨大的护心镜,很薄很轻,但非常的大,巨大!几乎能遮住整个胸,严令他要系在身上。 还有各种各样的药物,都写清楚了用法,分了小瓶,可以应急。 还送过来几种稀罕东西。 例如上官荼蘼做的,一种带小机关的炮,按下机关之后一刻钟才会爆,一刻钟,轻功好的能跑天边儿去了。还有可以喷药弹的火枪之类的。 戚曜灵都拿去给了戚继光,让他按需分派。 等回来的时候,大家全都吃完了,给他留了一碗菜,戚曜灵就坐下吃。 这几天大家都一起吃饭,这些大兵也敢跟他说话了,就有人问他:“戚大人,是财神爷送来的东西吗?” 戚曜灵嗯了声,那人道:“什么好东西啊?” 戚曜灵笑道:“别想了,没有吃的,是一些药物和武器。” “哦!”那人也笑了:“我没盘算吃的,刚才的都吃了!我就是好奇!” 另一人道:“说真的,从军好几年,就这两年过的好,吃的饱,穿的暖,粮草军晌从来不拖,财神爷就是有本事。” 戚曜灵看了他一眼:“财神爷也不是摇钱树,这几十万人要吃要穿要打仗,闽州那边还造着船,真正的花钱如流水……再财神爷也是撑不住。你们在这,只知道军晌从来不拖,却不知道我师父为此殚精竭虑,千计百谋。” 第831章 江湖第一梯队 旁边侠义盟的人也忍不住问道:“如何千计百谋?” 戚曜灵道:“赚钱的各种名目,就我师父生孩子坐月子那会儿,都一直没断过,操多少心我就不说了。就说我师父想了一个法子,弄国库券……” 他给他们解释了一下国库券的概念:“前头提,叫朝臣们喷的狗血淋头,这不又没钱了,又提了一回,仍旧是吵吵的厉害,然后我师父想了个办法,她把朝臣的夫人们召进宫了。” 戚曜灵真想说事的时候,绝对能说的绘声绘色,大家都聚过来听。 一直到他说完了,大家都忍不住好笑:“这些大官儿们气死了吧!家里女人给拆了台!” 也有人道:“这些大官锦衣玉食,哪知道咱们打仗辛苦!” 戚曜灵道:“你这话倒是冤枉这些人了,我刚才也说了,这事儿,对他们来说,是个好事儿,他们之所以反对,倒是真的为了名誉着想的。” 陆凤楼在旁边笑道:“这事儿解了国家的急难,加入财盟的人也不吃亏,唯一为难的,就是背上了巨债的财政阁!是担着这事儿的财神爷!” 陆凤楼确实是个聪明人,戚曜灵说了这个事儿,陆凤楼再把这句话点出来,才算是给唐时锦把好卖出去了……别以为筹措军晌这么容易!财神爷也是要想尽办法的好嘛! 有人道:“所以咱们得赶紧把鞑靼打下来,要不拖日子越长,花银子就越多!财神爷欠这么多债,可怎么还啊!还不了,这些人还不骂她?!” 戚曜灵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师父这心就没白操!” 倒是有人问他:“这国库券,是只能官员和夫人买吗?” 戚曜灵道:“其实不是的,只是事赶事的闹到如今这样的,我师父本意是想商贾富户全都可以的……详细我不太了解,但是听我师父说,核算过后,有可能还会放一些出来,让一些义商富户来买。” 那人便道:“到时候会出告示吗?” “会的,”戚曜灵道:“肯定会出的。” 那人笑道:“那就好,我倒觉得这东西着实不错。” 旁人就取笑他:“你这是家里有银子没处搁,叫我说何必这么麻烦,放出来叫大家帮着花用花用嘛!” 那人也笑,道:“我学财神爷,放个家库券儿,你要不要?” 一边说笑着,戚曜灵也吃完了饭,戚继光那边派人来请他。 他桌上也堆着一些吃食,估计是副将还是谁帮他抢的,他这两天不在营中,去试地雷了。 是的,就从几天之前,火药炮被他正式改名叫地雷了。 戚继光道:“地雷我试了很多回,差不多没有问题了,我现在就是想知道,我要是给你们定下,什么地方能走,什么地方不能走,你们能走对不?” 戚曜灵道:“我可以挑几个能走对的人出来。” “那行,”戚继光道:“那咱先好好商量商量,答骨城只是打鞑靼的第一步,咱们得尽快把它解决了,才好往前走。” 两人细细的商量了一番。 戚曜灵回去,又跟法空大师和路掌教商议了一下,挑了约摸二百人出来。 江湖中,是真的有能人,他们已经从不同的地方,进入过不少次答骨城,哪怕是晚上去的,也早就把地形摸清楚了,画出了详细的地图,精确到每所民宅。 他们就对着地图,反反复复的,把每一个细节都商量妥当。 隔天晚上,无星无月,迎着锦临二年的初雪,他们再一次潜入答骨城。 这一回来的,是真的精英中的精英,江湖中的第一梯队,每一个人站出去,都是能开宗立派的人才。 行动完全无声无息,整个队伍,全都被黑暗淹没。 城墙上的鞑靼军,才刚刚换班,正来回的巡逻,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迅速来回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但是隔了没多大会儿,他就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往前就倒。 早有一只手从城墙下伸上来,将他稳稳的拖到了一边,然后飞快的剥下衣服,穿在了身上,整套动作,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同样的一幕,在不同的地方上演,不一会儿,城墙上的鞑靼兵,已经全换成了侠义盟的人。 还是那句话,鞑靼治军,还是很朴实的,没有很多花巧,起码没有不定时的巡军。 而且答骨城很穷,城墙上的灯并不多,是置在雉堞后的,是有死角的,从下头看上头,根本看不清楚,而鞑靼兵是一个时辰才换一次班,一个时辰,足够了。 换人完毕,无色无味的药包,被悄悄的掷入城中,城下埋伏的守军们,也渐渐困倦。 这药与城墙上的不一样,不会叫人昏过去,只会叫人犯困,也就在他们打哈欠的时候,数条人影,便如空中掠过的乌云,飞也似的掠过了这一层关卡,进了城内。 然后再一次按计划分头。 戚曜灵的任务,就是偷走镶白旗的固山额真,也就是旗主。 其实此时,鞑靼才刚刚建立八旗,但是戚曜灵等人还不知道,不知道是初建,也不知道先有四旗后有“八”旗,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这边的探子,探得这一处是由“镶白旗”镇守,首领称为固山额真,这是一种官职的名字,为了方便理解,他们就直接叫他旗主了。 戚曜灵摸入了上一次的宫院。 宫院之中,仍旧戒备森严,走到上一次的厅门前时,厅前的草,早被斩的干干净净。 显然他的攻心计,是有效果的,只是这里头的事情,探子没能探到,所以他们也不知道。 但是戚曜灵快速的摸了一圈儿,并没有找着那个旗主,而且也没有找到疑似他待的地方。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假如说,这地方真的长出来一个唐字,又叫他们的通译给认出来了,那,这位旗主不会不敢住在这个院子里了吧?搬走了吧? 那他这个攻心计,可就适得其反了! 第832章 一切全靠演技 戚曜灵眉梢微凝。 他们会为了“中土神明”生产,觉得这是她最虚弱的时候,就选择大规模的起兵,就该知道,他们对唐时锦,是十分忌惮的。 但他很快又觉得不对了。 城中主将,且又不止是主将,还是族中的首领,若是因为害怕“中土神明”,就连宫殿都不敢住了,逃出去,那军心就散了,这个仗还怎么打? 就算他们是蛮夷,想不到这些,就光为了面子也得强撑着吧?他们族中的首领难道就没有竞争的? 一个马背上的悍野民族,能容忍一个胆小鬼当首领吗? 戚曜灵盯着被斩的极其平整的地面沉吟。 地面上似乎还放了一些东西,隐约能看出白生生的,这是……狼牙? 这算是布阵吗? 所以,如果又害怕又不能走,那他会去哪儿? 会去一个表面上很正常,但是却离这儿最远的地方。 戚曜灵在脑子里把这间宫院的结构过了过,嘴角一弯。 而此时,镶白旗主古尼音布正辗转反侧。 因为厅前的草,完全是一夜之间长起来的,昨天还没有,今天忽然长出来一指多高,十分清晰的一个字迹。 起初看到的时候,他们还以为这是什么吉兆,十分欢喜,还招呼人都来看,结果后来把通译叫过来一看,通译一看之下,就脸色发白,告诉他们这是中土神明唐时锦的姓氏。 中土神明的姓氏,忽然出现在他们的厅前,这总不可能是随便过来溜达溜达的? 这些人当时就吓尿了。 其实他们这些人,为何对唐时锦是“神明”,深信不疑? 不止是因为那些传言,更是因为海东青。 海东青是他们族中的最高图腾,是他们的神明,他们的“雄库鲁”。 他们抓到的海东青,最多半人高,凶猛桀骜,而唐时锦的海东青,足足有一人多高,可以负人飞行,神骏无比,极通人性,令行禁止。 一点不夸张的,探子看到“飞天神女图”的时候,是真的瘫软在了地上。 所以,他们对她是神明,深信不疑,甚至还有很多族中贵人,在家中挂飞天神女图的。 凡人,又怎么可能不怕神明? 可他们又不能弃城逃走,最终只能命人把草铲了,又放上了狼牙。 但仍旧不可能不惧怕。 古尼音布躺在榻上,都觉得胆战心惊,总觉得室中有什么东西,张开眼睛看看,却又没有。 不知道第几次张开眼睛时,他长吸了一口气,泄愤一般重重闭上眼睛,哪怕感觉到有微风拂过脸侧,也咬牙强忍着,没有张开眼睛。 下一刻,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古尼音布大吃一惊,猛的挣扎起来,却骤然全身脱力,下一刻,就被人轻而易举的提起,然后昏了过去。 戚曜灵把古尼音布负在身后,避开了守卫,小心翼翼的出了院子,打了个讯号,然后再各方配合着,又出了城。 将古尼音布交给诸人,戚曜灵低声问:“其它人?” 旁人亦低声道:“都成了。” 戚曜灵点了点头,转身回进城里,又回到了刚才的卧房,飞也似的装扮起来,不一会儿,一个一模一样的古尼音布就出现在了室中。 其实这是非常冒险的行为。 因为双方语言不通,如今的汉人和鞑靼人,长相又差别比较大,所以他们的探子混进城不容易,手头的信息非常非常的少,也就是戚曜灵,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自信能够脱身,才敢冒险如此。 一夜无话。 早上,有人急匆匆的闯进来,呜啦呜啦的说了半天。 戚曜灵一句也听不懂。 但是他也不慌,瞪着他,好半天,才一脸愤怒的比了几个手势。 那人当时就一瞪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又是呜啦呜啦一通说。 戚曜灵一副强撑的样子,一摆手,然后冲出门,指着大厅的方向,张了张嘴,一副想说却说不出声的样子,那人秒懂了他的意思,当时就瘫软在地。 对,他假装不能说话了。 昨天晚上,他在到处找古尼音布的时候,其它人也悄悄潜进来,给好几个人下了哑药。 只留下了时常会带兵,平时打过照面的,他们的梅勒额真,也就是副旗主莫尔根。 一下子好几个人不能说话了,这足以叫他们恐惧。 尤其有戚曜灵的攻心之策在前,效果更更好,他们会以为,这是来自中土神明的惩罚!! 而且,如今的鞑靼人,是没有文字的,所以只要不能说话,一个手势可以有一万个意思,一切全靠演技。 反正一通比量之后,近午之前,数人再次聚集在了大厅,副旗主莫尔根当然也到了。 戚曜灵也确实是胆子大,哪怕来之前恶补了一下,但是他们说的话,他仍旧有九成九九都听不懂,只偶尔能听懂几个词,而这几个词,嵌在他们的话里,也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对他们的话听而不闻,也不怎么回应,只不时的指一指大庆的方向,愤怒的乱指几下,意思表达的很明显。 副旗主也害怕啊! 他是亲眼见过地面上的“唐”字的,连中土书法那种钩划的感觉都清清楚楚! 如今眼见他们几个忽然就不能说话了,下一个会不会就是他? 不能说话就算了吗?下一步会不会肠穿肚烂?会不会死?会不会生不如死? 他害怕极了,但又不甘心投降,最终还是咬着牙一挥手,表示答应了,然后就出去调度军队了。 戚曜灵心头微定。 在这种死亡阴影的笼罩之下,他们很难沉的住气,所以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其实他还真有点担心他们选择投降。 因为他们投降过太多次了,前头投降不几天继续抢劫,烦不胜烦。 其实这一次,他们如此大规模的侵犯,并没有料到,大庆会跟他们“来真的”。 他们以为他们退回去,相当于输了,大庆将领不得像以前一样,上书汇报领功吗? 没想到大庆跟他们杠上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会选择投降,一点都不奇怪。 没想到他们居然硬气起来,而且,不止一次,不止一人,提到了那个名字:“努尔哈赤”,这应该就是他们那位新首领。 假如说一位新首领,能让人如此拥护,或者如此惧怕,那这人绝对有本事,不可小觑。 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传到他们耳中的,只有可笑的“勇武无比,可抗蛮牛”,这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要打是好事情。 戚曜灵觉得,就应该趁着众志成城,八方来助,一举将他们赶出漠南,求边境长安。 第833章 谁是黄雀 此时,大庆军营的人,也正在焦灼等待。 昨天晚上的行动,算是从头到尾都十分顺利,这会儿,还有人在审着古尼音布。 但是戚曜灵这一边儿,实在是叫人焦心。 不止是担心他的安危,也是担心事情的走向。 鞑靼人会选择进攻,还是投降?还是会有别的变数发生? 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下午,探子仍旧没有消息传来。 连戚继光都焦心起来,忍不住踱来踱去,侠义盟的人,更是坐立不安。 贺延墨被派出去执行下一步行动,久候不至,心头不安,自言自语的道:“没事没事,曜灵那身手,百无禁忌!” “对,”路掌教低声道:“神仙的徒弟,不用担心!” 贺延墨笑道:“我还以为路掌教是不信鬼神的。” 路掌教道:“我确实不信神鬼,但我信庆王爷。天佑大庆,我为何不信?” 也就在这个时候,鞑靼军悄悄的出了城门。 副旗主本来想到夜间进攻的,但是戚曜灵冲他做了个吃饭的手势,表示可以趁他们用饭没防备的时候进攻,副旗主显然觉得也对,所以便拉着人马出来了。 答骨城中只有约摸一万多人马,这些日子损兵折将的,如今也就余了不到九千人,副旗主点了八千出战,也算是破釜沉舟了。 天天被人闯进城,杀人放火的,又遇上戚曜灵这种煞神,本来就军心不稳,如今又忽然调度,一看就有事……而且平时最爱骂人的旗主居然没骂人?好几个亲近的甲喇、牛录都闷头不说话,处处都透着诡异,傻子也能看出又出事了。 所以鞑靼军整个精神状态都不怎么样。 但鞑靼不愧是马背上的民族,人手一匹战马,而且骑术是真的好,骑在马上,就跟多长了四条腿一样,趋退如意,怪不得戚继光煞费苦心的布局,只求能多留下一些马匹,他们的战马,是真的养的好。 戚曜灵他们从另一个城门出城,绕了一个大弯,离开答骨城约摸二三里之后,后头便有人大开城门,万余大庆军长驱直入,余下的不到一千鞑靼守军,一个照面之际,就被处理干净了。 戚曜灵带着人一路向前,快到约定好的万字口的时候,前头的探子忽然飞快的折返回来,低声禀报,副旗主面露喜色,戚曜灵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是说了什么,也跟着面露喜色。 然后大家纷纷下了马,徒步往前行军。 戚曜灵走出去十几步,又指了指,意思是去的人不够多。 于是又多过去了两千人,戚曜灵又向留守的人做了几个手势,指了指方向,那些留守的人也就懂了,带着战马,向远处避开。 这么一来,被带走的有五千人,留下的有三千人……三千人,加上八千战马,人还是有点多,他们只怕不好打。 戚曜灵心中盘算,表面上与这些人一路向前,到了一处,探子打着手势,这些人便猫下腰,慢慢的靠近。 就见这山坡下方的那条路,最多不到两人高的高度,正有一大队大庆军向这一方走了过来,遥看尘烟滚滚,只怕至少有几千人!幸好坡上隔着长草,他们要看到他们,并不容易。 副旗主大喜,飞也似的向他打着手势,戚曜灵点了点头。 于是大家便长长的散开,只待一声令下,便跃下去拼杀! 戚曜灵本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念头,又向身边的,他们称为甲喇,应该是他的副将之类的人,打了几个手势,示意他再带些人过来,马儿先放着。 那副将听明白了,应命而去。 副旗主指挥着人迅速散成一个长条,拦着他们的前路,戚曜灵找了找做记号的地方,又叫他们把战线拉的更长了一些。 然后副旗主又派出了约摸三千人去抄他们的后路。 这会儿,副将也把人带过来了,又带过来了约摸两千人,这样守战马的,也就一千人左右了,绝对好打了。 大家的动作无声而又迅速。 眼看着那一队大庆军到了脚下,副旗主一声令下,众鞑靼军发一声喊,前仆后继的跳了下去。 也就在他们将跳未跳的同时! 那一队大庆军,也同时跃起,飞也似的向对面山崖上一扑! 这队列是挑好的,有轻功不好的,身边都安排了轻功好手带着,所以眼睛看时,几乎是同时攀上了对面的山崖,然后灵猿一般翻身跃上。 而这边收势不及,已经跳了下去,后头的人也都是做好了姿势的,同时飞快的跳下。 戚曜灵本来想的好好的,心说鞑靼军这道人墙,至少有五六层,他还来的及拍一圈儿,全推下去,正好赶个全乎的。 没想到才刚刚飞快的拍了一半儿,就听轰隆隆之声,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脚下地面震动,他整个人身不由已的,被汹涌的气流推出去数丈远,耳朵都被震的暂时失聪,只有眼前血肉骨骼、残肢断臂,喷溅开来。 这地雷的威力,确实很大。 好一会儿,轰隆隆之声才停了下来。戚曜灵摇了摇脑袋,还觉得耳朵翁翁的,听不清楚。 他扶着旁边的树站了起来,定了定神儿,感觉缓过来了,才站起来,飞快的走了一圈儿,把身边的人该补刀的补了一刀,一些不足为惧的就先放着,也许可以问一问话什么的。 他都补完刀了,才见尘烟之中,有数个人影奔了过来,贺延墨的声音道:“曜灵?戚曜灵!你在哪?” 这会儿听着,他声音都跟隔一层东西似的。 戚曜灵道:“在这,我没事。” 贺延墨跃过来,整个人灰头土脸,道:“好家伙,这玩意儿也太吓人了,怪不得戚将军说要用最快的速度跑,我跑那么快,最后直接被拍到地上去了,脑子都蒙了,可吓死我了。” 戚曜灵道:“死里逃生还这么能说。” 贺延墨大笑道:“死里逃生还不让我说话了!” 他仔细一瞅他,噗的一笑:“你怎么这么丑!不是,那旗主怎么长这么丑!” “等等!”被他一提醒,戚曜灵也想起来了,他这会儿还是古尼音布的打扮呢。 本来到了这一步,他的任务就正式结束了,但是他想起那边的战马,心说易一回容可别浪费了,就叫:“路掌教!法空大师!你们在哪?” 是的,这一回连法空大师也来了,几乎全员上阵。 两人答应着,飞快过来,戚曜灵道:“走走,你们跟我一起过去,咱们去看看能不能拣个漏!” 第834章 九千岁 于是这些人一商量,飞快的跑去了战马那一边。 那一边也早就有人蹲守,提前布好了阵势,空中都拉了不起眼的索子,正好拉到骑者的颈间。 但这些鞑靼人也不是死的,接二连三的有人坠马,自然就反应过来了,双方短兵相接。 大庆军众,鞑靼军寡,人越打越少,正打着呢,就见一人向他们吆喝,让他们过去。 大家一看,居然是旗主古尼音布? 鞑靼人顿时精神一振,向那一方逃了过去。 大庆军要追,早被人中途止住,然后大拨的幸存者,全都撒丫子冲向了他们的旗主,结果被侠义盟的人包了饺子。 同时,被副旗主派去截人后路的三千鞑靼军,也都全军覆没。 这一战,真正的大获全胜。 检点战局,我方只付出了极小的代价,死亡不到十人,受伤不到百人,得到了几千匹完好的战马,还拿到了答骨城,这样的一战,足可载入史册! 戚继光并没有掩饰侠义盟的功劳,更不会掩盖戚曜灵的功劳,消息一送到,大家无不振奋! 虽然是“国库券”,是借债,但大家也自觉是为军晌出钱出力了的,参与感特别重,所以一听到胜利,就格外的欣喜,更何况是这种碾压式的胜利!更是叫人振奋不已! 而且至此,再也没人说唐时锦派戚曜灵去建“侠义盟”是异想天开了,这就叫打脸会迟到但不会不来,这就叫事实胜于叨叨,唐时锦永远是对的! 一连几天,朝上都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然后有个人可能是想凑趣,也或者想讨好唐时锦,上书说此战唐时锦费心筹措军晌,居功甚伟,请为九千岁。 结果炎柏葳立刻反问:“那余下的九百八十八年朕怎么办?” 满朝文武居然都怔了一瞬才跟上他的脑回路。 他的意思是,他是‘万岁’,唐时锦若是‘九千岁’,那不是要比他少活一千年?减去年龄差就是他要“独活”的岁月了。 所以他态度很明显,可以同称万岁,但九千岁才不要。 同称万岁当然不行,大家也不能说万岁啥的就是说着好听,谁能真活万岁啊? 所以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唐时锦听旁人转述了,简直笑的不行,这真的是学神式反应,居然还晓得减去年龄差!!简直是要笑死人。 而且九千岁这种称呼,她确实不怎么感冒,因为一想起九千岁,就会想起《新龙门客栈》里李立群演的魏忠贤,印象实在是太深了,所以她一点都不想当九千岁。 倒是后来,戚曜灵的信让她琢磨了好一阵子。 因为抓了不少鞑靼人,尤其还抓了镶白旗的旗主古尼音布,所以审问出了不少事情。 鞑靼族中出了一个人才,名叫努尔哈赤。 据说他十分神勇,率领部众,四处征战,鞑靼部落,纷纷臣服……如今已经将鞑靼全部收入了掌中,起初只有黄、白、红、蓝四旗,就在一年多之前,因为人数众多,又增设了镶黄、镶白、镶红、镶蓝四旗,成为八旗。 而努尔哈赤这个积攒力量的过程,已经持续了十七八年之久,大庆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无怪历史上,一直到努尔哈赤建立大金称汗,蓟辽总督的上书中,还称其对朝廷“唯命是从”! 是的,努尔哈赤。 她这个历史小白,不知道原来在大庆,女真族也叫鞑靼族的,要不然她早就想到了。 爱新觉罗·努尔哈赤,清太祖,皇太极他爹,女真族的首领,一手统一女真各部,建立后金,割据辽东,为天命可汗。 之后又发布了什么七大恨的讨明檄文,迈出了挥师大明建立大清的第一步。 如今虽然很多事情不同了,但又有很多事情是相同的。 反正在收到信的时候,唐时锦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努尔哈赤不能留! 是的,她知道努尔哈赤是举世无双的军事家政治家,皇太极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她知道康熙爷是千古一帝,雍正爷也很萌。 可这些都是她做为“后人”时,轻描淡写的观感,事不关已。 如今并不是唱着“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枝花”的现代,如今她站在大庆皇宫,汉人坐着朝廷,对这些,很难去淡定和中肯的评价。 鞑靼或者女真,或者称之为满族,数年犯边,对汉人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对唐时锦这些人来说,他们就是恶人,就是外邦,而努尔哈赤就是一个土匪头子,他越厉害就越该死。 据说,努尔哈赤曾经直言不讳地对被俘获的汉人说:就算杀了你们,夺取到的财物又能有多少呢?那只是暂时的,有限的。可如果收养你们,你们的手,可以创造出任何东西。那才是永久的利益。 所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至理名言! 努尔哈赤建立大清时,是在“圈养”汉人,那心情真的跟人类养牛养羊,没有任何区别,她身为汉人,真的很难不去介意。 如果按着她所知的历史,努尔哈赤正式确立八旗制度后不久,就该称汗了。 但若是按着如今的情形推测,他也未必不会诈降,然后韬光养晦。 所以,他们该怎么做? 炎柏葳一进来,就看到她一脸严肃,他就没去抱孩子,换了衣服就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了?” 唐时锦把信给了他。 戚曜灵的消息,比戚继光的上书要快,但是炎柏葳在那边也有人,也知道这些事,扫了几眼,没有新东西,就道:“我看过了。” 唐时锦低声道:“这个人,一定一定要重视。” 她趴在他耳边,把她所知的跟炎柏葳说了。 炎柏葳越听神色越严肃,末了点了点头:“别担心,我们已经有了防备,他能做的事情就有限了。” 他顿了一下,在她耳边,声音小小的问:“你知道这么多的事情,那你知道我吗?” 唐时锦默默的瞅了他一眼。 在他这种学神面前,她的马甲估计早就掉光了,所以她直接道:“不知道。” 炎柏葳点了点头,也不觉得意外:“所以我早就死了是吗?” “不是,”唐时锦小小声的道:“没有大庆。” 炎柏葳一呆:“没有大庆?”他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没有我大庆朝??” “是啊,”她理直气壮的道:“所以根本就不能怪我是学渣,就算我是学神也一样啊!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看了她很久很久,忽然抬手,把她搂进了怀里,用力搂紧:“好了好了别说了,就当我没问过。” 第835章 收继婚 唐时锦也没再说,懒洋洋的倚在他怀里,跟他道:“你发没发现,先帝什么都不好,但就是运气贼好,把国家给作成这样,可是却过的特消停,都是在你这儿才发作出来的。” “这倒不是,”炎柏葳笑道:“前头十来年是真的太平,那是因为底子打的好,一时还作不坏,之后……事情就没消停过啊,就我们认识那年,青州沿海还有战事呢,你不知道?” 唐时锦吃惊道:“这样吗?” “嗯。”炎柏葳道:“要不然戚继光这么多兵书,难道是做梦写出来的?” 他顿了一下:“之所以你会觉得,偏在我们这个时候发出来,主要是我们开始干正事儿了,稀里糊涂,敷衍塞责的人没了,所以很多问题,也就发现了,暴露出来了。” 唐时锦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再说也是站的位置不一样了,看到的东西多了。” 炎柏葳很喜欢这样两人偎依在一起闲扯,声音都格外温柔:“是。” 她想起来,跟他说八卦:“你知不知道,女真……鞑靼族,有妻后母的风俗?” 炎柏葳道:“妻后母?何意?” 唐时锦道:“那句话怎么说的来,‘嫁娶则不择族类,父死则妻其后母,兄死则妻其嫂。’” 炎柏葳无语的道:“真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这种叫收继婚。” 女真确实有这种风俗,不能在族群之外婚嫁,父亲死了娶父亲的妾,兄弟死了娶兄弟的妻。 因为游牧民族生存环境恶劣,夭折率很高,女人是宝贵的生育资源,这样做有助于壮大族群……这甚至是一种部落责任和家族责任,需要人人去遵守。 成吉思汗死了之后,他的儿子察合台和窝阔台,就曾经争夺过他的宠妃木哥哈敦。 就连努尔哈赤自己,他的宠妃阿巴亥,不也跟他的次子代善勾勾搭搭? 这个习俗,一到皇太极时才废除。 这种事情,要搁在汉人圈儿,绝对是没有人伦和大逆不道的,谁要是公开做出这种事,能叫人写在纸上骂一千年,可是在他们,却是非常普遍,习以为常的事情。 炎柏葳叹道:“所以叫他们蛮夷,也真不是冤枉他们。”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又问他:“师者令都定好了?” “差不多了。” 唐时锦道:“那明天我得让他们赶紧下布告,先把安民书弄出去,把分部的事情定准。” 一边说着,她就撑起来:“我先给灵儿写回信。” 炎柏葳道:“叫人传两份笔墨,我也写封信。” 于是两人挤在一张小桌上,各自写完了信,送了出去。 隔天,江必安进宫来。 他如今是太子少傅,虽然如今甜宝还小,还不到学武的时候,但是顶着这个身份,他和张居正,还是要时不时的进个宫,给太子殿下请个安,说说话。 这会儿江湖人的案子已经审完了,唐时锦出去看了看,桃六郎写的告示也已经贴上了,请立分部的告示也都写好了,只待下发。 唐时锦回来,就见江必安和甜宝站在厅中,两人间隔三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 甜宝那点小屁孩儿,居然也端的住。 唐时锦憋笑,然后走了过去,道:“必安。” 江必安正儿八经的行了礼,唐时锦把告示给他看了看,江必安道:“这个我知道了,各部的人,曜灵走之前就挑好了。” 唐时锦道:“我的意思,这分部是管江湖事的,肯定会有案子,你把你手头的人,看看能不能挑出一些有这方面能力的,然后放到下头去,这样一般的案子,直接就地审了,没必要针眼大的案子也往京城押。” 江必安想了想:“要多少?” 唐时锦道:“越多越好啊!起码你得保证一个分部有个两三四五六个吧?” 江必安道:“到底要多少?” 好长时间不跟他说话,都有点不适应他这种说话风格了。 唐时锦笑道:“先来四五十个!” 江必安点了点头:“那我回去挑挑,跟那些人一起放下去。” 唐时锦点了点头。 本来甜宝一向很黏她,两人说着话,甜宝小心的看了她一眼,犹豫着是不是要过来,然后江必安看了他一眼之后,甜宝果断扭头跑了,逗的唐时锦笑了一声。 然后她跟他道:“这些人,你仔细的挑,要嘴严性子稳的,陆纵这种最好,我把林儿放下去这么久,已经小有成效了,到时候这个人,会与林儿那拨人对接,所以一定要可靠的人才行。“ 江必安嗯了一声。 她又道:“但是你不要把陆纵放下去,灵儿不在,万一有事,你必须在京城,你身边必须得留你得用,又放心的人。” 他点了点头。 她继续道:“还有,开春,锦衣卫准备征召,你去跟陈四方帮帮忙,拟一个条陈,然后尽快递上来。” 这是她或者戚曜灵的活儿,但是戚曜灵不在,如今锦衣卫各处调度,人数少了许多,而且雷骁、穆星昴先后被调走,如今锦衣卫连个正经的指挥使都没了,只有陈四方一个千户,暂代其职。 江必安道:“班萧鸣不是回来了?” 唐时锦摇了摇头:“班萧鸣只是回来过个年,来年还得跟平郡王出去的,所以定不下来。其实我觉得陈四方这人还不错,老成持重,我是想着,你接触接触,觉得人还可以,就给他个副统领,不然就直接调别的人过去,不能一直空着。” 江必安仍是点了点头。 她说完了,摆摆手:“行了,就这几件事儿,没事了。” 江必安便起来道:“那我先走了。” 唐时锦嗯了声,一边问他:“对了,为什么甜宝这么怕你啊?” “不知,”江必安平静的道:“我什么都没做。” 唐时锦笑出声,然后就背着手儿,溜达着走了。 江必安遥遥看着,就见她过去牵了儿子小手,一大一小说着话进了房。 他嘴角弯了弯。 他其实还挺喜欢小太子的,长的跟她实在是太像了,使小心眼儿的时候,那大眼睛一转,总叫他想起当年那个胆大包大的小女孩,可爱的很。 不过他就是怕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第836章 你有我罩 大庆军暂时驻扎在答骨城中,然后接到了皇上的圣旨。 圣旨上好一番赞赏,大家也都兴奋不已。 然后宣旨太监过来给戚曜灵请了个安,陪着笑脸道:“国公爷,能不能让奴才‘出其不意’的碰一下?” 旁边人:“……???” 戚曜灵一听就知道是咋回事儿,满脸无奈的道:“碰吧。” 于是那太监小心翼翼的敲了敲他胸口,发出了当当的声音。 有人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戚大人这功夫还戴个铁兜兜儿,那俺上阵不得背个锅!!”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口音,听的众人轰然大笑。 连戚继光都忍不住笑了一声,指着他道:“那回头行军,锅就给你背着!” 那宣旨太监也跟着陪笑了两声,戚曜灵笑道:“跟我师父说,天天带着的,放心就是。” 宣旨太监连连点头,就从怀里掏出信来。 戚曜灵展开一看,就不由得沉吟。 他心说这啥努尔哈赤不能留,那还不好说? 反正兵不厌诈么,若真的遇上了,阵上杀不了他,过去暗杀了就是!杀人可比掳人容易多了! 第二日,三十余万大军拔营北上。 江湖人物跟随这样的行军速度,还是比较轻松的,所以还有不少人接过了辎重营的东西,粮米之类的,帮忙负着,那他们行军就会省力一些。 戚曜灵跟贺延墨边走边聊:“灭了鞑靼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贺延墨道:“这还没到地儿呢,就先想灭了之后的事了?” 他笑了两声,又道:“我不早就说了?出海啊!灭了鞑靼我就去闽州打倭寇。” 戚曜灵道:“朝廷开武举了,你要不要来当官儿?” “啊?”贺延墨直摇手:“我不去,我可不是那块料。” 他道:“我都行,你为什么不行?” 贺延墨随口道:“你有你师父罩啊!” 戚曜灵道,“你有我罩。” 贺延墨哈哈的笑了几声,故意道:“那不行,你把我骗去之后,再不罩我,我不是很惨!” 戚曜灵也知道他的性子,是真的受不了拘束,就懒的理他了,转而向陆凤楼道:“凤楼跟我去吧。” 陆凤楼显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很从容的道:“待这边忙完,我就去考武举,先考个身份再说。” 戚曜灵道:“你若有心,不用考也可,再说大家上了战场,不可能跟没上过战场的一样考,可能会直接赏赐个身份,到时候跟我去缉事厂吧。” 陆凤楼点了点头:“好。” 贺延墨道:“说起来,你们缉事厂天天到底在忙什么啊?真有这么多告状的吗?” 戚曜灵道:“去了就知道了,不去别瞎打听。” 他顿了一下:“反正自从新帝登基,也不知这天下有多少事,连我都时常觉得时间不够用,我能不睡,旁人不能不睡,所以事情永远忙不完,我收了三个徒弟,你们也看到了,都已经不在缉事厂了。” 他看了贺延墨一眼,贺延墨心虚的溜了。 戚曜灵跟陆凤楼道:“我叫人在京城置办了一间宅子,可以做为侠义盟的落脚点,你到时候可以住在里头,江湖朋友,不管有没有官身的,也有个投奔的地方。” 陆凤楼失笑道:“我怎么觉得我还什么都不是,你已经开始给我安排活儿了?” 戚曜灵也笑了:“如今就是如此,不可能召你进来闲着的。” 陆凤楼点了点头:“好。” 戚曜灵想起来问他:“当初延墨为何要闯总督府?他看起来不像这么莽撞的人。” 他在天师观见他的时候,看他如此沉稳,也万没想到,熟了之后这么活泼,比许天禄还能说。 陆凤楼摇头道:“这事儿说起来,还跟我有点关系,当年我曾经牵扯进了一个案子,偏偏就是在闽州,当时我受了伤,就被官兵抓回去了,然后……” 贺延墨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在后头插话:“其实那时我也劫狱了,我去的时候,凤楼挨刑挨的,全身都是血,整个就……唉,想想都吓人!所以我一听说那边出事,一下子就想起当年这事来了,根本不敢等。” 戚曜灵斜了他一眼:“所以你就闯总督府?” 贺延墨嘿嘿的陪笑了两声,一边又道:“说起来,我真没想到他们的功夫这么好,我自入江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全无还手之力的时候……看来以前,真是井蛙了。” 他问他:“那些人都是哪来的?” 戚曜灵道:“是皇上自己的人手,我也打不过,他们的练法,就与我们不一路。” 贺延墨十分神往:“哪天能认识认识就好了。” 戚曜灵道:“凤楼将来会有机会的。” 贺延墨:“……” 一行人一路谈谈说说,行军也不觉得辛苦。 虽然江湖人确实好用,但是真正行军时,戚继光并不常用他们。 例如哨探之类的,确实江湖人去可能更好,但戚继光还是如往常一样派探子去探路,只是不时的会加两个江湖人,以求稳妥。 因为江湖人毕竟只是临时应援,不是长驻的,所以如答骨城这种第一战,为了开门红,鼓舞士气,可以利用一切可利用之资源,但平时,却不能依赖江湖人的手段,不然用习惯了,普通士兵会失去信心,长此以往,并非好事。 大家起初有许多人不理解,但总有人懂的,会给大家解释。 所以这就是有组织,有能服众的人当领导的好处了,总能压伏住,不会出事。 一路行来,天气越来越冷,好在粮草允足,行军无后顾之忧。 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朝上封了印,炎柏葳跟唐时锦商量:“我把义父叫进宫来坐镇,我们去战场上看看?” 唐时锦笑道:“你这算御驾亲征吗?” “征不了,”炎柏葳道:“也就这几天,过年还得回来的,一堆事儿呢。” 唐时锦想了想:“那这样,我们小年儿那天过去,直接叫九爷八爷送我们过去,然后我叫他们多包一些饺子,我们带过去,跟大家一起吃一顿饺子,然后就回来。” 炎柏葳一想也可以:“好。” 第837章 这就尴尬了 那边的驻军,号称有五十万大军,实际上只有三十六万左右,人人吃饱不大可能,但是一人分上五六个还是可以的。 所以御厨连着不少宫人,一大帮人齐下手,包了整整两天的饺子,唐时锦都给加了一些灵泉水,然后冻了起来,足足包了约摸二百多万只,一人吃六七个绝对够了,到时候就一人分六个,顺顺利利的。 到了小年儿那天,炎柏葳就把桃相叫进来,防备着万一有突发事件好处理,然后两人就过去了。 京城和晋州离的不远,他们如今行军又走了一程,目前扎营在了清水源。 扎营之后才发现,这儿的水居然是咸水,不能喝,好在水囊中都还有水,大家生起火来,准备吃饭。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今儿还是小年儿呢!” “对啊!小年儿,要有个大肉饺子吃就好了!” “想的美,还大肉饺子,在这种地方要能吃上饺子,那得是做梦!” 就在这时,天空中两声鹰鸣。 戚曜灵正与路掌教说话呢,一下子站了起来,就见两头巨鹰在营地上方盘旋了两圈,然后缓缓敛翼,落了下来,两个人影同时跃下,在空中挽了手,一起落到了地上。 戚继光刚把水囊举到嘴边,吓的当时就掉地上了,小跑着过来:“皇上!臣叩见皇上。”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跪下:“叩见皇上!” 炎柏葳和唐时锦都穿的明黄色,但都只是便服,炎柏葳含笑摆了摆手,道:“都起来,不必拘礼。” 这个年代,百姓对君王的敬畏,不是现代人所能想像的,即便炎柏葳再谦和,他们也都诚惶诚恐,有不少将领都不由得眼含泪光,激动极了。 唐时锦的眼神儿来回一划,戚曜灵就知道是在找他,笑着上前:“师父。” 唐时锦伸手就在他胸前敲了敲,把戚曜灵都给敲乐了。 然后炎柏葳才道:“诸位行军辛苦,今儿是小年,朕过来与大家聚聚。” 唐时锦道:“我们带来一些饺子,大家每人分几个吃 ,不多,也算是应应景儿。” 戚曜灵一皱眉头,戚继光已经赶紧招呼伙头军了,唐时锦问:“怎么了?” 戚曜灵小声道:“这边的水是咸水,人马都不能喝。” 啊?? 不是吧?这就尴尬了不是…… 皇帝千里迢迢的飞来陪你们吃饺子,过小年儿,结果没水?那这事儿就有点不漂亮了。不行就直接用灵泉水??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唐时锦忽然想起了一部电影。 那会儿的老电影还都挺写实,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唐时锦就道:“方才我们来时,在那边二三里的地方,好像有一眼泉子,灵儿你去瞧瞧。” 贺延墨立刻道:“我去我去!” 他飞也似的跑了,早有几个机灵的人跟着去了,江湖人,二三里真跟玩儿一样,不一会儿,贺延墨就回来了,老远就嚷嚷:“真的有!挺大的一眼泉子!能喝!很甜!” 众人大喜。 幸好营地也还没扎下去,立刻又行了二里半,在那眼泉子旁边驻扎了,炎柏葳过去和戚继光、众将领说话,早有伙头军把火升了起来,架上了一口锅。 唐时锦道:“有几个锅?全都架上。” 伙头军愣了愣,只能再招呼着升起火头来,把锅都架了上去,然后眼巴巴看着她,也不好意思问,心说饺子在哪?你带来几个?也没见你背包袱啊?是不是大家只能闻闻味儿啊? 眼见数十口锅都升起火来,唐时锦直接过去,在众人看来,就是白生生的饺子凭空出现,纷纷欢快的涌进了锅里。 众人无不倒抽了一口凉气。 唐时锦道:“这饺子是冻过的,所以要冷水下锅,全肉的,要多煮一会儿,一人分几个,咱们吃个年味儿。” 伙头军点头如捣蒜,连声都不敢吭。 戚曜灵问了几句,然后向众人道:“一人分六个,保佑大家行军顺利!” 他如今在军中小有威信,众人轰然应了。 然后伙头军就开始煮饺子,先煮出来的,当然是端去给了炎柏葳和戚继光那一桌,然后是唐时锦那边。 其它人就像平常,每百户端了盆来,回去大家数着吃,宫里御厨调出来的馅儿,加了灵泉水的,是真的“大肉的”,一口下去,油汪汪的,酱香浓浓,香的人眼泪水都冒了出来。 但大家都挺听话的,一人六个,绝不多吃,毕竟是行军,求个好兆头,吃完了还眯着眼儿直回味。 忽然有人道:“刚才是谁说,在这地头要是能吃上饺子,那得是做梦来着?” 大家都哧哧的笑了起来,一个个幸福的直冒泡泡。 唐时锦坐着跟戚曜灵他们说话,也陪着他们吃了几个饺子。 这些江湖人都胆子大,再说之前就见过一回,不一会儿就有人凑过来说话,各自通了名。 隔了会儿,又有一个千户过来,自称名叫申汉违,过来施了个礼,态度十分殷勤周到,还表示想买国库券。 唐时锦只笑道:“国库券三年的已经放完了,五年、十年的倒是还有一批。” 申千户急赔笑道:“五年十年的也可,只要王爷方便,微臣全都可以的。” 唐时锦道:“可这会儿打着仗呢,不如等战事毕了再谈?” 申千户道:“王爷做这国库券也是为我等筹措军晌,我等也该出一份力才是。” 唐时锦心头微讶,脸上仍旧笑眯眯的道:“那不知申千户想买多少?” 申千户迟疑了一下,道:“不如借一步说话?” “不必,”唐时锦道:“都是自己人,申千户尽管说就是。” 虽然这会座中只有几个掌门和戚曜灵,但是行着军呢,大家都坐的很近,说话全都能听到! 可是想想就知道,唐时锦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国库券,与他离开营城去远处谈,所以申千户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几十万可否?” “这样吗?”唐时锦道:“如果你能凑到一百万,我就叫人过来帮你办理。” 申千户道:“可以!”他忽悟答的太快了,又道:“微臣尽量凑!”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好,那你先回吧,申汉违是吧?我回去之后,就安排人过来与你接洽。” 申千户一喜,连连道谢去了。 唐时锦与戚曜灵交换了一个视线。 第838章 学神范的政治秀 戚曜灵这会儿,正叫人查着边境走私的事儿呢! 这个申千户,一直对戚曜灵极为殷勤,问了好几回国库券的事儿,一个千户能有多少银子? 要是家里有钱,大可以让家人去办,不可能家里有钱,把钱全带到军中的,只可能是在军中赚的银子! 在军中怎么赚银子?? 所以很久之前他就在怀疑了,一直在查他,如今他一张嘴,一百万!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了吧? 他估计也是急了,想着如果将来查到了他头上,那他已经买了国库券啊!牵扯到了唐时锦,别人自然也就不好往下查了,等风头过后,国库券到期取出来,仍旧是有钱的大爷。 想的还挺美的。 回头就叫江必安派人来跟他“接洽”!她可是一个不扯谎的人! 戚曜灵低声跟她道:“回头我再查查前几年军械的帐,不用着急,我这边有人用,等查实了再说……” 唐时锦点了点头。 说真的,这一趟来,见到戚曜灵,明显能看出他气场有种微妙的变化,好像卸下了什么无形而巨大的包袱一样,看着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明亮了。 她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头。 戚曜灵笑道:“师父别摸,我身上脏死了。” 他不自觉得带了三分撒娇。 是的,他自己都能觉的出自己的变化。 他没有办法形容,当她乘鹰而来,站在众江湖人面前,满面愤怒的给他出头,她说“我的灵儿纵有千般不好,他身后还站着我唐时锦!” 好像就在那一瞬间,看着她,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就没了,就消失了,消失的如此之快,好像并没有如钢针一样,刺在他胸口多少年。 然后唐时锦闻了闻自己的手:“真的,好臭!” 她嫌弃的道:“黑历史!这绝对是你的黑历史!” 戚曜灵大笑。 唐时锦又想起来问:“知遥呢?” “哦,”戚曜灵笑道:“这个,要问路掌教了。” 路掌教视这一战为难得的历练,特意拜托了戚将军好生操练他那俩儿子,路清夷和路知遥天天忙到脚打头,看着人都黑了一圈儿,明明就在同一个军中,与戚曜灵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唐时锦奇怪的道:“可现在不是扎营了吗?” 戚曜灵笑道:“扎营也得有人去哨探的。” 行吧……唐时锦默默的看了路掌教一眼。 路掌教动作夸张的别开了脸。 那边炎柏葳跟一众将领说完话出来,笑着道:“求源得源,此事不可不记。” 军队里别的不多,就是不缺人,戚继光立刻指挥着,叫人抬来了一座小山般的巨石,就在那眼泉水边,将地面挖出坑来,将巨石放入,转圈踩实了,正要指挥人将一面凿平,炎柏葳摆了摆手,向唐时锦道:“刀来。” 唐时锦把擎天破日刀给了他,炎柏葳轻轻挥手,先是嚓的一声轻响,然后小半片石面,哗啦啦的塌了下来,立刻有人上前清理干净。 炎柏葳沉吟了一下,道:“就叫神应泉吧。” 他再一次挥刀,碎石飞溅之中,三个铁钩银划的字迹出现在了石面上。 炎柏葳把刀还给了唐时锦,笑道:“有用状元笔的吗?” 状元笔,就是江湖上常说的判官笔,是一种笔状的铁制兵器。 立刻就有人应了一声,掏出来双手送上,炎柏葳接过来,上前一步,就用判官笔在上头书写,背影挺直,动作轻松写意,好像握的只是一杆毛笔。 什么叫文武双全? 在这种真正的文武双全面前,其它所有的文武双全都弱爆了好么!! 虽然只是一场政治秀,可是这种学神范儿的政治秀,真的超迷人的好么!! 唐时锦笑眯眯的在后头看着,就见炎柏葳不假思索,飞也似的写完,退了一步,随手拍了拍衣服,转回身来,将判官笔还给了那人,看到她的表情,就向她一笑。 有时候皇帝这种生物不宜太接地气,所以完成表演之后,两人就功成身退了。 她走了之后,路知遥才偷偷摸摸的从人群里钻出来,看着海东青消失的天空,一脸的哭唧唧。 虽然现在她是长辈了,可怎么说也是当年的女神,他这会儿,又黑、又瘦,头发脏的打络,身上臭的自己都闻不下去,这副模样,他不敢往女神跟前凑啦!! 戚曜灵等唐时锦走了就过来找他,跟他道:“饺子吃了?” 路知遥默默的点了点头。 戚曜灵抛给他一个东西:“师父提前给的压岁钱!” 路知遥一喜,双手接在手里。 唐时锦很爱弄这种小玩意儿,这是一个玉扣子,平安扣,上头雕了一个拟人化的马,举着手臂做出大力士的样子,表示“路遥识马力”,很萌很可爱,路知遥心满意足的收下了。 戚曜灵回了帐中,贺延墨枕着手在那儿等他,一见他就一骨碌坐了起来,双眼锃亮:“庆王爷居然真的是神仙!那是搬运大法吗?” 戚曜灵喝茶不答,贺延墨瞅了他半晌,知道他是不说了,遗憾的又躺了回去,“我尝着还以为是天上的饺子!也太好吃了!但是我仔细瞧了瞧,上头还是有纹理的,应该是手捏的,还是满把捏的那一种。” 噗!戚曜灵都无语了:“你还看这个?” “当然了!”贺延墨道:“不好好看看,怎么能轻易下结论?” 戚曜灵只能道:“你还真是严谨,像我们缉事厂的人。” 贺延墨笑了一声,还没来的及说话,就听外头有人低声道:“戚大人。” 他外头从不用人守夜,戚曜灵就道:“进来。” 就有一人掀帘子进来了,满面彷徨,六神无主,慌里慌张的就跪下了:“戚大人。” 戚曜灵眉梢一挑,放下茶碗,堪称和颜悦色的道:“可是有事?不用着急,慢慢说。” 那人稍稍平静了些,双手撑着地面,自己缓了半天,才猛的一抬头,道:“申,申千户!他跟鞑靼人做买卖!!卖给他们军械!!” 贺延墨一皱眉,给戚曜灵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出去警戒。 戚曜灵也对他打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叫他叫缉事卫的人过来,暗中做记录,贺延墨一点头,就飞也似的掠了出去,那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 戚曜灵道:“继续说,你知道什么,全都说出来,可将功赎罪。” 第839章 徒弟跟师父杠 那人看了看戚曜灵,看他完全不意外,一时间心情复杂,又不知为何放松了些。 半天才道:“他……好几年了,元盛十五年那会儿,他忽然找到我,问我想不想发财,我在他手下头干,他说什么我都得叫好啊,我当然就说想。” 戚曜灵微微眯眼。 元盛十五年!居然有十几年了!而且这位显然是一开始就参与的!这倒真的是意外收获! 那人继续道:“然后他就带我去见了人,我总觉得那人说话腔调古怪,而且眼睛小小的,也长的像鞑靼人,我就问他是不是鞑靼人,申千户也不回答,就那么看着我,说有些事情我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他有些语无伦次的,但戚曜灵也没有打断,这样说,反而很多事情都能说清楚。 这会儿,帐外,这人的身后,早已经有人盘膝坐下,在做记录了,缉事卫的人训练有素,没有光都能写的一字不错。 其实听起来,这个人还算是不错的,虽然人讲述事情的时候,总是会习惯的向着自己有利的说,但真正的对错,还是可以听出来的。 这些人都是军户,世代当兵的,关系处的都很铁。 这个人名叫高齐,从一开始就被申千户拉拢,但是他发现对方是鞑靼人之后,坚决拒绝,又劝申千户不要做这种事。 所以中间他没有参与,但是军晌一直没有发下来,他婆娘生了孩子,申千户在叫他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就掩耳盗铃的当不知道,开始一起干了。 但是他再加入的时候,申千户已经与他们熟一些了,可见中间他并没停手。 然后几人就开始不定时的与他们合作,起初只是一些不起眼的枪尖,铁箭头……后来根本没人管,申千户的胆子就越来越大,当时的将军刘强又沉迷声色,从不管事,他就直接从军械库里拿了军刀之类的,也往外卖,这么多年,几乎成为惯例,一年总得交易个三四次。 一直到后来,炎柏葳做太子的时候,撤了刘强,派了自己人,一个叫袁成的人过来。 那人是影卫出身,不懂边军,怎么说呢,边军军营,本身就有些“家”气,很多事情都比较重人情。 他就用管理影卫的法子,大刀阔斧的开始改革,极其严格的整肃军务,军中风气猛的一变……申千户当然也就老实了,但是一个赚惯了钱的人,怎么甘心就此收手? 所以中间,他还又与鞑靼人勾结,想杀死这个袁将军。 但这人本是炎字头,取了谐音姓袁的,身手好的出奇,一连杀退了三拨人之手,申千户彻底消停了,再也不敢动弹了。 然后鞑靼人可能是想留着后用,也没有人供出他来,直到如今。 戚曜灵直听的连连冷笑。 是的,外人能有机可乘,大多是因为自已内部出了问题。 元盛帝是混蛋,可是你哪怕组织人去抢鞑靼呢,也比跟敌人合作好吧?这是叛国!! 如果说这个高齐,还有三分良知,有过纠结痛苦,那申千户,真真是罪无可恕! 戚曜灵道:“来人,请戚将军过来。” 外头早有人应了一声,便去请了。 戚继光已经睡了,而且戚曜灵一向态度放的低,有事都是直接过来,乍然一请,还真把他给吓了一跳。 赶紧披上衣服过来,戚曜灵把供状递过去,戚继光一看,就沉默了。 他为人通透,不是那种非黑即白的人,他不是没有察觉,一打仗,军械库帐面对不起来,这么大的亏空,他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可是一来,边军荒废太久,二来,他接手的时候,上头的袁成是炎柏葳的人……而袁成,就纯粹是业务不熟整出来的事儿了,他只闷头练兵,根本没想过要去查查军械库。 戚继光正色道:“他们确实罪无可恕,可如今,毕竟是行军途中,杀人会折了士气。但这些人又不能不处理……我想,我们只诛首恶,可成?” 戚曜灵长吸了一口气。 他道:“可以。” 然后他也不问他的意见了,直接吩咐:“把高齐在我这儿的消息放出去,只说两日为限,主动投案,罪减三等,执迷不悟,后果自负。再派几个人,去盯着他们。” 戚继光眉头拧着,又不好劝。 戚曜灵顿了一下,又道:“延墨?” 贺延墨啊了一声,戚曜灵道:“交给你一个任务,你人头熟,找人放放消息,就说鞑靼人的东西,都是我们的人偷卖出去的,要不然他们连锅都没有,怎么跟我们打?原本咱们要战马要皮毛,他们只能双手奉上,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可现在?他们拿我们的军械打我们!前头死伤的性命,全都该记到尔等卖国贼头上!懂了没?” “懂!懂!”贺延墨道:“放心!” 戚继光也松了口气。 果然是唐时锦的徒弟,会炒舆论。 这么一来,将来杀这些人,不但不会损了士气,只怕反而会叫人生出同仇敌忾之心! 第二天消息就放了出去。 申千户一听就知道坏了。 他简直气炸了肺,在帐中不住的转磨,恨恨的骂道:“这个高齐!吃了我的好处,养了儿子婆娘,如今又反咬我一口!” 又骂戚曜灵:“就这还徒弟呢?庆王爷想用我的银子,他却背后拆我的台!!?” 旁边人,也是一个百户,低声道:“那,那现在怎么办?” 申千户额头见汗,却咬牙道:“慌什么!徒弟还能跟师父杠!我就不信我白花花的银子送出去,庆王爷会不要!杀了我?杀了我休想拿到半分银子!” 贺延墨属于好奇心特重的人,既然不排斥他参与,他就参与的不亦乐乎,屁颠屁颠的跑来汇报。 戚曜灵道:“看来银子不在他身边啊!这还不简单?” 确实挺简单的,只是还不到用的时候。 而且,并不是每个人都像申千户那么头铁的。 唐时锦大变活饺,炎柏葳挥刀为书,这两口子这表现,妥妥的盛世明君,神仙王爷,就这谁敢背叛?那真的要永世不得投胎的! 于是不到一天,就有许多人跑来“投案自首”。 又隔了一天,期限到了,申千户居然真的咬着牙就是不来。 然后帐外马蹄声响,有两个穿着官服的人过来了,然后直接来找申千户。 戚曜灵上前挡住他们,想说话,那两人却捂住鼻子,细声细气的道:“国公爷,咱们是来找申千户的。” 第840章 财神风格 申千户大喜,简直就是把人“抢”进了帐中。 那两人说话细声细气的,又没有喉结,妥妥是个太监,又拿出了契书,申千户也就放心了,于是小声道:“我的银子在家里,在我家的石磨下头……” 这边儿说着话,那边早把消息传了出去,然后立刻就有人进了他家,抬开院角的破石磨,果然在下头发现了一个盒子,里头是用油布重重包着的银票,数一数居然一百二十余万。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消息又递了回来。 戚曜灵直接带着人进去,一挥手:“抓人!!” 申千户都吓傻了,举着契书:“我买了国库券!” 那“太监”骂了一句:“白痴!” 他飞起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害小爷我扮太监,你这个卖国贼!人渣!该死!” 是路知遥。 旁边的真太监马三保也不在意,只笑笑而已。 缉事卫把人拖了出来。 贺延墨是一个八卦小能手,到哪儿都能跟人交朋友,这两天他蝴蝶儿一样飞来飞去,舆论正炒到最热乎的时候。 而且边军多军户,多少年一直守在得胜口,天天跟鞑靼打,谁家没有几个人受过伤,没过命? 一旦把这份仇恨转移到了这一干人身上,那真的是恨不得食肉寝皮,他越是挣扎受罪,旁人越是解气。 于是一举又抓了十余个人,其中有申千户,一个百户,还有几个小兵,全都是深度参与的人。 有人当场嚎啕大哭,扯着绳子,扑倒在地上磕头:“戚大人,我再也不敢了,我后悔了!我早就后悔了,我发誓再也不干了,戚大人饶命!戚大人饶命啊……” 戚曜灵冷冷的道:“机会不是没给你们,可你们就是执迷不悟!你这会儿后悔了,可是那些钢刀长枪,早已经卖入了鞑靼军中,将来,全都会拿来对付我们大庆军!若有人为之丧命,你后悔又有什么用!哪怕有人受伤,也全都是你们的罪孽!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们就好好受着吧!” “就是!卖国贼!我呸!!”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好在这种事情毕竟是私下里的勾当,所以他们卖出的,只有长刀和枪尖、铁箭头三种,没有卖出过火器。 其实就算卖了也不怕,如今军中的火器,大都是新制出来的,例如红衣大炮,例如地雷,上官荼蘼还改造了倭寇的长管炮,命名为“神箭炮”,射程可达十里,配合望远镜使用……那真就是在欺负他们。 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戚曜灵早就请示过唐时锦,请了一道手令,直接将这一干人就地斩杀。 其它“投案自首”的人,把他们编成了一支敢死队,到时候这一干人会率先冲锋,不许后退,后退者公布罪状,并诛其三代。 奋勇杀人者,能杀十人,便特许人死罪消,以普通牺牲兵士来抚恤。若灭了鞑靼人还活着,或者立下了大功,可免罪。 然后戚曜灵朗声道:“鞑靼人自己没有刀枪箭械,又不会生产,就连这种法子都用上了,蛊惑我们的千户,着实奸猾又恶心,但他们会玩这样的心机,证明他们已经不是我们所想像中的蛮夷!他们虎狼之性,贪得无厌,咱们稍稍退让,他们就会咬住不松口!因为他们什么也没有,所以他们觊觎我们的一切!他们想抢走我们的锦衣玉食,锦绣河山!想把我们当成奴仆蓄养!!” 他声音铿锵:“为皇上,为庆王爷,为天下百姓,为我等的父母妻儿,我等誓灭鞑靼!” 众人不由亢奋不已,纷纷挥拳呐喊:“誓灭鞑靼!!誓灭鞑靼!!” 就站在旁边的戚继光:“……” 他再一次感叹,不愧是财神爷的徒弟! 之前,他们把仇恨拉到这些“卖国贼”头上,是为了斩这些人时不损士气,反而拉升士气。 但是这种情绪,在之后面对鞑靼人时,又不够有力了,没想到,才刚杀完了人,戚曜灵就趁热乎,把仇恨又给拉回到了鞑靼人头上,且更添了一把火。 咋说呢,真的是,一点都没浪费,绝对的财神风格。 戚继光属于那种胸有壮志又心思清明的人,被闲置之后无时不想着复起,他早就察觉到了唐时锦对大庆的巨大影响力,也一直在观察她这个人,对她的行事作风十分了解,也数次亲眼看到。 他一直以为戚曜灵只是她的高级打手,一柄好用的刀,没想到,真的脱离她,独自做事的时候,处处都能看到她的影子。 要不他是人家的大徒弟呢! 消息报到京城之后,炎柏葳连年都等不了,又把那个刘强提溜出来,治了他治军不严玩忽职守等罪,一贬到底,抄家。 加上从那些卖国贼那儿抄出来的银子,又是近三百万两银子入帐,又能支撑一段时间的支出。 至此,此事圆满结束。 一直到腊月二十五,御窑才把大漆珠的样品送了过来。 今年的事情太多太乱,做的时候太晚了,唐时锦本来想着赶在年前卖一波的,但直到眼下才弄出样品,就算行,也明显是来不及了,所以不如先放放,找合适的时机再说。 唐时锦就先看了看。 其实做的还算可以,光泽度有了,但是色泽还是有点呆板,没有她想要的那种绚丽多彩的感觉。 正好也打回去让他们再研究,多试几种木料,看哪种木料做出来纹理最美,而且既然时间不怎么着急了,也可以做一些其它器皿,各种颜色都试一下,到时候要是有十八种颜色,也可以串十八子手串,估计美美哒。 炎柏葳过来问他:“过年你准备怎么办?” 唐时锦问他:“我要是不请女眷,会不会显得有点过河拆桥?” 炎柏葳笑出声来:“无所谓,他们反正背后也没少骂咱们,也就是骂什么的区别。” 唐时锦叉腰叹了口气:“算了,一年就一次,就请请她们吧!” 于是过年时,唐时锦再一次宴请了女眷。 这种场合其实说不了多少话,也就是大家进来见个礼,熟悉的寒暄几句,说几句吉利话,然后就各自回府了。 这一回因为大家熟悉一点了,加上收到了她送的仙蜜,所以气氛格外好,正说着呢,有人报靖王世子夫人到了。 一说靖王世子夫人,大家脑子里还反应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是于见萍。 第841章 如你所言 唐时锦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位怎么又出来蹦跶了? 靖王续弦,如今的靖王妃也是吓了一跳,急站起身道:“王爷,臣妇的儿媳久病之身,想必是想念王爷,扎挣着来了,臣妇去劝她回去。” 唐时锦笑了笑,“无所谓,既然来了,就叫她进来见个礼就是了。” 靖王府如今严防死守,估计她出来要费不少劲,来都来了,不管她想干嘛,难道她还怕她不成? 于是下头就把人放了进来。 于见萍进来之后,跪下施礼,倒是照例说了几句吉祥话儿,看着还挺正常的,唐时锦叫了起,她却不起,磕头道:“臣妇自知不合规矩,但臣妇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臣妇求娘娘给臣妇做主!” 靖王妃直急的额头见汗。 唐时锦倒是挺悠闲的,道:“啥事儿,说说?” 于见萍哭道,“臣妇怎么说也是世子夫人,可自从她,”她一指靖王妃:“她进了门儿,就将臣妇给关了起来,整日都不许出院子,帖子也接不得,一个外人不得见,就连臣妇想见世子爷都不行,竟如同关犯人一般,臣妇怎么说也是安宁侯的血脉,她这般待臣妇,置安宁侯于何地?还请娘娘给臣妇做主啊!!” 唐时锦听懂了。 这一位,估计是觉得大过年的,当着这么多人,又牵扯到了安宁侯,她为了名声也得放她一马。 但是不好意思,她不走这个路线。 靖王妃早就跪到了地上,却不敢插话,脸色发白。 唐时锦先用女人的方式,道:“怎么着,你婆婆还管不得你了?” 于见萍哭道:“臣妇并无此意!可就算是亲婆母,请安立规矩,那都是臣妇应尽的礼数,臣妇绝无怨言!可是这样关犯人一样关着臣妇,尤其不许臣妇见世子……如此处心积虑的隔开我们夫妻,真不知是何居心!” 唐时锦内心啧了一声。 这位可真是茶言茶语,暗指靖王妃与穆云昶关系不清白! 要知道靖王妃本来就年轻,又是新进门儿的,这种事情是真的忌讳。 唐时锦为了不浪费自己美美的妆容,所以也没有发脾气,微笑着道:“心里没数的人,我见过不少,但是像你这么没数的人,还真是头一回见。” 于见萍一顿。 唐时锦冷笑了一声,续道:“你,留王氏后人,改名换姓,捏造身份,处心积虑的嫁入靖王府,挑唆靖王府造反,挑唆穆永福挟持太子……就光这两条,就够你死一万回了,知不知道?” 于见萍急抬头道:“娘娘!我……” 唐时锦烦了,一摆手,安儿上前几步,飞也似的扯下了她的衣带,直接系到了她嘴上,猛的往后一拉,膝盖抵住了背,于见萍顿时就张大了嘴巴,瞪着眼睛,却一动都动不了了。 满厅静的针落无声,众命妇,也算是见到了庆王爷的另一面吧。 唐时锦继续道:“更何况,你到了京城之后,还蹦跶着不老实,我好心好意给穆永福治好了心疾,又提拔他做事,从不求你感激,可你倒好,跑来哭哭跪跪的威胁于我……回去之后,又屡次对我及皇室出言不逊!?还公开诅咒我怀相不好?有病吧你?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数下来,你不是作死是什么?你早就应该死了好么??” “再说回安宁侯,你母亲当年,同样是留王氏的后人,同样是处心积虑的接近安宁侯,安宁侯伉俪情深,你母亲无机可乘,于是趁着舅舅醉酒下药,才有了你……你这种算计得来的奸生子,是怎么有脸提安宁侯府的??你是安宁侯府的耻辱知不知道?!” “如今,你唯一的倚仗,就是皇上心里还念着舅舅的情份,所以才留你一命,你说说你,好好的活着不好吗?为啥要贪得无厌,大过年的非到我跟前来蹦跶?这是在恶心谁呢?你真以为你身体里留的这点血够你作??你真以为顶着安宁侯三个字,我就不敢收拾你?” 大家不由得交换着视线,如今,才算是听到了这事儿的完整版。 唐时锦随即抬抬手:“来人哪,她不是嫌如今的日子像犯人吗?那就如她所言,送进牢里,让她试试啥才叫犯人!” 于见萍急了,拼命的挥了一下手,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安儿嫌不顺手,直接提了她头发,拖着就出去了。 唐时锦看了看惜时钟:“好了,靖王婶起来,大家也不用介意,趁着年前,把糟心事儿都处理完了好过年。” 这事儿确实是糟心,前头炎柏葳本来还在与人说话,一听说此事,简直气的不得了,直接道:“穆云昶治家不严,藐视君上,屡教不改,罢其户部侍郎之职,送过去跟他妻子做伴去!!!” 他冷笑连连:“不是想见面吗,那就好好见见!!” 于是大过年的,于见萍和穆云昶都被送进了狱中。 如今缉事厂的大牢,条件算不错,特意找了最阴暗潮湿的两处,而且两人没有被关在一起,是关在隔壁。 于见萍一见穆云昶,便哭叫起来,哭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我只是想你了,想见见你啊!她怎么能这么对我!” 穆云昶看她真到此时,仍旧看不清形势,是真的是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于见萍叨叨了半天,又号哭着道:“我要见永福!我要见永福!” “够了!”穆云昶忍无可忍:“你已经把我都连累进来了,就放过永福行不行?你以为永福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才,人家没他不行吗!?你非得把他也害死才满意吗?” 于见萍哭道:“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想见他!我们母子,已经多久没见过了……” 两个狱卒慢悠悠的过来,跟他们道:“王爷说了,两位可以说话,每说一个字,就是一鞭子,两位尽管说,我等是肯定不会数少的,要是不小心数多了,那就请两位见谅了。” 另一个狱卒道:“对了,哭也算,毕竟哭是‘呜……’,哟,这么长,”他想了想:“那一声哭是不是得多算几鞭?” 另一人道:“一声哭,算十鞭吧。” “好。” 于见萍瞪着他们,全身发抖,却是再不敢出声了。 第842章 诈死 因为这件事,除夕宫宴早早的就散了,他们乐的轻闲,抱着儿子煮饺子守岁,连六小只都每人分到了一点饺子皮吃,香的直咂巴嘴儿。 等几个儿子都睡了,熬过了子时,唐时锦也睡了,睡了一觉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就发现炎柏葳还没过来睡。 唐时锦犹豫了一下,还是爬起来过去看了看,就见他在外间坐着出神。 见她过来,他定了定神儿:“吵醒你了?” 唐时锦摇了摇头,他招手:“过来我抱抱。” 她就走过去,让他抱在怀里,炎柏葳静静的抱了她一会儿,低声道:“在我心里,舅舅才似父亲,就算现在舅舅在,他也不会怪我的……” 他明显是有些感慨,唐时锦本来是想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的,但是却无意中瞥到了桌上,他刚画的画。 然后她就吃了一惊:“这是你舅舅?” 炎柏葳点了点头:“嗯。” 唐时锦愕然的看他:“真的?你画的像不像?” “怎么了?”炎柏葳愣了一下:“应该很像的吧?” 唐时锦转正过来,看着他:“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六哥出事之前,曾经有一个老者,送来了一朵雪莲花?” 炎柏葳点了点头:“你说过,怎么了?” 唐时锦指了指桌上:“他就长这个样子。” 炎柏葳吃惊的瞪大了眼睛:“长这样子?” “对,”唐时锦道:“就长这个样子,一模一样。” 炎柏葳愕然,半晌他才道:“难道是凑巧?可是也不对啊,如果一个不相干的人,为何会送一朵雪莲花来?又为何知道我们要用雪莲花?又为何跟舅舅长的一样?” 他忽然一顿:“等等,我画的是二十年前的舅舅啊……” 唐时锦向他点了点头:“对。” 炎柏葳更是愕然:“跟二十年前长的一模一样?没有变老?” 她又点了点头。 这一下子,连炎柏葳也想不通了,唐时锦叫人:“把阿玉给我叫来。” 何浅碧不一会儿就来了,唐时锦把那画给他看:“你看看这是谁?” “嗯?”何浅碧道:“这不是那一回那个采药老汉吗?他又出来了?” 唐时锦回头看了看炎柏葳:“是不是?我没有看错,就是他……而且后来长目飞耳楼试图追踪他,也没有追到,这身手可不是文人办的到的。所以他当年会不会是诈死?” “诈死?”炎柏葳仔仔细细的想了半天:“对,很有可能!舅舅睿智之极,提前料到了,预先布置一个局脱身,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可是舅舅就是一个文人啊!” 他喃喃的自言自语:“可是他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哦……那时候他以为我已经死了,可是我再出现时是用侯府世子身份,他应该会猜到是我的,难道是来不及?还是耽误了?我走的很快的……可后来为什么也不来找我呢,到现在也没来……” 两人面面相觑。 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想不通,只能暂时放下了。 但不管怎么说,知道安宁侯可能没死,对炎柏葳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好消息,他瞬间就对于见萍什么的,完全没感觉了。 年初一的大朝会,靖王什么的想来见驾,直接就被挡了,没能跟他说上话,反正于见萍他就打算让她在里头关到死了,至于穆云昶如何处理,看情况另外再说。 要叫唐时锦说,穆云昶也是活该。 如果你出于爱情或者责任,真打算一辈子护着她,那你就把她看的好好的,或者把她给劝通了…… 毕竟,不止是于见萍了,你们靖王府能够逃过一劫,如今又各个手掌大权,这真的是皇恩浩荡,除了炎柏葳,换了任何一个皇帝,你们干的这些事,都绝逃不过一死的。 所以你们还敢惹事?还敢冒犯皇权?还敢让于见萍这么个定时炸弹有机会出来溜达?? 最奇怪的就是,穆云昶对于这一点非常清楚,他并不糊涂,他清楚的知道他们靖王府经历了什么。 可偏偏,不能做出相应的处理。 既不是出于爱情,也不是出于责任,就是单纯的下不了狠手,下不了狠手杀人,也下不了狠手关人……所以穆云昶这个人啊,不是坏人,只是能力有限,缺少决断。 也所以,落到如今的局面,他也是应该负些责任的,关到一起受点罪,不冤。 而,也就在大庆百姓过除夕的时候,大庆军与鞑靼军交战于擒狐山。 鞑靼军据山而守,与大庆军隔着三四里地,遥遥对恃。 但大庆军有神器望远镜,所以他们能差不多看清他们,他们却看不清大庆军。 戚曜灵跟戚继光商量,“不如等到晚上,我让侠义盟的人绕到后头,用炮轰几下,把他们赶出山来再打?” 戚继光有些犹豫。 用江湖人,确实省力又保险,却不利于练兵。 可如果有江湖人不用,有捷径不走,又觉得可惜。 而且火器是大庆军的秘密武器,鞑靼军其实还没有真正感受过大庆的火器之威,如果在这一战之中暴露了,那之后进攻鞑靼王城,他们就会有防备,既然炎柏葳不想轻易接受投降,那这一战,就得下狠手才行。 戚继光很快就做了决定,他道:“这样,我派人绕到身后诈攻,你们侠义盟的人脚程快,负责拦截溃逃的敌军,避免他们回去报信儿,可好?” 戚曜灵一般不反驳他的命令:“好。” 戚继光有些不过意:“你与诸位大侠解释一下,我并非不用他们,主要是……” 戚曜灵道:“戚将军不必多想,你是边关主将,战事安排上你只管吩咐,咱们无有不遵。至于想法,你也不用担心,我师父早就说过了,我们不会多想的。” 他把唐时锦之前说的话说了一遍。 唐时锦这几句话,确实很有用,他们确实也觉得,我们来助阵,一心报国,你们还不用我们,这啥意思啊?非得死这么多人才好吗? 但是一想唐时锦说过“你们一念之侠,拿什么比人家长年累月的辛苦”就觉得心气儿平了,旁人再解释练兵的说法,也就更容易理解了。 第843章 早干什么去了 戚继光倒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前情,他满脸佩服的道:“果然不愧是天隆星宿,小处亦可见睿智。” 戚曜灵看了看他,笑着起身走了。 他说这个,其实纯粹就是习惯性炫师,但戚继光显然以为,他是在替唐时锦卖人情,这表现的也太夸张了,一看就是业务不熟练。 其实要说佩服,肯定是有一点儿的,但是私心也不是没有,他还得带兵,武人上战场,功劳全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跟着他不能赚军功,他这兵也不好带,所以他肯定能用自己兵的都用自己兵。 戚曜灵回去就跟侠义盟的人说了。 于是大家埋锅造饭,几旗的人已经非常熟练了,各自挑了人出来,然后又分了方向。 天一黑,就是他们的主场,这些人根本不用太挑选位置,稍微一避光,就嗖的一下蹿出去了,自己人都看不清,戚继光看在眼中,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然后他挑出一队人来,等天再黑一点,就急行军到后头,等天亮了过去轰几炮。 这拨人过去,再派一拨守望呼应的,然后这边再排开阵势,准备包围…… 这边是正黄旗的人镇守,合计只有约摸三千多人,在这种地方往来传讯不易,他们只得到了大庆军夜入答骨城的消息,还不知道城破了,所以一看到乌压压的大庆军过来,简直措手不及。 对恃了一天,本来就提心吊胆了,结果天还没亮,就听轰轰几声,敌人从后头攻了上来。 鞑靼本就全民皆兵,靠的是悍野有力,骑术高明,但并没有多少战术,乍然遭遇到火器强攻,几乎溃不成军,本能的向山下逃去。 下头大庆军早已经摆好了阵势,登时发一声喊,一拥而上。 以静待动,两万人战三千人,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鞑靼军全军覆没。 而各方侠客盟的人,也确实截到了几个外逃的鞑靼人,然后在收到战斗结束的讯号之后,再慢慢的往里,一步步缩小包围圈,把几个漏网之鱼,全部处理了。 因为行军途中,带俘虏不容易,所以只留下了一些看起来地位比较高的,一是审问一下,二来,攻城也许可以用到,其它人就地斩杀。 然后大军继续挺进,直逼鞑靼王城赫图阿拉。 消息传到时,朝上尚未开印。 炎柏葳派人送去了数十大车的美食,表示你们的每一份胜利,朕都看在眼里。 于是大庆军士气更是高涨。 正月十九开印之后,靖王爷再次过来求见。 炎柏葳直接跟他道:“穆云昶这事儿办的怎么样,你心里也有数,朕不会杀他,但你也不用见了,见也没用,他一把年纪了,心性早定,也不是你几句话就能劝醒的。” 靖王爷不由苦笑。 其实炎柏葳这句话,还真不是敷衍他,真的是见也没用,靖王爷那个闷不吭儿的脾气,他能说什么?要叫穆云羲去没准儿还能有点用处。 其实于见萍明显就是没经历过生活毒打,她心里最差的结果,可能也就是事儿办不成,她总觉得安宁侯府是个免死金牌,他们不会杀她。 所以乍然被关进去,她整个人都是崩溃的,怨天怨地怨儿子怨穆云昶,想疯狂的哭叫几句发泄发泄吧,唐时锦还给整了个一个字挨一鞭子,一声哭十鞭子…… 于见萍连哭都不敢哭,整个人都快被逼疯了。 她勉强的撑了一会儿,一直到隐约听到了外头的炮竹声,终于忍不住,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一哭,对面的狱卒就拿起了笔,坐在牢门前记录,于见萍吓的当时就不敢哭了,可是忍了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可能是破罐破摔,也可能是抱着“他们也许不会真打”的念头,放声大哭起来。 狱卒也不管她,只是一笔一划,四平八稳的做着记录。 穆云昶一见这架势,就知道不好,急道:“别哭了!” 他一开口,另一个狱卒也坐了过来,开始做记录,穆云昶吸了口气,又道:“够了!别哭了!他们真的会打人的!” 于见萍哭的更大声了:“全都是你!全都是你!!全都是你的错!!我们一直待在朵甘多好!我们为什么要来这儿,被人欺负!全都是你!” 她疯狂的指责穆云昶,穆云昶连连喝止,她根本充耳不闻,整个人歇斯底里一般。 一直到她终于哭够了,没劲了,才缓缓的停了下来。 那狱卒也停了笔,另一人道:“多少鞭?” 他道:“哭一刻钟算十五鞭,我可一鞭没多计,合计有四百零一十三鞭。你多少?” 那人道:“七十一,其中哎了两声,都没有计数。” 两人对话,极有缉事厂的风格,说完了两人各自站起,各自招呼了人进来,于见萍这边是狱婆,穆云昶这边是狱卒,立时行刑。 于见萍当时就吓傻了,万没想到他们真敢打! 她尖声道:“你们就不怕……” 那狱卒又拿起了本子,吓的她一下子咬住了唇。 然后狱婆拿了鞭子开始行刑,并没有刻意加重,也没有刻意减轻,每鞭的力度均均匀匀,都是完好皮肉破皮不出血的程度。 但就算是这样,于见萍也已经受不了了,她不敢发出声音,只压抑的呜呜哭叫着。 穆云昶看不下去,道:“我替她挨吧!” 狱卒道:“五个字,加五鞭。” 另一个狱卒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纸卷,打开看了看,道:“王爷说了,若你说替她受刑,就问问你‘早干什么去了?不让她干需要受刑的事情,有这么难吗?’” 穆云昶哑口无言。 是的,事发之前,不能早做防备,事发之后再做什么,都很愚蠢了。 于是两边都平平板板的,一下一下的行刑,穆云昶不一会儿就打完了,继续扔回牢中,于见萍仍旧在一下一下的受着,本来两人都受着,她还能忍,只余下她自己,她又受不了,嘶声吼道:“唐时锦!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狱卒道:“十三个字,加十三鞭。” 点数的狱婆点了点头,口中仍旧平平板板的计着数。 穆云昶近乎茫然的看着。 把一些不起眼的小人物,都能训成这样,唐时锦,是真的有本事。 第844章 不离不弃 其实这还真不是唐时锦的功劳,这明显就是江必安的风格,但如今整个缉事厂,尤其是缉事卫这一边,已经全都是这种一板一眼的风格了,倒是很符合他们要做的事情。 这种鞭刑伤不着骨头,只是疼,四百多鞭打完,两个狱婆都累的不行,然后把人扔回了牢中。 于见萍疼的全身发抖,却不敢哭,也不敢说话,只觉得平生所遇之苦,以此刻为最!! 她再清高,也不敢不低头了。 她忽然手足并用的,爬到了穆云昶那边,用手指在地上写“我要见唐时锦。” 穆云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虽然他皮糙肉厚,多挨几鞭没什么,可是,她自己不敢说话,就让他说……也实在是…… 但他也没多说,只道:“她想见王爷,想向王爷请罪。” 一个狱卒过来记着数,另一个人又从袖中把那张纸拿了出来,找了找,道:“王爷说了,你若替她开口,就问问你‘是不是直到现在,还没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你以为在这儿是受她连累,可是王爷却觉得你一点不冤!’” 穆云昶再一次哑口无言。 那猝卒收起了小纸条,又向于见萍道:“写字不抽鞭子的,你可以继续写,但是咱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罪妇于见萍,王爷的尊讳不是你能提的,到这会儿还敢这么无礼……说请罪,谁信啊!” 于见萍一窒。 她内心深深的觉得,自己是来做“贤后”的,对唐时锦这种半后不后的女人,打骨子里就看不起,就不由自主的带了出来,却忘了如今,人在屋檐下! 而穆云昶,却不由得微觉胆寒。 唐时锦,居然连这个也算到了。 写字不打鞭子,所以,于见萍一定会一直写字,让他代开口的…… 这是在耗尽他心里最后一点情份,也是在逼着他做选择,让他想清楚。 情份么? 事到如今,他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情份? 那他为什么一直没下狠手?连禁足都禁的如此敷衍?只盼着她能自己想明白? 可其实,他明知道她想不明白的,她在朵甘,随心所欲习惯了,又本来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她想不明白的。 所以,他为什么不下狠手?是不忍?还是……只想叫人说一句不离不弃? 赌上一家子的身家性命,赚一份与他而言并非多么重要的名声? 他到底在做什么? 穆云昶缓缓的伸手,抱住了头。 于见萍疼的厉害。 她疼,就不想让他好过,她强撑着,不住的敲着地面,穆云昶并不理她,于见萍愤怒的不断加力,他索性直接起身,远远走开,背对她盘膝坐着。 于见萍怒气勃发,咬牙良久,还是没忍住,狠声道:“什么英雄男儿!什么情深义重,就是一场笑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如今我才算看明白了!这么点小事,你都担不住!我呸!什么东西!” 狱卒啧了一声,过来记着数。 所以就说,于见萍之前的日子,过的是有多好? 她脑子里就没有“忍”这个概念!她不爽,哪怕拼着受罪,也要让穆云昶更不爽,她心里有气,就一定要发出来,一副“有本事你就看着我死”的架势。 对穆云昶也就算了,对着外人,对着狱卒,也是这种赌气的心态,也是醉醉的。 穆云昶没理她。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唐时锦自掏腰包,给缉事厂轮值的人吃免费饺子。 当然,犯人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待遇。 平时看都不屑多看的东西,可此时看在眼中,居然垂涎三尺,于见萍不住的敲着地面,穆云昶就是不回头,平静的喝完了那碗稀粥,再次转身,继续面壁。 于见萍气的直喘,然后她一副“别以为我离了你就没法过”的架势,自己开了口,大声道:“我要吃饺子!” 说完了,她大感羞辱,对唐时锦的憎恨,瞬间到达了顶锋! 她咬牙切齿的道:“大过年的,连一份饺子都舍不得给,就不怕人笑话吗!?” 几个狱卒哈哈大笑。 有人道:“你是不是做梦没醒呢?你见有哪朝哪代,犯人还能吃饺子的?” “就是!”另一个狱卒也道:“你本来可以在家吃着饺子吃着大菜,你这不是好日子不过,偏要跑进宫惹事么?” “你讨饭都不怕叫人笑话,人家怕什么!” 他忽然问旁边人:“对了,刚才记了没?” “哦对,”那狱卒赶紧拿出纸笔来记上:“加上昨天后来的,攒攒又够打一回的了,吃完饭叫人进来干活!” 于见萍又恨又怕,又不敢哭,她拼命的拍着栏杆,穆云昶不得已,转头看了她一眼,于见萍楚楚可怜的对他示意,穆云昶就这么看着她,于见萍在地上写“人家错了,人家想回家,以后再也不会了”。 当年的闺中软语,娇侬侬的一声“人家”,此时写在灰尘满布的地上,不知为何,叫人觉得十分可笑。 她以为如今的情况,还是她撒一句娇,服一下软就能解决的? 穆云昶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转回身,再也不理她了。 年初二,穆云昶一大早,直接向狱卒道:“能不能借一下纸笔?” 狱卒道:“可以。” 于见萍却道:“你为什么不计数!?” 穆云昶看了她一眼,她趴在地上,仰起脸直勾勾的看着他,满脸的恨意。 狱卒出去拿了纸笔来,穆云昶用脚扫出了一块地面,在地面上写了一份休书,他道:“我细细的想了,这么多年,我不欠你的,本想看在你是将死之人,与你一份合离书的,但我觉得,永福不该有一个这样的母亲。” 他将休书递出去:“我家的人,应该会在外头候着,劳烦将这个送出去。” 于见萍猛的会意他做了什么,尖叫道:“你敢!穆云昶!你敢!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她再次歇斯底里的哭叫起来:“你这个混蛋!你说过一辈子对我好的!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她疯狂的大闹了一番,到了晚上,又转为哀婉:“我真的再也不敢了,阿昶,你原谅我这一次,我再也不会了,我一定会对你好,对永福好……” 她很聪明,她看狱卒没拿笔记,就一直絮絮的说个不停。 然后狱卒用过饭,叫了狱婆进来:“打吧,你俩打累为止,数不过来,懒的数了。” 第845章 最大的挫折 于见萍当时就脸色扭曲。 穆云昶静静的看着她挨打。 还是有些不忍的,可是再想想,这是她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又觉得,没有什么好不忍的。 于见萍挨完了打,彻底学乖了,不敢说话了。 穆云昶一直在这儿,待到了开印日,看着于见萍诸般作态之后,彻底的归于平静。 然后他才又讨了纸笔,写了一封请罪折子给皇上,自陈其过,并表示德才不够,做不来户部侍郎,想去边关打鞑靼,从一兵卒做起,以赎其罪。 这封请罪折子递出去之后,前头的桌子就撤了,记数的狱卒也走了。 穆云昶看在眼中,宛如醍醐灌顶。 是啊,唐时锦从来就不是小气的人,她这样反复的折磨于见萍,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于见萍对她而言什么也不是,她不出来,她都未必想的起来,又怎么会刻意的折磨她? 所有这些,不过是因为他穆云昶而已! 靖王、穆云羲,穆星昴,人人都是人才,皇上不能杀他,只能煞费苦心的点醒他……一想到此,真叫人羞惭无地。 炎柏葳答应了。 然后立刻就把他送去了边关,并给了手书,禁止戚继光给他任何职位,就做一个兵卒。 穆云昶临走之前,还来见了唐时锦一面,他道:“臣知道永福与普通孩子不一样,但是人伦大道,重逾生命,不可不遵,所以于氏临死之前,臣想求让他们母子俩见上一面……但若是永福的存在,对大庆有甚意义,那便算了,人伦总重不过社稷。” 能说出这种话,他也算是想明白了。 唐时锦也确实把穆永福叫了回来。 穆永福极其聪明,他因为从小就是在于见萍身边长起来的,所以智商绝高,情商也不低,这些事情一望而知。 所以他跟她道:“阿娘,你已经不是穆家人了,我会奉养你的。但我如今所做的事情,对大庆极其重要,很快就会有成效,你可愿在此待上半年?半年之后,我立下大功,便以此功换你出来,好生奉养……” 于见萍哭道:“我不!我不要!我在这儿一天也待不下去!他们全都欺负我!他们全都拼命的欺负我!你看看他们把我打的!我是你亲娘啊!你怎么忍心叫我待在这种地方?” 穆永福垂了垂眼,他道:“我会拜托他们照顾你,以后也不会再打你,你只待半年,也许半年都不用,三四个月,只要鞑靼灭了,我与师父便有大功,到时候你脱罪出来,我也有官身好养你了,好不好?” “不好,不好!”于见萍道:“谁知道半年之后会是什么样!我不要等!我不要待在这儿!我现在就要出去!” 穆永福道:“可你有罪!我如今没有功可以给你赎罪!!你现在出来,我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没有,从此之后,也不能再参与这样的事情……你真的要这样吗?” “对!”于见萍瞪着他:“我就要!你是我生的!你不救我,是为不孝!!” 穆永福点了点头:“好,那我知道了。” 他就转了身。 于见萍看着他小小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在这一刻失去了。 可是能出去的喜悦,已经让她无暇去想更多了。 穆永福把她带了出来,直接带到了一间小院子里,然后叫了泥瓦匠来,把围墙加高了五尺,又把门也封了起来。 门内只有三间房,一些简陋的家具,于见萍惊道:“这是什么?” 穆永福淡淡的道:“我没有官身,没有俸禄,拿将来的功换你出来,你仍旧是待罪之身。这是我跟师父借银子买的,每个月初一会有人送粮米炭火来,有菜种可以种菜,有水井可以汲水,在你死之前,我们都不会出这间院子了。” 于见萍眼睛都瞪圆了,尖声道:“你说什么!?我不要!” 穆永福不再多说,拿起了锄头,开始笨拙的锄起地来。 唐时锦知道这事之后,心情还真有点复杂。 说真的,于见萍生或者死,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一点都不在乎,但是穆永福会这么做,也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于见萍的自私程度,也是出乎她意料。 关键是,她并不糊涂,很多事情,她其实清清楚楚,她知道这样等于毁了穆永福的一切……但是她就是做了,她就是那种,我自管我舒服,其它人活该为我付出。 她没有想到,底儿会有兜不住的一天。 也不知道此刻她有没有后悔。 但这既然是穆永福的选择,唐时锦也没有干涉,毕竟天才什么的,她是真的不缺,满天下多少天才在等着她用。 她给戚曜灵写信的时候,就把这事跟他说了。 然后戚曜灵过去跟穆云昶说了一声。 穆云昶静静的听完,表情似哭似笑的,只重重的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三月,大军直抵鞑靼王城。 虽然答骨城的消息瞒住了,擒狐山的消息也都截了,但是路上两军几次交战,火器之威名,已经传入了王城。 这大概是努尔哈赤政治生涯中最大的挫折。 本来,万事俱备,他的名号从淑勒贝勒,到建州主,到建州王,再到“昆都伦汗”,如今已经一统女真各部,建立八旗,只待吉日,便可称汗了,连国号他都想好了,就叫“大金”,年号可称“天命”! 正是踌躇满志之时,万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镶白旗的一次莽撞出兵,招来了大庆朝的悍然反击! 起初他并没有在意,毕竟像以前,与答骨城对战几次,他们闭城不出,大庆那一干将领就会退回去,上书庆功了……万没想到,他们居然吞下了答骨城,且直接深入腹地,直抵王城。 降,还是打? 若降了,他们真会放过他这个距离大汗只有一步之遥的昆都伦汗? 就在这时,忽听外头嚷嚷起来,然后嚷嚷的人越来越多,声音汇成了一股声浪。 努尔哈赤道:“出了何事?” 第846章 先机占尽 外头却没人应声,努尔哈赤急步出来,就见不少人正跪在地上。 此时,天空之中,响起了鼓翼之声,努而哈赤抬头一看,登时脸色大变。 天空之中,两对巨大而神骏的海东青正合牵着巨大的条幅,哪怕是两个人站在地上牵,只怕也没有这么平稳。 条幅上,用蒙文和汉文的大字写着:“日落为限,交出努尔哈赤,开城投降,否则,必灭之!” 努尔哈赤立时便是脸色剧变。 他通晓蒙文和汉文,爱读《三国演义》、爱读汉家兵书,可是直到此时,才深刻的体会到了,汉人攻心之策的历害! 是的,这整个王城之中,会蒙文、会汉文的,一百个里也就有一个,可是就一个就够了……只要有人看的懂,这句话,立刻就会传达全城!! 他征战多年,威望极重,但,宣战的使者是海东青!这是他们的神明!! 这就好像汉人百姓多拜观音,日日上香,若此时观音菩萨降临,你可敢违抗半点? 这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投降他会死,不投降……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这满城的族人,可愿给他这一线生机? 他几日之前,还想着要不要弃城逃走,以求东山再起,可是一个犹豫,就已经错失了良机! 就在此时,两头海东青,直直向着王宫飞来,将条幅丢进了王宫,然后就是接连数声鹰鸣,巨大的海东青展翼飞去。 王城之中,久久无声。 城外,贺延墨问戚曜灵:“你说,他们会投降吗?” “不会,”戚曜灵道:“你费了十几年,九死一生,千辛万苦,打下了诺大江山,正要摘桃子的时候,有人让你死,把大好局面送给敌人,你能忍?” 贺延墨啧了一声:“他当然不想,可是他的部下呢?” 戚曜灵摇了摇头:“不知道,要看他有多大本事了。” 他们在交战之中,无意中得知鞑靼人把海东青当成神明,所以就定下了这个攻心之策,反正不管怎么样,努尔哈赤必须死。 如今的情况就是,他们不知道努尔哈赤能否控制住属下和族人。 而努尔哈赤也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性情,所以他不敢冒险和谈。 或者说的简单一点,努尔哈赤最终只会拼命的走向一个选择,“打”! 他能成功,双方血战一场,他若失败,起码也除了努尔哈赤这个心腹之患,就算没有唐时锦的信,一个野心勃勃的昆都伦汗,也是必须除掉的。 戚曜灵道:“我想进一趟城瞧瞧。” 贺延墨道:“大白天?” 戚曜灵道:“无事。他们估计正乱呢!” 他就过去找戚继光了。 戚继光不答应,他也没坚持,这会儿王城四处都布上了人,努尔哈赤除非是会飞,否则是逃不了的。 从中午,等到了日落。 王城果然没有开门,可见努尔哈赤对部下的掌控,还是很不错的。 戚继光没打算夜晚攻城,但是还是可以骚扰一下的。 于是他派人去喊话:“交出努尔哈赤,开城投降!交出努尔哈赤,开城投降!” 这很符合他们对大天朝的认识,礼仪之邦么,都是先说说的。 一直到快天亮,号手吹起了冲锋号角,表示开战,然后戚继光一声令下:“开炮!” 千里迢迢运来的数个神箭炮,齐齐向天空发射,直接落入了城中。 鞑靼是全民皆兵,人人善战,所以打哪儿都可以,不存在什么误伤百姓。 王城是一座山城,平时,居高临下的,自然占尽优势,可是在这种时候,这就是一座巨大的目标。 改造过的神箭炮,威力强劲,数枚同时发射,轰轰声中,大片的房屋坍塌,巨石滚落,昏暗之中,嘶喊之声四起。 一轮炮止,数个会鞑靼语的人,齐声开口:“你等屡屡犯我边境,杀我百姓,我天朝不能容!当诛之!” “努尔哈赤,自称为臣,却又自立为汗,狼子野心,必诛之!” 两句话在黑暗之中,十分清晰,来回的说了几遍,然后又是一轮炮,轰了出去。 冷兵器和热兵器之间,隔着天堑。 历史上的努尔哈赤,能以少胜多,屡战屡胜,史称用兵如神,是因为他占尽了先机。 他与蒙古联盟,与朝鲜贸易,韬光养晦,在大明察觉之前就俘虏了无数汉人,命令他们制造火器,演练多种阵法,他们在武器上并不落后当时的大明多少。 可现在,因为有唐时锦的作弊,大庆朝提前不知道多少年得到了红衣大炮和神箭炮,而鞑靼仍旧停留在研究碗口铳的时代。 这一回的先机,是他们占尽了!! 下一刻,王城城门大开,鞑靼军冲了下来,其势如同下山猛虎,利箭一般冲入我阵。 戚继光早有防备,一声令下,又是数管虎蹲炮同时开炮,一时之间,嘶喊之声四起,鞑靼军被轰的皮开肉绽,集中的兵力当时就被击散了。 再下一刻,双方短兵相接。 戚曜灵记着唐时锦的话,早就看准了为首那人……主将确实应该坐镇中军帐,可现在,在他们的攻心之策面前,他必须为先锋!!否则人心难齐! 也所以,此人必是努尔哈赤! 戚曜灵毫不犹豫的迎了上来。 努尔哈赤生的高大,面相威武,用的是一柄巨剑,人在马上,骑术精绝,转侧如意。 戚曜灵直接落到了他的马头上,挥剑就斩。 努尔哈赤举剑相迎,只听嚓的一声响,他的巨剑剑头,被戚曜灵斩断,只余下了半尺长的一截。 戚曜灵再次挥剑,努尔哈赤一声吼,断剑挥出,力气居然极大,戚曜灵整个人往一旁轻轻一荡,避开了他的力气。 同时脚尖勾住马鞍,一个翻身,便跃上了马背,一刀斩在他脊背上,下一刻,他软剑挥出,利利索索的枭了首,随手提在了手里,一脚将他的身体踢下了马,将手中的大好头颅,高高举起!! 双方阵中,登时就是一片惊呼。 鞑靼军中,不止一人发出了惨烈的悲呜,向他扑了过来。 马儿继续向前,戚曜灵倒站在马背上,却像长在上头一样不摇不晃,然后他随手捞起了地上一杆长枪,将脑袋顶在了上头,跃到高处,往石头上一戳! 有数个鞑靼人扑上来抢,戚曜灵就站在厂头边上,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第847章 凯旋珠 王城之中,约有兵马五万余,哪怕在炮火之中死伤了些,余下的,仍旧有四万余。 即便有炮火开路,这仍旧是一场血战。 毕竟当他们冲入了我方阵中,炮就不能用了,只能近身搏杀,直杀的众人双眼通红,周身浴血。 大战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 等到终于停下来时,连一众江湖人都撑不住了,就地往地上一坐。 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和远处,近处,零星的尚未结束的战斗……大家脑子都有些浑浑噩噩,回不过神儿来。 戚曜灵也杀的手软脚软,看旁边两个大庆军,还在围攻一个鞑靼人,他随手挥剑,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剑碰到那人的脸上,连点皮也没擦破。 不远处的一个江湖人,陡然间大笑起来,然后四处都响起了大笑声,明明虚弱,却又满是豪气。 路掌教的剑都折了,双手抱着一块石头过来,一下子砸到了那鞑靼人的头上,把他砸的骨碌一下躺到了地上。 路掌教也是再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血泊里,溅了旁边人一身血。 而此时的唐时锦,正坐立不安的在皇宫里等消息。 戚曜灵写信借走了海东青,这是要攻王城了,她心里对努尔哈赤极为忌讳,担心极了,一晚都翻来覆去的没睡好,早上一醒过来,又开始来回的踱步,只等消息来。 结果一天都没来,又等了一晚上,还是没来。 她都快急死了。 这会儿,御窑送来了第三次改过的大漆珠,唐时锦想着分分心也不错,于是就叫他们进来了。 这一回的珠子,做的确实好,而且也像她说的,做出来了很多种颜色,串了几串十八子的手串样品,大约有15、16左右,拿在手里简直漂亮极了。 唐时锦叫人过来,配了一个流苏上去,等炎柏葳回来,她就给他系在了衣襟上。 炎柏葳张着手让她系,一边笑道:“这珠子不错么,这旋儿做的很美。” 一句话还没说完,炎三已经冲了进来,道:“主子!主子!建州大捷!!鞑靼王城破了,鞑靼灭了!贼首努尔哈赤为戚大人所杀!!” 唐时锦大喜:“真的!那灵儿呢?!” “戚大人无事,全都无事,”炎三把信奉上:“信使也差过来了,说是乘海东青回来的,应该很快就到。” 唐时锦与炎柏葳挤在一起,飞也似的看了几眼。 这会儿还没检点完战局,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努尔哈赤是真的死了,鞑靼是真的灭了,他和路知遥都没事,戚继光和穆云昶也平安。 唐时锦看的紧张起来,从炎柏葳手里抢过来,自己看,炎柏葳早用自己的学神眼一目十行的扫完了,也不跟她抢。 一边笑道:“我才说这珠子旋儿做的美,就得了大捷的消息,取纸笔来。” 于是皇帝陛下,为此珠提名为:“凯旋珠”。 唐时锦按着胸口,犹不敢置信:“努尔哈赤真的死了?这么容易?” 炎柏葳笑道:“别想太多,很多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 是啊,很多事情,是可以改变的。 但是冥冥之中又似乎有些定数。 例如在历史上,努尔哈赤在攻城之时,总是会先用大型火铳和炮,在百步之外专打城墙,然后再用云梯等攻城器械攻城,野战的时候,也会用大小火器做为先锋。 而大庆军用的,偏偏也是同样的战术。 但不管怎么说,大庆灭了鞑靼,再也不用担心会有大清了!! 唐时锦回过神来,用力抓着炎柏葳:“我的灵儿也太棒了!!他杀了努尔哈赤,啊啊啊!好厉害!!你要重重的赏他!他改变了历史!!” 炎柏葳笑道:“厉害厉害,赏他赏他!!” 而今日,恰好是官员休沐之期。 因为唐时锦说过三四月间,必灭鞑靼,所以命妇们全都深信不疑,有时候家里男人们说起鞑靼战事,十分担忧,她们总是很轻松的反驳,“急什么,庆王爷说了,三四月间就灭了!” 气的这些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气了就骂:“头发长,见识短!知道大漠多大吗?三四月间,也就将将够他们走到的,灭鞑靼?打仗不用时间的?” “可这是庆王爷说的!” “呵,今儿都四月初一了,还三四月间,庆王爷这一回胡吹大气,可要丢脸喽!!” 就在这时,外头一阵喧哗,隔着重重门户,犹能听到有人高声道:“建州大捷!鞑靼已灭!!建州大捷!鞑靼已灭!!” 男人:“……” 他喃喃道:“我是不是听错了?” 女人得意洋洋:“你没听错!建州大捷!鞑靼已灭!我就说庆王爷不可能说错的!!” 相似的一幕,在不同的家里上演。 当晚,官员们都收到了宫里的赏赐,据说恰好在消息传来时制出送进宫,所以皇上将其命名为“凯旋珠”。 上朝的时候,见皇上把一串凯旋珠挂在了右襟上,于是官员们纷纷效仿,礼部上书,为大庆官服增设朝珠,按品级,选择不同颜色的凯旋珠。 于是大庆朝从此就有朝珠了。 而凯旋珠有这样的寓意,又是制作朝珠的材料,自然是不愁卖的。 这一战,连江湖人也死了几十人,但也正因为有了他们卓绝的战斗力,大庆军的伤亡减少了许多许多。 大战过后,戚继光上书,要在此处建立屏障,派军驻扎,将这一方彻底划入大庆领土,以求边关永安。 但这样的战后工作,就不是侠义盟的事儿了。 圣旨来时,光奖励名单就念了一个多时辰,很多人自己都没想到,却都榜上有名。 戚曜灵授了镇国将军,戚继光封了镇北伯,其它人,各按军功升职。 除了金银赏赐,也确实如唐时锦之前打算的,侠义盟的人,按功劳,奖励了武秀才、武举人,武进士的身份。 像法空大师,路掌教这种一派之长,就奖励了尊号。 而贺延墨和陆凤楼,都有了武进士身份,朝廷将武举日期定在了六月,此后每隔三年一回,大家都可以直接进京殿试。 这几个月的行军,一次次的战役,确实对人影响很大,还真有人想留在军中的,戚曜灵全都代为问了戚继光,留下了;也有一部分人想去海上杀倭寇,但更多的人,还是想进京参加武举。 离别在即,大家前嫌尽释,唐时锦特意叫人送了酒来,大家席地而坐,痛饮了一场,第二天才往京城赶。 他们这一些人,脚程就快了,到京城时,才用了不到两个月。 贺延墨问他:“真的不跟我出海了?” 戚曜灵反问他:“真的不跟我去缉事厂?我觉得你挺合适的?” 他又问其它人:“真的不去考武举?就下个月,考完再去海边也不迟。” 第848章 没有良心 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大家各自分开。 去京城的去京城,回门派的回门派,只寥寥几个人跟着贺延墨去闽州。 戚曜灵在京城是绝对的地头蛇,侠义盟的宅院早都收拾好了。 戚曜灵把他们送过去,一边道:“我得先进宫见见我师父,明天再来找你们,你们先休息。” 路知遥问他:“师伯,你就这么臭烘烘的去?” “无事,”戚曜灵道:“宫里有我的房间,我见了师父再换。” 他瞥了他一眼。 路知遥只能默默郁卒,谁叫他还没混到这地位呢! 然后戚曜灵就真的这么风尘仆仆的进了宫。 唐时锦一见他,就扑过来,用力摇他肩:“啊啊啊灵儿灵儿!你真的杀了努尔哈赤吗?那可是努尔哈赤啊!!你根本不明白你做了什么!!你不明白的!你改变了很多事情啊你明不明白啊!!” 戚曜灵笑道:“其实也挺好杀的……我还又确认了几回,肯定没错,就是他,肯定死透了。” 唐时锦又问:“你有没有杀他儿子?对了,他有几个儿子?“ 戚曜灵笑道,“好像有六个,上阵的应该都死了吧。” “六个?”唐时锦吃了一惊,心说难道皇太极都没有出生??不该啊,努尔哈赤三十几岁就有了皇太极了呀! 唉不管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皇太极再厉害,没了生长的土壤也建不起大清朝。 她又用力摇了他半天,发泄完了激动的情绪,然后才道:“好了,你臭死了,你快点去洗澡。” 戚曜灵就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他散着发坐在那儿,跟唐时锦说话,直到快吃饭了,平儿才过来帮他结辫,唐时锦也掺和着帮他辫了一根,结果正一边说话一边辫着,甜宝迈着小短腿进来了,一见他,便哒哒哒的跑过来:“灵儿灵儿!” 戚曜灵没想到隔了这么久,这孩子还没忘了他,笑着张开手抱住他,甜宝踩着他的腿站住,双手捧着他的脸问他:“灵儿,你疼疼吗?” 戚曜灵愣了愣:“什么疼疼?” 甜宝拍了拍他的胸口:“你没有良心,疼疼吗?” 正在结辫子的唐时锦:“……” 戚曜灵明白了,憋着笑道:“谁说我没有良心的?” 甜宝眨着又黑又大的葡萄眼,认真极了:“阿娘说的呀,说你没有良心,还跟甜宝说不要告诉你,不然你知道自己没有良心,会很难过的。” 戚曜灵笑道:“那你怎么还问我。” 小甜宝道:“因为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他问:“你想了个什么好办法?” 甜宝用小胖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阿娘说,甜宝将来会长很多很多的良心,到时候甜宝就分给你一个!” 戚曜灵笑道:“那可谢谢你了。” “不用谢,”甜宝奶声奶气的道:“我们是兄弟!” 他特别骄傲,完全没意识到他把他家阿娘给卖了。 等把戚曜灵头发结起来,他就抱着甜宝出去玩了,平儿笑道:“主子,以后真的不能当着太子的面儿说话了,他真的什么都记的住。” 是的,她也发现了,甜宝估计是继承了他爹的学神基因,记性真的超级好,什么话说一次就能记住,根本就没法糊弄他。 等戚曜灵回来,她就恶人先告状:“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不在,我有很多想去的地方都没能去!” 戚曜灵笑道:“师父想去哪儿?” “你说呢!”唐时锦郁闷的道:“今年过年,你们都不在!全都不在!” 戚曜灵问:“林儿也没回?” “对!”唐时锦道:“你去打仗,大眼灯儿一直在闭关,林儿和小兔儿也没回来……因为小兔儿有了。莲生不用说了,所以你看,真没起错名字,只有禄儿能留着镇宅,早知道给你们起名叫石狮子了。” 戚曜灵笑道:“但不几天就是武举了,时间来不及了,要不我们先去看看林儿?再去看小师叔?” “嗯,”唐时锦道:“你先休息两天,收拾收拾,然后我们先去看看林儿。武举之后,再去闽州。” 这一次的武举,相当于只为这些人办的,因为童试乡试全都没有,只有会试和殿试,就是专为这些人开了一届恩科,六月十二是会试,六月二十六是殿试,也没几天了。 唐时锦主要是想着,也快一岁了,趁这空儿回了奶。 几人吃饭吃了一半,路知遥才换回他的翩翩道士装,进了宫,唐时锦一见他,就吃了一惊。 路知遥仍旧青簪散发,衣着潇洒,但人真的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本来他是那种大眼萌,乖帅乖帅的样子,结果如今一看……整个气质都变了,还挺有那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劲儿,没白叫拂衣散人。 她瞪着他看了半天,看的路知遥都不好意思了,道:“师祖!你别看我了,我是不是变丑了?” 可是他本来那个样子,一撒娇特别对味儿,现在……你就想像一下哈士奇撒娇那样子就懂了。 唐时锦喷笑。 路知遥被打击的不行不行的。 唐时锦笑着安慰他:“好了好了,等回头去唐家四坊拿些东西回去用,几天就养回来了。” 一说他师父,戚曜灵想起来笑道:“见你师父了?” “见了,”路知遥道:“师父还问你来着,我说进宫了,他说‘呵呵’!” 戚曜灵笑道:“这是还没消气呢?” 唐时锦也道:“你怎么得罪他了?上回我写信问禄儿要不要写,他说‘不写!大将军忙的很,没时间理我’。” 戚曜灵笑的不行:“我吃完饭回去找他。” 他来回找了找:“哦,我洗澡把衣服换下来了,我拿了一些狼牙来,听说挂小孩子床前可以辟邪压惊。” 于是吃过饭他就把袋子拿了过来,都是干干净净的狼牙,没有镶嵌的,十分古朴,戚曜灵仔细的挑了六个一模一样的,好挂在六小只的床前,然后又挑了一个大的给太子。 唐时锦在旁边看,一边问:“你把人家的都拿过来了吧?” “没,”戚曜灵道:“我只是体力恢复的快,先去宫里转了一圈儿,没有什么好东西,就只拿了一盒狼牙,对了……那边有很多海东青,我跟戚将军说了,改天带回来训训,别总是什么事都劳烦九爷八爷。” “也是,”唐时锦道:“我现在就叫他们去接。” 她就写了封信过去,叫唐九垓和唐八埏过去了一趟,估计鸟中也是有生物链的,反正两只过去之后,顺利的带回来了十余只海东青,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还有戚继光的一封信,说等找到幼年的再送过来。 第849章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唐时锦就叫人穿着大庆军服过去喂养,又分了一拨穿着大庆水师的军服喂。 海东青是很聪明的生物,他们非常明白空间里的东西好吃,一般喂几回就能喂过来,幼年的有望喂到九爷八爷差不多大,可以短途负人,但是年老的估计就玄了,毕竟像九爷八爷这种品相,又是在这个年纪捕到手,可遇不可求。 那边戚曜灵拿着狼牙想回去哄师弟,结果小甜宝攀着他不肯下来,戚曜灵就索性抱着他出去了,这会儿他大了,身边不用带很多人,出门也方便了。 许天禄脾气超好,还是很好哄的,很容易就哄好了,然后他就开始叨叨,“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我想想那种地方什么都没有,吃不上睡不好的,说不定连口水都喝不上,我就急的不行,我有天晚上做梦你喝不上水,拔了草在嚼……” 他抹泪:“我都急醒了,醒了我就半宿没睡,收拾了几车东西进宫找师父,结果师父说不能送东西,说这会儿行军呢,用不上……” 戚曜灵简直又感动又好笑,拍了拍他的背,许天禄瞅了瞅不远处的小甜宝,小声道:“以后别去了吧……让别人去打不行吗?咱们好不容易爬到这么高,不就是为了不吃苦的吗?” 戚曜灵笑道:“好,以后我都不去了,让别人去打。” 他拍了拍他的脑袋:“放心。” 然后他才站起来:“走,带你去认识几个朋友,我这两天要陪师父出趟门儿,有事情你帮我照应照应。” 他就抱着甜宝,过去了一趟侠义盟的宅子。 其实这宅子就是许天禄置办的,他办事儿向来周到,门房厨房都准备了,各个房间也都布置好了,住个几十人没问题。 陆凤楼他们都已经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道谢。 戚曜灵笑道:“这是我师弟许积玉,要是我不在,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庆王府找他,或者想去小天下玩玩,也可以找他安排。” 两边对施了礼,陆凤楼问:“这是许大人的儿子?” “不是,”戚曜灵道:“这是太子。” 陆凤楼几个人吓了一跳,就要施礼,甜宝奶声奶气的道:“免礼。” 陆凤楼仍是施了礼,坐下才问他:“你要出门?” “嗯,”戚曜灵道:“明天,也可能后天,我要陪我师父出趟门儿,大概在武举之前回来。” 陆凤楼点了点头,旁边人似乎有些犹豫,道:“戚大人。” 戚曜灵点了点头。 几个月行军,真有跟他混的熟的,像贺延墨陆凤楼,彼此都叫字了。但也有真不熟的,或者熟了但还是基于种种想法,就叫戚大人的,这些他统统都没管。 这个人名叫陈鹏,就属于脸熟但是一直这么叫的人。 他道:“戚大人,咱们看了武举的告示,还要考兵法,还要马步箭什么的,这些咱们都不会啊!” 戚曜灵挑了挑眉。 这一回的武举,分为四场,第一场是笔试,是考兵法策略的,第二场是武试,考马射、步射、平射;第三场是枪、刀、剑、戟、拳搏等兵器择其二,第四场是加试,考炮、雷等火器的运用,每场都是按分值,其实条件都已经是很宽泛的了。 戚曜灵心平气和的道:“陈兄,武举是武人的晋身之阶,就好比科举是文人的晋身之阶一样,这从来就不是一条捷径,我听闻各地院试的案首,也就是说,一州才华最高者,还有考不中进士的,武举又怎么可能很容易?咱们在江湖上混,什么都不会也无所谓,想要当官,朝廷要一个什么都不会,只会打架的人有什么用?所以兵法,马步箭之类的,全都得会。” 陈鹏小声道:“那你们缉事厂,不也用不着什么兵法马步箭吗?” 就差说你不也什么都不会了。 连许天禄都不由得皱眉,戚曜灵道:“我缉事厂的人,别的不说,就只说我带去战场上的几个,他们听几个时辰的对话,能一个字都不错的复述,算几千几百的帐只需要一瞬间,审问人时能从表情知道下一句该问什么,去现场能从蛛丝马迹中得到线索。就算不提这些,只说功夫,我说句不好听的,每一个人都能敌十来个你,你若不信可以随便叫一个出来试试。” 他顿了一下:“今年武举是头一回,又都是战场上回来的,条件已经是放的极宽了,是按分值来录的,例如我去考武举,假如我什么都不会,若能在‘搏’试中力压群雄,那只这一项的分值,就够我一个武进士了。” 他提前把他的话堵了回去,陈鹏哑口无言。 戚曜灵也没多坐,就回去了,一边交待:“凤楼,这宅子的事情就全交给你了,回头我派人送些书和兵器来,你看着给大家用,等我回来我们再聚。” 陆凤楼心领神会,点头应下了。 他一走,陈鹏就忿忿的道:“不想给就不要给,嘴上说是给咱们开恩科,又把条件卡的死死的……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他说这话,是想拉着旁人与他同仇敌忾,但是话一说完,不止一人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起码像陆凤楼这些人,从此之后,是绝不会跟他深交的了。 其实这种人世上真的不少,他们没干过几件正经事儿,如今好不容易干了一件,然后就深深的觉得,国家欠了他巨大的情份,应该把他当佛爷供起来才是……他们却不想想,保家卫国,本来就是每个人应尽的本份。 而且,本事本来就平庸,不管是在江湖,还是上战场,从来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混日子的人,又凭什么觉得,他们应该得到特殊待遇呢? 就算真有特殊待遇,也轮不到你啊! 小甜宝身边,从来都是跟着一堆影卫的,戚曜灵听说了,但是没去管,连许天禄都不由得感叹:“你这趟回来,咋跟修身养性了一样?这都不生气?” 戚曜灵笑道:“所以没白去,这种地方,还是挺有意思的。” 虽然他自己觉得不需要休息,但是唐时锦还是让他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两人才乘着海东青去找花晟林。 结果好不容易找到地方,还没下去,就发现下头正上演全武行。 第850章 一家之主 唐时锦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花四海,花晟林的便宜爹,也就不着急了,唐九垓和唐八埏把两人放到了屋檐上,然后两人两鹰,就一起坐在那儿看。 主要是看看花晟林行事什么的长进了没有,顺便看看热闹。 过年的时候,花晟林就传讯说司顾菟有了,这会儿看着肚子已经很大了,花晟林正把她护在身后,冷脸对着花四海和一个妖娆妇人。 那妇人正自嘤嘤哭泣,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衣着啥的,一看就挺不良家的。 花四海仍旧留着一大蓬胡子,染的红通通的,他又长的浓眉大眼,感觉披上戏袍立马就能上台唱戏,正横眉怒目的道:“她是你娘,你媳妇孝顺她不是应该的?” 花晟林冷冷的道:“我娘早就死了,你几天就换一个姘头,我个个都认娘,我还没这么贱!” 花四海暴跳如雷:“好你个小兔崽子,你是不是连你爹也不认了?” 花晟林呵笑了两声:“当初你不是把我送给我师父了吗?是你先不认我的,这会儿又找上门来,我给你买房买仆,养老送终,你却使唤你姘头欺负我妻子?” 花四海语塞,然后跳脚怒道:“就你这还当官的呢,一口一个姘头,也不嫌难听!” 花晟林道:“你做的时候都不嫌难看,我还怕说吗?没名没份的连个妾都不是,又非良家女子,不是姘头,你倒说说那是什么?容我提醒一句,我妻子也是我师父的徒弟,不是她能欺负的人。” 他转身护着司顾菟:“菟儿,你先回去。” 花四海明显气弱了,但还是下不来台,在他身后嚷嚷:“才当了几天官儿,就装的人模狗样的,扯什么名份不名份,老子的女人你就得叫娘!” 花晟林把司顾菟送进屋,出来道:“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我赶出去!” 花四海一瞪眼:“你敢!老子还管不了你了!!” 花晟林理都没理他,早有缉事卫的人利利索索把人给拖走了。 那妇人不住的尖叫哭喊,花四海枉长了个粗豪样子,人却怂的很,一见花晟林来真格的,别着脸没敢去看她,一边粗着嗓子,色厉内荏的解释:“我就是老来寂寞,找个伴儿……” 唐时锦特别友善的插话:“还是阉了吧!” “好主意,”戚曜灵道:“阉了省心。” 花晟林一抬头,不由得一喜:“师父!大哥!” 花四海却是脸色剧变。 他最是个识时务的人,当年他都不敢惹她,更何况如今,眼见两人从屋檐上滑下来,花四海当时就退了一步。 然后戚曜灵看了他一眼:“缉事厂有许多好手,下刀利索,要不要介绍一个给你?” 花四海勉强笑道:“别开玩笑,别开玩笑……我先去忙了。”他飞快的走了。 司顾菟也出来了,又惊又喜:“师父!大哥!” 唐时锦笑着搭住她手,几人一起进了屋,花晟林叫人倒茶,一边道:“师父,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过来瞧瞧你们,”唐时锦道:“没想到一来就看了一出好戏。” 花晟林皱了皱眉:“没事儿,不用理他。” 这几年,满天下都是唐时锦的消息,花四海瞧着眼红,其实早就想来的,但是他怕唐时锦,也怕戚曜灵,不敢来……可是又忍不住,结果到了京城,一打听,说是他出京办差了,可是又打听不到人在哪,只能放弃。 谁知道隔了几个月,到了这边儿,却这么巧碰上了。 花晟林手头的事情比较机密,身边不方便留外人,本来想让他去江南养蜂的,但看他一副吆五喝六酒色不断的德性,不像个能撑事儿的,就没敢让他去。 又不能不管他,就直接给他买了个宅子,然后把他身边的人慢慢的了解了解,能用的就用了起来,不能用的就打发了,于是不几天,花四海那一帮酒肉朋友加上门人,就一个不剩了。 花四海也不在意,就天天逛妓楼,起先还好,也就是夜不归宿,后来直接把人往家里带,就这不到半年,这已经换了第三个了。 带回家也就算了,他也懒的理他,没想到今天那妇人居然舔脸让司顾菟给她布菜倒茶,花晟林一听就火了,于是就闹了这么一场。 唐时锦夸他:“处理的不错,还知道分化了。” 花晟林道:“我其实就是不想养这么多闲人,一看就是找上门来打秋风的。” 他顿了一下:“我主要是没想到他这么不靠谱,只图省心,所以买宅子的时候,就给了他一些银子……以后不给了,他没银子,也就没这么些事了。” 唐时锦问他:“你们住一起?” “当然不住一起,我都没跟他们说我们住哪,是他们自己查到的。”一说起来,花晟林又有些生气:“我真没想到这女人这么大胆,所以起初我还想多了,还想是不是有人想刺探消息,还查了查她……结果她纯粹就是轻狂,可能是觉得能对一个官员妻子呼来喝去很爽??我让我爹处理了她,结果就处理成这样了,幸好菟儿身边留着人。” 花晟林能明显看出整个人长大了,谈吐也显得自信沉稳,还洒了一波狗粮:“我本来想把菟儿送回去,让她在庆王府养胎的,但菟儿非要陪着我。” 唐时锦:“……” 好吧,这可以的。 看他稳婆什么的都找好了,安排的井井有条,是真挺有一家之主的样子了,唐时锦还挺欣慰的。 第二天才开始说正事。 这张笼罩天下的网,已经织了一多半了,再有一年,估计就能笼罩全国,下一步,就是报送的问题了。 唐时锦道:“各地的人如果都聪明可靠,是不用每天报的,毕竟是用鹰来传,多报也容易被人掌握规律。所以就实行‘大事一事一报,小事一月一报,琐事按需汇报’就可以,各地的时间可以错开。 花晟林点了点头:“到时候把奖惩全都列好,例如有大事没报,事后查出来,会对他们进行惩罚……这样有可能会让人把小事也当大事报,但数量也不会太多,而且也是暂时的,多报几次,他们自然就会判断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这个每地两套班子运行,一个长驻一个轮转这种方式,是真的很不错。” 相当于互相监督,而且各处轮转,也不容易互相勾结,大多的网点都是在做生意,生意的利润大头都在这些人头上,所以他们也会更加积极。 第851章 朕来 花晟林是一个很内秀的人物,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是把事情交待给他做,他总是会做的尽善尽美。 唐时锦很满意,两人在这儿一直待到初十才回去,到十二就是武举会试了。 四场考试,全都是按十分制的,五分就算及格,三分以上就可以继续参加下一场,分都给的很宽泛,基本上能写通顺就行,但还真有连三分也答不出来的,那就只能刷下去了。 参与的人一共就不到三百,就只会试一着,就刷下去接近二百。 余下一百余人,参加“射”试,江湖人多半不擅长射箭,在这一战之中,大多成绩平平,然后就是第三场的“搏”试了。 这是江湖人最擅长的环节,炎柏葳指了戚曜灵、江必安、薛允文和另一个武官做考官。 唐时锦对这个也最感兴趣,抱着甜宝过来看。 因为报剑的最多,所以剑搏安排在了第一场,又因为武比还是有一定危险的,所以他们都是在楼上观看。 结果小甜宝一看之下,兴奋不已,一直指着:“那边!去那边看!” 闹的唐时锦没办法,索性叫人在赛场旁边摆了一个椅子,抱着儿子在那儿看,戚曜灵站在旁边护着她们。 甜宝记性很好,戚曜灵抱着他去见过陆凤楼那些人,他记住了好几个,一看他上来就叫人:“凤楼!凤楼!” 陆凤楼遥遥向他抱拳为礼,然后才一展剑,向对方道:“请。” 陆凤楼属于那种长的很耐看的人,乍瞧时也就这样,但整个人气质温润,相处起来叫人如沐春风。 他的剑法也是如此,看起来毫不凌厉,绵绵密密的,可是越施展越觉得漫天剑影,对方那人姓楚,也是挺有名的人物,不到二百招便败下阵来。 两人随即互施一礼退下,倒也不伤和气。 甜宝激动的小脸通红,又叫:“凤楼!凤楼!” 陆凤楼已经跃下赛台,又向他笑了笑,兵部官员点着名字,又上来两个人,甜宝问:“为什么凤楼不打了?” 唐时锦给他解释:“因为这是在比赛,那边所有的人,全都要上来比赛,每一个人都要打至少三次,然后再比出最厉害的。” 甜宝问:“为什么不让最最厉害的人,跟最厉害的人打?” 唐时锦道:“因为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谁最厉害,所以要先比出来。” 甜宝问:“那为什么要打三次?” 唐时锦道:“因为有可能第一厉害的,跟第二厉害的凑巧碰到了,假如说一打输,就不能打了,那就不公平,因为第二厉害的,能打其它所有人……” 小孩子问问题,一向问起来没完,唐时锦已经习惯了,但是这一次,却总觉得有人在看她,她往赛场中看了一眼,两人斗的正酣,看起来剑法都不错,心无旁鹜。 接连几次,唐时锦就有点皱眉,然后她嘴里跟甜宝说着话,忽然一抬头,果然就见其中一人,看向了她。 但因为他看她的时候,都是面对她的时候,所以就连戚曜灵都没有察觉。 被人看并不稀奇,这个人在战斗过程中,还能一直看她,也只能证明他厉害,游刃有余,不算什么,但是唐时锦属于第六感比较强烈的那种人,她本能的就觉得有点不安。 她道:“灵儿,你小心。” 戚曜灵微怔,却仍是点了点头。 下一刻,那人猛的飞剑,合身向她扑了过来。 戚曜灵飞也似的拔剑,居然都晚了一步,只听当的一声,那人的剑点在了突然出现的擎天破日刀上,唐时锦随即一手挟着儿子,拖着破日刀退开了几步。 满场惊呼声中,戚曜灵迅速仗剑迎上。 下一刻,场中下饺子一样,哗啦啦的出来了好几个黑衣人,迅速将唐时锦母子二人围在了正中。 唐时锦将儿子交给影卫,只觉得手腕被震的发麻,几乎握不住破日刀,连收了两下,才把破日刀收回了空间。 有人惊呼道:“他不是赵亮!他不是赵亮!” 这个人的功夫,居然绝高,连戚曜灵都好像不是他的对手。 影卫低声道:“主子,先回宫吧。” “等等,”唐时锦不放心:“这又不是比武,你们去帮他啊!” 影卫便分出两人去帮戚曜灵,其它人仍旧团团围在唐时锦身边,有人道:“这好像是青城的剑法啊!陈闻,是不是青城的剑法,我好像见赵掌门施展过!” 被叫到名字的人一脸惊骇,张口结舌,“是,可,是,可是这剑法是只传掌门的啊……” 他向他道:“二师兄……黄征庆!是不是你!!” 黄征庆?这名字……征战大庆? 唐时锦忽然扬声道:“皇太极!!” 那人猛的一顿,然后他看向她,道:“果然是中土神明!” 唐时锦暗骂自己粗心。 努尔哈赤死的时候都五十多了,皇太极应该也有二十来岁的,怎么可能不上战场?又为什么不在鞑靼?她当时怎么就没深究呢! 心里想着,她道:“你一个鞑靼人,隐姓埋名跑我们大庆学功夫,又用我们的功夫打我们,恶不恶心的?” 皇太极的汉话,简直字正腔圆,道:“你们不灭我国,不杀我父,我又怎会对付你们?” 唐时锦道:“你们鞑靼不犯我大庆边境,我们又怎么会还击?你们自己挑衅,却承受不了后果,却怪我们大庆军太厉害吗?” 嘴里吵着,却不由得心慌慌。 他一边跟她争吵,一边还能对战这么多人?这个人是有多厉害?难道历史是不能改变的吗? 就在这时,眼前人影一晃,炎柏葳快步冲入了影卫之间:“没事吧?” 唐时锦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她举起手:“使不上劲了,这个人好厉害。” 炎柏葳双手捧着她的手,就觉得她的手直发抖,炎柏葳轻轻揉了揉,简直怒气勃发:“逆贼敢尔!” 他脱下了龙袍,随手丢给旁边的影卫,从他手里拿了剑,道:“都退下,朕来。” 几人劝道:“主子!” 后头的兵部官员更是连声道:“皇上不可!不可啊!!” 炎柏葳已经跃了出去,一剑挑开了对方的剑,把他的攻势给接了过来。 满场陷入了短暂的安静,然后吸气之声四起。 大家吃惊于皇太极是鞑靼人,吃惊于一个鞑靼人居然跑到青城派,而且混到了要继承掌门之位……而且这功夫看起来比赵掌门都高啊! 但大家更吃惊的是,皇上来了,皇上居然会功夫!功夫居然如此之高!! 戚曜灵是当众展示过功夫的,他的功夫简直能称的上满江湖无敌手……可是皇上的功夫,居然比他还高?? 第852章 比甜宝都甜 唐时锦问戚曜灵:“你没事吧?” 戚曜灵摇了摇头,收起了软剑,低声道:“他好像比青城掌门功夫还好?!” 他顿了一下,又道:“但应该不是皇上的对手,你放心。” 唐时锦点了点头,这才把目光调回场中。 其实这还是唐时锦头一回见炎柏葳正经打架。 唐时锦对炎柏葳信心很足,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的相信他一定能赢,哪怕对手是皇太极也是一样。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他修长笔挺,有腰有腿,动作挥洒如意,比起青城派那种锋芒毕露的剑法,他的剑法,莫名带着一种文人的韵致,却不是风雅,而是……风骨。 底蕴和才华都藏在骨子里头,外表,却是一种金戈铁马的悍然,一种“犯我河山者虽远必诛”的悍然。 又凶又雅,又正又撩,帅的人腿软。 只听皇太极闷哼了一声,炎柏葳的剑,划过了他肋下,带过了一溜血光。 有人脱口叫了一声好。 接着,有不少人忍不住叫出声来。 他们不比这些文官儿,本来就都是武人,胆壮,又对这个感兴趣,难得看到如此精彩的战斗,一时间叫好之声连连。 甜宝刚才吓了一跳,这会儿听着叫好声,又缓过来了。 从影卫手上挣开身,想叫唐时锦抱,唐时锦和戚曜灵并肩站着,都没回头,他就从两人之间探出了一个小脑袋,奶声奶气的道:“爹爹必胜!爹爹腻害!” 他爹这会儿没空理他。 他长剑一展,再一次刺中了皇太极,皇太极脸色发白。 他自学武以来,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惨败。 皇太极不住的后退,眼神儿掠过四周,有人道:“小心!那蛮子要逃!” 众江湖人立刻自动散开成为一圈,刀剑出鞘,严神戒备。 皇太极冷哼了一声,猛然间加大攻势,只攻不守,剑尖再次戳中了他肩,他连人带剑,合身向唐时锦的方向扑了过去。 炎柏葳明知道那边有影卫,有戚曜灵,可还是忍不住迅速后退抵挡。 下一刻,皇太极一剑掷出,炎柏葳挥剑去格,呛啷一声,皇太极却在空中转身,飞也似的后退,偏偏瞅中了青城派那两人,直扑了过去。 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同门,那两人剑都举了起来,却不由得眼中含泪,迟疑了一瞬间。 也就是在这一瞬之间,皇太极已经飞也似的突围而去,他功夫本高,只一个闪身,已经跃上了校场的围墙,众人急去追时,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刻,忽听得一声枪响。 已经跃上围墙的皇太极身子一抖,身上炸开了一蓬血花……整个人晃了一晃,便跌了下来,仰面摔到了地上。 唐时锦握着枪,慢慢的走了过去,炎柏葳挡在了她面前。 唐时锦向他道:“瞧,我的手还在疼,握不动擎天破日刀,可还是一样能打中你,只要掌握了技巧,三岁小孩儿也可以打中你,这就是火铳的力量……所以你们输,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就算再给你们十年,你们也只会输的更快更惨。” 皇太极死死的瞪着她,却说不出话来。 唐时锦道:“不甘心?可你有什么好不甘心的?是你们屡屡犯我边境,我们只不过还击了一次,就把你们给灭了,实力不是很明显吗?一个连锅都靠抢的土匪头子,仗着我们不计较苟到如今,苟成了昆都伦汗,就以为可以觊觎我们大庆江山了?你们……” 皇太极一个抽搐,气绝当场,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唐时锦十分遗憾:“我还没说完呢!” 是的,她知道他是一代枭雄,她知道她这样有点小人得志,她知道她作弊了……可是她对这种历史人物都有心理阴影,总感觉他们不会死的这么容易,所以一定要用尽全力打击他,让他死心,让全天下都明白,我们本来就应该是胜利者。 因为出了这事,所以武举推迟了一天。 炎柏葳回去之后,一边帮她揉着手,一边就叨叨:“说过多少回,君子不立危墙,不行陌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要看武举就让你去看了,你在楼上看不行吗?还非要去赛台边看?刀剑无眼,就算没有那鞑靼蛮子也不安全!如果不是你自己不当心,就算那鞑靼蛮子再厉害,也一样伤不到你半分!” 唐时锦理直气壮的道:“现在也没有伤到半分!我就为了一点‘万一’就什么都不干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自己有必胜的把握吗,不也一样拔剑往上冲!” “我有,”炎柏葳道:“我看了他们比斗,我有必胜的把握我才出手的。” “万一你打着打着忽然腿抽筋呢?”唐时锦振振有辞:“‘万一’这种事情,哪里说的准!” 她不讲理,他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长叹了一声,低头继续给她揉着手。 唐时锦胡噜了一把长睫毛,笑嘻嘻的道:“再说了,我这不是给你创造出手的机会吗?你不知道你打败皇太极的时候,可真是帅呆了!要是我不以身犯险,你上来就打人,是不是显得特别不天朝,特别没风度?可现在!妥妥的大丈夫!酷炫狂霸拽!这全是我的功劳!” 炎柏葳被她气乐了:“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好了,不是没怎么样嘛!”她活动了一下手,一把抬起他下巴:“别气了,来,给爷笑一个。” 他特别无奈的皱着眉头,本来想说句什么的,可是四目对视,他忍不住就笑了一下。 他可能自觉得失去了教妻的严肃气氛,压了压嘴角想忍住,结果没忍住,又笑了一下,小牙都笑出来了。 唐时锦被他萌的不要不要的,啪叽亲了他一口:“我的皇帝陛下,你可真甜,比甜宝都甜!” 虽然明知道他媳妇就是个口花花的撩人狂,高兴的时候什么话都张口就来,但皇帝陛下还是被这句话哄好了,而且一整天心情都挺好。 第二天继续武比,唐时锦也仍是带着甜宝去看了。 武举比了三天,可能是因为最后唐时锦那一枪,所以热武器的加试,不少人都报了名……现学现考,又是两天,然后统计分值,得出了名次,一共录取了五十余人。 这一回大庆的首届武举,算是极其圆满,又极其不圆满。 因为皇帝陛下以一已之力,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拉到了身上,参加武举的人,完全没有存在感。 可是皇上一展卓绝功夫,唐时锦最后又神来一笔,用火铳杀了鞑靼的漏网之鱼,又是对尚武精神的绝佳演绎,同时也给人一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感觉,叫人莫名的亢奋。 第853章 能把牛吹死 六月二十六的殿试,炎柏葳亲自主持,大家一个个必恭必敬,而且殿试也没有比武,只是让大家分别说了说对鞑靼一战的看法,然后就决出了名次。 因为武比时小甜宝叫了两回凤楼,大家都以为陆凤楼肯定名次不错,他的名次确实不错,但也没到三鼎甲,在第七名。 武状元三十许的年纪,名叫岳登临,与戚曜灵也熟,为人十分沉稳,戚曜灵把他要到了缉事厂,余外还又要了陆凤楼和十余个武进士,唐时锦只把路知遥要到了财政阁,路知遥功夫一般,胜在笔试成绩好,所以名次在三十多名,还算不错。 榜眼探花和其它人到了兵部,到时候度量着哪个合适,可能还会再分。 晚上,戚曜灵就把江必安和陆纵叫出来,跟这些入了缉事厂的人一起吃了顿饭。 陆纵与陆凤楼等人,在闽州时还见过,见面互相拱了拱手。 吃到一半儿,唐时锦这个挂名总督也过来了一趟,听他们正在说着各人的归属,唐时锦便笑道:“其实我觉得凤楼跟着必安合适。” 戚曜灵半带撒娇的道:“师父……” 路知遥好奇,问她:“师祖,为什么啊?” 唐时锦道:“因为感觉他们的行事风格对路……就像必安,就属于那种看人比较素的那种人,我觉得凤楼也是。” 江必安停杯道:“什么叫看人比较素?” 唐时锦道:“就好比这会儿街上走过一个人……我一看,这人一身绫罗却眼神闪烁,只怕不是好东西,我就很讨厌他……就是说,哪怕是一个陌生人,我看的时候,都是会有喜恶种种的情绪的,事后想起来时,会连着这个情绪和我的判断,也都一起想起来。” “而你,你看人,就是很平板的把人看一遍,穿什么衣服什么鞋子,有什么特征,在做什么……唰,过一遍,留下一个基本印象,然后就丢到一边了,完全是不牵动情绪的,基本上所有人在你眼中,大多都是‘关我屁事’,所以才说你看人素。” 江必安道:“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要带情绪?” 唐时锦反问:“就算是熟人,你有几个带情绪的?” 戚曜灵道:“凤楼在这方面,跟必安像??” “不是,”唐时锦道:“不是像,是对路,就是看人不带情绪这一点,比较对路,比较像一路人……但是必安是心冷,基本上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但是凤楼恰恰相反,他是爱操心,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有意义的,有可能门口卖菜的老大娘被他看到了,他也得放在心里揣摩个三五遍。” 几人无不喷笑,连陆凤楼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戚曜灵笑道:“既然师父这么说了,那就还是给必安吧,侠义盟的事情你仍是兼着。” 陆凤楼笑着应下。 唐时锦道:“你也不用可惜,其实登临跟着你更合适。” 岳登临虽然是状元,功夫高,文武双全,与戚曜灵也熟,但是跟唐时锦还真没怎么接触过,听她提到他,急起身拱手。 戚曜灵笑道:“为什么登临合适?” 唐时锦道:“登临你转回身去,面对墙壁,凤楼你也去,我让你们看看他与凤楼的区别。” 岳登临两人便依言转身,面对墙壁,又不敢真的背对着她,只能微微偏身。 唐时锦道:“来,凤楼先来,你从这儿开始,说说每个人爱吃什么菜。” 陆凤楼就笑了,然后他就真的一一说了说每个人爱吃什么菜,听的众人连连惊呼,唐时锦道:“好,现在从你坐的地方开始,你把桌上有什么菜,都说一遍。” 陆凤楼就一一说了,唐时锦道:“这几道菜,是按什么顺序端上来的?” “这个……”陆凤楼笑道:“这个我就真的记不太清了。” 唐时锦道:“登临说说。” 岳登临就说了,唐时锦道:“这间房有几扇窗?” 岳登临道:“八扇窗。” “门外有几个人?” “院中有六到八个。” “我带来了几个影卫?” 岳登临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听不到,但是这院中可藏匿,不会有影子的位置,应该只有五到六处左右,其中能看到厅内情形的只有两处,我猜应该有四个左右。” 唐时锦笑了一下,“两位请回来坐下。” 这一下子,大家都懂了。 陆凤楼擅长也习惯观察人,揣磨人心,而岳登临则是着眼于“环境”,一进来,整个房间布局都在心里,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去判断,所以确实,陆凤楼适合跟着江必安,而岳登临适合跟着戚曜灵,磨练磨练,就又是一只镇宅神兽。 有个人道:“那他们两人是什么人,王爷是怎么知道的?” 唐时锦瞥了他一眼:“我不但知道他俩,我还知道你。” 她顿了一下:“你,出身必定不错,就算此时落魄,也没有为此怨恼……为人想必诙谐风趣,有许多朋友,而且睿智机敏,就算有时候不够谨慎,也能靠机智化解。你也挺适合跟着必安的,变装侦查什么的很适合你。” 他夸张的瞪大眼晴:“王爷,你怎么知道的?” 唐时锦道:“我看到你买了我的凯旋珠,凯旋珠很美很贵,你只买的起一粒,买了之后并没有叫人看,而是收在袖中,自己闲来把玩欣赏,这种心情,不是生于困顿的人会有的。” 她转手在袖中,其实是从空间里掏了一小串凯旋珠出来:“既然见了,送你一串吧。” 那人站起来,双手接过,连连道谢,一边又道:“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我买凯旋珠,就不能是纪念这一次的胜利?甚至,就不能是仰慕王爷?” 唐时锦道:“如果是庆祝这一次的胜利,那为什么要藏起来?如果是仰慕,你眼睛里头没有。” 她顿了一下:“当然,还有很多细节,我不爱说了。” 好吧,她说不爱说,谁还能强迫她说啊! 江必安淡淡的道:“你说旁人各有所长,那你所长的是什么?算命?” 好几个人喷笑,这个笑话可真够冷的。 唐时锦呵呵哒:“我就是传说中的天才!除了诗书不通其它全通的天才!!” 江必安问:“能把牛吹死的天才?” 唐时锦道:“江护你怎么回事,要不要打一架?” 江必安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陆凤楼眼神闪了闪,急垂下了眼。 第854章 留守皇帝 唐时锦纯粹就是过来见个面儿,收拢收拢人心,并没多待,跟这些人闲扯了会儿就走了。 给戚曜灵留了两天时间安排,然后她们就准备去闽州了。 这次去,要待至少两个月的时间,所以唐时锦准备带着大儿子一起去,开蒙之前让他出去玩玩,见见世面,同时临走之前努力安抚了一下孩子他爹。 看着海东青飞走,炎柏葳瞬间就体会到了她送戚曜灵出门的心情。 不高兴,又不得不,不得不吧……又确实不高兴,还不放心。 问题是他想等国库有钱,搞个南巡什么的,她说:“那样出去有什么意思啊,那都是政治秀!” 他说等甜宝长大了,陪她一起去,她说:“不想带你去,你跟着去老是管头管脚的,又不听我话。” 所以? 所以他就只有陪睡这一个功能了是吗?? 摊上这种渣女,留守儿童他爹,简直扎心。 那边唐时锦带着儿子,先在浙州停留了一下,拜祭了一下沈一意,然后才去了闽州。 这会儿卫时磊和汤莲生都在满刺加岛搞基建,总督府里住着桃三郎,唐时锦先过去见了见。 桃三郎忙的不可开交,所以唐时锦也没让人叫他,桃三夫人为人爽快,与唐时锦处的还挺好的,他儿子也才五岁,是个斯斯文文的小书生,身上特别有桃家人那种文人劲儿,很耐心的带着小甜宝玩。 于是等晚上桃三郎回来的时候,就见一人立在廊下,看着他儿子跟另一个小孩子玩,一见他,便迎上来行礼:“三师伯。” 一听这个称呼,桃三郎就知道了:“你是……曜灵?” 戚曜灵笑道:“是。” 桃三郎急笑道:“你何时过来的,怎不派人叫我,失礼失礼。” 戚曜灵笑道:“无事,我跟师父过来的,她……” 桃三郎吃了一惊:“你师父也过来了?” 他对唐时锦闻名已久,从未见过,还有点儿小紧张,连连道:“太失礼了。” 唐时锦已经听到了,迎出来笑道:“是三哥吧?” 桃陟迢哪怕穿着粗布短打,身上也带着文人的书卷气,唐时锦一下子就明白了,卫时磊为什么说他亲切,他整个味道跟桃二实在是太像了,是桃二老个七八岁之后的样子,但是桃二比他长的更俊美些。 几人坐下说话。 因为从这里到满刺加,还是挺远的,海东青一趟是过不去的,中间歇脚的地方未必合适,遇上风浪更是危险,要是她自己也就算了,带着儿子,加上临行之前,炎柏葳千叮万嘱的,所以唐时锦还是准备搞的老成一点,坐船过去,同时还得在这边等着平儿和影卫过来。 他们动身比她早,武举之前就动身了,估计也就这两天就到了。 桃三郎道:“约摸四日之后,就有两艘海船运东西去满刺加,到时候看天气还要再说,你们若一定要去,就跟着那船过去吧。”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 桃三夫人道:“你把太子留在这边吧,我帮你带着,他才多大,带着出海太危险了。” 这才是自家人,这种责任也敢担。 唐时锦笑道:“不用,我特意带他出来见见世面的,到时候,船上会带着影卫,实在不行还有海东青,不要紧的。” 桃三夫人叹道:“你是真的大胆。” 唐时锦道:“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多见见世面没坏处的,你们长庚要不要跟着去见识一下?” 桃三夫人急摇手道:“别了,长庚这孩子胆子小的很。” 唐时锦笑着,也没多劝,倒是桃三郎犹豫了半晌,道:“其实倒也可以,长庚确实是太过胆小了,见见世面也好。” 桃三夫人立刻瞪了他一眼,桃三郎笑着没再说话。 唐时锦笑道:“你们商量商量吧,两个孩子反而好带,有一堆影卫呢,不用担心的。” 桃三夫人显然仍是不放心,但也没有再说。 第二天,唐时锦先带着儿子出去逛了逛。 唐时锦这一回过来,还想着能不能在空间里引一汪海水进去,海鲜什么的,它不香吗?要是有了海水,可以自己养,随时吃,爽爆了有木有! 所以她还提前在空间里空出了一个大坑,不可能比海那么大,但也比普通的湖要大不少,应该够用了。 为了避免影响水质,她把它放的离灵泉很远,她准备出了海再去引,引优质的海心水! 这会儿就随意乱逛,看看岸边的生意。 当初卫时磊来时,这儿就只是一个破败的海边小镇,都没几个正经宅院,短短两年,已经是店铺林立,颇有几分繁华了。 海边的风景,与京城截然不同,屋檐上好多都是用贝壳装饰的,遥看上去十分漂亮别致,甜宝的眼晴都不够使了,不时的“哇!”“啊!”惊奇的不得了。 几人正走着,却听一人道:“唐……王爷?” 他冲出来行礼,却是在江南见过的,许成之的儿子许聆然。 唐时锦笑道:“是你啊,你也过来开店了?” “是,是,”许聆然笑道:“我爹在这边做养殖场,我就跟着过来开了家店。” 开的是粮油店,但旁边也做了茶楼,许聆然道:“王爷要不要上去坐坐?” 唐时锦一想也走了一会儿了,怕甜宝累着,就点了点头,带着儿子上去坐了坐,甜宝喝着水,眼晴还一直往下看,胡乱喝了几口,就趴在窗边,一边用小胖手到处指:“那是什么?” 戚曜灵道:“那儿,好像是船厂。” 许聆然很有眼色,一边张罗着叫人上点心上茶,一边答道:“对的,那边是船厂。” 甜宝又问:“那边是什么?” “那就是海边了,我家的养殖场就在那边,已经开始养牡蛎了。” 甜宝不明觉厉:“哇!” 他一副你好了不起的样子,许聆然被他给逗乐了,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猛然意识到了这孩子是谁,迅速收回了手,讪讪的看了唐时锦一眼。 唐时锦倒没注意,注意了也不会在意,她正转着手里的贝壳杯,这杯子就是真贝壳,做出来还挺好看的。 唐时锦道:“你倒是心思巧妙。” 第855章 大生意 许聆然笑道:“海边别的不多,就是这个多,海边的人不稀罕,但是最近外地人来的很多,瞧着倒有几分野趣……章大人也说了,以后人会越来越多的,他们肯定看着好。” 唐时锦笑着点头:“不错。” 许聆然挠头笑了。 唐时锦问:“这边吃海鲜哪一家好?” “胡会长开了一家,叫海味楼,”许聆然道:“胡会长是真有气魄,连开了两家,请了很厉害的大厨,平时生意不算好,但是他说会越来越好的,如今就是在做名声,先把名声打出去,将来一吃海鲜就想到他家……” 唐时锦点了点头。 胡会长确实有钱,也有气魄,也可能是要对她示之以诚,总之他确实捧场。 例如海水养珠,至少要三五年才见收益,而且操作精细,入行不易,将来采珠也麻烦,唐时锦都想着要不行就等国库有钱了,自己养了,但他一上来就接了过来,听说如今已经上手了。 唐时锦道:“你一会儿去跟他说一声,改天咱们约起来见见。” 许聆然连声答应。 正说着,就听脚步匆匆,先是章应问过来了,还没行完礼,谢不渝也上来了,笑道:“师祖。” “哟?小鱼也在。”唐时锦笑道:“你们倒是消息灵通。” 谢不渝笑道:“主要是师祖的名气大,大家瞧见都挺激动的,不止一人跑过来跟我说。” 几人说笑了几句,唐时锦才道:“话说,这家店里有一个大生意,大章,小鱼,聆然,我看你们仨人谁能说出来。” “这家店?”三人就到处看,连许聆然自己也到处看。 然后谢不渝看到了桌上的杯子,眼睛一亮:“贝壳?” 唐时锦笑了一声:“对,贝壳。” 她道:“聆然都能想到拿贝壳讨外地人的好了,怎么就想不到把生意做大一些呢?这种东西,海边又多,又便宜,拿来修屋子,铺台阶……可是在内陆,好多人见都没见过,当稀罕东西。你们可以挑出几种来,例如极大的,或者极美的,挑好了,营销一个名头出来,例如四大名螺,十大名螺这种,然后做礼盒。” 她顿了一下:“海螺放在耳朵上,可以听到大海的声音,这就是一个营销点;而且如果是很大的海螺,也可以起一个吉祥的名字,赋予他一些意义,就像朱砂饰品那样,懂不,例如万宝螺,招财增福什么的。这种可以让人摆在博古架上,天然的东西,远胜过雕琢,很讨读书人和贵人的好;也或者用小的贝壳做工艺品,做的精巧一些,每一粒都有不同的纹理,适合观赏把玩,同样很讨文人和贵人的好;再就是像这种杯子,也挺好的……在这儿不值钱的东西,运过去能卖成百上千,你们就说,这是不是一桩大生意?” 三人被她说的面面相觑。 倒不是难,三个人都是机灵的人,一听就懂了,他们就是觉得,这么容易,就眼前儿的生意,他们怎么就想不到呢?人家为什么一来就想到了呢? 要不人家是财神爷呢,真是不服不行。 于是齐齐拱手,表示佩服佩服。 唐时锦笑道:“这事儿既然是小鱼先想起来的,那小鱼就牵头做吧,聆然回去问问你爹,想掺一股就掺一股,财政阁也掺一股,到时候宣传什么的可以帮忙……” 她指了指章应问:“你看,本来想自己做的,谁叫大章的脑子不如小鱼快呢,财政阁少赚了钱,就从你的俸禄里扣!” 章应问笑道:“王爷有心照顾徒孙,偏要下官背锅,下官可真是冤枉的很。” 其实他跟唐时锦,真没有开玩笑的交情,可是他现在在这儿给她办事,又需要有交情,有交情做事才顺当。 唐时锦心知肚明,笑道:“这都被你猜到了?看破不说破知不知道?” 章应问笑着拱手表示认错。 三人说笑着,胡会长和许成之也过来拜见,然后中午就一起去胡会长的海味楼吃饭。 在海边,最最幸福的就是能大口吃海鲜,也不要什么宴席,就直接那么大盆大篓的端上来,拿筷子戳进去,从壳里扯出来,蘸上或麻或辣或甜或咸的酱汁儿,红艳艳的直往下滴,咬一口,真是鲜香的舌头都要吞下去,跟长途跋涉运过去那点东西,完全不是一种感觉。 平时甜宝不跟她们一起吃饭,唐时锦喂娃业务严重不熟练,甜宝吃的一脸酱汁,还一个劲儿的点头,表示尊是太好吃啦! 唐时锦怕他撑着,每一种都让他尝了尝,就没敢再喂,甜宝看他们吃,简直馋的口水哒哒,大眼晴里都有泪了,唐时锦看不下去,又喂了他几口。 幸好回去就跟长庚到处跑着玩儿,倒是没撑着。 晚上唐时锦就开始给大家写信,她也不嫌麻烦,炎柏葳和桃六郎,许天禄,一人写了一封,长篇大论,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海鲜有多么多么的好吃。 第二天唐时锦又带着儿子,跟戚曜灵去吃了一顿。 晚上,胡会长就约齐了本地的商户,仍旧在海味楼开宴,大家见个面儿。 地方不大,商户就那么几家,好些都是唐时锦在江南见过的,章应问和谢不渝跟他们都是熟的,桃三郎也来了,但大家天天吃海鲜,都吃腻了,所以菜品大多是江南口味。 唐时锦如今还挂着江南商会会长的头衔,所以这些人都感觉她是自己人,大家相处甚欢。 吃完了唐时锦还在琢磨。 吃海鲜,应该配葡萄酒,到时候要看看满刺加岛能不能种葡萄,可以种一些。 而且这大热的天,是不是可以考虑,酿点啤酒? 她还真知道一种土法酿啤酒的法子,只是啤酒和海鲜最好不要一起吃,但是可以放在别的地方卖么! 所以第二天一早,她就把土法酿啤酒用的一些设备画了画,例如麦芽烘烤炉,这种土法的烘烤炉,与啤酒厂用的两三层的那种不一样,除了炉桥,全都不用金属,用竹子和木头,操作起来,还是比较简单的。 第856章 心不诚 不过她想起来有点晚了,估计等建起来,再慢慢的试验,要到明年再卖了,这生意要不要放在财政阁做呢?还是放在唐家去做? 唐时锦想了想,到那时候国库应该不那么紧张了,就决定把信传给许天禄,就放在唐家做,京城江南都可以弄一个酒坊。 才刚把信交出去,平儿炎五他们就到了。 这次来,唐时锦只带了平儿安儿两个人,炎柏葳给了炎五和一直跟着甜宝的一众影卫。 唐时锦就道:“我们在这边,不管是在岸上还是出海,或者是在岛上,平儿和炎五,你们两个,就寸步不离的守着甜宝,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你们都只需要保护好甜宝就可以了,其它什么都不需要管。” 两人全都应了。 炎五就换了衣服,相当于明保,余外还又加了一个路人脸的炎二三,方便有事的时候倒一倒。 这会儿大家正馋海鲜,所以中午几个人照例出去吃海鲜。 结果一出去,就见贺延墨正跟门房说话。 贺延墨熟起来是个话痨,但平时还是非常沉稳的,很严肃的跟门房道:“我不是要见卫大人和桃大人,我只是想跟着出海效力,随便找一个管事来见见就可以了。” 戚曜灵抱着甜宝,遥遥笑道:“不要!磨磨矶矶如今才到,可见心不诚!” 贺延墨一抬头见是他,眼都瞪大了:“曜灵??你不是回京城了?你不是要看武举?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戚曜灵笑道:“武举都比完了!所以才说你磨矶!” 贺延墨不好意思的挠头:“我这不是中途管了个闲事么,也没耽误多久啊!哦!”他想起来了:“你是飞过来的吧?你两个翅膀我两条腿,这怎么比,好意思说我磨矶?” 戚曜灵道:“行了,我们正要出门吃饭,你也一起去吧,两三天后才有船,到时候一起去就行了。” 贺延墨应了一声,就跟他一起走,看甜宝瞪着一对大大的葡萄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他就随手捏了一把他脸:“这小屁孩儿谁啊,哎呦这小肉脸儿,怎么这么可爱?” 戚曜灵也不阻止:“你猜?” 贺延墨道:“反正不是你儿子……”他猛然顿住,看了看后头跟着的人:“这不会是……” 他咧了咧嘴,向甜宝拱手:“殿下恕罪,草民不是故意的。” 甜宝像模像样的道:“恕你无罪。” 贺延墨赶紧谢恩,然后离戚曜灵远了些,才问:“武举比完了?” 戚曜灵点了点头,然后就开始跟他说武举时的事情,贺延墨听的连连惊叹。 两人一路说着话,到了海味楼,先把海鲜点上,炎五几个门神一样杵在一边,戚曜灵就把甜宝给了他们,隔了会儿,唐时锦才跟章应问说着话过来,然后四人坐了一桌,边吃边聊。 贺延墨心痒痒的问唐时锦:“王爷,不是说满剌加很近吗?咱们不能飞过去吗?难道还要像凡人一样坐船过去?” 唐时锦斜了他一眼:“少来!没有‘咱们’,别打我家九爷八爷的主意。” 贺延墨摸了摸鼻子。 戚曜灵笑道:“前阵子打完鞑靼,我不是叫传信兵乘着八爷回来报信儿吗?结果他可能是害怕,揪着八爷的翎羽,揪掉了好几根,气的八爷回来啾啾啾的告了半天状,所以我师父就说再也不负旁人了。” 他顿了一下,“不过我师父又跟戚将军要了一些海东青来,慢慢喂着,兴许将来也能喂的大些,也能负人。” 贺延墨遗憾的道:“那我也没机会坐了啊……唉!” 戚曜灵笑而不语。 几个人说笑着吃完了饭,然后戚曜灵又跟着他,去找了找那几个一起过来的人。 那几人比贺延墨早来五天,也已经跟总督府的人接洽过了,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刚过来的江湖人,而且因为满剌加这会儿是用人之际,所以还有几个自荐而来的园林师,还有擅长种东西的匠人等等,算下来还真有不少人。 戚曜灵回来跟唐时锦吐槽:“有一个苏州才子,据说很会画画,本来说不许他去的,然后有人给他出钱,捐了两千两造船,让他画海上风光。三师伯就把他加上去了,花两千两,只为了让别人给他画画看,这就是你说的那种有钱任性吧……” 唐时锦笑道:“怎么叫你这么一说,三哥好像也变的市侩了?” 正好桃三郎回来,笑道:“说我什么呢?” 唐时锦笑着把事情说了,桃三郎笑道:“我一来是觉得多一个人并无妨碍,而且这个唐寅身上有解元功名…… 唐时锦瞪大眼睛:“你说这个人叫啥?” “唐寅,也姓唐对不对?”桃三郎道:“字伯虎,此人风流倜傥,十分有才华,画画也好,我想将来若要在满剌加兴商贸之事,那让他去画画海上风光,也不错,流传开来,旁人也可瞧瞧。” 唐时锦默默无语……唐伯虎什么的……秋香你在吗?我要点你了! 唐时锦问:“那他既然是解元,为什么没当官呢?” 桃三郎道:“据说是卷进了一个什么案子,然后就放弃了仕途,在民间的名声倒是极响的,你在江南时没听说过吗?” 唐时锦摇了摇头,心说还真没有,可能是因为她做的事情,没用到画画方面的人才。 她问戚曜灵:“长什么样啊?” 戚曜灵道:“就那样啊,很普通的样子。” 就那样是什么样? 两天之后,看天气不错,能出海,大家就一起上了船。 唐时锦还特意瞅了瞅,然后大失所望。 她脑海中的唐伯虎,是星爷的形象,年轻英俊风流倜傥那一挂的,但没想到,如今的唐伯虎,已经是个小老头了,留着三络胡子,虽然仍旧挺清俊的,但是是那种文人式的,瘦削风雅,大袖飘飘的清俊,跟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唐时锦瞬间就没兴趣了,转而去欣赏海上风光。 这一次坐的,是最新的“随风送”平底大海船,九桅十二帆,共有四层,最下面装土石货物压舱,第二层住人,第三层是操作层,最上层用于作战,居高临下,方便火炮发射,装备的舰炮是红衣大炮。 而且也同样用了大中华独有的造船绝技,水密隔舱。 也就是说,在造船的时候,会用木料把船舱横向隔成一个个小空间,然后木料之间的缝隙,会用丝麻和桐油灰填充起来,这样一来,可以确保隔舱有很好的密封性,万一发生触礁风浪等等事故,船舱不会整体进水,仍然能够保持良好的浮力,不会沉没。 而且这样一来,舱板会跟船壳紧密相连,加固船体,不用再加设肋骨,造起来也相对简单省工。 卫时磊他们坐的,也是这种船。 海船造到了这一步,不管是载人载货还是海战,各方面都比较完善了,之后就只是根据航行中发现的问题,调整一些小处。 当然了,到时候如果组船队,还会再加一些别的船型,例如马船、粮船、大八橹、二八橹等等,只是将这种船,做为一种主力船型。 第857章 取海 刚上船的时候,甜宝兴奋的不要不要的,也不嫌热,怎么哄都哄不回去,睡着了小腿还直踢蹬,半夜都能咯咯的笑,不知道在做啥兴奋的美梦。 炎五天天举着一把巨伞,陪着他到处溜达,看过来的眼神儿都是生无可恋的,估计深深觉得,保护小孩子比保护大人可难多了。 但是坐了几天船,风景一成不变的,甜宝的兴头很快就消了,炎五给他弄了一堆各种贝壳,还有活的,放水里,小家伙就坐那儿看。 平儿在旁边陪着,炎五也能抽出点空儿,出来溜达溜达。 然后贺延墨就跑来叨叨,天天的跟他道:“我们切磋一下吧……我们切磋一下吧……” 炎五简直烦不胜烦。 唐时锦看见了,就道:“你连炎十一都打不过,还敢来挑衅炎五?皇上都打不过他好不好!” “不是,”炎五道:“皇上的功夫高过属下很多的。” 唐时锦啧了声,“这种事情就不用这么谦虚了,皇上说你很厉害的。” 戚曜灵从后头过来:“师父,准备好了。” 唐时锦哦了一声,就跟着他过去了,贺延墨道:“你们要干什么啊?” 唐时锦不理他,直接跟着戚曜灵就走,然后贺延墨就偷偷在后头跟着。 两人到了船舱边,下头已经放好了救生小船,无风无浪的,戚曜灵先跃了下去,看没事,才向上看,唐时锦也跃了下去,然后小心的撩了一把水,一边道:“不会有水蛇吧?” 戚曜灵拔出剑来:“没事,我看着呢。” 贺延墨立刻也跃了下来:“我也帮忙看着,你要干什么啊?” 唐时锦又撩了两把水,这年头的海,感觉真的湛蓝湛蓝的,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唐时锦就再次把手伸进海里,贺延墨就看着,以她的手为中心,迅速的形成了一个旋涡。 贺延墨小声哇了一声,十分惊奇。 但他们这救生小船不大,顿时也跟着滴溜溜的打起转来。 唐时锦随即停了手,道:“这样不行,”她想了想:“我把九爷八爷叫过来。” 她就打哨子把唐九垓和唐八埏叫了过来,然后拿了一根长带子出来,绑在了他们身上。 戚曜灵急道:“师父不行,这样太危险了!” “没事儿,”唐时锦道:“这样悬着,反而安全,我不会走太远的。” 她就直接坐在了带子上,挥手让两只海东青飞出去,贺延墨道:“啊!飞天神女!” 戚曜灵迅速解开了救生船上的绳子,向她靠近,上头的船员也看到了,大叫了一声。 两鹰一人飞出去约摸一里多,唐时锦轻轻一跃,两脚互绊,把绳子缠到了脚上,整个人倒挂在绳上,船上又是一阵惊呼,就见两只鹰缓缓飞低,飞近了水面,唐时锦把手放进了水里,下一刻,水面便以她为中间,迅速转成了一个旋涡。 但因为这个旋涡,是以她自己为中心的,所以并不会带动她旋转,但是在远处看来,一圈圈水纹围绕着她,晴天丽日,耀目生辉,着实瑰丽无伦。 一时惊呼之声四起,唐时锦本来向船后去,就是不想被人看到,结果这船四处的哨防十分严密,还是看到了……既然看到那就看到了,唐时锦也没有再掩饰,只缓缓的汲着海水。 其实她觉得,要是能取到更深一点的海水就好了,估计鱼啊什么的生物更多,但是太危险了,所以现在只能从海面上取了,再把捕到的东西放进去,贝类大都不大,应该可以放的。 她虽然生孩子荒废了一阵子功夫,但生完又练了起来,气息绵长,一直倒吊了一刻多钟,把空间里的海给填满了,才一个翻身,又跃到了带子上,然后两头鹰一起鼓翼,将她直接送到了大船上。 众水手都眼睁睁的瞧着她,只是不敢问她。 唐时锦把绳子从海东青身上解了下来,然后就下去了。 没想到第二天,贺延墨就拿了一张画来,说是唐伯虎给她画的,据说唐伯虎得了桃三郎首肯,天天都可以在上头画画。 唐时锦还有点儿小激动,还特意洗了洗手,才接过画儿看了看。 画风极为秀致,色彩明亮清雅,她整个动作都显得十分优美妩媚,不神圣,却很美,画的惟妙惟肖。 戚曜灵嫌弃的道:“这个人,据说画一些闺中画很出名……这种人也敢舔脸画我师父!” 是的,唐伯虎好像还是个画某宫画的大家,自称“江南第一风流才子”,他的某宫画在他活着的时候都是天价,据说有一副很有名的《小姑窥春图》,非常破廉耻,出圈的那一种。 贺延墨道:“我觉得画的不错啊!” 唐时锦笑道:“是画的不错,我叫鹰送回去叫炎伯葳看看。” 戚曜灵道:“皇上看就看了……我去跟他说两句。” 唐时锦道:“你客气一点,不行就让延墨说,人家可是名传千古的大画家呢!” 戚曜灵应了一声,就跟贺延墨出去了。 唐时锦小心的把画卷起来,用油布包紧,再用蜡封了,然后写了一封信,让长目飞耳楼的鹰给传过去。 取完海水,就算是了却此行一大任务,之后的时间,唐时锦就比较轻闲了,而且也没有遇上什么倭寇海盗,一路风平浪静的过了占城,接近了满剌加岛。 唐时锦本来想着跟戚曜灵乘海东青去瞧瞧全貌,结果被贺延墨叨叨烦了,就索性带着他去了。 贺延墨简直兴奋不已,一登上鹰背,就发出了一声长啸,气息绵长,在海面上久久不绝。 唐时锦嫌弃的拍了拍鹰背,唐九垓鼓动双翼,缓缓飞近。 满剌加是一个长圆形的海岛,相对独立,从上方俯瞰,能看到岛上有大片的热带绿色植物,并不像她想像的那么荒凉,也能隐约看到西北方,就是跟暹罗有狭窄的陆地相通之处,正在建造着什么,想来是要先把这一处关卡控制起来。 唐九垓在满剌加岛上空盘旋了几圈,唐时锦忽然看到了什么,咦了一声,拍了拍鹰背,唐九垓就缓缓飞了下去。 第858章 喜欢野的 下头,穿着男装的姑娘,正提着食盒向那边招手,卫时磊从人群中快步过来,牵了她手,两人就手挽着手儿,说笑着,走到了不远处的石桌边。 少年低眉浅笑,眼神温柔,少女明媚娇俏,眼里全是情郎。 此情此景,真是超级青春又超级美好,但凡她不是唐时锦而是唐伯虎,十副画都画出来了。 唐九垓低空飞了过去,唐时锦从鹰背上一跃而下,卫时磊一抬头,登时又惊又喜:“阿姐?” 他快步迎了过来:“阿姐!阿姐你怎么来了?” 唐时锦胡噜了一下早恋少年的呆毛:“我过来瞧瞧你。” 她笑吟吟的看向了许灵妙:“是许小娘吧?我是唐时锦。” 许灵妙猛的回神,当时就小脸儿爆红,下意识的一抱拳:“草民拜见……”她磕巴了一下:“拜见王爷。” 拜完了,她可能想着是不是应该施福礼,就一个迟疑,卫时磊笑道:“没关系的,妙妙你来。”他伸手来牵她,她迅速跳开,飞也似的跑了,轻功居然还很不错。 卫时磊笑了一声,转头看唐时锦时,已经瞬间小了十岁,撒娇的道:“阿姐,我好想你啊!” “我也很想你,”唐时锦道:“正好我还没吃饭呢,尝尝你们的爱心午餐行不?” 卫时磊笑道:“好啊,妙妙做菜很好吃的。” 两人就坐下说话。 唐时锦尝了尝那几个菜,手艺确实还不错,而且显然是极其用心的,恨不得连菜都切成一朵花来炒,精致干净极了。 卫时磊就像一个献宝的小孩子,迫不及待的跟她说起这些日子的事情。 许灵妙和卫时磊,用一句很流行的话来说,就是“早知道哥哥喜欢野的,我就不装了”……反正许灵妙不努力装淑女了,两人相处反而越来越和谐。 之前叶望的事情,算是圆满解决,两人之间的矛盾也消失了,再出海时许忘海和叶望都上了船,卫时磊过去邀请她,许灵妙纠结了一番,还是来了。 两人在船上岛上朝夕相处,越走越近。 卫时磊笑道:“其实我出海之前跟三哥说了,三哥不敢担这事儿,说让我问你和祖父,所以才一直拖着没定,刚好你来了,你帮我跟她爹爹说好不好?听闲哥说有许多人在背后说她,我不想这样,我想尽快定下来。” 唐时锦很有长辈范儿的道:“你可想好了?人在热恋的时候总是看着什么都好,但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情,需要冷静的思考。” “阿姐放心,我全都想好了,”卫时磊道:“阿姐,妙妙在很多地方跟你很像的,等你接触接触就知道了,她非常聪明,我有的只是家世,她有的全是本事。” 行,行吧。 看在这孩子说很像她的份上,她也就不计较了。 于是唐时锦很温柔的拧了一把他的脸,卫时磊捂着脸:“阿姐,我说错什么了?” “没说错,”她微笑着道:“老子就是手痒了。” 卫时磊:“……” 毕竟是六元及第的状元公,他揉了揉脸,秒懂:“阿姐,我不会成了亲就跟阿姐不亲的,阿姐永远是我最亲的人。” 这还差不多,唐时锦满意的点了点头。 卫时磊笑道:“我如今一直在岛上,明年,最晚后年还要出海,这一出海,就不是一年两年能回来的,妙妙通晓好多国家的语言,海上的事情也都是熟的,功夫又高,人又机敏,她可以一直陪着我,还能帮到我,这样不好吗?” 他这么一说,唐时锦也不由得点头。 她心里还一直觉得他就是个小屁孩儿,还是竹林村那个小睫毛精,可是想想,他都十八了,在这个年代都算晚婚了,而且出海一去好几年,娶了亲也要长年两地分居,所以就算不考虑爱情,也是娶一个这样的姑娘更合适啊!可以一直陪着他,不然他在海上,孤孤单单的,岂不可怜。 唐时锦顿时愧疚起来,摸了摸他的头:“是我考虑不周,居然没想到这一点。” 卫时磊笑道:“我知道,在阿姐心里,我一直都还小呢!” 唐时锦叹道:“这倒是真的。”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正说着呢,就听不远处响起了铮铮琴音。 唐时锦一抬头,就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有人坐在不远处的山坡上,面对这边弹琴,那衣着,那头纱,那高髻,真叫一个仙气飘飘,看上去真是美如画。 可是这边,不管在盖啥,其实就是一个建筑工地啊! 你背景再美人再美,对着建筑工地弹琴……也不对路吧? 唐时锦道:“这人犯什么病了?” 卫时磊瞥了一眼:“不用理她,确实有病,这个人叫沈可心,是跟着一伙江湖人一起过来的,听不懂人话一样,说啥她们明月仙宫的人,一动心就是一辈子,昨天还拦着我,说我看了她摘下面纱的容颜,要是还拒绝她,她从此再不会出现在我面前……我才不要看,看了赖上我怎么办。” 唐时锦笑喷了:“然后呢?” 卫时磊道:“然后我就叫十一哥了啊,然后他们就护着我走了,然后我还故意当着她的面斥责十一哥,说以后闲杂人等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没想到今天还敢来。” 唐时锦笑的不行:“不错不错,这应对可真是棒棒的。” 她又瞥了一眼那沈可心,叹了口气:“看来你跟灵儿,在江湖人眼中,是绝对绝对的香饽饽啊!” 说真的,对卫时磊弹琴,跟对牛弹琴……也差不多了。 即便后来她富了,有炎柏葳和桃六郎了,但是本质上来说,他们仍旧是没有底蕴的贫家,不比世家公子,自小琴棋书画皆通,他们就是目的性很强的,读书就为了考科举,出人头地……至于陶冶情操,不好意思,穷人真没有这闲情。 所以这一手儿,他们是真的不吃,你还不如接地气炒两个好菜,兴许他还比较感兴趣。 两人就伴随着高雅的音乐,吃完了饭,卫时磊收拾食盒,提在手里,道:“我先带你回去休息。” 唐时锦问:“用不用拜见那个满剌加王?” “先不用吧,”卫时磊道:“等你们的船到了再说,你们是坐船来的吧?” 第859章 弟大不中留 唐时锦点了点头,又想起来问:“这边种了什么东西?” “种了花生,”卫时磊道:“就是你送来的那一些花生,还种了玉米和豆子,种了不少西瓜,也种了几种青菜,这些在这儿勉强能种,但即便是新粮,产量应该也不会太高,指望这个是指望不上的,粮食可能还是大部分要靠海运。” 他顿了一下:“但是这边有几种香料,品质很好,运回去一定能赚不少钱。还有好几种好吃的水果,就是我信上写的那些,波罗蜜味儿古怪的很,我不爱吃。荔枝他们叫红毛丹,如今刚熟,比咱们的那种荔枝好吃,妙妙很喜欢吃……只是没法往那边送,我都想叫鹰传两个叫你尝尝了,又怕鹰中途啄了吃掉了,正好你来了,一定要多吃一点。” 唐时锦点了点头,道:“搞养殖呢?到处都是小海鲜小海菜的,多养些鸡鸭应该可以吧?” 卫时磊想了想:“这个,应该可以吧。但是岛上荒凉,最近人气才足些了,之前,刚到西北林的时候,我听十一哥说,还有野兽出没呢!不过我没有遇到过。” 两人就先回了卫时磊暂居的地方。 这边的房屋,都搞的跟玩具一样,是一种木片儿插起来的小木楼,还挺好玩的,就是一间一间的全都不算大,卫时磊住的也是这样的。 两姐弟很久没见面,说不完的话,卫时磊先打发人去叫汤莲生和周百成,一边又跟她道:“其实离船队出海还早,这些江湖人可以让他们先回去,不然在岛上,着实是居住不便,处处不便。” 唐时锦问:“这些人不省心?” “也不是,”卫时磊道:“有人真的是慷慨豪侠,叫人敬仰,也有的真的诚朴踏实,也没架子,有什么做什么。但也真有像那个沈可心一样不靠谱的人……也有的人,很是古怪,例如说当初定下武比之期的时候,我就想着送这些人回去,但他们不知怎么商量的,都没回去,说‘寸功未建,不好跟那些人争’?我劝了半天,他们也不肯回,可是等时间来不及了,又有人屡屡提及,不知道是不是意见不统一。” 他放低声音:“其实在岛上,真的用不着他们,暹罗确实不老实,但是这种地方,就算真的打起来,也主要是靠火炮,江湖人功夫虽高,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主要还是闲时不好管理。” 唐时锦点了点头:“小事情,回头我去瞧瞧。” 卫时磊点了点头,又道:“不行就先送他们回去,等要出海的时候,若要来,再来。” 唐时锦道:“你把想留的人名单给我,我回头把其它人送回去。” 卫时磊嗯了一声。 两人说着话,唐九垓也把戚曜灵接了回来,唐时锦见了他才想起来:“哎?贺延墨呢?” “不知道啊?”戚曜灵也懵了:“他不是跟你一起来的?” 唐时锦只能又把唐九垓打发出去找人,不一会儿,就把人接了过来。 当时贺延墨上了鹰背,激动不已,长啸完了,就开始叨叨:“八爷,八爷,背着我绕岛飞一圈呗!” 海东青通人性,简单的话都能听懂,就背着他绕岛飞了一圈……结果他又“八爷,再飞一圈儿呗”、“再再飞一圈儿呗”? 如是者三,八爷终于烦了,把他扔到最远的山头上了,贺延墨又不敢使劲揪它的毛,只能默默的跳下来,凭着两条腿往这走,见了唐时锦还抱怨:“你家的海东青,脾气也太差了。” 唐时锦听他叨叨叨的说完,都无语了:“我觉得你这会儿没被叨成血莲蓬,我们八爷脾气就算顶顶好的。” 她摆摆手:“行了,别废话了,这边来的人有你熟的没,你先去跟他们见个面儿。”一边就叫邓闲把人送过去了。 唐时锦和戚曜灵简单商量了一下。 有些事情,唐时锦做、戚曜灵做,就是容易的多,而卫时磊做,也确实有很多话不好说。 唐时锦道:“这事先等等,等我要走的时候再说,先去请两个人当大媒,把我们磊儿的终身大事解决了。” 卫时磊问:“你不用见见了吗?” “不用,”很擅长一眼辩人品的唐总诚恳的道,“我相信你。” 卫时磊就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然后他特别不好意思的道:“就请乐掌门和于掌门就行……我觉得这二位人都不错,也都沉稳,他们两个挺合适的。” 唐时锦叹道:“弟大不中留啊……明儿我跟灵儿先去拜访一下吧。” 她想起来问:“莲生怎么还没来?” “他们远,”卫时磊道,“莲生想自己出趟海,又想去暹罗,我没答应。” 唐时锦点了点头:“既然要大建满剌加,那就不用急了,先把这边都建好了,彻底是我们的据点了,有底气了,再去暹罗不晚,出海就跟你一起就可以,不用急于一时。” 卫时磊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倒是百成说是先运一批香料回去卖,这个倒是可以的,他正跟拜里米苏拉谈,估计不用花银子就能拿下来。” 一边说着,就听到外头有人声,戚曜灵笑道:“是莲生回来了。” 他就放下杯子,出去相迎,汤莲生一见他,激动不已,直接就从马车上往下跳:“大哥!大哥!” 戚曜灵只能迅速上前一步,接住了他的弱鸡小师弟,汤莲生挂在他身上问:“你真的去打仗了大哥?你真的杀了他们鞑靼的皇帝吗?” 戚曜灵嗯了一声,把他从身上撕下来:“师父在里头。” 汤莲生小跑着进去,老远就听到他撒娇:“师父,我天天想你!” 隔了会儿,周百成也过来了,这阵子倒是他最忙,一来就兴奋的眼放光:“师祖,我算着等这批香料运上岸,起码能卖二百多万!!我跟小师叔、徐大人,跟满剌加王磨了两天,他一分银子都不收,我们回来给他们一点粮食就行了!” 唐时锦笑道:“很棒!” “对了,还有件事儿。”汤莲生坐直了道:“师父,咱们最好弄两个历害的大和尚来。” 第860章 大食教 唐时锦道:“怎么?” 汤莲生道:“他们这边的人,有许多人信奉大食教,我听说拜里米苏拉要把它立为国教……但是他们本来有好多人是信奉佛教的,我觉得不如让他们继续信奉佛教,那样与我们也会有更多的共通之处。” 周百成问:“大食教是干什么的?” 唐时锦道:“大食教,我只记得好像禁止赌博,禁止说谎,禁止饮酒,禁食猪肉什么的?” “对,”汤莲生道:“其实听起来还不错,例如敬畏真主,遏制恶习,清廉正义、施舍济众……” 周百成茫然的道:“这不是跟咱们的和尚差不多吗?” 汤莲生笑着,故意眨眨眼睛,“差一点儿也不行。” 唐时锦笑着给他解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就好像你加入了一个帮派,你们就等于是一家人了;你拜了师,也等于是我财神党一样,我们天然就会更亲近……” “所以,不在于这个大食教是干嘛的,哪怕他的教义,跟佛教没啥区别,咱们也最好能让他与我们大部分人,信奉同样的宗教,这样会更有凝聚力,会更有共同语言,尤其当这边商贸发展起来之后,会有很多国家过来,在不同的宗教面前,他们天然就与我们更亲近……这种东西很微妙,但又很重要。” 周百成恍然大悟:“哦……” 唐时锦道:“佛寺在建了吗?” “建了建了,”周百成道:“小师祖和小师叔一商量,就先建佛寺了,我还寻思呢,又没有和尚,先把佛寺盖起来干嘛!还盖的这么好!” 唐时锦乐了两声:“莲生就是皮,爱卖关子,你有事来问磊儿。” 周百成笑道:“小师祖忙的时候多,不忙的时候……我也不好意思打扰。” 卫时磊:“……” 唐时锦失笑着,就道:“灵儿先写信吧,写信给炎柏葳,看能不能从缘觉寺什么的地方,找几个得道高僧过来,然后语言方面,这一年莲生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帮帮忙,教教他们。” 汤莲生笑着应了。 唐时锦道:“至于大食教,其实有一个很促狭的方法,因为大食教不食猪肉嘛,之前很容易,但是之后我们可以养猪,开店,多弄几种做法出来,红烧肉什么的,大家自然就不去信了……美食征服世界么!” 几人:“……” 确实够促狭,但也肯定有用。 晚上就是几个人一起吃的饭,一个外人都没叫,一直到第二天,大海船才靠了岸,然后卫时磊带着唐时锦和戚曜灵,去见了见拜里米苏拉,走了个过场。 出来之后,卫时磊继续去监工,唐时锦和戚曜灵,就收拾了一些礼物,去拜见了天山派的乐掌门。 这次来岛上的门派中,就是以天山派为首的,乐掌门是一个很和善的老头儿,唐时锦去了一说,他就十分高兴,然后与他们一起,又去见了玄天宗的于掌门。 因为许灵妙,是叶望的徒弟,而且小龙王的名号,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声名的,所以他们觉得是自己人。 而卫时磊,身为卫王府世子,唐时锦的弟弟,六元及第的状元公,满天下的金龟婿中,他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会娶一个江湖女子,他们还真有几分受宠若惊。 再说这么多天看下来,卫时磊少年老成,极为沉稳,不是那种冲动的恋爱脑,所以这肯定是慎重考虑做出的决定,并不是少年人一时恋色,他们也替许灵妙高兴。 唐时锦是真没有家世方面的考量。 一来武将对这个本来就不怎么讲究。 二来还是那句话,他们就是贫寒出身,真娶个琴棋书画的贵女,也说不到一块儿去不是吗? 三来,就是卫时磊说的了,他一出海就得几年,娶个贵女两地分居,何如娶个侠女夫唱妇随? 某富二代说过一句话,我交朋友不看有钱没钱,反正都没我有钱,唐时锦如今就是,我不看家世地位,反正都没我地位高。 所以她对这门亲事还挺满意的,做为男方家长,她的态度也很诚恳,就是名正言顺的求娶为正妻,不纳妾,女方点头,还可以去请皇上赐婚。 这条件,谁抗的住? 两人都是满口答应,准备第二天就过去找许忘海和叶望说说。 而这会儿,许灵妙正在工坊和大家一起做衣服。 因为这一次,来了不少女子,很多门派都是有女弟子的,所以也给他们安排了工作,让他们带着满剌加的妇人女子,给驻军做军装。 但是工作并不繁重,是按件的,只要赶出来,余下的时间就比较自由。 所以许灵妙都是一大早赶出一件来,然后去给卫时磊送一顿午饭,回来继续赶一件,晚上卫时磊回来要是早,会来接她放工,若是晚了,她就去找他回来,两人会一起吃晚饭。 但昨天唐时锦来了,卫时磊下午就没出门,晚上也没出来,上午又去见了拜里米苏拉,中午,许灵妙也就没去给他送饭。 大家看她魂不守舍的,就知道有事儿。 有人就忍不住道:“许小娘,你这是怎么了?” “对啊,小龙王啊,卫大人有没有说你们的事情怎么办?” “我听说庆王爷过来了,只怕要把你们的事情定下来了吧?” “那就提前恭喜你了哟!” 不少人嘻嘻的笑出声来,显然,每个人都不觉得这事儿能成。 一般来说,男神的女朋友,一向是女人公敌,在这种年代,在“敢爱敢恨”的江湖女子之间尤甚。 前头几个,还故示关怀,后头的,就直接开嘲讽了:“也不看看自己有哪点儿配的上卫大人!舔脸贴上去,真叫一个难看!” “就是啊!人要有自知之明!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身份!” “一天天的大献殷勤,到头来一场空,可真要笑死人了!” “怎么说也是姑娘家呢,明知道不行,还送上门去叫人家占便宜,可真不要脸!” 可能是觉得这事儿已经尘埃落定,这些人迫不及待的把攒了许久的嫉妒一起喷了出来。 终于有个青霞门的人,听不下去了:“我看你们最不要脸,最难看,最是笑死人!人家怎么着也是你情我愿,关你们什么事,一个个嫉妒的样子真恶心!” 第861章 毕竟是小龙王 好几张嘴一起喷她:“又关你什么事啊!难不成你也想分一杯羹?” 另一个玄音门的人也忍不住道:“青霞门的师姐说的没错!一个个嘴里喷粪,你们才最恶心!” 有人明褒暗贬的道:“我倒觉得许姑娘还好,怎么也能捞个妾室当,反倒是那位弹琴的,实实是要笑死个人。” 角落里的沈可心,猛的攥住了手。 有人道:“我看想去弹琴的不止一个!可惜,我们卫大人想理的,只有许灵妙一人!” 许灵妙站起来道:“诸位师姐不用替我说话,他们要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就是了,我不在意,对事情也没有任何的影响,不过是几声猪哼犬吠,随他去罢!” 便有人按剑而起:“你说什么?敢骂我们!?” 忽的有一个清亮的声音插了进来:“许姑娘此言差矣!猪狗何辜,为何要与此等酸言恶语放在一起?” 大家一起转头,安儿已经大步进来了。 唐时锦身边这几个人,平儿相对温柔细致,安儿则嘴皮子更利落,脾气也更火爆,进来就道:“如今踩着人家满剌加的国土,当着人家满剌加的人,诸位也收着些儿,别仗着语言不通就肆无忌惮,把脸丢到外邦去!两国邦交的关键时期,要是叫人写下来传于后世,你们自己想想丢不丢人!” 这话一说,众女顿时就是一顿。 有人翻着白眼道:“你谁啊!” 安儿没理她,向许灵妙施礼:“许姑娘,我是庆王爷跟前的女官,你可以叫我安儿,我家王爷才请了乐掌门和于掌门做大媒,想要上门求亲,我家王爷说,请姑娘早些回去,这两日就不要上工了。” 许灵妙又惊又喜又羞,强撑着还了礼:“多谢安大人,我,我很快就回去。” 安儿笑称不敢,然后环顾众人,才退了出去。 工坊之中,一片安静。 然后青霞门的女弟子哧的一声笑了出来,站起来向许灵妙道:“恭喜啊,许姑娘!” 旁人回过神来,与她关系好的,关系一般的,也都纷纷道喜,只有之前说话的几人,脸青头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安儿回去就跟唐时锦学了学。 她是影卫出身,耳朵灵的很,一边走过去,就听了个小半场,笑道:“这姑娘挺沉的住气的,我看气的眼里都有泪了,脸上却撑的住。” 唐时锦笑道:“毕竟是小龙王呢!” 她沉吟了一下:“回头我放身边带几天,没准儿将来真能帮上磊儿的忙。” 安儿直点头儿:“肯定行的。” 于是第二天,乐掌门和于掌门去了一趟,许忘海是真没想到,闺女还真能修成正果,喜出望外的应下。 因为是在岛上,唐时锦就按着江湖人的规矩办的,置办了四色礼,她空间中的宝物很多,挑了一对璧玉做主礼,再加上订亲必备的同心锁和如意,然后送了两套并蒂莲的头面,这事儿就算办好了。 然后唐时锦把她叫过来,跟她道:“我知道江湖人喜欢用成双成对的刀剑做礼,但是一来,磊儿只粗通拳脚,不会用刀剑,送一对他也不能用;二来,我对这种事情送刀剑有心理阴影,所以我只单挑了一把剑给你,不算订亲礼,这把剑叫碧影,你瞧瞧喜不喜欢。” 许灵妙喜道:“谢谢王爷。” 唐时锦笑道:“你可以叫我阿姐。” 许灵妙抿嘴儿一笑,小声道:“谢谢阿姐。” 这姑娘是真的长的明亮,又明亮,又娇俏,眼晴里像带星星一样,不算绝美,却鲜活美好动人心,唐时锦好像有点理解卫时磊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她摸了摸她的头,低叹道:“好好的在一起吧。” 许灵妙道:“嗯。” 这事儿,仍旧是让戚曜灵写信给了炎柏葳。 然后炎柏葳直接把赐婚的旨意,让鹰带了过来,唐时锦就把周传叫过来,让他穿上官服传了旨,把事情办的体体面面的。 周传就是当初在朝上信口开河,说“偶遇水寇不必恐慌”的那个御史,被炎柏葳抓着立威,直接发配到了这边来,当初说的就是但凡出海必定要随行,所以不论什么活儿,他全都得干,这才几个月,就练出来了,看上去还挺精干的。 当然也可能是故示精干,好给她留个好印象,好有机会回京城。 圣旨一下,这事儿算是板上钉钉,两人相处更加名正言顺,加上唐时锦对她也挺好的,许灵妙心满意足,进进出出都欢眉笑眼的。 结果刚跟卫时磊一起吃了饭回来,就叫沈可心拦住了。 沈可心抱着琴,道:“许姑娘,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许灵妙对这位明目张胆勾搭她准相公的女子,没啥好感,但毕竟这会儿心情好,就道:“那你说吧。” 沈可心道:“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许灵妙皱了一下眉,对这种明显别有用心的邀约,并不想轻易答应:“我觉得没有必要,我跟你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沈可心低了低头。 她从露面,就一直戴着面纱,连眼睛也都在面纱里头罩着,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能听到声音哽咽:“许姑娘,你放心,我绝不是要对你有什么不利,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她长吸了一口气:“其实我之所以厚颜接近卫大人,也只是想让他帮个忙。否则的话,我也是个女儿家,明知道他心有所属,又怎会做出这种事?” 许灵妙犹豫了一下。 她从小跟着叶望,是个热心肠,又觉得她的功夫,应该不是她的对手,终于还是道:“好吧。” 于是两人就从林中穿了下去,慢慢的走到了海边,沈可心低声道:“不瞒许姑娘,我其实是想请缉事厂,为我父亲平反。” 许灵妙问:“你父亲?” 也就在两人说话的当口,水面上,一截宛似枯树枝一样的,灰褐色的东西,慢慢的向这一边滑了过来,圆鼓鼓的眼睛隐在褶皱之间,半睁半闭。 第862章 猪婆龙 卫时磊这会儿还在上头。 当初他在船厂,事事亲力亲为,是因为初来乍到,他又年轻,要身先士卒,要招揽人心,此时已经不需要了。 所以他现在时常在这边,主要是为了学习,看看墙垣和地势的关系,以及在这种地势之中,要如何守城和战斗,所以并不会亲自动手。 他正跟吴烽在一旁说话,就听有人笑道:“卫大人,有人欺负你娘子呢!” 卫时磊看了他一眼,道:“什么?” 那工匠正站在城墙上,就朝下指了指,卫时磊向下一看,就看到许灵妙和沈可心在下头说话。 卫时磊皱了一下眉,犹豫着是不是要过去看看。 就在这时,视线中忽然掠过了什么,他向许灵妙身后看了一眼,总觉得这一段枯树桩,好像在动? 他疑惑的问吴烽:“吴叔,那是什么?” 吴烽道:“什么?” 卫时磊指了指,“妙妙后头,我总感觉那东西在动,好像离妙妙越来越近了。” 忽然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猪婆龙!是猪婆龙!!” 一听到这个名字,卫时磊的脸唰的一下白了,他想也不想的跳了下去,一边拼命向那边跑,一边道:“妙妙!妙妙!!过来!” 许灵妙向他这边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她后头的枯树桩忽然动了。 它猛的向前一跃,张大了巨口,口中满是锯齿牙,其状可怖。 沈可心正面冲着这一边,一眼看到,吓的一呆,扑上去就把琴砸了过去,只听哗啦一声,猪婆龙巨口咬合,竟把琴生生咬断了!!一时间碎木飞溅! 沈可心吓的一跤摔到了地上。 许灵妙一回头,也吓的尖叫了一声,飞快的往后退。 只听数声呼哨,炎十一和炎十二飞身下来,一剑刺出,剑尖却在猪婆龙身上滑了开去,猪婆龙随即又张大了巨口,炎十一迅速后退,抬腿就把断琴踢了过去,落在了它的口中。 那猪婆龙却不合起口来,就这么张大着几乎成剪刀的巨口,亮着锯齿状的獠牙,其状森森然。 后头一个老水手声嘶力竭的大喊:“快跑!快跑啊!猪婆龙砍不动的!!” 卫时磊一把抓住许灵妙的手,吓的脸都是白的:“妙妙!” 他一把抱住她,迅速向后退,又向炎十一道:“十一哥,快退!” 炎十一两人迅速后退,沈可心慌里慌张的想要爬起来,腿却软的站不直,炎十一随手把她提了起来,拖着她迅速后纵。 好在猪婆龙在陆地上行动不快,几个人都迅速退远,那猪婆龙缓缓的左右摇摆了一下脑袋,这才慢慢的拨动短小的前爪,游回了水中,满是疙瘩的外皮,蹒跚的动作,叫人看着,就觉得头皮发麻。 那老水手气喘吁吁的冲到,一边剧喘,一边跟他们道:“猪婆龙吓人的很!砍都砍不动!我亲眼看到这东西咬死过老虎!老虎啊!一口咬住了,在水里那叫一个翻搅,我就看着,血浪一波一波的往外涌,猪婆龙的白肚皮一卷一卷的,可瘆的慌了……一会儿就能引得一群猪婆龙来分!我跟你们说,这东西在水里游的那叫一个快,你就能看着水面笔直一条线!但只要上了岸它就追不上了,但凡入了水,什么也逃不了!水牛什么的,就是给它们送菜!” 卫时磊余悸犹存,死死的抱着许灵妙。 许灵妙缓过神儿来,忍不住红了眼圈:“吓死我了……”她抱住他哭了起来。 唐时锦正跟周百成在外头巡视,一听到这消息,也是吓了一跳,急急的往回赶。 猪婆龙,那不就是鳄鱼? 鳄鱼的咬合力接近一吨,自然界咬合力唯一能超过鳄鱼的,就只有河马了。 她以前去景区看鳄鱼表演,训兽员把脑袋探进鳄鱼嘴里,周围的人还鼓掌叫好……她实在是不懂这种表演的意义在哪里,真的是看的就叫人生理性不适。 所以虽然明知道卫时磊没事,仍旧后怕极了,她飞快的往回跑。 到的时候,就见门前围了一堆人,老远就听到有人怒道:“你怎能如此恶毒!” “就是!求爱不成,竟动了杀人之念!!” 唐时锦一眼就到了那姑娘身上标志性的头纱和素裙。 但此时已经又是泥,又是水,遮住整张脸的面纱,也被扯了下来,露出了一张清水芙蓉面,确实长的极为漂亮,此时却是满脸绝望。 唐时锦凝了凝眉,第一眼,就觉得不太对劲。 唐时锦看卫时磊和许灵妙互握着手在一旁,就赶紧过去了。 众人纷纷指责沈可心,炎十一道:“我瞧着不像啊?她自己也吓成这样了。” “事情败露当然害怕了!” “年轻人,不要被美色所惑!” 贺延墨也赶了过来,听旁人说了,不由怒道:“沈姑娘,你说句话!” 沈可心听而不闻,贺延墨上前一步,放大声音:“此事是不是你有意为之!你是不是故意引许姑娘去那边的!” 接连喝问了两次,沈可心才缓缓转回头,听清楚了他的话,她缓缓的点了点头:“对,是我……”她凄然一笑,泪珠滚落:“全都是我做的……” 众人登时哗然。 贺延墨大怒,拔剑就刺,沈可心不闪不避,唐时锦抬手就抛出了擎天破日刀,当的一声把贺延墨的剑磕飞开来。 众人不由得一静。 唐时锦淡淡的道:“贺延墨,你是什么人物?你以什么立场杀人?闽州的教训还不够吗??” 贺延墨一呆,一时怒容全消,竟是出了一头的细汗。 旁人纷纷义愤填膺的道:“这种恶毒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人人得而诛之??”唐时锦冷冷的道:“律法不允许‘人人得而诛之’!!就算她是恶毒之人,也不能随意诛之!杀人偿命!你们不是官府不是朝廷,凭什么随意就给人判了死罪??就算你杀的是十恶不赦之人,也是违了律法!!你也该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却直到如今都不明白!” 众人一时哑然。 唐时锦一字一顿的道:“更何况,如今事情未明,你们凭什么说她就是凶手?你们就不怕冤枉了好人??” 第863章 人命不复还 立刻就有人道:“她自己都承认了!” 唐时锦淡淡的道:“我缉事厂从不以口供定罪,亦从不以随意判断定罪!查案子要的是人证物证俱全,人会说谎,但证据不会!” 有人道:“但是……” “但是什么?”唐时锦冷冷的道:“怎么着?我亲弟弟出事,我还不如你们着急?我一个女子,也会被美色所迷惑?我想查清楚事情,就是拖延了?难道我就非得当场把人杀了,才叫正义?才叫侠义?那叫蠢!!” 那些人被她怼的哑口无言。 唐时锦随即抬抬手:“来人哪,去查!” 戚曜灵急应了一声,然后迅速带了人手过来,把人带开,分别询问,又派人实地去勘察。 唐时锦带着人,亲自询问沈可心。 沈可心整个人失魂落魄,额上一直在冒细汗,手都在一直在发抖,这是明显的,受过极大惊吓的症状。 唐时锦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轻轻的拍抚着她的背,好一会儿,她才猛的回神,颤声道:“王,王爷?” 唐时锦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极其平静的道:“沈可心,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你父亲的冤屈亦未申,不用想太多,相信我,只要你把事情说清楚,我就会帮你的。” 沈可心直勾勾的瞪着她,好像是把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嚼烂了,吞下去,才缓缓的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猛的爆哭出来,整个人歇斯底里般哭了好一阵儿,才又努力的抑了泪,喃喃的道:“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那里有那个……”她猛的一抖:“我真的只是想为我父亲,洗清冤屈。” 唐时锦示意安儿做记录,一边仍是慢慢拍抚着她的背:“别急,慢慢说。” 沈可心的父亲沈鹤,当年官至粤州刺史,却因为得罪了当时还是阁老的陆俊光,背上了与倭寇勾结的罪名,被元盛帝下令杀了,诛了三族,她是被乳母悄悄的偷出来,用丫环顶替,才逃得一命。 此事已有十四年,她那时候才三岁,后来她的乳母把她送到了明月宫,被宫主收养。 直到不久之前,赴岛之时,宫主才把实情告诉了她,她才知道,她并不是弃婴,当年那些模糊的记忆全都是真的,她真的有过疼她爱她的父母,却冤枉死去。 所以她厚着脸皮去勾搭卫时磊,想为父亲平反。 但是明月宫,其实是一个很清高,远离世俗的地方,她也被教养的很单纯,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勾搭上,只能默默的展露她所长的琴艺……直到卫时磊和许灵妙两人订亲,她彻底绝望,却不甘心放弃,所以才想求求许灵妙。 她之前从未去过那边海域,真的不知道那儿有猪婆龙。 唐时锦静静的听完,想了想,她好像还听说过沈鹤的名字,是一个挺有才华的官员。 连她都有印象,可见这人确实有才华,有本事。 沈可心的整个讲述都是顺的,神情动作,也没有问题,大概率是实情。 而戚曜灵那边,也把相关的人,包括卫时磊和许灵妙,一一单独询问过。 那一处就在施工地的下方,沈可心虽从未露过脸,却身姿如仙,这些盖房子的工匠也都是青壮小伙儿,哪个不想多瞅几眼? 所以她的行踪,真的保不住密,换一句话说,如果她去过那儿,就算是晚上去,也不可能没有人看到,那一处是关卡,晚上也是有很多人守夜的。 但就是没有人看到。 前后也就一个多时辰,唐时锦再一次把人召集起来。 戚曜灵把调查询问的结果宣布了,又道:“所以,结论是她从未去过那边,但不排除听旁人说。但是岸边也都去看了,当时沈可心砸琴救人,脚印还在,这种情急之下的力度,绝不是假的,她如果有心害人,又何必相救?若她不救,小师叔和影卫根本就救之不及,许姑娘早已经出事了。” 他顿了一下:“而且,关键是,我们问过许多人,猪婆龙的习性是逐血而来,沈可心若要引猪婆龙,起码要先放一些血,可是她身边没有这种东西,人也没去过那边,在她们前头也没有旁人去过,水边也没有发现任何放血的痕迹。既然没有人放血引猪婆龙,那只能是他们自行过来的……所以此事,只是一个意外,沈可心是无辜的。” 众人不由哑然。 沈可心猛的嚎啕出声。 听着她的哭声,不少人露出了羞惭之色。 唐时锦道:“如今真相大白,敢问诸位有何感想?尔等这么多年,自以为的侠义,有多少是这样的想当然尔,甚至欲加之罪!?敢问尔等手中,有多少冤死的人命??” 她环顾众人,缓缓的续道:“当初你们逼问我的灵儿,也一样是这般的群情汹汹,自以为正义,自以为正确!可是诸位,不论以善之名,还是以恶之名,不论是自诩侠义,还是无心之失……错就是错!冤死的人命不复还!没有人活该死在你们的判断失误之下!” “今日我说最后一回,江湖非法外之地,诸位亦是我大庆百姓,本就当受大庆律法的约束,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还请诸位切莫再知法犯法,否则,就别怪我缉事厂要‘按律处置’、‘法不容情’了!!” 一直到众人散去,沈可心仍旧在嚎啕大哭。 唐时锦回进屋里,戚曜灵看贺延墨呆呆的站在一旁,就过去拍了拍他肩:“怎么了?” 贺延墨喃喃的道:“她是……她是沈鹤的遗孤??” “是的,”戚曜灵道:“十四年前的粤州刺史,沈鹤沈唳亭,怎么了,你认识?” 贺延墨张了张嘴,忽然猛的转开身,抹了一把泪:“我……我当年承过沈大人的恩……我,我却险些杀了他的遗孤……” 他少年时,曾经被沈鹤救过,那会儿他也才七八岁,还只是个毛孩子,还没学过功夫,昏倒路边,被沈鹤救了,沈鹤为人温雅,沈夫人也是十分温柔,待他极好,那会儿的沈可心,还是个小婴儿,见到他时,就甜甜的笑了起来。 那半个月的经历,他长大之后,还记忆犹新,所以后来学了功夫之后,还去杀了他以为的罪魁祸首,当时的钦差大臣,去拜祭了沈鹤。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他竟险些杀了恩人的遗孤!还自以为正义! 贺延墨喃喃的道:“王爷说的没错,这么多年,我自以为的侠义,有多少是想当然尔??欲加之罪??”他缓缓的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掌:“我的手上,有多少冤死的人命??” 第864章 糊涂虫 两人都不由自主的看着他的手,好像真能看出什么似的。 半晌,戚曜灵才缓缓的道:“我手上的人命,不比你少……及时回头,犹未晚矣。” 他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进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戚曜灵正吃饭呢,贺延墨就跑过来找他,直接跟他道:“我想进缉事厂。” 戚曜灵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贺延墨点了点头,“我回想我这么多年,都干了什么?浑浑噩噩的一个糊涂虫,于国无益,于人无益的一个江湖暴徒,我居然还自以为潇洒侠义!” “也没那么差,”戚曜灵平静的道:“你有御赐的武举人身份,可以直接进的,回去再说吧。” 贺延墨道:“缉事厂接了沈大人的案子是吗?我可以帮忙吗?” “可以,等回京吧。” 贺延墨问:“那何时回京?” 戚曜灵道:“还要等一阵子,要等百成那边香料都弄好。” 贺延墨又点了点头:“好。” 他搓了搓脸,整个人丧丧的,然后炎十一提着一个桶出来,还有一把大砍刀,给了他,贺延墨茫然道:“啊?” 炎十一道:“主子说,你要是闲的慌,就去那个海边,削两棵树,在上头写上小心猪婆龙,只写汉文就可以,主要是咱们自己人警戒,他们满剌加的原住民都是知道的。” 有事情做了,贺延墨哦了一声,立刻接过了桶和砍刀,兴冲冲的去了。 唐时锦在里头叫他:“灵儿,你快点吃饭啊!” 戚曜灵应了一声,赶紧回去吃了早饭,然后唐时锦抱着儿子,,几人一起去海边收海鲜。 昨天就跟人家订好了的,全都是一大早出海,刚打上来的,不管鱼啊螺啊贝啊,只要是活的,就成筐成篓的往里收,连着收上几天,多收一点,回去吃也可以,养着也可以,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可以吃很久很久。 而且东西只要收到空间里了,就可以用意识去雕刻,唐时锦用大贝壳磨了一串珠子出来,保留了原有的花纹和小小的凹凸,给甜宝戴到了手上,还挺好看的。 只是他不老实,老是要扯,于是唐时锦只能又磨了几串,分给了几个听话的大人戴,连徐霄壤和贺延墨,也有幸分到了一串儿,色泽纹理各有不同,有的还串成了渐变色的,有的几种贝壳串在一起,戴在手腕上,还挺好看的。 周百成也有一串,兴冲冲的来找她:“师祖,我们弄个工坊,就卖这种珠子吧?我觉得肯定好卖!” 唐时锦笑道:“晚了,我把这个主意出给谢不渝他们了,估计我们回去他们就开始做了。” 周百成十分遗憾:“近水楼台,可惜了的。” “无所谓,”唐时锦笑道:“回头谢不渝肯定还得来找你,毕竟在这边生产,运成品过去,比在那边品种也多,制作也方便。” 周百成点点头:“说的也是。” 这会儿海产品的工坊都在建,将来会做一些鱼干蚌干之类的,总之但凡是海中出产的东西,都可以做。 唐时锦跟他道:“其实很多东西,尤其那些‘独此一家’的东西,想卖到天价,非常的容易……不止是物以稀为贵,关键是你可以赋予它很多意义,就是你去创造一个意义你明白吧?” “就比如说这贝壳珠子吧,你说它是贝壳珠子,一听就不值钱,但假如说你告诉他,这种贝壳叫什么什么螺,是满剌加的神螺,可开启智慧,助人学业,如何如何的灵验……然后再编一些很玄的小段子,例如说某国一个大官儿,长年戴这种珠子,也给儿子带,但是不许手下戴……总之比较奇怪又八卦的这一种。” 珠宝界有很多营销鬼才,赋予了珠宝很多意义,例如金运石,什么极度招财,胜过黑曜石十倍,什么某国的国石,进赌场不许戴着进等等……真的是,叫谁听听都特别动心,生生把价儿炒高了很多。 又例如说貔貅吧,什么只吃不拉,招财辟邪,多少年来,有多少人买?其实实际呢? 而且这种跟那什么减肥咖啡之类的不一样,减肥咖啡可以说是智商税,但这种,买回去的人,一般也不会依赖它,不会真指望它干嘛,就是那种宁可信其有的心态,所以也不用担心售后。 而且这种多少算是心理作用,要说功效,十个人里头有一个赚的,就会宣传的沸沸扬扬。 周百成听的连连点头。 许灵妙和卫时磊刚好进来,也听了一半儿,卫时磊笑道:“阿姐,妙妙跟你想到一起去了。” 唐时锦笑道:“是吗?” 卫时磊道:“百成不是收香料吗,她把沉香叶和沉香果收了。” 许灵妙有点儿不好意思的道:“我听说这两种东西和起来泡茶,特别适合老人喝,可以延年益寿,治眩晕之症,还能治痛风!很厉害的!” 唐时锦道:“但是这种药用的东西,营销的时候就要慎重了,不要随意夸大药效,这跟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不一样。” “啊……”许灵妙懂了:“这种怕人家太信了,会耽误病情对吧?” 唐时锦点了点头。 许灵妙眼睛晶亮的看着:“阿姐,我还想起来一种独此一家的东西!” 她生怕周百成抢一样,瞧了他一眼,道:“这边有一种水草,名叫茭蔁叶,果子可以酿茭蔁酒,这个也可以拿出去卖的对不对?虽然不怎么好喝,但胜在新奇呀。” 唐时锦点了点头:“确实,但凡独特的东西,都是可以拿出去卖的,卖的过运费就是赚的。” 卫时磊跟许灵妙道:“妙妙,那你赶紧收,收了之后,委托给阿姐去京城卖,卖完让她给你钱。” 唐时锦:“……” 这混蛋弟弟!还真不客气!帮着媳妇儿算计他亲姐! 看在弟媳妇儿就在现场的份上,她仍旧笑的十分慈爱。 经历过猪婆龙事件,两人的关系更加亲近,卫时磊笑吟吟的看着他媳妇,完全没意识到他姐正盘算着怎么收拾他。 周百成在一旁憋笑不语。 然后唐时锦道:“叫你们这么一说,我都好奇起来了,这边儿到底有什么好东西,灵儿百成,我们去转转,彻底的走一圈儿。” 戚曜灵应了一声,然后就跟着她出去了。 说是彻底的走一圈儿,要走一圈也不容易,周百成先带她们去了他熟悉的地方。 这边是真的热,走在森林里都热,白天热,晚上又冷,舒服是真的不怎么舒服,就是风景好。 植物都是层层叠叠的,树木高大,树下又有灌木,灌木下头又有茂盛的草丛,一眼望过去满眼绿意,美不胜收。 唐时锦一边走着,想起来问:“那个唐伯虎,画画了没有?回头去瞅瞅,要是画了,就让他多画几份,我拿回去给家里人看。” 戚曜灵道:“我明儿抽空去看看,不过……” 唐时锦一眼看到什么,忽然咦了一声。 第865章 宝藏岛 “怎么了?”周百成过来看了看:“哦,这一种叫沙孤树,听说把树皮剥下来切成小块儿晒干,可以吃,本地人叫沙孤米。” 什么沙孤米,这明明就是西米么! 这就是西谷椰子树呀!从树干树身上弄出来的淀粉,就叫西米! 唐时锦摸了摸那树干,道:“这个可以做做,这种米做甜品很好吃的。” “是吗?”周百成挠头,“我尝着不怎么好吃啊!” 唐时锦笑道:“那可能是制作工艺需要改良,回头我写写,就让妙妙去做吧,咱们掺一股。” 周百成嘿嘿一乐,一边又道:“他们这边儿还有两处锡矿,他们用这个当钱用,把锡铸成锡块,一块重一斤八两,每十块用藤绳子栓在一起,叫‘小把’,四十块就叫‘大把’。” 锡矿,倒是到处都有,不稀罕,唐时锦道:“回头还是要尽量改变,最好让他们与我们拥有同种货币。” 周百成道:“小师祖也这么说,他说慢慢来。因为金银之物,别国也是通用的,他们不用是他们没有,所以并不难。” 唐时锦点了点头。 周百成又道:“他们这儿还有老虎,要吗?你们不是有江湖高手,让师伯带着,麻几头回去?” “这个就不用了吧!”唐时锦抽了抽嘴角:“要老虎干什么?让大家出入小心就是了。” 周百成点了点头。 他一路走一路介绍:“对了,那边还有一种树,叫球树,样子很奇怪,枝上全都是一团一团的小球球,起初是绿的,又变黄,最后变红,这会儿还没红,红起来的时候还怪好看的……但是据他们说,不能吃,也就是看着好看。” 球树?唐时锦一时想不起他说的样子,大家就继续往前走,走出来约摸一刻钟,唐时锦都快把这茬忘了,然后周百成一指:“看,就那种球树。” 唐时锦一看,又忍不住吸了口气。 啥球树啊,那是咖啡树!!咖啡啊! 做为一个长年咖啡不断的人,一看到她都馋了好么!! 唐时锦果断的道:“走走,先去折几枝,百成这个咱们自己做,财政阁自己做,你这边简直是宝藏之地啊!!回头我调一拨人手过来,你身边得有人帮忙。” 看戚曜灵撩起下摆已经去折了,周百成一脸懵,“这什么啊就自己做?这个不能吃的!” 唐时锦道:“这是一种喝的东西,红了就是熟了,一般在冬月左右开始熟,可以分批摘,剥下来的种子烘焙,磨粉,是一种喝的饮品,叫咖啡,特别特别的提神,但是非常苦,所以要往里头加奶,加糖……这个你不用管了,你先关注着,然后到时候我可能再过来,或者派人过来,然后你只管生产,卖就运回去交给我就成了。” 周百成道:“咖啡?” “对,”唐时锦在手心给他写了写这两个字:“汉话叫咖啡,其实是这个音,叫ffee。” 周百成又学了两下:“算了算了,就咖啡吧!咖啡咖啡,我记住了。” 戚曜灵折了几枝,一边又道:“师父,下头好像有苗!” 于是唐时锦也撩起下摆过去了,因为这种没人吃,所以下头落了好多果实,有的就发出了苗来,唐时锦挑着顺眼的,一直往空间里收,一边满脸惋惜:“这都是钱啊!全都是钱啊!钱啊!” 说的周百成也心疼起来了,跟着叨叨:“咱们怎么就没早来呢,哎呦呦,我这一脚踩坏了多少钱啊!!” 戚曜灵听的笑出声来,正想说什么,忽然猛的一抬头。 有人笑道:“不愧是妖童戚九,好历害!” 一边说着,便摇着扇子出来了。 唐时锦皱了一下眉。 戚曜灵这个诨名,其实并没有叫开,因为他当年成名极早,人小,所以才被叫做妖童,但他长大了就不合适了,所以根本就没人叫,这会儿被人一叫,听着就格外的不顺耳。 而且唐时锦受电视剧影响,总觉得这种摇扇子的,全都是花花公子,事实上应该确实是,这个人长的不算差,就是眼神邪肆,打量她的时候毫不掩饰,神情自得,透着一股子极度自恋的味儿。 唐时锦第一个念头就是……他看到了多少? 戚曜灵冲她摇了摇头,意思是他应该没有看到,因为她们站的本来就很低,有很多草木遮蔽,后来他一靠近,他就听到了。 唐时锦正好也收了不少了,就直起腰来,没再往空间里收。 周百成很机灵,本来就捡在手里很多果实,就跟她道:“好多都不行了,这些看着没坏,兜起来回去试试吧?” 唐时锦嗯了一声,就拿帕子帮他包了起来。 那人看没人理他,就向她施礼:“草民霍风逸,拜见王爷。” 唐时锦平静的点了点头,眼神儿像看着蝼蚁:“不必多礼,本王在此有事,你且退下吧。” 霍风逸当时就脸孔涨红。 这种人,嘴上恭敬,眼神下流,不就是仗着这会儿她不好计较,仗着戚曜灵不能杀人吗? 那无所谓啊,你不是草民拜见王爷么,那老子就仗势欺你了,怎么着吧! 你能怎么着?出门跟人家我说我摆架子?说啊!老子无所谓的! 霍风逸显然是一个知趣的人,看她显然对他没啥好感,就没有再纠缠,道:“是。” 他缓缓的退了下去。 唐时锦毫不掩饰的冷哼了一声。 戚曜灵隔了一会儿才道:“滚远了。” 唐时锦又收了一些苗苗进空间,一边道:“叫几个人来,把下头的拣拣,看有没有能用的。” 咖啡树的果期一直到二三月份,算着也不算久,没准儿还能吃呢?主要是她馋了。 于是戚曜灵叫了几个人来,让他们慢慢的收拾,三个人继续往前走。 一路走下来,也没再发现稀奇的东西,周百成累的不行,道:“明儿再说吧,明儿再往那边走走,”他指了一下:“那种也有几种新鲜东西的,我不行了,实在走不动了。” 唐时锦笑道:“行。” 三人出来之后,影卫已经备好了马儿,三人骑上马回来,那些人已经把咖啡豆都弄好了。 第866章 想爹爹 唐时锦叫人把咖啡豆剥出来,洗干净,然后一部分放着自然晒干,另一部分慢慢的烘干,然后她亲自动手,开始烘焙。 咖啡豆的烘焙,这一步很重要,但是这会儿不知道品种,也没有烘焙机,只能是凭着感觉炒。 一般是先用急火,把咖啡豆的残余水分,细细的炒干,咖啡豆会慢慢的变黄,然后味道就会渐渐出来了。 唐时锦一闻,就觉得这咖啡肯定不难喝,她跟他们道:“你们闻到了没有?好香啊!真的好香啊!” 她都快口水哒哒了好么,好几年没喝咖啡了啊! 戚曜灵几个表情古怪。 他们完全不觉得这个味儿香,只觉得好怪。 但还是比较捧场,仍旧看着她炒,咖啡豆开始噼里啪啦的爆裂,然后豆豆变大了,颜色也变黑了,然后再慢慢的炒了一会儿…… 唐时锦闻了闻味儿:“我觉得差不多了,时间记好了没有?” 周百成道:“记好了。” 她就停了火,等晾好了,从空间里翻了翻,找着了一个小磨,磨了一点儿尝了尝,入口苦涩极了。 她仔细的品了品:“火候还是稍稍有点儿欠,豆豆也确实有一种没好好保存的坏味儿,等回头收了新的,多试几次,试出最佳的火候,不要辜负了豆豆。” 周百成尝了一口,直苦的呲牙咧嘴:“师祖,我跟你喝的是一种东西不?我怎么觉得比药还苦?哎呦娘哎,我可不喝了,好好的日子找罪受!” 他把茶杯推的远远的。 唐时锦咯咯直笑。 黑咖啡真的有很多人喝不惯,但她喝久了觉得还可以,仔细品,就能品出咖啡那种香味儿来,这算是她唯一小资的爱好了。 她闭上眼睛,慢慢的品着,那一瞬间,人有点恍惚,好像回到了她的大办公室,沐浴着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俯瞰这个她为之打拼多年的城市。 外头有人叫,“殿下!慢慢的!” 唐时锦定了定神儿,张开了眼睛。 小甜宝迈着小短腿儿,哒哒哒的跑了过来,人还没进来,就叫“阿娘!阿娘!” 唐时锦应了一声。 然后他扶着门框进来了。 因为满剌加的木楼,都是用藤绳捆绑椰子树串起来的,不那么平稳,小家伙走的小心翼翼。 他正处于大人干啥都要学的时候,一见她们在喝什么东西,立刻道:“阿娘,甜宝也要喝。”他爬到了她身上,去拉她的手。 他的坏阿娘憋着笑,真的叫他喝了一口,臭小子生怕吃了亏,喝了一大口。 然后他苦的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唐时锦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笑的整个人都在晃。 而且这小子也是真的教的好,有教养,这么苦,居然都没有吐出来,反而强忍着,慢慢的喝了下去。 唐时锦光顾着笑了,忘了叫他吐,一看他真咽了,她傻眼了:“啊,怎么办!” 但是已经晚了。 一口咖啡喝下去,这孩子亢奋极了,一直闹腾到了半夜,一点睡意也没有。 唐时锦心虚不已,跟平儿道:“这事不许告诉炎柏葳,听到了没有!” 平儿忍着笑应了。 结果甜宝一听到炎柏葳的名字,又开始闹腾:“要爹爹,要爹爹,甜宝想爹爹了,甜宝要爹爹。” 他是真的想爹了,炎柏葳平时管他很多,甜宝跟他很亲近。 小孩子玩的时候想不起来,一玩够了就要想爹爹,在船上时就这么闹腾了好几回,这会儿算着也该闹了。 唐时锦哄了会儿,然后突发奇想:“要不你们带着甜宝先回去?” 平儿呆了呆,当时就跪下了:“主子……” 她都不知道要劝什么了。 唐时锦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看看吧,这几天就回去。” 她又耐着性子陪他玩了半个时辰,等甜宝打蔫儿了,平儿才退了出去,然后她悄悄找了炎五,问他:“皇上是不是什么时候惹着我们主子了?” 炎五有点茫然:“不知道啊,怎么了?” 平儿小声道:“我怎么觉得,主子有点不对劲儿呢……” 炎五道:“没有吧?我怎么没看出来?” 平儿嫌弃的道:“你不是功夫很高吗?怎么这么蠢?” 炎五:“……??” 平儿扭头走了,炎五十分无语,我功夫高招谁惹谁了啊?我又不是随身的影卫我不知道怎么了?? 好在第二天玩起来,甜宝又把他爹给忘了,唐时锦看这边没事,就想带着戚曜灵和周百成继续探险,结果汤莲生非要跟着,唐时锦道:“走一半儿你走不动了,怎么办?” 汤莲生乐观的道:“我可以让大哥背着我。” 戚曜灵无语的道:“想的美,不背!” 汤莲生委屈的道:“我一个人在岛上,好长时间不见你们,想跟你们多待会儿怎么了?我反正是觉得这一回见面,师父和大哥都待我不如以前了,早知道我就不来这儿了,这人跟人的情份啊,还是要经常见面才行,一旦离远了……” 戚曜灵服了:“行了行了,快别说了,怕了你了,赶紧跟上吧!” 汤莲生就笑嘻嘻的跟了上来。 满剌加的西北方,全都是连绵的山丘,几人边聊边走,还挺悠闲的。 结果才走了一小段儿,又碰到了昨天那个霍风逸,连着四五个人,似乎也在四处游玩,碰到了,便互相拱手。 然后霍风逸笑道:“我等正要出门走走,没想到恰好碰到了王爷……” “无妨无妨,”汤莲生截口笑道:“我们正好也有事,诸位自便就好,不必多礼。” 霍风逸笑容微凝。 然后他长叹道:“是不是霍某有甚么失礼之处,王爷似乎不大喜欢我?” 说真的,这种委屈的小表情,汤莲生做出来特别招人疼,但这个霍风逸,是那种风雅的长相,做这种表情出来,不但不招人疼,还把他拿捏的那个劲儿给破坏掉了。 汤莲生一脸诧异的道:“这位大侠何出此言?我师父身上担着多少大事,怎么会为寻常小事耗费心神?” 话说的好听,其实就一个意思,你还不配我师父喜不喜欢! 唐时锦觉得今天幸亏带汤莲生这个嘴炮选手过来了,要不然她还得自己说。 然后汤莲生又道:“大侠还有什么事吗?我们要走了。” 霍风逸牙痒痒,却只能风度翩翩的拱手:“几位慢走。” 唐时锦几个人就走了。 离的远了,戚曜灵才道:“莲生没白来啊!” 第867章 不虚此行 汤莲生哼道:“这个人真的是脸大如盆,上了岛就跟个花蝴蝶一样,正事儿不干,看着个姑娘就往上凑,居然还有脸来找师父!那俩眼还没百成的眼褶褶大,平时不照镜子的吗?” 唐时锦当场笑喷,戚曜灵也喷了。 霍风逸是那种天生含情的睡凤眼,确实不大,而周百成是那种宽双眼皮的虎眼,唐时锦在脑子里一对比,就想起了网上那个李荣浩和诺一的对比图来了,简直笑的不行。 好半天,唐时锦才收了笑,道:“这两天把岛上走走,走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去找一下乐掌门他们,然后灵儿,你直接以侠义盟盟主的名义下令,大家收拾收拾上船回闽州。” 戚曜灵点了点头,想起来道:“对了,我去找了那唐伯虎,他画了好多画了,我跟他说了,到时候我们走的时候带走。” 唐时锦问:“他答应了?” “嗯?”戚曜灵笑道:“当然了,你带回去肯定是给皇上看,他能不答应吗?” 唐时锦点了点头。 隔了会儿她才笑道:“我以为这种书画大家,大才子,应该都是脾气古怪的,天子呼来不上船啥的。” 汤莲生看了看她,有点奇怪的皱了一下眉,但也没多问,只笑道:“这样的人,多少年也就出了那么一个。” 一路边聊边走,汤莲生居然始终跟的上,也并没有气喘吁吁,唐时锦道:“看来莲生到了岛上,是真干了不少活儿,体力都练出来了。” “师父!”汤莲生道:“我坚持了这么久,你终于看出来了!好的,我的目的达到了,大哥背吧。” 唐时锦笑着看他跳起来,糊在了戚曜灵背上。 戚曜灵一脸嫌弃的由着他挂住,走了几步,看他挂不住要掉了,才反手托住他。 汤莲生是真的聪明。 他心思细腻敏感,其实他一点都不介意被家里人当成弱鸡护着,但是他又怕离的远,不常见面,家里人太过担心,所以他走一阵儿,撒会儿娇,两不误。 戚曜灵多背个人,玩儿一样,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唐时锦忽然隐约闻到了什么,就往那边走了走。 周百成在旁边道:“这叫做打麻儿香,从树身上会渗出一种树脂来,据说他们拿来照明烧火,还挺好用的,也有的挑那种半透不透的,缝在帽子上当帽花用,他们叫它‘损都卢斯’。” 什么打麻儿香,损都卢斯……这就是橡胶树啊!! 唐时锦觉得她真是没说错,这儿简直就是一个宝藏岛!好东西太多了! 唐时锦就道:“百成,这个也收过来财政阁做,这个叫橡胶,超级有用的,可以造成任何形状,有一定的弹性,抗拉耐磨,隔水隔气,可以造轮胎、鞋底、雨伞什么的,造船的时候也用的着……” 她详细的给他解释了一下,然后又道:“在树上割一道口子,不用割太深,挂一个桶上去,就让橡胶慢慢的渗出来,一般来说一年四季都能割,但是天气太冷时不能割,雨后树叶不干的时候不能割,树有问题的时候,例如受病害或者黄叶不能割……” 她一边说着,周百成早掏出小本本开始记。 唐时锦详细的说完了,非常满意:“能发现橡胶,咱们这一回,是真的不虚此行!” 过后几个人又转了两天,差不多把岛上都转遍了,也没有再发现什么稀罕东西,但唐时锦已经心满意足了。 然后她才跟卫时磊商量着定了定人员。 卫时磊只留了寥寥几个,一边又道:“阿姐,你不是说百成那边,也需要人手吗?你们财政阁本来也都是新手,事情也多,调过来天遥地远的,不如让百成从这些人里头留一些人来用?” 唐时锦问周百成:“你觉得行吗?能用吗?” 周百成仔细的想了想:“有几个能用的。” 他们来的久,与这些人相处的也久,露头的都看清楚了,要挑些人还是容易的。 于是周百成也留了几个,汤莲生也选了几个,这种底层官员,也用不着圣旨,唐时锦直接打发唐九垓回去了一趟,取了几份吏部的任命文书回来,连着走流程什么的,又耽误了两天。 然后她才跟戚曜灵一起召见了岛上的各派掌门,表示大家收拾收拾,两日之后动身离岛。 这事儿一宣布,登时沸沸扬扬。 因为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戚曜灵主持,他就是侠义盟的盟主,而这次也是直接是以盟主的身份下的命令,并没有咨询他们的意见。 其实大部分人,还是想走的。 虽然岛上风景很美,但看久了也就这样,而且毕竟是初建之时,房屋不够,诸事不便,吃海鲜都吃腻了,所以好多人早就想走了,这样一来,不是他们主动提出的,也不会显得不侠义不爱国什么的,正好。 当然也有不想走的。 但不管想走不想走的,大部分人都觉得不公平。 上大漠的那些人灭了鞑靼,赐了武举人身份,还考了武举,当了官儿,他们却白遛了一圈儿,什么也没干,当初凭什么把他们分到这一边? 要是他们去,没准这会儿他们也当官了! 可是再一想,武举的时候,卫时磊明明说了可以送他们回去考的,是他们自己不去的。 但他们不去也是因为担心这边啊! 他们是放弃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大公无私的留在这边的啊!怎么能就这么不了了之?随便打发了他们呢? 所以他们商量着,要去找戚曜灵问问,讨个说法。 一伙人都已经走到半路了,有人气喘吁吁的来报信:“别去了,他们给好多人授了官……” 这话一说,大家十分震惊:“什么?” 那人道:“我只看了几个,许忘海、叶望都入了总督府,周报桃进了财政阁……好像加起来不到二十个吧。” 有人怒道:“凭什么!大家都是一起来的……” 他猛的噎住了。 是的,大家确实是一起来的,但是许忘海这种就不用说了,叶望完全就是疯狂的,赎罪一般的干活,有什么活干什么活。周报桃也是,带着几个人各处搜索,确定位置,画地图,忙前忙后,一刻不停的。 而他们? 游山玩水,勾三搭四,偶尔想起来,才过去帮帮忙。 他们甚至还不如一众女子,起码女子们,都是一直在工坊中做军服的。 有人忍不住道:“他们又没说叫我们做事!他们但凡叫上一声,我们又岂会不做?自己不说怨谁?” 第868章 上天的安排 话虽如此,气,却已经虚了。 怨谁?怨他们自己!! 她们此举,就是明着告诉他们,只要有心,不用上战场也能立功,只是他们自己没有去做而已! 这就不是“我上我也行”了,而是你来了,你就在这儿,都不行!! 有人面露难堪,呛声道:“到头来,原来是看不上咱们?” 有人道:“行了,快别说了!” 他掉头回去了,然后,越来越多的人掉头回去了。 唐时锦得报,点了点头:“行吧,这也算是……知耻近乎勇了吧?” 她托着腮想了想,“灵儿,百成,你们都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事儿没?” “没了吧?”戚曜灵道:“海鲜、贝壳、咖啡,果子什么的,全都带上了……我明儿去把画拿上,我今天就去跟唐伯虎说一声。” 唐伯虎想留下来多待一阵子,唐时锦答应了,所以就只需要带着他的画走。 戚曜灵就去了。 周百成道:“师祖,这珠子的事儿,我写了信,您帮我跟不渝说一声啊,然后让他给我写信,我们把事儿定定,争取年前能送过去一批。” 唐时锦应了一声,一边又叮嘱卫时磊:“婚期你跟许伯父商量着来,让三嫂在那边帮你操持,我回去之后会跟她说一声的,到时候定准了婚期,我看有时间就过来。” 卫时磊点头答应,抱住她胳膊:“阿姐,我会想你的。” 唐时锦呵呵哒:“我就在岛上,也没见你理我几回,天天牵着媳妇儿小手到处溜达,还想我,蒙谁呢?” 卫时磊顿时委屈了:“阿姐!我没有!我会想你的。” “行了行了,”唐时锦敷衍的撸了一把呆毛:“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有人陪着你,我也放心。” 那边戚曜灵很快就回来了,汤莲生在门口等着他,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师父怎么了?” 戚曜灵愣了一下:“什么怎么了?” 汤莲生道:“我觉得师父有点奇怪,是不是来的时候,跟皇上有什么不愉快的?” 戚曜灵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来的时候,还是皇上送我们的。” “那就怪了。”汤莲生的声音更小:“前几天,小师叔订亲,因为那个剑,师父好像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但是很快就放下了,可是每次一提到皇上,或者提到回京,师父的表情都有点古怪,你不觉得吗?师父好像不想回去。” 戚曜灵微微凝眉。 他不提,他没想到,他一提,好像真的是,她一点也不着急。 看他答不出来,汤莲生很不满:“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师父!枉师父最疼你!” 戚·大师兄·曜灵难得的哑口无言。 然后两人进了房间。 唐时锦和卫时磊说了好一阵子话,直到卫时磊走了,汤莲生才凑过去,给她倒了杯茶,又殷勤的给她剥红毛丹。 唐时锦笑道:“我不爱别人给剥着吃,你又有什么事儿?” 汤莲生直接了当的道:“师父,你是不是有心事?” 唐时锦的笑容猛地一凝。 然后她挑了挑眉:“谁说我有心事的?” 一听这话,就是承认了。 汤莲生扯住她袖子:“师父,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说,就算我帮不上忙,说一说也舒服一点啊。” 唐时锦沉默了一下:“我就是自己自寻烦恼,没什么好说的。” 汤莲生撒娇的道:“就算是自寻烦恼,师父也跟莲生说说啊!” 戚曜灵站起来,向着窗外道:“诸位炎兄,请退避。” 外头模糊的应了一声,然后诸人迅速退开,安儿也施了一个礼,退了下去。 唐时锦又沉默了半晌,才道:“可是我不想说。” 汤莲生道:“师父,你不说我们不放心……”他红了眼圈儿:“师父,师父!你说嘛!” 唐时锦无奈的道:“我真的只是自寻烦恼……” 汤莲生点点头,静静的看着她,等着她说。 唐时锦半晌才道:“你们都知道,我身上有一个小天下,就好比佛家的须弥芥子。炎柏葳的舅舅安宁侯,我前些日子才知道,他曾经给我们送过一次雪莲,我当时就说过,这雪莲,就好像从我的空间中取出来似的,有非常相似的气息。” 戚曜灵的眉梢猛的一凝。 唐时锦续道:“所以,我在想,我之所以到这儿来,跟他的舅舅,有没有关系呢?这个东西,是不是他给我的呢?” 汤莲生也沉默了。 毕竟,不管是他,还是戚曜灵,唐时锦来或不来,影响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唐时锦道:“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明白我的感受。就好比当日的许韶光,那个时候,我是下定决心,要与炎柏葳决裂的……在这个期间,每一件小小的事情,都有可能走向不同的结果,所以我甚至是感激他的,但是我仍旧不能原谅他。” “这件事情也是一样的,我有时候很庆幸我来了,如果现在让我选,我也肯定会选择‘来’,但是我仍旧不喜欢……不喜欢一个人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彻底改变我的人生。” 她顿了一下:“当然了,这只是我私下里的揣测,事实如何,只有他本人才会知道了。” 室中久久无声。 戚曜灵好半天,才低低的道:“师父,我不能想像你没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大哥,”汤莲生阻止了他,然后他异常严肃的道:“师父,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很多时候,我们‘用尽全力’,却根本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为了自己在意的人,想尽了一切办法,付出了一切,到头来,可能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唐时锦微怔。 汤莲生认真的道:“所以,他可能只是为了皇上,想尽办法的求了一线生机,至于这一线生机是不是师父,他可能也不知道,这是上天的安排。” 不得不说,这话一说,唐时锦豁然开朗:“有可能。” “是的,很有可能的。”汤莲生轻声道:“而且师父,这也未必是一人之力,可能是齐心合力。可能是我,我瘫痪在床时,拼命的祈求上天,才得上天垂怜……也可能是大哥,他当年在心里,疯狂的乞求上天,才得上天回应。是我们每一个人,全都在拼命拼命的盼着你来,所以最后才能惊动上天的?” 唐时锦用手撑着头,微微沉吟。 她现在就属于“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有点不开心”,所以给她讲道理没有用,但是汤莲生这么说,她就能听进去。 第869章 这么可爱的大家 汤莲生随即续道:“而且,师父,你仔细想一想就明白了。第一,若是他舅舅真的这么厉害,那他为什么不自己救皇上?所以他肯定是自己救不了的。第二个,师父,你这个人最厉害的,不是你的须弥芥子,而是你的本事啊!就算没有须弥芥子,你也一样能救我们,能富甲天下,能万人之上……所以这东西对你来说,只是锦上添花,宝物有灵,也会择主的!!” 唐时锦缓缓的坐直了。 对!对啊!她真的是当局者迷了。 这句话,才是关键。 如果他舅舅真的这么厉害,又会功夫,又有灵药的,那他为什么不自己救炎柏葳? 可见他并没有那么厉害。 换句话说,这空间,绝对不是他舅舅给她的,她不欠他的。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如果他给了你空间,让你来救炎柏葳,也就是说,他已经提前付好了价钱。 你一定会觉得很别扭,因为这相当于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完成了一个交易,你只是一个工具人……凭什么? 但如果他什么都没给你,是你凭着自己的本事来的,自己得到了宝物,救了人,哪怕救的这个人是他的亲人,与你没有关系,你也能比较宽容。 唐时锦道:“最早我来的时候,我的空间,只是一汪小小的泉水,后来,我的钱越赚越多,就渐渐的变大了,然后又多了土地,多了山峦,渐渐的像一个小天下了。它一直在生长。” “对,”汤莲生无比肯定的道:“这是师父自己的本事,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戚曜灵道:“我记得,那人在送来雪莲之前,曾经从我们园子里,移走了很多土。” “对,”唐时锦也想了起来:“所以,他送来的雪莲,应该借了我灵泉之力,他是在借花献佛。” 戚曜灵点了点头。 想通了这一点,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一下子整个人都舒服了,她张开手,抱了抱汤莲生:“谢谢你,小莲生,你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汤莲生很乖巧的让她抱了抱:“师父,我真的很开心。” 戚曜灵靠过来,低声道:“师父。” 唐时锦摸了摸他的头,一边道:“我也很开心,能够来这儿,认识这么可爱的灵儿,这么可爱的莲生,和大家。” 等出来之后,戚曜灵才道:“莲生,我不如你。” 汤莲生道:“大哥,我们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事情,你在师父心里,在师父身边,都是无可取代的……我只是病的久了,所以格外喜欢琢磨人心。” 他长叹了一声:“大哥,其实我真的觉得,师父会来,一定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祈祷,我觉得当年我的祈祷,真的无比虔诚了。” 戚曜灵无声弯唇,什么也没说。 两人沉默的站了一会儿,戚曜灵道:“其实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情不是炎柏葳的亲人做的,师父就比较能接受了?不是夫妻更亲近吗?” “这跟亲近又没有关系,”汤莲生道:“你就想想吧,你本来很疼我的,是你自己心里觉得我可爱才疼我的……然后这个时候,一个人忽然告诉你,” 他点了点他腰间的星移剑:“这把剑,是我爹送到你手里的,你疼我,其实是在还这把剑的情份……是不是瞬间就觉得心里不舒服了?是不是连剑都不想要了?也不想理我了?这不是剑不好,也不是我不好,是‘事’别扭,明白了吧!” 戚曜灵:“……” 你真的好会举例子,我瞬间就懂了。 戚曜灵拍了他脑袋一下,转身回去了。 唐时锦其实也没有一直纠结这个事儿,只是也一直没放下就是了,所以想通了之后,她整个人都轻松了,然后瞬间就归心似箭了,瞬间就思念爆棚了,瞬间就开始想念相公的长睫毛了。 于是她给他写了一封信,表示我马上就要上船了,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你开不开心? 信很短,可是收到信的炎柏葳,瞬间就整个人都放晴了。 唐时锦一走,六小只闹腾了好几天。 起初还好,唐时锦的信很勤,基本上想起来就写一封,有长有短,拿过来念念,就知道她在干什么,是什么心情。 但是一直到了岛上,说完卫时磊的事情之后,信,忽然就是戚曜灵动笔了。 炎柏葳本来就是一个寻根究底的性子,在她的事情上格外爱费思量,只一推想,就知道她一定是因为订亲,想起了不高兴的事情。 可是人能改变将来,却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过往。 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甚至提也不敢提这事儿。 因为唐时锦自己也明白,所以她就算不高兴,也不会跟他说,只自己默默的生完了气就完了。 他也只能默默的等着。 接连几封信,全都是公事,也都是戚曜灵动的笔。 可见气还没有生完。 一直到这一封信寄过来,是她写的,口吻轻松,又带着她独有的那种“我想你了但我才不会说”的小傲娇,看的他心情大好,欢喜无处可宣泄,索性拿着信过去,给儿子们念了念。 几个奶团子咿咿呀呀的回应着他爹,炎柏葳于是回信:“儿子们都想你了,我也想你了。日日夜夜盼你归来,吾妻。” 隔天一大早,唐时锦一行人上了船。 这一次回去,就光江湖人就有近千人,分了两艘大船。 倒不是一艘大船坐不开,而是船上全都是江湖人,各处的水手舵手就不够用了,这个月份风向不好,回去单靠风力是不够的。 唐时锦抱着儿子站在那儿,小团子拼命的向岸上挥着手。 他觉得这些人全都是来送他的,特别真情实感的一个一个都点到,声音超大:“舅舅再见!舅妈再见!莲生再见!百成再见!霄壤再见!!” 唐时锦本来还挺没所谓的,结果被儿子三叫两叫的,离别的感伤都给叫出来了,等船离了岸,她红着眼圈转回头,一边跟戚曜灵感叹:“还是交通不便啊,一走又是很久不见!” 贺延墨道:“你有长翅膀的还不便?我们骑马的说什么了?” 唐时锦呵呵哒:“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绝不会再让你碰我家的八爷九爷了,你就不要白费心机了!” 第870章 喜欢你才欺负你 贺延墨一脸震惊的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能是这种人吗?” 唐时锦毫不犹豫的道:“你是!” “好吧好吧,”贺延墨摸摸鼻子,乐了一声:“我这不是想着八爷的脾气不好,九爷的脾气还不错,没准儿就愿意负我呢?” 唐时锦无语的道:“被你遛了好几圈儿,还没把你扔海里,这叫脾气不好?这脾气已经好得不得了了好嘛?” 贺延墨道:“好得不得了,所以有可能我们一见面就冰释前嫌了呢?你倒是叫出来我们叙谈叙谈!” 还叙谈叙谈?? 唐时锦无语的道:“你就摁着灵儿一个人烦就好了,他们只是两只鹰,你就放过他们吧!” 戚曜灵都被她说笑了,跟贺延墨道:“别叨叨了,家里养了一群海东青,你回去看看哪一只顺眼,上去飞个够,别老盘算八爷九爷了。” 甜宝仰着脸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等他们说完了,才朝戚曜灵伸手:“大哥,去兔耳朵!去兔耳朵!” 海船上,会根据各位置的功能,依次用“十二生肖”标记,例如龙牙、狗托、牛栏、蛇稳、猴头、兔耳这一种,首领平时会用这个指挥,方便船工水手能明确位置,迅速的进入工作岗位。 甜宝其实根本不知道兔耳有什么,他就是记住这个名字了,一直想去看看。 戚曜灵就随手把他抱起来,往后头走,一边示意贺延墨跟上,跟他道:“我师父已经联络缉事厂的人去了粤州,来的人叫陆纵,听说凤楼也来了,你要是想参与,等船行过半,天气好的话,我叫八爷送你上岸,你直接过去找人就行。” 他顿了一下:“你去了缉事厂,也还是跟凤楼一起吧,跟着江护。” 贺延墨点了点头。 看甜宝雪团团可爱的很,他手贱,就在后头戳了戳他的背。 甜宝一回头,他就一脸若无其事的别开脸,甜宝跟戚曜灵道:“墨墨戳我。” 贺延墨乐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甜宝奶声奶气的道:“因为大哥只有两只手,全都抱着我,他没有手戳我了!” “哎哟,怎么这么聪明,”贺延墨道:“叔叔抱会儿行不。” 戚曜灵踢了他一脚:“滚!你是谁叔叔!” 贺延墨也回过神儿来,哈哈的笑了两声,赶紧改口:“小殿下,让臣抱抱行不。” 甜宝很大方的张开手让他抱了,贺延墨道:“我叫延墨,你为什么要叫我墨墨。” 甜宝直摇头儿:“不研墨,不写字,甜宝要‘享受童年’!” 贺延墨哈哈大笑,然后他找到了新的乐趣,一个上午都在玩孩子,平儿和炎五默默的在不远处蹲守,平儿跟他八卦:“这个人真是闹腾,叨叨叨的没个完。” 炎五由衷的道:“也挺好的。” 哄了这几天孩子,他是真的心有余悸,宁可在树上蹲十天,也不想再看孩子了,所以有人替他哄会儿,他觉得挺好的。 平儿啧了一声:“你不是功夫很高吗,怎么这么懒?” 炎五无语的道:“我这不是懒!” “哦,”平儿道:“是笨对吧?连孩子都不会哄。” 炎五:“……” 他彻底不说话了。 他又没有孩子,为什么要会哄孩子!他就是不会哄怎么了! 炎二三吃过早饭过来替他,炎五拍拍屁股回去,然后就守在唐时锦身边。 唐时锦看他表情郁闷,就随口问:“你这是怎么了?” 炎五忍不住告状:“平儿她老是欺负我。” 唐时锦:“……” 炎五人高马大,面相端正表情严肃,这么真情实感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唐时锦直接就笑喷了,笑到锤桌。 炎五默默的看着她,等着她笑完,仔细看表情还有点儿小茫然。 唐时锦更是笑的不行。 然后她勾勾手,炎五赶紧弯腰,唐时锦在他耳边笑道:“一个姑娘欺负你,通常是因为觉得你可爱……喜欢你才欺负你,懂不?” 炎五:“……” 他眼都瞪大了。 他不是外派影卫,也不是随身影卫,他在炎柏葳身边,相当于一个影卫教官,极少外派,功夫虽高,但还真没那么多心眼儿,被她一说,简直醍醐灌顶好么! 唐时锦笑的眼都弯着,跟他道:“不信你看平儿有没有欺负炎二三?” 炎五:“……” 他一脸的“居然是这样吗??” 安儿在旁边瞅着,也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唐时锦朝她嘘了一声,安儿心领神会的直点头儿。 炎五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悄悄的回去了,看平儿和炎二三在一起,果然都十分严肃冷静正经,互相话也不说一句,标准的影卫作派。 炎五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是这样啊!! 唐时锦跟安儿道:“我可能得喝他们的谢媒酒,这事儿绝对是我的功劳。” “酒还是别了,”安儿诚恳的道:“谢媒茶吧!” 唐时锦:“……” 她无语的道:“不带这样的啊!!黑历史什么的,你快点忘掉行不行!” 安儿格格直笑。 两人正在说笑,就见霍风逸摇着扇子,微笑着走了过来。 唐时锦现在一看他,就想起汤莲生说“俩眼还没百成的眼褶褶大”,就想乐。 但他明显就是那种“女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的傻逼心理,越是看别人对他不假辞色,他越是征服欲爆棚,非要凑过来撩撩你。 这种人就是贱的。 懒的收拾你吧,你还非往跟前儿凑……不知道老子处理你这种傻逼是熟练工吗? 唐时锦看着他走过来,然后霍风逸施了礼,大概是看她神色和气,便笑着道:“王爷,风逸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唐时锦道:“说。” 他就暧昧的凑了过来,表情温柔,眼神儿却满是色欲,毫不掩饰。 唐时锦当时就被恶心的不轻,他还没开口,唐时锦就轻声道:“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法自君出’??” 霍风逸一愣。 下一刻,唐时锦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大怒道:“大胆!来人哪!把这个恶心的登徒子拿下!” 数个影卫飞也似的出现,瞬间就把他给摁到了地上。 第871章 没别的就是后悔 霍风逸双眼大睁,犹未回神。 唐时锦站起来,一脚踩到了他脸上:“混蛋玩意儿,看在侠义盟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你还真当本王好欺负了!” 安儿反应极快,也喝斥道:“贼子无礼!也不看看我们主子什么身份!还敢生出这种心思!!赶紧拖下去,莫要污了主子的眼!” 影卫们飞也似的把人给拖了下去。 这会儿大家才刚上船,正在看海景,还没回舱,也全都看在眼里。 霍风逸素有风流倜傥之名,一次次的试图接近唐时锦,大家也都看到了,自然以为他说了什么调戏之语,触怒了唐时锦……不由得暗自咋舌,而且这种事,连劝都不好劝的。 唐时锦随即拂袖回了舱房,旁人更是面面相觑。 戚曜灵急匆匆回来,唐时锦笑着摆手:“没事儿,我坑他呢!瞧着怪恶心的。” 戚曜灵这才放心,坐下道:“也好,关到下船,省心。” 唐时锦道:“省心就未必了,看看吧,闲着也是闲着,挽救几个失足少女。” 果然,一天之后,第一个失足少女就出现了。 她避着人,悄悄的来找唐时锦,低声求她:“霍公子他只是爱开玩笑,他是有口无心的,还请王爷不要跟他计较。” 瞧,还是这种小白兔实诚。 安儿喝斥道:“尊卑有别!一个不妥当的眼神儿就是死罪!还敢有口无心?” 唐时锦摆了摆手:“你说他有口无心,我倒觉得他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种好色不要命的恶心东西,你喜欢他什么?喜欢他勾三搭四?喜欢他目无王法?喜欢他恶心的眼神还是色胚的内心?还是喜欢他的丑毙的眯缝眼和尖嘴猴腮?” 那姑娘生生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倒不是她刻薄,纯粹是对症下药。 少年男女的爱情,可能始于一个眼神,也可能终于一根鼻毛。 你说多少大道理,都不如直接告诉他,他长的真挺丑的,你仔细瞅瞅是不是? 反正一号姑娘没怎么纠缠,就走了。 然后是二号姑娘。 二号姑娘挺利索,过来问影卫:“王爷会杀了他吗?” 影卫道:“不会,下船就放了。” 姑娘点点头:“真好!活该!” 然后她走了。 是的,就这么走了。 再然后是三号姑娘。 三号姑娘非常嚣张的拦在了她面前,质问她:“总缉事厂不是最讲律法的吗?他就算说错了一句话,违了哪一条律法?你凭什么把他抓起来?” 唐时锦就烦这种。 一号姑娘和二号姑娘她都不烦,私下焦急但不敢来或者不能来的,她也不烦,但这种一上来就道德绑架的她最烦了。 所以她为什么要问霍风逸知不知道什么叫“法自君出”? 因为她们就是不知道!!多少回都学不乖! 安儿上前一步,道:“对我们主子无礼,大不敬罪!十恶不赦!”她指着她:“你又是凭了什么,敢来质问我们主子?同样大不敬!!” 她一挥手,影卫飞也似的把人押了下去。 这一下,三号的师尊坐不住了,亲自过来求见。 三号姑娘是玄音门的,来的人是孟掌门。 戚曜灵出来接待了,道:“自天师观一见,到如今,已经几个月了,多少事情发生,师父屡屡的说‘江湖非法外之地’,可是直到今日,大家仍旧没放在心上。今日之事,与当日叶追云之事,又有多大的区别?若你是我师父,你执掌总缉事厂,你当如何?” 孟掌门是真正的哑口无言。 这就是一句话,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说真的,也就是江湖人,一个个胆子大,又欺负不会功夫的平民习惯了,一个个嚣张的厉害……老百姓中,真的很少有这种事情,他们对皇权的敬畏刻在骨子里头,你再是和颜悦色,他们也绝不敢失了礼数,你礼贤下士,她们就会感恩戴德。 所以上位者为什么不喜欢江湖人? 谁会喜欢这种你没架子他们就敢蹬鼻子上脸,你做了决定他们非得跑来指着你鼻子问凭什么……哪怕明知道你做的是对的,还得来冲击个官府劫个牢的人? 戚曜灵道:“但孟掌门也不用担心,诸位怎么说也是奔波一场,我师父不会在这个时候同你们较真的,下船自会放人。” 孟掌门苦笑一声,拜谢离开。 其实霍风逸算是个聪明人,他被摁下去之后,就秒懂了唐时锦说“法自君出”的意义,一点也没挣扎,乖乖的关禁闭。 但是三号姑娘就不一样了,她被拖下去之后,还怨愤不平,拍着门道:“你凭什么把我关起来!你这分明是欲加之罪!卑鄙!” 就算老子真的是欲加之罪又如何? 老子辛辛苦苦的混到如今的身份地位,就是为了想什么时候“欲加之罪”,就什么时候! 他们既然恶心她,唐时锦就毫不犹豫的恶心了回去。 字面意义上的恶心。 她让他们给对方倒便桶。 反正这个活儿,本来也得有人干,凭什么还得影卫干? 你给我倒,我给你倒,互帮互助团结友爱,这不是很好吗? 还是那句话,少年男女的爱情是很薄弱的,一般两字以概之:看脸。 所以男神女神也吃喝拉撒,也拉屎放屁,便便起来也臭不可闻,滤镜真的是第一天就碎了一地。 反正三号姑娘从第二天,就不义愤也不伤心了,她呜呜的哭,估计去问她,她会回答“没别的,就是后悔。” 所以,拯救修理失啥少女啥的,唐总真的是专业的。 没再有四号姑娘出现,船上无聊,唐总只能寂寞的去刷炎五和平儿开开心了。 炎五是真的直,直的天怒人怨。 唐时锦这边点拨了他一句,第二天平儿怼他的时候,他就嘿嘿笑着跟她道:“你不用这么凶,我知道你喜欢我,但你这么凶我是不会娶你的。” 唐时锦听了这话之后,是真的囧囧有神。 真的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她以为当年炎柏葳那句“在情在理,我都应该予你名份”、江必安那句““若是你心仪我,我愿试着为你恢复身份,并娶你为妻。”已经是直的巅峰了,如今跟炎五一比,他们两个简直奏是暖心小可爱好么?? 第872章 缉事厂有请 听说平儿当时就冷着脸揍了炎五一顿。 炎五也不敢还手,只能抱着头挨打,一边还道:“你先别打啊,我也没说这事儿不能商量……” 两人闹腾了好几天,一会儿横眉冷对,一会儿疾风骤雨的。 连贺延墨都看出来了,跑来跟她吐槽:“你说炎五兄,功夫这么好,可实在是不解风情,我瞧平儿姑娘本来对他有几分意思,都快叫他给气没了。” 确实,谁能想到他大宗师一般的实力下,藏着这么直蠢的灵魂?? 唐时锦道:“你说他笨,你自己也不聪明啊,你天天想找他比武,这大好的机会,你还不赶紧去给他当当情感导师,搞好关系,将来好让他跟你比武?” 贺延墨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颠儿颠儿的去了。 唐时锦继续给炎柏葳写信。 江湖人这边,她已经不想再费心思了,她真的仁至义尽了,随便吧,反正你违法我就办你,不违法随便你了,我也懒的循循善诱了。 所以她写信就是随便吐槽一下,一边写着,一边还跟戚曜灵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 戚曜灵跟她道:“不少人觉得我两边的人分的不对,我倒觉得合适极了,这些江南帮派,日子真的是过的精致,叫他们去大漠,就光衣食上就不知有多么难受。” 唐时锦道:“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要的是‘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打仗这种事情还能挑地方了?” 说完了她忽然一怔:“不对,不对啊!” 戚曜灵问:“怎么?” 唐时锦把笔一放,笔没搁稳,在纸上洇出了一大滩墨迹。 戚曜灵站起来给她收拾了,唐时锦已经坐在了椅中,双眉深皱。 半晌她才道:“这事儿不对,我们下江湖招募令,江南帮派和散侠都来了,可为什么漕帮没有来?” 戚曜灵眼神微凝。 半晌他才道:“他们干的事情不清白,自然要避着我们些,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啊!”唐时锦道:“这种事情,对很多帮派来说,是一个随大流的事情,不来才显眼,而且明显是洗白的良机啊!他们事先又不知道我们还会查他们?所以他们为什么不来?因为他们的事情太脏了,洗不白,所以他们连试都不敢试!” 漕帮在江南一带,人数众多,势力极大,不同于很多江湖帮派是以武立派的,漕帮,是真的纯粹利益勾结。 而且不同于唐时锦所知的历史,这个时代是没有盐帮的,只有漕帮,也就相当于,漕帮既从事着贩私盐的勾当,又私下把持着漕运。 这是多么巨大的利益盘! 想当初,她派了花晟林去联络小叫花子,才刚伸了伸手,王慎行就知道了,这绝对是官匪勾结啊!像当年的赵知府,后院被放了漕帮的人,这在江南官员中,绝不是个例! 这么多年,江南官员吞下去了多少东西? 而如今王慎行走了,薛凤莲如此精明,难道直到如今,还毫无察觉吗? 穆云羲呢?? 关键就是手掌重兵的穆云羲啊!! 唐时锦背着手儿,在舱房中慢慢的走来走去。 戚曜灵道:“师父……” 他是在担心许天禄。 唐时锦摆了摆手:“不用担心,这种事情,跟之前的案子不一样,是不能用杀人的方式去解决的。” 她顿了一下:“我写信给炎柏葳,问问他再说。” 当年她在江南,身份不同,目的也不同,所以这件事情她基本上没有管,只当不知道,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可以不管,炎柏葳不能不管啊! 就为了这中间巨大的利益盘,也不可能不管的,哪怕将来春风吹又生,也得先煞一波再说。 王慎行被牵扯是肯定的了,只希望薛凤莲和穆云羲,不要叫人失望。 她飞快的写了信给炎柏葳,然后叫九爷送了过去,叮嘱了炎柏葳亲启,那影卫就取不下来,只能禀报炎柏葳。 炎柏葳过来取下来看了,也不由得凝眉。 他即位以来,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千头万绪,所以连他,也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当年他与唐时锦就感叹过,江南的网织的太密了,这中间的事情,绝对不小,关键是,现在是不是查的好时机?? 他沉吟半晌,还是下了决心,给唐时锦回了信。 唐时锦收到信之后,就吩咐戚曜灵:“从缉事厂,调你的人手过来,让他们秘密赶过来,明着查沈鹤,暗着查漕帮和盐务,尤其是,要把薛风连和穆云羲给查清楚,若是穆云羲没问题,你就用他的兵马做事,我给你尚方宝剑。” 她顿了一下:“你现在从影卫里头挑出一个身量像你的人,到时候就由他假扮你,陪我回京城,你就留在这儿查。” 戚曜灵应了,转身出去。 唐时锦飞也似的给江必安写了一封信。 想了想,又撕掉,重新写了一封。 京城里,王慎行放衙上了马车,随手拿出一本书来看,一直到马车停下来,他推开车门下车,然后猛的一顿。 这不是他的府邸。 有人过来,举了举令牌:“王大人,总缉事厂有请。” 王慎行脸色微变:“缉事厂??请我做甚?” 不远处有人敲了敲身边的墙,王慎行抬头一看是江必安,这一下子,脸色才真的变了。 他缓缓的下了马车,风度未失,向江必安遥遥拱了拱手,然后便迈步过去,随他进了一间静室。 江必安平静的道:“王爷海上传令,让我密审王大人。王爷说了,王大人与她相交也算有些日子了,当知她不是什么真青天,所以不管怎么样,为了许天禄,她都会保下王大人的命,若是王大人觉得像万通那样活着也无所谓,那王大人可以不说。” 王慎行脸上的皮肉抽了抽。 他怎会不懂她的意思? 找人替死,逃得一命,然后一辈子隐姓埋名,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那他半生辛苦,半生筹谋何苦来!! 若是旁人,他自然有许多种应对,可是对上唐时锦……她怕什么?她又顾及什么?他什么应对也没用! 王慎行低声道:“不知王爷要问什么?” 第873章 合作双赢 江必安把桌上的纸笔推了过去:“漕帮。” 王慎行苦笑一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江必安就直接出去了。 王慎行写了大半夜,写完,江必安就派人送他回去了,然后迅速摹了一份传给唐时锦,另一份进了宫给炎柏葳。 王慎行这个人是真的聪明,有决断,他与漕帮牵扯甚深,可是到了需要舍弃的时候,却也舍的毫不犹豫,这种壮士断腕的勇气,真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唐时锦一路看下来,只有一个想法,炎柏葳肯定得气死了。 这都不止是官匪勾结了,简直就是瞒上不瞒下,合作双赢。 简单来说,例如私盐,盐田会有两份出产,一份官,一份私,私盐质高而价低,由漕帮运营。 又例如漕粮,漕帮会从官府得到明细,然后具体事务漕帮去做,漕帮做完了,官府再去做,割两茬韭菜,百姓就是吃不饱,饿不死,天长日久的被盘剥。 听起来都不是什么大钱,但是量大,这个利益也是巨大的。 当时她也就是没理会,否则这种事情一查一个准儿,查了之后,也只有两个结果,被拖下水吃一份孝敬,或者不肯下水,被官府和漕帮合力对付。 唐时锦把信给了戚曜灵,只道:“一定要小心,财帛动人心,多小心都不为过的。” 戚曜灵道:“师父放心。” 他已经找好了影卫,在下船之前,两人就已经换了过来,他扮成那个影卫,与贺延墨一起乘海东青提前上了岸,那个影卫则扮成戚曜灵,随在唐时锦身边。 等上了船,唐时锦又派了一拨人,把沈可心送了过去,然后又与桃三夫人一起,拜访了一下许夫人,方便之后两家谈婚事。 两个多月的时间,谢不渝和章应问已经收了一大堆贝壳,还取了一个“四大宝螺”的名头,商议之后,决定主推其中的万宝螺。 唐时锦把周百成的信给了他们,然后把他们做出来的一批摆件先收进了空间,省了运输的麻烦,等他们编好故事,就准备出售了。 然后当天下午,她就带着儿子乘海东青回了宫。 到的时候接近酉正(18点),炎柏葳还在养心殿与朝臣议事,唐时锦叫人先把甜宝送了过去,那就是一句话“我回来啦!” 皇帝陛下绝对心领神会,没多大会儿,她这儿还没洗完澡,就听脚步匆匆,他直接拐过屏风进来了,二话不说就搂住了她。 她乖巧的仰脸,跟他交换了一个缠绵的长吻。 一吻过后,他微微喘息,手滑下来,抚摸着她光滑的背,额头抵着额头,他轻声道:“想死我了,宝贝。” 他狭长的眼都带着欲气,攻的很,唐时锦都被他看软了,又悄摸摸的亲了他一口,小声道:“我也想你了,大睫毛精。” 他低笑了一声,就这么看着她,情难自抑的不住抚摸。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只在这潮湿的水气中眼神勾缠,无声对视。 一直到甜宝可能是洗完了澡,与何浅碧说着话从窗外经过,他猛然回神,一收手时,龙袍的袖子,直往下滴水。 唐时锦喷笑。 炎柏葳也笑,随手摸了一把她的脸,飞也似的出去,换了一件家常袍子,再出去的时候,又是英明神武的好爹爹,把儿子抱在了怀里。 甜宝也想他了,整个人糊在他身上,不时就站起来抱抱他,亲亲他,一边叨叨叨的说着一路的见闻。 炎柏葳笑着听着,不时的回应两句,唐时锦洗完澡出来,如儿拿了帕子来,帮她擦着头发,只擦了半干,唐时锦就摆摆手,散着发去看儿子们了。 就光这见面仪式,就进行了很久,小孩儿见了娘,没事也要哭几场,一顿饭吃的呜呜吖吖的,等终于把儿子们放回去,唐时锦都快累死了。 结果这些日子,甜宝被她带着睡习惯了,非要跟着他们睡。 因为他自觉得已经长大了,没有哭,只大眼睛委屈巴啦的瞅着他们……炎柏葳摸了摸自己的慈父心,还是同意了,然后等儿子睡着了,再抱出去,小别胜新婚的跟媳妇儿缠绵了半晚上。 然后再把儿子抱回来,自己去上朝。 等小甜宝一醒,就发现还在爹娘的床上,一无所知的奶团子笑弯了眼,幸福,完美。 一直到了近午,唐时锦才想起来,叫人把海鲜送了一些下去。 桃相府,庆王府,江必安、王慎行那儿,罗娘子那儿……凡是自己人,都送了一份儿过去,还简单写了写做法和调酱汁儿的配比。 但因为陆纵陆凤楼几个人都不在,江必安就直接进了宫,正好许天禄也拖家带口的来了,唐时锦索性自己动手,各种海鲜做了一大桌,把王慎行也叫了进来,炎柏葳带回来了钟林锋和张居正,几个人一起吃。 都是老江湖了,私下里不管怎么样,表面上见了,大家都十分亲热自然,一点端倪不露。 海鲜什么的,唐时锦自己吃了两三个月,也有点腻了,其它人吃的不亦乐乎。 唐时锦一边吃着,一边跟他们说着满剌加岛上的风光,还提到了唐伯虎。 钟林锋道:“不知那画是什么样子的,我等不知有没有幸见见。” 唐时锦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不行!你们这些当官的有什么品味,我要先给我六哥看!” 钟林锋:“……” 你六哥好像也是当官的吧?? 炎柏葳笑道:“昨儿朕要看,也没给看呢,反正她分文人武人的时候,就把朕分到文人那一拨;俗人雅人的时候,要视情况把朕分到俗或者雅那一拨。但是几位放心,画虽然没得看,那‘咖啡’还是有的尝的,因为她说,这种东西她六哥这种雅人,肯定是不喜欢喝的。” 几人无不爆笑。 然后唐时锦就真的没给他们看,叫人召桃成蹊师徒。 桃成蹊几人不一会儿就来了,就见几个人都眼巴巴的等着他,钟林锋笑着把事情说了,桃成蹊也不由弯了眼。 唐时锦看他们都来了,才把画拿出来给他们看。 唐伯虎画风细腻,一伙文人看的赞不绝口,只有江必安不懂画,过去看了看,又回来坐下了。 第874章 猫屎咖啡 唐时锦正拿着几串珠子来回的挑,见他过来,就给了他一串。 珠子很大,大概有15到16左右,是一种深褐与白相间的色泽,褐色微微泛红,色彩浓丽,却不女气,还挺好看的。 江必安接了过来,把玩了两下,戴在了腕上。 唐时锦跟他道:“从十月初一开始,甜宝开始学武,早上我来,然后你主要是教招式什么的,一天半个时辰左右,你在前头,每日辰正到巳初。张大人在后头,从巳初二刻到巳正二刻,全都放在上午。” 也就是说,早上六点到六点半,唐时锦会带着儿子先锻炼一下,然后吃早饭,八点到九点,是江必安教武,九点半到十点半,是张居正教文,下午暂时不安排,因为甜宝还小,要睡午觉的,待长大一点再说。 这是唐时锦走之前,跟炎柏葳商量的,开蒙三岁左右,早一点晚一点都可以,因为当初带甜宝出去玩,就说好了回来开始学武,所以及时的进行起来,也让儿子有这个意识。 江必安点了点头。 两人说了半天话,那边几个文人才看够了画儿,回来坐下了,然后钟林锋道:“王爷,那‘咖啡’不知什么时候上?” 唐时锦笑道:“今天太晚了,明儿再说。” 钟林锋道:“莫非这种东西极为费工?” 唐时锦笑道:“倒不费工,只是咖啡很提神,你们又没喝惯,这会儿都午后了,我这会儿让你们喝了,你们一夜睡不着,可别赖我。” 钟林锋道:“当真如此神奇?” “确实很神奇,”唐时锦笑道:“你们要是不信,我这会儿就让你们喝。” 几个人被她说的十分心痒,纷纷表示现在就要喝,于是唐时锦就拿出来煮了一些给他们喝。 其实一共就带回来一点点,唐时锦道:“统共就这么点东西,金贵的很,先说好,都必须喝光不许剩,尤其是钟大人。” 钟林锋笑道:“为何尤其是我?” 唐时锦笑道:“你扫扫这满殿的人,都是我自己人,就连张大人,虽不理我,也是我六哥的徒弟的爹,拐弯子亲戚……只有你不是,所以我就要拿你开刀。” 一说六哥的徒弟的爹,连张居正也不由得一笑。 唐时锦已经煮出来,将咖啡分入了各人的小碗儿,一入口,大家纷纷皱眉。 钟林锋道:“王爷是不是在逗我等?” “不是,就这味儿,”唐时锦笑道:“你们不是文人吗?不是雅士吗?你们细品品啊,细品很香醇的!我可告诉你们,你们喝上瘾可别问我要,余下这些我都留着自己喝的。” 她凑在炎柏葳身边努力闻,忍不住就着他杯子喝了一小口:“真的好香的!我要不是怕喝了睡不着,我自己就能喝好多!” 大家又努力的品了品,然后纷纷把杯子放下,钟林锋叹道:“看来我等确是俗人,抛费了王爷的心头好。” 唐时锦叹道:“你们这些文人啊……” 说到一半儿,又看到了江必安:“和武人啊……” 又看到炎柏葳:“和文武双全的人啊……” 几人无不喷笑,连炎柏葳都笑出声。 唐时锦一边絮叨着,一边叫人拿了备好的奶和糖来,给大家加了进去。 往茶里加东西,大家都接受良好。 毕竟也就是从本朝开始,喝茶才变的单纯了,前朝都是什么盐啊葱姜薄荷都往里放的。 加完了搅一搅,大家一尝,纷纷点头:“这样方觉得香醇了。” “对啊,加入牛乳,才衬出了此物的苦香。” “好喝吧?”唐时锦笑道:“好喝也没用!没了!最早也要到年下才会有的!” 她想起来跟他们道,“你们知不知道,这种东西,世上最最好喝的一种,叫做猫屎咖啡。” 几人纷纷皱眉,元阆仙道:“为何要叫这么……不雅的名字?”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因为这种咖啡,就是从那什么中拣出来的。这种猫叫麝香猫,是一种野生的猫,食量很小,它们爱吃咖啡果,只会挑选最熟最甜的咖啡果来吃,这就相当于第一道筛选,然后经过猫儿胃的自然发酵,生豆无法消化,就什么什么了,然后把它筛滤出来,再加工……这种咖啡豆,会比普通的更好喝,浓稠又香醇……” 她一副忽然想起来的样子:“诶对了,这种咖啡好像就产于苏门答腊,跟满剌加只隔一道海峡。满剌加兴许也有!” 众人:“……” “王爷也太促狭了,”王慎行叹道:“王爷放心,我等是绝不会向王爷讨要的。” 唐时锦哈哈的乐了几声。 咖啡这东西,真不是每个打工人都爱喝的,可要是你家皇帝陛下要你加班,一个个老大不小的了,想保持清醒的头脑和良好的工作效率,咖啡这种提神神器必不可少。 你们不要,皇帝陛下肯定会要的…… 再说了,备考的学子们恨不得头悬梁椎刺骨,知道有这种神物,他们能不感兴趣? 反正将来这个是绝不愁卖的。 喝完咖啡,炎柏葳就把钟林锋两人,连同王慎行一起带走了,王慎行一直没找着机会跟唐时锦说话,也就明白了,面上毫无异样的跟着出去了。 到了晚上,炎柏葳果然一点睡意也没有,但因为小别胜新婚么,跟媳妇儿还没亲够,他也没拖着人加班。 唐时锦这才有空儿,跟他细说这段日子的事情。 她还收了很多奇怪的植物,都拿出来,给炎柏葳对应着画儿一一的看过,一边叨叨叨的跟他说卫时磊和许灵妙的事儿。 然后她问他:“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磊儿和妙妙看起来这么甜?” 炎柏葳道:“为什么?” 唐时锦道:“因为他们互补啊!一文一武!你出脑子我出力,多么的和谐友爱!你可倒好,又文又武的,还这么爱出风头,让我毫无用武之地!” 炎柏葳叹道:“我只听说过嫌弃相公无能的,从没听说过文武双全也要被嫌弃……再说了,我们一个穷一个富,不是也很互补?” 唐时锦道:“可是你会变富啊,等你富了之后,就会显得我很没用!” “夫人,”炎柏葳笑道:“就算你没有了财运,也仍旧是我的锦儿……假如说我不文不武,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第875章 你是个傻子 唐总一本正经的回答他:“不武就说不准,但不文是肯定的。我喜欢你主要建立在两点之上,一个是好看,一个是学神,这两点但凡差了一点儿,我都不会喜欢的。” 炎柏葳:“……” 行,行吧,都被她的渣言渣语荼毒了十年了,他也习惯了,他严肃的跟她道:“所谓学神,就得是样样都好,所以文也要好,武也要好,少一点儿都不够学神。” 唐总想了想,认可了这个解释:“也是,要是只‘能文’,可能有点书呆子,就得能文能武,琴棋书画什么的,才叫学神!这么一说……磊儿岂不就是个书呆子?” 她皱了一下眉:“书呆子起码六元加身,又不用担心家暴。可像炎五,又直又蠢又不好看,唉,我也不知道平儿那眼是什么时候瞎的。” 炎柏葳:“……” 他笑着搂住她:“情人眼中出西施。”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炎柏葳亲了亲她的额头:“宝贝,你怎么了?” 唐时锦想说什么怎么了,我没怎么啊! 但张了张嘴,又没说。 她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整个人软趴趴的糊在他怀里。 半天她才道:“我觉得大家都长大了,灵儿、磊儿,莲生,还有林儿……他们都变化好大,我一直都不放心,可是过去一瞧,他们全都做的很好,我都没什么好做的了。我不是说他们长大了不好,其实我很开心他们长大了,但是……我又觉得我好像一下子变的可有可无了,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炎柏葳静静的点了点头:“我明白的。但是锦儿,不管别人怎么样,你对我而言至关重要,你在我身边,这世上所有的一切才有意义,你不在,我活着也宛如死了,什么都没意思了……” 他长吸了一口气,再次深吻她的眉眼,好半天,才平了平气息,道:“而且,灵儿、磊儿,莲生,花狼,对他们来说,你也绝不是可有可无的,你在,他们才有底气,才能肆意,你对他们来说,同样至关重要。” 他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锦儿,你对这个天下,至关重要,不可或缺…… 唐时锦笑道:‘你这也是情人眼中出西施。” 炎柏葳道:“不是,我说的是实话。” 唐时锦笑了一声,“算啦!我也就是随便发发感慨。没事啦!” 她懒洋洋的推开他:“我去洗澡了!” 看着她走开,炎柏葳微微沉吟。 她是越遇上大事,却若无其事的,所以她越是轻描淡写,他反而越担心。 他细细的去体会她的心情。 她本来只想做个生意,富甲天下……但因为生逢乱世,昏君在位,她不得不开始追求权势。 然后就身不由已的,越攀越高,然后被冠以神仙之名,支撑着整个国家的财政运转。 若是旁人,可能会被这样的压力,压的喘不过气来,可是在她,却是当仁不让又游刃有余。 她喜欢这种有事情需要她去做,有事情只有她能做的感觉。 而且她又是很习惯放权的,她其实并不会因为旁人做到了她能做到的,而感到失落。 所以她为什么会失落? 他忽然想起她在武林大会上回来,喜出望外的跟他炫耀,又想起她刚才颇随意的道:“可是你会变富啊,等你富了之后,就会显得我很没用!” 炎柏葳豁然开朗,然后哑然失笑。 唐时锦刚洗完澡出来,就见他笑成这个样子。 她警惕的道:“你是不是在偷偷笑我?” 炎柏葳笑道:“对,我就是在笑你。” 她扑过来,掐住他脖子:“你为什么笑我!你笑我什么?” 炎柏葳笑道:“我笑你是个傻子。我媳妇儿聪明绝顶,察微知著,能文能武,全天下的聪明人都在朝堂,可整个朝堂的人都玩不过她,她却觉得自己除了财运一无是处?你自己说,这是不是傻子?” 唐时锦:“……” 她红着脸掐住他:“我要灭你口。” “别灭,”炎柏葳跃起来,托住她往床榻走:“这点小事情,贿赂一下朕就行了。” 于是唐总难得的伤春悲秋消饵于无形。 于是皇帝陛下吃饱喝足神清气爽。 早上下了朝,他还问钟林锋几人:“几位爱卿睡的可好?” 钟林锋叹道:“悔不该不听王爷的劝,臣是真的一晚没睡。”他十分知趣:“若是无害,倒真是个神物。” 皇帝陛下深以为然:“正是。” 但现在是真没有,据说要到冬月才能成熟,等运过来估计得到年下了。 不过对唐时锦来说倒是正好,毕竟明年又是考期,举子们都是这个时候来京城的,正好卖一拨。 所以第二天她就叫了章无极来,让他找地方开店,名字就叫咖啡店,然后旁边写着“外邦茶饮”。 顺便,也准备开贝壳的店,名字就叫四大宝螺专卖店,店铺还没有装修完,先把招牌挂出去造势了。 这边装修着,谢不渝他们,终于把商量好的说词传了过来。 唐时锦一看又整了个什么外国神仙,在岛上休息,遇见美女款待,然后美女摇身一变成了贝壳什么的,就十分无语,直接给否了。 然后她自拟了一个说词,说万宝螺取自深海,吸纳深海中的灵气,自成一个小天下,可平衡整个家宅的气运,又口唇外张,极度招财,因此外邦向来就有‘不摆宝螺不开张’的说法,普通人也爱在家里摆一个。 这种事情,八卦就要短小具体,整什么换汤不换药的狐仙故事啊! 当然了,还要做礼盒,她过去让桃成蹊给写了一个“让孩子听到海的声音”。 结果桃成蹊写了,她还不满意:“我要印在盒子上的,在盒子的左上角,要突出‘孩子’两个字,然后声音这俩字儿,要有挥出去的那种感觉,懂不?” 桃六郎非常好脾气的,又给写了两遍。 唐时锦终于满意了,吹了吹那纸:“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好说话?是不是有事情要求我啊?” 桃成蹊点了点头。 唐时锦张大眼:“你要干什么?” 他指了指那行字,做了一个倾听的姿势。 唐时锦秒懂。 然后她假装不懂,立刻做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要贝壳是不是?我给你就是了!”她飞快的扔下两个贝壳就想走。 桃六郎上前一步,扯住了她的衣袖。 第876章 学神基因和混混基因 他想出海。 他想去看看国门外的风景。 他知道他出门是个麻烦事儿,但是她不怕麻烦,他也不怕麻烦他。 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她,唐时锦不一会儿就心软了,叹了口气:“好吧,去吧。” 桃成蹊一笑。 唐时锦道:“你等两日,我这边安排安排,然后去跟义父说一声。” 他弯着眼点了点头。 所以他为什么喜欢庆王府,实在是省心。 万事只要求得她点头,她这种大包大揽的脾气,连跟他爹说,都不用他张嘴,她也根本不怕承担这个责任。 然后唐时锦就过去跟桃相说了一声。 桃相沉吟了一下就答应了。 桃成蹊长年住在庆王府,一应事情都是她操心,也都是她做主。 她那个脾气,肯定能多么周全,就多么周全的,他们要安排真不如她。 要是别的儿子,他肯定还得说说规矩,身为朝廷命官,不说尽忠职守,往外头跑什么? 可是桃成蹊,他是真的不忍心。 他如今这个样子,就开开心心,随心所欲的就好。 于是不几天,唐时锦就安排好了人手,一应东西也全都备好,送桃成蹊过去了。 正好也冬天了,那边暖和,让他过去走走,其实也挺好的,反正红衣大炮什么的都运过去了,就算遇上倭寇或者海盗,要保护他一个还是没问题的。 一幌就到了十月初一。 可怜的甜宝小朋友,正式结束了他随心所欲的童年。 一大早,唐时锦就把儿子叫了起来,准备带着他跑跑跳跳,先活动开身儿。 说真的,她本来以为这必定是一项艰巨的工程的,所以准备了好多东西,预备着他闹腾好哄他。 没想到小家伙哭都没哭,就只是委屈的哼唧了两声,洗过脸换过衣服就整个人精神了,很开心的摆着小手小脚扑腾。 唐时锦看的心都要化了,她儿子也太可爱了吧,太听话了叭,感谢孩子爹的学神基因!要是只继承了她的混混基因,早上不闹腾半小时他能起来?? 于是炎柏葳下了朝正跟朝臣们说话,孔非孔递了个小纸条进来,说是唐时锦写的。 炎柏葳展开一看,就见上头画了一个拱手的小人,可可爱爱的还扎着辫子,写着:“拜谢学神。” 炎柏葳:“……???” 他笑问孔非孔:“锦儿还说什么了?” 孔非孔道:“王爷只说,殿下早上听话的很。” 炎柏葳就懂了,失笑了一声。 吃过早饭,卡着八点,江必安就过来了。 他先向甜宝行礼,是君臣礼,然后甜宝再向他行礼,是师长礼。 他每一回来都得这一套,甜宝已经习惯了。 然后唐时锦就跟甜宝道:“从今天开始,你要跟江少傅练武了,每天半个时辰。” 因为事先已经说过了,甜宝乖乖的点头,然后唐时锦给了江必安一个“手下留情”的眼神儿,就严肃的走了。 然后她悄悄的绕回来,影卫给她找了一个好位置,她就暗搓搓的偷看。 起初练武就是纯粹锻体,炎柏葳教心法要等他小有基础才能教,所以这会儿就是扎马步。 三岁大的孩子,天天跑来跑去的一停不停的,小胳膊小腿都挺有劲儿的,但是扎马步这种静态,就很磨人。 但是被江必安那张冷脸煞着,小甜宝乖乖的忍着,起先还好,忍了五分钟,就开始摇摇晃晃,江必安喝斥:“站稳!” 甜宝吓了一跳,又稳了一会儿,然后可能是撑不住了,就红了眼圈儿。 唐时锦看的心疼坏了,无声的掉着眼泪,又等了一会儿,忍不住折了一截树枝,丢在了江必安头上。 江必安头都没回,站的笔直,全然不为所动。 然后终于又撑了几分钟,足有接近二十分钟,小甜宝才撑不住往下倒。 江必安一手提住,放在了椅中,淡淡的道:“不错。” 他蹲下给他一路捏了过去,一边道:“头一次能这么久,很不错了。” 这种冷面煞星乍然夸人,简直叫人受宠若惊,反正小甜宝被他这么一夸,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美滋滋的合不拢嘴儿,休息了一会儿主动要求继续。 唐时锦虽然心疼,但她不得不承认,江必安居然挺会教人的。 身后有人低声道:“不错吧?” 唐时锦不用回头,就知道炎柏葳过来了,然后皇帝两口子就蹲在檐角,默默的看着。 炎柏葳低声道:“他确实合适。” 唐时锦道:“甜宝也确实乖。” 炎柏葳轻笑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她脑袋。 两人一直看着他教了半个多时辰,结束了之后,皇帝悄摸摸的离开,唐时锦人模人样的下去,陪着他喝茶,又喂着甜宝吃了几块水果。 然后张居正又来了。 唐时锦又做贼一样蹲在书房外头,悄摸摸的听他怎么教。 张居正平时不怎么跟她说话,所以唐时锦一直担心他属于那种一板一眼范儿的,不会教小孩,没想到他教起人来,十分温雅平和,话虽不多,却也绝对不死板,反正唐时锦听着,一点都不枯燥。 等中午回来之后,她又装模作样的问了问甜宝的感受,然后高高兴兴的给两家送了礼。 等晚上炎柏葳回来,唐总盛赞了他,“你太有眼光了!挑的先生都挺好的,挺合适!” 炎柏葳笑着接受了她的夸奖,并没告诉她,其实在他眼中,这样的人才多的是。 然后唐时锦就放心的去做生意了。 咖啡倒是不急,四大宝螺什么的,她当时就带过来一批,那边还在做着,很快就会运过来,所以店铺弄好了就可以卖了。 而且四大宝螺主要就是面向大众的,章无极状似无意的跟人家说了说万宝螺的“功效”,大家深信不疑,请来的匠人也都深信不疑,所以谁一来打听,他们就不遗余力的向外宣传。 也所以,还没开张,就有不少人打听什么时候开张,贵不贵了。 唐时锦很满意。 然后等仓库收拾好了, 她就把带过来的货移了出来,让章无极去包装。 她拿过来的货中,还没有珠子,只有各种贝壳各种螺壳,有各种礼盒,也有各种饰物,器皿。 名字绝大多数沿袭旧称,也有的名字不雅或不够形象的起了新的名字,上头都简单的写了功效,有的是真的,有的是虚的,例如有的确实能清热明目,但像招财辟邪,增智增福什么的就比较虚了。 当然也有以前就有的,只是市面上极少,有价无市的,例如凤尾螺。 凤尾螺在民间被视为神物,称之为佛之法音,象征着智慧和力量,“寺观堂前响法螺,驱魔避邪保平安”有木有! 因为有了凤尾螺,所以店里其它的货也显得很真,很可信。 第877章 眼神全是诗 章无极如今也历练出来了,胆子也大了,敢做主了。 店铺装修的十分雅致,而且分了区,有那种摆在柜台里卖的,也有放在博古架上,旁边摆一个小花签,写着名字和功效传说什么的,反正一看就高端大气上档次。 唐时锦转了转,十分满意。 十月十八,四大宝螺专卖店正式开业。 开业便爆。 这种东西,天然的形状花纹,本来就超级漂亮,因为时下出海的少,大家见的也少,瞧着就新鲜稀奇。 如今交通不便,连大人一辈子没见过海的也不在少数,买回去长长见识,何乐不为? 再说大多又不贵,大家都买的起,尤其是那种“海的声音”礼盒,更是显得十分神奇,但凡拿出来叫人听听,立刻就会被买回去,转眼就销售一空。 这一回唐时锦是不想饥饿营销,也得饥饿营销了。 毕竟她带回来的是生产了接近两个月的货,当时又是收了不少居民家中的存货,看这架势撑不过半个月……那边再召人,也生产不了这么快的。 但是也无所谓,热卖的几款断了货就先空着,卖余下的,等到了新货正好过年,又能卖一拨。 果然半个月下去,礼盒全面断货,像万宝螺凤尾螺几款热卖款,也全都断货了。 章无极过来报帐,便笑道:“倒是有个意外之喜,美人螺开始大卖了。” 美人螺是一种不知名的黑白花纹的螺,因为有的花纹真的很像美人,所以谢不渝就给起了这么个名字……因为这种螺不算大,在各种漂亮的螺中间不显眼,一直到四大宝螺没了,才渐渐的有人注意到。 因为这种螺有一种水墨画的感觉,所以很讨文人的好,渐渐的,口碑就起来了,不少文人特意组团来挑,名声倒是越来越大。 这种种,唐时锦都写信跟谢不渝那边说了,满剌加岛上和浙闽粤三地齐下手,年前肯定能运一大批过来。 转眼就到了帝星节。 因为皇帝两口子今年没有要算计朝臣命妇的事儿,又因为帝星节跟过年挨的太近了,只隔两个月!这么短的时间何必要花两份钱! 所以下旨一切从简,换句话说,取消了宫宴。 为了避免被这些朝臣们背后骂抠门儿,所以唐时锦派人给四品以上的官员府中,都赏赐了海鲜,让他们自己吃去。 同时炎柏葳把自己人也召进宫来吃海鲜。 稀奇的是,甜宝如今跟江必安,明显亲近了许多,比跟张居正更亲近,居然还特意过来问:“江少傅来吗?” 唐时锦本来不想叫他的,但如今也只能道:“来。” 于是她把江必安和张居正也招了进来。 然后提前一天,曾独秀悄悄的送上了寿礼。 很久之前,那会儿还是侠义盟开会的时候,她让曾独秀来画她和炎柏葳,然后他画了一幅就走了,就一直没呈上来。 她都已经忘了,足过了快一年,他这会儿又呈上来了。 而且还是画了两本画册,都很大,一本上头注明“可传世”,一本什么也没注。 唐时锦拿过来一看。 可传世的那一本,画的真的特别“帝后”,两个人都有单人的,也都有双人的。 皇上是个英明神武酷帅狂霸拽的真皇帝,而她则画的十分明艳大气,雍容而又温柔,但并不是温柔的不像她了,而是一看就是她,对自己人来说,就类似于捕捉到了她温柔甜美的那一瞬间的感觉。 而且整个画面太美好了,太养眼了,太和谐了,动作也都是不违礼法又显得亲昵的动作,连两人那种默契的,情意绵绵的劲儿都给画出来了,怪不得他说“可传世”,这要是流传后世,这就是妥妥的神仙眷侣啊!! 她赞叹了无数回,翻了三遍,才开始看另一本,然后低低的啊了一声。 这一本,画的特别真实。 唐总是一个酷帅狂霸拽的真唐总,神采飞扬。 而皇帝么……单人照有多么威武多么帝王风度,双人照就有多么的温柔。 而且,炎柏葳骨子里其实是一个非常循规蹈矩的人,他身上有一种很微妙的板着的劲儿,他整个人的气质之所以显得迷人,就是因为有这个说不出的劲儿。 她是真的没想到,她形容都形容不出来的这种感觉,却有人能把它画出来。 真的是画的好,太好了,她觉得比唐伯虎比桃六郎比炎柏葳画的都好,那种味道,真的是跃然纸上。 唐时锦好一会儿,才长吸了一口气。 她一眼瞥到炎柏葳在旁边喝茶,还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炎柏葳连连失笑道:“真是荣幸啊!我在这儿已经坐了一刻多钟,那本画册我都看完了,我媳妇儿看我还没回神儿。” 唐时锦呜呜的道:“真的画的好好,好好看!他怎么能这么厉害啊!!啊啊啊为什么我是个文盲啊,我肚里但凡有三滴墨水我天天给你写诗啊!!” 炎柏葳简直要笑死:“媳妇儿,你但凡看我一眼,那眼神那笑都是诗,真不用写。” 唐时锦的心情无可宣泄,写了一个巨大的“天下第一画”,叫人连夜装裱了,第二天一大早抬去送给他,因为实在太大了,一个字接近一人高,一路有无数人看到。 所以桃相他们一进宫, 宝 书 网 x b a o s h u 。CoM 就先要看那画。 曾独秀无奈的笑道:“相爷莫要信师祖的,我之画工,比起师父差的还远。” 话虽如此,大家仍是要了画册看过,又把唐伯虎画的满剌加岛的风景也都看了,不管男人怎么说,女人全都觉得曾独秀画的好。 然后大家一商量,把甜宝叫过来,六小只也抱了来,家里长生长娇几个孩子也全都放过去,摁着曾独秀叫他画画。 曾独秀笑着去了。 因为这会儿的戚曜灵是假的,自己人都知道,但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是一起招了进来,他本来就是影卫,一进了宫就去跟炎三他们说话去了,许天禄悄悄过来问:“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唐时锦道:“快了。年前肯定能回来的。” 第878章 两只狐狸 沈鹤那个案子,事隔十余年,翻案似乎很麻烦,其实并不是。 因为这不是死了人去找凶手,而是有了“凶手”再去找“罪”,那卷宗一看之下,就透着一股子“欲加之罪”的味道,什么证据都没有,口供也很浮。 然后再找找当时的经手人,找找原来刺史府的老人,调查调查,事情就明白了。 所以等戚曜灵与贺延墨过去的时候,陆纵都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一见贺延墨,陆凤楼便笑道:“你不是不来缉事厂?敢情是不想考武举,想托人情!” 贺延墨道:“诶!别提了。” 他们两人就凑到一起说话,戚曜灵这会儿脸上还有易容,跟陆纵道:“我是戚九,我调了人手来,要私下去查另外的事情,你给我打个掩护,先待在这儿,慢慢的查这个案子,声势大一点。” 陆纵细看了他两眼,认了出来,也不多问,就点了点头。 戚曜灵就准备走,贺延墨过来道:“我们跟你一起过去吧?” 戚曜灵沉吟了一下:“也好,”他就跟陆纵道:“我带着他们两个去吧。” 陆纵仍是只点点头。 戚曜灵的人已经赶到了南直隶,漕帮的总舵所在地,他们也连夜赶了过去。 戚曜灵一路冷着脸,也没心思跟他们说话。 此事不止是牵扯到了王慎行,也一定会牵扯到沈刺史,为了许天禄,为了沈一意,查出来之后,他能动他们吗? 所以,他忽然就懂了,为什么朝上会有朋党,因为姻亲这种关系,确实是斩不断的。 其实单说漕帮,种种的运作方式,如何勾结,王慎行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所以如今最关键的,是要先查查薛风莲和穆云羲,是不是牵扯其中。 所以到了之后,戚曜灵直接跟他们道:“你们想查什么?漕帮也是江湖人,你们若是觉得下不了手,我就让别人过去。” 陆凤楼毫不犹豫的道:“我们去查漕帮吧,我们是江湖人,本身就更了解江湖手段,我们也想亲眼看看漕帮在做什么……你放心,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擅自行动,也绝不会泄露消息的。” 戚曜灵点了点头,就点了一拨人,让他们去查漕帮。 然后他分了一拨人查沈刺史,同时查沿线的其它官员,安排心腹去查薛凤莲,他自己去查穆云羲。 走到今天,他仍旧不太懂政治,但起码他知道,唐时锦做出“查”这个决定,是为了“国”,而不是为了炎柏葳。 所以哪怕他心中更在意沈刺史参与了多少,但是他还是要亲自去查手掌重兵,坐镇陪都的穆云羲。 查这个,当然不能天天去蹲守,也不是去翻他们的书房,这种私下来往,极少会留下把柄,这种方式倒不是说没用,只是太费时间了。 以戚曜灵这种身份来说,他并不怕打草惊蛇。所以他一去就用了最简单的方式。 他先找了一个由头,把穆云羲调了出来。 然后他扮成了穆云羲,试探了他的心腹副将,其它人,自然也有别人去试探。 之前他们就查过他,这几个人都是从朵甘带过来的,跟了多少年的,而江南官员与漕帮有来往,算是公开的秘密,所以但凡穆云羲与他们有过来往,他肯定不会瞒着他们。 戚曜灵设局向来险奇,就等于是副将看着穆云羲进去,又看着他出来,不管有多精明,都不会有丝毫的怀疑。 然后一路走到稍微僻静之处,戚曜灵才道:“顾青墨,在里头。” 他假装看向四周,皱眉道:“他与我打手势,我觉得有些不对。” 顾青墨,也是之前唐时锦在江南时打过交道的,如今已经是这处的头目,不少人都是知道的。 那心腹副将有点吃惊:“难道他们察觉到了?” 戚曜灵不置可否,他就道:“那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动手?” 他是武将出身,说话也直接:“也不差这几天了,咱不如先下手为强!不能等他们反应过来!不如我今晚就调兵过去,掀了他们的老巢!” 哟? 戚曜灵心说穆云羲看来已经有计划了,这是准备对付漕帮了呢!” 嘴上继续道:“别急,我们再参祥参详。” 穆云羲本就是个狐狸,戚曜灵是假托他家人叫他出来,穆云羲回去一问就知道不对,飞快的回到都督府的时候,戚曜灵已经套词儿套了个底儿掉。 一见眼前有两个穆云羲,心腹副将真的是目瞪口呆。 穆云羲倒是很从容的拱手:“不知是哪位大驾光临?” 戚曜灵道:“戚九。” 穆云羲登时松了口气:“我猜着就是你。” 戚曜灵道:“来的冒昧,失礼了。” 穆云羲苦笑:“是我疏忽了,不曾事先报备。” 他以为是他与漕帮来往,被人知道了,所以告了一状,缉事厂才来查他的。 戚曜灵也没有否认,然后穆云羲就很乖觉的,自己全说了。 他来江南,与薛风莲混熟了之后,就察觉到薛凤莲与江湖人有来往,他出言试探,薛凤莲试探回来……两只都是狐狸,互相试探之后,互相放了心,然后就商量着怎么办。 事实上,这个地方,来的官员,十个有九个半,会“同流合污”,因为他们不敢不同流合污。 但唯独他俩,没有必要。 穆云羲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家里能提拔的人全都身居高位,又深受皇恩,他当然万事以皇上为准。 薛凤莲与他情形差不多,如今用人之际,他家里眼看就要起来了,他同样深受皇恩,卯足了劲儿要为皇上办事。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为皇上解决此心腹大患…… 当然了,这个说词是美化版的,其实他们当然是为了立功,立大功。 武将在和平年代要立个功多不容易?这就是送上门儿来的机会。 而薛风莲被派过来当这个两江总督,是在刷资历,这个资历当然是越漂亮越好。 所以两人就定妥了,先与他们虚与委蛇,摸清楚他们的事情之后,从中离间分化,找一个“聪明人”出来挑头,然后用他的名义,用穆云羲的人马,先痛斩一批,之后就好说了,可进可退。 第879章 只占便宜不背锅 戚曜灵当晚就写信给唐时锦说了。 咋说呢,这走向完全在唐时锦的意料之中。 所以她才要让戚曜灵先去查穆云羲,这是以防万一,只要穆云羲没有问题,那直接用他就可以了。 如今,既然穆云羲比她想像的还要积极主动,已经走在了前头,那让他继续做就可以。 毕竟穆云羲是地头蛇,坐镇陪都,他也需要立威。 而且两人显然是有后续计划的,漕帮处理了之后,漕运之事,是要建立起一个官方组织,去运营,去管理的,这些全都是政绩,他们没必要跟他们抢。 所以唐时锦之前为什么说,这不是杀人能解决的事呢? 因为明摆着,这是一条利益链,漕帮有多久,这种事情就有多久,牵扯到的官员数不胜数,又根本没有账本,没法去一一追究。 穆云羲这个法子很狡猾也很阴狠,用贼去杀贼,让他们窝里斗,然后助他们一把火,毁掉他们的根基……这整个处理方式,就是一个单纯的“剿匪”,完全不牵扯官员这一边,毕竟,穆云羲傻了才会一下子得罪这么多官员。 只要事后没有人参,没有人较真,就不需要再追究。 既然事情要这么处理,那缉事厂不露面,才是最好的,所以戚曜灵的人马化明为暗,最多协助一下就成了。 倒是听说戚曜灵带去了贺延墨和陆凤楼……需要稍微的上上心,咋说呢,借这事儿,把人收服住。 戚曜灵接了信,才算是放了心。 所以他准备把派出去查官员的人手都收回来。 穆云羲跟他道:“戚大人,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戚曜灵示意他说。 穆云羲道:“我知道令师与你,看在王大人和沈大人的份上,不愿追究这一干官员,但是说真的,这一干官员……也是吞下去不少东西的。如今国库空虚,王爷尚要负债,让他们帮忙一二,又有何不可?” 戚曜灵道:“如何帮忙?” 穆云羲道:“此时尚不是好时机,待我这边动起来之后,才是好时机……你只管与令师说,她若想做,自然知道要怎么做。” 戚曜灵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多谢。” 然后也就真的传信给了唐时锦。 唐时锦呵呵哒。 的确,等他开始动漕帮之后,这些人肯定坐不住啊,肯定要来试探啊,表示表示啥的。 穆云羲这是想着到时候让戚曜灵出面,表示出要追究的意思,吓唬吓唬,然后皇上在市个恩,到时候他功劳到手不说,还可以唱红脸当好人,想的美! 唐时锦就让戚曜灵传话给他,“我们做生意的人,只占便宜不背锅!” 然后她让炎柏葳给了他一道便宜行事的秘旨。 结果到第二天,她回过味儿来…… 这死狐狸,分明就是怕她抢功,又担心遭忌讳,所以故意以退为进,好讨这么一道秘旨,到时候以妨万一的!! 唐时锦无语的扯着炎柏葳的袖子:“你怎么不跟我说啊!上了他的当!” 炎柏葳笑道:“结果没差啊!他当坏人我给恩,锦爷片叶不沾身,这不是很好么?” 好吧,结果是没差,就算她想明白了,也仍旧会给他求这道秘旨的,可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她就很不爽! 于是她叫戚曜灵给他下药,让他拉了一晚上肚子。 穆云羲:“……” 就很幼稚,而戚曜灵也就真的帮她做。 而,对于陆凤楼和贺延墨来说,这开门第一案,心理上,真的是一种冲击。 两人自小相识,默契十足,大多的事情都是陆凤楼拿主意,贺延墨也是习惯了。 所以陆凤楼既然说他们去查漕帮,贺延墨也没有反对。 但此时他们自觉得仍是江湖人,要查江湖人,心里实在是别扭。 连同缉事厂的人,大家各自乔装打扮,分散开慢慢打探,贺延墨还小声跟陆凤楼嘀咕,说他当年认识过一个漕帮的人,叫翁永夜,感觉人还不错的啊! 本来这也没什么,吐槽归吐槽,按部就班的打探就可以了,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桩新鲜事儿。 在这一带,家家户户都供奉唐时锦。 说真的,虽然唐时锦神迹颇多,连朝臣们也认可她是真有些神异的,但其实,还是很少有人供奉她的,毕竟她再厉害也只是个凡人,不比那些天生神仙。 可是这边,几乎家家都供奉她。 贺延墨十分稀奇,就向人家打听。 那人很是怀念的道:“这一辈子啊,只有财神爷来那年,吃了几天饱饭。” 贺延墨道:“为何?这边不是粮米之乡么?” 那人道:“要供漕口啊!” 这是公开的秘密,她们并不怕说。 贺延墨半天才道:“财神爷来时,没供漕口吗?” 那人道:“那一年查的严,锦衣卫的大爷天天来溜达,漕口也不敢收粮。” 贺延墨哑然。 想也是啊,官府收一层,漕口再收一层,地里多少粮经的起这么收? 所以有些事情,真的是……只需要一句话,一句话就能看出很多很多东西。 一路查下来,漕帮行事,确实明目张胆,而且贪得无厌。 他们杀人放火的劣迹并不多,但是他们软刀子杀人,长年累月的勒索,骨头缝里榨油! 这还不如土匪!土匪起码还有时来有时不来,能叫人喘口气! 要搁着贺延墨以前的脾气,他就能扛刀杀上漕帮总舵了! 但现在,他穿上了官衣,只能忍着,他跟陆凤楼道:“其实也没什么好查的,总舵在哪,都有什么人,不少人知道,直接动手不行吗?还要考虑什么?” 陆凤楼沉吟的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能这么明目张胆?” 贺延墨又不傻,他道:“官府有人呗!” 他顿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 陆凤楼不答,贺延墨道:“可这是总缉事厂啊!!” 陆凤楼低声道:“回去问问再说吧,反正这边也查的差不多了。” 于是几人一会合,然后就去找戚曜灵汇报。 戚曜灵听了听,没有什么新鲜东西,就点了点头,让他们下去。 然后贺延墨问他:“曜灵,你给我一句准话,这事儿,你们打算怎么办?” 第880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戚曜灵问他:“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你说呢?”贺延墨严肃的道:“这明显是官匪勾结,是不是真的能一查到底?” 戚曜灵沉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缓缓的跟他道:“我在认识我师父之前,什么都不懂,其实……真不能算是个人。拜了我师父之后,我师父有时候会给我解释,有时候就叫我自己想。” “我师父当年,领江南黜陟使,代帝巡狩江南,推广新粮……简在帝心,又有财运加身,何等风光?她三令五申,务求此事圆满,可是到了江宁府,查了查辖下的八个县令,有一接了旨就跟粮行定妥了价钱的,有收了各方好处只等新粮倒手的……唯有一人暂时没有查到劣迹,我师父十分欢喜,叫人查了查,你们大约也听说过,就是那个灭门做善事的苗县令……” 他顿了一下:“我师父为之下泪。要照你说,当如何?她手掌黜陟之权,为何不直接罢免了他们?甚至杀了他们?” 他看着他们。 贺延墨也看着他,想说当然啊,又莫名说不出口。 “为何呢??”戚曜灵道:“江南粮米之乡,大庆朝的钱袋子,来这儿的,哪怕是一个小小县令,也都与朝臣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哪怕没有关系,也都是吃过孝敬的……” “若我师父展现出了‘青天’的姿态,不惜对抗所有人,朝上那一干人,岂能容?那昏君耳根子软,只怕我师父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被罢免了,哪怕有我们在,能保住性命,若手中没有权利,你告诉我,她如何做这么大的事情?新粮要如何种下去?” “所以我师父要演戏。她对皇上演戏,对百官演戏,对锦衣卫演戏……她假装贪财,假装争功,假装草莽,她一步步的打消他们的疑窦,艰难的在中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让每一粒新粮都种进了土里,她让许多贫寒之家得到了新粮,也许她做的还不够好,可是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你们只见我师父赫赫扬扬,又岂会知道她背后殚精竭虑?只怕当初的农户,根本猜不到背后竟如许艰难,就好像江宁织造的几家皇商,也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师父曾为之多番筹谋。” 他长吸了一口气:“事至今日,新帝在位,我师父为什么仍旧没有处理这些人?因为就算杀了他们,再换一些人,也仍旧是一样的!!水清无鱼,有时候并不是贪官的自辩,真的是不得已而为之。” “江南水深,你不爱钱,那么,你怕不怕死?你不怕死,那你爱不爱名声?就算你不怕死也不爱名,若他们抓了你的亲人威胁你呢?贺延墨,我抓住了陆凤楼,告诉你别管这件事了,你会不会继续管??查案过程中,遇到你的故交好友,你会不会手下留情?” 贺延墨哑口无言。 戚曜灵续道:“他们已经踩进了这个圈子,自己不干净了,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拉人下水,因为如果不能拉你下水,他们自己就危险了……人总有弱点的,就算你真的刀枪不入,没有丝毫弱点,众人齐心合力,也可以让你没了官位,若你连官位都没了,那你再正直,又有何用?与民无益,与国无益。” “所以,不能杀,又不能不管,所以皇上才派了薛凤莲,穆云羲,来镇住他们,来给这些人,套上一个笼头,让他有所顾忌,行事收敛……” “我师父时常说,为了大局,有时候难免要用一些手段,放弃一些东西,强求过程就没有机会看到结果……要做大事者,从来都要有所取舍。” “就算是小师叔,卫王府世子,我师父的弟弟,六元及第的状元公……如此身家,又有影卫傍身,到了地方上,就能随心所欲了?仍旧不能,他还是要与各处官员虚与委蛇,因为你不可能每一件事情,都亲自去做,你不与他们搞好关系,你就是孤军奋战,举步维艰!” “甚至皇上,你以为他就能随心所欲了?就光国库券这事儿 ,朝上就吵了不知道多少回,否则,我师父又何必要花心思,从女眷那边设法?” 他长吸了一口气。 室中十分安静,陆凤楼和贺延墨都低着头,静静的听着。 戚曜灵续道:“江湖人,快意恩仇,你听闻此事,去把这一干官员都杀了,却不知,你杀完之后,朝廷要花诺大功夫为你善后,修补你捅出来的这个窟窿!毕竟,一县父母官,一府一州之长,并不止是坐在那儿审审案子而已,户籍农商,人文赋役……事务多不胜数。” “江湖人只管一人欢喜,我们却要管一国之运转,很多时候,没办法真的‘一查到底’,你说私心吗,当然有,我师弟惨死汪直之手,我们怎么能不护着他父亲?王慎行是我师弟的岳丈,夫妻感情甚笃,我们又岂能不护着他?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就算真的查个水落石出,最后还要圣上裁断呢,我师父要救下这二人,又有何难?所以她把事情这么处理,绝非私心。师父她……” 他忽然哽咽了一下:“以前我不懂这些,我也不在乎,反正师父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什么都不想,还觉得自己很聪明很厉害……师父很宠我,从京城到江南,又从江南到京城,从头到尾,我就没受过一丝委屈,我看谁不顺眼就要动手,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能这么肆意妄为,是因为我师父为之辛苦筹谋……那个时候,我师父算计什么的时候,甚至还要考虑我的‘脾气’!!” 他用手遮住眼,沉默了很久才道:“还有许多细微之处,我也不想一一细说了,你们慢慢去想……这事情要如何处理,你们自己慢慢的看。若你们还是觉得江湖人的方式更好,那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位不如及早抽身罢!” 良久,陆凤楼起身一礼,贺延墨如同大梦初醒,也站了起来,然后两人无声的退了出去。 如果这番话被唐时锦听到,可能会感叹她徒弟对她的滤镜得有十八米…… 但她并没有教他要怎么收服两人,只让他留意他们两人的想法,所以他怎么做,她是真的不知道。 陆凤楼和贺延墨也没有再提此事。 第881章 不够好也不够坏 他们来之前,穆云羲就已经为之筹谋良久,如今秋收时节,正是漕帮蹦跶的时候。 其实顾青墨为人潇洒,在江湖上也颇有几个知交好友,但大家只知道他爱唱戏,还真不知道他入了漕帮。 一直到上次漕帮与唐时锦对上,杀了郭啸林,顾青墨趁机上位,成了江宁府堂口的堂主,始为人知。 顾青墨手段温和,但是漕口收粮,本来就是一件骨头里榨油的事儿,多留一把粮,家里就能多吃一顿饭,百姓是绝不可能因为你手段温和,就体谅你多交一点儿的。 而用虎狼手段,收的多,也并不是因为“这些百姓就是贱骨头”,而是因为,他们只能从“不交现在就死”和“多熬几日再死”这中间,选择后者。 但总之,七月收了一茬占城稻时,顾青墨这些人,收到的粮少了许多……于是便有一个叫翁永发的人冒了出来,把他收过的地方又去收了一遍,又收到了很多。 所以如今顾青墨的地位,岌岌可危,也所以,他如今只能像翁永发那样,用虎狼手段去收,两人斗的厉害。 这些事情,穆云羲他们,早就查的清清楚楚。 但是穆云羲的目标,一直就不是顾青墨,用穆云羲的话来说,这个人,既不够好,也不够坏,而且不够聪明,所以不好用。 穆云羲的目标,是翁永发。 漕帮虽然恶名在外,但它的帮主翁成明,却是一个修身养性的老头子。 不管真修身养性还是假的,反正是天天不出门的……而且他有一个嗜好,收义子,他经常收养孤儿做义子,所以漕帮有不少姓翁的。 翁永发也是他的义子,行十三,年纪已有四旬,贪酒好色,精明老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是这种人,才最合适。 而且穆云羲也不用多费工夫,他假装马车坏了,往他常去的酒楼去了一趟,然后翁永发自己就凑了上来。 看到他陪着笑脸进来,大大方方的通了名,穆云羲心头微微冷笑。 这些人是真的大胆,他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啊,他们就真的敢上门招揽! 但他又想到,这江宁府是他们的地盘儿,当初唐时锦来,他们真的没有上门试探? 再一想他明白了,这些人主要的手段还是财,而唐时锦是财神爷,她肯定是不缺钱的,要说色……她一个姑娘家,就算真要个小白脸儿试探,也轮不到翁永发啊! 心里思量,脸上淡淡的敷衍了几句。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但凡你接下话,就是有门儿。 所以很快,翁永发就悄悄上门拜访。 两人在书房谈了两个多时辰,出来的时候,一看翁永发的表情,戚曜灵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然后他就跟他道:“既然鱼上了钩,那我也不在这儿碍你事了,我带着人去把翁成明控制住。” 穆云羲也没多谦虚,就答应下来。 于是戚曜灵就带着贺延墨两人过去了。 翁成明住的宅子,很是阔朗,富丽堂皇,戚曜灵几个拿着望远镜看了看,就见院中一个穿着酱紫色袍子,留着三络胡子的老头,正拿着小舀子,慢慢的浇花,嘴角带笑,神情安然,看起来还真有几分修身养性的劲儿。 离的远,他们说话也方便,贺延墨道:“这一位就是翁成明?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么!” 他一边举着望远镜一边道:“听说他这十余年都极少出府门,你说,漕帮的事情,他会不会不知道?” 连陆凤楼都听不下去了,无语的道:“漕帮从一起初,就是干的这种事儿,你说他知不知道?” “也是,”贺延墨叹道:“道貌案然啊!这是躲起来,眼不见为净?” 戚曜灵道:“我的人探得,他这宅子每天入夜到戌时,都会有人出入,禀报帮中事务,不论大小……这老头子,可没有一天放弃过对漕帮的管控,要是他真的不管事儿,那顾青墨和翁永发,也斗不起来了。” 贺延墨再次哑然:“那他装什么装?” 戚曜灵道:“可能是想放放手,让他们斗出下一任帮主来吧!” 贺延墨啧了一声,一边忍不住道:“曜灵,真的要全杀了啊?说不定里头有人罪不至死呢?” 戚曜灵看了他一眼。 贺延墨讪讪然的摸了摸鼻子。 其实他只是嘴快,并不鲁莽,他如今已经明白,漕帮之于大庆朝,就是一颗毒瘤,应该清除,哪怕这中间有人心存善念,有人罪不至死,可是他们犯了大忌,危害国体,就应该死。 若是心慈手软,放过一批人,一来有可能治标不治本,二来,这些人也有可能会疯狂报复,若是伤了人命,谁之过? 正说着呢,忽有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过来了,那孩子正哇哇大哭,扎手舞脚,戚曜灵忽然心头一动,把望远镜一放,飞也似的过去了,贺延墨紧随其后。 两人堪堪在树边掩好身体,正好听到翁成明道:“……就叫翁永福吧!” 手下连连恭维:“好名字,那这就是咱们的二十六少了!” 翁成明含笑用手抚摸那孩子的脸,忽然一顿,收回了手,取出帕子轻拭:“怎么还有血?” 手下一愣:“哦,可能是动手的时候不小心溅上了。” “嗯?”翁成明不快的道:“你做事怎么越来越毛燥!以后要做的干净些!” 手下急道:“帮主放心。” 直到两人离开,戚曜灵两人,才无声的退了出去。 贺延墨咬牙道:“真是……该死!” 二十六少! 翁成明足足收了二十六个义子了!难道都是杀其父收其子? 怪不得翁成明这些儿子们,大多模样俊美,也颇有不少成器的,原来是在襁褓中,就已经粗挑细选过了。 戚曜灵道:“我叫人细查查这事,如果真的是……也许有用。” 他就直接抽身去了。 贺延墨回去,跟陆凤楼说了,陆凤楼点了点头,并不觉得意外。 然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血还没干,说明离的不远,走,我们去找找!” 第882章 替罪羊 两人飞也似的在附近转了一圈儿,果然在一处土坡下,找到了被草草掩埋的两具尸体。 戚曜灵和穆云羲一商量,先把翁成明收了二十六子的消息传了出去。 这算是个喜事儿,他们自己也没捂着,一转眼,就人人都知道了。 然后才叫人假装无意中发现尸首,报了官,过来一查,这对夫妻都是被一刀割喉的,明显是江湖人的手法,于是戚曜灵私下让本地缉事厂的人接了手。 这种事情除非是不查,否则真的是很容易查的。 很快就查到这对夫妻是进京赶考的,听说是男方家里父母都没了,所以索性一家人一起去了,准备年前赶到京城,年后应会试。 但因为那妇人有点着凉,所以才在客栈中多住了两日。 今天据说是好些了,夫妻俩就抱着孩子出来走了走,有人看到在一家面点摊上,有人指点他们说附近的观音庵可以求护身符,所以两人就去了。 然后两夫妻就被人杀死,孩子失踪了。 漕帮是真正的地头蛇,事先绝对是查过的,这种一家子赴京的外地人,没有人报案,官员但凡敷衍一点,都只能按无主尸首结案,家里人根本都不知道,怎么找? 就算真的找来了,也过了不知道多久了,查无可查。 但现在,因为他们查的快,查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所以他们根本没来的及布置。 戚曜灵道:“凤楼,你说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办?” 陆凤楼道:“找一个替罪羊。” 是的,他们铁定会找一个替罪羊,但是这又如何? 这么一闹,翁成明前头那二十五个义子,除非是真傻,否则怎么可能不寻思寻思? 这年头扔孩子的并不是没有,但大多是女婴,又或者是身体有残缺的,如此平头正脸,健康活泼的男婴,一下子这么多……这可能吗?这些人之前估计也不会全无猜测。 假如事先没把翁成明收二十六子的消息传出来,他们很可能杀了孩子灭口,可是消息已经传出来了,他们能怎么办? 真杀了,那简直就是在挑衅缉事厂了! 所以他们明知道送一个替罪羊出来,明眼人不会相信,可还是不得不送! 果然,第二天,翁成明的手下,就扭送了一人到缉事所。 这人招认他无意中得知了这对夫妻的情况,又想起了前阵子翁成明还说想再收几个义子……于是就动了恶念,杀了人,然后谎称孩子是捡到的,送到了翁家。 缉事卫也没有多说,直接出其不意的出手攻击。 那人就是一个普通百姓,不会功夫,哪里知道抵挡,当时就被打倒在地。 然后缉事卫检查了他的手,没有练过刀剑的茧子,又叫人把了脉,直接道:“你根本不会功夫,怎么可能在瞬间之内,将一对成年男女一刀割喉?你这分明是替人顶罪!还不老实交待!” 那人吓的,当时就跪到了地上。 这一下子,翁成明是彻底慌了。 缉事厂盛名之下,果然不凡,一句话就试出了真假,他们能查、会查、也敢查,这事儿,只怕瞒不住! 翁成明早就失了风度,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房中来回踱步。 下手的那个手下名叫刘进,叫他打了一掌,吐了一口血,咬牙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翁成明最终仍是道:“去,送礼!送重礼!我就不信缉事厂的人,个个都这么正直,真金白银都不收!!” 然而厚厚的银票送过去,缉事厂的人就是没收。 顶头上司就隐于此处,他们傻了才会收他们的银子。 就算戚曜灵不在,他们也不敢收。 他们可是都知道,缉事卫在各地都是有监督机构的,他们都不知道这监督机构在何处!他们敢吗? 而且,就算敢收,他们也大多不会收。 毕竟,如今的缉事厂,在京城,在大庆,声名极好,人人都把他们当成真青天,十分信赖亲近,这种荣誉感,会叫很多人,乐于去做一个真正的好人。 所以到最后,翁成明还是舍出了刘进。 刘进是他的心腹,跟了他快二十年了,一应事情全都是他经手。 所以他招认了是他自做主张,缉事厂也查不出什么。 这情形就如同当日唐时锦查陈识务,因为没有证据能证明,此事跟翁成明有关,所以,就只能“疑罪从无”! 但是这件事情,无疑是让翁永发打消了最后一份犹豫。 毕竟,他若是孤儿,翁成明收养他,对他就是有恩的! 可若翁成明是杀父夺子呢?那就是血海深仇! 其实翁永发年纪不小了,被收养的时候就已经记事了,他确实就是一个孤儿,可是到了这会儿,他当然不会提这个茬儿。 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翁永发不傻,他知道穆云羲是在利用他……可是那又如何? 若不从,就一起死,若听从,就摇身一变成了大官儿! 朝廷就为了奖励他弃暗投明大义灭亲,也会给他一个身份的!至于名声,他们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名声! 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而既然要动手,就一定要做的干干净净! 他先暗中去见了穆云羲,然后,很快就来见了翁成明。 然后他推心置腹的表示,我相信父亲,我感激父亲的养育之恩,但此事闹的如此之大,兄长和弟弟们,只怕都有些疑窦,不知父亲准备怎么办? 翁成明也是老江湖了,心里着急上火,脸上却风度未失,只道:“为父问心无愧!我倒要看看这些小兔崽子们,会不会为了这些流言就不认我!” “父亲,”翁永发劝说道:“这世上多少事,都是憋在心里不说闹出来的,既然是误会,还是要解释清楚的好。父亲养育我们这么些年,若因为一些流言起了隔阂,却又何必?” 翁成明道:“你想如何?” 翁永发道:“照儿子看,不如找一个由头召集帮众,然后议完了帮务,父亲再把误会解释清楚,也并不会显得突兀。” 翁成明眯了眯眼睛,不置可否。 第883章 一身罪孽死有余辜 翁成明再是老奸巨猾,也想不到翁永发准备用阖帮的血染他的官衣……他自认为看清楚了,翁永发想混水摸鱼,占点儿便宜。 但是他说的也没错,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拖,一拖,就等于是默认了! 他养了这么多的义子,教养了这么多年,也没少操心费力,要是没养出恩来倒养成了仇……那岂不是血亏!? 翁永明沉吟了许久,还是答应了下来。 于是他便传令下去,说他想在他六十大寿之前,选出继任的帮主,所以召集诸人,十一月十五,在江宁县聚集,共议此事。 漕帮不像其它的帮派,它只集中在漕运这一条线上,路都不远,要过来也容易。 如今漕帮的内部管理,已渐成规模,分为四庵六部,四庵分别叫朱寺庵、刘寺庵、黄寺庵、石室庵,相当于一个传教学武的课室,就如文人拜师入派一样。 而六部,完全依着朝廷六部设置,都有主管,分别负责帮中的各项事务。例如吏部,居然还有一项职责是编写漕帮的史书!! 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戚曜灵挑出来了寥寥几个有过真正善举的人,打发贺延墨几个蒙着面过去,下手打伤了他们,能不能阻止他们去,保住性命,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这其中翁成明的义子只有两个人,是贺延墨之前就认识的翁永夜和另一个叫翁永宁的。 而且,也凑巧有之前唐时锦听说过的,孟樟和孟栩的舅舅杨俊。 要说起来,这些义子们也是很惨,他们中肯定有不少,是被杀了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认贼做父,然后就入了漕帮的,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自小就同流合污,确实可怜……可就算可怜,也不能抵消他们做的恶。 此时,一无所知的漕帮诸人,已经赶到了江宁县。 他们行事一向嚣张,不避形迹,而且他们收过漕粮之后,其实是比较轻闲的,加上换帮主是大事,所以能来的都来了,人数前所未有的全。 翁成明由着翁永发忙前忙后的张罗,一应事情,全都是他经手。 他本来就没打算在这一次真定下副帮主,所以不介意给他一点希望,就叹道:“为父身边,也只有永发了!” 翁永发满脸感激:“父亲放心,永发肯定孝顺父亲!” 翁成明一脸欣慰的点了点头。 翁永发出来,就不由得暗暗哧笑,到了这时候了,还想着给他画大饼呢? 但他也不在意了,仍旧出去张罗,忙前忙后,大小事情都不假手旁人。 其它人,其实还真有不知道“二十六子”这事的,但是自然有人过来跟他们说,所以这些人无不心情复杂,另外的人,则看着翁永发犯思量,难道下一任帮主是他?? 十一月十四日,翁永夜赶到了江宁县。 才刚进了县城,就有人出手攻击他。 翁永夜也不抵挡,任那人的拳脚到了身上,那人反而一顿。 翁永夜低声道:“延墨?” 贺延墨站着不动,也不应,翁永夜低声道:“是不是朝廷要对漕帮下手了?” 贺延墨心里惊讶,脸上仍旧不应。 翁永夜又道:“我的父母,是不是……翁成明杀的?” 贺延墨犹豫了一下,还是低着声音道:“夜、生、安、宁……”他说出了十余个字,“都是。” 翁永夜默然良久,才道:“多谢好意,可我亦是一身罪孽,死有余辜。” 然后他就仍是去了翁宅。 贺延墨回去之后,差点没让陆凤楼骂死。 若是翁永夜进去之后,与他们一说,那他们筹谋这么多,岂不全做了无用功? 贺延墨道:“可是我看他情绪不对,乃从容赴死,应该不会的。” 陆凤楼道:“哪怕有一分可能也不该如此!” “算了,”戚曜灵道:“延墨这个热心肠,是改不了的……到这一步,大局已定。” 翁永夜进去之后不到半小时,有两个人联袂出来了。 这显然是翁永夜觉得罪不至死,把人支了出来……缉事卫的人也没有拦。 然后当天夜里,翁永发就悄悄溜出来了。 一大早翁成明想找他问问,下头人找了一圈也没找着翁永发,回来道:“不知道去哪儿了,床榻都没动过!旁人也都找他呢!” 翁成明骂道:“关键时候又乱蹿蹿,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命……” 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洗脸,洗了一半儿,他忽然猛的一凛,一时之间,背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他来不及多想,只穿着亵衣就冲了出去,站在院门前扬手大呼:“来人哪!来人哪!翁永发他……” 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地面震动。 各处的人,正愕然转头,看着这个衣衫不整状若疯颠的半老头,下一刻,他,连同那院子,都被烟雾吞没,地面震动,砖石飞溅,巨大的气流震的数人都向后跌了开去。 然后轰轰之声四起,诺大的翁宅,转眼便成了废墟,几千人就这么没了…… 连戚曜灵也没料到,穆云羲下手居然这么狠,这才是真正的斩草除根。 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穆云羲的人迅速出来维持秩序,告诉他们只是朝廷清剿漕帮,告诉他们这是漕帮的翁永发弃暗投明,暗中投效了朝廷,然后大义灭亲。 这消息,飞也似的传了出去。 所以,漕帮的人要恨,也只能恨翁永发,朝廷不过是接受了他的投降而已! 但是翁永发所谋的,也确实不会落空,就冲这么一个投名状,朝廷也得封他官儿……至于这么一个背叛全部族亲故旧的人,能活多久,能走多远,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唐时锦知道之后,只说了一句话:“当年但凡穆云羲有一点机会,这天下真说不上是谁的……” 是真的够狠,够果决。 反正炎柏葳是绝对做不到的。 她也做不到。 哪怕她明知道这么处理最省心最彻底,对国家来说不是坏事,可是让她下令一下子杀几千人,她是真的下不了这个决心。 但朝臣却对他十分赞誉,觉得他一举为朝廷除掉了沉疴痼疾,尤其是听说他们竟然整什么六部,又杀了不少赶考的举子之后,更是觉得他做的太对了,这种人早该死! 炎柏葳也就顺理成章的,给了他一个爵位。 与此同时,缉事厂也将查到的消息宣布出来。 只公布了翁成明的四个义子,已经查实是杀父母留其子的,余下的十一人,注明“存疑,因相关人员殒命,已不可察。” 一时之前,众说纷纭。 第884章 把甜宝教笨了 后续工作,还有很多,穆云羲要震吓江南官员,肯定要拖一阵子。 戚曜灵只暗中去见了见沈刺史,然后就收拾人马,知会了陆纵,返回了京城。 因为这会儿假戚曜灵还在京城,所以他没跟他们一起,自己悄悄的进了城,先把人换回来,然后才进了一趟宫。 第二天他从院里出来,许天禄跟他走了个对脸儿,客气的点头一笑,戚曜灵也假装客气的笑了笑,两人都错过去了,许天禄又疑惑的叫了一声:“大哥?” 戚曜灵用一种陌生人的眼神儿看着他,许天禄挠头:“没事了,我还以为我大哥回来了。” 戚曜灵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了,走出来十余步,噗的一笑,许天禄瞬间回神,在他身后嚷嚷:“有意思吗!逗我好玩吗!!” 他追上来,扯住他肩,也顾不上生气了:“我岳父……怎么看着不大对劲呢?” 戚曜灵道:“不用担心,没事的,我一会儿就去找他。” 许天禄看了看他,忍着没问,点了点头。 戚曜灵就先去找了一趟王慎行,也没说什么,直接把穆云羲做的事情说了说,加上最近朝中的消息,王慎行自然就懂了,登时就放下了心。 这么解决,对王慎行来说也是好事,毕竟锅给翁永发背,他也省掉很多麻烦,只是私下破点财的事儿。 中午的时候陆纵一行人就回来了,晚上戚曜灵叫了贺延墨两人,直接去了江必安那儿。 唐时锦叫人送来了做好的海鲜和葡萄酒,大家坐在一起,先痛快吃了一会儿海鲜,然后才空出嘴来说话。 贺延墨问戚曜灵:“你进宫,王爷怎么说啊?” 戚曜灵看了看座中都是自己人,才道:“我师父问我那天晚上有没有睡着,我说没有……我师父说,那你慢慢的品,记住这种感觉,才能永远保留对生命的敬畏。” 江必安停杯问:“漕帮有多少人?” 戚曜灵道:“帮众肯定逾万的,但是那会儿在院中的,约摸有五六千吧。” 江必安点了点头。 贺延墨问:“那王爷不赞同吗?” 戚曜灵道:“我师父说,穆云羲做的对,虽然死了很多人,但你也不要因此就觉得他是个坏人了。但若是你这么做,我会打死你。” 江必安道:“不然呢?要是她会怎么做?” “要是你呢?”戚曜灵反问:“要是朝廷叫你去清剿漕帮,你会怎么做?” 江必安沉吟了一下:“那要看上头怎么吩咐了。” 戚曜灵道:“如果上头就吩咐你清剿呢?” 江必安道:“查实罪证确凿,该杀就杀,我不会手软。” 戚曜灵点了点头,没说话,江必安道:“她向来什么都是她的道理,当年缉事厂初建,她也杀了几百人,与如今又有何区别?” 陆凤楼忍不住道:“区别,还是很大的。” 江必安道:“什么区别,你说说。” 陆凤楼在之前短暂的相处中,已经迅速了解了他的脾气,直接道:“第一个,缉事厂查案子,如果的确如告示上所说,那么,跟江大人方才那句话,就对上了,‘罪证确凿,该杀就杀’,一个案子不管牵扯了多少人,每一个人都是罪有应得的……而穆大人所做的,是直接杀了整个‘漕帮’,根本就不管这中间每一个人都干了什么。” 江必安听着,点了点头。 陆凤楼又道:“另外……” 他犹豫了一下。 江必安道:“你尽管说。” 陆凤楼道:“我只是猜想,王爷可能会想到这一点。毕竟,漕帮当初创派,是为了自保的,帮众大多是被迫为之,且中间有很多人能力有限,别无选择……而官员们,他们的选择,相对会多一点,他们是有无数个机会当好人的,他们成党都是为了利益。” 江必安点了点头:“有道理。” 戚曜灵道:“我当年行事狠毒,但我杀人的时候,都会给对方留一线生机……但穆云羲此举,没有给这些人留半分生机。” 江必安又点了点头,道:“说的对。” 贺延墨道:“其实我也想不通,王爷为什么说‘不要因此觉得他就是个坏人’,而且我觉得当初王爷建缉事厂,杀官员,也是快刀斩乱麻,如今穆大人,也是快刀斩乱麻,确实差不多啊?” 陆凤楼道:“为什么同样是快刀斩乱麻,却不一样呢?因为王爷如果当时不杀这些官员,之后出现什么情况,是不可控的,影响太大,可以说是不得不然……但是穆大人就算不杀这些漕帮的人,也有很多别的办法可以控制,基本上不会有失控的事情,也不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 “而王爷又为什么说,也不能就说他是坏人呢?因为穆大人是为了长远考虑的,他长年镇守陪都,而漕运如此重要,他这么做,可以迅速的把漕运拿回手中,施行他的想法,对国对民都有好处,只是对那些死了的人残忍。” 连陆纵都忍不住道:“原来如此。” 戚曜灵道:“有凤楼在,不用事事都去问我师父了。” 贺延墨道:“就是翁永夜,有些悲壮。” “是啊,”陆凤楼也道:“想想确实叫人唏嘘。” 事后,戚曜灵去跟唐时锦说了,唐时锦不由得点头:“陆凤楼确实聪明啊!你看他之前明明并不擅长这方面,但是这才短短几天,他就琢磨透了。所以就说啊,聪明人和笨人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陆凤楼一瞬间就能想明白的事儿,必安这根榆木一辈子都想不明白,幸好他话少,不然我都担心他把甜宝教笨了。” 戚曜灵连连失笑。 结果正好江必安送甜宝进来,两人都听到了,江必安面无表情,甜宝遥遥的道:“江少傅不笨的!” 唐时锦:“……” 她只好道:“我在跟灵儿开玩笑。” 甜宝道:“那你跟江少傅道歉。” 唐时锦觉得这事儿不行,倒不是道不道歉的问题,关键是这么一来,她在他儿子眼中,不就成了一个说别人坏话的小人? 于是唐时锦严肃的道:“可是甜宝,江少傅在这方面就是很笨啊!我说的已经很中肯了!” 甜宝道:“可是‘笨’是不好的话啊!” 唐时锦道:“虽然确实不好听,可这是实话啊!就好像有的时候我说我不通诗文,这也不好听,可也是实话啊!” 两母子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甜宝哭唧唧的去找他爹了。 第885章 回归原位 炎柏葳时常带儿子见朝臣,所以甜宝一求见就叫进了,甜宝含着两泡眼泪行了礼,跟他道:“爹爹,阿娘说江少傅笨,还不肯跟江少傅道歉!” 炎柏葳:“……” 他只能问:“那她有没有说,为什么不道歉?” 甜宝道:“她说这是实话!是很中肯的评价,所以不需要道歉!” 炎柏葳扶额。 他既不能说你阿娘说的对,江必安就是挺笨的,又不能在这种时候讲尊卑,因为甜宝毕竟还小,太复杂了他听不懂,他怕这样会让儿子以为,对错不重要。 室中一静,陈剑儒直皱眉头。 然后桃大郎咳了一声,上前道:“皇上,让臣跟殿下说吧?” 炎柏葳点了点头,桃大郎就蹲下身,认真的跟甜宝道:“殿下,这件事情,你阿娘是有错的,你也明白,‘笨’是不好的话,所以你阿娘错的并不是做出这个评价,而是她不应该把这个不好的评价说出口来,非君子所为。” 他顿了一下,等他想明白了,又道:“但你阿娘是江大人的顶头上司,两人又熟,所以有的时候说话不必太在意……就好像有的时候戚大人会说殿下‘顽皮’,顽皮也是不好的话,但是戚大人这么说,是在跟殿下玩笑,所以是没有关系的。” 甜宝很认真的想了半天,然后他道:“那阿娘要不要道歉呢?” 桃大郎道:“殿下以为呢?” 甜宝道:“我觉得要!因为笨比顽皮还要不好,如果有人说我顽皮,我不会不开心,但是有人说我笨,我会不开心的。” 桃大郎笑道:“殿下很聪明,那你就这么跟你阿娘说就可以。” 于是甜宝谢了他,就迈着小短腿,哒哒哒的走了。 唐时锦已经趁甜宝不在,踢了江必安两脚,因为嫌他出现的不是时候。 然后甜宝回来,基本完整的复述完了,唐时锦心平气和,就微笑着跟江必安道:“对不住,江少傅,我不该把实话说出来。” 甜宝满意了,大眼睛眨呀眨的看着江必安。 江必安呵呵哒,然后告退了。 然后孩子爹回来,又叨叨叨的给她上了半天课。 唐时锦只能默默郁卒,以后说话真的要小心了……当时那种情形,她是真的不知道要咋处理,毕竟她儿子是太子! 她果然还是不擅长教孩子啊! 所以她还是去做生意吧!! 腊月初八,新的一批贝壳和咖啡送进了京城。 贝壳已经不用过多的宣传,就按部就班的卖就可以,倒是咖啡,唐时锦十分上心。 她虽然人没去,却一直没断了信儿,找人设计了咖啡壶和咖啡炉,把图纸传了过去,那边摘了新咖啡豆,也送过来一些,之后烘制的,也都分别尝了,最终确定了一种。 虽然这个时候的烘制没办法真的一模一样,但是只要他们知道了什么是好的,慢慢的就会练出来的。 反正最后送过来的一批,唐时锦觉得还挺不错的。 于是她立刻就给皇帝陛下的养心殿送了一些,方便他奴役朝臣,然后放到店里卖。 这种东西,咋说呢,不靠口味靠疗效,口味因人而异,大多人喝不惯,出门在外也不好配牛乳什么的,但提神这功能,只靠口耳相传就不愁卖。 所以她也没搞任何的花哨,只有一条,凡举子可免费领三杯试喝。 这些进京举子,都是有同乡会什么的,只要一群人里有一两个尝试过,销路立刻就能打开。 于是从第三天起,咖啡店就开始热闹起来。 看在旁人眼里,就好像是她啥也没干,咖啡就莫名其妙的火了起来。 新养的海东青大多不能负人,但是背个四五十斤货还是可以的,让九爷八爷带了两趟,认了认路,现在隔三差五的当运货鹰,起码从年前一直到会试,这咖啡都会一直火爆,不能断货才好。 穆云羲那边的动作也挺快的,到了腊月十五,一大批银两就送进了京,名义上,都是从漕帮帮众家里抄来的,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是江南官员给的。 王慎行私下里问唐时锦要不要表示表示,唐时锦说不用。 毕竟,江南官员提拔上来的不止他一个,做过两江总督的也不止他一个,既然其它人都没动,那他就不用动,否则反而事多。 又隔了一天,腊月十六,唐时锦才终于抽出空来,跟财政阁的人对了对帐,然后王慎行也赶在封印之前上了折子。 虽然说现在国库仍旧算是负增长,但是有了穆云羲这批银两,两处织造司也是越来越红火,加上御窑什么的,各方面的帐一汇总,只需要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明年妥妥的扭亏为盈,就算加上国库券的债,也妥妥能按期还清。 这在唐时锦和财政阁诸人眼中,并不意外,但是朝臣们却是无形中松了口气。 下了值,几个朝臣们,连同桃相,也是难得有兴致,约着去了茶楼。 席上有人就问:“相爷,那咖啡可喝了?” 桃相道:“难喝的很,锦儿调了一杯加牛乳的予我,仍是难喝的很。倒确实提神,所以过了午皇上一般就不赐了。” 大家都有同感:“确实难喝极了。” “倒是加了牛乳的好喝些。” “我觉得加了牛乳,不必加糖更好喝些!” 大家交流了一阵子,有人就笑着把听钟林锋转述的那个“猫屎咖啡”的事儿讲了,大家一齐大笑。 有人道:“江南这一大笔银子入了国库,倒是叫咱们也跟着松了口气。” 江南官员盘根错节,所以这银子从哪儿来,在朝上并不是秘密,这话多少有点儿意味深长,大家也都心领神会。 有人道:“这银子只能算是意外之财,倒是财神爷是真财神,若皇上不是有了她,这几年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啊!” 众人纷纷附和。 陈剑儒皱眉道:“但毕竟是不合规矩,这王不王,后不后的……待到国库丰足,还是请王爷回归原位的好!” 这话一说,大家不由得一静。 有人道:“何谓原位?” 陈剑儒毫不犹豫的道:“你说呢?君王之妻,太子之母,本该外男勿入的后宫,如今却如同一个小朝廷,朝臣们来来去去,行止不避,哪朝哪代,有过这样的皇后?” 隔壁忽有人朗声道:“若不是庆王爷,皇上早就死了;若不是庆王爷,大庆岌岌可危;你说请她回归原位……真论起来,这‘原位’当是皇位才是!” 第886章 我等愿与阁老同行 陈剑儒一愣之下,登时大怒:“好个大胆狂徒,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那人哧笑道:“我说的是至理名言!倒是糟老头放的好臭的屁!” 陈剑儒怒道:“来人哪!给我拿下!” “来抓我啊!”那人笑道:“我倒要看看谁能抓的住我!” 早有数个随从冲入隔间,却只能看到窗扇拍动,连个人影也没看到,随从只能下楼找了一圈,回去交差。 有人隐在街巷角落,嘴角带笑,手藏在袖中,把玩着一串凯旋珠。 这是当日被唐时锦送了一串凯旋珠的江湖人,名叫颜开,他是个古怪的性子,确实如唐时锦所说,少年时家世极好,喜欢一点小情趣。 例如买不起一串凯旋珠,哪怕只买一粒也要买,又例如会攒一个月的银子,来这死贵死贵的茶楼喝上一杯清茶。 没想到正喝着茶呢,就听到邻座有人大放臭屁,而且之前还有人口口声声叫着相爷,难道就是唐时锦那个义父? 颜开啧了一声,背着手儿,摇摇的走了。 茶楼之中,陈剑儒气的直发抖,怒道:“如此无法无天,又如此的维护于她!必是那什么‘侠义盟’的人!我早说这一干人等,都是江湖暴徒,她偏要煞费苦心将他们招入朝堂!” 有人道:“陈阁老慎言!这些人都是在鞑靼之战中立过军功的!” “正是,这些人虽行止疏狂,却都是‘侠义’之人!”桃相放下了茶杯,道:“剑儒,时至今日,你怎么还不明白,锦儿于大庆而言,已是不可或缺!!” 陈剑儒一皱眉:“何言不可或缺?” 桃相正色道:“自锦儿起于江南、国之大事小事,举凡新粮、新蚕、陪都……再说到如今的鞑靼之战,开海之行……” 他抬了抬手,露出腕上的佛珠:“再到衣食住行,器皿饰物,桌上茶,口中粮,你们可细细的去想想,哪一桩,哪一件与锦儿无关?鞑靼因‘中土神明’起兵,又因中土神明乱军心,最惨灭国惨败……漕粮所征之地,家家供奉锦儿……” 他这么一说,大家不由得深思起来。 清流诸人,以桃相、陈剑儒为首,但此时两人意见明显相左,大家一时也没有发表意见。 陈剑儒道:“若非新粮有利,漕帮又岂会如此疯狂?若非鞑靼错信什么中土神明,又岂会起兵?” 桃相脸色都变了:“这话大谬!你怎可说出这等混账话来!!再是太平盛世,也免不了宵小作乱!新粮高产丰收,利国利民,才得百姓拥戴,才得外邦觊觎,若叫你说,这竟成了锦儿的罪责??” 陈剑儒一句出口,也知道说错了,便道:“这话是我说的急了,相爷不要见怪。” 桃相看了他一会,才缓缓的续道:“锦儿对大庆影响如此之大,所以,说一句到底的话,不管锦儿其人如何,其行如何,既然天下百姓都把她当神仙,外邦亦把她当神仙,那她就是神仙!民心所向!” “你只看到她行事不像一个皇后,为何不看看哪一个皇后立过如此的大功?故你这话错了!应该说,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从未有过这样力挽狂澜的财神爷!这是我大庆之福,是我等之福,是天下百姓之福……历朝历代,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幸运!” 他深深的看着他:“人要懂得惜福啊!!” 有人忍不住附和:“相爷说的是!比起江山社稷,规矩礼法的确是小节了。” “然也!换了历朝历代任何一个皇后,也做不到如今这般!” “皇上即位时,国库帐面存银尚不到百万……可是各处事务却从未耽搁过,俱是财神爷之功,陈阁老,世事从无尽善尽美,你又何必苛求。” “并非如此,”陈剑儒正色道:“我对王爷亦甚景仰,但我还是要说,当初王爷出来,执掌总缉事厂,又领财政阁,这些俱都是应急之策!待到国库丰足,王爷若是个明白人,就应当功成身退,退居后宫,相夫教子,岂不乾坤和谐两全其美?” 一伙人争的不可开交,最终不欢而散。 人就渐渐分了两拨,陈剑儒叹道:“相爷如今也是……”他摇头叹气。 有人低声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桃六郎受她如此大恩,桃大桃二亦是她一手提拔,平时又三节两敬的……” “是啊!”陈剑儒苦笑,向几人拱手:“世事如此,我等只能独行了!” 几人纷纷还礼:“阁老勿忧!我等愿与阁老同行!” 诸人各自上了马车离开。 颜开如今跟陆凤楼他们一起,住在侠义盟的院儿里,回去之后,他就跟陆凤楼说了。 陆凤楼直皱眉头:“相爷也在?” 颜开点了点头:“我听到有人叫相爷。” 陆凤楼半天才道:“我明儿见了曜灵,与他说一声吧,不然怕这些人会告我们一状。” “告呗!”颜开不在意的道:“他们又没抓到我!” 陆凤楼问,“你去茶楼时也没人见过你??” 颜开一愣,挠了挠头:“这个……难道他们还能画个像找我?” “要看他们计较不计较了!你那句话不该说!”陆凤楼道:“明儿问问再说吧。” 第二天去了缉事厂,他跟戚曜灵说了说,戚曜灵一听那句话就笑了,还特意问了问颜开的名字,然后道:“放心,不是大事,我今儿没空进不了宫,你跟必安说一声,必安天天进宫的。” 于是陆凤楼只能过去跟江必安说了一声。 以至于江必安进宫迟了半刻钟,唐时锦立刻就跟儿子道:“江少傅今日迟了,他是不是应该道歉?” 甜宝并没意识到他娘在疯狂找补,点点头:“应该道歉的。” 江必安非常从容的请罪:“臣有事误了时辰,还请殿下恕罪。” “没事的,恕你无罪。”甜宝过来牵了他手:“那少傅,我们去练武吧。” 间隙里,江必安过来跟唐时锦说了一声,唐时锦皱了下眉:“是不是清流那帮人?” 江必安点了点头:“应该是。” “不用管他们,”唐时锦道:“这些文人,向来就是看这也不顺眼,看那也不顺眼的。” 影卫从屋檐上伸头:“听说今儿陈阁老上折子参了。” “嗯?”唐时锦问:“参谁?说啥了?” 影卫道:“我去叫炎三来说。” 第887章 代替庆王爷 陈剑儒并不知道说话的是谁。 他只是上了一封折子,说昨日竟有人放言唐时锦才该是皇上,然后他听闻这种大逆不道之言,惊怒交加,然后一思量,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如今朝堂江湖,士农工商,文人武人,无不与唐时锦牵扯甚深,或者沾亲带故,财神党之势已逾历朝历代任何一党之势,当及时加以遏制,否则后患无穷……吧啦吧啦。 然后炎柏葳听他说完了,就问他:“那你昨日说了什么话,那人方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陈剑儒顿了一下,然后才道:“臣只是说,当请王爷回归原位。” 炎柏葳道:“何谓原位?” 陈剑儒道:“后宫之主,大庆国母!!” 炎柏葳道:“什么才是后宫之主?朕的后宫只锦儿一人,朕之妻室,太子之母,这若不是后宫之主,那什么才是后宫之主?又何须谈什么‘回归’?” 他顿了一下:“朕的锦儿有通天财运,若是非要她困于后宫,才是你眼中的‘原位’,岂不辜负了上天所赐予的福份?再者说,若锦儿真的不理朝事,那朕倒要问问你,这诺大的朝堂,三司六部,多少事务,银子从哪儿而来?” 陈剑儒道:“诺大的朝堂,难道竟无人能代替庆王爷?” “就是无人可以代替!”炎柏葳冷笑:“不然呢?你给我指出一个可以代替的人来?或者你亲自去做做生意看看??” 陈剑儒道:“难道就因为王爷财运昌隆,就无视了礼法规矩不成?” “不然呢?”炎柏葳道:“国库空空,大家什么事都不做了??” 陈剑儒垂下了头。 炎柏葳冷笑续道,“朕说过多少回,朕走到如今,不论性命还是其它,朕的锦儿助朕极多,朕登基以来,四海升平,百姓拥戴,也有许多是源于朕的仙妻在朕身边!若非神仙辅佐,又岂能抵消当年妖妃之乱?两利相权从其重,相比起所谓的乾坤和谐,自然是朝事国事更加重要!朕有天赐仙妻,不顺天应势而为,反要她去学寻常妇人,朕是傻子吗?” 他顿了一下道:“且观其言不如观其行,若说话之人,真是侠义盟的人,他们为国赴汤蹈火,灭了鞑靼,纵然出言不妥,亦罪不至死。何况是你先出了糊涂之言,这些草莽之人哪知规矩,闻之不平,激愤出言,自然狂放……若他有错,你读圣贤书,其错更甚于他!” “至于所谓的财神党,更是笑话!朕的锦儿有上天庇护,又有朕在,她何须成党?若她是党,你等所谓清流,又是什么党??朕的义父又是清流之首,又是财神党的党羽,他倒是忙的很!” 众人:“……” 躺枪的桃相:“……” 他只能上前跪下。 炎柏葳冷笑道:“锦儿入朝以来,做了多少大事,身边自然会汇集许多能人异士,朕也自然要取而用之。若世上当真有财神党,那便是朕一手促成!当怪的是朕!” 他站起来,步下龙椅,朗声道:“诸位,百姓大多不通诗书,懵懂无知,他们并不在意是谁坐在朝堂上,他们只知道,谁能让他们吃饱饭!故锦儿单新粮一事,便是不世之功,尔等扪心自问,尔等站于朝堂多少年,为朕,为大庆,为百姓所做之事,可有她之万一!故,这等言辞,若说的是旁人,自然大逆不道,但若说的是锦儿,朕绝不会加罪。” 退了朝之后,炎柏葳回来,唐时锦已经听完了炎三的现场直播。 她跟陈剑儒,还真没怎么接触过,就问他:“这个陈剑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炎柏葳道:“说真的,我起初还觉得此人不错的……但是这几年处下来,我真是越来越不耐烦此人。他其实还算正直,要说能力也不是没有,许多事情他都有独到的见解。但是诸般事情,他反对的多,赞同的少……” 唐时锦插话:“你干啥他都能挑出毛病来?” 炎柏葳失笑出声,连连点头,且笑且续道:“最关键的是,他反对之后,从来说不出解决之道。” 唐时锦道:“管杀不管埋?” “对,”炎柏葳笑了半天:“什么事情被你一说就格外入味……所以我觉得这人胸怀不如义父,胸中无大局,从不虑及长远,也不知道这等人怎么入的阁。” 唐时锦点了点头:“只管自己怎么想,不管上司怎么办,这种臣子按说没人喜欢啊?” “对,”炎柏葳道:“无用事多还能说,又不犯大错,一时也不好把他撤了,瞧着烦的很。” 唐时锦道:“就鸡肋呗!” 炎柏葳笑道:“对,真的是鸡肋之臣。” 他搂住她腰:“也就是在朝上不能说这话,其实说真的,这江山,锦儿若要,我也是双手奉上,我就安安静静的被锦儿养着不也挺好?” “想的美,”唐时锦道:“这种操心费力的活儿我才不干,我不但不干,我还要天天折腾事儿,让你操心!跟朝臣吵架!我就是一个搞事之臣,见多了我,你就觉得鸡肋之臣是香饽饽了。” 炎柏葳简直笑的不行:“我的锦儿不管是什么臣,都是我的香饽饽,看见就想吃一口。” 两人说笑了半天,唐时锦想起来问:“对了,今年什么时候封印啊?” 炎柏葳道:“封印期没必要这么长,我准备以后把封印日往后拖几天,开印日尽量早,然后就说是钦天监算的。” 唐时锦:“……” 果然黑心! 因为元盛帝并不勤政,所以元盛朝的封印期巨长,一般封印是腊月十九、二十、二十一日,这三天中算出一天,而开印一般是正月十九、二十、二十一日,这三天中算出一天。 可其实,在元盛帝之前,都是只有四天的,从除夕到正月初三。 如今都锦临三年了,炎柏葳准备改一改,封印放到腊月二十六之后,开印则放在初九初十左右。 第888章 我要放大招了 皇帝是个工作狂,下头人也休想清闲。 于是钦天监算出来,腊月二十八封印,正月初九开印。 朝臣们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这是钦天监算出来的,他们也不能指着鼻子问皇上是不是你划的范围? 再说了,嫌放假时间短?你这是思想落后啊,还想不想提拔了??要不要直接给你放个长假? 所以就这么无声无息的通过了。 今年过年,奚渊穆这家伙仍旧渺无音信,倒是头着小年儿之前,花晟林小两口回了京城。 司顾菟九月里生下了一个小姑娘,取名叫花鑫宁,小名就叫宁儿。 花晟林和司顾菟都是那种五官小巧秀气的长相,生出姑娘来也是小小一只,秀秀气气的,哭声都娇娇细细,一看就跟男孩子不是一种感觉。 唐时锦稀罕的不得了,还特意抱去给炎柏葳看,一边跟他道:“我也想要个姑娘。” 炎柏葳笑道:“这个我说了也不算,你自己私底下多求求老天,下一个生姑娘。” 唐时锦道:“国丧也快完了吧?到时候生!生个姑娘就不再生了!” 炎柏葳笑道:“行。” 国丧民间嫁娶什么的只禁二十七日,但他们国一层家一层,是要守足二十七个月的,元盛帝是十二月初九驾崩,到明年三月,二十七个月就过了,到时候就可以生姑娘了。 已经集齐了七个哥哥,就差小妹妹了! 小甜宝看惯了六个呜呜吖吖的弟弟,也很稀罕小一号的妹妹,花晟林两口子走的时候,他直送到门口,殷殷拜托:“你们明天再来啊!带小侄女来玩啊!” 花晟林被他逗的直笑,点头应下。 但一来宁儿太小,二来如今王婉如也揣上了第二个,马上就要生了,所以唐时锦跟炎柏葳一商量,索性晚上悄悄去庆王府过小年儿。 宏儿比甜宝只大半年,两人很快就玩到了一起,六个小的刚刚一岁半,才会走路,满地乱跑,一个嚷嚷就全都嚷嚷,十几个人都看不住,闹腾的厉害。 只有小宁儿乖巧的偎在他娘怀里,围的人多了还会害怕,小嘴儿扁呀扁的,萌的很。 许天禄试做了北方过小年吃的灶糖,结果翻车了,做成了实心的,咬也咬不动,只能放嘴里含着化,应个景儿,倒是做的花生糖挺好吃,花生炒的酥酥的,唐时锦趁孩子们不在,一口气吃了三块儿。 许天禄倒了茶来给她,一边悄悄道:“师父,你说我跟三哥订个娃娃亲怎么样?” “不要!”唐时锦坚决反对:“订什么娃娃亲,到时候互相不喜欢怎么办?长大了让他们自己挑人多好!” 许天禄想了想:“那行。” 他又小声道:“我跟呦呦商量着,要是呦呦这一胎是女孩就算了,要是是男孩,就过继给大哥,你说怎么样?”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 虽然她不重视这个,但是这个年代是很重视子嗣祭祀的。 唐时锦也小声道:“难道灵儿就不娶亲了吗?” 许天禄叹道:“大哥若是能自己娶亲当然好了,可是我试探了一下,他完全没这个意思,他说他并不是因为在武林大会说了那话,说那时说的话明显是情势所迫,想反悔,反悔就是了,他就是自己没这个意思。” 唐时锦默然。 半晌她才道:“那你跟他商量商量吧。” 许天禄点了点头:“嗯。” 结果就这么巧,王婉如当天晚上就发动了,亥时生下了一个七斤多重的小郎君。 也不知道许天禄跟戚曜灵怎么商量的,反正戚曜灵最后答应了,于是这个孩子就过继到了戚曜灵名下,取名叫戚鑫宇。 节前节后的,大家都听说了这个八卦。 有人觉得许天禄也太会算计了,这就是想提前占下国公爷的爵位啊!也有人想戚曜灵这都而立之年了也不成亲,还过继孩子,不会是不行吧? 外头说什么,家里人也不怎么在乎。 “帝后”两人,今年就按部就班的招待了一下朝臣和命妇,倒是顺顺当当的。 而且除夕晚上,向来有皇上赐福和赐菜的传统,之前炎柏葳都没赐,倒是今年,写了几张福,赐给了几家。 这种都是政治意义浓郁的行为,唐时锦并没跟着操心,唯一关注的就是,鸡肋大臣陈剑儒,并没有得到赐的福字。 唐时锦自己还悄悄给江必安和曾独秀,陆凤楼他们,送了一些菜过去,不是赐菜,就是担心这些人过年不热闹,给他们添个喜庆。 正月初九开了印,迅速进入工作气氛。 因为年前来的螺壳中有一种黑色的螺壳不好卖,章无极灵机一动,给它串上珠串,起名叫“乌纱帽”,顿时卖出去不少,不少举子买回去当玉佩戴。 于是管朱砂饰品的百工官,立刻就有样学样,做出来一种描金的朱砂坠子,做成帽子形状,起名叫状元帽……又卖了一波。 虽然有点专逮着一只羊薅毛,但不管怎么说,有这个意识就是好的,所以唐时锦还是称赞了两人。 出了正月,唐时锦就让章无极把螺壳的生意交给百工官兼管,然后又新立了一个督茶官,主管茶啊,咖啡、酒之类的东西,然后她把章无极召回来,准备放大招了。 她想做太阳灶。 太阳灶的原理,现代人都知道。 聚光式的太阳灶,也就是大家俗称的大锅盖儿,做起来用起来都复杂点,先不做,先做箱式太阳灶。 其实就是一个可以吸热的箱子,上头开一个窗洞,窗洞对准太阳,不断的积累太阳能,箱内温度不断累积,就可以蒸烤食物。 箱体可以直接用木板来做,饭盒用铝来做,保温层用棉花和布或者纸来做,一层棉花一层纸反复几次衬起来,吸热纸直接用墨或者锅灰都可以涂,量角器用木板来做,只要角度小于75都可以用,温度计直接省略。 做起来还是很容易的,主要不用一直看着,只要不是阴天下雨就可以用,出门之前把米啊肉啊菜啊放进去,一般一个时辰准能熟,中午回来就直接可以吃,超级省事,而且不用柴不用草,绝对是神器好么! 她做这个,倒不是为了赚钱的,主要是想给大家推开一扇门。 因为她是一个学渣,她会的东西并不多,但是只要打开这一扇门,这世上能人异士多的是,一定能早一点研究出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第889章 天高皇帝远 她详细的给章无极讲解了原理,又给他画了图。 然后她还勉励他:“大章在满剌加岛,马上就要开始做橡胶了!所以你一定要努力,不要被他比下去!” 小章同学用力点了点头。 出来之后,他还一直琢磨这东西,正好几个朝臣从养心殿出来,老远看他恍恍惚惚的,就有人打招呼:“章大人这是怎么了?” 章无极一下子回神,赶紧施了礼,一边笑道:“王爷吩咐下官做一个新鲜东西,下官闻所未闻,琢磨的出了神儿,失礼失礼,诸位勿怪!” 有人就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章无极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就道:“是一种器皿,做出来之后,可用太阳做饭。” 用太阳做饭? 几人忍不住道:“太阳虽能晒热了水,但也不会太热,如何做的熟饭食?” 章无极笑道:“王爷说行,那就定然行的。” 几人都连连摇头,有的完全不信,只觉得是个笑话,有的便期待起来,道:“不知何时能做成?” “不知,”章无极笑道:“王爷教的十分详细,两三个月必定能成的。” 他拱拱手,“那下官便先行一步了。” 他就急匆匆走了。 没想到消息就这么传了出去,朝臣们议完事,还向炎柏葳问起来。 炎柏葳笑道:“昨儿朕还真问了,但锦儿不与我说,怕一说了,朕就总琢磨,走了困休息不好,只说是一个能做饭的箱子。” 朝臣们习惯了皇上洒狗粮,一边熟门熟路的恭维,一边就更好奇了,谁见谁问。 幸好这东西本来就不复杂,唐时锦画的也详细,半个多月就做了出来。 这会儿京城里还挺冷的,瞅了一个有太阳的天,就直接把两个灶抬到了院儿里,让他们看着把米和肉放进去,到了中午,就让他们吃这个。 朝臣们看着饭菜热腾腾的端出来,居然真的熟了,这么冷的天也能熟!一个个啧啧称奇。 然后章无极给他们讲了讲原理,大家听了个似懂非懂,有人就道:“这盒子叫什么,造价可高?” “此物名为太阳灶,”章无极道,一边又回答他:“不算高,并没有用什么贵重东西,如果不算饭盒,也就打一个桌子的价儿。” 有人惊呼:“如此神奇之物,居然如此便宜?” “是。”章无极笑道:“不但便宜,制作也不复杂。” 有人就道:“恭喜财政阁又要有一笔银子入帐了。” “不,”章无极道:“王爷说,太阳灶做出来,不是为了卖的,因为用到这个的,大多是贫寒之家,没什么银子。所以王爷想着先做一批,分到各州各县做样子,同时也把图纸放下去,大家若想做,可以自己去做,只是便民利民,不赚银子。” 众人顿时纷纷恭维唐时锦有胸怀,章无极含笑退了下去。 然后王慎行就上了折子,早朝上把这件事情转给了工部,章无极就把技术交给了工部,后续推广什么的,也都交给他们去做。 工部也并不敢懈怠,立刻就开始推广。 这年头穷人是真的穷,这种东西绝对是刚需,不几天,京城街面上,就有了卖这个的铺子,大家起先还观望,但铺子当众演示了几天之后,立刻就有不少人买。 哪怕不用官府去推广,估计也很快就能铺开。 花晟林过了正月十五,又带着妻子回去了,从今年开始,试行旬报制度。 唐时锦还特意叮嘱了,让他们关注太阳灶的推广情况,也算是一个试验,试验这人眼网的能力,也看看如今新帝在位,下头的官员听不听话,听话到什么程度。 结果情报网报的还真及时,也真详细。 但下头的官员,也是真敢消极怠工,就在皇城边的县上,县令接了令就敢当耳旁风! 而且还哧笑:“用太阳做饭,真是异想天开!上头这些官员可真是闲的没事干了,消遣咱们呢!” 炎柏葳在朝上发了好大的火,连杀了两个县令一个知府,消息传出去,下头的弦才紧了起来……但一个个的,还是一副全天下他最聪明的样子,试也不试就大放厥词,敷衍塞责。 炎柏葳气的连连道:“天高皇帝远!天高皇帝远啊!!” 是啊,天高皇帝远啊,下头的官员,真是什么样的都有,这些人,还得慢慢的刷! 说真的,叫她看看,她也生气,这天下每一天多少大事,要是真叫她去操心,她一天能气死八回。 所以她也是真的觉得,这信息网的必要了。 并不是为了监视你,是为了看清楚这个天下! 不放一只眼晴在外头,下头人想糊弄糊弄皇上,真的是太容易了,只要不出大事,功过全靠折子上一杆笔。 三月出了国丧,按风俗要穿一阵子红。 所以唐时锦和儿子们,新做了几件红衣服,唐时锦挑了一件穿上,又挑了一串红色的凯旋珠挂上,许久不穿红色了,乍一穿,还觉得自己美美的。 正是早春的天儿,唐时锦心血来潮,就道:“明儿是不是甜宝休息?收拾收拾,咱们出去踏青!” 于是她就带着儿子们,浩浩荡荡的去了。 唐时锦在京郊有温泉庄子,但自从买下来,她还没来住过,这么多人去哪儿也不行,索性就把人拉到自家庄子玩了玩,然后趁人不备从空间里拿出一头羊,准备做烤全羊。 御厨提前就备好了架子,把火生起来,就开始往上刷酱料。 六胞胎太显眼儿,都不带,唐时锦只抱着甜宝出去溜达。 这会儿正是春耕时节,走出不远,就能看到地里人都在劳作。 甜宝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景,十分稀奇,自己迈着小短腿走在前头,不时的指着:“阿娘,那是什么?” 唐时锦就给他讲解。 结果炎柏葳下了早朝,听说了这事儿,一时来了兴致,叫几个阁老们换了衣服,也出来溜达。 他们出来,主要就是视察视察农事,所以也不等到温泉庄子,他们就下了马车,慢悠悠的走着。 结果炎柏葳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太阳灶,颇有兴致的道:“大婶,这东西好用吗?” 第890章 此举有大智慧 那大婶顿时精神一振,一副“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忙了”的架势,把正纳着的鞋底一扔:“好用啊!可忒好用了!不用柴火就能焖饭!” 她瞪着不大的眼睛看着他,一脸的“你说神奇不神奇!” 炎柏葳读懂了她的脸语,点了点头:“果然神奇。” 大婶哈哈的笑道:“城里店铺里卖,我男人还说再瞧两天,我一听说是财神爷做出来的东西,也不藏着掖着,就放出来叫人随便学着做,我就跟我男人说,买!赶紧买!财神爷的东西还有差的?” 她讲的抑扬顿挫,表情丰富极了:“我男人一听也是,我们头一拨儿就去买了,这几天旁人家都抢不上,只有我家先用上了,谁见了不夸我聪明?” 炎柏葳笑道:“大婶确实聪明!” 大婶笑的合不扰嘴,一边谦虚的道:“也没啥,反正就记住一个理儿,财神爷的东西没差!我儿子我都给他买了个状元螺,将来肯定能考状元!” 炎柏葳咳了一声,心说这个可就未必了,一边笑道:“事在人为,还是要令郎自己努力才好。” “那我当然知道了!”大嫂不屑的看了他一眼:“神仙也不是什么人都帮的!买状元螺的有多少人,哪有这么多状元!村口癞子还给他儿子买一个,他儿子那样的能考上状元?我是不信的。” 炎柏葳失笑道:“大婶说的没错。”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陈剑儒就道:“不是说这个不需人照管?为何还要在旁盯着?” 炎柏葳连连失笑,跟他道:“这个朕倒是知道,乡下人就是如此的,聚族而居,便如一家人一样。谁家有什么新鲜事儿,整个村里都会来瞧;谁家买了什么新鲜东西,也会全村都知道,她们放开手头事情不做,也要守在这儿,就专为了炫这个东西的。就看他们炫耀不炫耀,就知道这东西她们是不是真的喜欢。” 王恂实道:“不用柴不用火,也难怪他们喜欢。” “是,”炎柏葳道:“京郊一带富足,尚不显,在贫寒之地,大家定是如获至宝。而且,说是不用照管,这也算是个器皿了,他们是定会叫家中孩童照管着的。” 陈剑儒道:“皇上可知,那些商铺卖的时候是如何对人说的?” 炎柏葳道:“如何?” 陈剑儒就直接过去,问了一个村人,那人道:“说是财神爷为了天下百姓!向天借的火!” 炎柏葳笑道:“这么说也没错,与他们说那些原理,咱们都未必尽懂,他们更是不懂,所以这么说他们才能明白,也更容易接受,而且心存敬畏,使用才会更小心,不会破坏。对上也会更有感恩之心。” 陈剑儒道:“可这感恩之心,是感财神爷之恩,还是帝恩?” 这话堪比帝王必杀句,百姓只知有财神爷不知有皇上了。 炎柏葳淡淡道:“这与朕而言,并无差别。” 陈剑儒便不再说话了。 大家一路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唐时锦的庄子附近。 还没进庄,唐时锦在小山坡上头就看到了,哎了一声,遥遥朝这边招手。 炎柏葳抬头一看,就转过去朝那边走,唐时锦已经抓着两个纸鸢,跑了下来,一身红衣,动作又迅速,看起来就像被两只纸鸢带着飞起来似的,着实美好的很。 炎柏葳嘴角带笑,看着她跑了过来。 唐时锦跟大家打了声招呼,才跟炎柏葳道:“你怎么来了?你再晚来一点点,我就放了,我准备我们一人放一只。” 她给他看了看手,手心里一只写着炎柏葳,一只写着唐时锦。 炎柏葳笑道:“还不到清明,怎么就来放晦气了?” 唐时锦道:“这不是看你这几天不开心么?” 炎柏葳就笑了,接过了一只,唐时锦在他耳边笑道:“你看你的是什么。” 炎柏葳抬头一看,就见他的纸鸢,居然是一个戴官帽的小人,而且还是立体的,小人儿还是有表情的,简直活灵活现。 炎柏葳险些喷了,再看唐时锦的,是一个大簸箕,里头装了一些不知道什么东西,代指晦气。 炎柏葳失笑着,也用不着剪刀,就直接把线扯断了。 唐时锦也跟着把线扯断了,两人一齐仰头,看着两只纸鸢飞走。 唐时锦回头问桃大郎:“大哥,你要不要放?” 桃大郎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劝他:“你不用担心放不起来,我叫影卫给你放进来,你只管剪线就行。” 桃大郎笑道:“我虽然是个很弱的文人,但还是放的起来的,我只是一向不玩这个。” 那好吧,唐时锦就道:“那大家进来喝茶。” 一下子多了几个人和一堆随从,好在带着御厨,又多烤了一只羊。 炎柏葳问:“太子呢?” 唐时锦道:“刚才他看到春耕,说春耕挺好玩儿,没有什么辛苦的,我就让他自己下去试了试,他又扶不动犁耙,我就让灵儿带着他去讨百家米了,中午就让他吃这个,感受一下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桃大郎十分赞许:“此举大善!” 陈剑儒也道:“确是大善!” 唐时锦笑道:“忆苦思甜么,这会儿没有准备,我今儿叫人多拔些野菜,待明儿就用乡间的法子做了,大家都尝尝,贫寒出身的莫忘初心,世家出身的也感同身受一下。” 陈剑儒不由道:“王爷此举,有大智慧,那臣等明儿就等着尝尝了。” 唐时锦笑着应了一声,一边就问他:“陈大人吃过野菜吗?” “吃过,”陈剑儒是世家出身的,就道:“夏日吃过几回马齿笕。” 谢次辅平时并不忌讳他的出身,便笑道:“下官少时贫苦,倒是吃过好几种,至今记得苦菜粥真是难以下咽……倒是红苋菜味儿鲜香。” 炎柏葳笑道:“以前朕在乡间,锦儿最常做芨芨菜,会用芨芨菜包饺子吃,偶尔也会做苋菜和苦菜,猴腿菜之类的,但既入了锦儿的手,都是好吃的,朕还真不记得哪一种不好吃。” 唐时锦道:“那是我没按乡下法子做,明儿要按纯正的乡下法子做给你们吃。” 炎柏葳笑道:“好。” 第891章 好人最难搞定 唐时锦跟陈剑儒没怎么接触过,今天正好碰上了,就多说了几句话。 叫她惊讶的是,这个陈剑儒,居然真的是个好人,而且,对她其实也挺尊敬的。 他并不是看她处处不顺眼,也并不是背后攻击当面谄媚,他就真的是,真心实意的认为,当初她出来做生意就是应急的,待国库丰足就应该功成身退,做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否则就是恋权。 就是这种好人才最难搞。 因为他就像炎柏葳说的,管杀不管埋。 他坚定的认为这样才是对的,但是他不去管后续怎么样,他不管没了唐时锦的财政阁是不是只能吃老本,他不管将来国库要用钱目前的生意能不能支持……你问他,他也会觉得,不管有多大困难,也要按正确的路去走吧?? 不然呢,就因为有困难,就错着来?? 他特有理,一不留神还真要被他绕进去。 好在平时他烦的也不是她,随便吧,她也不管了。 于是大家就随意说话,一直到烤羊烤熟了好一会儿,戚曜灵才带着甜宝才回来,要了一小袋子米,炎柏葳叫送上来看了看,就见里头什么品种,什么成色都有。 中午要吃肯定是来不及了,唐时锦就先叫人拿下去了,看甜宝整个人蔫蔫的,炎柏葳问他:“怎么了?” 甜宝含着眼泪道:“我尝了他们吃的饭,一点都不好吃。” 因为走了很多路,甜宝也饿了,又正是饭时,过去的时候,不少人家都在吃饭。 戚曜灵也是大胆,不怕担责任,直接叫甜宝尝了几种。 甜宝是金娇玉贵养起来的,这种乡下东西做的粗劣,一入口简直难以下咽,看着又不卫生,第一口,他当时就吐出来了。 那家人心疼的不行,连道可惜,看那架势,恨不得把他吐的那一口再拣起来吃了似的。 甜宝很懂事,之后吃到什么,也不吐了,不管有多难吃,都咽了下去。 在他看来,几乎全都很难吃,可是在他们眼中,却显然是极好的东西。 甜宝问炎柏葳:“爹爹,是不是我们做的不好?为什么他们要吃这么难吃的东西?阿娘不是给了他们新粮吗?” 这话一出,桃相等人无不面露欣慰。 甜宝年纪小小,看到这样的情形,会生出这样的感悟,实在是难得。 储君仁慈,是盛世之兆。 炎柏葳温言道:“这不是甜宝的错,甜宝还小,甜宝如今能做的,就是努力念书,将来才能做到更多的事情……此事,是爹爹做的不够好,爹爹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他仔仔细细的给他解释。 唐时锦默默的听完了,看了看她儿子的表情,忍不住道:“太子能听懂吗?” 炎柏葳道:“现在可能还听不懂,但慢慢的,总会想明白的。” 等能想明白的时候,就忘了好么? 唐时锦就跟儿子道:“宝贝儿,其实我觉得这不是爹爹的错,不管他多努力,世上永远都会有贫富差距的,穷人的日子就是过的苦一些,富人的日子就是过的好一些,这就是人努力的动力啊!你看像谢大人,他年少时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但他十分努力,才能走到如今,成为阁老,不必再吃苦……” 谢祖平起身拱手。 唐时锦续道:“就比如你,你此时需要做的就是念书,今日你越努力,将来才会越优秀,你的每一分坚持,每一分努力都是有用的,学识从不负人。可假如,你今日想着小鱼很好玩,少念一刻钟,明日想着球球也好玩,再少念一刻钟,将来就会成为一个不学无术之人,他们说什么,你都听不懂……就像我一样,他们文人说话我时常听不懂,要事后去问爹爹的,需要写文章的时候,只能让六伯帮忙写。” 甜宝问:“是因为阿娘小时候没好好念书吗?” 唐时锦正色道:“不是的,是因为阿娘小时候太穷了,只活着就已经用尽全力,所以没有办法念书。” 炎柏葳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 甜宝眨着乌亮乌亮的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她,小小的孩童,很难理解为什么“活着就已经用尽全力”,却莫名的懂了那种感觉。 他忽然张开小手,轻轻的抱了她一下:“阿娘别怕,甜宝好好念书,给阿娘写文章。” 唐时锦一怔之后,险些哭了出来。 她儿子也太暖了吧!!真的超暖超暖的!! 一众大臣不好插言,各自沉吟。 有的觉得她说的有些太市侩了,但有的却觉得,唯有这样才能让孩子明白。 但都一致觉得,太子是真的聪明仁善又孝顺。 事后,唐时锦还悄悄问炎柏葳:“可是我现在已经有条件了啊,所以我是不是应该找人讲书,给孩子做一个好榜样?” 炎柏葳笑道:“可以,我闲了我给你讲,平时你也可以从翰林院挑个顺眼的,让他们给你讲。” 唐时锦道:“你给我挑一个呗?挑一个真有学问,讲书又不枯燥的。” “好,”炎柏葳道:“明儿给你挑。明天你中午多做点野菜,我准备把四品以上的官员都留下。” 唐时锦只能又打发人去收了一波野菜和百家米,然后第二天中午,她亲自指挥着御厨,就按乡下法子做,炒菜都是少油无盐的,蒸了菜窝窝,熬了野菜粥。 皇上叫你忆苦思甜,米又是太子亲自带人出去讨的百家米,这种饭,不能单纯当饭吃啊! 炎柏葳这个人很务实,为了避免有人当成政治秀,卯足了劲儿表演,他直接下令不许说话,不许剩。 于是堂中肃穆的跟什么似的,一众养尊处优的朝臣,艰难的下咽,还不敢露出难吃的表情。 唐时锦也带着大儿子,吃这样的饭,甜宝昨天尝了百家饭,今天再吃这个,承受力高的多,他含着小泪花问她:“阿娘,你小时候也是吃这样的东西吗?” 唐时锦道:“能吃到这样的东西,都算很好了,平时还是饿着的多。” 她给他看了看粥碗:“看到没,这有米有菜,而且米很稠的粥,已经算是很好的了,在乡下,只有下地干活的壮劳力才能吃这样的粥,小孩子和女人,都是一碗清汤汤,里头的米粒都能数的过来,吃完了肚里都咣咣响,一会饿的不行。” 甜宝这孩子,同情心同理心都重,他真的是感同身受,觉得她实在太可怜了。 这顿饭,有没有教育到朝臣,她不知道,反正是真的教育到了她儿子。 第892章 黑粉的狂欢 四月底,最后一茬咖啡运到了京城,连带着贝壳和大批的香料。 香料,唐时锦准备只做批发不做零售,在陪都留了一批,这一批是京城的。 卫时磊写信回来,说成亲的日子,定到了六月二十,就在定海县中成亲。 余外还说,二月的时候,有外邦的商人上岛,他在他们手中买到了几种植物的种子,他写了一下对方的描述,有一种听起来像是西红杮的,其它的不知道是什么,唐时锦就暂时丢进了空间里,看能长出什么来再说。 桃成蹊也早就上了岛,写信说,他在岛上见到了她说的麝香猫!还故意问她要不要吃猫屎…… 唐时锦只能回复他:兄长请先用。 章应问也去了满剌加岛,写信来说,发现了猛火油! 也就是石油!所以,她忍不住要再次感叹,满剌加,真的是一个宝藏岛啊!! 居然又发现了石油!! 石油可以做燃料,做武器,做塑料……用处大大的! 石油倒不是只有满剌加有,其它地方也是有的,大多做为燃料,但是满剌加岛有的好处就是,可以就地取材啊!可以直接用!制出武器来那就是远战近攻谁与争锋有木有! 等炎柏葳回来,她就跟他叨叨。 炎柏葳听完了,点点头,然后跟她道:“对了,你不是要个人给你讲书?我找着了。” 唐时锦:“……啊??” 那天她说,让他给她挑一个人讲书,炎柏葳挑了好几天,也没有挑到合适的人选。 唐时锦展现出了学渣本色,没有催他,还趁机跟儿子说,不是我不想学,是你爹没有给我挑到人……结果她都忘了,又给挑到了? 炎柏葳看她表情,不由失笑:“怎么了,又不想学了?” 唐时锦口是心非的道:“谁说的!我是这种人吗!挑了个什么人?” 这会儿殿试才过不久,炎柏葳觉得那个状元不错,所以准备叫他过来讲几天试试。 这个状元的好处是,他就是京城人士,也不需要还乡,直接就能上任。 唐时锦一见人,就明白炎柏葳为什么挑他了。 这个人名叫温世泽,很有那种温暖宽厚的长兄气质,有什么地方不懂问他,他绝不会说“你连这个也不会”,连一个不妥当的眼神儿都不会有,很适合给她这种大龄学渣讲课。 于是她每天都抽半个时辰左右听课,炎柏葳给他画了一个范围,四书五经也在其中,温世泽每天都从中挑出一段来给她讲,还挺有意思的。 讲了没几天,唐时锦就想起来,跟炎柏葳商量:“要不,我们合作一个?” 炎柏葳问:“合作什么?” 她道:“我的学校啊!” 她在两年之前,就想做学校,分程度分专业,类似现代的那种学校。 暂时先在京城建了一座试点,锦临二年开始动工,去年年初就建好了,但是一直没找着合适的人去管理,许天禄不懂这个,唐时锦也没顾上,就暂时先放着了。 唐时锦道:“不以唐家的名义了,以朝廷的名义做,我觉得世泽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炎柏葳笑道:“以朝廷的名义做是对的,不过若要以朝廷的名义,就用不着他了,这人你还是留着用吧。” 唐时锦可以把学校捐给朝廷,朝廷上要找几个能办这事儿的人,还是有的,但对于是否要教匠作之业,大家仍旧有争议,毕竟这个年代,手艺都是传家的,或者父传子,或者师传徒,你想开个学校公开教? 一个是要不要教的问题,另一个是有没有人教的问题。 朝臣三辩两辩的,一拖好几天,唐时锦烦了,一气之下,不捐了! 然后她就叫温世泽帮忙,写了一个文理浅显的告示,说明了利弊,派了自己的人马……其实就是长目飞耳楼加江湖人,让他们去各地征求意见。 其实在她看来,这些人纯粹就是想不开。 各地都有木匠铜匠什么什么匠的,做出来的东西大同小异,这也并不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真有那种不外传的绝活的匠人,能有多少?一百个里头也没有一个好么! 这种她也不可能非让人教啊!再说这种高难度的也不适合大众学。 她要求的,只是普通的,基础的谋生技能。 这个若是放到学校中,做为正经的学问去教授,长此以往,对于观念是一个很大的改变,会缓慢的,潜移默化的,改变大众对于匠人的看法,渐趋平等。 这就好像在某个年代,“技工学校”甚至比正常的学校更吃香,因为这是一个立刻就能学以致用的东西,能够以此为业的东西。 至于你觉得,这样的人多了,会影响你的生意? 短时间内,会! 这就涉及到一个供需平衡的问题了,一个地方的购卖力就这么多,不管有多少铺子都差不多,短时间内一窝蜂都干,大家为了争夺购买力,互相竞争,一定会努力提升品质,很快就会渐渐淘汰一部分人,更优秀的人就会走的更远。 这对于买的人,以及小到这个行业,大到这个国家,全都是有好处的。 但是这个理念,她跟炎柏葳说,炎柏葳懂了,跟温世泽王慎行财政阁他们说,他们也懂了。 可是匠人不懂啊! 她的征求意见,又搞的很公平,很细致,就这么一个小事儿,下头足足忙了小半年,从四月一直忙到了十月。 结果意见统计上来,居然有九成半以上的匠人都不赞同。 而且不止如此,大家对于未来会去“学校”教这个的匠人,还都执敌视态度,认为这是行业中的泄密者。 据说还有人哭着求财神爷给他们手艺人留条活路?? 唐时锦是真的无奈。 可能是她太心急了,走的太快了,大家还接受不了这个观念。 唐时锦也懒的劝了,就直接大笔一挥,将她的学校,命名为“大庆商学院”,准备除了识字启蒙、另外教算学、治帐,以及商贸知识。 这算是财神爷做的事情中,唯一的挫败,因为当时闹的声势挺大,所以私下里有不少人说笑,说什么“我早知道……王爷不信啊,非要……结果……” 一个个亢奋不已,用唐时锦的话来说,这简直就是黑粉的狂欢。 第893章 一言不合打死你 元阆仙气的不得了,写了一封《赞诸葛》,嘲讽这些事后诸葛亮们,天天屁也不干,还舔脸嘲讽那些干实事的人。 陆凤楼和贺延墨暗搓搓的找了一些侠义盟的人,天天就搁酒楼什么的蹲,一听到有人说这个,就在外头大声念这个《赞诸葛》,气的一干文人面红耳赤还毫无办法,迅速煞住了这股歪风邪气。 正好桃六郎玩够了,从海边回来了,也写了一篇文章应合。 桃六郎这文章是批驳匠人短识的,文理浅显,其中一句“三载未过,商已非商,百年之后,匠仍是匠”。因为实在太容易理解了,迅速火出圈儿了。 那些匠人们一想也是啊,唐时锦起势于江南,不到三年,商人地位简直就是扶摇直上,如今再看,早已经与士人分庭抗礼,哪怕一个小商小贩,也再没人敢称之为贱业。 可是如今,财神爷费了诺大工夫要拉拔他们,却被他们齐心合力的给拒绝了?? 他们仍旧想不明白那些大道理,但是这个例子就在眼前,太鲜活了,这一干匠人,不由得慌张起来,心说难道他们真的有机会,活的像如今的商人一样,甚至像士人一样,却被他们鼠目寸光的给拒绝了?? 桃六郎一出手,就知有木有,一句话,掀起了暗潮汹涌,可是商学院已经开始筹备,他们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这些都是后话。 如今,唐时锦把征求意见的活儿分派下去,就暂时不管了。 她去年安排的啤酒,今年做出来了,她冒着丢脸的危险尝了几回,味儿很正。 因为啤酒其实是一种音译,所以为了便于理解和安全的需要,就是啤酒是会起沫的,唐时锦把它命名为多泡酒。 虽然啤酒什么人都能喝,但是唐时锦受年少记忆影响,总感觉只有街头那些金链子光膀子的大汉,夜市摊儿上吃涮肚喝啤酒,才对那个味儿。 所以她就叫戚曜灵把人约了约,然后她和许天禄带着酒过去,一进门儿,先就笑眯眯的叫了一声:“延墨!” 贺延墨吓的呛了一口,江必安哧笑了一声。 然后贺延墨连连拱手道:“王爷你要干啥,直接说就行。” 唐时锦笑道:“没什么,我特意来请你们喝酒。” 她就叫人把酒拿了上来。 因为酒厂就在京城,不用担心运输,所以这啤酒,是用半透明的玻璃瓶子装的,一瓶两斤,上头大字“唐家多泡酒”,软木加蜡封,倒出来酒液澄清,微带苦香。 唐时锦道:“都尝尝。” 几个人都端起来尝,这会儿天还不热,没有那种沁凉的感觉,但是啤酒这东西,苦香苦香的,乍喝不习惯,细品就能品出那种不一样的香醇来。 然后大家纷纷道:“还行。” “入口面乎乎的,挺好!” 贺延墨道:“王爷要叫我干什么?” 唐时锦道:“这是唐家的东西,不是财政阁的,就是找你们帮个忙。我想着,这几天我就挑几个地方,做烤羊,卖啤酒,然后你多约几个人,过去吃吃喝喝……” “还有这种好事儿?”贺延墨眉飞色舞:“白吃白喝?” “是,也不是。”唐时锦笑道:“我其实是想让你们给我当托儿,你们到时照常付钱,就跟平常吃饭一样,回头我叫禄儿给你们银子。” 贺延墨秒懂:“没问题!” 江必安道:“为何这种事非要叫他去?缉事卫去不行?” “行也行,”唐时锦笑道:“下了值换了衣服去也可以,就装成寻常人就行……但是你和陆纵这种就算了。” 江必安道:“我和陆纵怎么了?” 唐时锦笑道:“我是要招揽客人的,不是想赶客,你们往那儿一坐,自带‘一言不合打死你’的气场,别人都不敢过来吃了。” 江大人呵呵哒。 话虽如此,江大人仍旧不计前嫌的带着人过来吃。 但是说真的,他们几个来这儿吃,确实自带冷场效果,远不如贺延墨这伙人吆五喝六的有气氛,好在有人在也显得更加真实,还真有不少人被吸引过来。 起先喝个稀奇,渐渐的就习惯了这个味儿,而且啤酒这东西确实有独特的魅力,虽然喝多了打嗝什么的,多少有点不雅,但是朴实的劳动人民,就爱这一爽。 所以很快,唐家多泡酒就开始风行。 等到很多人跟风开始做烤羊,许天禄之前安排的人也就功成身退,只搞了批发点批发多泡酒。 而且有了烤羊,就有烤鸡,有了烤鸡,就有烤肉、烤鱼、烤菜……赚钱的事儿,永远不乏有新鲜主意的人。 这年头又没有城管,街头小吃摊本来就四季都有,天气又越来越热,唐家多泡酒,也越来越受欢迎。 还有人问唐时锦:“为什么这东西没放在财政阁呢?” 唐时锦心说老子愿意啊,老子想放哪儿就放哪儿,脸上叹道:“穷啊!朝廷欠我这么多造船银子不还,我再不想法子赚钱,孩子都要养不起了……” 问话的朝臣那叫个面红耳赤,吱吱唔唔的走了。 唐时锦呵呵哒。 他这话本来就问的没意思,她不怼他就是客气了。 戚曜灵过来问她:“师父,我们明儿一早走?” 唐时锦点了点头。 卫时磊成亲,她还是要去一趟的。 她总感觉这阵子不怎么舒服,跟之前怀孕的感觉有点像……估计又有了。 但这事儿要是叫炎柏葳知道,他铁定不让她去,所以她隐瞒了月事,也没叫太医把脉,准备等回来再说。 于是第二天一早,唐时锦就跟戚曜灵一起去了闽州。 因为五月回来顺风,从满剌加一个月就能回来,所以卫时磊两人早早就到了。 桃三夫人精干麻利,一应事情都是她一手打理,唐时锦只管到时候露个脸儿,表示一下男方的重视就可以了。 看着她的小睫毛精长的比她还高,立业成家,她其实还挺感慨的,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就忍不住一次一次的摸他的头。 卫时磊被她三摸两摸的,眼圈儿都红了,忍不住跪坐下来,抱住她腿,把脸枕在她膝上:“阿姐!阿姐!” 她低头,亲了亲他的脑门儿:“我的小睫毛精长大了。” 卫时磊哽咽的道:“阿姐,磊儿这一辈子,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阿姐。” “那倒不用,”唐时锦笑道:“你有妻子,将来还会有孩子,把她们当成最重要的吧。” “不,”卫时磊道:“就是阿姐。” 她也没跟他争,由着他撒了会儿娇,卫时磊腻歪了半天才站起来,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第894章 扶着你们往前走 唐时锦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没说,不过想想这应该是婚前综合症,也就没管。 第二天按部就班的迎亲,成亲。 因为老王爷回不来,卫时磊也去不了,所以唐时锦代表男方家长,喝了许灵妙的媳妇茶,准备过午就动身回去。 邓闲忙里偷闲,瞅着空儿过来跟她说了个事儿,说有两个建盏的好匠人过来投效,问她需不需要。 闽州南平建阳,有一种黑釉瓷盏,俗称建盏,在前朝大宋极为风行。 因为宋人盛行斗茶之戏,既然是斗,当然要分出胜负。 一般来说,要看茶上的雪沫乳花的形状;以及看乳花咬盏的时间长短,观察盏壁的水痕等等。 咬盏是指乳花泛起时,留在盏壁的残留,《茶录》中有“茶色白,宜黑盏”,所以使用黑釉瓷器斗茶,更宜于观察,而且胎体厚重,胎内又蕴含细小气孔,更方便茶汤保温保香。 加上当时建盏是做为贡品的,宋徽宗极为欣赏,曾做诗:“兔毫连盏烹云液,能解红颜入醉乡。”又曾在《大观茶论》中对建盏赞曰:“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所以在宋时,建盏极为风行。 但因为前朝是异族人当皇帝,所以建盏就渐渐的没落了,直到现在,几乎销声匿迹。 邓闲道:“这一家人,是世传的手艺,直到现在还苦苦守着,听说这人也是十分厉害,烧出过曜变盏……这要在那个时候,就是大家啊,可现在,愣是无人问津,生计都成问题……” 一听这名字,唐时锦眉梢微挑。 曜变盏??曜变天目?? 在她的时代,据说曜变天目全世界只有四件,但本国一件也没有,全都被某国人收藏,被称为国宝,其中一件,更是被称为天下第一。 唐总的民族荣誉感当时就蹭蹭的了,问:“曜变天目,现在在哪?” “什么天目?”邓闲道:“那个碗?他们献上了,你要看我拿给你看?” 天目据说是因为天目山得名,如今在这儿没有这个叫法。 唐时锦点了点头,邓闲就拿来叫她看。 唐时锦小心翼翼的捧起来看,就见碗中,有许多不规则的斑点,转动碗时,这些斑点,就会有蓝色的光晕微微闪动,再一转,又似乎有红紫各色的光晕闪动,每一转动时,整个碗的光芒都在不断的交错变幻,美极了。 唐时锦看了半天,才长吸了一口气。 她道:“人在哪?” “在这住着呢,”邓闲道:“我想着主子成亲你可能要来,就把人留着了。” 于是唐时锦去见了见那人。 来的人是一对父子,姓陆,父亲看着有四十许的年纪,衣衫敝旧。 一见她,那对父子立时就站了起来,眼睁睁的看着她,忘了行礼。 唐时锦在他们眼中,看到了一种匠人支撑一生的信念,等待着最后宣判的感觉。 一时不由得鼻酸,于是她一点也没磨矶,极为郑重的跟他们道:“建盏乃国之瑰宝,一定要做下去,坚持做下去,不用担心,财政阁扶着你们往前走!永远不要放弃!” 那对父子当时就嚎啕大哭。 于是唐时锦就在闽州多留了一日,过去看了看陆家窑。 建盏中,曜变、油滴、兔毫最为稀有,而矅变,又是名瓷之首。 因为烧制时,炉温变幻,难以控制,温度有极微小的偏差,就有可能烧制失败,而且每一次温度的细微变化,形成的图案也是千变万化,所以,可以说件件都是孤品。 唐时锦花一万两,买下了那个矅变碗,这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千金买马骨。 陆父感激不尽,又将之前烧出来的一个油滴,两个兔毫碗献上了。 油滴盏,是釉面上会有密密的银灰色的小圆点儿,有大有小,形似油滴,泛着金属光渍。 而兔毫盏,是一种非常细微的,如丝如毫的流纹,有一种烟花般绚烂放射的感觉,同样美不胜收。 真的是各有各美,就连她这种大俗人,都觉得美。 然后唐时锦怕他们乍然得财出事,又从当地官府调了一些兵丁来保护他们,也顺便造造声势,一边跟他们道:“你们别急,我回去之后,就从财政阁调度人手过来,专司此事,你不是说还有建盏世家吗?到时候都会慢慢扶植起来。” 直到隔天午后,她才动身离开。 而就在昨日,炎柏葳晚上早早的回来。 因为桃大郎献了一副画,画的那一日两人并肩放走纸鸢的情形,都是背影,一穿黑,一着红,画的仙极了,登对极了,炎柏葳一看就很喜欢,赶紧拿来给她看。 结果回来之后不见人,炎柏葳一皱眉:“锦儿还没回来?” 平儿道:“是。” 炎柏葳道:“不是说二十一午后就回吗?到这时候也该到了吧?” 平儿小心的道:“大约是有事情耽误了。” 炎柏葳皱眉半晌,点了点头,先去看了看儿子们,然后一个人吃了饭,一边批奏折,一边就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一直等到半夜,奏折都批完了也不见人。 炎柏葳本来就是个爱操心的,也无心睡觉,来回踱步。 平儿也忍不住一遍一遍的在门口张望,炎五忍不住露出头,两人小声嘀嘀咕咕,炎柏葳察觉不对,沉声道:“怎么回事,说说。” 平儿也不敢隐瞒了,过来跪下道:“皇上,主子之前月事没来,不许属下跟皇上说。” 炎柏葳长吸了一口气。 炎五讪讪的劝说:“主子别担心,有灵少在,九爷八爷又通人性,没事的。” 炎柏葳也无心训斥她们,摆摆手让他们赶紧滚。 于是等第二天唐时锦回来的时候,就见他跟个门神一样杵在房中,见她进来,眼神在她身上一划拉,旁边太医赶紧滚过来,低声下气:“王爷请个脉看看。” 唐时锦:“……” 都不用看平儿,她就知道暴露了。 她本来想回来之后再找太医的,到时候还可以展现一下三分演技:“啊,居然有了我都不知道!!” 现在……她只能伸出小手手,给太医把了把。 太医道:“恭喜皇上,王爷已经有孕约摸两个月,如今怀相极好身体也是无恙的。” 炎柏葳点点头:“嗯。” 太医麻溜儿滚了,戚曜灵也被影卫拉着不许他进来,平儿等人无声的走来走去,给她准备洗澡水和衣服。 炎柏葳站起来就走了,大步流星。 第895章 子债父偿 唐时锦就道:“我有点难受。” 耳朵贼灵的皇帝陛下,人都走到门口了,脚下一顿。 虽然明知道九成九九九是假,但毕竟不放心,僵了半天,还是走回来道:“哪里难受?” 她拉住他手:“你不理我,我心里难受。” 就知道是这样! 炎柏葳甩手想走,她拉着不放:“我是有事儿,又不是故意不回来的,要是传讯,鹰到了我也差不多到了,所以才没说……你生什么气嘛!” 他站的笔直,别着脸不看她。 唐时锦摇了摇他手:“好啦,别生气啦,我这么靠谱的人,有什么好担心的嘛!你看我不是好好的,连根头发也没掉?” 平儿从那边冒了一下头,唐时锦站起来,“我先去洗澡啦!小葳葳,你乖一点儿,别闹了。” 她摸了摸他的脸,他低看着她,生气又透着一丝委屈,她忍不住好笑,又凑上来亲了一口他下巴:“你乖乖的等我出来,要是我出来你不在这儿,我晚上就不吃饭了!!” 她妥妥吃定他, 可是他还真就只能被她吃定。 她洗完澡出来,他就坐在室中批奏折。 有时候真的觉得他可爱又可怜,从小没人宠,发个脾气都是收着的,叫人忍不住想宠他,又忍不住想欺负欺负。 她湿着头发过去偎着他,从身后抱着他腰,雪白的小脚丫踩在他的袍角。 不一会儿,就见他状似无意的动了动腿,袍角将她的脚覆了起来。 下头摆了饭上来,唐时锦叫人直接摆在御案旁边,她直接用勺子吃饭,吃一口,又舀一勺米饭,上头仔仔细细的摆上几点点菜,拿去喂他吃。 勺子怼到他嘴边,炎柏葳撑了会儿,还是张嘴吃了,转身搂住她腰,沉着声音道:“我真的很生气。” 她偎到他身上,又喂了他一勺:“好了乖乖的,不生气了,我真的很小心了。” 他张嘴吃了,给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一边继续道:“明明知道有了,还叫他们瞒着我。” 她道:“那你要是提前知道了,你能让我去?我就磊儿一个弟弟,他成亲我不去能行?我也是没办法啊!” 他长吸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两人就这么腻乎在一起吃完了饭,唐时锦拿了那碗给他看,炎柏葳只瞥了一眼。 他有时候很固执,就好像大红袍,他至今不肯喝,一口都不喝。 所以唐时锦跟他道:“好了,不许任性,我准备扶植这个,让财政阁去做,做奇做奢……” 她自己放在手中,转了转:“平儿,叫小章过来一趟。” 平儿应声去了。 等章无极来了,唐时锦也懒的换衣服了,隔着屏风吩咐:“我在闽州南平建阳,发现了一种黑釉瓷盏,在前朝很风行,斗茶用的,如今却成了绝烧……但还有二三世家正苦苦撑持,你挑几个人过去,一是把相关的资料整理起来,二是把这些匠人都扶植起来,那些改了行的也看看能不能拉回来,这不光是国之瑰宝,也是地方特色啊……” 她细细的跟他说了说。 章无极不断的应声。 然后唐时锦还道:“你把这个拿去让他瞅瞅。” 章无极也不知道她在吩咐谁,结果一抬头,就见皇帝陛下冷着脸把瓷盏递了出来。 吓的章无极赶紧跪地见礼,然后双手接过。 唐时锦道:“留点儿神,别摔了,摔了打死你信不信? 你出去的时候,把这顺便捎给我义父,就说子债父偿……”她笑了两声:“就说我六哥不在,我好多戏不好唱,让他帮我写首诗出来。” 章无极只能道:“是,是。” 连个盒子也没有,章无极双手捧着,战战兢兢的送去了相府。 桃相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只问:“财政阁做?” 章无极道:“是。” 桃相就笑着点了点头,接了下来。 章无极一大早就点了人马,赶赴闽州。 唐时锦其实还是挺累的,毕竟乘鹰可不是坐飞机,整个人是崩着的。 而且她怀孕时总是体热,烦躁,什么都不想做。 所以完了这事儿,她就歇了几天,然后才叫人把穆完璞叫来,给他瞅了瞅余下的三个建盏。 然后就把这个借给他,让他去联络年轻人鉴赏写诗了。 虽然这事儿元阆仙也能做,但是穆完璞做更合适,因为他与桃相这种正经文人,不是一个流派,是属于风流倜傥那一挂的。 送走了穆完璞,她继续去床上歪着。 许天禄进来,她动也没动。 许天禄就直接凑过来道:“师父,硝石运过来了,冰库也在弄了,你说的那个冰碗咋弄?” 唐时锦上次叫他去附近寻摸硝石矿,主要是为了制冰,然后冰镇啤酒的,但既然都有了冰镇啤酒了,为什么不建一个冰库,做冰淇淋呢? 唐时锦道:“我说,你写。” 许天禄答应了一声,就叫人送文房四宝过来,正好温世泽过来,唐时锦就道:“让世泽写吧,你写的慢。” 许天禄笑着朝温世泽拱了拱手,一边又回到屏风这边,笑道:“慢无所谓,关键是写的差。” 于是唐时锦说,温世泽就录了下来。 这东西也是开个头,只要开了头,自然有人会学,口味什么的立刻就会多起来,而且平时卖,就像最早卖冰棍的一样,弄个箱子,弄个棉被保温,然后就可以走街串巷的卖了。 许天禄听她说完,就揣上兴冲冲的走了。 温世泽慢慢的给她讲了一段儿书,讲完了,才跟她道:“有件事情,下官觉得还是跟王爷说一声,今日下官来时,遇到了陈阁老,陈阁老与下官说了一些话,暗示下官给王爷多讲讲类似长孙皇后……诸般贤后的故事。” 唐时锦一听贤后,条件反射就想起那回那根断指头来了,干呕了一声,忍了忍才道:“不用理他。敷衍过去就是了。” 温世泽点到即止,也没多说:“是。那下官告退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温世泽就退了出去。 唐时锦又连连干呕,好一会儿才忍住,一边就跟平儿道:“跟炎柏葳说,我不舒服,讲书先停一段时间。” 平儿应了一声。 第896章 吐槽与拍马齐飞 于是就先把讲书停了,炎柏葳又怕她闷,叫了人来给她说书。 不听她觉得无聊,听吧,没几句就觉得吵的慌,才七月的天儿,天天热的心烦气燥,又不敢敞开用冰和用风扇。 后来炎柏葳不知从哪儿看到一个小宫女打络子,叫人取了一堆各色宝石来,坐着打络子给她看,又安静又有意思,唐总虽然私下吐槽说她要想听裂帛之声怎么办,但居然也就看住了。 这些人的手是真的巧,手指翻飞,一会儿就打一个。 唐时锦有时候也跟着编一个,异想天开,编出来每每丑的不行,拆了编,编了拆的,等编出一个满意的,还挺有成就感的,到处送人。 戚曜灵和许天禄更是天天进宫。 冰淇淋也弄出来了,也不用她起名,因为起先弄出来的模子像棍儿,所以他们就叫它冰棍了。 许天禄弄出什么新口味,就都拿来给她尝。 唐时锦说他:“你怎么天天来,没有事情做吗?” 许天禄很委屈:“大哥也天天来,你怎么不说他?我天天不来,你现在看我都烦了,我才来两趟就说我!” 行吧,唐时锦只好道:“是不是皇上跟你说什么了?你不用听他的,你忙你的,不用天天往这儿跑,我只是热,你来又不管热。” 话是这么说,许天禄还是隔三差五的来。 一直过了半个多月,桃相的建盏诗才写出来,但,并没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之前交给穆完璞的也是,写倒是都写了,但只是在小圈子中互捧一下,没折腾出什么浪花来。 炎柏葳跟她道:“穆完璞那些人的,确实写的浮,但义父这个诗还是很好的,越是内行越觉得厚重。” 她不管啥轻浮厚重,反正对她来说,没达到效果就不是好诗。 所以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乾隆一生写了四万多首诗,没有一首收入语文课本……这好诗和不好的,差别就是这么大!! 这他还是皇帝呢,要不是皇帝,早有人骂死他了,臭诗篓子!! 她简直疯狂想念她的亲六哥。 人家那叫什么文才,就跟水管子一样,一拧就出水儿,根本不用等!而且一写就能火出圈儿,街知巷议。 于是她给桃成蹊写了巨长的一封信,吐槽与拍马屁齐飞,总之一句话,国家需要你!玩够了就回来吧!! 但桃成蹊表示,他要等赏完夏天的美景再回来,唐时锦总不能再把建盏跟桃相要回来,再给他捎过去写? 嫌老子写的不好,让儿子再写?那多不好意思。 炎柏葳被她叨叨了一番,索性自己写了一首,然后跟谢祖平说了一声,顶着他的名头放了出去,倒是掀起了一小波浪潮。 建盏这个东西,本来就属于小众的爱好,爱的人爱的不行,不爱的就会觉得也就那样。 所以她这会儿也不需要太大的声势,就有这么点影子就行,后续那边正常起来,才需要继续推进。 倒是来回一写信,她想起来了,看了看之前卫时磊送来的种子。 果然,一种是西红杮,另一种是西葫芦,还有一种居然是洋葱。 西葫芦也就算了,西红杮和洋葱还是很有市场的好么! 唐时锦瞬间来了胃口,把西红杮拿出来,切成小块,洒一点点白糖,大家一起吃。 于是炎柏葳一回来,就见几个小的,都吃的脸上前襟上全是红汁汁,一看就是亲娘喂的。 炎柏葳一边叫人赶紧抱下去换衣服,一边就进来道:“又弄什么了?” 唐时锦笑道:“这叫西红杮。” 她就站起来喂了他一片:“好吃吧?我中午叫他们炒鸡蛋吃,你尝尝。” 炎柏葳点了点头,问:“这是磊儿捎来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还有一种味儿很怪的东西,叫洋葱,我把做法教给御厨了,你明儿中午别回来吃了,我叫御厨做过去你尝尝,回来要漱口。” 炎柏葳道:“你不想闻那味儿?那我不吃了。” “没事,”唐时锦道:“明儿灵儿他们来,也给他们尝尝,味道挺独特,说不定你就爱吃呢。” 捎过来的种子不算多,但在空间里长的快,也长的大,也够她们吃一阵了。 唐时锦第二天还给孩子们做了洋葱圈儿,炸的酥酥甜甜的,几个孩子还挺喜欢吃的。 上午戚曜灵和许天禄来了,唐时锦把江必安和张居正也留下了,叫他们也尝尝。 结果近午时分,王慎行也过来了,唐时锦笑道:“王大人是不是知道我这儿吃新鲜东西,特意过来蹭吃的?” 王慎行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可见下官是有口福。” 话虽如此,唐时锦也知道是有事,就要站起来,但看王慎行坐下了,应该不是要紧的事情,就没动。 这会张居正还在上课,屋里都是自己人,王慎行看了看房中,就小声道:“我听了一个事儿,说沈大人活动着,想往京城来呢。” 唐时锦当时就是神色一凝:“沈刺史?” 王慎行点了点头。 唐时锦不由沉默。 沈刺史这是故意的。 沈刺史和她的交情,跟王慎行不一样,王慎行这个是姻亲,本来就守望互助,而沈刺史……却牵扯了一条人命。 他明知道他若是活动,消息必定会传到她耳中,他是想着,让她给他一个大人情,然后就了结此事,以后,她就不用时时关照着他,注意着他了。 因为她势必要护着他,而他纵是不能不受,却受之有愧,受之感伤。 唐时锦一时眼中含泪,低声道:“我知道了。” 这种事情没法劝,王慎行也没开口,慢慢的喝茶。 唐时锦缓了一会儿,才道:“你与他相处的久,你倒说说,他适不适合进财政阁?” 王慎行无奈的道:“王爷……” 唐时锦苦笑了一声,也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傻话,他若是肯进财政阁,那又何必向她讨这个人情。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两人这一番交流,别说许天禄了,连江必安都看不懂。 然后王慎行岔开话题,笑道:“说起来,今儿又有人上书,提请选秀呢。” 选秀这个事儿,反正是天天提天天上,尤其她怀孕的时候,更是要上。 听说炎柏葳就直接问他,“朕有七个儿子,你有几个?听说你妻妾满院,却一个儿子也没有?既然你如此在意子嗣之事,那朕放你假,回家生儿子去吧。” 他点了一个侍郎的名字:“听闻周大人是你的良师益友,朕也放他假,与你共进退。” 其实这事儿,就是这个周侍郎指使的,于是这两人都被皇上放了假,再想回来……就不容易了。 许天禄在旁边吃西红杮,忍不住插话:“你说这些人是不是闲的,皇上都说不要不要了,还非得上。” 第897章 跟谁都能交朋友 这话一说,他岳父就露出了老江湖的微笑。 唐时锦笑着给他解释:“你要明白,后宫也是一个势力场,一旦选秀,就意味着无数的机会。多有这种愿意依仗裙带关系,更进一步的家族,就比如当年的万家。所以,他们会一次一次的试,反正每次只找一个小官儿出头,就算惹恼了皇上,对他们也没什么妨碍。所以这次炎柏葳把指使之人也揪出来了,就是希望能清净的久一点。” 许天禄还是不明白:“那皇上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以后不要再上了呢?” “不能,”唐时锦道:“第一,就算他说了,也还是会有人上,还是那句话,只要有利益,总会有人前赴后继。第二,很多事情,可以做,但不能说,不然就会激起很多反对之声。” 看他还是不懂,她跟他道:“我想揍你。” 许天禄道:“别揍我啊师父,我不就是笨一点么!你该习惯了啊!” 唐时锦被他逗乐了,抬手就拍了他一下,然后又踢了他一脚,许天禄也没在意。 他岳父不忍直视:“懂了没有?这就叫能做,不能说。” 许天禄:“……” 反正这么一来,又能消停好一阵子。 而且几年下来,炎柏葳君权渐重,朝臣们也渐渐的不敢造次了,像这种他直接给上书的官员放假的事,要是在登基之初,铁定一堆反对之声,可现在,连个吭气儿的也没有。 直到九月份,章无极那边才初见成效,写了信回来。 那边建盏确实已经没落了,手艺还在的一共只有四家了,都已经调集了起来,余外还有三家转行的,也都愿意再试试,但要推动起来,只怕不是短期内能做到的。 章无极提到,她这边派出的人,上个月过去征求“技工学校”的意见,这些人都十分反对,他解释了半天他们也听不懂,而且建盏本身难度也高,不是可以教的,所以就全都按反对计数的。 余外,章无极还提到了匠籍。 大庆朝如今还是有匠籍的,凡这些工匠,大多都是匠籍,分为民匠、军匠、官匠,世代不得脱籍,而且子孙后代不许科举。 唐时锦之前还真没关注这事儿,乍一听,还有点惊讶。 所以?? 这些人的社会地位都低成这样了,让他们去学校教学,他们还反对?守着那小手艺当宝?? 而且他们这些人,就类似她建的御窑工匠,还有工部的那些工匠之类的,他们为官府服役,要是官府叫他们教人手艺,他们能不教?他们敢不教?? 只不过这样教,就是一个干活的,连班头都不算,要搁元盛朝,工钱都不发……他们觉得这样更好?? 她觉得自己应该算满朝最接地气的官员了,都看不懂这脑回路。 如今她征求意见的结果,已经差不多都回来了,她也已经放弃了,所以她就让王慎行帮忙上个折子,请废匠藉。 王慎行跟她道:“百姓大多愚昧,你要真想让他们来教,直接召来教就是了,什么事儿也没有,就因为你太平易了,还费诺大工夫,满天下的去问他们的意见,他们哪有什么见识,自然不识好人心。” “算了,”唐时锦道:“我也是一时之气,结果自打脸……但是工科改变世界懂不,这些人手里,真能做出好东西,能让生活更便利的,需要鼓励。所以,先帮他们改善一下社会地位吧,不然没人爱当工匠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王慎行就帮她写了折子,代她上了。 这事儿,反对的声音并不高。 一个是事不关已,第二,劳役之类其实也不影响,就算没有匠籍,朝廷或者官府,要召还不是一样召? 另外还有些聪明人,猜到了“征求意见”的结果,觉得这是唐时锦给自己找场子,所以也不想触她霉头。 所以,几乎是唐时锦宣布了征求意见的结果,又为她的学校提名“大庆商学院”的同时,朝上废止了匠籍。 这是真正的以德报怨。 这让一干担心唐时锦强行征人的工匠们,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是一干“黑粉的狂欢”了。 其实真要说这些人都是黑粉,也不见得,他们就是难得见财神爷吃瘪,趁机八卦一下,笑话两句,痛快痛快嘴。 这会儿唐时锦已经显怀了,极少出宫,这种事,也不叫个事,所以也没人特意跟她说了添堵。 倒是贺延墨几个,在外头吃饭的时候听到了。 贺延墨这个人,亲和力是真的强,跟谁都能交朋友。 而且自从当了几天托,他爱上了唐家多泡酒,天天约着人去喝。 戚曜灵本来还算是个斯文人儿,也都被他同化了,江必安本来就是个糙汉子,也经常被他拉去吃。 有一天江必安进宫,还问她要西红杮?说是贺延墨想尝尝。 唐时锦笑道:“怎么还托到你头上来了?” 江必安仍旧面无表情,用他独有的江氏汇报法道:“曜灵跟他说了三回,菜都说了好几道,就是没给他带,他就过来找我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能说话的人,我不给他带一个,耳根子休想清静了。” 唐时锦坏心的道:“我就给你一个,你回头给他,说你也没吃过,看他怎么办。” “呵,”江必安道:“他会问我要不要咬一口。” 唐时锦笑的不行,然后挑了几个包起来,让江必安给他带回去尝尝。 然后晚上他们几个人就又去吃烤羊。 如今街头烧烤已成规模,还涌现出了不少老字号,也不知道是多老的字号,反正还真有好吃的。 这些人耳朵灵的很,一边吃着饭,就听到不远处酒楼二楼,一伙人正高谈阔论。 有人道:“都说了捐给朝廷,结果我等反对匠师,财神爷就一气之下收回了,要自己做,结果耗时半年,做了无用功。” “正是,将匠工与四书五经放在一起教,本就是异想天开,有辱斯文。” “说的也是,看来财神爷还是只会做生意,办学这种事情,还是要有才者居之。” “财神爷可不这么想,这不,还是想自己做。” 吧啦吧啦,哈哈哈哈。 颜开也在席上,他上次出言,险些闹出事了,这一次,强忍着没说话。 贺延墨听不下去了,站起来冲着窗子道:“财神爷再不济也是财神爷!比你们这些背后碎嘴的小人强!” 陆凤楼也站起来道:“王爷体恤下情,一心为国,计之长远,工匠们不读诗书,见识有限,不懂王爷深意也就罢了,尔等也是读书人,居然都看不出王爷此举的意义,怎么还有脸在此夸夸其谈!” 第898章 实在蠢到我了 那些人本来想回嘴的,结果往下头一看……认出了戚曜灵和江必安,顿时就不敢吭声了。 其实这些人,还真不是有资格提反对意见的那一拨人。 那些人大多位高权重,自有城府,傻了才在外头夸夸其谈的笑话财神爷。 所以这些人都只不过是沾点边儿,甚至连边儿都不沾的底层小官儿,真遇上“财神党”一个个乖觉得很。 但也架不住这种人多啊!要不能说是狂欢么! 萧伯纳说:“许多伟大的真理开始的时候都被认为是亵渎行为。” 因为大众对于真理的判断,本来就会因为时间、地点、时代等等,而有所不同。 就好像此时,一件针对某个群体的改革,去征求这个群体的意见,这能说不正确吗? 这正确极了好吗? 可是在这个年代,就成了笑话……就什么都不用说,只说“居然还一个一个去问工匠们的意见”,大家就会心的大笑起来,好像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 最可笑又可怜的是,连这些工匠们自己,也拿这个当笑话说,一边说一边哈哈的笑。 道边的马车上,桃六郎缓缓的放下了车帘。 跟着的影卫低声禀报,又有人把元阆仙前几日写的《赞诸葛》送上。 桃六郎看了一遍,就做了两个手势,示意他找一处停一停,他要写点东西。 影卫精神一振,立刻找了一处又通风又荫凉的地方停下了,送上笔墨,桃六郎一挥而就,墨迹未干,就递了出来,示意他送出去。 影卫连声答应,欢喜的去了。 于是桃六郎人还未到京城,文章已经是满天飞,除了那篇《匠人书》,还又写了一篇《讨看客檄》,专门批驳这些文人,算是《赞诸葛》的升级版? 元阆仙这个人,名字仙,长的也仙,但文笔……怎么说呢,很毒辣,将人最丑陋的嘴脸,勾画的入木三分,如在眼前。 桃六郎则不是。 桃六郎很傲娇,他的文章也总有这个味儿。 哪怕是檄文,也不是金戈铁马明刀明枪,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神之蔑视?总之就是“尔等实在是蠢到我了”、“我大发慈悲教你个乖”的感觉。 咋说呢,师徒俩同样招人恨,但元阆仙会叫人恼羞成怒的想杀了他,桃六郎……同样叫人恼羞成怒,却又恍然大悟,羞愤之余能极度深刻的明白过来,知道自己犯了怎样的蠢。 高下立判。 连炎柏葳看了之后,都忍不住道:“成蹊这杆笔啊,实在是,真的是……”他辞穷半晌:“你说文人一杆笔,可做杀人刀,他这个,真真醒世刀。” 唐时锦立刻叫他提了醒世刀三个字,叫人做了匾,大张旗鼓的送去庆王府。 结果桃成蹊的马车就被堵路上了,掀帘子表示询问。 影卫跑去看了热闹回来,哈哈的笑道:“皇上写了字赐给你呢,这会儿好多人围着看。” 桃成蹊点了点头,指了指皇宫,意思是那就先进宫。 影卫就绕了路,一边心痒痒的道:“你想不想知道写了什么字?” 桃成蹊眼晴微弯。 这种事情,肯定是唐时锦推波助澜,能讨她的好,这字绝不会斯文。 他想想炎柏葳的性子,再想想唐时锦的性子,于是就在手心划了“醒世刀”三个字。 影卫惊叹:“你也太厉害了,你怎么会知道的!!” 桃成蹊一进宫,唐时锦迎出来,深情呼唤:“六哥!!六哥你终于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桃成蹊弯着眼点了点头,示意她要换衣服。 唐时锦叫人拿了戚曜灵的衣服给他换,影卫就把路上的事情说了,两人一起惊叹。 影卫道:“卫大人汤大人他们,还给带回来许多东西,在后头,可能要晚一天到。” 唐时锦哦了一声。 桃成蹊出来,平儿过来给他擦头发,唐时锦笑道:“你穿灵儿的衣服还怪好看的。” 桃成蹊点了点头。 也不用他问,唐时锦就道:“你想看建盏是不是?但是曜变碗没有了,只有那一个,在义父那儿,倒是前两天,小章送回来两个油滴,一个兔毫,之前的我也问完璞要回来了……你先看看这个吧,不过不用写诗,还不到时候。” 桃成蹊点了点头,就细看那碗。 许天禄进来,随口打了一声招呼:“大哥,你不说今天不来吗?” 一边就在旁边坐下了,问唐时锦:“小师伯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那人又来了,烦死我了。” 这屋子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坏,也不提醒他。 唐时锦就一本正经的道:“不知道啊,他没回府吗?” “没呢!”许天禄道:“我先回府看了没回府!还以为他可能进宫了……按说也该来了啊!” 唐时锦道:“那人又堵你了?” 许天禄嗯了一声。 桃成蹊听着好奇,敲了敲桌子,许天禄转头一看,当时茶就喷了,一边咳一边道:“小师伯??” 唐时锦笑的不行。 许天禄拿袖子抹了抹嘴边的水,无语的道:“这个家里啊,真是……没有好人,都欺负我!” 桃成蹊又敲了敲桌子。 许天禄这才给他解释。 是怎么回事儿呢,有一家瓷器家族,本是在青州,如今已经搬到了京城。 专烧一种墨花瓷,其实就是在瓷上画只用黑色,看着像水墨画,十分素雅。 因为匠籍不能科举,所以这家有时候会把成器的子孙过继出去,就为了科举的。 然后在元盛朝,有一个有出息的考上了进士,当了官,后来成了礼部的郎中,找了个机会,让元盛帝看到了这种瓷器,元盛帝十分欣赏,于是为这种瓷器,取名为“画瓷”,然后恩准他们家的人脱了匠籍,称他们为匠师。 这一家人就被称为画瓷世家,在匠人中地位超然。 就在前几天,唐时锦题完“大庆商学院”不久,这家人找上了许天禄,说他们愿去唐时锦的学校教学。 许天禄当然是拒绝了。 但他却说,他们是被先帝,也就是元盛帝金口玉言称为“匠师”的人,匠师,当然就是匠之师了,所以他们这算是奉旨行事。 许天禄只能跟他们解释,已经征求完意见了,如今已经成为商学院了……不能再改了。 然后他们就表示,那我们愿与财政阁合作做画瓷。 许天禄问他们是要加入御窑吗? 他们说不是,是要合作,就像建盏那样,还非要见了唐时锦再细谈。 许天禄表示我师父这会儿不方便,他们就拿来了几种画瓷的东西,说:“王爷见了,想必懂得,若王爷不知,待桃六郎回来,自然明白。” 第899章 画虎不成反类犬 许天禄吐槽:“你是不知道,来的那个人,叫啥来着,梅寒雪!傲的很,向我施礼的时候,一脸受了什么委屈的表情,搞的我那叫一个不得劲儿……跟我说先帝提啥匠师的时候,那架势……好家伙,我都以为他说的不是匠师是帝师!” 他摆摆手:“总之,一言难尽。” 唐时锦笑道:“不止,我好奇就问了问阿玉,他的手底下对这个梅寒雪印象深刻,说是他们去的时候,梅寒雪站在院中,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说‘我画瓷世家靠的就是这门家传手艺,朝廷若要逼迫咱们外传,我宁可一死’!” 她一脸无语:“我和阿玉核实了好几遍,才确定这是同一个人,之前为了不教人宁可一死,这会儿又找上门来要当匠师,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顿了一下:“而且他们家那种瓷器,从技术上来说真的是大路货,完全没有难度,哪个瓷窑都会,特色只在那画上,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坚守的。” 她一脸刚想起来的样子:“对了对了,这个梅寒雪啊,就是之前那个人的孙子,听说连考了几回都没考上秀才,就不考了,如今只有一个生员名头,就这还一副怀才不遇的样子。” 桃成蹊耐心的等了半天,她就是一直说个没完,他终于忍不住敲了敲桌子。 唐时锦这才笑着叫人,把昨天送来的瓷器拿上来。 其实她看着还行,挺素淡的,听说在当地卖的也不错,但炎柏葳一看就笑了,说差的很。 桃六郎也是一看就放下了,然后在桌上写:“画虎……” 唐时锦夸他:“哟,小六郎还会用省略号了!” 写在桌上居然还一点一点,真是逗死人。 然后她又道:“画虎不成反类犬??你意思是说他刻意追求雅,反倒不雅了?” 桃成蹊笑着点头,又指了指她,唐时锦道:“哦,内行一看就知道,但是却合了我这种没文化只知道附庸风雅的人的喜好,所以卖的还不错?” 桃成蹊笑出声,连连点头。 唐时锦就跟许天禄道:“诺,就这样,六郎也看了,也不喜欢。” 许天禄笑道:“知道了。” 其实就算是画的好,桃六郎唐伯虎那么好,唐时锦也不会与他合作。 因为这跟建盏不一样,建盏卖的是工艺,而这家其实是在卖“画”,一人之画,这种就让他们凭本事传世就好了,她合作不合作,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专给他抬轿子,凭什么。 许天禄对这个也是心知肚明,就纯粹拿来给他们鉴赏一下。 然后他想起来跟桃成蹊道:“小师伯,你去了这么久,小天下都竣工了,你哪天去玩玩呗!” 桃成蹊偏了偏头,许天禄道:“小师伯新交了几个朋友,有一个很爱说话的,已经去了好几回,等回头让他带你去,他会功夫能保护你,还能一路都给你介绍,多好。” 唐时锦:“……” 许天禄出去的时候,那梅寒雪就在外头等着。 他姿态看起来很彬彬有礼,但整个人都有一种微妙的,清高的劲儿。 许天禄就直接道:“抱歉,我师父说这个生意不做。” 梅寒雪一愣,顿时就有些焦急,道:“为何不做?” 许天禄就直接道:“这瓷器工艺普通,好看的是画,但画是人画的,这不就等于是在卖你一人的画?财政阁不做这种生意的,唐家也不做。” 梅寒雪露出了隐忍的表情,半天才道:“桃六郎可看了?” “是,”许天禄道:“他也在,也看了。” 梅寒雪道:“桃六郎说什么?” 许天禄道:“我小师伯如今不好说话,但他的意思是这画他并不喜欢。” 梅寒雪道:“他怎么能因一人喜好,就左右此事的成败?” 嗯??许天禄都无语了。 我这是客气!客气好么!是说你的画不好!!差劲之极! 再说了,就算是因为一人喜好左右又如何?这事儿我们说了算,我们不喜欢就不做! 他也懒的再说了,就道:“总之,就是这样,请回。” 他拱手走了,梅寒雪道:“早知王爷不通诗书,桃六郎也不长于书画,我便不该来才是!” 许天禄:“……” 啥叫我小师伯不长于书画!你先去五绝山庄看看,再说这话! 这些文人真是难伺候,一旦人家不喜欢你的诗啊画啊就十分悲愤,好像怀才不遇,其实你要真有才,真的不可能不遇的,就像桃六郎,这诗才,就算把他的诗文随便扣到一个无名氏身上,肯定也能一鸣惊人好么! 唐时锦听人说了,也忍不住吐槽。 何浅碧笑道:“听说这瓷器在他们那很受追捧的,他估计是被人赞多了,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唐时锦无语的道:“可是再不知道自己姓啥,也应该明白他跟六哥的差距有多大吧?” 就好像她每天都觉得自己很牛很财神,但假如说这会儿真的财神爷腾云驾雾的来了,她也肯定要麻溜儿跪下的。 何浅碧道:“我发现你们对这些人太客气,以至于这种人也敢蹬鼻子上脸。” 唐时锦默然。 是,也不是。 她也在底层的时候无所谓,该吵就吵,该打就打,可如今,她对这种底层的百姓啊,工匠啊什么的,都会客气些。 毕竟如今她确实万人之上,她的话份量太重,一句话说出去,也许就绝了他们的向上之路,绝了他们的希望,所以她对他们,总会多几分耐心。 唐时锦摆摆手:“算了,无所谓了。” 桃成蹊也没多待,用过晚饭就走了,第二天,卫时磊他们送过来的东西才送到。 里头又有两种种子,其中一种,居然是草莓,另一种不知道是什么。 唐时锦欣喜的种进了空间里。 之前的西红杮她吃了好一阵子,草莓种出来,也能吃一阵子,左挨右挨的,日子就差不多能卸货了。 这一回她肚子小,太医也说了是一个,她觉得肯定是她的小闺女来报到了,还怪期待的。 第900章 特意在此等你 没想到桃成蹊第二天去了一趟桃相府,出来又叫那个梅寒雪给堵了。 他对桃成蹊倒是执礼甚恭,拦着马车,非要他评判他的画瓷壶如何,那意思是不相信许天禄的话,以为桃成蹊没看过,或者是不可能说他的画瓷差。 桃成蹊又不能说话,连连摆手他又不依不饶,拦着马车不让走。 桃六郎那个脾气,哪里是个肯受委屈的,他当场跟人要了毛笔来,在他的墨壶上写了一个丑字。 墨汁淋漓,龙飞凤舞。 梅寒雪当场气的面青唇白,桃成蹊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唐时锦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又把帐记到她头上了…… 时隔半月,她勤快的三浇两浇的,终于吃到了头茬草莓,然后还很有兴致的去给桃成蹊他们送。 天气冷下来,她就觉得舒服了,偶尔会出门走走,也不走远,就偶尔去个缉事厂,或者庆王府,纯粹闲溜达。 谁知道就有这么巧,她去的时候,正好那个梅寒雪的人,送了几套瓷器过来,庆王府门房从不乱收东西,再说这人他们早就听说过了,当然不收,结果那些人放下就走了,门房一边嘀咕一边打开看了看。 唐时锦也没管,进门的时候无意中瞥了一眼,然后她眼神一凝。 她跟平儿道:“拿过来我看看。” 平儿不明所已,就捧过盒子来给她看了看。 这是一个公鸡壶。 白瓷上,墨画的一只公鸡,正昂首向天,做出啼鸣的样子……可是这公鸡后头,却画着一个鸡蛋。 唐时锦看着,冷笑了一声,忽然劈手把壶扔到了墙角,壶应手而碎,唐时锦道:“去看看。” 平儿去看时,就见壶里头小小的一行字:“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平儿大怒:“混蛋!!大胆!!” 唐时锦冷笑一声。 她把草莓给了门房:“给他们送去,我不进了。” 她掉头就回了宫。 炎柏葳听闻之后,直接叫大理寺把梅寒雪就地锁拿,又派人去梅家拘押那一干人等,命查其不法重重惩之。 大理寺卿心领神会的去了。 他爱民如子公正无私什么的……那就是政治面貌,不是为了让家里人受委屈的!有些人既然目无王法,那就让他好生试试王法之威! 唐时锦没怎么当回事儿,该吃吃,该喝喝。 结果当晚睡的好好的,唐时锦忽然魇着了似的,呼吸急促。 把炎柏葳都给吓了一跳,惊醒过来,急连连拍抚,又不敢叫她。 下一刻,唐时锦猛然惊醒,剧喘了两声。 炎柏葳支起身子,把她揽在怀里,不住的轻拍,好一会儿,才道:“怎么了?” 唐时锦定了定神,觉得自己满额是汗,也懒的起来,直接就在他衣服上蹭了蹭,一边抱着他道:“不知道,好像做了一个梦,但是想不起来怎么回事儿了。就觉得一个人一直跟我说,还给我还给我……” 炎柏葳被她学的一个激灵,再次轻拍:“不怕不怕,没事,就是一个梦,我在这儿,不怕……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就一个梦,叫什么太医,”唐时锦按着他躺回去,道:“你把那几个人杀了?” “还没,可那些人该死。”炎柏葳道:“要不不杀?等你生了再说?” 唐时锦没说话。 这种人就像当年的赵二娘,属于无脑触犯大规则的那一种,找上门来骂人,这他娘的是有多贱。 这种人就是找死,确实该死,她才懒的管。 唐时锦就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炎柏葳等她睡着了,又悄悄的出去,叫了太医过来,小心的把了把,说没事儿,这才又睡了。 听说第二天桃相就把桃成蹊叫去骂了一顿,说他行事张狂,太招人恨,直到如今都不知收敛,以至于连累了身边人。 唐时锦不放心,等到隔天休沐,又去了一趟桃府。 这事儿确实怪不着桃成蹊啊,这种人的脑回路,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再说她也不在意,顶多只是被他蠢到了…… 桃相是真的无奈。 可是她护的紧,他又何必当这个坏人,只能道:“六郎如今叫你惯的,愈发不象话了。” 唐时锦笑道:“六哥是不世出的天才,助我极多。天才哪可能没有小脾气,我觉得六哥挺好的。再说我真的没事,我还不至于跟这种人生气。” 桃相叹道:“罢罢罢,你不嫌烦就行。” 唐时锦在桃相府用过午饭才回宫,结果马车才刚拐出桃相府,就见一辆马车拦在当路。 唐时锦这会儿用的是规制马车,敢拦路的,肯定是熟人。 果然她这边一停,那边马车的门就开了,陈剑儒穿着朝服下来,立在道边,向她深深施礼。 唐时锦心知肚明,脸上笑道:“陈大人,好巧啊!” “不巧,”陈剑儒道:“老臣是特意在此等娘娘的。” 唐时锦微微扬眉。 这是第二个叫她“娘娘”的人,之前那一个,是于见萍。 唐时锦就笑了笑:“看来陈大人这一肚子话,是非说不可了。” “是,”陈剑儒道:“臣屡次进言,但皇上听不进去,娘娘有大智慧,臣想试试。”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 他这一句话,居然说的十分诚恳。 而且他身上,有一种与桃相类似的,大儒的感觉,她相信他来说这一番话,并无私心。 那行吧。 唐时锦就点了点头:“平儿安儿其它人,都退下吧,我与陈大人聊会儿。” 平儿僵了两秒,来回找了找,见旁边有一块上马石,就上前把帕子铺到上头,想了想,又索性把外袍脱下,垫了上去。 这种高官显贵的地盘儿,都远离市井,倒是清静,唐时锦就坐下了。 平儿几人躬身退下,散在不远处警戒。 唐时锦就道:“陈大人有什么话,请说吧。” 陈剑儒缓缓的道:“其实娘娘,知道臣想说什么。” 他看了看她,续道:“臣从一起初,就在看娘娘,看了这么多年,总算看清楚了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唐时锦点了点头。 第901章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陈剑儒续道:“娘娘初入朝,便大刀阔斧,一扫沉疴宿疾,为圣上铺平了道路……圣上登基之后,娘娘又兴织造、治瓷器种种,大丰国库,处处可见大魄力大本事,且这些事务,也俱是非娘娘莫办,娘娘之功,足可流芳百世,别的不说,只新粮一事,就是天下福祉。” 唐时锦仍是只点点头。 陈剑儒道,“但如今,不拘缉事厂还是财政阁,诸事都已经走上了正途,只需要按部就班的走下去,我大庆便可蒸蒸日上,娘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恕老臣直言,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娘娘手掌总缉事厂,又司财政阁,权限太大,又与朝臣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且圣上又极敬重娘娘,娘娘可以轻易的左右朝事,这种种,俱都是祸乱之源。一路走下去,娘娘之前的功,都将成祸。” 他几乎苦口婆心:“娘娘本就是女流之派,如今又身怀六甲,为何不趁此良机,功成身退,回归原位,做一位贤良淑德的后宫之主,大庆国母?如此,圣上、百官,万民心中,将永记娘娘之功,又乾坤和谐,瓜瓞绵绵,岂不是好?” 唐时锦咬了咬牙根,烦躁极了。 她真是听不得贤良淑德这种话,一听到就烦的要命。 可是他是诚恳的,毫无私心,甚至还在为她考虑的,她只能强忍着。 腹中的孩子也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时的动一动,唐时锦缓缓的伸手,一下一下的抚着肚子。 她慢慢的道:“陈大人,我知道你来找我,并无私心,是一心为了大庆,为了皇上,甚至是为了我的。你是择善固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但是陈大人,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坚持的善,是错的呢?你所以为的正途,也是错的呢?” 她顿了一下:“陈大人,你既然知道新粮有多重要,那么,你也应该明白,一个国家,先进的东西有多重要,如今,我们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是很大很大的,我们走的快一点,威胁就会少一点……而且,就算不去管外忧,能让大庆百姓富足,万民安乐,我每一天都有可能做的更多更好,而我如果退居后宫,除了名义上好听一点之外,于国,于民,于百姓,有半点益处吗?没有!这个形式,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陈剑儒正色道:“重要,当然重要!礼义规矩,怎么可能不重要?若是连一国君后都不在意礼仪规矩,那如何约束百官,如何教养民众?” 他收起了循循善诱的师者仪态,眼中露着厉色:“恕老臣直言,娘娘也并非不知此事重要,娘娘只是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柄,不愿意退一步做皇后!!娘娘不同于普通女子,娘娘就喜欢抛头露面做生意,喜欢手掌大权,喜欢一呼百应令行禁止!!娘娘你扪心自问,你坚持做‘庆王爷’而不是皇后,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还是为了大庆!” 唐时锦一时沉默。 是的,他这话,其实一定意义上,是没错的。 但是她只是喜欢做生意,并不是他们意义上的“恋权”,这中间,其实还是不同的。 唐时锦微微吸气,忍着烦躁,耐着性子解释:“我并非全无私心,但是我亦问心无愧!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坏人。我深知权利越大,责任越大,我这么多年,是真心为百姓做事,并未因私废公。” 陈剑儒咄咄逼人:“可是娘娘,你有没有想过,圣上为此要做多少多余的事?当初娘娘不愿入后宫,圣上为此做了什么?一年复一年,只要娘娘一日不入后宫,圣上就要一直为此筹谋为此集心劳神为此……” “够了!!”唐时锦怒了:“你他娘的听不懂人话是吧!!当老子稀罕呢!!真当皇帝了不起了是不是?炎柏葳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我们有我们的默契,用得着你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瞎哔哔么!!你凭什么代表大庆百姓?你问过他们了没有?敢情大庆强不强,百姓饱不饱,全都不如你一个老顽固眼中的规矩重要?你这么重规矩你他娘的背着皇帝来找我?尊卑有别男女有别不懂??你这会儿怎么不讲规矩了?!敢情这规矩全是他娘的为你服务的?你这么双标怎么不上天呢?” 平儿几个人早就飞也似的冲了上来,扶住她。 陈剑儒梗着脖子还想说话,早叫影卫硬拖了下去。 唐时锦气的直发抖,指着他骂道:“老子再自私都不如你自私!老子胸中有百姓你有吗!你没有!你他娘的当了这么多阁老你给天下做了什么!你坚持这所谓的正确对百姓何益!你占着这个位子不为百姓谋福利,你怎么有脸站这儿指责我!!你这个尸位素餐的东西!” 平儿急劝道:“主子息怒,想想小主子啊!!” 唐时锦被她们扶上马车,不断的深呼吸,平息心情,一路兵荒马乱的回了宫。 炎柏葳得了信儿过来,唐时锦气无可泄,抬手就把枕头扔了过去,“滚滚滚,什么狗屁破事儿,真当老子爱嫁皇帝呢,什么玩意儿……他娘的老子要是真有私心会跟你这种混蛋合好?老子自己一个人富甲天下不香?他娘的谁当皇帝不得供着老子……老子为什么要当好人,老子再也不当好人了,再也不当好人了……” 她一边语无伦次的骂着,眼泪就哗哗的往下掉。 她是真的觉得委屈。 委屈极了。 所以说人不能当好人,当个屁的好人啊! 她当年在决裂之后,选择跟炎柏葳合作,她可以对天发誓,至少有九成九,是被昏君刺激到了,是为了这个天下,是觉得他是“明主”。 不然,就算她再喜欢他再舍不得他,她也一定不会原谅他,她绝对绝对,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 而现在,她选择让炎柏葳当皇帝,她在这儿陪着他,也真的更多是为了这个天下,她是真不稀罕这什么后宫之主。 是的,她是没那么崇高,她就是当老大习惯了,以前在竹林村,只负责这么一小拨人的生计,可是越爬越高,她就不知不觉的,把这个天下当成了她的责任,她的小弟……她操心费力的赚钱,养着满朝文武…… 怎么着,还委屈他了是吧! 她哭的稀里哗啦的,一边哭一边骂他:“混蛋!混蛋!全都是你!你混蛋!” 炎柏葳都快急疯了,又不敢上前,急道:“别气别气,不是我啊!”他也恨不得去把那个老匹夫大卸八块:“不是我的意思,真的不是我的意思,我怎么可能!你先别急啊……太医!太医!” 下一刻,唐时锦只觉得眼前一花,就昏了过去。 第902章 我本外来客 她整个人向下一跌,炎柏葳吓的脸都白了,扑上去把人接到了手里。 太医院院正急急冲上来把脉,当时心里就是咯噔一声,然后他平了平气息,又细细的把了把,皱了半天眉,又换了一只手,细细的把了把。 炎柏葳察觉不对,转回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院正只觉喉间干涸,咽了一咽,没敢说出声,只垂首道:“臣……臣跑的急,有些把不准,还请周大人把一把。” 炎柏葳缓缓的点了点头。 旁边姓周的太医微讶的抬了抬头,赶紧膝行向前,垂首把脉。 院正站起来退后,额上沁汗,脚下打晃,强撑着没有露出异样。 他几乎想转回去再把一把。 不可能啊!这不可能啊! 他每隔三日都要请一次脉,之前的脉象都是极好的,怀相也好,可是今日,纵是气了一场,也最多动了胎气,为何……为何竟把着,像是不好了? 姓周的太医一把之下,脸色也是惨白。 室中静的针落可闻,炎柏葳声音都有些哑了:“怎么,都……都把不准?!” 周太医汗湿重衣:“臣,臣着实把不准,这脉相不对啊。” 炎柏葳想问什么不对,却怎么都不敢问出口。 他缓缓的道:“都来把一把,然后去熬药,若锦儿有半分不好,大家一起死,朕诛你们九族!”他眼都红了,咬牙切齿:“谁都别想活了!” 太医战战兢兢,依次上前把了脉,然后商量半天,熬了药来,药放凉了端到嘴边,却怎么都喂不下去。 她极为安静的倚在他肩头,额上沁汗,脸色青白,一动不动。 炎柏葳低声道:“锦儿,你别吓我,别生气了,喝药,喝了药,你快点醒过来……” 他长吸了一口气,轻轻捏开她嘴,一手按着穴位,小心的,一点一点的把药喂了下去。 一碗药喂完,他也是出了一头的汗,平儿上前把药碗接过,轻声道:“皇上,先把主子放下吧。” 炎柏葳犹豫了一下,才缓缓的把她放在了枕上。 他坐在旁边,一手握着她手,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室中灯火通明,照着她弯眉秀目,她始终安安静静的睡着,连呼吸都轻的若有若无。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眉头忽然蹙了起来,炎柏葳精神一振,急伏近些,轻声道:“锦儿?” 她脸上露出了挣扎之色,似乎陷身梦魇,想要醒来,却无论如何醒不过来。 炎柏葳等的焦急起来,又压着声音,低声唤她:“锦儿?锦儿你醒醒!锦儿?” 下一刻,她缓缓的张开了眼睛。 炎柏葳一喜,又道:“锦儿?你可还好?” 她迷蒙的眼神,缓缓的移到了他脸上,然后她一下子张大眼睛,发出了一声尖叫! 他一怔。 她惊慌失措,下意识的拼命想甩开他手:“你是谁!放开我!” 炎柏葳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都来不及反应,由着她一把抽开手,拼命的向后躲,缩成了一团:“你是谁,这是……这里是哪儿!我爹呢!我哥呢!” 夜半丑时,庆王府的大门被人拍响,一队羽林军急匆匆闯入:“圣上急召戚大人,桃大人,许大人!快!” 早有影卫飞也似的去各院叫人,戚曜灵最为警醒,影卫一入院他就醒了,道:“什么人?” 影卫急道:“圣上急召,快点!” 戚曜灵一愣,飞也似的起身穿衣,一边道:“怎么了?我师父有事?” 影卫欲言又止,半天才道:“今儿陈剑儒拦了王爷,不知怎么吵了起来,王爷发了大火,回去就不大好,我……我也说不好,你先快点去吧!” 戚曜灵越听眉头皱的越紧,飞也似的出来,一看到处都亮了起来,道:“还召了他们?” 影卫道:“是。” 戚曜灵道:“我先去!” 他就飞也似的走了。 一路施展轻功进了宫,整个乾清宫灯火通明,外头太医跪了一地,戚曜灵一眼就看到炎柏葳站在门前,急滑落下地,道:“我师父怎么样了?” 炎柏葳抬了抬头。 戚曜灵愣了愣。 他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这种……万念俱灰般的死白,哪怕当初两人决裂,他都仍是心存希望的。 他一时连呼吸都停了,喃喃的道:“我师父……” 炎柏葳语无伦次的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真的不知道……你,你去看看她,你先去看看她。” 戚曜灵也来不及多说,飞也似的闪身进去,就见平儿等人分散在一旁,隐约合围着那张床,灯火通明之中,唐时锦蜷缩在床角,整个人瑟瑟发抖。 戚曜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道:“师父?” 她飞快的看了他一眼,戚曜灵心里猛的一慌,却又不知道在慌什么。 他下意识的盯着她看,声音极轻极轻:“师父?你没事吧?” 她看了他一会儿,大概看他长相俊美又神情温柔,倒是惊惧稍减,哭道:“你们都是谁啊,这里是哪儿,我害怕,你们……你们放我回家好不好!” 戚曜灵脚下猛的一顿。 一时竟是不能置信。 电光石火之间,他猛的想起了唐时锦说过的一句话,她说:“此唐时锦,非彼唐时锦,我本就是一个外来客。” 他踉跄着退了出去。 又半个时辰之后,羽林军再次出宫,围了陈府,但凡数的着的主子,上到年近八十的陈母,下到两岁半的孙子,全都套了枷拖了出去。 整晚外头马蹄声声,杂着呵斥哭喊,这一边住的全都是达官贵人,不少人都听到了动静。 早朝上人心惶惶,不止一人向桃相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桃相摇了摇头。 庆王府的人进了宫,一个回来的也没有,根本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直到过了早朝一个多时辰,孔非孔才出来道:“皇上口谕,早朝罢。” 百官齐声领了谕,桃相急上前道:“不知出了何事?” 孔非孔看了他一眼:“内阁阁老陈韬无故戕害庆王爷,现已缉拿。” 陈韬陈剑儒??桃相一愣,急道:“王爷如何?” 孔非孔垂着眼道:“王爷还未醒。” 他草草施礼,退了出去,百官不由得面面相觑,久久失语。 第903章 早死早投胎 陈剑儒一家人,被连夜锁拿,关进了大牢。 陈老夫人年近八旬,养尊处优习惯了的,大半夜的受了这么一场惊吓,顿时就有些不好。 陈夫人几人忙着给她抚胸顺气,陈剑儒急向狱卒道:“劳烦先请个大夫。” 影卫正好一步迈入,冷冷的道:“何必这么麻烦?早死晚死,还不是要死?!早死早投胎!” 陈剑儒怒道:“此事与我母亲何干?我母亲年近八旬,若出了人命,你们可担待的起??” 影卫冷笑:“你欺负我们主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母亲年近八旬??我们主子还大着肚子,你就欺上门来,主子若有半分闪失,你们就要诛九族,这会儿又装什么孝子贤孙了?真是伪君子!” 他直接一招手,狱卒开了门,他提着衣服就把陈剑儒提了出来:“把你见我们主子说了什么,主子说了什么,全都写下来,一个字也不许错!” 陈剑儒怒道:“我不过是与她说了几句肺腑之言,她就破口大骂,如今又牵连我的家人……” 影卫一抬手,直接把他的脸打歪了过去,冷冷的道:“肺腑之言?你这么能说,当年怎么不去跟万贞儿说?不过是欺负我们主子太讲理!我们主子若是醒不过来……” 他是常跟着唐时锦的影卫,一说到这儿,就不由得一慌,说不下去了。 陈剑儒微怔,他挣扎着抬脸:“王爷还未醒?” 影卫早又一手把他拖了过来,看他鼻血滴滴答答的往下,他一手撕了半幅衣襟,粗鲁的系到了他鼻下,冷冷的道:“赶紧写!要不是……我活剐了你!” 看他眼神恨毒了他,显然唐时锦状况不妙。 陈剑儒的脸色也变了,他想争辩说他绝无要害唐时锦之意,可是想想她挺着大肚子……他也有些慌了,咬牙抹了一把脸,急提笔书写。 乾清宫里,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嬷嬷,正拉着唐时锦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她被嬷嬷安抚着用过了饭,惊惶渐退,问什么答什么:“我叫唐二丫。” “家,家在竹林村啊!” “今年十岁了。” “我爹叫唐有德,我哥叫唐时珩。” “不知道啊,就是……林娘子说我偷了她的钗儿,我爹打我呢!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一醒来就到这儿来了,这些人我都不认识,婆婆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屏风后,几人静静的听着,脸色全都黑沉沉的。 她知道的并不多,翻来覆去的就只有那几句话,很容易就问清楚了。 许久,炎柏葳才沉声道:“锦儿不会扔下我的,她会回来的。” 几个人都没说话。 炎柏葳长吸了一口气:“先让九爷八爷去接磊儿回来。” 戚曜灵一言不发的站起身,就出去呼召海东青了,因为怕此时卫时磊还在满剌加岛上,海东青一程负不过来,他直接叫人把养着的,能负人的几只都打发了过去。 这会儿,卫时磊确实在岛上。 因为前几天许灵妙把出了喜脉,他才刚刚给唐时锦写完了信,封了起来,写:阿姐亲启。 写完了,他有点恍惚。 就在他成亲的时候,他其实有一个冲动,想问问唐时锦……你真的是我的阿姐吗? 可是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问。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就是他的阿姐,若是没有她,他早就死了,又怎么可能认祖归宗,连中六元,娶妻生子? 他长吸了一口气,把墨迹吹干,出来交给了邓闲,道:“我……” 才刚说了一个字,就听有人惊呼起来,空中传来连绵的鼓翼之声,卫时磊一抬头,也是一呆。 空中遮天蔽日,竟有数只海东青,各色各样,有大有小,联袂飞来…… 卫时磊还没回过神来,领头的唐九垓已经啼鸣一声,敛翼落下,数只巨大的,一人高的海东青,高高低低的落了满院。 卫时磊急上前一步:“九爷。” 唐九垓低下颈子,卫时磊上前摘下竹筒,就见上头戚曜灵的笔迹潦草的写着:“师父有恙速归。” 卫时磊心头狂跳,也来不及多想,急道:“我阿姐有事,我回去一趟!” 一边就翻身爬上了鹰背。 近十只海东青同时展翼飞起,邓闲急道:“八爷!八爷,莲生他……” 他脑子反应快,心想若唐时锦有事,不用召汤莲生吗? 说完了,还以为没用的,没想到唐八埏就真的盘旋了一圈,不一会儿,就寻着了汤莲生,直接载着他去了。 除了九爷八爷,其它的海东青负人并不熟练,卫时磊和汤莲生回来的时候,都狼狈不堪,汤莲生更是一落地,就呕了出来。 戚曜灵急拿了一盏茶过去,汤莲生呕了几声,抓住他手臂:“师父?” 戚曜灵只道:“师父没事。” 汤莲生看着他的脸色,抓过茶碗,也忘了要漱,直接喝了下去。 戚曜灵道:“你先别急,你先去换衣服,一时还不能叫你进。” 汤莲生茫然,却听话的点了点头。 那边几个人已经在问卫时磊:“当初,你与阿姐吃那蘑菇之前,出了什么事?你阿姐是如何受的伤?” 卫时磊的脸色,微微变了。 他迟疑了许久,才道:“当时,村里有一个叫林娘子的,唐时瑞偷了她的钗儿,被朱红花藏进了我阿姐的袖中,村里人就都说是我阿姐偷的,然后唐有德就打她……打的很厉害,又踢又踹的,我阿姐的头破了,流了很多血,我很害怕,就过去挡着她……” 其实他记的很清楚。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他扑上去,搂住了她的脖子,唐有德的脚踹在了他背上……两人一起向后跌,就在那一瞬间,隔着滴血的额发,他看到她一下子张开了眼睛。 他形容不出那时的感觉。 他就觉得,那双眼,好像一下子洗去了所有的浮躁,变的极为冷静,极为稳定,又深又亮,像能直接照进人心里去。 然后,她漂亮的反击,轻松的自救,自此……带着他一路坦途。 卫时磊说完了,室中久久的沉默。 然后炎柏葳站起来,双手按住他肩,声音沙哑,一字一句的道:“你知不知道,锦儿,她不是你阿姐?” 第904章 阿娘在睡觉觉 卫时磊眼睁睁的看着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炎柏葳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但是她,又是你的阿姐。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把你当成亲弟弟。” 卫时磊重重的点了点头。 炎柏葳续道:“现在,锦儿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醒过来,醒过来的是那个唐二丫,是十岁的那个唐二丫,中间所有的事情她全都不知道,只记得她还在被唐有德打。” 卫时磊的眼睛越张越大。 门口的汤莲生,亦是惊呆当场。 炎柏葳缓缓的道:“锦儿如今还怀着身孕,磊儿……” 他吸了口气,强忍着泪:“磊儿,她不认识我,她很怕我,你去试试。” 不管公不公平,他们只想让她赶紧走,让唐时锦快一点回来。 许久,卫时磊才喃喃的道:“我……可我该怎么办?我怎么说?” “不知道。”炎柏葳低声道:“你想一下,那个唐二丫是什么样的人?” 卫时磊呆呆的站着,直到他放开他肩好一会儿,他都一直这么茫茫然的站着。 是的,唐二丫才是他的阿姐。 可是到了如今,他居然完全想不起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记忆中的阿姐,全都是唐时锦的样子。 桃成蹊写了一句话,递到炎柏葳面前:“她才十岁!” 他的意思是,她根本就不可能认识一个长大了的卫时磊。 炎柏葳道:“所以,那该怎么办?” 桃成蹊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他看了戚曜灵一眼,戚曜灵问:“我,我扮唐有德?” 唐二丫才十岁,又没什么见识,只要有一点点像就够了,可是,就算戚曜灵能扮……他能跟她说什么? 许天禄含着眼泪,小声道:“能不能请个道士啊!或者和尚也行。” 几人都没说话。 因为,严格来说,唐时锦才是外来者,唐二丫才是身体的原主。 炎柏葳半天才道:“我派人去缘觉寺请无明大师。” 桃成蹊在纸上写:“如今不是劝唐二丫的问题,是要让锦儿回来,能不能让孩子见见她?” 炎柏葳苦笑道:“我怕她吓到了,闹腾起来,又要伤身。” 他们不敢让她“安心”,不敢告诉她这是皇宫,怕她生出私心不舍得走……可是又不敢不让她安心,不敢让她见孩子,怕伤了她的身体和腹中的胎儿,竟是两难。 汤莲生忽然道:“骗她行吗?告诉她只要长长久久的睡着,努力睡,不要醒,就能回去,见到她的爹娘。” 炎柏葳想了想,精神微振:“可以试试。” 他急去吩咐了那个老嬷嬷。 这也是宫里的老嬷嬷了,仔仔细细的问了原本家里的情况,才又进去陪她说话。 唐二丫看上去并不聪明,如今六神无主,甚至都还没注意到自己怀着孩子,嬷嬷一说,她就信了,本身她晚上也没怎么睡,嬷嬷就这么拍抚着,她居然也就慢慢的睡着了。 炎柏葳进去,低声叫:“锦儿?” 她睡的沉沉的,一动不动,他又略放大声音:“锦儿?锦儿?” 她微微的动了动。 他又下意识的声音小了一些。 既不敢声音太大,怕吵醒了她,醒来仍旧是那个唐二丫,可是又不愿意放弃这个叫回唐时锦的机会。 几个孩子被抱进来,懵里懵懂,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甜宝一进来,看到唐时锦正在睡觉,立刻就很有长兄气度的一回身,对着弟弟:“嘘!阿娘睡觉觉。” 几个小的都习惯了,一齐用小胖手捂着嘴,表示不会发出声音。 然后甜宝才转回来,小声问炎柏葳:“阿娘什么时候醒?阿娘早上没跟我练功夫。” 炎柏葳险些下泪,强抑着道:“阿娘不舒服,甜宝自己乖乖的。” 他平了平呼吸:“甜宝,你叫几声阿娘。” 甜宝茫然的仰着小脸儿看他,眨了眨大眼睛:“可是阿娘在睡觉觉。” “我知道,”炎柏葳轻声道:“你叫几声。” 甜宝不懂,却乖乖的叫了几声:“阿娘!阿娘!”他声音小小的,就是用气音叫的,真的乖极了。 几个大人泪都忍不住了,床上的唐二丫,却仍是睡的沉沉的。 炎柏葳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一直到确认她没醒,才莫名的吐出一口气,心却又更紧的揪了起来。 甜宝眨着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明所以。 炎柏葳半天才道:“你们先出去吧。” 甜宝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乖乖的出去了。 到了时间,江必安照常来上课,他也听到了消息,过来看几人都在,直接问:“她怎么了?” 戚曜灵出来,低声道:“不好说,你先上课去吧。” 江必安道:“到底怎么了?” 戚曜灵就道:“一直没醒,但脉相无恙。” 江必安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就转身出来了,牵了甜宝的小手,走远些上课。 戚曜灵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突发奇想:“我扮唐时珩啊!” 他真是傻了,他没见过唐有德,可是他见过唐时珩啊!声音姿态他都知道! 唐时珩死的时候也很年轻,要扮一个更年轻的并不难。 他飞也似的回府取了东西来,又叫影卫去准备了一套八成新的长衫,仔细妆扮起来。 桃成蹊在纸上写:“她十岁,告诉她这不是她的身体。” 戚曜灵点了点头,卫时磊在旁边,低声跟他说唐时珩与唐二丫相处的样子。 唐二丫这一觉,直睡了几个时辰,醒来的时候,炎柏葳就在室中,她一醒来,一看那眼神儿,他就苦笑一声,退了出去。 唐二丫眼神闪了闪,问老嬷嬷,“他是谁啊?” 老嬷嬷慈祥的道:“二丫儿,饿不饿?婆婆叫人煮面给你吃好不好?” 唐二丫道:“我想吃角子。” 老嬷嬷点点头,“好,给二丫吃饺子。” 她就出门假装说了一声,不一会儿,饺子就端了上来,唐二丫拿了筷子就开始吃。 一直吃了大半盘,她才停下,喝了几口水:“我吃饱了婆婆。” “嗯。”老嬷嬷道:“婆婆叫人找来了你哥哥……” 唐二丫眼神猛的一凝。 老嬷嬷续道:“二丫要不要见哥哥?” 唐二丫畏缩了一下:“哥哥……他还会不会打二丫?” “不会的,”老嬷嬷道:“有婆婆在,哥哥不敢打的。” 唐二丫道:“可我怕。” 戚曜灵就直接走了进去,用唐时珩的声音道:“二丫,怕什么?” 第905章 这事儿麻烦了 就在那一瞬间,他清清楚楚的看到,眼前人的眼中,闪过了极度的惊惧。 戚曜灵心头狠狠的一跳。 他脸上不动声色,直接走过去,看着她,下一刻,唐二丫扑进了他怀里:“哥哥!哥哥!真的是你!” 她好像情真意切,可是她后背是崩着的。 她在紧张。 她的身体,她的呼吸,全都在紧张……这是绝对瞒不过学武之人的! 戚曜灵不动声色,拿捏着唐时珩该有的样子,略有些不耐烦的把她提开,往旁边一坐,连茂州乡音都像足十成,道:“你到底在搞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我!” 她嘴里嗫嚅着,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眼神却悄悄的,细细的打量他的脸,即惊,又惧,又慌,又乱。 不对,这不对。 这个反应太不对劲儿了。 除非她知道唐时珩死了,她知道他是戚曜灵,知道戚曜灵会易容!! 戚曜灵忽然调整了一下战略,缓缓的把手伸了过去,声音幽沉:“是你害死我的……” 他的手冰冷僵直,一触到她的手,唐二丫就猛的尖叫起来,她尖声道:“啊……救命!放开我!不是我!不是我!是她杀的!是她杀的!!” 外头众人齐齐震惊。 只这一句话,他们就知道了,她根本就不是那个十岁的唐二丫! 她绝对知道什么!! 戚曜灵一不做二不休,双手按着她肩,声音仍旧幽沉沉的:“唐时锦,是你杀了我,对不对……” 唐二丫是真的吓坏了:“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她!我不是唐时锦啊!” “你就是!”戚曜灵道:“杀人偿命……”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二丫整个人向后一仰,生生吓昏了过去。 戚曜灵迅速收回了手。 炎柏葳急急的叫太医。 戚曜灵快步出来,几人面面相觑。 卫时磊低声道:“等她醒了,我与她说话试试。” 戚曜灵眼角抽了抽。 如果她知道些什么,那这事儿就麻烦了。 她知道她身在皇宫,嫁给了皇上,享天下富贵,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偏偏她现在还怀着孩子!有恃无恐! 汤莲生低声道:“别急,别急……” 他对自己说,也对别人说:“她如果知道什么,不是十岁,也是好事,起码这样一来,她很多时候,不是真的害怕,不会伤身……我们慢慢的跟她谈就好。” 戚曜灵忽然道:“你去。” 汤莲生问:“我?” “对,”戚曜灵道:“我觉得她应该喜欢你。实在不行再让小师叔去,若她知道什么,那她对小师叔……可能不会很亲近,只怕弄巧成拙。” 几人不由沉默。 汤莲生自己默默的想了一会儿,站起来道:“我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下头人迅速安排,汤莲生很快就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但唐二丫一直没醒。 汤莲生身体不好,也有些撑不住了,又不肯下去,直接在房里摆了一张榻休息。 唐二丫这一昏厥,又是一个多时辰,醒了之后,她也仍旧没有张开眼睛,继续装睡,一边假装翻身,想看看外头的情形。 这呼吸之声,一听便知,炎柏葳冷冷的道:“醒了就不用装了。” 唐二丫身体一僵。 汤莲生道:“你凶什么!要不是你……” 他似乎气愤难抑,忍了忍才没有继续往下说,然后走到榻边,低声道:“师父,你可还好?” 唐二丫慢慢的张开了眼睛。 汤莲生身量清瘦,望上去仍似少年,背映了烛光,更显得神清骨秀,俊美绝伦。 唐二丫看他的眼神,是陌生而又惊艳的。 汤莲生心头电转。 所以,她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起码她不熟悉他的长相。 他在榻边坐下,轻声道:“不用怕,师父,我们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唐二丫低声道:“你是谁?” 汤莲生道:“我是莲生啊,你忘了?” “装什么!”炎柏葳冷冷的呵斥道:“装又有什么用!待朕请的大师来了,任你是什么孤魂野鬼,也要乖乖的滚出来!” 唐二丫有些害怕,向汤莲生的后头躲了躲,汤莲生安慰她:“别怕别怕,不用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师父,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炎柏葳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汤莲生又轻言慢语的安抚了她半天。 唐二丫起先还提着警惕,渐渐的却忍不住羞涩起来,眼神躲闪。 汤莲生什么都没有问,也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陪了她许久,唐二丫终于忍不住问他:“如果我不是你师父呢?” “你就是我师父。”汤莲生定定的道:“有师父在这儿,为我遮风挡雨,我才能轻松自在,师父……”他凑她近一些,耳语一般的轻柔:“不管你是谁,你都得是我师父,我需要你护着我,所以,答应我,你好好的好吗?” 看她痴痴迷迷,却显然仍是没听懂,汤莲生只能把话说的更透:“对皇上来说,你是不是唐时锦很重要,可是对我们来说,只要你在这儿,不管你是谁,都是唐时锦……二丫别怕,皇上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唐二丫终于懂了。 所以,他们这些徒弟们,需要有一个很厉害的师父,就算这个师父是假的,只要能护着他们,他们就会认下。 唐二丫宽心大放,立刻迫不及待的道:“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汤莲生点了点头:“谢谢师父,师父真是聪明。” 他假装看了看左右:“我叫大师兄把人都赶的远一些,我们商量商量……要怎么对付……”他给了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儿。 唐二丫连连点头。 汤莲生于是假装出去交待了一声,然后几人就假装开门出去了。 汤莲生转回来,低声道:“皇上去缘觉寺请大师了,你先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一听说大师,唐二丫就有点慌,急道:“可是我本来就是唐二丫啊!我本来就是我啊!这些本来就应该全是我的!她是个强盗,是小偷!!” 外头的戚曜灵,恶心的险些吐了出来。 什么叫全都是她的? 若是她,早就被唐有德活活打死了,如今唐时锦混出来这身家这地位,换了其它任何一个人,那都是做梦好么!她居然还如此理所当然的认为本来就是她的?? 不得不说,心里真是没点逼数啊! 第906章 莫方搞的定 汤莲生神色如常:“当然,我明白的,可是师父,皇上是不会跟你讲理的,你也不想被大师打的魂飞魄散,永世不得投胎吧?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回来的?” 唐二丫看了看他,犹犹豫豫:“你不会害我的,对不对?” “当然不会,”汤莲生道:“我跟你说一句老实话,一个听话的师父,比我原本的师父更好……我也不会被打发的这么远,天天风吹日晒的。” 唐二丫点了点头,却仍旧犹豫。 汤莲生很快就发现他用错了方式,他于是展颜一笑,温柔的道:“而且二丫的性子如此乖巧可爱,我一见就喜欢,这才是小姑娘家该有的性子。” 唐二丫羞红了脸儿,低下了头。 汤莲生道:“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吧?我们的时间不多,皇上很快就会回来的。” 唐二丫点了点头:“嗯。” 她就颠三倒四的跟他讲了起来。 她当时确实是死了,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模模糊糊的,有了一点意识。 她最早有意识,是遇到那头巨熊……后来,唐时锦被戚曜灵捅了一刀……还有唐时锦烧鲤园…… 但就在最近,她清醒的时间好像慢慢的变多了,而且比那种似真似梦的感觉,更加清晰,有的时候,不是太激烈的事情,她也会感觉到。 例如她隐约看到了卫时磊成亲。 还清楚看到了匠人的牝鸡司晨碗,一直到后来,与陈剑儒大吵一架,然后她就不知不觉的醒了过来。 唐二丫过的糊涂,也讲的糊涂。 汤莲生细细的追问。 外头,桃成蹊写下“须弥芥子”,炎柏葳缓缓的点头。 所以,她本来可能是没死透,本来这种残魂,很快也就真的死了,但唐时锦有神仙空间,所以,这残魂及时得到了滋养,没有死成,然后唐时锦情绪激荡的时候,她可能就会有微小的感应。 汤莲生问到最后,可能也明白过来,就问:“那我师父那个可以种东西的地方,你还有吗?” “没有,”唐二丫有些怨愤:“我不知道在哪!一定是被她给抢走了!” 汤莲生点了点头。 他想想也没什么好问的了,于是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说了这么多,也累了,你休息吧。” 他耐着性子等她睡着了才出来,炎柏葳几个人,也跟着出来,大家一时无言。 炎柏葳道:“从满剌加回来时,锦儿曾说,她说你们都长大了,她觉得自己可有可无。” “不,不是的,”汤莲生道:“我认为,是因为,当时师父往她的须弥芥子里,装了很多很多的海水。” 桃成蹊在桌上写:“新粮。” “对,”戚曜灵也道:“师父说过,她的须弥芥子,本来只是一眼灵泉,但是后来,就慢慢的长大了,可以种东西,又渐渐可以放活物,养活物,后来装海水……此人的‘力量’,或者说醒的程度,应该跟这个有关系。” 炎柏葳点了点头:“就在前夜,锦儿说她做了一个梦,说梦里有人一直跟她说,还给我还给我。” 他神情极冷:“终归还是跟锦儿的心情有关系,她苦心为匠人筹谋,这些匠人却不识抬举,她没计较还以德报怨,为他们请废了匠籍,却换来了如此恩将仇报的结果!她怎么可能不心灰意冷?” 他越想越是咬牙切齿:“还有陈剑儒那个老匹夫!真是活剐了他都难消我心头之恨!” “不是陈剑儒,”汤莲生已经听戚曜灵说了此事,他抬起头,看着桃成蹊:“如果只是陈剑儒,那就算师父因为怀孕烦躁,也不会反应这么大,是因为相爷。” 桃成蹊愕然抬头。 戚曜灵也看了他一眼:“之前,清流聚集,说起此事,就是陈剑儒上书那一回……侠义盟那人,听到有人叫相爷。” 桃成蹊双眼大睁,想争辩,却又无法说话。 他半晌才霍然起身,示意他回去问问。 炎柏葳也没说什么,叫人取了陈剑儒的供状,送了他回去。 此时,已经又是夜半。 所有人进宫都是一去不回,桃相等人求见,一律挡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各自胆战心惊。 桃成蹊这马车一出宫,不少人都跟着提起了心。 马车急匆匆到了桃相府,桃相本就是合衣睡的,已经听到了信儿,急匆匆起身,迎了出来。 桃成蹊把状纸递给桃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桃相飞也似的把那张供状扫了一遍,又急又气:“剑儒怎么这么糊涂啊!!” 他一抬头,桃成蹊就这么看着他,双眼泛红,焦急无措,微张着嘴想说话,却又不能说话。 桃相一时泪都下来了:“六郎,此事不是为父的意思,为父怎会不知锦儿与大庆有多重要,为父多次与陈剑儒辩驳,不想他居然仍是一意孤行……锦儿如今,到底如何了?” 桃成蹊垂了垂眼,眼泪扑簌簌滑下来,又放心,又难受。 他摆了摆手,示意先进宫。 桃相也没法多问,只能先跟着桃成蹊进了宫。 把话一说,大家各自苦笑。 若是平时,唐时锦不会钻牛角尖,可是她一到怀孕,就格外的情绪不稳。 最终,炎柏葳道:“大家先去休息,等无明大师的信儿。” 桃相急道:“锦儿到底怎么了?” 桃成蹊拍了拍他手臂,示意不要问了。 戚曜灵道:“小师伯小师叔和小四莲生都去睡,我守着师父。” 大家商量了一下,也没有拒绝,毕竟几个文人两夜不睡,是真的撑不住了。 他们直接就在隔壁支了榻,明明困极了,累极了,却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炎柏葳和戚曜灵进了房,各自盘膝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天边初现了一线亮光,榻上的唐时锦,忽然喃喃的道:“炎柏葳……” 炎柏葳身体比脑子都快,几乎是立刻扑到了榻前:“锦儿?” 她眼睛微微张开,像是仍在梦中,却缓缓抬手,放在他头上,声音轻轻,却带着唐时锦独有的那种拽拽的笃定:“莫方,搞的定。” 只说了这一句。 她的手滑下来,仍旧闭目沉睡。 炎柏葳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脸,好半天才喃喃的道:“你们……你们……” “听到了。”戚曜灵道:“我听到了。” 平儿几人无不喜极而泣:“我也听到了,是主子!肯定是主子!” 第907章 与她太合拍了 桃成蹊几个人本就是浅眠,听到这边忽然嚷嚷起来,吓了一跳,急匆匆过来,听他们说了,也不由喜出望外。 桃成蹊惊喜交集之下,泪都下来了,又笑又泪好一会儿,才抬袖抹去,察觉到汤莲生在看他,他看过去,汤莲生却又迅速别开了头。 他知道他是误会了,但也没有解释。 他对唐时锦,要说男女之情……还真不是。 他对她的感觉,既似知音,又似同伴。 他是有才华,但略为偏门,不是桃相这种大儒推崇的正经学问。 他流落江湖之时尽出靡靡之音,入朝之后,又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唯有后来,在唐时锦手中,才真的是随心所欲,尽展其才,尽抒其志。 唐时锦时常说她是命题作文,是,也不是。 就像炎柏葳说的,他们都是激进的人,她们的路子极合,所以哪怕命题,他写的也很顺。 在她手底下,他不需要操心任何俗务,不需要权衡任何势力,只需要为她写文章,为她发声呐喊…… 她达成目的很开心,他写的也是酣畅淋漓,他的文才与她的路子太合拍,相辅相成,瞬间就能席卷天下,掀起浪潮,这种感觉,真的是非常奇妙又非常的爽。 所以她与他而言,是另一种不可或缺。 如果这世上没有唐时锦,哪怕还是炎柏葳坐朝廷,他也永远不可能找到一个路子这么合,方式又这么合的人了。 桃成蹊无声的叹了口气。 因为唐时锦这一醒,说了这一句话,所以,哪怕隔了会儿,醒来的还是唐二丫,大家也没有太失望。 毕竟他们的想法是对的,她还没有走,她还会回来的。 早朝时辰,孔非孔低声下气的过来请示,炎柏葳只道:“早朝罢。” 桃相劝道:“皇上,还是不要轻易罢朝,不然锦儿若醒来,定会生气的。” 炎柏葳一个犹豫。 是的,唐时锦一向认可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她若醒来,晓得他无故罢朝,是一定会生气的。 炎柏葳长叹了一声,跟孔非孔道:“备水吧。” 他草草的抹了一把脸,就换了衣服过去了,这会已经过了时辰,百官正忐忑不安的等着,一听说皇上来了,这才各自肃立。 炎柏葳一点都没掩饰,直接黑着脸上完了早朝。 这一下百官也不用问了。 唐时锦状况如何,在皇上脸上写着呢!如果唐时锦还没好,为陈剑儒求情,那就是找死,或者说生怕他死的不够快。 于是消消停停的上完了早朝。 孔非孔一句退朝还没说完,炎柏葳人就没影了。 前头的王恂实几个想说话都没机会。 王恂实转身叹道:“也不知道王爷怎么样了。” 王慎行只道:“天禄从昨儿半夜进宫就没出来,整个太医院都在乾清宫!陈阁老可真是好威风!好君子!欺负身怀六甲的妇人!” 众人相顾无言。 这话真是没得辩,就算是陈剑儒的姻亲拥趸都无可辩驳! 一直到下午,影卫才传回了消息,无明大师不肯过来,只道此事他没有办法,自有能处理此事的人。 炎柏葳细细琢磨那句自有能处理此事的人……最终还是没有强迫他过来。 倒是唐二丫,把实话说出来之后,倒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似的,整个人都放开了,吃好喝好睡的好,真叫炎柏葳等人又放心又痛恨。 第二天是帝星节,本来也没安排什么庆典,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许天禄说了一句:“今年,是师父的本命年啊!” 对啊,今年是唐时锦的本命年,也是炎柏葳的本命年,可是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 一恍又是半个月,炎柏葳是真的快要等崩溃了。 时间太久了,几个小的闹腾的厉害,甜宝虽然强忍着没有闹腾,但也是天天往这跑,求着炎柏葳:“想去看看阿娘,甜宝乖乖的,不吵阿娘。” 甜宝自从开始学习,自觉得已经是个大人了,很少再自称甜宝了。 这么一说,炎柏葳真的是心里难受。 他轻声跟他道:“娘亲没事,娘亲只是病了,有点犯糊涂,甜宝带着弟弟去看一眼阿娘,但是不要跟阿娘说话好不好?” 甜宝用力点头:“好。” 于是仍是叫汤莲生去安抚了几句,然后炎柏葳带着儿子进去。 甜宝还强忍着,几个小的哪里忍的住,一见唐时锦,早忘了答应过什么,就要往上扑,又哭又喊:“阿娘抱!阿娘抱!” 唐二丫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有些恐惧又有些厌恶,但随即,她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可能觉得以后早晚要认,认下也不吃亏,于是露出了一个虚伪的假笑:“过来,阿娘抱。” 看着她那种隐约的得意,好像这些都已经是她的了,炎柏葳几乎控制不住神情,急别开脸,免得吓到了孩子。 可是几个小的已经张开小胳膊,想要扑过去。 炎柏葳硬起心肠,拦在她们面前:“不能抱,乖,先回去。” 一时之间,连甜宝都忍不住放声大哭。 等她睡着了,炎柏葳才进来,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却是完全陌生的神情。 奇的是,就连她睡着的时候,似乎神情空白,他都能认的出,这不是他的锦儿。 炎柏葳低声道:“锦儿,你不是说搞的定吗……那你怎么还没回来,我快撑不住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睡过了,胡乱搓了搓脸,“甜宝他们都很想你,你看到了吗?看她这么得意,我心里真的好恨,我不知道我能怎么帮你,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不敢做……” 他语无伦次的说了许久,才又慢慢的停住。 然后他又不知道第几次道:“那天义父与陈剑儒说话,意见相左,不欢而散……义父说,你与大庆早已经不可或缺……” 他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遍:“看,但凡脑子清醒的,都知道我的锦儿对大庆有多重要,对我有多重要,陈剑儒这种糊涂虫,锦儿又何必理他,早知如此,我早就应该杀了他,这种恶心的伪君子,窃居高位,害人害已……” 他苦笑了一声,眼泪猝不及防的滑了下来。 他轻轻捧住她的手:“锦儿,你要失望了吧,我就是这么没出息,你不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就像那个昏君一样,我也是一个昏君,我所有的好,全都是锦儿给我的……” 他忍不住呜咽出声。 就在这时,有人急匆匆进来:“主子!主子!” 炎柏葳吸了口气,控制了一下神情:“怎么了?” 影卫道:“有人自称安宁侯,说是主子的舅舅,能救王爷。” 第908章 唐时锦的缉事厂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炎柏葳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然后不可置信的道:“什么??” 影卫急重复了一遍,又道:“属下已经把人带进来了,主子过去看一眼?” 炎柏葳急站起身,快步出去。 外头的老者一身布衣,身量清瘦,炎柏葳一看之下,就不由得愕然:“舅舅??” 老者点了点头:“鸿儿。” 然后他又正儿八经的施了礼:“草民拜见皇上。” 炎柏葳整个人僵着,半晌才道:“你,”又改口道:“舅舅……” 若是平时,见到安宁侯,当然欣喜若狂。 可现在,他居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一下才道:“你能救锦儿?” 两人站在一起,就能看出眉眼之间有些相似,但安宁侯眉眼弯弯,看上去十分和善,只道:“我也不知,只能是尽力而为。” 虽然炎柏葳能感觉得到,他就是舅舅,虽然他之前也送来过雪莲,怎么也不像有恶意的,但炎柏葳仍是不敢轻易相信,道:“舅舅这些年,不知去了哪儿?” 安宁侯道:“说来话长。” 当初的安宁侯,只是一个文人,但他大当年的炎皇后颇多,自小教养她长大,当真是亦兄亦父,对炎柏葳也极为疼爱。 他确实提前就察觉到了不妥,所以从炎柏葳小时候,就千方百计的想为他寻访一个名师,教他功夫,以求临危之时,能逃得一命。 然后在找到齐见贤之后,他就觉得他的来历有些不寻常。 所以,他倒是最早察觉“贤后”之事的人,他一方面觉得这个齐见贤人品尚可,可以让他去教炎柏葳,一边仍是不放心,继续去追查这件事,历时许久,先是查到了留王氏,然后继续去查时,却又意外查到了他们这门功夫的源头。 然后他就悄悄去查探,过程之艰难,此时也来不及赘述。 但总之,他与他们联络上了,还交上了朋友。 回来之后,又是一连串的事情。 当炎柏葳失踪,炎皇后也故去之后,他料到元盛帝不会放过他,但他想查清楚两人的死因,所以最终还是耽误了时间,被下了毒,与夫人先后“病故”。 但是最后,他却被那人救了回去,跟着他学了一些东西。 那人所待的地方和姓名,他不能说,但是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戚曜灵等人也都站在那儿,一直听着他说完了。 戚曜灵道:“请问侯爷要如何救我师父?” 安宁侯叹道:“其实不是我救,还是要用她自己的东西,救她自己……借她自己那随身空间之力。你们找一些她那里的东西,我挑着能用的,最少要七种,布个阵,引动那随身空间救主。” 大家商量了一下,觉得此人可信,这方式听上去也没有什么危害,于是便分头去找东西。 唐时锦如今的身份,做事不需要再藏着掖着,所以拿东西也不似以往谨慎,东西还是比较好找的,除了一些吃的,还有一些养出来的各种金属。 但是都不能用。 用安宁侯的话来说,他需要的是纯粹空间里的东西,并不是类似星移剑这种只是放进去养一养,也不是类似侠义盟令这种放进去一种东西,变成另一种东西的。 戚曜灵道:“水!有空间里的泉水!” 好在因为唐家四坊一直在生产,所以水是一直会有备着的,许天禄去取了来,安宁侯闻了闻:“这个可以用。” 可,这只是一种。 就在大家四处奔忙的时候,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这实在是超出了朝臣们能接受的时间。 王恂实等人也顾不上礼数了,直接拦着炎柏葳追问。 王恂实道:“皇上,非臣等无礼,王爷安危,非一人之事,王爷安危……关乎大庆啊!! 王慎行也忍不住过来一起跪下:“皇上,财政阁中数桩事务,还等着王爷定夺,臣才疏学浅,至今都不懂商贸之事,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停滞……” “关乎大庆??这个时候记得她关乎大庆了??”炎柏葳冷笑连连:“我的锦儿至今未醒,我也很想知道怎么办!锦儿还怀着身孕,即将临盆,你们倒是告诉我要怎么办!!” 众人愕然。 他们只猜着唐时锦必定状况不好,却没想到,这都一个月了,居然一直没醒? 炎柏葳冷笑道:“你们如此着急,那好啊,来人哪!!送他们去大牢,去问问陈剑儒现在要怎么办!” 他拂袖而去。 大牢之中,陈家人过的当然不好。 那天,影卫走了之后,狱卒倒是给陈母请了大夫。 陈剑儒郑重的道谢,又问他姓名。 狱卒冷笑道:“不劳动问,陈大人以为这是咱们给你的人情?我呸!谁稀罕给你这种伪君子人情??欺负我们王爷,我们恨不得杀了你!可是王爷说了,未定罪的时候,你们只是‘嫌犯’,不是‘罪犯’,就算是杀父仇人也不能动私刑!!这会儿你们还没审,所以咱们只能按章办事!!” 他翻了个白眼走了。 陈剑儒一时表情复杂。 这个回答,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他再是正直,也是入阁十余年,早就习惯了各种特殊待遇。 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在唐时锦的缉事厂,却是因为“公平”而受益? 一时之间,连陈夫人都忍不住哭道:“你说说你,财神爷你到底碍着你什么事了?你为啥就非得跟她过不去!” 陈剑儒怒道:“我是为了这个天下!” “可是财神爷,就是天下的财神爷啊!你为了天下,去害财神爷……我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理儿呢!” 陈剑儒怒道:“我没有害她!” 气,却已经虚了。 他在想,他为什么会觉得,如今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他是不是做错了?他是不是应该等一等?毕竟她还大着肚子…… 陈剑儒有三个儿子,都很会念书,此时一个儿子外放,长子次子都在朝为官,这两家人也都被拘了进来。 起先还好,家里人纵是不满,也都忍着没说什么,可是如今儿子也有了儿子,有了自己的小家,一待几日,毫无音讯,孙子哭的撕心裂肺,他们自己也是心疼,免不了怨怼。 陈母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说什么,一直忍着,一直到十余日之后,小儿子一家,也被解到京城,扔了进来,陈母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你这是要害死一家人啊!!” 第909章 遮风挡雨的大伞 陈剑儒叹道:“罢了罢了,终究是我疏忽了她的身体。” 他向外道:“我愿向皇上、王爷请罪,还请通传一声。” 狱卒冷笑道:“我们戚大人自那日入宫,直到现在还没有露面,宫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通传……我们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陈剑儒愕然。 何至于此? 可就是至于。 不用狱卒磋磨,陈家人在牢里度日如年。 陈家小儿子一向孝顺,都忍不住道:“若王爷当真有事,我们就是千古罪人了!” 陈剑儒面色发白,一声不吭。 是的,若唐时锦真的出了事,天下的百姓,能一口一口的咬死他! 除了一直追随她的商人,还有受过她新粮之益的农人,还有匠人,江湖人,一些年轻的文人……他一直觉得她结交的势力太多,这全都是她之“过”,可是事到如今,他似乎渐渐明白了,桃相所说的“不可或缺”是为何。 冬月月底,数个朝臣突然来了,将这小小牢房挤的满满当当。 陈剑儒愕然,道:“相爷,首辅大人,次辅大人……出了何事?王爷可还好?” 桃相缓缓的道:“锦儿至今未醒。” 陈剑儒猛的惊住了。 王慎行忍不住道:“陈韬,事到如今,你可后悔!” “我不悔!”陈剑儒庄容道:“我确实疏忽了她的身体,这是我的过错。但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绝无私心,我不悔!” 王慎行冷笑道:“真是冥顽不灵!” 陈剑儒呵笑两声:“我冥顽不灵,王大人呢?王大人所忧的是王爷,是百姓,还是忧自己失去了头顶遮风挡雨的大伞?” 王慎行都被他气乐了,冷冷的道:“你最公正无私,我等全是出于私心!你为了大庆,我等全是为了官位!全天下只你一人清白!我等全都污臭不堪!我只可怜王爷为大庆立下了不世之功,却被你害的昏迷不醒!若当真……你就等着诛九族吧!” 陈剑儒冷然不语。 桃相看着他,眼神极其复杂。 然后他一字一句的道:“你无私心,但你也无公心!锦儿说的没错,你胸中根本就没有百姓!” 陈剑儒愕然:“相爷!你怎么说出这等话来?” 王慎行道:“相爷这话至公至正!你但凡为百姓想上半分,也不会逼着天下人的财神爷退居后宫了!!” 一时吵的不可开交。 可是吵架,解决不了问题。 章无极送回了新制出的几个建盏名品,可是要怎么卖,王慎行不知道,章无极也不知道。 要卖出去容易,可是要如何“做奇做奢,长久的做,做成一种国粹”? 章应问的橡胶已经采了许多,要拿来做什么,怎么做…… 同样是谁也不知道。 转年国库券到期,唐时锦说要着手做银行,到了时间刚好投入运营……银行是什么,怎么做? 他们真的不知道!不知道! 王慎行是真的恨极了陈剑儒。 戚曜灵几个人,终于艰难的凑够了七种东西。 唐二丫再傻也觉出不对了,她本就是个乡下姑娘,也没有什么主意,一急之下,抬手就去锤自己的肚子。 吓的平儿几人一拥而上,将她架住了。 唐二丫叫道:“凭什么!凭什么!这是我的!这是我的身体!她占了我的身体,还不许我要回来了……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当官的就能不讲理了!” “并不是,”安宁侯不紧不慢的跟她道:“你这个身体,是明显的早夭之相,你早就死了。这个身体之所以能重焕新生,正是因为她来了,你之所以还留着一缕残魂,也是因为她来了……如今这个身体并不是你的,那神仙空间也不是你的,都是她自己的。你该早些放手才是。” 唐二丫听了个似懂非懂,却本能的觉得不妙,忍不住撒泼:“我不管!我不管!反正这就是我的!我从小到大没过过好日子,你们可怜可怜我!我就想过几天好日子怎么了!让我过上三年……不,两年就行,我就走!你们别逼我!” 安宁侯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平儿安抚她:“你先别急,若这身体是你的,老天自然知道,咱们也害不了你。” “你骗我!你骗我!”唐二丫尖声道:“唐时磊!你滚出来!我才是你姐姐啊!你也帮着外人欺负我!” 卫时磊缓缓的从门外走进来。 他一直没有露面,她也一直没有问他,倒是与汤莲生相处的不错。 到了这会儿,又想起他来了。 卫时磊忽然就觉得挺可笑的,其实他的阿姐,一直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啊! 并不聪明,也不善良,并不真的在意他的死活。他当初是真的认不出来,还是在自欺欺人? 卫时磊看着她,道:“阿姐。” 唐二丫急忙点头:“哎!磊哥儿!” 卫时磊道:“我们是亲姐弟,但是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阿姐在照顾我的……” 唐二丫的脸色变了变,卫时磊轻声道:“阿姐,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命薄的,担不住大福气……阿姐是天下的财神爷,你会做生意吗?阿姐是王爷是皇后,你又会什么?阿姐,这个位子,真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早些放手,好不好?” 唐二丫直勾勾的盯着他。 她道:“你也向着她!是不是!可是那个女的她害死了爹!害死了哥!” 卫时磊道:“可是他们也害死了娘,害死了你,害死了我!他们该死!” 唐二丫伸手就想去撕扯头发打滚:“你反正就是护着她!我告诉你们,你们休想……” 她忽然摇了一摇,向后就倒。 炎柏葳伸手接住,轻轻的放到了榻上。 平儿迅速将后头的熏香熄灭了。 室中一时安静,安宁侯叹道:“试试吧,要不我现在就试试吧,这样下去……可真是……” 他连连摇头。 于是下午安宁侯就在室中布阵。 本来就是勉强为之,安宁侯一次一次的调整位置,不断的用步子丈量核算。 炎柏葳等人远远站着,每个人的脸色,都差的厉害,绝望而又期望,期望而又绝望。 一片安静之中,躺在榻上的人,缓缓的张开了眼睛。 第910章 冲进米缸的老鼠 唐时锦脑子还有点蒙,自己慢慢的缓了一会儿。 然后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老头儿,在她的床前摆弄着什么,地面上又是黄幡又是令牌,神神叨叨的,一看就不像好东西。 于是唐时锦翻了个身,道:“老头,干嘛呢!” 安宁侯站的离床很近,吓了一跳,急转回头。 唐时锦脸色微变,迅速绽开了一个假笑:“这不是舅舅大人吗?失礼失礼……舅舅大人您这是不送外卖,改摆地摊儿了?” 安宁侯:“……” 唐时锦抬头看了一眼炎柏葳:“搞封建迷信做什么?我不是说了不用慌的吗?” 炎柏葳:“……” 他猛然回神,喃喃的道:“锦儿?” 唐时锦眼神儿扫过去,迅速察觉不对:“怎么一个个面无人色,老子都说了……” 炎柏葳猛然扑了过来,死死的揽住了她。 戚曜灵等人无不下泪,汤莲生更是哭的稀里哗啦的,唐时锦一眼看到炎柏葳发间点点银丝,心里格登一声,这才真的慌了。 她一把搂紧他,喃喃的道,“我,我睡了多久?” 安宁侯在旁,颇有几分无奈的道:“接近两个月吧,如今是腊月十五。” 唐时锦愕然。 可是在她的感觉里,才过了不到一天啊!!她已经很快了啊!尽量快了啊! 她又急又慌又心疼,一手搂住他脑袋,不住的拍抚他背,又挨个儿揉了揉脑袋安抚。 当时她是真的被陈剑儒气到了。 她怀孕的时候总是心情暴躁,一点点小事就会很生气,而且汤莲生说的也没错,她以为桃相也是这么想的,是真的寒心。 好吧,也曾有过短暂的怀疑人生,怀疑自己。 但是,当她醒过来的时候,阳光正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映进来,空气中萦绕着手磨咖啡的香气,耳边是熟悉的音乐…… 唐时锦一下子就呆住了。 这是她的办公室。 她深受电视剧的影响,从小就极度向往这种霸总风格办公室,所以在有钱之后,就弄了个一模一样的,所有的东西都大而豪横,不知道被多少人背后嘲笑她是暴发户……她也不在乎。 反正他们当面还不是要跪舔? 这是她的办公室,这是绝对没错的!连她养一盆死一盆的多肉都一模一样! 脚步声响起,唐时锦下意识的一转头,就见有人从小吧台走过来,把咖啡放到了桌上,彬彬有礼:“唐总醒了?时间刚刚好。” 唐时锦盯着他。 这是她的全能助理严笑,已经跟了她很久。 当初她把他招进来时,大家都以为她要潜他,其实她只是觉得他长的安静,看着省心。 他整个人整个感觉,包括桌上那杯咖啡的香味儿,全都是她熟悉的。 她又回来了?? 唐时锦一下子就慌了。 要是最早,让她回来,有空调有手机有汽车……她真的喜大普奔。 可是现在,那里有她的丈夫儿子和徒弟……还有她的江山啊!! 谁特么要回来了!!搞什么哩个啷啊!! 严笑被她盯的慌了起来:“唐总?唐总?你没事吧?” 唐时锦迅速收回眼神,飞也似的在桌面上找到了她的手机,然后她解锁打开度度,搜索“如何上天……” 呸呸,不是。 她又搜:“如何登月。” 这是她的知识盲区,如果这是梦,不管看上去有多真实,触到知识盲区一定是一片空白的。 可是现在,上头飞快的刷出来数条结果“人类登月的过程”、“人类是如何登上月球的”…… 点开来:“人类首次成功登月是在1969年……”、“土星五号的发射重量达到了两千八百吨以上……” 唐时锦险些哭了出来。 妈的这什么星多少吨,绝对是她的知识盲区啊!! 她是一个连汽车多少吨都不知道的文盲,怎么会知道登月的运载火箭有多少吨啊!! 所以她真的回来了啊! 唐总装逼技能满格,哪怕心里已经暴风哭泣歇斯底里了,表面上仍旧稳如老狗。 她飞快的思考。 她为什么会忽然回来?她只是跟陈剑儒那个老匹夫吵架,然后随便迁怒一下炎柏葳……她不讲理又不是一次半次了,不用这么惩罚她吧!! 不管怎么样,她得马上回去!炎柏葳那个笨蛋肯定急死了。 马上回去,马上回去…… 也就在这个拼命想着要回去的时候,她忽然有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与空间心灵相通的感觉。 她第一个念头是原来空间还在,然后……心里猛然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就是商人看到日进斗金的大生意时,涌起的那种激动和兴奋。 她细细的体会那种感觉。 这不是她第一次跟空间有这种微妙的感应,但是这一次,最为清晰。 好像在那一瞬间,借着空间,她与两个世界,都有了微妙的联系。 她隐约察觉到身体里,还有一个灵魂在蠢蠢欲动,但这对她来说,不足为惧。 她怕炎柏葳担心,先安抚了他一句,然后就像一头冲进米缸的老鼠一样,飞也似的退回了她的世界。 她一边飞快的打开微机,一边跟严笑道:“你去买一些常用的西药,尤其消炎的,多去几个人,有多少要多少……还有咖啡粉,对了,来点儿可乐……” 有便宜不占,不配称财神!! 居然有机会回来,她一定要填补一下她知识的空白面,好赶紧回去改造她的江山啊!! 于是她飞快的度度,打印,一边丢进空间,一边默背,这是为防万一…… 全能助理严笑忙了一天,买回来一仓库的东西,她都收进了空间里……因为怕炎柏葳担心,她统共只用了一天,也没背多少,就急匆匆的回来了。 万万没想到,这儿居然过了两个月? 更加没想到,唐二丫居然醒了过来??还说话了?还搞事了? 唐时锦后悔极了:“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其实若不是有唐二丫这个意外,她那句话,确实足够安抚炎柏葳一两天,但是……谁能想到呢! 一层子人都哭的稀里哗啦的,把她儿子抱过来,更是哭的稀里哗啦的,一声声的阿娘,叫的她心都快碎成八瓣儿了。 等缓过神儿来,汤莲生悄悄问她:“师父,那谁,不会再回来了吧?” 第911章 我已经没事了 一屋子人都紧紧的盯着她。 唐时锦明确的回答他:“不会了。她消失了。” 她回来的时候,她确实在歇斯底里的挣扎,她能感觉到她浓浓的怨愤不甘,她不想走。 可是这对于唐时锦来说,就好像人去弄死一头绿头蝇,恶心是真的恶心,但是稍微费点儿劲,不存在弄不死。 在人死和我死之前……她不可能这么无私,我辛苦混到如今是你想回来就回来的?给了我的东西是你想要就要回去的?你当年给我一个鸡蛋十年后我给你一个跨国公司? 没有这种道理。 更何况这个鸡蛋还是你自己不要的,也不是我自己想要的? 所以她收拾她,她是真的没什么心理负担的。 卫时磊有一瞬间表情复杂,大家则齐齐松了口气。 总算是过去了。 一屋子人,是真的全都熬的面无人色,连奔波来回的九爷八爷都累的不堪。 唐时锦挨个儿喂了一顿灵泉水,命令他们回去休息,炎柏葳静静的守在她身边,她做什么,他都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她忍不住又伸手搂住他。 他一动不动,暖暖的额贴着她的脸,这种极度乖顺的样子,让他像一头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 她心疼的心都抽抽,不住的道:“都是我不好,别担心,你放心我再也不会了。” 半晌,他轻声道:“我没事,”他顿了一下,又强调一般道:“我现在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他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勿要多思多虑,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这会儿还记得这个,唐时锦又想哭,又想乐:“那你睡一会儿,就在这儿睡,我看着你睡。” 他点点头,就在榻边躺下,闭上眼睛,她也调整了一下姿势,微微侧身,手指轻轻走过他的眉眼。 他一下子抓住她的手。 唐时锦愣了愣:“嗯?” 他缓缓松开手:“没事。” 她又摸了摸他的头,看他发间全是银丝,几乎不忍心多看。 哽了一下才道:“那你快睡,你要乖乖的。” 她低头亲了亲他额头:“我一直在这儿陪着你,永远陪着你和孩子。” 他嘴角微微弯起来,眼睛一直闭着,她就像安抚甜宝一样,慢慢的,一下一下拍抚他的背。 好一会儿,他的呼吸才渐渐平顺下来。 唐时锦看了他许久,一直忍不住轻轻亲吻他的眉眼发丝,心里酸的厉害。 她从不知世上真有一夜白头。 看着真的心里难受。 她努力调整呼吸,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平伏下来。 然后她小心的调整了一下姿势,手仍旧放在他的头上,静静的沉思。 她刚才取灵泉水的时候扫了一眼,她收的一仓库东西都没有了,打印的资料也没有了。 然后现在她又仔细看了看,那一处,也没有放过东西的迹象。 可是脑海中默背的东西还在,很清楚。 所以,她到底有没有回去过? 还是说,她只是在空间的帮助之下,意识回去过? 她皱眉沉吟,并没有注意到,炎柏葳缓缓的张开了眼睛。 呼吸仍旧像睡着时那么均匀,却眼神清明,毫无睡意,只是那么怔怔的看着她。 她察觉到了,转身时,他早就闭上了眼睛,好像从没有醒来过。 大家饱睡了一觉,恢复了几分精神,过来看了她,放了心,这才各自向外头报平安。 一听说庆王爷醒过来了,别说朝臣了,大半个京城的人都松了口气。 要是庆王爷再不醒过来,这个年都没法过了,这两天看着皇上飞速的消瘦,好像只有一股精神还撑着,朝臣们是真的胆战心惊!! 可别再折腾了,昏君折腾了这么些年,才刚缓过劲儿来……别再折腾了! 马上就过年了,唐时锦也没急着让他们回去,叫太医看着,一天天营养餐补起来。 好在这段时间虽然炎柏葳懒理政事,但是有相爷在,并未积压多少政务,她这一醒,炎柏葳紧急处理了一下,腊月十九早早的封了印。 唐时锦也没问安宁侯她是怎么来的,他是不是做了什么。 真的到了这一步,是她自己,从两个世界中选了这一个,之前纠结的,好像已经不算个事儿了。 倒是安宁侯着实通透,他背着人主动过来跟她说话:“莲生那孩子来问我,是不是我叫你来的,我可没有这个本事,我本是想拜托旁人给鸿儿设个阵,我是想着他死于亲父之手,太造孽了,想为他祈福……没想到他算出鸿儿尚有一线生机,便设阵催生了这份生机,至于这份生机是什么,谁也不知。” 唐时锦道:“谢谢舅舅为他筹谋,我如今已经不介意了。” 安宁侯点了点头。 唐时锦跟他道:“舅舅若不介意在哪处修行,不如就留下来,柏葳在这世上没有亲人,时常挂念您。” 安宁侯笑道:“你们才是他的亲人啊!” 唐时锦道:“不一样的,他没有安全感,长辈的存在是不一样的。” “好,”安宁侯也没多说,点了点头:“我可在这儿多留一段时日……” 唐时锦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他说了于见萍的事儿,安宁侯皱了下眉,道:“此事,待我想想。” 他就背着手儿,遛达着走了。 唐时锦过去跟炎柏葳道:“舅舅人真好,特别聪明又疏淡淡的,处着特舒服,他还说在这儿陪我们一段时间。” 炎柏葳点了点头。 她把过他脸来看了看,直皱眉头:“你真没说错,太医院真的是一堆庸医,我看你脸色为什么还是这么差?” 炎柏葳垂着眼,低声道:“是我老了。” “胡说什么。”她听不得这种话:“我叫大眼灯儿回来看看你。” 她就扶着腰,急匆匆走了。 炎柏葳看着她的背影。 他没跟她说,他这些日子,一直都睡不着。 就算她回来了,他放心了,可就是睡不着……就算打个盹儿,也会立刻惊醒,服了安神汤也没有用。 他只能伪装呼吸叫她放心。 他不想瞒着她,可是她临盆在即,他真的,再也不敢冒险了,他真的怕,很怕。 第912章 从物理变成化学 唐时锦不知道第几次给奚渊穆写了信,仍旧石沉大海,算算都好几年了! 简直气的不行,想把他给逐出师门!! 过年自然是没有什么庆典,倒是花晟林晚了一步听说这事儿,急急的赶了回来,家里人难得的全。 除夕晚上,元阆仙和曾独秀也来了,一家人一起吃饭守岁,炎柏葳脸上带笑,显然心情不错,但脸色还是差的厉害。 唐时锦这会肚子已经很大了,可能是因为怀的时候太波折了,影响了心情,正月初五,唐时锦提前就生了。 但可惜的是,没有生下她心心念念的小闺女,仍旧生了一个小皇子。 炎柏葳跟她道:“之前禄儿过继,倒是提醒我了,不如八郎就让他跟着你姓?” 唐时锦一个犹豫,“可是孩子们一起长大,有一个特殊的,会不会不好?” “没事,”炎柏葳道:“他们都大他许多,到八郎长大,他们就懂事了。不过是一个姓,还不都是我们的孩子?” 他笑了一下:“再说了,从小就有爵位继承还不好?二郎他们一辈子,也未必能搏一个亲王呢!” 唐时锦又道:“那你还帮我教吗?” 炎柏葳被她逗笑了:“你都‘帮’我生了,我怎么能不‘帮’你教!” 他轻轻点了她一下:“什么帮不帮的,你自己先记住,不许区别对待!” 于是八皇子有了两个名字,仍旧记在皇家玉碟上,叫穆樘琰,但又归了唐家的家谱,叫唐鑫琰。 唐“心”炎什么的,炎柏葳很喜欢这个名字。 因为小八郎出生时只有五斤多,炎柏葳担心他身体,还给他取了一个小名儿叫天佑。 正好是过年封印期,炎柏葳也不需要去上朝,天天在房里陪着她,几乎寸步不离。 可就是因为他时常在,她就格外注意他的气色。 戚曜灵他们几天就养回来了,就连小弱鸡汤莲生,看着气色都恢复了,只有他脸色始终差的厉害。 过了元宵节,唐时锦前头把卫时磊他们打发回去,后脚就派了戚曜灵去神医谷,叫他把奚渊穆给揪回来。 虽然奚渊穆的医术,也未必就是天下第一,可是她总觉得他在,就格外的放心些。 神医谷的人不敢打扰他,信都攒了一摞了,戚曜灵却不管这个,直接闯进他闭关的药室,把他揪了出来。 揪出来一看,戚曜灵险些不敢认。 又干又瘦,蓬头垢面,胡子揉的横七竖八的,就跟个野人一样。 他见到他倒是很高兴,叫他:“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许天禄他们都跟着汤莲生叫他大哥,乍然又有人叫他大师兄,戚曜灵还有点别扭。 他半天才道:“你这是……” 他简直槽多无口,扶了扶额:“三年不见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三年了?”奚渊穆有点惊讶,但也没惊讶太久:“我研究了一下那药,如今已经差不多弄明白了!” “行吧,”戚曜灵也不想管他那什么药了,不然一说不知道要说多久:“赶紧的吧,洗澡换衣服……刮个胡子,师父挂念你的紧,皇上身体不好,太医把不出来,都等着你去。” 于是奚渊穆洗澡换衣服。 三年多没洗澡,换了足有七八盆水才算洗出个人样来,胡子一刮,整个人又瘦又苍白,都快飘起来了,只有一对大眼兴奋的眨呀眨的…… 戚曜灵无语的道:“真没叫错你是大眼灯儿,眼比脸都大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成功的把人揪回去了,唐时锦一看之下,就真真儿服气了:“你这是上哪挖矿去了?” “我没有挖矿!”奚渊穆一早之前的淡定寡言,非常兴奋的跟她道:“那药我已经弄明白了!回头再用你那儿的药试一下!你明不明白这种药理,整个都与现有的药理不一样?之前的药,虽说是相辅相成,其实还是各有各的药效,更像是一种叠加,但是那种药,却好像是把两种药组合在一起,两种药都会随之有所变化,变成了一种新的,神奇的药效……” 吧啦吧啦…… 唐时锦一边叫人去找炎柏葳,一边努力理解了一下。 所以,就从物理变成化学了?? 炎柏葳进来,奚渊穆一边伸手去把脉,一边继续道:“我觉得,这有点儿像是古籍中所说的炼丹,十分奇异,但他们炼的并不算好,没有我炼的好……你多久没睡了?都快熬干了,再不好好睡觉命不久矣……所以我试着参照这种药理,复原了两种丹方,已经炼了出来,我一定要叫人试试……” 因为那句话,完全杂在他的话里,语调全无变化,唐时锦起初都没反应过来,然后她一下子转回头,看着炎柏葳。 炎柏葳咳了一声,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唐时锦也没有再说话,由着奚渊穆又兴奋的说了半天。 然后唐时锦打断他道:“所以,炎柏葳这个要怎么办?” 奚渊穆道:“他自己不想睡,他又功夫高,用药也没有用,还是得他自己想睡才行。” 所以,就是心病还须心药医的意思呗?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 奚渊穆又说了半天,因为要找人试药,所以他就跟着戚曜灵出去了。 两人这一走,唐时锦就这么看着他。 炎柏葳苦笑道:“锦儿,我不是不想睡,但我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我真的想尽了一切办法,也用过药,就是睡不着,我真的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他搓了搓脸,恳求的道:“你别担心我,你什么都不要想,就好好的坐月子行不行,我皮糙肉厚的能有什么事儿,你放着叫我自己缓一阵子,我缓一阵子就好了。” 唐时锦看了他很久,然后拍了拍身边,示意他坐下。 炎柏葳过来坐下,她缓缓的靠过来,头枕在他肩上。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 许久许久,炎柏葳才沉沉的道:“锦儿,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其实我真的想一边兼顾政事,一边等你醒过来的……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没心思做,你不在,我脑子就像是锈住了一样,什么都想不出来。” 他苦笑了一声:“旁人都说,穆家的男人都是情种,先帝钟爱万氏,我也是这样……我不是不知道轻重,我很想撑起来做天下的皇帝,甜宝的父亲,可是我……我就是这样没出息,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第913章 一朝回到解放前 唐时锦坐直了,伸手扶正他的脸,正色道:“深情不是错,专情也不是错,这不是没出息!!先帝的确是一个昏君,但是你不能因为讨厌他,就觉得他什么都是不好的……” 她温柔的看着他的眼睛,“身为一个帝王,专情很难很难,在刚知道你的身份的时候,我从来没有企望过这一点,所以我的计划中,我们从来就没有未来。可是炎柏葳,那是以前。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已经相信了,你可以专情对我……这是你巨大,巨美好的优点。” 他略微狭长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唐时锦认认真真的续道:“而且炎柏葳,我的性格其实非常的糟糕……我这种性格,不管做为男人还是做为女人,都太霸道,所以我其实真的没有想过,我可以找到一个这么合拍的人。其实我非常享受你这样爱我和依赖我,你这种‘不能没有我’的状态,会给我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安全感,我真的超级喜欢这样被需要,我喜欢在一个人心中不可或缺,这会让我觉得非常,非常的踏实,让我的每一天都更有意义。” 她忍不住双手捧着他的脸:“足够强硬又足够听话,足够聪明又足够乖,足够学霸又循规蹈矩,我真的……炎柏葳,我觉得不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我都再也不可能找到一个这么合我心意的人了,你明不明白这种感觉?就是连缺点都像是可着我心意长的,为我量身打造的一个人,你明白吗?如果这是上天给我的奖赏,我愿意为这个世界鞠躬尽瘁。” 他的眼睛渐渐的亮起来。 她一次次亲吻他的眉眼:“世上从来有侍宠而骄,有时候,我只是觉得你太可爱,所以总想欺负欺负你;有时候,可能只是因为我坏,总是忍不住要对最亲近的人乱发脾气。但是炎柏葳,你真的可以放心,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看我之前已经回到了那个世界,可是我从来没想过留下,就算这里没有儿子没有徒弟没有江山,只有你……我也最多会想把你扯到我那儿去,是绝不会扔下你的,你这么可爱,我舍不得的。” 她的声音温柔极了,揉了揉他的头发:“所以,放心,好吗?” 他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 好半天,他才轻声道:“可是我不好看了……我,”他声音极低,鸦黑的眼睫垂下:“我老了,不好看了。” 唐时锦又心酸,又心疼,又好笑。 他真的很介意他的头发,这阵子洗澡都要背着她洗,唐时锦一进来,他湿着都要把头发挽起来。 她柔声道:“好看从来不是五官,而是一种感觉。你在我眼里,一直都很好看很好看……我不是因为责任和愧疚,而是我,就是觉得你怎么看都好看。” 他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但明显就不信。 可能是她从一见面就各种撩他,摸长睫毛什么的,给他留下了一个深刻的,不可动摇的,她是好色之徒的印象吧! 虽然她的确是个颜狗,可是她也没有说谎啊,好看这种事情,真的就是一种感觉,反正他身上这种板着的格外招人撩的劲儿,她从没在别人身上看到过。 她从小就觉得这个劲儿巨撩,那时候她还是个一言不合就上脚的暴躁学渣……对她来说,又规矩又严肃的学霸,真的巨撩的。 但不管怎么说,当天晚上,锦临大帝终于,终于睡着了。 然后……一睡不醒。 唐时锦再一次把奚渊穆叫了来,他把了把脉,就道:“就跟上次一样,不要紧的,这是好事,等他醒来就可以了。” 唐时锦:“……!!” 上一次从年三十,一直昏睡到了正月初七!! 这一回,打算从正月十七昏睡到什么时候? 反正正月十九开印,他是妥妥的醒不过来了,唐时锦便通知延了十日。 正月二十九再次开印,他仍旧没有醒过来。 这个时候,外头已经流言渐起,什么皇上妄用福瑞遭遇天罚啊,什么得罪了天降星宿上天震怒啊…… 而且有很多人说唐时锦其实已经死了,所以皇上伤心欲绝,也病倒了。 否则呢?谁见过昏迷两个月还能活着,还能生孩子的人? 总之,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桃相也是愁,亲自来见了一趟,回去安抚朝臣。 又拖了两天,二月二春龙节,孔非孔再次过来请示。 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一个明黄色的背影,孔非孔一喜,上前道:“皇上……” 唐时锦转回身,孔非孔一呆:“王爷?” 唐时锦嗯了一声,理了理袖口,抬抬手:“走,去上朝。” 孔非孔还没回过神来,她已经出去了,孔非孔只能迅速跟上。 要说坐月子,唐时锦要到后天才算出月子,不过一直灵泉水补着,身体早就养过来了,也没必要这么严格。 她再不出去溜达溜达,就要“被死亡”了。 主要是炎柏葳好几个月没正经上朝了,她也真怕他们辛苦好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这会儿已经过了时间,百官都已经等了一阵子了,私下议论着,觉得可能又要罢朝了,一个个忧心忡忡。 没想到就见门前太监猛的垂手肃立,下一刻,唐时锦一步迈入,孔非孔小跑着进来,在御案前摆了一张椅子,唐时锦撩袍一坐,仪态从容极了。 众臣愕然。 殿上的典仪和赞者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开始高声指挥:“趋……” 众臣再是摸不着头脑,也得暂时跟着行礼。 一直到一套礼仪进行完毕,群臣肃立,唐时锦才从容的道:“诸卿,皇上是学武之人,前阵子因为我生病,熬的狠了,这会儿入定过去了,你们兴许听不懂,但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不是病,神医谷主也把过脉了,无事,只是暂时不醒。我听闻如今坊间有诸多传言,所以过来代他上个早朝。” 她顿了一下:“皇上未醒,太子年幼,国事耽误不得。我没心思整那些个垂帘听政啥的形式,我坐这儿只是暂代其事,安安民心……大家有事说事,没事退朝,少跟我说什么礼仪规矩,我可没皇上这么好脾气,能有工夫听这些废话。话说到这份上,再有那些个听不懂人话又分不清轻重,没事爱秀个忠直撞个柱子的,真不用费那劲儿,我可以直接送你一程。” 百官哑然。 真遇上她这种流氓做派,真的是……啥也别说了。 而且说真的,大家好像也没有那种强烈要反对的冲动,看她端坐上方,还真觉得……挺安心的。 便有人试着问:“不知陈阁老如何处理?” 第914章 财神亲耕 唐时锦道:“我与皇上前后这一病,耽搁了多少国事,究其缘由,都是因陈剑儒而起……你们告诉我,他该不该死?” 当时就有不少人跪下了,想为陈剑儒求情,但并没敢悲怆大喊什么的。 他们实在是怕啊,他们只是柔弱不堪的文人! 他们生怕一言不合,庆王爷就把她的刀掏出来了,像砍汪直一样,嚓的一刀…… 于是一个个斯文极了:“王爷息怒,陈剑儒虽有过错,但忠直之心难得。” 可是眼前人跟炎柏葳,完全不是一个路线,她直接道:“我不怒,不需要息,我是就事论事,我只问你,因他之过,害得我昏迷两个多月,又连累皇上入定自救,朝政荒废,他该不该死?” 她要说问问“诸位”,大家还可以苟一苟,但她直接盯着一个人问,那人汗都下来了,只能道:“该死。” 唐时锦点了点头:“确实该死,他蓄意害我,我不诛他九族便是恩。但是诸位放心,我不会诛,也不会杀……你们说的对,陈剑儒虽蠢,其心尚公正,且如果我这个时候杀了他,他岂不是要自认为是从容殉道,慷慨赴死?我偏不要给他这个机会!吏部尚书何在?” 张居正出列道:“下官在。” “将陈剑儒贬去茂州梧桐县,任县令,命原县令回京述职。陈家其它人,限三日之内离京,所有人官职免去,入籍梧桐县……但听闻陈家诸人学问都不错,故,不禁其科举。” 百官不由讶然。 这个处置,其实并不重。 你说我不好,那行啊,那你就去我的生身之地,亲眼看看我好不好! 你说我应该退居后宫,那好啊,那你就去民间,亲耳听听,百姓愿不愿意财神爷退居后宫! 而且陈家的其它人,虽免官,却丝毫未加罪,甚至未禁其科举……也就是说,只要你有本事,还是可以一步一步的考上来,可以继续做官。 这处理虽不常规,却真的颇为坦荡,又颇为大气。 张居正躬身应了。 桃二郎是礼部尚书,便上前请示:“不知桑蚕礼如何?” 唐时锦道:“女眷仍由大长公主带领,百官我去。” 有人习惯的想说句话,但见她明亮的眼神儿转了过来,又一咕噜咽了回去。 说什么? 这个时候,又能说什么? 说不合规矩?说女子不能祭祀? 可民间传言纷纷,皇上再不露面儿,是真的不行了。 可是皇上昏迷着,怎么露面? 而且比起皇上,民间肯定更在意财神爷。 唐时锦露面,确实像她说的,可安民心。 于是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礼部已经在准备了,虽然临时决定有些仓促,但也不至于耽误事儿。 桑蚕礼虽然大家习惯叫桑蚕礼,其实天子是亲耕,皇后才是亲蚕。 戚曜灵平时不上朝,也不知道唐时锦要来上朝,得了信儿,急匆匆过来,问桃相:“这亲耕一定要皇上从头耕到尾吗?” 要知道,皇上的藉田足有一亩三分,唐时锦才刚出月子! 桃相皱眉道:“前汉也有三公诸侯随耕,可是……” 戚曜灵道:“既有先例,为何不成?就算没有先例,又有何不成?” 他就去找唐时锦了,可是这会儿三公只有桃相,桃相这把年纪了……她是真不放心。 唐时锦想了一下,直接道:“你去把我的神兽叫来,你也穿上朝服。” 戚曜灵秒懂,飞也似的去了。 于是一个时辰之后,大家便出发了。 这个仪式,唐时锦还真没来看过,但,有典仪官一路提点,倒也不用担心做错。 从出宫就有一大拨百姓簇拥,而唐时锦未穿后服,穿的是亲王的全套礼服官帽,明黄色赐服。沿途百姓都是跪着的,又不许抬头直视君颜,所以起初,居然没有人认出来。 一直到有人可能是偷看了一眼,惊呼出声:“是财神爷啊!!” 这一声叫出来,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忍不住抬头,羽林军呵斥都呵斥不过来。 但咋说呢,这年头人都穷,对财神是十分向往的,所以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围观的百姓骤然多了三倍。 唐时锦先带百官到先农坛祭祀,然后才是耕耤礼。 而且这个活儿说真的很囧,前头是一头披红挂彩的牛,后头她要扶犁亲耕,周围是一圈乐师敲锣打鼓,外围是护卫和百官,再外围是一大圈百姓,所有人都盯着你一个人看。 反正她是一点没觉得肃穆,但这是个劝农之仪,很重要的政治秀,所以她表面还是很严肃的。 好在这就是一个仪式,事后自然有农事官会来处理这块地,她只需要扶着梨不倒,仪态好一点,耕的深不深都无所谓。 唐时锦扶着梨耕了三道,然后就起身让给了戚曜灵,戚曜灵扶梨耕了九道,给了江必安。 江必安一直耕完。 帝王仪仗一撤,百姓中便是轰的一声,议论之声井喷。 零星的羽林军得了唐时锦吩咐,向百姓说明,随耕的是戚曜灵和江必安。 都不用多说,大家就懂了,啊!日头和神兽都来啦! 羽林军:“……” 唐时锦直接回了宫,百官忍不住议论纷纷。 有人道:“真是不成体统!胡来!” “确实不成体统,若是无人随耕也就算了,既要随耕,又指一些莫名其妙的人。” “拿这亲耕劝农之仪当什么了!” 桃相道:“其实该本相随耕的,是锦儿担心我年迈。” 便有人道:“虽是一片孝心,可又岂能因小失大?” 桃相摆摆手:“诸位听我说完,锦儿做事,看似乱来,却自有章法,诸位若是不信,换下朝服,去听听民声,自然就懂了。” 如今锦临朝中,颇多忠直之臣,还真有不少人换了衣服去了。 到处都有人在说这件事。 但是,因为财神爷亲耕,而去担心皇上是不是怎么着了的人极少,哪怕有人说到,无人附和,也很快就岔了开去。 他们热衷于猜财神爷为什么要带江必安亲耕?? 因为他们觉得:“带戚大人是正带啊!因为戚大人是日头啊!!种地哪有不要日头照的!” “可是为什么要带江大人呢?” “对啊,要带神兽也应该带麒麟啊!狴犴不是管审案子的吗?” 有人弱弱的道:“大概是因为麒麟不在家?” “怎么可能!”不止十个人义正辞严的反对:“神兽哪有不在家这一说!财神爷想招自然能招的来!” 众朝臣:“……” 其实麒麟可能就是不在家啊!! 第915章 生了一双慧眼 大家猜来猜去,然后一人一拍大腿:“你们真是笨啊!先前不是有人说了,财神爷有日月随身、麒麟护主、神兽开路、紫微投胎……麒麟是护主的啊!神兽才是开路的啊!!” 众人齐齐恍然:“对啊!!神兽开路的啊!怪不得要带他!” 众朝臣:“……” 讲道理,且先不说你这个说法是拜神邪教的,就说开路和种地,这两者真的有关系??再说狴犴怎么就成开路的了?? 但百姓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开始乐观的期待今年一定是一个好年成,风调雨顺丰收什么的了…… 各处的说词,大同小异。 众臣们一圈走下来,是真的深刻体会到了,百姓真的不在乎谁当皇帝……他们只在乎谁能叫他们吃饱饭。 大家沉默的回来,有一拨人是清流诸人,半数以上去过那天的茶楼。 有人忽然忍不住说了一句:“若这些话,叫陈阁老听到……” 他意味深长的停住。 大家不由哑然,忘了去纠正陈剑儒已经不是阁老了。 桃相说唐时锦之影响,已经涉及到方方面面,所以她于大庆而言,已经是不可或缺。 他说:“百姓都把她当神仙,那她就是神仙!民心所向!” 那个时候,不少人不以为然,可是如今再看? 桃相才真是一双慧眼。 有人叹道:“到时候,咱们去送送他吧。” 大家默然点头。 亲耕之后,吏部才腾出手来,开始给陈剑儒走文书,缉事厂也开始走流程。 这中间,还出了一件事儿。 桃成蹊进宫的时候,看到了一封皇上写的文章。 这其实是一封诫子书,是唐时锦醒来之后,炎柏葳后悔没早处理陈剑儒,因此写下一封诫子书,让儿子以后要警惕这种臣子。 炎柏葳被江南文人称为炎师,他的文章流传于世的其实不少,但是最打动人的,却是他的十二首“致爱妻”,桃成蹊也是觉得这文章实在是写的好,所以回家才又写了出来,然后就渐渐流传了出来。 因为是写给儿子的,所以炎柏葳写的十分平实。 说了唐时锦昏迷之后他的悔意,然后痛斥陈剑儒这种管杀不管埋的鸡肋之臣,斥他胸中无国无家无百姓亦无君王,从不思大局不虑成败,只两字‘我对’……此等鸡肋之臣之危害,因其外似忠直,故远胜于佞臣、弄臣、奸臣,谗臣之害,定要警之慎之……不要犯与他一样的错误,等等。 这文章因为写的好,流传的很多,有不少人看到。 但因为这文章是在唐时锦处理陈剑儒之前,所以大家也只能私下里议论了几句。 春龙节当天下午,陈剑儒被放了出来。 陈家人在牢里一待几个月,年都过完了,听说先是唐时锦昏迷不醒,如今,皇上又昏迷不醒……早已经自份必死。 如今居然能逃得一命,一家人的心情都十分奇异。 而且唐时锦很周到的给他们留了三天时间,可以收拾家私细软,不至于生活拮据,确实已经很仁慈了。 来的人是吏部的一个侍郎,送来了史部文书,没有圣旨,只有缉事厂的一封裁断书。 外头几个姻亲徒弟过来相迎,陈剑儒听他们说了,就不由得连连摇头:“不妥不妥,庆王爷是女子,怎么能代帝上朝?” 旁人便道:“可是皇上未醒,太子又年幼,总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 陈剑儒叹道:“纵是如此,此举也不妥!庆王爷说白了只是一个亲王,又是女子,她代帝上朝,是不是还要代帝主事?她本不通诗书,如何代帝主事?不妥不妥……大大的不妥……” 旁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心说皇上说的太对了,这位真的是管杀不管埋,只管两字“我对”,至于之后国家如何朝廷如何,全不在意。 便有一个弟子劝道:“老师还是先虑及眼下吧!” 陈剑儒也不由哑然。 是啊,他也只能是虑及眼下了,他如今已经不是阁老,连参与意见的资格也是没有了。 缉事厂的人将人押送回府,限令他们三日之内离京,一边就回去复命。 戚曜灵不放心,如今时常住在宫里,晚上一回去,唐时锦就过来,在他身上拍了几下,戚曜灵奇怪的问:“师父?” 他看了看床上:“怎么了?皇上呢?” 唐时锦喃喃的道:“我把他收进空间里了……” 她本来只是例行过来看看他,叨叨两句,想着他这会儿水都灌不下去,要帮忙,除非是用空气了。 一想到空气,她就突发奇想,想着要是能把他装进空间里头…… 然后她一试之下,居然真的给放进去了!! 唐时锦是真的吓了一跳,又赶紧搬了出来,再一想她傻了,怕什么啊,就又搬进去了,就放在灵泉旁边。 然后正好戚曜灵进来,她收了收,没收进去,然后她一边跟他解释,又过去试着收了收甜宝,也收不进去,她想小天佑应该也没有当年收的羊羔大吧? 可是试了试,还是收不进去。 唐时锦一边吩咐平儿去找一头小牛来试试,一边过去找安宁侯,跟他说了。 安宁侯笑道:“那空间是你的,你问我,我怎知道,你觉得无事便是无事了。” 好吧! 她就叫人做了一个很小的小船来,铺上床褥,把炎柏葳搬上去,盖上被子,让他在灵泉上方慢慢的睡去。 然后她不厌其烦的收了一圈儿,人确实都收不进去,但是平儿找了两头小牛,倒是一收就收进去了。 所以,空间能收的东西,越来越大了,但是人除外。 人,不按大小?也不按血脉??那到底按什么? 戚曜灵也瞧着稀奇,道:“那师父,你自己能进去吗?” 唐时锦一想也对啊,就自己试了试……但是她自己居然也不行! 唐时锦叹道:“行吧,等炎柏葳醒了再叨叨,我就得问问他了,我爱你之心,连我的空间都知道,你到底不放心个什么劲儿??” 第二天唐时锦继续去上早朝。 戚曜灵怕早朝上有人为难她,也叫着江必安一起过来上早朝。 过了个年,炎柏葳又是数日没朝,是真的积压了一些事情。 第一天的时候,大家都没有防备,第二天,就有人试探着上折子了。 第916章 王爷藏了拙 唐总又不是头一回当老大,心里就算怯,表面上也是绝不会露怯的。 例行的事务,都有常例,唐时锦处理起来爽快的很,问过之后,当场就决定,该给银子给银子,该给人给人。 不懂的事情,她也不逞强,直接就说不懂,让相爷和内阁,或者六部商议之后再行裁断。 因为有炎柏葳的诫子书在先,加上大家都知道唐时锦不通政务,所以在上折子的时候,通常就会自己先提出一个解决方式,例如新粮推广一直是平郡王去的,若是炎柏葳上朝,户部就得提请,问今年新粮是不是还要继续推广? 但现在是她在,所以户部就直接问,今年是否还需要平郡王下去推广新粮? 直接把能定的都给她定下,所以唐时锦这边也比较轻松,直接表示平郡王再辛苦一年,今年还是由他去推广。 新粮已经先后推广过占城稻、玉米、花生、小麦、黍和菽等等,所以今年的良种,定为秋薯和红薯和棉花。 平郡王躬身领了旨。 同时唐时锦道:“余外,户部着手,在京城附近选一处农庄,做为试验田,再有新粮,蔬果等等,皆从此处试种。此事看似小事,却极为重要,全程都需要严格记录数据,方便推广,故,定要选严谨之人掌管,不得有失。选好之后报我,我有新品需要试种。” 户部尚书陆可进躬身应了。 戚曜灵看了几天,觉得还行,下了朝还悄悄跟唐时锦道:“我觉得挺好,比他做的好,利索的很。” 唐时锦默默的指了指桌上的奏折。 戚曜灵看了一眼,不在意的道:“等皇上醒了,让他批奏折,你去上早朝,不是很好。” 唐时锦:“……” 看的出是亲徒弟了。 其实早朝什么的,真就是一个形式,可是奏折……说真的,好多她别说批了,连看都看不懂。 请安的还好说,扔到一边就好,奏事情的……真的千头万绪,这还是分了级的,她一看就头都大了。 倒是财政阁自己的事情,她游刃有余。 例如银行,这个其实并不急,等年底国库券到期之后再做就行,不过是选个址,下个章程的事儿,提前两三个月做也不晚,甚至拖后两三个月都可以。 橡胶如今还少,先尽着造船去用,然后匀出一部分给皇家做轮胎,待以后多了,再考虑其它的,例如鞋底。 至于建盏……唐时锦跟章无极说了,不用运过来,就在当地,组织一个建盏大比。 找几家报名,报名之后,两或者三个月的时间,拿烧出来的最好的来比,然后邀请一干同好者和文人去观摹,魁首来个称号什么的……过程中慢慢的一步步添火,转眼就能炒热,只要炒热了,还愁卖? 一恍又是半个月。 炎柏葳已经入定整整一个月了。 而唐时锦也代帝上朝半个月了。 大家也渐渐习惯了,诸般事务渐渐正常禀奏,今日早朝上,张居正提出了条编法。 唐时锦心里,对张居正是有光环的。 而且她虽然是一个历史小白,但是这“条编法”也是久闻大名,这就是后世常说的一条鞭法。 一条鞭法,就是把田赋、力役和其他的各种杂税,合编为一条,统一按田亩去核算征收,这算是赋税徭役制度的重大变革,在当前的社会条件下,是有积极意义的。 能亲身参与重大历史事件,她还有点儿小激动,静静的听完了,才道:“我觉得可行,大家议一议吧。” 有人担心她没听懂:“还请王爷慎重。” 唐时锦道:“我又没说现在就实行?再说了,就算现在就实行,也没什么不妥吧?这不是水到渠成之事吗?当年我在江南的时候,江南就有平半法,以银为税,与此也算是异曲同工?合并征收银两,简化流程,增加收入,减轻百姓负担,也省了下头官员从中捣鬼渔利,这有什么不好的?你倒是说个理由出来!” 众臣不由哑然。 没想到人家还真是门儿清,是谁说人家不通政务的? 那人只能道:“下官只是说,要从长计议,并未说此法不好。” “怎么从长?”唐时锦道:“一天能议完的事儿拖上一个月,磨磨洋工,显得你们天天有事儿干?” 众臣:“……” 唐时锦直接道:“此事既是由张大人提出,就由张大人牵头,与相爷内阁商议,户部亦参与,两天之内给我结果,都别磨矶。” 大家能说什么,只能齐齐躬身道:“下官遵令。” 这些人都是人精子中的人精子,一个个脑子都灵的很,真逼急了真的好用,反正两天之后,唐时锦就拿到了最后的条陈,跟她印象中基本符合。 然后唐时锦又试着把清代的摊丁入亩提了提。 可能大家对她的期望值太低了,所以她一说的头头是道,大家还有点儿小激动,尤其张居正,更是露出了刮目相看的神情,显然觉得她藏了拙,没想到他深思熟虑许久,居然还没有她想的细致完善。 唐时锦心中暗爽,表面平淡的接受了。 于是又议了两日。 简单来说,之前征徭役的重点,是户丁,而现在,转向了田亩,相当于有地就有差徭,用学术的话来说,差徭放在了土地所有者的身上。 这不止是方法的变化,还是赋役性质的变化,铲除了下头官员的摇钱树。 摊丁入亩之后,再实行量地计丁,这样没地少地的百姓,就会少掉赋税的负担,少掉土地的束缚,一个家庭的新生人口也不会有多出来的人头税,大家相对自由,可以迁徙流动,这对于人口增长,行当的多样化,商品经济的发展等等,全都有积极意义。 但,关键的,却不会影响国家财政税收。 五天之后,最终定稿,唐时锦细看了几遍,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直接交下去施行。 不止一人私下里哔哔,觉得如此大事这么做,实在太过草率了,应该多商议几日。 可是叫他们说说有何处不妥,又有何处再需要商议,他们又说不出来。 所以,单纯就嫌快? 快就是草率了?? 这种人纯粹就是有毛病,反正不上她面前哔哔,她也懒的理他们。 这种限定时间完成某项工作的工作作风,唐总一向用的很顺手,这才半个月,众臣就已经快适应了,长此以往,效率绝对大大提升。 第917章 都是千年的狐狸 就是奏折没人批,下头的事务怕耽搁了。 桃相也匀不出这么多空闲来,内阁几乎住在了宫里,很多事情,其实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处理。 等内阁腾出空儿来商议春汛预防决堤之时,都已经三月了。 反正春汛这种事,不足也不好,会春旱,多了也不好,可能会决堤,所以就要提前派人去,在容易决堤的地方早做准备。 唐时锦问:“为何年年决堤?不能修的好一点吗?” 王恂实等人面露尴尬……年年决堤,还不是因为银子被之前的人贪了?修的是豆腐渣工程?如今又没有这么多钱,只能先缝缝补补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无事,明年国库就有银子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忽然一喜:“你醒了!!” 众臣:“……” 唐时锦也回过神儿来,发现自己一激动说出了声,赶紧摆摆手:“你们先议着,皇上醒了!我先去看看!” 她飞也似的起身走了。 众臣:“……” 也没听到有人禀报啊,她怎么知道皇上醒了?? 谢祖平意味深长的道:“皇上终于醒了啊,幸好这段日子,有王爷辛苦,未曾影响政事。” 在坐诸人都是千年的狐狸,哪有听不懂的,无声的交换了几个视线。 唐时锦已经快步出来,一边在脑子里跟炎柏葳说话:“你可醒了!!” 炎柏葳盘膝坐在船上,四处看着,还往天上看:“这是你的须弥芥子?” “对啊!”唐时锦笑道:“你怎么这么聪明,一猜就中!” 炎柏葳笑道:“我刚一醒过来,发现在野外,还吓了一跳,以为你嫌我不好看,把我给扔了。” 唐时锦笑道:“你还别说,还真像,听说扔孩子就是这样的,裹一个襁褓扔到野外,就差放封信了。”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回去了。 唐时锦把炎柏葳放出来,看着整个人神完气足,病色尽消。 炎柏葳去洗澡换衣服,唐时锦在外头叨叨叨的把这些日子的事情说了一遍,炎柏葳笑道:“挺好,除了我入定的不是时候,我夫人的月子没做好之外,其它的都挺好。” 这叫挺好?唐时锦指了指屋子里山一样的奏折。 炎柏葳直接无视了,叫了太医过来,先问了问唐时锦的身体,确认无事,这才坐下吃饭。 吃完饭唐时锦又指了指奏折,炎柏葳仍旧没管,又过去看了看孩子们。 等他回来,唐时锦第三次指了指奏折。 炎柏葳随手搂住她:“不用管它。” 唐时锦无语的道:“怎么能不管呢?这可是奏折啊!!” 炎柏葳笑而不语。 反正他有一个巨靠谱的媳妇,唐时锦肯定都过了眼的,紧急的她就算把内阁关起来也一定会处理完,余下的都是无关紧要的,有什么好着急的。 他就搂着媳妇儿睡了。 第二天早上唐时锦人都坐起来了,又觉得不对,推他起来:“到点儿了,你快点去上早朝。” “我不去,”炎柏葳起来道:“你去吧,我给你批奏折。” 他起来指了指室中:“这个桌案,这个架子,这个,这个……这些给我放进去,奏折直接放进来就行了,快点让我进去!” 唐时锦:“……??” 她无语的道:“不是,你都好了,为什么还要我去?” “没好,”他道:“你看我头发!又老又丑,等我头发养回来再说,我现在不去。” 不是,皇上,你是不是拿错了剧本? 你叫我怎么跟那些人说?皇上不肯来,他要等容貌恢复了再出来见你们?? 他催她:“你快点!我能变的与锦儿一样年轻,不是更能印证锦儿是神仙?快!” 唐时锦:“……” 被他催的不行,她只能换好衣服去上早朝。 一看仍是她来上朝,不止一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儿。 行礼毕,有人问她:“皇上可好?” 唐时锦只能道:“皇上安好,只是还未完全恢复,所以没来上朝。” 那人一脸的我信了:“原来如此。” 唐时锦:“……” 估计在这些人心里,她妥妥是不肯放权。 但是这又如何呢? 等将来炎柏葳带着球……不是,带着容貌……也不是,总之返老还童王者归来,这些人的怀疑全都会化成巴掌,打在他们脸上。 这么一想,唐总顿时就觉得爽了。 而且炎柏葳醒过来,她来上朝,跟炎柏葳没醒,她来上朝,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那个时候什么都是她操心,身上担着责任,不敢松懈……但现在,她只需要来上个朝,麻烦的事情,自然有人兜底。 唐总心情不错,微笑道:“就是如此。” 于是照常上朝。 其实早朝上,能当场决议的事情真的不多,如今稍微多起来,也是因为唐时锦不喜欢磨矶,做事雷厉风行。 但毕竟关于万民,大多还是需要稍后商议之后决定的。 下了早朝,桃相问她:“皇上为何不来上朝?” 唐时锦随口道:“谁知道他!” 桃相低语:“之前皇上说过,民间不在意谁当皇上,只在意谁能让他们吃饱饭……在意的,是百官,是朝臣!” 唐时锦只是一时没有多想,桃相这么一点,她就懂了。 百姓的想法大多单纯,但朝臣们,却不一样。 朝臣们,在很多时候,尤其低谷时,会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去信奉一些玄异之人、之事……但是在更多的时候,他们相对更加的“世人皆醉我独清”,更相信自己的眼晴和判断。 尤其唐时锦,他们都是熟悉的,相对而言,就不会太把她当神仙。 唐时锦初次上朝,没遇到多少阻碍,除了之前的种种铺垫,更是因为,她相当于临危救急。 明眼人都知道,再不做点什么,就要出事了!所以她不得不然! 而现在,皇上醒了,她仍是上朝……这个对政治家来说,意义就大了。 这是皇上给她的名正言顺。 我,有可能会是你的顶头上司,左右你的身家性命。 这对于朝臣们来说,比之神佛,更容易叫人敬畏。 炎柏葳这是生怕再出现一个“陈剑儒”,所以他就要她名正言顺,要骂来骂朕,这是朕给的!! 第918章 把我当傻子 桃相是真的有大智慧,心明眼亮,又对两人的性情极其了解,所以才猜了一个大概。 但其它人,一时还真没有窥破炎柏葳的用意。 了解她的人,就觉得皇上是不是不大好了? 不了解她,以及不太了解她的人,不用想,都觉得她妥妥是在恋权。 顿时,就有不少人心思浮动了。 本来大家还在观望,一听说皇上醒了,她仍是上朝,顿时就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毕竟,若是旁人有这个意思,那当然是百死难赎,可是一来,唐时锦这会儿算是临危受命,大节上并不亏;二来,她这个名声这个本事,就算不是临危受命,皇上也只能揣着明白硬装糊涂吧? 再说看皇上的意思,对庆王爷应该是真心的,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最坏的结果也不坏啊! 于是,第二天早朝上,就有人试探着上了个折子,请立皇庄。 唐时锦一听,就眯了眯眼晴。 他引经据典笔头生花的说了许多,但,典故用的太多了,她好些都听不懂。 就因为听不懂,所以她更可以只关注“目的”,反正不管你叨叨多少,就是为了请立皇庄呐! 这个提议,乍一听其实还挺不错的。 皇庄是个什么意思呢? 例如之前的赵守拙、陈识务这一种,犯了大罪的官员,抄家灭族了,他们名下若有土地,就可以收归名下,成为皇庄,然后召佃农去耕种,收到的税银粮食,当然就成了天子的私房钱,可以自由支配。 但是一来,天子都这么干了,下头自然是上行下效,长此以往,又是一种新腐败,跟某国的羊吃人圈地运动,也没啥区别。 二来,咋说呢,为了皇帝的私房钱去“圈地”,天子家奴有木有?他能老老实实?必然强取豪夺,肆无忌惮。 当然了,就算没有这些考虑,她也不要。 她的缉事厂,本来立的就是“公正”之名,要是审完案子,地成了她的?? 那再说公正谁信啊!? 她又不缺钱,又不是不会赚钱,她犯的着整这个?? 所以他喵的这就是一个坑啊!! 唐时锦偷偷跟她的随身老爷爷……不是,随身学霸葳交流了一下,确认她没有想错,这就是一个坑。 但是她在心里交流,别人又不知道,在大家眼中看来,就是她听完了之后,就一直看着那个朝臣,怎么看,怎么有点儿意味深长的意思。 早朝的气氛,还是很肃穆的,她没问大家的意见,大家哪怕揣着一肚子话,也不好说,所以场面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那个朝臣本来还挺镇定的,生生叫她看的慌了起来,低下了头,还有点儿小脸红。 桃相忍不住提醒:“王爷?” 唐时锦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一边笑道:“诸位,其实你们知不知道,我不怎么介意别人把我当傻子。” 众人:“……” 那个朝臣当时汗就下来了,往地上一跪。 唐时锦道:“缉事厂的人就在朝上,出来我问问。” 戚曜灵两人应声出列,唐时锦道:“灵儿必安,我问你们,假如说我设立皇庄,抄家得来的田地全都是我的,你们办案之时,可会有所偏颇?” 江必安就是个政治盲,戚曜灵在这方面,也不比他强多少,两人实话实话:“不会。” 其实戚曜灵没准儿还真会……但他傻了才会这么说。 江必安也道:“不会。” 唐时锦点点头:“那假如你们卸任,有后来人,你们觉得会不会呢?” 还真会。 别的不说,就说最熟的余知非,会吗?还真有可能。 两人这么想的,也就这么答了。 唐时锦笑道:“我不会,我的人也不会,但是一件事情,纯靠人的‘正直’去支撑,本来就很薄弱……后来人品行如何,我们本来就无法控制,这就好像偷盗大多始于‘顺手牵羊’,而非蓄意为之,就是同样的道理。且如果皇上都这么做了,那其它人能不效仿?你上这样的折子,就好比直接跟皇上说,开门吧,开门吧,推开这扇贪腐之门,我们也好跟着捞几笔……” 她说话是真的直接。 那朝臣当时就汗出如浆,磕下头去,连连道:“臣不敢,臣不敢……” 情急之下,都开始自称臣了。 唐时锦微笑道:“你若真不敢,却还上书,那就是蠢……你若是明知不可为,却仍来上书,那就是当我蠢。你倒与我说说,是哪样?” 那人哪敢说当她蠢,只能道:“臣才疏学浅,一时想左了,还请王爷勿怪。” 唐时锦也没计较,就点点头:“还请诸位引以为戒,考虑清楚了再上书……我听说你们读书人都是三思而后行的,再有人犯这样浅薄的错儿,我可就认为你们是故意欺负我了。” 她叹了口气:“我也没念过什么书,见识浅微,不过是因为皇上不在,勉强支撑,诸位都是至诚君子,饱读诗书,还请莫要糊弄我才是。” 言下好不可怜。 众人:“……” 呵呵哒! 这就是软硬兼施啊! 不过这么一来,是真把大家蠢蠢欲动的心……给一巴掌拍回去了。 毕竟,像炎柏葳这种皇帝,上书就算不同意,也就不同意了,正常操作,说完就没事了。 可她,从来就不是个君子,她要当场驳回来不说,还吧啦吧啦说到你脸上,用心啥的一把掀开。 那朝臣跪都跪不稳了,其它人看着,都替他脸热,你说说,就是打个小算盘伸伸小爪儿,容易么!被嘲成这样! 但是这么一来,倒也证明了她还是有本事的,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所以很多想等着皇上来再说的人,也不由得有些动心……想着是不是找她也可以? 下了朝,张居正给小太子上完课,就过来请见。 唐时锦见了,张居正就道:“臣有一事,想先来请教王爷能做不能做。” 他怎么也开始称臣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张居正道:“臣想请旨,清查传奉官,并废传奉官制。” 哟?唐时锦不由得一挑眉。 他这不是在问她能不能做,是问她敢不敢做! 一定意义上来说,他这也是一心为国一心为君,但却与陈剑儒那种顾头不顾腚的忠不一样,他这是成心算计她。 第919章 招不怕老有用就行 传奉官是什么呢? 传奉官算是元盛朝中的独特景致,也就是说,不经过科举,也不经吏部铨选和大臣举荐,没有经过任何廷推部议的流程,由皇上直接任命的官员。 因为元盛帝十分宠信宦官,所以,这些年走这个捷径晋升的官员,真的有不少,而且有好些官儿都不小。 也所以,请废传奉官制不难,毕竟这是皇上的事儿,但这些官员要清查,还真不容易,涉及面太广了。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便道:“可以,你明儿上折子吧。” 张居正眼神儿闪了闪,然后他提醒她:“戚大人也是传奉官。” “我知道啊,”唐时锦看了他一眼:“要不然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总不会是因为三年不改父道?” 张居正不由哑然。 他平时极少与她说话,这一回,才算是直面了她说话的直接和思维的机敏。 是的,他来找她,就是因为戚曜灵也是传奉官,而且如今身居高位,所以她出面更合适。 并不是因为三年不改父道,因为即便三年不改父道,此事也不急在一时,完全可以等炎柏葳回来再说。 他就是特意来找她的。 可是被她点出来,就连张居正,也难得的有些讪讪然,只能道:“臣并无此意。” 唐时锦道:“那张大人真是至诚君子,正好我也懒的做,那就等皇上还朝再说吧。” 张居正:“……” 他只能道:“王爷着实促狭,倒是臣太不坦荡了。那臣明日上折子?” 唐时锦点了点头:“我本不通朝政,张大人可要把戏唱好才是。” 张居正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晚上唐时锦把炎柏葳放出来,就跟他说了。 炎柏葳无语的道:“这些人惯会见缝插针,你不用理他。这种事情我去处理就可以。你只做你喜欢的事,我叫你上朝是为了造声势的,不是为了让你和你的人受委屈的。” 唐时锦道:“不会啊,我唱白脸你唱红脸么!又是一个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很符合我的路子,不然你磨磨矶矶又要拖很久。而且也谈不上委屈……这些人算算能有几百了吧?清理清理也好,省钱。” “别别,”炎柏葳道:“你到处晃悠,我本来就不放心,又何苦招惹这些小人,就算他们不敢动手,跳出来说几句话也难免生气,你脾气不好就别惹事儿,我……” 唐总抬手就把他收进了空间里。 说老子脾气不好?老子的脾气好得不得了好吗!!你都这么说我了我还以德报怨让你进我的空间休养!!! 然后唐时锦一晚上没把他放出来,只丢了一床被子进去。 第二天张居正就上了折子,直指“传奉各官,至于末流贱伎,多至公卿。屠狗贩缯,滥居清要。有不识一丁而亦授文职,有不挟一矢而冒任武官……1” 折子一上,顿时就捅了马蜂窝,不少人面露惊惶。 然后张居正十分严肃十分白话的给她解释:“如今文有文举,武有武举,不论文武,都有正途可以晋升,层层遴选,公平严密,传奉官却是独立于此之外,所选官员颇多无德无能之辈,以至冗官冗费……” 唐时锦一边听,一边点头,好像深以为然:“有道理!有道理啊!” 如王慎行这种熟人,就看出她在演戏了……但其它人,尤其是传奉官们,都忍不住想嚷嚷一句了……王爷!戚大人也是传奉官啊!! 就在他们纠结要不要冒险嚷嚷一句的时候,唐时锦道:“不对啊!既然这么有道理,那张大人之前为何不给皇上上书?” 张居正道:“此为先帝时的痹症,皇上限于礼法,故不好整改。” “原来如此!”唐时锦道:“无事无事,先帝爷向来最宠我了,我要整改,就算先帝爷还在,也不会不答应的。如此利国利民之事,刻不容缓,张大人拟一个条陈,把名单也送上来,我们马上着手整改!” 张居正迅速施礼:“臣遵令。” 众人:“……” 王慎行赶在众人之前,抢先出声:“王爷,兹事体大,还须慎重啊!” 唐时锦道:“可是我觉得张大人说的极有道理,相爷,王首辅,你们是不是?” 桃相直接道:“确是如此!” 王恂实也道:“传奉官黩乱朝政,确该整改。” “我就说么!那就这样吧!” 唐时锦一摆手,孔非孔便道:“退朝……” 众人:“……” 然后王慎行做戏做全,追了上去,唐时锦冲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大声道:“什么!” 不用任何人解释,大家就知道,王慎行肯定是跟她说了,戚曜灵也是传奉官啊!! 不少人互相交换着视线。 唐时锦不按牌理出牌的形象,以及关爱徒弟的形象,同样的深入人心。 当年为了徒弟闯殿杀汪直的事情,多少年了,大家还都记忆犹新,眼看着太监不一会儿就来请走了戚曜灵,诸多传奉官心里当时就放心了。 心说这事儿妥了,没准儿张居正都会因此被罢免。 张居正老神在在的退了下去。 几位阁老和桃相扫了一眼殿中,诸人神色尽入眼底。 所以啊,招不怕老,有用就行。 当年王爷对付赵守拙陈识务的时候,也是花招百出,虚则实之,最终的结果,大家也看到了……如今,又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幸免?? 唉!! 张居正那儿早就在准备了,第二天就递上了名单和条陈,唐时锦一看之下,就吃了一惊。 她还以为这样的官员,撑死也就有几百,没想到,居然有两千多人! 她真的是服了,大庆朝一共才有多少官员啊,居然就有两千余人是传奉官!! 元盛帝还真是不把自己的江山当回事儿啊! 所以到现在还没亡国,真的是走了狗屎运吧!? 就这,就这炎柏葳还不急不燥的……这算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了吗?? 唐时锦召了桃相、内阁和六部商议。 人是召起来了,大家却一时没出声,然后唐时锦道:“说啊,这个要怎么办?” 第920章 又护犊子又公正 大家都默默的不说话。 桃相向来是最后一个说话的,但这会儿大家都不说话,他就开口道:“人数太多,又分散于各处,一时要全部罢免也不易,不如令吏部考绩,再酌情黜陟。” 唐时锦挑了挑眉。 她道:“你们也这样想?” 其它人纷纷咳了咳,不说话,唐时锦就道:“从王首辅开始,依着座次开始说,连话都不说议个屁的事?不会干的滚出去,老子有的是人可以用!!” 要是她是皇帝,要长期共事,当然不能这么玩儿,但她就一个临时替班儿的,当然是怎么爽怎么来。 这话一说,众人无不虎躯一震。 王恂实就道:“王爷息怒,臣是顾及戚大人,故有些话不好说。” 瞧,这人聪明就聪明在这儿,他直接给说出来了,他想叫她先表态。 但她才不要! 唐时锦似笑非笑的道:“是吗?这就是首辅大人要说的话?那下一个。” 王恂实苦笑站起,施礼道:“臣认为相爷言之有理,但只怕耗时过长,且有些地方,也确实无此必要,故,臣以为,不如按相关人等所在之处,分别提请,若确有玩乎职守,或尸位素餐者,可就地罢免。” 唐时锦啧了一声,“次辅大人?” 谢祖平更是个老好人,道:“臣附议。” 唐时锦又啧了一声。 看的出来这些人很怕她了,也看的出来她爱徒之名确实深入人心。 唐时锦就道:“附议的就算了,还有没有能说两句人话的?” 钟林锋站起来道:“臣以为,首辅大人的做法,可以直接反过来,若有需留者,由其上司提请,若无,就地罢免!” 唐时锦嘴角一弯:“果然还是钟大人年轻,做事有魄力,我跟你们这伙老头子啊,真是说不到一起去!怪不得皇上说他老了,天天跟你们这些人混,能不老么!” 众人:“……” 唐时锦道:“我觉得钟大人说的对!就按这么来!入职就不符合流程,又何必顾及那么多?赶紧拟旨,然后张大人,你今天就把名单发到各处,凡其上司认为其恪尽职守,愿为其担保的,就由其上司提请并担保!有实绩者优先考虑!事后吏部去抽查,若有不符者,视其情形,上司官降一级到三级!若是无人担保者就地罢免!只留两天时间,过程之中,若有私下勾结,托人情或行贿送礼者,行贿者与受贿者,皆罪加一等!” 她顿了一下:“对了,为了避免瓜田李下,在此期间,就尽量不要私下见面了,否则我就一律视为勾结。” 她又顿了 一下,“还有,张大人莫要忘了给我一份名单,毕竟我的灵儿可是有巨多实绩的,我愿意为他担保,也欢迎吏部来考核。” 众人:“……” 行,行吧。 又能护犊子又兼顾了公正,不愧是你!服了服了。 其实要说这个法子,其它人想不到吗? 那是不可能的,这一屋子人精,只怕人人都想的到,只是出于种种原因不愿做第一个开口的人。 但无所谓啊,就算没有人说,唐时锦也可以自己说。 她有尚方宝剑在手,直接就下了旨,发往各处,因为她是个急性子,所以张居正的动作也是格外的快,飞也似的就把名单发到了各处。 而在名单发下去之前,或者更确切的说,在张居正上折子之前,缉事厂的人马就已经去了各处,之前的勾结且先不管,就看这两天若有行贿送礼的,一律记下,一起收拾。 其实最早的传奉官,大多供奉于宫廷,例如擅长书画的,擅长词曲的,擅长烹饪的,擅长器物的……咋说呢,元盛帝纯粹就是为了自己享乐的。 但这些人,早在当初元盛帝搬走的时候,就已经一起被打发过去了,连个正经上司也没有,也用不着他们,直接罢免了放出去就是了。 麻烦的是那些散于太常寺啊,六部等处的。 旨意一下,哪怕是亲戚也得好生掂量掂量了,这明摆着是庆王爷要挥铡刀,为你担保,我可是要担是非的! 唐时锦倒是无所谓,毕竟戚曜灵确实有响当当的实绩啊! 像新粮、像汪直赵守拙等案,像侠义盟……真的一抓一大把,谁也攀不着。 唐时锦就叫温世泽帮忙写了写,然后她还很严谨的抄了一份,属名送去了吏部。 许天禄进了宫还问:“我的不用写吗?我想了一晚上我干过啥正事,也没想出来,愁死我了……” “你不用,”唐时锦笑道:“你和林儿,还有百成,都是从吏部走的,哪怕是个形式,也是有任命文书的,不属于传奉官。” 许天禄很奇怪:“那当初大哥的为什么不从吏部走?” 唐时锦道:“那会儿还没想到这个。” 许天禄又道:“那以后这种形式还能走吗?” 唐时锦笑而不语。 废话,当然能了! 哪朝哪代这种事情能禁的了?世家皇族上书给子孙求官什么的,这都是基本操作好么! 规矩这种事情,是为了严明吏治的,又不是为了限制皇帝自己! 但是这话不能说。 这种事情,全靠皇帝心里有数。 一想到皇帝,她就去瞅了瞅她家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在里头,把奏折都给批完了,这会儿枕着手躺在榻上小憩。 唐时锦看着不爽,抬手就把他给掀下来了。 炎柏葳躺在地上,张眼道:“你总算有空儿理我了!折腾完了?” 唐时锦呵呵哒。 炎柏葳笑道:“我媳妇儿脾气特别好,天下第一的好,对我向来温柔体贴,绝不会一言不合就把我收了……” 他一边说着,就失笑了一声:“好锦儿,你放我出来,我看看儿子去,昨儿一天没见,他们没问我?” 问倒是问了。 唐时锦跟他道:“你看儿子就看儿子,不要坏我的事儿。” 炎柏葳叹道:“你那作风,这会儿圣旨都下了吧……你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于是唐时锦就把他放了出来。 炎柏葳过去看了看几个儿子,也顺便看了圣旨,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但他不说吧,唐时锦还挺想听听的,她就过去戳了戳他腰:“我这么大度的人,你要是非想说话,我也可以勉强听听哒。” 第921章 皇上被王爷软禁了 “做都做了,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炎柏葳叹道:“你就记着,这些人全都是小人,难免要闹腾,若真遇上了,不要为这事儿生气就好。” 唐时锦生气的道:“你为什么老这样!我很小气吗!!我是一个超级大度的人!!” 炎柏葳看着她,笑了一声,随手把她抱起来,搂在膝上:“我知道,媳妇儿,我就是……十年怕井绳。” “好了好了!”她搂住他脖子:“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反正就是临时顶替,大可以敞开玩儿,我玩儿的还挺爽的,我觉得你那些朝臣,肯定盼星星盼月亮的盼你回去。” 炎柏葳笑道:“你有没有发现,其实很多时候,我做一件事情,初衷明明是为了你,但是最终,总是我得了好处。” 唐总于是羞涩的眨了眨眼睛:“这可能是因为人家太爱你了吧!空间可鉴!” 炎柏葳一本正经的点头:“嗯,朕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话是这么说,但这会儿并不敢酱酱酿酿,两人嘻闹了一会儿就搂抱着睡了。 说是两天,但因为并不是只有京官,就光传信就要有一段时间。 所以,一直到半个多月之后,张居正才再一次上了折子。 得到上司担保的传奉官,只有三百来人,张居正按着部门附上了明细。 然后,戚曜灵出列,把中间行贿送礼拉关系的明细,也全都送上了,仍旧是缉事厂的一贯风格,时间地点人物……非常的清楚明了。 因为提前就明说了,为了避免瓜田李下,但凡见面的一律视为勾结,所以这些人想辩解说不是因为此事……都不行。 这一手儿,着实杀了百官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事到临头,哪有不挣扎的,这些人习惯了旨上严格下有对策,忘了庆王爷喜欢来真格的。 于是又刷下去六七十人,这一干人的上司当然也逃不过。 然后唐时锦说抽查就抽查,直接叫人把余下的那些人的名字写上来,打散了,她一手抓了一大把,然后就叫吏部立刻去核查。 巧的是……还抓到了戚曜灵。 然后吏部也真的去查了,一通查下来,又刷下来几人,最终余下的,只有一百七十余人。 庆王爷可真的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地震啊! 这一回,真的是像她说的,百官都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皇上还朝。 因为有唐时锦上朝,有唐时锦与朝臣议事,炎柏葳整空儿批奏折,效率很高,速度很快,一发下来……皇上的字,皇上的风格,但皇上连奏折都能批了,为啥不来上早朝? 为啥如此大事,就是不露面?? 这事儿一出,大家顿时就悟了:皇上两口子又联手坑人了! 但其它人就渐渐觉得:皇上这是给王爷抬轿子呢! 但也有不少人思维发散:皇上不是被王爷软禁了吧?? 还真有人上书,用隐语去问他的,类似于你要被人威胁了就眨眨眼睛……炎柏葳看到之后,笑了好半天。 但是,这又属于一桩能做不能说的事情。 就是说,我可以无处不在,但我不能真的露面。 除非他打算以后整个天皇天后,但唐时锦并不想当天后……现在她手中的权利又不比皇上少,还比皇上自由,为什么要费力不讨好的当这个吉祥物+靶子? 她把这件事儿做了个差不多,不知不觉就三月底了。 余下的都是水磨工夫,例如空出来的缺儿叫谁去什么的……她就不耐烦做了,准备让皇帝自己操心去。 她是真的不想玩了……昨天才听人报,说有人聚起来,商议着上书,提请她称帝?? 怕了怕了,快玩儿脱了。 炎柏葳天天吃着奚渊穆的药膳,又住在空间里头,是真的颇有成效。 炎柏葳这个人,在生活方面,是一个很能忍的人,很多事情给他高标准的他安之若素,给他低标准的他也不以为苦。 反正要叫她天天吃药膳,她是受不了的,但他就吃的很从容…… 他本来还消极怠工的,结果有一天出来看儿子,小太子问他:“爹爹,我什么时候能嫁出去啊?” 炎柏葳:“……” 他只能道:“你阿娘又跟你说什么了?” “对啊!”小太子眨了眨葡萄眼:“阿娘说,等把我嫁出去,就带着爹爹去环游世界。” 虽然带着他环游世界什么的,听上去还是很开心心的,但是,经过这一问,皇帝陛下也深刻的意识到,他媳妇儿啥都好,就是在儿子教育上太随兴了,眼见二宝他们都大了,马上也要开蒙了,他再也不能偷懒了,还是赶紧的出来吧! 于是第二天,众臣上朝时,就发现唐时锦已经到了。 大家赶紧上前寒暄,到了时辰等着孔非孔搬凳子呢,结果孔非孔没搬。 然后大家就发现,皇帝陛下毫无征兆的回来了。 大家抬头这么一瞅……锦临大帝白发返黑,神完气足,看着整个人年轻了十岁。 这?? 这实在是太明显了,大家实在忍不住要发散思维,所以皇上不会是已经挂了,然后被王爷送到仙界去起死回生返老还童什么的吧? 但不管怎么说,皇上回来了,一切回归正轨了! 正准备观望观望,差不多了就攒个局提议王爷称帝的一小拨人:“……??” 皇帝两口子的操作太骚,险些差了臣等的腰。 然而,最骚的还在后头。 孔非孔一句“有本早奏,无事退朝”嚷嚷外,唐时锦出列,正色道:“臣有本。” 别说朝臣了,连炎柏葳都不知道她在整什么,挑了挑眉,道:“怎么?” 唐时锦道:“臣代皇上上朝数日,发现我大庆朝有一巨大弊端,所以提请朝议。” 炎柏葳示意孔非孔接了过来,直接拿过来看,起初还好奇,然后神色就渐渐严肃起来。 然后他把奏折合起,跟桃相道:“你看看……锦儿真是生就的一颗玲珑心,别这么皮就好了,此事,她是真没跟我说。” 这阵子养病养的,都忘了自称朕了。 第922章 藏个拙很难吗 是什么事呢? 前两天,张居正跟她说起一条编法试行的事儿,唐时锦想起来问他:“你知不知道大庆有多少人?” 张居正虽然不是户部的人,却张口就来:“四千六百余万。” 然后他解释:“这只是册上的数字,实际上肯定是远远多于这个的。” 因为在一条编法施行之前,纳税是按着人头纳的,所以册上的人口数,其实是纳税的人口数。 而且大庆朝中,还有大量的丐户,也就是前朝所谓的堕民,又叫贱民,不入士、农、工、商四民之列。 例如奴仆,又例如被贬为堕民的朵甘人,还有戏子、轿夫、船夫、剃头匠等等,而且“男不许读书,女不许缠足,自相配偶,不与良民通婚姻。” 这些堕民,还有流民,都是不入人口统计的。 所以历史上的大明,人口统计有很多笑话,例如出现了“口半”,也就是半个人;还有一个很有名的说法,说“二百年一户未增,一户未减。一人未生,一人未死”。 堕民制度要整改,并不是一时之功,哪怕你下道圣旨说堕民不是堕民,但长久以来的轻视也是不会变的,所以要徐徐图之。 但是人口统计,绝对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种种国策的拟定,或者她这边各种经济政策的拟定,都需要参考人口的数量和结构,所以应该尽快施行。 这会儿推行一条鞭法,开始按田亩去核算征收,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人口统计一遍。 桃相把事情一说,就有人反对:“缴纳赋税的人口,册上本就有明确的数字,统计不缴纳赋税的人有何意义?劳民伤财,滋扰百姓……” 吧啦吧啦…… 唐时锦转回来看着他。 那御史当时就停了口:“王爷?可是臣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 唐时锦道:“这不是不妥之处的问题了,你这话就没有妥的地方啊!天天跟你们说三思三思,都不说三思了,你一思一下,也说不出这么蠢的话来,这世上最搞笑的就是外行评价内行,还觉得自己特有理,可笑不可笑?你看我说起读书人的话题从来不吭声儿,能不能向我学习一下,藏个拙很难吗?” 那御史:“……” 他忍不住去看皇上。 皇上啊,你看看!你看看你不在的这些天,我们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啊嘤嘤嘤嘤!! 炎柏葳非常平静的回看。 唐时锦续道:“你说人口统计没有意义?这句话真的很可笑你懂不懂?你简直就是那个什么……” 皇帝陛下默默的透题:“鲁叟。” “对,鲁叟!你们读书人不是经常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吗?就连你家厨子做饭,也得提前知道几个人吃,有没有客人,而治国,若连国家有多少人,都在做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国策都是闭门造车,你觉得这合适?” 那人也不知道想通没想通,就迅速认罪:“是臣见识浅薄,臣受教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嗯。” 她转回来:“而且下头这些人,也该干点活儿了吧?陆大人在户部待了这么久,从先帝爷往上百年多,册子上一直都是四千六百七十余万人,陆大人就没觉得这不对劲儿??难为张大人还记得这么清楚,记住一个不知道虚成什么样的数字,也不知道有啥用。” 陆可进当时就跪下了,张居正略弯腰施礼,表示受教。 两人都十分恭敬。 所以,这就是唐时锦为什么要上朝了,越是那些自然而然,不必思考的东西,越能暴露真实的想法。 但总之,唐时锦怼完这个御史,大家就消停了。 然后此事暂时通过,下了朝唐时锦直接走了,炎柏葳召了朝臣商议具体的施行。 钟林锋一进御书房就笑道:“不见王爷,还有些不习惯。” 炎柏葳也笑道:“过几天吧,这阵子她也累坏了,让她歇歇。” 钟林锋:“……” 不是,皇上,臣只是想凑个趣儿,并不是真的想让王爷来!! 倒是桃相笑道:“锦儿虽然诗文上欠缺些,看事情却是一针见血,解决事情亦是干脆麻利,吾等远不及也。” 张居正赞同道:“相爷说的对。” 钟林锋忍不住再一次凑趣:“王爷说我等俱都老朽,以致于连累了圣上……如今圣上容光焕发,我等也要松一口气了。” 王恂实笑道:“钟大人莫要卖乖,王爷可是亲口赞过钟大人年轻,做事有魄力,与我等老朽不同的。” 大家说笑了一番,然后才开始议事。 人口普查这个活儿,就算在现代也繁琐,更何况是如今。 但唐时锦说的也没错,此事确实很重要,哪怕麻烦也要做。 而且不同于之前几个大案子,对于官场是一场地震,如今罢了两千余的传奉官,却几乎没有影响各处机构的正常运转,所以,这绝对是减负啊,利国利民! 但因为涉及面太广,所以还是闹的沸沸扬扬,到处都有人议论。 茂州街头,有人绘声绘色的说了这事儿,连同张居正上报之后,戚曜灵立刻拿出行贿名单什么的……也都说了,说的一波三折,抑扬顿挫,好像他那会儿在朝上听着似的。 不远处的座头上,一身平民打扮的陈剑儒欣慰点头:“早该如此!皇上这一次,倒是雷厉风行。” 说话的那人不乐意了:“这位老先生,我已经说了,这会儿是庆王爷代帝主事,此事从头到尾,都是庆王爷做的。” 陈剑儒正色道:“你也说了,庆王爷乃是代帝主事,手中之权是皇上给的,所行之事也是代帝发声……并非擅作主张?此为大节,劝你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其实他倒是好意,毕竟这属于政治敏感度的问题,功劳永远是皇上的。 可是他当惯了阁老,一说话就习惯的拿出了教训人的架势,那人当时就是哧的一声:“皇上要是好好的,能拿主意,那为什么自己不上朝,自己不主事,要叫庆王爷来?” 陈剑儒当时就噎了一下。 他真的是很少领教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这种啥都敢说的大胆作派,不由喝道:“放肆!” 那人哧笑一声:“搁我们这穷乡僻壤,充什么大瓣儿蒜呢?我说的可是实的不得了的实话!皇上也当了好几年皇上了,传奉官早就有,也没见皇上动啊!还不是换了庆王爷,上来就三下五除二给解决了?庆王爷才是大智慧,好魄力!” 第923章 离百姓太远了 唐时锦的迷弟们,茂州的最多,比江南的还铁。 因为她发誓永不回茂州,实际上也确实也没回过茂州,所以茂州的人,总有一种“本来我们也可以跟着财神爷发财……”的错失了什么的心理,就总是忍不住要惦记,所以就格外爱宣扬财神爷的事儿,好像他们跟财神爷关系更好。 陈剑儒想说三年不改父道,但苦笑了一下,还是咽了回去,没有跟他争辩。 就算不考虑这个,炎柏葳也不会这样处理传奉官,他就算要处理,也会是更温和的方式。 可是唐时锦却无所顾忌,处理的,真叫一个干脆麻利……痛快。 他仍旧觉得这不合规矩,可是,结果偏又是好的,极好的。 陈剑儒是世家出身,京城人士,换句话说,他当上阁老,并不是全靠他自己的本事,是因为他是家中长子,得到了家族的重点培养,一路靠着家族的人脉资源铺路,慢慢的走到如今的。 他的前程,绝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所以如今落到这一步,他对家族,确实有愧。 几个儿子原本是阁老公子,朝廷命官,意气风发,一朝贬谪,也不可能不消沉。 他能感觉得到,所有人都不赞同他的主张,更不赞同他的做法。 他争辩了太多回,也累了,不想再争了。 他本来就是出来透透气,吃过饭回了客栈,他便跟老夫人商议:“此处毕竟是府城,繁华热闹,生活怎么也是便宜些的,不如你们就在这儿置产,住在此处?” “不用了,爹,”倒是陈大郎插言,道:“既然文书说了叫我们入籍梧桐县,那我们就该去梧桐县落户,梧桐县有五绝山庄,有财神城,是庆王爷的生身之地,论起繁华,想来是绝不会逊于府城的。” 陈剑儒忍不住加重语气:“我正是担心那里是她的生身之地!我担心会有人对咱们不利!” “爹!”陈大郎道:“你想多了,皇上不是说了,百姓不在乎谁做皇帝,只在意谁能叫他们吃饱饭……那他们又怎么会因为咱们得罪了庆王爷,而对咱们不利?最多受几个冷眼罢了,也是应该的。至于庆王爷的旧部,王爷胸怀广大,是绝不会叫他们对付咱们的,爹你不必担心。” 他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爹,您如今,已是离百姓太远了。” 陈剑儒不由大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爹!”陈三郎道:“您消消气,大哥这话……其实没错,孩儿外放,处处能听到庆王爷之名,百姓的确是对财神爷十分敬仰又是十分亲近的。您但凡……” 他别开脸没再往下说,但意思大家都明白了。 您但凡能离百姓近些,了解些百姓疾苦,了解民心所向,也不会冲着庆王爷下手!! 那一干冠冕堂皇的说词,叫他们看看,都觉得……说句不好听的,实在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 看他们各自低头,连母亲都平着眉什么也没说,陈剑儒心头发凉,久久无言。 众叛亲离,是真的众叛亲离,他没想到,他居然走到了这一步。 陈剑儒缓缓站起,慢慢的走了出去。 第二日,继续起程,几日之后,到了梧桐县。 车马还未到,就感觉到了不同的气氛,来来往往的,不少都是身着文士衫的文人,学术气氛浓郁。 道路两旁,更是热闹非凡,店铺林立,诸般酒楼茶楼书楼……楼阁台榭,错落有致,竟比府城更繁华几分。 早有先到的仆从租好了院落,几人暂时先搬了进去,陈剑儒过去,与原县令交接了一下。 他哪怕贬谪了,也曾是堂堂的阁老,朝中新朋故旧无数,可是这个县令是炎柏葳自己人,又不怕他,全程冷脸,交接倒是没耽误,看起来工作也做的挺细的。 陈剑儒没当过这种芝麻绿豆的小官,还真不知道当个县令还有这么多的事儿,幸好他的工作做的细,也记录的细,沿袭下来也不至于出错。 陈剑儒原本因为他的态度有些不满的,但交接下来又有些满意,赞道:“周大人倒也勤勉。” “不敢!”那周大人冷笑了一声:“可不敢比陈阁老!只望我辛苦几年,莫要叫陈阁老没几天就毁个干净!” 陈剑儒怒道:“你这话过份了!” “过份?”周大人道:“有比陈阁老欺负大肚子妇人,欺负的人家昏迷了两个月过份吗?” 陈剑儒猛的一窒,周大人道:“而且我这话再中肯也没有了,何处过份了?咱们这乡下小地方,没规矩的地方多着呢,陈大人如此的‘重规矩’,也不知要怎么折腾!我是真的担心,我们小小的梧桐县,可真搁不下你老这么大的一张脸!!” 陈剑儒气的直喘,周大人呵笑道:“这就气着了?哎哟哟,我好怕,陈大人要不要写封信回京,让人给我几双小鞋穿?” 他哈哈笑着走了。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连随从行礼都没带,直接骑上马儿扬长而去,潇洒极了。 陈剑儒怒了许久,终于还是苦笑一声,慢慢的静下心来整理。 这一处,对天下、对圣上,都是至关重要,所以虽是小小县令,也不能掉以轻心。 等他回去的时候,已经天晚了,下头摆上饭来,陈剑儒道:“大郎他们呢?” 陈夫人道:“去了五绝山庄……我们也去了一趟财神城,老爷改天也去走走吧,真的是又热闹又有意思,只可惜那一处已经没有空地了,不然买了地在那一处盖一间宅院,也沾沾财神爷的福气!” 陈剑儒等不及听后头,急道:“他们去了五绝山庄?” 陈夫人点了点头,“是啊!” 陈剑儒双眉深皱。 那可是唐时锦的产业!他们就真的不怕被赶出来吗? 他心里迅速捋了捋,如今在五绝山庄的,是归开甫,民间传言中,他是炎柏葳流落民间时的师父,但皇上和他,都没有承认过,但不管怎么说,他坐镇此处,就代表了唐时锦和炎柏葳,意义非凡。 归开甫才名远播,桃李满天下,自有风度,应该不至于当面给他们什么难堪。 明日,他也该去拜见一下才是。 第924章 格格不入财神城 陈家三个人回来的很晚。 而且毕竟是一路舟车劳顿,赶着去见过归开甫之后,第二日就起的很迟。 陈剑儒等的不耐烦起来,索性自己出了门。 他也不带随从,就安步当车,慢慢的溜达。 梧桐县几个城门之中,就是北城门最为热闹,一大早就有无数人进出,有青衫文人,也有贩夫走卒,秩序井然。 出了城门,走不多远,眼前风景便为之一变,此情此景,哪怕唐时锦自己回来,只怕也认不出了,与几年之前相比,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宽敞水平的大路,道边错落着一些青砖瓦房,砖石或者竹子扎起来的院落,明明并不成行成列的,却又并不会坏了景致,衬着青山绿水,一派欣欣向荣。 陈剑儒背着手儿,慢悠悠的往前走。 这段路其实不算短,乡下人都要走大半个时辰,但是因为景致好,溜达着也就到了。 老远就见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这何止是不逊于府城啊,这繁华堪比京城了好吗! 走近了,就见高门楼上写着“财神城”三字,是炎柏葳的字。 陈剑儒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一直以为财神城只是当地人的俗称,叫习惯了而已,没想到,炎柏葳居然直接把这个城命名为财神城? 一个大儒云集,学术气氛如此浓郁之地,取名叫财神城,岂不格格不入? 他皱眉看了半晌,摇了摇头,正要继续往前,一别眼间,却见道边还有一个破败石碑。 陈剑儒立刻举步过去,然后微怔。 这居然不是一个破败石碑,而是一个新碑。 也是炎柏葳的字,写的是他落难于此,结识唐时锦,唐时锦又为他建下此城,却因他的不妥之行,决绝而去,他深自愧悔,故立此碑记录此事,等等。 字是好的,文章也是好的,但是不知为何,牌上满布各种砍痕,划痕,细细辩别时,还有用尖利之物划下的“伪君子”、“负心人”等等蔑语,层层叠叠,以至于有的地方字迹都模糊不清,看起来极是破败。 陈剑儒大为震惊。 这一处不可能没有皇上的人,也不可能没有发现,他就听任此碑放于此处?? 这种种言论,岂非大不敬?? 就算不追究,也应该将此碑换了才是!! 陈剑儒打定主意,回去就叫人来,先把此碑撤下,再上书奏请皇上批示。 他这才往里走。 城中更为繁华,却与江南,与京城不一样,建筑带着茂州特有的风格,青山绿水与街道交融在一起,又依着地势,会有巧妙的转折,楼阁分层筑台,商铺乌瓦大檐,步步有景,处处有竹,着实韵味十足,美不胜收。 陈剑儒一路欣赏,赞叹不已,但凡这会儿手中有笔,几幅画都做出来了。 一直到他看到了有名的悬壶之景。 因为新奇,不少人写到过,但是读多少回,都不如亲眼所见,巨大的壶高悬在空中,无所凭依,碧青水流哗哗倒下,水花飞溅,连那“茶碗”边都生出了一圈长草,早春天气中迎风招展,郁郁葱葱。 国人最爱热闹,但凡这种地方,都会有不少闲人,就专为了给旁人解释解释的。 于是他这一驻足,就有人一边吃着大饼一边过来了,跟他道:“老先生头一回来吧?” 陈剑儒客气的道:“是。” 那人迅速进入正题:“你可知这壶,为何竟能悬在空中?” 陈剑儒道:“正要请教。” 那人于是精神一振,吧啦吧啦一通说,陈剑儒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陈剑儒自觉得很客气了,但他是那种阁老的居高临下礼贤下士,在对方看来,就很有架子。 而且反应如此平淡,那人的八卦就讲的很没劲头,点了点头就要走。 陈剑儒问他:“老丈,这财神城,当真是庆王爷一年建成的?” “对啊!”那人也姓贺,一听这个话题,大饼都不吃了,叉着腰就跟吵架一样道,“我就是本村儿的人!我们竹林村的人,都是亲眼看着,一天天建起来的!真的是一天一个样儿!庆王爷走的时候,这一条街……” 他的手来回一比:“就这一条主街,已经差不多全建完了,光剩下招牌什么的还没挂……那边的两条副街,也都画好了图,匠人们只需要依着葫芦画瓢就行了!可惜可惜啊,要是庆王爷自己建,那副街肯定更好更更好,可是她只画了个大概,看着就远不如主街好!” 陈剑儒道:“既都画好了图,谁建还不是一样的?” 那人道:“一听你就是个门外汉,这能一样吗?庆王爷可是财神爷!心思多巧妙?外人的心思连个指甲壳都比不上!你看这儿,这香料坊,是不是特有呐味儿?因为王爷说了,要‘先闻其香再见其室’!要‘犹抱琵琶半遮面’!联楼天桥,也都是巧心思,要曲径通幽、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显然不是第一回跟人家说这个,明明不通诗书,几个诗文却背的一字不错,滔滔不绝,“我听人家说,就连店铺里摆的布,酒楼里的坛子,招牌上的字……处处都是有门道的!而且什么地方开什么铺子,什么铺子和什么铺子能挨一起,也全都是大学问,咱们这些俗人只知道顺当舒服,卖东西的也只知道卖的多,哪知道这里头处处都是巧心思?” 他说出关键一句,“反正当年皇上都说了,要不是财神留下了草图,他是宁可那边没有副街,也不会硬建的,不然反而会坏了她苦心建出来的景致!” 陈剑儒居然被一个乡下汉子,侃的哑口无言! 他连连称谢,贺老丈满意的走了,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陈剑儒看着,笑着摇了摇头。 他也走累了,就随便上了一间茶楼,要了一壶茶,慢慢的坐着喝。 从茶楼窗口望出去,就见到了一间挺大的书楼,再往那边儿一瞅,又是一间亭子,飞阁流丹,居高临下,绝佳的赏景之处,且都合文人的脾胃。 第925章 振振有词陈剑儒 上茶楼的,大多都是文人,武人通常很少上这种地方来,专为喝茶的。 要是没有贺老丈那一通侃,他可能会以为是巧合,但因为老丈说了,他就难免要想……这些,难道都是算好了的?连窗外望出去的风景,下一步你要做什么,都算到了,确实不愧是财神爷。 陈剑儒也没心思多待,喝了两杯茶,就下了楼。 他也说不清出于什么心理,偏偏不要去书楼和亭子,而是继续往前走。 一直走到街尽头,却隐约听到了琅琅的读书声。 陈剑儒脚下一转,走了过去,就见不远处遍植新竹,新竹中,掩映着一所唐家学堂。 陈剑儒在外头听了听,这会儿念的是千字文,字正腔圆,一遍之后,便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徐徐的讲解,居然颇为精到。 陈剑儒不由暗暗点头,心说不想乡间竟也有如此良师。 但一想又悟了,这一处,本就与旁处不同,就算什么也没有,也得先有个启蒙的良师才是。 他正想走,却见院墙下头,坐着一个孩子,正拿着树枝在地上写着字。 陈剑儒于是走过去问:“你为何不进去,可是无钱交束脩?” 那孩子抬头看了看他,道:“不是。” 陈剑儒也发现他衣裳并不算差,更加奇怪了,“那为何不去?瞧你也有向学之心,又不是出不起银钱……” 那孩子站起来就走了。 忽听一个温和的声音道:“老丈,你也说了,他有向学之心,又出的起束脩,不进来自然有不进来的道理,又为何定要当面问他?岂不叫他难堪?” 陈剑儒这才看到,不远处还有一伙小娘子,可能是图光线好,都在竹林中坐着,应该是在学刺绣。 陈剑儒便道:“那不知是何缘由?可是得罪了庆王爷?” 那女子就是谢怀瑾的夫人,她本来似乎是不想说的,听他说了后一句,才盯了他一眼,道:“因为他的父母,曾经在庆王爷的食坊做工,却偷偷将配方卖给了外人……故庆王爷不许他们再入食坊,但却并未不许他的儿子入学堂,只是食坊后代入学堂是不收束脩的,旁人要交束脩。他们自觉羞愧,不愿入学堂。” 陈剑儒恍然。 从这一点上来看,唐时锦倒确实大度。 毕竟方子对一个食坊来说,确实是极其重要的。 陈剑儒也没多问,拱了拱手就走了,再回到街道时,他觉得腹中饥饿,才恍然发现,他本来是想去五绝山庄的,如今居然不知不觉,耽误到了近午!实在失礼! 陈剑儒便快走几步,上了五绝山庄,也来不及观赏桃成蹊画的画,就上前递了帖子。 归开甫不一会儿就迎了出来。 陈剑儒拱手道:“本官贪看景致,竟是误了时辰,失礼失礼。” 归开甫微笑道:“陈大人言重了,初来此处之人,十个倒有八个是如此,归某已经习惯了。” 两人拱手互相寒暄过,归开甫就把他迎了进去。 两人都是饱读诗书,倒是相谈甚欢,而且出乎陈剑儒意料的是,归开甫一字也没提过唐时锦,对他的做法,也没有评价过半个字,更没有劝过他半句。 在五绝山庄用过午饭,陈剑儒便辞了出去。 他的弟子方拂晓如今也渐渐年长,已经在此娶妻成亲,一直在旁陪着,忍不住问:“师父,你为什么不骂……咳,劝劝他?” 归开甫呵笑道:“都城这么多人,有的是新朋旧友,难道相爷没劝?旁人没劝?我与他不过初识,又何必费这样的口舌!这种固执之人,劝是无用的,他兴许还觉得烦,得让他自己慢慢醒悟才行……这诺大的财神城摆在这儿,要叫他醒悟,又有何难!” 而陈剑儒退出来,面色却有些不好。 他如今虽然是贬谪了,但怎么说也曾经是堂堂阁老,到了这儿……归开甫居然像对普通人一样,只简单招待,叫徒弟陪同,居然一点要召集庄子里文人的意思也没有?也完全没有为他办个接风宴之意?? 这份不快,说不得,徒然显得小气,可是却梗的他心里难受,连风景都无心欣赏了。 若是归开甫知道他这个想法,必定要晒笑一声。 五绝山庄,唐时锦亲手建造,“帝师”所在,地位超然,以文会友……他哪怕是阁老,哪怕饱读诗书,却从来文名不显,从未有过传世的好文章,要不是身为官员,连住进庄子的资格都没有,他又为何要召集诸人?又为何要为他接风? 所以,陈剑儒虽不自知,其实骨子里,着实是一个傲慢的人。 他急匆匆回了县衙,倒也没忘了正事儿,立刻吩咐人去把石碑搬回来。 有他的长随带着,下头人倒也没有阳奉阴违,立刻就去了,然后空着手回来,禀道:“老爷,奴才们去搬的时候,有人说是皇上的人,过来阻止,说这个碑是皇上当年亲手立的,妄动者大不敬。” 陈剑儒愕然:“可是这上头颇多不敬之语,本官正是为了皇上啊!” 长随道:“是,是,奴才也是这么说的,但是那人说道,这碑是什么样的,皇上本就亲眼看到过,皇上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就是不许动。” 陈剑儒简直匪夷所思:“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话怎能用在这种地方??” 长随讪讪,“他们确是这么说的。” 陈剑儒长吸了一口气,烦躁的摆手:“下去吧!” 几人应声退了下去。 陈剑儒立刻传了笔墨,写了一封折子,叫人送去京城。 写完已是黄昏,他回了暂居的院落,陈夫人叫人摆上饭来,便笑吟吟的问道:“老爷今儿可去了财神城?可是极有意思?我与婆母约着,想明儿再去一趟呢!” 陈剑儒本就不快,陈夫人寻常一句话,也觉得话中有话,不由怒道:“外头是这样,回家还是如此!你倒是叫我消停消停!” 他平素对夫人十分尊重,呛着嗓子这么一说,陈夫人不由得一噎,然后收了笑,道:“老爷,这儿是梧桐县,财神爷生身之地!自然处处都是财神爷,老爷不愿听就莫要出去,又何苦冲妾发脾气?” 第926章 恨他一辈子 这个他能不知道?还用她说?? 陈剑儒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陈夫人道:“我固然是个小人,可财神爷本就是神仙,老爷再是看不上人家,人家仍旧赫赫扬扬!你们不是讲究君子风度,三人行必有我师吗?为什么老爷就是不肯承认人家厉害呢?” 陈剑儒怒道:“我说过多少回了,我从未说过庆王爷不好!我从来都认为庆王爷有大才!亦有大功!我只是认为,此时,已经到了她该急流勇退的时候!莫要恋权,及早抽身才是大智慧!” 陈夫人道:“老爷说的轻巧,全天下都眼巴巴的看着她,叫她怎么急流勇退?再说了,一时用不着了就叫人家走,这跟过河拆桥有什么区别?” 陈剑儒怒道:“无知妇人!无知妇人!我……我真懒的跟你争!!” 他气的饭也不吃了,站起来就气冲冲的走了。 陈夫人轻轻哼了一声。 世家联姻从来就不简单,她家世不差,本来就不怕他,而且在这件事情上,难得的,她与婆母儿子,完全达成了一致。 毕竟他认准了这个死理儿,跟天下人顶着干,撞了南墙都不回头,她们是真的怕啊!! 她们怕他下一步,会把全家都送上断头台!! 陈剑儒气冲冲的回了县衙。 他一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正好县试才过,他索性叫人把中举之人的卷子拿过来看了看。 这次县试的题目是,“人存政举,人亡政息”,陈剑儒一看就皱了皱眉,觉得这个题目出的,实在是有些不大正统,但毕竟已经考过了,他也就往下看了看。 这句话出自《礼记·中庸》,字面意思就是说一个主事之人活着的时候,他的政治主张便能够贯彻执行,但是当他死了,便做不下去了。 其实就是一种人治和法治的观点论述。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这一处学子们的答卷都不错,头名是一个叫阮藏锋的人,文章写的极为沉厚正统,论述亦是入木三分,不想县试之中,竟能有如此老成的好文章。 大概的意思就是人治和法治可以并存,同时也强调了君子德行的重要。 陈剑儒反复看了几遍,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爱才之意。 他有许多弟子,但大多都只是记名弟子,正儿八经拜师的只有五人,年纪渐长之后,已经十余年没收过弟子了。 既然来了,若是合适,收个弟子,倒也可以。 不过现在他们应该去府城了,只不知府试过后,是会先回来,还是直接留在府城应八月的院试。 陈剑儒直看到夜半才歇下,第二日又看了一日,未曾回暂住的院子……可母亲和妻子,居然也未曾派人来叫他! 陈剑儒心寒不已,然后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又去了财神城。 一路溜达过来,见有一间百草茶楼,说是以百草做茶,便进去了。 一进去就发现,这家茶楼,说是茶楼,却又像一个书楼,处处都有舒适坐卧之处,相距较远,又有屏风相隔,而且好几个座次上都摆着书架,从外头看过去,看不到座上有没有人。 但如此景致,却叫喧闹给破坏了,几个人正围在一起说笑,一见他,齐齐转回头来。 然后一个蓝衫青年走过来,神情沉静,气宇轩昂,道:“老先生爱看什么书?” 这问的,陈剑儒不由捋须笑道:“倒是喝茶,倒是看书?” 青年并不理会他的机锋,只微笑道:“爱看什么书,便去什么座儿,或者老先生博览群书,也可以挑着顺眼的座次先坐,然后再点茶。” 陈剑儒点了点头,随意一看,便挑了一个有梅花的屏风,过去坐下了。 看书架上都是一些诗集,便点了点头,道:“倒可一观。” 青年送了一张茶单过来,写着各种茶的名目和功效,陈剑儒便随意点了一杯用云茯苓、杭白菊、百合之类草木配成的解忧茶,青年点了点头退了下去,自有人送上小茶炉,把茶放上去煮,并道:“老先生若需帮忙倒茶,可唤小生一声,若需笔墨纸砚也可唤我。” 陈剑儒见这儿连小跑堂都似乎是个文人,不由得暗暗稀罕。 他并不知道,青年回去之后,就与人暗暗的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在桌上划下了一个“陈”字。 百草茶楼,一直是阮刺为唐时锦打理的,生计无忧之后,阮刺又把学业拣了起来。 他天份虽不高,但性子沉静,学习极为刻苦,加上来往的都是大儒,爱他这态度,不少人愿意指点他一二。 只是前几年阮曲曲还小,他不放心长久离家,所以一直没考,如今阮曲曲大些了,该议亲了,他又想着若能考出个身份,阮曲曲可以嫁的好些,于是今年才下了场。 谢怀瑾给他取了一个阮藏锋的大名,得了县试头名,去应了府试,昨儿才刚从府城回来。 这边有长目飞耳楼的人,消息灵通,很多事情都知道的很快,这几人都是谢怀瑾的弟子,也都是竹林村的人,既然这老家伙撞上门来,他们能不给唐时锦出口气? 于是便有一个叫贺存仁的人道:“听说咱们的县太爷又换了?” 阮藏锋应道:“是啊。” 才刚拿起一本书的陈剑儒,手不由得一顿。 贺存仁虽是谢怀瑾第一个收的,是大师兄,却是个顽皮促狭的性子,懒洋洋的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一位可是个阁老呢……啧啧,这么大的官儿到咱们这儿来了,我还有点惶恐。” 二弟子周存义故意道:“听闻他与桃相乃是知交,想必不是坏人。” “呵呵,”贺存仁道:“就凭他把庆王爷气病,我就恨他一辈子。” 周存义道:“说的是,只是我实在不懂,为何他堂堂一个阁老,竟如此是非不分?连乡下小儿都知道王爷是大庆福祉,不可或缺,他为何竟不明白?” 又闻“不可或缺”!! 陈剑儒岂不会不知这些话是跟他说的,不由得连连冷笑,就要站起来。 却听那人又道:“藏锋,你倒猜猜,这是什么道理?” 一听这个名字,陈剑儒皱了皱眉,又坐了回去,他倒要听听,这个他看好的人,能不能说几句公正中肯之言! 第927章 爱的是自己 阮藏锋淡淡的道:“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古往今来,将这句话背的滚瓜烂熟的有多少人?可是又有哪一朝哪一代,哪一位君王真能做到?但今上却做到了,今上本是性情中人,对庆王爷情深爱笃,他难道不想将庆王爷留在后宫吗?他肯定比谁都想!可是他却为了这个天下,为了天下的百姓,选择让庆王爷非王非后,掌权掌财!领袖朝臣!” 其实阮藏锋是唐时锦的人,对炎柏葳没啥好感,但此时却夸的情真意切:“今上之胸怀之英明,着实叫人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才叫爱民如子,盛世明君!若是今上没有这样的胸怀,上天又怎可能赐下星宿助他?这本就是相辅相成,互为依存之事!” 陈剑儒不由微微沉吟。 周存义继续搭台子:“这个你懂,我懂,大家都懂,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堂堂阁老会不懂?他在先帝爷那个时候,都能混成阁老,不像是个糊涂人啊!” 贺存仁补刀:“对啊!昏君妖妃的时候也挺懂明哲保身的啊!” “为什么?”阮藏锋哧笑一声:“很简单。假如说,此时,庆王爷仍是庆王爷,今上却不肯叫她做官管事,非要叫她退居后宫,你说这位阁老会不会上书?” 他声音抬高,铿锵有力:“他仍旧会!他会比现在更疯狂,更执著的上书!!因为今上英明,王爷公正,他当然敢蹦跶!使劲蹦跶!!专唱反调!所以今上说的没错!他无国无家无百姓亦无君王,从不思大局不虑成败,他亦不爱国不爱家不爱百姓,他只爱那个所谓的,‘众人皆醉我独清’的自己!” 陈剑儒是真真气炸了肺。 他大怒站起,指着他:“好个狂妄小子!竟敢胡言乱语!” 阮藏锋哧笑:“不知小生有哪一句话说的不对?还请指出来!” 陈剑儒怒极反笑,森森然道:“亏老夫还觉得你文章不错,想必心性也不错,想着收你为徒,不想竟是个信口开河,是非不分的嚣张狂徒!” “千万不要!当不起阁下的厚爱!!”阮藏锋冷笑道:“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虽未学后进,也知大是大非,谁要陪你遗臭万年!” 陈剑儒被生生气昏了过去。 阮藏锋也不怕,过去跟唐安说了一声,于是当陈剑儒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送回了县衙。 炎柏葳写那篇文章,陈家人都知道了,但是没敢跟他说。 可是陈剑儒也不是个傻的,坐起来想了想,便回过神来,木然道:“皇上说了什么?不要瞒着我。” 下头人不敢再隐瞒,只得出去找了那文章,给了他。 陈剑儒这种士大夫,对君王的话,本来就奉为圭臬,如今却被君王亲自指认“无国无家无百姓亦无君王”,真真应了阮藏锋那句话,遗臭万年!! 陈剑儒当时就是一口血吐了出来,整个人往后便倒。 他也一把年纪了,经历了如此的风波,在牢里住了几个月,又一路舟车劳顿……再经过这样的刺激,再也撑不住了,大病了一场。 唐时锦知道之后,还叫唐安暗中给他服了些药,把人救了回来。 她早就不生气了,也不是想整治他,她只是想叫他认输,想叫他承认他自己,就是这么卑劣,这么自欺欺人! 后话暂时不表。 说回如今。 唐时锦提出了人口普查的问题,给自己这段时间的上朝划了一个圆满的句号,给皇帝和天下官员安排了个大活儿,然后就悠哉游哉的回去了。 她其实也是很忙的呢! 她溜达着去找桃成蹊。 结果一去,就发现奚渊穆在桃成蹊那里。 唐时锦问他:“大眼灯儿,你在这儿干什么?我让你进宫你不去,这阵子好生吃饭了吗?看着脸色倒好些了。” 奚渊穆道:“吃了,小四每一天、每一顿都来催!他自己不来,就叫别人来!!” 言下颇为怨念,然后又答她话:“在帮小师伯治病。” 唐时锦吃了一惊:“六哥病了?” 她盯着桃成蹊看,桃成蹊正在写什么,动作从容,看不出有生病的样子。 奚渊穆道:“不是,我是想治好他的旧伤。” 唐时锦再次大吃一惊:“治好旧伤?!你……”她犹豫着要不要避开桃成蹊问,但最后还是没避:“这旧伤还能治?” 奚渊穆道:“应该可以,不可能尽复旧观,但会比现在好很多,我不是跟你说了,我研究了几年的药,如今小有成效,给他用的就是新药啊!” 唐时锦服了:“你怎么能用他试药呢!!你去大牢找死囚试啊!” 奚渊穆道:“大牢里没有有旧的烧伤的人。” 唐时锦简直要叫他搞疯了:“你找我啊!!你找我啊!!你找我我给你找啊!!或者你找灵儿禄儿,找谁都行啊!你也不能直接就拿六哥试药吧!!” 她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奚渊穆倒是十分从容:“师父,你不用担心的,药理我全都悟通了,不用试也可以的。” 唐时锦:“……” 她瞪着他。 桃成蹊放下笔,对她比了比耳朵,意思是吵死了。又拍了拍胸口,表示不用担心…… 唐时锦默默的坐下。 她问:“试多久了?多久能见效?” “一直在试,试了两个多月了,你看不出来吗?已经淡了很多了。” 唐时锦于是过去,强行拉开桃成蹊的手臂,提起袖子看了看,觉得还是很深啊……但是当时这里也没敢细看,她又拉下他面罩看了看,还别说,好像真的浅了些。 唐时锦问:“这种药是口服的吗?” “对,”奚渊穆道:“都是丹丸,我觉得整个药理,跟柏葳练的那功夫都很相通,相当于人体也是一个自成阴阳的小天下,所以像这种明显不健康的伤、病等等,都会慢慢的修复,内伤会很容易又很快,像这种外伤,大概是因为人的身体,皮肉的生长速度不快,所以也快不起来……” 他滔滔不绝的讲解。 唐时锦打断他:“要一直服吗?” “不,要看情况,药力消失了就不用服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慢慢的坐下。 桃成蹊敲了敲桌子,意思是问她有什么事。 第928章 开局一只讨饭碗 唐时锦琢磨琢磨还是不放心,又问他:“这种药,用的时候疼吗?” “不疼,”奚渊穆有问必答:“但是伤口恢复,会有一些麻痒。” 唐时锦叹了口气,看着桃成蹊道:“天妒英才啊!” 桃成蹊都被她给气乐了,又敲了敲桌子,唐时锦问他:“那以后六哥能说话吗?” “很难,”奚渊穆道:“皮肉是一直生长的,但舌头并不能一直生长,我没发现有太大的变化。” 唐时锦点了点头,想另想一个成语来说的,一时没想起来,只能又叹了一句:“天妒英才啊!” 桃成蹊:“……” 他都被她的文盲程度给震惊了,指了指门,意思是你赶紧走吧,不想听了。 唐时锦笑了一声,这才开始说正事。 她跟他道:“就我的商学院啊……我不可能自己去给他们上课,所以我想弄个教材出来,但是你叫我说,我能行,叫我写,我还真不会,而且我也不知道从哪儿写起。我在想,你说我是叫温世泽给我写,然后回头你再给我改呢,还是我直接过来跟你说,然后你给我修修补补,化腐朽为神奇,我直接用呢?” 化腐朽为神奇,她还挺有自知之明! 桃成蹊笑了一下,然后他在纸上写:“你想叫谁去教?” 唐时锦道:“还不知道呢,我初步计划叫知遥去。” 桃成蹊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道:“叫他也来听,我写。” 唐时锦哦了声:“那你有空吗?我每天什么时候过来?” 桃成蹊指了指皇宫,意思是他可以进宫去,唐时锦就问奚渊穆:“他能离开?” “可以,”奚渊穆道:“我可以跟去宫里,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于是唐时锦就叫人告诉了路知遥一声,又告诉了王慎行一声,当天晚上,桃成蹊和奚渊穆就直接搬进宫了。 第二天,倒是出了个事儿。 炎柏葳下旨令张居正入阁,命于延益接任吏部尚书。 于延益,就是当初她怀小太子的时候,在庄子里给她讲书的那一位,也是一个很有本事的熟人。 唐时锦知道炎柏葳这个时候叫他入阁,是要让外人认为,这事儿是出自她的提议,这样一来会省掉很多麻烦,二来也是让张居正记她一个人情。 可是张居正……虽然在她的记忆中,最后成了内阁首辅,但这会儿,资历是不是有点浅? “无所谓,”炎柏葳道:“资历浅有资历浅的好处,再说让他早一点进去熬,等太子长大了,他就熬出来了,太子用起来方便。” 他想起来跟她商量:“太子也大了,我想先给他挑四个伴读,璀儿他们等满了三周岁之后再说,不用太着急。” 唐时锦问:“挑谁来伴读?” “宏儿来不来?”炎柏葳道:“桃家、王恂实?薛家?随意挑几个。” 唐时锦道:“随意挑?皇太子的伴读不是应该考虑很多吗?” 炎柏葳笑道:“有我们在,没有什么好考虑的。再说元盛朝的高官显贵,都叫你杀的差不多了,剩下这仨瓜俩枣儿,再数也就这么些,还需要慢慢的养起来。” 唐时锦:“……” 她默默的道:“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炎柏葳笑出声:“没有没有,是我不会说话,我应该说,幸好先帝时的贪官坏官儿,已经被我媳妇杀干净了,剩下的全都是治世能臣,个个都好,所以随意挑就好,不需要考虑太多。” 唐时锦哼了一声。 唐时锦觉得张居正和江必安都是良师,不学白不学,所以跟许天禄说了一声,叫了许鑫宏进来。 桃家桃大郎的小儿子桃行砥也刚满五岁,也才开蒙,倒是正好,然后加上王恂实的长孙王休容,但是薛家和戚家都没有年龄合适的,最后挑了马三道的孙子马余庆。 这么一来,四个伴读就够了。 然后炎柏葳又下令修缮上书房。 太子和其它皇子,从幼年时就处处都不一样。 起码在学业上就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所以上书房主要是给六小只准备的,到时候一人四个伴读就会很热闹,而小太子再长大一点就要搬去东宫住了,学习也主要在东宫,到时候就要进入疯狂充电模式了,所以当太子也是很不容易的。 伴读挑好了,两人见了见,然后还要下旨,择吉日入宫,一系列流程,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好的。 倒是唐时锦的小课堂,上的挺热闹。 本来只是桃成蹊几个,加上何浅碧他们,安宁侯,加上给她讲书的温世泽,还有财政阁的人来听。 后来江必安和张居正也过来听。 张居正入了阁,事情比之前更多,还要给小太子上课,天天来去匆匆的。 御书房议完了事,他就赶着走,王恂实等人都不由得好奇:“张大人,可是太子殿下那儿有事?” “不是,”张居正看了一眼惜时钟:“下官想去听王爷讲商道,如今已是迟了一刻钟了。” 说的炎柏葳都感兴趣起来,笑道:“难得张卿如此捧场。” 张居正道:“王爷确实讲的好。” 王恂实于是道:“皇上,臣等也想听听。” 于是炎柏葳正中下怀,就带着内阁的人过来了。 唐时锦属于那种临场发挥巨好的那种人,有时候说之前脑子里还啥都没有,但是一开始说,就跟泉眼儿一样涌了出来,咕嘟咕嘟的不停。 而且她这种专业装逼犯,控场什么的,那都是基本操作,一开口,就能把人的注意力牢牢的抓过来。 反正有桃六郎在,她不需要考虑“写”的问题,就按着自己的想法,哗哗的说,过程中其它人也会提问,非常的随意。 一天一个时辰,兴致来了还拖个堂,桃成蹊也不用拿笔记录,就静静的听着,反正他那种天才脑子,肯定能记的住,然后等他回去再整理。 而且,说是随便讲,但唐总心里也是有一个大概章程的,例如说现在,她讲的相当于商业启蒙课,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如何白手起家。” 开局一只讨饭碗,要用什么方式赚到第一桶金,然后又怎么去钱生钱,一路讲下来。 这中间涉及到了方方面面,如何搞市场调查,如何选定项目,做什么,怎么做……等等。 她讲的极其实用,极其接地气,可操作性极强,而且各地的风土人情信手拈来,种种实例之中,又混合着先进的商业理念,然后再把这个理念的意义,详细解释。 全是干货。 字字耐嚼。 炎柏葳几个人忍不住就听住了,然后就一直听完。 第929章 不像珍珠像肉干 事后,炎柏葳就跟她道:“回头你讲课,叫太子也来听。” “嗯?”唐时锦问:“甜宝……太子他能听懂吗?听这个不会被带歪吗?” 炎柏葳道:“不会。你这种讲法,比讲书有意思的多,不光是能听商道,还能听民声、听天下,很多东西他可能理解不透,但脑子里会渐渐的有一个概念,事后张居正也可以帮他解释,学学没坏处,带不歪的。” 他顿了一下:“我叫户部员外郎……不,主事以上的官员都来听听,其余地方,员外郎以上的官员也可以来听听。上午事多,时间调整到下午吧。” 唐时锦挑眉:“用不用这么夸张?” “不夸张,”炎柏葳笑道:“他们本来就应该多了解些。人越多,你就讲的越好,你讲的每一个字都经琢磨,我要不是没空儿,我也想来听。” 唐时锦不满:“那叫字字珠玑!你怎么这么没文化?就不能用个成语?” 炎柏葳笑出声,笑了好半天才道:“我觉得你的话一点都不‘珠玑’,倒是很‘脩脯’,不见得雅,却踏实,有用,值得反复咀嚼。” 什么意思? 她怎么就不雅了? 她的话不像珍珠像干肉??我怀疑你在嘲笑我! 于是第二天,唐时锦讲课的时候,就穿了一件长衫,上头御笔亲提,写了一身的“雅”字,现写的,墨迹极新。 皇帝两口子叕秀恩爱,他们能怎么样,只能凑趣呗! 于是各自恭维了几句,唐总坦然接下。 因为皇帝特意传了口谕,没空的挤出空儿也得来听啊!不给皇上和王爷面子这不是找死? 所以今天是真的来了不少人。 反正不管有多少人,唐时锦都是一样的讲,她对着几千人讲话都不怯,更何况这才几十人。 她讲课,风格极其鲜明,观者也是两极分化。 如桃相、于延益、张居正这种,确实心怀天下,心有百姓的人,是真的听的津津有味,甚至拍案叫绝,回去之后还要琢磨许久,渐渐的吃透这其中先进的理念,还能与她有来有往的争辩。 但也有一些政治动物,对这个实在是不敏感,听的半懂不懂。他们只知道,庆王爷说起各地的风土人情,真的是如数家珍啊,庆王爷别的不说,这胸怀这眼光,实在是叫人佩服。 但,也有真不喜欢的。 表面诚惶诚恐,内心暗暗鄙薄,觉得庆王爷不愧是贫寒出身,上不得台面儿,讲的这些都是老百姓的事情,我们听这些有什么意思?浪费时间! 如今缉事厂的天网,天下的网尚未织好,京城却早已经面面俱到。 因为人口普查和唐时锦讲课都是最近的新闻,不少人私下各种吐槽,而对于缉事厂的人来说,说我们老大……这绝对是大事啊!所以但凡听到的,都会报上来。 炎柏葳和唐时锦都会看,有私下骂她的,或者出言糊涂的,虽然不至于特意去报复,但也肯定会记住,碰上了就压一压,这都是基本操作。 但不管怎么说,唐时锦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把“白手起家”版给讲完了,然后就暂停了一下,桃成蹊自已回去整理,张居正和温世泽、曾独秀和元阆仙几个,还把他们写的心得也送了过去。 而路知遥属于她迷弟,他对于商业理念的理解,未必很透彻,却……咋说呢,存在他脑子里的是视频记忆,唐时锦叫他试讲了一下,他习惯性的模仿她的抑扬顿挫,整个捋下来,唐时锦还挺满意的,是一个很优秀的传达者了。 目前来说,暂时先弄这一版就可以,因为本身商学院教的也是启蒙课程,更深的以后再说。 所以做到这一步之后,唐时锦就暂时放下,然后才开始整理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她莫名其妙的梦回现代,虽然一仓库的东西都没能带回来,但是却拼小命死记硬背了很多东西,她怕时间长了忘了,早就写好了放在了空间里头。 例如土法炼铁、炼钢、土农药,土水泥,土化肥什么的。 她在考虑要怎么做,钢、铁肯定是要“国营”的,毕竟还要考虑到政治因素。但是水泥化肥什么的,要不要各地招商? 还有农药。 她对农药有心理阴影。 因为她小时候,亲眼见过喝百草枯死亡的人,而且还是她亲手把趴在床边的人给翻过来的,人都僵了,翻不过她还硬翻……所以,心理阴影真的是太大了,一提到农药,第一反应就是害人的…… 可其实土农药,例如柏树液、白蒿液、麻黄液等等,都是植物做的,能杀虫却未必能杀人,而且就地取材,很方便,又能杀虫又能肥田,好处还是很多的。 而且目前,其实农人也会用一些这样的东西,例如用石灰、雄黄之类的,但大多是用来拌种,效果并不好。 所以考虑来考虑去,最终,她还是决定把土农药的制作方法,公布出去。 这东西制造其实也很简单,像一些籽实类的,可以晒干或者阴干,然后磨成粉,像一些花朵之类也可以直接捣烂榨汁。 有的可以切碎或者捣烂浸泡一两天,或者也可以直接煮上半小时,滤出渣滓就可以了。 用的时候可以喷洒,也可以施肥或者浇水的时候加进去,效果还是很好的。 江必安教完了小太子过来,站在外头问她:“找我什么事?” 唐时锦把写好的给他:“你看看这个,要不要叫海大人他们,找一些死囚来试验?看看这些东西服用之后,会有什么症状?到时候好记录下来?” 江必安接过来草草一看,就道:“知道了。我拿走?” “等会儿,”唐时锦道:“等世泽来了叫他抄一份儿,或者你自己抄一份儿,然后我还得叫户部试验田去试验。” 江必安就直接提起笔来抄,一边抄一边道:“为什么要写这么多种?光这什么棉蚜虫、菜青虫就各有好几种,写一种不就行了?多了他们也记不住。” 唐时锦道:“你说咧?” 江必安就不说话了 唐时锦抱了小天佑来玩儿,一边状似无意的问他:“必安,你说这东西,放到民间之后,会不会有人用来害人?” 江必安淡淡的道:“草就长在地里,你这个又不加什么别的东西,只是制炼一下,想杀人的一条绳子就行了,还用费这事儿??” 唐时锦:“……” 她莫名其妙的被安慰到了,笑了一声。 江必安道:“我想问你,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道,“你问啊!” 江必安正要张嘴,她就道:“答一个字儿算我输!” 江必安呵呵哒。 然后他估计是被渣习惯了,抄完走人,也没再寻根究底。 第930章 最高光的出场 唐时锦又叫温世泽抄了一份儿,打发人给陆可进送了过去,可以印成小册子,随着邸报发到各地,或者直接出告示贴到县衙也可以。 然后她过去找了王慎行。 其实炼铁炼钢倒是好说,毕竟这年头盐铁官营,寓税于价,也是国家财政收入的大头,有专门的盐官和铁官,而她记下的,是改进和改良,而非创造,所以直接交到现有的人手中就可以。 至于土水泥和土化肥,倒是可以招商去做。 这种都是惠民薄利但必定多销的东西,各地都要有,财政阁犯不着去操这么多心,也不用搞分成,只单独征税,略高于现有的商税就可以。 但是大章小章都不在,这事儿叫谁去办呢? 王慎行直接道:“交给我吧,我找人去做。” 唐时锦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说白了并不难,如今财政阁人也多了,不少人都在嗷嗷的等出头,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肯定会卯足了劲儿往好处办的,真办不好那就是能力问题了,王慎行这点识人之能还是有的。 话是这么说,唐时锦还是有点儿不放心,担心下头敷衍,担心神兵利器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 她自己都忍不住感慨:“你说我当年在江南,也挺知道难得糊涂的,可现在总是想不开。” “那是,”王慎行笑道:“你在江南的时候,天下是先帝爷的,这会儿天下是你们的了。你一个财神爷,自己的东西能不上紧着么?” 唐时锦笑出声:“说的也是。” 王慎行给她把茶换了,一边问她:“小章还没回?” 唐时锦点了点头:“应该快了,下个月是建盏大比,比完就能回来了。” 一说起这个,她又有点儿烦恼:“但我六哥这会儿没空,我这戏要怎么唱呢?” 建盏这种东西,要说赚钱,那肯定赚钱,但是也算不上利润多大,主要是保护这个工艺。 戏唱到这会儿,势是肯定要造起来的,这建盏大比,没有几篇脍炙人口的诗篇出世,章无极这一阵子不是白忙活? 但是偏偏这会儿,她叫桃成蹊写教材,又不能中途停,毕竟去一趟闽州,来回又是两三个月,叫别人去她又不放心。 王慎行笑道:“这个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才子,你往翰林院找找,或者直接让皇上让相爷,帮你挑几个出来,用熟了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桃六郎这才华,真不是到处都有的。 所以唐时锦回了宫,就托着腮盯着桃成蹊写教材,桃成蹊八风不动,压根没向她瞥半眼。 吴不争过来,问她:“师叔,你想什么呢?” 唐时锦叹道:“想六哥……想六郎为什么不会分身术,愁旁人为什么没有六郎才。” 桃成蹊在纸上写:“出口成章!十一言绝句!” 唐时锦做为一个文盲,还真不知道这世上真有十一言绝句,她以为最多就是七言绝句呢……但她也不在意,只道:“六哥这么好用的笔杆子,可遇不可求,要不我让大眼灯儿配点药,睡觉什么的就免了吧?” 吴不争一本正经的劝她:“还是得长远打算,要那么用,没几天就用坏了。” “也是,”唐时锦叹息:“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三个普通才子,肯定能顶个桃六郎了吧? 她想起来转头问:“争儿,啥事?” 吴不争对她的昵称改变,适合良好:“哎!也没啥事儿,这其实是你们的人报的事儿,我又去瞅了瞅。” 唐时锦道:“哪个?” 问完她也回过神儿来了:“哦,隐世派。” 懂了,他就纯粹来跟她八卦一下。 她对这个隐世派,可真是刻苦铭心。 这就是当年庄裕的杀手锏,据说领军人物是庄裕的叔父,也就是庄芝兰的亲叔祖。 而且,隐士啊!隐逸啊! 不是应该寄情山水,淡泊名利什么的? 就冲他们提条件,让炎柏葳娶庄芝兰才肯出山辅佐,唐时锦对他们就一丢丢的好感都没有。 而且再是隐士,也不可能真住在深山老林,这会儿的深山老林可是有野兽的,细皮嫩肉的文人上去,那就是送外卖,所以他们也就是挑个清静地方隐居,与外界也是时常有接触,诸般消息虽不灵通,也都是知道的。 其实像这种人,最高光的出山方式,就是像诸葛亮,被主公慕名请出山,整个三顾茅庐啥的,青史留名。 但是这种方式……也是有时间段的,是在夺天下,或者说夺嫡的时候。 他们已经错失了良机。 不光错失了良机,还深深得罪了唐时锦这个财神爷。 真隐士当然可以“山中无日月”的继续隐下去,可是那些以退为进的,为隐而隐的……飞黄腾达之心未熄,就难熬了。 他们可未必活得到下一次夺嫡。 再说如今的小太子,伴随着天降异象,又生在紫微星诞,将来也未必会有他们出场的机会。 若炎柏葳最后没成还好,就因为他成了,且干的不错,这些人才更觉得错失良机,如鲠在喉。 如今已经是锦临五年,炎柏葳根基已稳,这个天下沉疴尽消,去腐生饥,渐渐有了盛世之相,他们也是坐不住了。 不管他们出于什么考虑,反正,是来了一帮子人,领头的人,正是庄裕的叔父庄貊。 前脚进了京城,就被缉事厂的人探得,报上来之后,她就格外的留心。 他们租了一个院落,而这个院落中伺候的,全是缉事厂的人,午饭吃了什么唐时锦都了如指掌。 庄貊虽然是庄裕的叔父,但其实不比他大多少,而且这个人,远比庄裕的段数高,他看事情很明白。 从一开始他就说了:“咱们不能找皇上。” 为什么呢? “因为不管皇上对庆王爷的心,是真还是假,就冲庆王爷的本事,大庆也离不得庆王爷,皇上绝不敢优待我等。” 其实这话是没错的。 所以她才说,不管谁当皇帝,她的日子都差不了。 也所以,炎柏葳就算不喜欢她,出于一个政治家的考虑,也不敢对他不好。 这事儿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但还真有朝臣看不懂的。 第931章 活该孝顺你 庄貊说:“但咱们也不好直接去找王爷,因为王爷这个人,从她当年的举动就能看出,是个任性肆意的,她未必会顾及大局……但相应的,正因为咱们之前与她有过节,若能合好,咱们占了一个儒字,对她的名望,却是一大助益,不过是顺水人情,她未必不会给。” 庄貊说:“所以我们如今需要做的,就是找个好机会,先把这个信儿透过去,让她想到这一着,然后让她来找我们。” 庄貊说:“走庆王爷路子的好处是,她本就不是讲规矩的人,做出不讲规矩的事情,也不出奇,出头更加容易,为此多等几日,也是值得的。” 庄貊说:“……” 所以才说这个人,比庄裕精明的多。 这么功利这么能算计,就这还隐世派?? 而且,有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在这个年代,真的有很多人不懂。 才子未必是好官儿。 真不在于他愿不愿做好官,而是会不会做的问题。 所以就算你真有才,皇上不为了刷声望的话,又凭什么要“请”你来做官? 更何况这些人,也没听说有火出圈儿的大作啊? 不求你像“竹生”一样忧国忧民,你游山玩水能有几首好山水诗也好嘛!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什么的,一句出圈儿有木有! 如果只图一个“连隐世派都出来投效”的美名,虽然确实锦上添花,但,对如今的炎柏葳来说,还真不痛不痒。 官儿给高了不行,给小了不好听,轻不得重不得,又是一个鸡肋。 唐时锦跟吴不争吐槽:“有一个事儿,我直到如今才想明白,当年的事情,其实他们是正中下怀!顺水推舟!” “就是!”吴不争是一个无可取代的捧哏,感同身受道:“明明得了便宜,还一副勉为其难为了后辈才出山的样子,真恶心!” “对啊!”唐时锦道:“这糟老头儿哔哔这么多,但有一个最简单的事情,他却没想明白……你想出头,你去科举啊!!!科举啊!!你考中了我还能挡着你?光明大道摆你面前,你就非得算计我?” 吴不争道:“他们好像很鄙视科举的人,觉得他们怎么可能沦落到这一步?” “呵呵哒!”唐时锦道:“躲个懒还躲出优越感来了是吧?乱世了昏君了你藏了,盛世了明君了你又行了,有麻烦就躲,见便宜就抢,无德无才的,怎么着,还觉得你应该享受最高礼遇?四海之内皆你孙?活该孝顺你是吧?” 她猛的转过头,看着吴不争热泪盈眶道,“这么多年你游山玩水辛苦了!我们没白没黑的奋斗了几十年,终于天下已定,四海升平,你快点出来享受吧!” 桃成蹊笑喷了,连笔都掉在了纸上,写好的一页都废了。 唐时锦一看桃成蹊,眼睛一眯,猛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刚才还在想,建盏大比,桃六郎没空儿,这个戏要怎么唱,这不搭台子的就来了? 于是她笑嘻嘻的道:“争儿,你这就狭隘了吧?来都来了,我们还是要好好招待一下的。” 吴不争心领神会:“师叔你说,怎么招待?要不我孝敬我爷爷们一点巴豆,通通肠胃?” 唐时锦:“……” 不愧是你。 而此时,庄貊几人,正在悠闲品茶。 他们说是隐世,但大多出身不错,享受着家族的供养,所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身上看起来是布衣,却是上好的细布,比普通的丝绸还值钱,是真的没过过什么苦日子。 当初本来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却因为庄裕蠢,没看清唐时锦的为人,而功亏一篑,他不是不遗憾的,所以这次来京城,是志在必得!也所以,定要细细筹划。 他不急。 就在这时,伺候的小厮跑了进来,连声道:“庄爷!庄爷!” 庄貊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 他们租了这间院子,又特意雇了几个粗使下人,一个个毛毛躁躁,但好在都是本地人,人头熟,给点钱就很殷勤,打听消息就得用这样的人。 毛躁的小厮缉事厂差役……对,就是我!我们就是这么毛躁!才不是故意拿茶泼他,更没有故意扬他一身土!! 庄貊和颜悦色的道:“什么事儿,慢慢说。” 小厮道:“庄爷不是想知道庆王爷的消息吗?小的兄弟的主子的师侄……”他故意含混而过,庄貊也完全不在意,“他说了,说庆王爷今儿叫桃六郎写了一个什么东西,说是要找文人办个什么事儿,十分要紧又十分着急……” 庄貊当时就放下了茶碗:“是什么事?” “不知道啊!”小厮道:“小的不识字,听不懂这湿的干的,只听说十分要紧,因为这会桃六郎在帮王爷写商道没空,所以才召旁的文人来写的……我听人家说,这可是个好机会,因为王爷以前只用桃六郎,可是王爷的事儿这么多,桃六郎一人怎够,但凡能写的合她心意,以后就又是一个桃六郎了!为官做宰不在话下!” 这还用他说!?庄貊都急了:“到底写什么啊!” 小厮茫然道:“不知道。” 庄貊气的吸了吸气:“那要去何处打听?” 小厮道:“这个……这个小的还真知道。”他嘿嘿笑着看他。 庄貊心中鄙夷,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徒弟,徒弟立刻递了一个小元宝过来,小厮笑嘻嘻的接下,一边才道:“唐家书楼啊!听说王爷的师侄,桃六郎的弟子元阆仙已经去了!正与文人叙谈呢!” 庄貊无语的道:“你怎不早说!” 小厮道:“庄爷莫急,小的兄弟在唐家书楼斜对面的酒楼当差,小的可以跑着去订个座儿!到时候肯定有人会说起的!” 庄貊道:“那还不快去!!” 小厮又笑嘻嘻的打量他。 真是钻进钱眼里去了! 庄貊简直服了,他徒弟估计也烦了,直接给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小厮笑嘻嘻的跑了出来,跟旁边的兄弟打了个眼色。 这才叫公私两不误! 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久不出山,都不知道银子是干嘛的了,出手大方的要命,这种银子是不用交公的,拿多少都是他们自己分,不瞅准一切机会多要的才是傻子。 不一会儿,庄貊等人便急匆匆出来了。 第932章 指哪儿打哪儿 他们很快就赶到了唐家书楼。 所谓的唐家书楼,其实就是被元盛帝御笔亲提“琳琅阁”的书楼,但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唐字越来越值钱?或者因为唐家的生意五花八门叫着方便? 所以老京城人就是习惯叫唐家书楼。 人还真不少,据说元阆仙原本只是奉唐时锦之命,过来把桃六郎写的告示放在书楼一份,然后被人追着问,人越来越多,不少人拿了笔来抄录,所以就耽搁住了。 庄貊等人一到,小厮就小跑着把文章送了上来。 庄貊倒是有些满意,觉得这小厮虽贪财,却着实有用。 几人就要了一间雅座,然后传着看了看。 其实说是告示,也没有那么正式,这相当于一篇告文人书。 先是感叹了一番建盏工艺当年的辉煌和没落,又感叹了工艺的绝妙,如今却几成断烧,庆王爷心痛不已,故伸手援助,如今初见成效,闽州将于x月x日举办建盏大比,号召文人前去观摩,为其写诗立传,财政阁做建盏的时候,会将其诗文一并收录,足可传世等等。 言简意赅,没有什么花哨。 庄貊暗暗点头,低声跟余人道:“我等的机会来了!” 来的人都是对仕途有想法的人,各自心领神会的点头,有人道:“这文书就是桃六郎写的?也……”他压低声音,隐约自傲:“也不过如此!” 庄貊道:“噤声!小心隔墙有耳!” 心下却也颇以为然,随手将那张纸掷在桌上,喃喃自语的道:“建盏……” 有人道:“闽州离此天遥地远,要赶着动身了!” 庄貊点了点头:“好事从来多磨,这一趟,看来是免不了了!” 几个人正在商议,就听外头茶博士极为殷勤的声音:“大人这边请!这边请……” 然后他推开了隔壁的门:“元大人请勿见怪,今儿的人实在太多,只有这间还空着。” “无妨,”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道:“一壶东山茶,随意来几样点心。” 茶博士应声去了。 庄貊一听这个元字,就留上了心,立刻就叫那小厮去打听,小厮不一会儿就回来了,附耳道:“正是元阆仙元大人!跟他一起的是财政阁的官员!” 庄貊点了点头。 几人便不由自主的留意隔壁的动静。 这种茶楼,大多是屏风相隔,就算有屋子也不是石墙,而是竹或木墙,喝的是一个意境,所以都是不怎么隔音的,能清楚的听到那边说笑交谈,聊了一些闲话。 庄貊等人等的都有些不耐了,才听人道:“看,阆仙,书楼那边还围着不少人呢!” 元阆仙嗯了一声,那人道:“王爷这一回,是不是想再找一个令师这样的才子?当她的笔杆子?” 庄貊等人瞬间都放下了茶杯,凝神静听。 元阆仙叹道:“不是这一回,是师叔一直想多找几个这样的人,师叔手头多少事情,十个师父也不够用啊!” 那人叹道:“桃六郎文才世所罕见,想找一个能与其比肩的,只怕还真不容易……但若是只想找一些能暂代其事的,难道也这么难?” 元阆仙道:“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那人显然极感兴趣,就道:“此话怎讲?” 传来杯盘声音,那人似乎在帮他倒茶:“阆仙指点一二,我等感激不尽!” 另一人也附和了几声。 元阆仙笑道:“两位不必如此客气,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句话,师叔想要的,是‘指哪打哪’的人。” 那人道:“何意?” “很简单,我等文人,诗文大多表情达意,或述经历,或述心境,等等……但师叔是一个商人,她要文章是为了做事情的,她要的是目标明确一语中的,极其厌恶在其中挟带私货,就比如上次……” 他假做失言,咳了几声:“总之在里头掺杂一些隐语,或者自荐卖惨之类的,她是极其厌恶的,因为在她看来,这就属于找不着重点,因私废工。” “但偏偏师叔这个要求,与文人的习惯背离,所以她想找一个合用之人,一直找不到。” 他长叹了一声:“其实你们看我师父之前为她写的,就能明白了,师父的文章,便如开山斧、出鞘刀,直指红心,只为她的目的铺路,一点多余的私货都没有。又例如这一回,她要建盏诗篇,只是要描述建盏之美,或者工艺之难,总之就只写建盏,若有人以盏引到自身,说一些多余的话,想舔脸趁机求出头什么的……那我财政阁是要卖建盏还是要给你著书立说?” 他笑了一声,“这是我师叔的原话。所以我出宫之前,我师父师叔,还是争执了一番的,师叔本来想把她的要求全写上,但师父觉得,百花齐放,方为盛事,至于她要用哪一首,到时候再挑就是了。” 那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三人又聊了几句,才下了楼,不大会儿,庄貊等人也回了暂居的小院。 回到自己地盘儿,他们说话就方便了。 庄貊等人,还真的一点怀疑都没有,一来他们是临时过去的,二来,元阆仙说的话,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实话,非常符合唐时锦给人的印象。 再说了,听说她不通诗书,你写隐语什么的,她看不懂,当然不喜欢看,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庄貊回忆了一下,道:“确实如此,我记得之前桃成蹊的文章,也都是如此。” 旁人道:“她这是以文章做她的开路先锋……这样做学问,其实多少有些,有辱斯文啊!” “此言差矣,”有人道:“庆王爷的事情,不能单纯以商贾之事而论,财政阁做生意为的是国库!” “确实如此!”旁人也附和:“不止财政阁,例如江湖招募令,也是为了大庆。” 庄貊听着他们争辩了一番,点了点头:“言之有理,总之,我们既已存投效之心,自然要投其所好,做官不比做学问,若我们将来入了仕途,还能再书那些个风花雪月?故,这谈不上有辱斯文。” 他顿了一下:“此事,是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是她先招揽,我们再去,比起我们自己设局,更高明三分。以我等之文才,要在那建盏大比之上拔个头筹,岂不易如探囊取物?故,事不宜迟,我们明日便动身去闽州,诸位可有异议?” 第933章 剩余价值榨干净 大家当然没有异议。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隐世派几人就离开了京城。 吴不争回来还跟她吐槽:“他们还在争执要不要去财政阁!还有人说他不想去财政阁!觉得不够清贵!!哎呦我天啊,这脸大的……挤的我都没地儿站了!” 唐时锦笑道:“自信是好事儿,希望他们真能写出几篇好诗来。” 吴不争问:“他们要真写的好,你真用?” “用啊!”唐时锦笑道:“你要明白,他们能写的出好诗,对我来说是大好事!就相当于我把他们所有的剩余价值,榨了一个彻彻底底明明白白!既报了私仇,又成全了公事,最完美的结局好么!” 吴不争咳了声:“可是他们不是好人吧?” “不是好人,但也不算坏人,”唐时锦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读书人中好人本来就不多,有才华就行了。” 桃成蹊无语的走过来,点了点她的肩。 唐时锦这才想起来他就在后头写教材,立刻站起来:“我想起来还有事,我先走了。” 她背着手儿飞快的漂移走了。 隐世派的几个人,花了足有月余,才到了闽州建阳,距离大比只有几日了。 已经有不少才子从远远近近赶了过来,而当地,也有许多关于建盏渊源的册子,铺子,茶馆里说的书都是跟建盏有关系的,氛围确实搞的不错。 这年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上位者一个眼神儿都能引导风向,更何况,唐时锦不止是上位者,还是财神爷? 加上毕竟断烧的时间短,有祖传手艺的又轻易不会放弃,烧制工艺尚存,所以短短一年时间,建盏便迅速的恢复了繁荣。 章无极已经在这儿待了很久了。 他其实并不明白,唐时锦为什么把他差出来办这么一件没多少利润的事,但是好在唐时锦这个人,属于我不喜欢你会放在明面儿上的那种人,所以,只要不是因为讨厌他才把他打发出来,那就行了。 而且唐时锦又是那种做事情她必须要总控大局的那种,所以她划下方向,他就努力办好,其中深意,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所以他就一心往好处办,里里外外都妥贴,倒真有了几分盛事的味道。 大比前一天,桃三郎到了。 他是接了皇上口谕来帮忙的,也是借重他身上大儒世家的身份,咋说呢,拉升此事的格调。 于是一众匠人,更是兴奋莫名。 这一次参与的,共有八家窑,请了十位评判,从定妥到大比足有半年,准备时间很充足。 考虑到观摩的人众多,所以大比是在高台上举行的,据说是沿袭古制,毕竟当初建盏辉煌的时候,是一年就有一次大比的。 比法也很有意思,类似于打擂,先取上届得到魁首的那只碗,然后各家觉得比它好的,就开盒亮相,接受评判。 毕竟,虽然建盏说是曜变、油滴、兔毫最为稀有,但同一种之间,也是有高下之分的。 但因为此时没有“上届”,所以唐时锦叫人把之前献上的曜变碗又送了回来,做为“擂主”,如果下一个碗比这好,就会成为下一个擂主。 时辰一到,各窑派出来的人,就各自捧着一只盒子出来了,八家窑,居然一家不少。 之前的曜变碗,内行大都是见过的,既然敢出来,说明都有自信压过这个碗,所以这岂不是证明,这些起码都是曜变碗? 下头的人都是内行,好多亲历过建盏盛衰的,更是激动万分,不由的鼓噪起来。 庄貊别的不说,在这方面,还是很舍得下苦功的,来此几天,已经把建盏的历史研究了个遍,又重金买下了有利的观看位置,务求力压群雄。 一见这场面,他也不由得有几分激动。 章无极和桃三郎都在一旁当吉祥物,当地一个建盏老玩家,名为陆平的主持,先讲了讲历史,说了说渊源,宣布了一下规则……下头都等不及了,陆平才宣布开始。 先把上头的曜变碗取下来,让评判看了看。 庄貊舍得花钱,他的位置就在评判的斜后方,就见一只碗在几人手中,小心翼翼的传看,阳光下,真的是光芒变幻,幻彩星芒,美不胜收。 几人赞了一番,再次送回台上,陆平才道:“哪位先来挑战?” 不止一家窑的人上前一步:“我。” 于是陆平便叫人拿出签盘,几人分别抽了签,叶家窑抽中了,他便小心翼翼的打开盒盖,捧出了他家的碗。 不止一人轻呼出声。 果然,又是一只曜变碗。 曜变斑与油滴斑相反,是外实内虚的,斑纹中心是无色的,内行称之为“斑核”,边缘围绕着彩色的光晕,随着光芒变幻。 就只遥遥一眼,就发现这只碗的曜变斑,居然不逊于之前那只! 连主持的陆平都激动起来,连连道:“不错啊!” 几个评判也坐不住了,纷纷上前来看,大家把这个碗细细的传阅了一番,又与原本的那只曜变碗做对比。 这是个细致活儿,几人商量了许久,才一致判定,原有的那只碗,色彩更加丰富,更胜一筹。 陆平于是宣布叶家窑败。 那人于是把碗收了回去,施了一礼退下。 要知道,建盏大比,内行、文人云集,这种场合输了也不打紧,反正我有曜变碗的名头已经打出去了,过后,自然会有买家上门,所以叶家窑,虽然遗憾,也不会失态。 于是又有一家捧上了一只碗。 同样是一只曜变碗。 章无极和桃三郎都不算内行,只是看一看,就退到了一边,章无极道:“若王爷在此,定会欢喜的。” 是的,要是叫唐时锦在这儿,铁定要激动的不得了。 曜变碗啊!!某国国宝啊!!我们国家的匠人随随便便就烧出来好几只!咩哈哈哈! 所以说啊,老祖宗是真有好东西,她真的要庆幸,及时伸出援手,没让这种工艺失传!否则后人要复原,虽然后来也确实成功了,可是真的要付出万倍,万万倍的努力。 第934章 众星捧月盏 围观群众其实根本看不到曜变盏的细节,但是这种事情,关键是气氛。 所以大家的情绪是非常投入的,不时的各种吸气,欢呼,紧张极了。 最早的那只曜变盏,被桃相取名为鵸鵌曜变盏,本来就是罕见的珍品,接连三只碗都败了,第四只碗捧上来的时候,陆平一眼看到,就发出了一声惊呼。 真的漂亮,光芒交映,满堂生辉! 于是这个曜变盏,成功的把“守擂”的鵸鵌曜变盏给比了下去。 之后的三只曜变盏,也全都败给了这一只,只余下了最后一只。 巧的是,捧着最后一只的,就是去见过唐时锦的陆家父子,站在这儿的是陆公子陆修远,据说这只碗,是他烧出来的。 如今只余下了最后这一只,他又一点不积极,大家都以为他们这是自动认输了。 陆平与陆家同姓,又是同好,一向走的很近,便笑道:“贤侄不必多想,曜变盏能烧至如此美轮美奂,也是难得了!输了也是常理之中。” 陆修远一脸憨厚的笑了笑:“多谢世伯,其实是我无意中烧出了一个未曾有过的样子,心里没底,故此不急,想等最后请几位大师好生瞧瞧。” 一边说着,就打开了盒子,小心的把碗捧了出来。 陆平看了一眼,就道:“油滴?” 大家一听说是油滴盏,顿时就失望的唉了一声。 油滴盏其实也算是上佳了,但已经有了这么多的曜变盏,珠玉在前,就显得他这个有些不出奇了。 但随即,陆平又道:“不对,鹧鸪斑?” 几个评判都不由得皱眉,油滴盏和鹧鸪斑,外行分不出来,可在内行眼中是有明显区别的,这也能认错? 大家围拢过来,然后纷纷愕然。 怪不得陆修远说是一个未曾有过的样子,这只盏,还真有点不好区分。 油滴盏大都是小圆点儿,晶斑是银白色的叫做“银油滴”,赭黄色的叫做“金油滴”,而鹧鸪斑大多为白斑,形状略微不那么规则,就像鹧鸪鸟的羽毛。 可这个,全都不是。 这个建盏的釉面,极为光亮晶莹,黑的近乎于蓝,而斑点,却是一种多边的,放射状的,非常明亮耀眼的银色,中间还有一团略大的圆点,捧在手中看的时候,有一种浩瀚的,几乎要被吸入一般的感觉。 其中一人,忽然猛的抽了口气。 旁人道:“杜老,怎么了?” 那杜老颤声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古籍中曾说,有人烧出过星空盏?斑点四角或六角,有闪烁之感,有如夜空之星?” “对!对啊!星空盏!!”旁人顿时也想了起来,指着中间:“还有月华!!众星捧月!这分明是众星捧月啊!!” 陆修远憨厚的笑容,猛的扩大了。 烧出星空盏的,就是他们陆家先祖,但即便是他,烧出的也只是褐斑星空盏! 要知道,建盏之中,要烧出这种明亮的银色,是很难很难的,有可能一口气大了,一根柴多了一厘,就会泛灰了……一个匠人一生,都未必能烧的出一只满意的建盏,可是他,不但烧出了星空,还烧出了月华! 他烧出了前无古人的众星捧月盏!! 在场的都是行家里手,虽然这种盏之前没有见过,但哪种工艺最难,这些人都清楚的很。 这只盏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极其难得,且更难得的是,陆修远如此年轻! 众人纷纷赞叹。 连章无极和桃三郎也觉得稀奇,这只盏,把那种星空的浩瀚感,宇宙苍穹的虚渺感都烧出来了,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最终,毫无异议的,这只众星捧月盏,得了魁首。 陆修远当场跪下,向着章无极道:“草民愿将此盏,献于庆王爷。” 章无极一愣,道:“哦?如此珍品,你不必如此。” 陆修远道:“草民知道庆王爷绝不会贪图我们的盏,但是我与爹爹走投无路之时,去投奔王爷,王爷不光救了我们,还救了建盏!若无王爷,哪有我们今日?草民与爹爹早就商量好了,此盏若能夺魁,一定要献于王爷!这众星捧月盏本就该是王爷的!只有王爷才称的上众星捧月!” 章无极与桃三郎迅速交换了一个视线。 因为这算是建盏复烧之后的首次盛会,虽然造势是为了卖建盏的,便如果魁首主动献上,那是佳话啊!佳话显然比单纯的银子更值钱。 所以章无极便和颜悦色的道:“既如此,本官便斗胆做主,替王爷收下了,定会妥善保管,回京之后,献于王爷!” 陆修远大喜:“多谢章大人!多谢!” 漂亮! 这事情,实在是干的漂亮。 如此收尾,确实是一段佳话。 不光庄貊,其它来此的文人,亦是亢奋不已,灵感爆棚,要知道,如此盛事,哪怕没有庆王爷的号召和承诺,也是要流传青史的,为此写诗立传,简直就是荣耀啊! 于是建盏大比之后,文章出现了一次井喷。 有写文记述此事的,也有写诗赞美建盏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庄貊发现,文人们,还真的是像唐时锦说的,很喜欢“挟带私货”。 尤其建盏没落已久,为了爱好建盏来此的,寥寥无已,大多都是为了庆王爷而来,所以有极多的文人,在诗文中对唐时锦歌功颂德,或者表示自己的敬仰投效之心,或者表述自己求学的辛苦的。 而他们,因为得了元阆仙透题,再看这些人时,实在是觉得蠢。 明明知道她不通诗书,这不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吗? 要表忠心要卖惨,等你先抱上大腿再说啊! 其实唐时锦的要求,还是很容易理解的,不是说你要干巴巴的,不能抒情,而是你不能抒你自己的情,要抒也是抒建盏的情…… 桃三郎没立刻就走,也与章无极一起看这些文章,然后挑着合适的,送往京城。 文人自然是翘首等待。 而在这个时间中,大家当然也要开文会,组茶局,交朋结友。 隐世派名声在外,加上文章写的很有“桃六郎味”,所以也成了大家争相恭维的对象。 有不少人看到他们的文章,若有所悟,想着修改的,庄貊等人早有防备,很晚才把文章拿出来,以至于想修改的,根本就没赶上章无极往京城送。 只要这一批送不进去,唐时锦先入为主,第二批再出头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而且听说章无极马上就要走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第935章 可怕的政客又做坏事 不得不说,隐世派这些人,才华是有的。 反正那些文章,虽然唐时锦看着都差不多,但是炎柏葳和桃成蹊,桃相等人,都说庄貊的文章写的好,字也写的不错。 商议过后,就用庄貊这文章,令命人书写,刻碑记载此事,而唐时锦所说的,印在外包装上的诗,一致选了最早桃相那一首。 于是一封圣旨,很快就快马加鞭,送出京城。 八百里加急不比游山玩水,前后也不过是半个多月,很快,文人们就听说钦差到了。 庄貊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他这几日,几乎每个人的文章都看了,他有预感,他的文章,一定能入选! 果然,不一会儿,章无极等几个官员,便与传臣钦差一起过来了。 虽是客居,但庄貊也不算全无准备,迅速摆下香案接旨。 果然! 圣旨上对他的文章大加褒奖,并表示要以他的文章刻碑记录…… 庄貊激动的全身发抖,几乎抑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可是再听下去,他越听越不对了。 圣旨上说,皇上当年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深知他乃寄情山水的隐逸高人,难得竟有兴致参与此事,乃是与建盏有缘,故将最早的那个鵸鵌曜变盏赐给了他,并御笔亲题:“鹤鸣之士”。 庄貊周身俱冷,牙齿格格打战,脑子也是嗡嗡作响,好一会儿,回不过神儿来。 “鹤鸣之士”指的是德才兼备,声名远播的隐士。 没有出仕的才叫隐士,才叫鹤鸣之士!! 皇上说与他有一面之缘,再题一个鹤鸣之士给他。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上不允许他出仕!你就老老实实的做隐士!别痴心妄想出仕了! 圣旨明书,御笔亲题,他敢抗旨吗?不敢!! 庄貊为人精明,也算是有决断,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无可转圜,所以,他很快就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头,强使自己清醒过来。 然后他叩头哭道:“草民不过一乡野之人,承蒙皇上惦记,草民感激不尽,草民只愿皇上龙体康泰,愿大庆盛世绵绵……” 于是这场政治秀,完美的落下了帷幕。 对唐时锦来说,才子易得,好文章也易得,但一个有名的隐士,难得出山一次,留下了一篇传世名篇,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逼格,这传奇度!绝了好么! 建盏伴随着这个传奇,瞬间火遍了天下,一盏难求,甚至在闽州一带,斗茶之风再度风行。 于是,桃成蹊吴不争等人,也瞬间明白了,唐总说的“把他们所有的剩余价值,榨一个彻彻底底明明白白!” 唐时锦收下了众星捧月盏,然后出银子占了陆家窑三成的干股,就相当于财政阁、陆家、唐家各有股份。 然后因为鵸鵌曜变盏之前送给了桃相,又收了回来,大比落败之后赐给了庄貊,所以唐时锦又叫章无极暗中买下了第二名的曜变盏,回来送给了桃相。 事后,张居正拦下她,问了一句话:“请问王爷做此事,可有私心?” 张居正也是心明眼亮,估计猜到了什么。 唐时锦挑了挑眉:“要卖建盏,我有一万个法子,这种是最麻烦的一种。要报私仇,我也有一万个法子,何必动用公事?庄貊入京三个月,回忆往昔,展望未来,雄心万丈,壮志无边,可是他的构想中,从来没有过‘国家’、也没有过‘百姓’。” 她拍了拍他的肩:“知道你惜才,但你要明白,这世上最可怕的官员就是有才华有心机没底线的,他占全了,所以他就应该滚回去当他的隐士,科举都不要参加,省得有机会爬上来,又为恶一方。” 张居正哑口无言。 这些都是后话。 而此时,唐时锦才刚把隐世派的人坑出京去。 炎柏葳回来,看起来心情很好,她就问他:“怎么了?” “哦,”炎柏葳笑道:“我们可怕的政客又做坏事了。” 唐时锦都乐了:“所以你现在是说我要说的话,让我无话可说是吗?” 炎柏葳笑道:“你倒猜猜是什么?” 唐时锦想了想最近朝上的事儿,还真猜不出来。 于是炎柏葳宣布答案:“老五和老七。” 嗯? 唐时锦都快把这两只给忘了,问:“他们又蹦跶了?” 炎柏葳笑道:“倒不是。” 之前,一出了国丧,礼部就提请,给五、七皇子完婚。 但这种事情也不是提出来立刻就办的,还要择吉日,但不管怎么说,在去年陆续办完了。 其实五皇子,不,怀忠侯这几年,一直很老实,应该是真的认命了,一点想法也没有了,做事规矩极了。 可是七皇子,也就是怀诚侯,是真的被养歪了,就没断了蹦跶,身上永远都有一种“我与尔等不一样”、“我终会xxxx”、“我只是在韬光养晦”的感觉。 这种拿着架子礼贤下士,结交人脉的感觉,钟林锋这种老狐狸真是看的清清楚楚。 可问题是你不是“上”啊!! 你下的士都是简在帝心的权臣,比你一个有过黑历史的皇弟历害多了,轮得到你摆架子? 直到如今还认不清形势,也是醉了,所以这些人恨不得离他远远的,生怕他啥时候头脑发昏被牵连。 于是几年下来,怀诚侯居然一点儿人脉也没经营出来,倒不是说没盟友,而是没有位高权重的,有份量的盟友。 好在刑部不比其它地方,钟林锋又坐的稳,他手中无权,啥都干不了,也就是膈应人。 炎柏葳如今只有两个弟弟了,是真不想杀弟弟了,不然后世还不知道把他传成什么样子。 可是怀诚侯非把脑袋往铡刀下伸,就很烦。 炎柏葳道:“我见了见老五,不算蠢,我觉得可以用用,而且他其实还是挺谨慎的一个人,我觉得你那个炼钢法,让他去做做试试。” 这不比扔进六部当吉祥物,虽然不大,但这是一个正经的差使,而且这意味着,皇上开始用他了! 听说怀忠侯感激涕零当场下泪,而且据炎三的第一手情报,应该还不是做戏。 唐时锦问:“所以呢?老七呢?” 炎柏葳道:“我要让他负责人口普查,表面人口普查,私下查贪腐。” 唐时锦挑了挑眉,顺着他的政客思维想了想,然后就悟了。 第936章 面面俱到政客局 炎柏葳笑着注解:“正好周保锋回来了,我给了他一个御史,准备到时候让他跟去。” 周保锋,就是之前在梧桐县当县令的那个,陈剑儒去了,他就回来了,自己人,又会功夫,用着方便。 这件事情损在啥地方呢,它就像驴子前头的胡萝卜,诱人。 查贪腐,肯定是一个得罪人的事儿,但任何事情都有双面,做好了,又是一个招揽人心的好机会,而且真叫他捏着把柄了,一辈子不敢背叛。 所以这对于苦心求人脉,却一直没能结交几个人的怀诚侯来说,简直就是无可抵挡的诱惑。 怀诚侯就是典型的大愚若智,从来自以为聪明的不得了,绝不会承认自己玩不转,所以这个阳谋他是必定会接的。 有周保锋镇着,他很多事情不好办,却又离那个诱人的东西很近。 所以他必定会不遗余力的去查,他手头还是有几个影卫的,手段可以尽管用,查到的必定十分多,他查到了,不就等于炎柏葳也知道了? 但明面上他又不知道,真的是进可攻退可守。 必要的时候把牌面儿一亮,这个锅,怀诚侯不背也得背,看不顺眼还可以让他死在“被抓官员”的报复之下,那妥妥的为国捐躯,死了都不会有损皇上的声名,还君臣相得、兄弟情深什么的…… 典型的政客局,面面俱到,还便宜怀诚侯一个身后名。 唐时锦道:“应该在他身边放个人啊,吹吹耳边风什么的。” 炎柏葳笑着捏捏她耳垂:“心有灵犀。” 看来是已经放了,黑心政客,最爱干这种未雨绸缪的事儿。 唐时锦啧了一声,炎柏葳笑道:“他身份压的住,为了掩饰他对于贪腐的兴趣,肯定会把新户籍的事儿做细的,这不是也很好吗?比单独安排这事儿放心的多。” 唐时锦点了点头:“一箭好几雕,陛下英明!” 炎柏葳笑道:“过奖过奖!远不及夫人。” 坑死人不偿命的政客资本家商业互捧了一下,心情都十分愉快。 其实这是一个计划,目前炎柏葳只完成了第一步,启用五皇子怀忠侯。 然后再让他放在怀诚侯身边的门客周仁吹吹风,挑唆怀诚侯过来找他讨差使。 他冷他几天,再给他安排差使,然后再这个那个一番……等怀诚侯真正出京,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唐时锦没再关注这事儿。 因为桃成蹊的教材写好了。 桃六郎写出来的东西,一向一遍过,但这次是唯一的例外,能明显看出他有地方没吃透。 所以唐时锦还真改了不少地方,然后两人来回改了四五回,才最终定稿,然后路知遥就开始备课。 唐时锦的想法,是暂时把这个做为一个选修课,你想学就来学,不想学也无所谓。 不过应该没有不想学的吧。 路知遥头一天过来的时候,唐时锦还偷偷来听了听。 路知遥是道士打扮,散发青簪,真端起架子来的时候,还挺有世外高人那个劲儿,一点都不违合。 只是她这个学校收的都是没念过书的,大多是半大孩子,唐时锦心想其实等路知遥练出来,也可以来几堂公开课什么的,让商会来听听。 她是悄悄去的,没有惊动人,从商学院出来,就见王慎行的长随笑容满面的过来施礼:“王爷,我们大人差小的过来,问您哪会儿得闲儿,有事想来与王爷商议。” 唐时锦看了看时辰:“快午时了,找个地方吃饭,你叫他直接过来吧!” 那长随连声应是,跟着她到了地方,这才抽身去了。 唐时锦上去点了菜,王慎行不一会儿就过来了,两人熟不拘礼,王慎行坐下就开始吃,一边把事情说了。 苏州有一个县令,可能是听说了她做建盏的事儿,动了念头。 他们本地有一种紫砂泥,制出来一种陶土壶,是一种原色的壶,朴雅坚致,风格独具,那地儿的知府,与王慎行有些交情,就托人求到了他那儿,问财政阁有没有兴趣做做。 唐时锦一听就觉得耳熟:“紫砂壶?宜兴?“ “对,”王慎行道:“在宜兴丁蜀镇,王爷听说过?” 唐时锦点了点头:“听说过。” 她记不住紫砂壶是起于什么年代的,就问他:“这是新制出来的东西?” “嗯,”王慎行道:“据说他们本地最早只是做紫砂的小器皿,后来才开始制壶,近几年出了一个叫时大彬的匠人,制壶制的颇好,送过来几个,我瞧着也挺有意思的,回头送进宫你再瞅瞅。” 唐时锦道:“成,我先看看做到什么程度了。” 于是她回去之后,王慎行就差人把壶送了进来。 唐时锦脑海中的紫砂壶,大多是西施壶的样子,就那种大肚子小嘴,圆嘟嘟的那种壶型。 但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送过来的大多是扁壶,还有方壶、提梁壶,也有几个圆珠壶,都超级大……只有一个僧帽壶,样子像僧帽,唐时锦觉得还挺可爱,其它的,她感觉都一般般。 而且她这种大俗人,就不怎么喜欢这种朴实的颜色,桃成蹊也不喜欢。 正好炎柏葳那边招人议事,唐时锦就派人等着,等他们议完了事,顺便请过来,想看看文人会不会喜欢。 于是他们就过来了。 但并不意外的是,他们也不怎么喜欢。 大家一致觉得笨重了些,尤其又是这种朴素的颜色。 唐时锦并不知道时大彬在后世是很有名的,她就直接叫人回了王慎行,说东西是好东西,但壶型都不好看,太大了,让他们往小壶圆壶自斟壶上头做做,等做好了再送上来瞧瞧。 余外还赐了这个时大彬两斤东山茶。 赐茶是一个象征意义,对于这种新出的东西,还是需要鼓励的,同时也给王慎行面子,表示东西确实给我了,我也确实看好,并不是推托。 她并不知道像背壶、自斟壶这种,都是清代才开始时兴的,这会儿还没人做,但幸好这种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所以她真的是无意之中,推动了紫砂壶的发展。 吩咐完了回去的时候,就听王恂实在跟炎柏葳说话:“怎么不见侯爷?” 第937章 悠着点儿往外甩 他指的是安宁侯。 安宁侯死而复生,本来应该是一个大新闻的,但是隐在唐时锦醒、唐时锦生子、皇上入定、唐时锦上朝……等等一系列爆炸新闻之下,一点水花都没溅起来。 直到最近才渐渐有人注意到,得知他的身份后,只觉得安宁侯下了很大的一盘旗,不然一个两个都死而复生? 如今这是王者归来了吧?这可是真·国舅! 有人试探了几句,炎柏葳直接给了明确的回答:“舅舅如今修身养性,不想再做官,平时也不要打扰他。” 大家就懂了,不少人松了口气,瞬间就不怎么关注了。 其实安宁侯平时也很少在宫里,一出门就是十天半月,不知道去了哪儿,炎柏葳没办法,只好叫人把安宁侯府又收拾了出来,平时有个落脚的地方。 听影卫说刚过年的时候,安宁侯去看了穆永福母子,对穆永福这个便宜外孙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安宁侯虽然整天笑眯眯的,其实着实是个聪明人,反正他去了几回之后,穆永福就被他说动了,然后去了侯府,听说天天买木料买工具什么的,估计是穆永福想造什么东西。 至于于见萍? 她被安宁侯关在了一处,放了两个丫环伺候,要是以前,她估计还得作,但经历过亲儿子的自我圈禁之后,她可能是终于怕了,反正,据说还挺老实的。 唐时锦问平儿:“穆永福,到底在做什么啊?” 平儿去问了,回来禀报:“说是做什么木头的东西。” 咋又开始做木头了? 唐时锦还挺感兴趣的,于是第二天,她就过来瞅了瞅。 下头人把他带过去,唐时锦一看就服了……眼前简直就是一个木料工厂,房子都拆了,只余下一大片空地,外头堆着木料,有几个工匠正在锯木头,敲敲打打。 影卫指了指,唐时锦才发现穆永福和安宁侯,都在那儿,跟匠人一样的打扮,完全认不出来。 唐时锦过去问:“舅舅,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安宁侯一脸的兴致勃勃,看到她,才拍了拍衣服上的木屑,与她走开几步,道:“用水来纺纱。” 他给他科普了一下。 唐时锦还真不知道,在宋朝后期就有了水力纺织机,只是没有推广起来,后来前朝异族当政,就慢慢失传了,只有《农书》中有过记载,“旋随轮转,众机皆动,上下相应,缓急相宜。” 据说可以昼夜纺绩百斤以上,那岂不是比珍妮纺纱机都历害?? 壮哉我大中华!果然牛! 唐时锦十分期待:“那舅舅加油,需要什么就跟我说!” 安宁侯笑着点头应下。 唐时锦又道:“这东西做出来应该是比较大的,还得考虑能用的地方,民间用的少,最好能做两处织造司用的着的东西。” 安宁侯想了想,点了点头。 穆永福做事情全神贯注,从头到尾就没看到她,她也没有打扰他,回去之后,又叫人给他们送了两个厨子,送了一些银子,全力支持他们发明创造,毕竟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回来之后,还跟炎柏葳说了说。 其实她在考虑一个问题,既然早在宋朝就有了这种神器,为啥没能推广起来呢? 炎柏葳道:“因为人力充足吧?” 对,应该有这方面的原因。 一个普通的奴仆,便宜的才一二两银子,一个健仆也不过四五两,甚至不及一块好帕子的钱,工钱就更不用说了。 人力太便宜了,所以商人们就没有动力去发展机械动力,跟那些西方国家恰恰相反。 就算从国家层面上来说,目前的社会状况,如果这些东西用起来,同样的原材料的情况下,就需要裁减大量人手,很多人生存就会成问题。 唐时锦叹道:“所以才需要发展新粮啊!” 隔了会儿又道:“所以才需要人口普查啊!” 咋说呢,农业仍是是重中之重,粮食产量上来,起码绝大部分人,要先达到温饱,才能放手去发展工业啊什么的……还真不能跑太快,跑太快要乱套的,她的作弊小册子,还真得悠着点儿往外甩。 她又道:“任重而道远啊,皇上!” 炎柏葳叹着气微笑,“对啊!” 唐时锦怔怔出神。 她今年把平郡王打发出去之后,基本上新粮就全部推广了一圈了。 但并不是这个工作就可以完了,因为新粮从空间里刚拿出来,第一年的产量肯定是最高的,但之后会渐渐减少,到第三年之后,就算是平稳下来了。 例如,普通的占城稻,虽然能一年两熟三熟,但亩产也就不到二百斤,从空间中刚拿出来时,亩产大多能过千,或八九百,但三年之后,大约能稳定到四五百斤左右…… 但是杂交水稻,亩产能到一千七八百斤左右,那在空间里,数字能到多少?? 绝对会是一个恐怖的数字……那就算拿出来,也至少能达到原有的两三倍?那相比现在,也是很恐怖的数字了。 所以她最近一直在空间里搞杂交,希望能袁爷爷上身,搞出杂交水稻来。小麦玉米高粱什么的,她也不嫌弃啊! 唐时锦道:“新粮这个,我觉得要搞个基地。” 炎柏葳道:“你不是让户部弄了?” “不一样,”唐时锦道:“我让户部弄的是一个农庄,不用太大,主要是新东西试种,观察记录各种数据,然后再往天下推广,我说的这个种植基地……” 她趴在他耳边:“主要是把我的东西种一年,倒腾一遍,毕竟不能直接往外头拿,然后就不用再这么正儿八经的下去推了,可以允许各地的粮商过来买,就自然的流入各地。” 炎柏葳沉吟了一下:“好,这事儿,又得找个自己人去做。” 唐时锦点了点头。 炎柏葳道:“好在不算太急,明年开春之前做好就可以,我记着这事了,等我想想再说。” 唐时锦又点了点头。 因为想起来了,唐时锦第二天起来,就往户部的农庄去了一趟。 第938章 贵得不得了的贵人 因为草莓还不够,番茄天冷了又不行,所以唐时锦给他们的是洋葱和西葫芦。 怎么说也是两种新蔬菜啊,先把量种上来再说,虽然种出来肯定是先从达官贵人开始的,但也无所谓,这在这个年代是正常流程,慢慢来就是了。 她没通知户部,就直接自己过去的,顺便还可以暗访一下。 说是暗访也不能翻墙,就到了之后再叫人通知,不一会儿,负责的小主事就小跑着迎了过来,殷勤极了。 因为当时给种子的时候,就让负责的人去她的庄子看过,所以这边也是按着她的方式,分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地,立了牌子,编了号,而且还人为的造出了阴影啊,高地什么的环境,可以说是很严谨了。 唐时锦又叫拿过记录册子看了,也都记得很细,笔迹新旧不同,也不像编的。 唐时锦很满意。 其实这小官儿,明显是这个年代典型的“聪明人”,晓得她势大,又料到她是随时会心血来潮来的,所以就把事儿做的尽善尽美。 但也无所谓,只要事情做好了,为什么做好,就不那么重要了。 于是唐时锦称赞了他一番,那小主事笑的跟花儿一样,连连谦逊。 唐时锦也没多待,转了一圈就出来了,还没到城门口,就见戚曜灵骑着马儿迎了出来,遥遥就道:“师父,你现在出门怎么不叫我了?” 唐时锦道:“我又不走远,就在近处走走。” 她看了他一眼:“什么事儿?” 戚曜灵带了带马,凑她近了一些,小声道:“缉事厂接了个案子,说你、我拿了他十余万两银子。” 唐时锦微吃一惊:“什么?有人冒充我们?” 戚曜灵点了点头,道:“据他说,很像我,反正一见面就‘认出’我来了,我想着你顺道过去看一眼,然后就让必安去查。” 唐时锦道:“骗钱了?” “对,”戚曜灵道:“据说是在那儿待了三天,说要带着他发财,然后他倾家荡产,给了她十五万两,然后她就此不露面了,后来被人提醒,才觉得可能是骗子,然后才来缉事厂问了。” 唐时锦一皱眉:“十五万两的话,也算小富之家了,如果是那人的仇家还好说,就怕这些人做的不止一笔。” 这个戚曜灵倒没想到,讶然道:“不止一笔?那可真是钢筋铁胆了!我叫林儿的人留意一下。” 唐时锦问:“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据说是去年年初,在豫州归德。” 豫州,离京城也不远了,真的是够大胆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两人说着话回了城,先去缉事厂走了一趟。 来告状的,是一个约摸四十来岁的汉子,和他的两个儿子。 唐时锦也不废话,直接道:“抬头看看,我样子像吗?” 那汉子连连告罪,一边小心翼翼的抬头,旁边他小儿子,倒是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小声道:“不像。” 唐时锦看了看她,他道:“不像!猛一冲有点儿像,但是仔细看就不像!” 唐时锦就问:“哪一处不像?” 那少年也就十六七岁,见她和气,胆子就大些了,道:“那个人不如王爷好看!眼睛没有王爷亮!有点眯溜眼……”他把眼稍微眯了眯:“是这样色儿的眼,脸下盘子有点宽,这里这个纹捋儿也深……” 他说的十分详细,旁边的书吏飞也似的画了出来,让那少年看了看,他又指了指:“脸这两边,有点瓦古。” 书吏奇怪的问:“瓦古是什么?” 那少年连说带比量的道:“瓦古,就是瓦古啊……” 唐时锦只听说有的地方瓦古是委屈的意思,但是看他这么比量,她问:“就是凹进去的意思?像碗一样?” “对对!”少年道:“就是瓦古进去,瘪巴进去!不好看!比王爷差的远!” 旁边他哥显然有点替这姑娘抱屈,只是不敢说话。 行吧,反正最后就把画像画出来了,然后又把戚曜灵也画出来了。 戚曜灵虽然是易容高手,也没法通过画像判断没易容之前是什么样子的,而且从画像来看,这两人的易容,就属于不认识的百姓,老远看过一眼的,乍一看会觉得像,但是但凡认识的人就肯定不会认错的那一种。 可是这年头的老百姓,有几个敢盯着贵人看的,除非是像这种少年男女,有些情愫在里头,偷偷的多看几眼。 唐时锦出来又看了看供状。 其实这个局,还挺拙劣的。 这汉子名叫吴安,经营着一家粮铺,岳家在邻县,过寿的时候,他去吃了个酒。 回来的时候马车却不知怎么坏了,他也摔了一下,那会儿才刚出正月,天还挺冷,他就近去投宿客栈,没想到客栈老板说客栈被人包了。 因为他摔了一下腿,实在走不远,天又黑了,就求着给个边角房间,那老板就答应了,给了他一个小房间。 没想到他进去之后,却正好碰到包客栈的人下来,那个男子就要怪罪,女子却阻止了。 他听那男子叫女子师父,男子冷冰冰的名字却叫灵儿,还觉得挺奇怪的,一边连连道谢上了楼。 腿疼的睡不着,没想到隔了会儿,却有人来送了跌打药,说是那男子送的,吴安就问老板这是谁,老板就很神秘的说,是贵得不得了的贵人。 吴安很是稀奇,没想到他们在窗边吃饭,正好在他房间下头,就听两人议论,什么新粮什么皇上…… 吴安一下子明白了他们是谁,激动不已,立刻借着道谢的机会去献殷勤,然后“庆王爷”听说他是开粮店的,又问了一些粮食的事情,然后又说两人有缘,有一个发财的事儿,可以让他掺一份子,但是不能告诉任何人他们在这儿。 于是吴安兴奋莫名,回去筹了钱,送了过来,他们拿了钱就走了,直到如今。 戚曜灵也看了,评价了一句:“挺有念秧味儿的。” 唐时锦道:“不管怎么样,先下告示吧。看还有没有受骗的,一起查。” 江必安道:“我去查?” “不用,”唐时锦道:“你叫陆纵去就可以,这会太子伴读刚进宫,你先别出去了。” 戚曜灵道:“我去叫独秀写告示。” “不急,”唐时锦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我饿死了,先吃饭吧。” 第939章 收网抓鱼 如今缉事厂旁边的几个酒楼,都快成缉事厂餐厅了,一进去全是熟人。 走在路上时,唐时锦刚说了一句可以叫贺延墨去,就一眼见到贺延墨几个人正在楼下吃饭,唐时锦笑道:“曹操,你过来。” 贺延墨跳起来就过来了:“是叫我吧?” 唐时锦都被他逗乐了,故意道:“不是啊,我叫凤楼。” “哦!”贺延墨立刻回身招手:“凤楼也来!” 这自来熟的,唐时锦笑着,也没说话,陆凤楼就笑着过来施礼。 其实这阵子贺延墨和陆凤楼都没闲着,缉事厂名声在外,真有不少来告状的,两人不时的就会被差出去,如今才刚回来。 不过两人都是江湖人,很适应这样的日子,过的还挺嗨皮的。 进了雅间,把事情一说,贺延墨就一脸紧张的道:“下告示,会不会打草惊蛇?万一那人就此收手,蛰伏不出,那这人的家财可就追不回来了。” 唐时锦学着他的样子,同样一脸紧张道:“不下告示,那人会不会继续做案,万一这段时间又猖狂做案,那不知道有多少人又要倾家荡产!” 贺延墨:“……” 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戚曜灵失笑道:“活该!” 陆凤楼也忍不住笑道:“真是活该。” 唐时锦笑道:“延墨还是活儿少,直到现在都没脱离江湖人那种‘一念之侠’的心理,就算这人只做了这一笔,就算这人的家财确实追不回来,告示也是必须下的。防患于未然。若是受害的不止一个,就更要下了,这世上聪明人多的是,一人提供一点线索,这人就无所遁形。” 贺延墨轻咳着点头,一边又道:“不过说真的,两天就能骗十五万,真的挺容易的啊!你们在不尖京城,外头又不知道!一说新粮大家就会想到你!” 唐时锦看着他。 贺延墨迅速正襟危坐:“我就是说说,我又不会做的!” “不是,”唐时锦道:“我在想,正常人听到这种事情,都会叹这人胆儿太肥,只有很少的人会觉得这个法子好,这是典型的无法无天的江湖人心理……我们前年从满剌加岛回来,我是不是得罪了一些江湖人?” 戚曜灵一皱眉:“霍风逸?可是他不会易容。” “也或者是别人?当时我们提拔了一部分人,另一部分肯定有怨怼的。” 贺延墨啧了一声:“他们有什么好怨的?自己不干正事儿!” 陆凤楼却道:“很有可能。” 唐时锦道:“不管怎么说,先这么查查吧。反正永远记住天上不会掉馅饼,骗子就无处下手。” 于是吃过饭,他们就回缉事厂,让曾独秀写了告示,明天随邸报发下去,然后当天晚上,陆纵就带着贺延墨两人和三百缉事卫出了京城。 晚上唐时锦跟炎柏葳说起来,炎柏葳毕竟是原住民,一听就很恼火:“混账东西,真是找死!” 唐时锦道:“我觉得这肯定是一个我认识的人,而且肯定记恨我,如果不是为了报复我,单纯为了谋财,那一般来说,不可能有这样的胆子。” 她这会儿真·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冒充她诈骗? 虽然确实来钱快,可是一抓着了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啊!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唐时锦跟他八卦:“你知不知道,历史上真的有人冒充过微服私访的皇帝,一主一仆,那仆人口称圣上……两个人顺利的蒙过了好几个县令,知府,一个地方吃吃喝喝一阵子,收一些礼,就换一个地方……” 炎柏葳无语的道:“都干到知府了,没见过驾?就算是县令,若是科举或者世家出身,也不可能没见过驾吧?殿试皇上没去?没赴过宫宴?而且再是微服私访,明面上一般也不会只两个人的,最少也得有四五个,私底下暗卫影卫护卫的……能不带个几千?这些官员是傻的?” 唐时锦笑道:“但是人家那个人,就是长的像皇帝啊!那仆人也是宫里的太监,哪怕见过皇帝的人,也以为他们是微服私访,大好机会,自然要诚惶诚恐的请回家中,一直到后来……” 炎柏葳道:“如果真是微服私访,一请就跟你回家?回家不问政事,只管吃喝收礼?这都没发现不对?” 唐时锦服了:“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讲个段子你叨叨起来没个完!” 她超生气的叫人:“阿玉!阿玉!” 何浅碧溜溜达达的进来:“师叔?” 唐时锦下午已经把冒充她的事情讲了,然后绘声绘色的跟她道:“我跟你说,历史上,真的有人冒充过皇上……” 何浅碧非常投入:“啊?真的?” “啊!” 两个人聊的热火朝天。 炎柏葳无奈的拍拍额头,去批奏折了。 而这会儿,薛凤莲刚刚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打开一看,便不由得挑了挑眉,向外头道:“传消息给穆大人,收网抓鱼!” 而此时,湖广汉阳一处小县城中,微服私访的“庆王爷”,正把玩着满屋的珠宝首饰,掩不住得意的笑。 她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好骗。 她本来只是想出口气,顺便弄点儿银子,第一次得手的时候,她也是害怕的。 可是,实在是太顺利了。 而且到手之后,躲了几个月,风平浪静。 她忍不住,就又试了一次,然后一发不可收。 她也不是不知道轻重,下手的时候,都是挑一些不起眼的小县城,演习惯了之后,底气更足,一次比一次顺利。 她本来一直是银子到手就走,没想到,这边的商人太大手笔了,送来的首饰精致华美,价值连城……她实在舍不得。 于是一拖再拖,居然足足拖了半个多月。 她不知道的是,江南是一张密密的大网,一向消息联通,守望相助。 唐时锦微服至此?? 这种爆炸性的大消息,哪怕只是一个县令知道,就会第一时间传到江南老大的耳中。 薛凤连和穆云羲都见过唐时锦,但是他们又不好过来,只能一边稳着她,一边飞快的写信回京打听。 他们起先真没料到是假的。 毕竟谁能想到有人这么大胆? 可是这边消息还没来,一听这作派,薛狐狸和穆狐狸就开始怀疑了,而且阴谋论了。 于是穆云羲连夜带人过来,薛凤连坐镇大本营等消息。 消息一来,他就派人告知了穆云羲,穆云羲立刻带着兵的,把院子一围,然后进去抓人。 乍一进去的时候,“庆王爷”还没察觉不对,“戚曜灵”上前一步,呵斥道:“什么人竟敢无礼!” 穆云羲笑道:“灵儿啊,我是你叔祖啊!” “戚曜灵”当时就是一慌,穆云羲上前就抓。 那人抖手打出了一大片铜钱。 第940章 查到自己头上 其实穆云羲的功夫很好。 但他是阵仗功夫,对上这种江湖手段,只能飞快的侧身避开,那人随即掉头向后扑去,“庆王爷”一脚踢开后窗,两人一齐翻身上了屋檐,随即,一连串脚步声,急骤的向外响去。 穆云羲飞快的追了出来。 外头吆喝阵阵,那两人飞檐走壁,跑的人影不见,立刻就有一拨人追了上去,不过看这架势,估计是追不上了。 穆云羲一看就知道坏了。 轻敌了,叫他们跑了!这还不如起初就没发现呢! 他只能赶紧往上报。 这会儿,陆纵他们才刚到豫州,得了消息之后,就把贺延墨他俩给派了过来。 穆云羲亲自在那地儿等他们。 穆云羲皇亲国戚,按理说谁见了都得必恭必敬,但是贺延墨俩人是江湖人,哪怕陆凤楼,脑子里也没有必恭必敬这根弦儿。 就按部就班的见了礼,就开始问情况。 穆云羲说了,亲自领他们过去,一边又问:“听闻安宁侯爷回京了?” 贺延墨就道:“对啊!” 这事儿他还真知道,毕竟他天天跟戚曜灵一起混,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闲聊就知道了。 他看了看陆凤楼,陆凤楼点点头表示能说,贺延墨就道:“听说侯爷找着了外孙,他外孙厉害的很,所以他把人接进府里,把房子都拆了,空出来了老大的一个院子,买了好些木料。还请了一些工匠,让他做东西呢。” 穆云羲眼神儿闪了闪。 这事儿靖王爷不好打听,别人不敢打听,所以他只知道个皮毛。 他就问:“不知侯爷最近可好?” 贺延墨就道:“好的不行,你简直不知道有多好,据说他当年走的时候就年近五旬是不是?如今看起来,跟当年一模一样,也就四五十岁的样子,一点都没老!头发都不白!脾气也好的很,天天笑眯眯的,穿着粗布衣到处溜达,半点架子也没有。我没跟他说过话,不过我听庆王爷说,说他聪明通透,性子又疏淡,处着特别舒服。” 穆云羲点了点头。 他试着道:“安宁侯府倒是清静。” “对啊,”贺延墨是问什么答什么,“那地儿好像就是挺偏的。” 穆云羲:“……” 陆凤楼接口道:“侯爷如今修身养性,对住的地方也不十分讲究,只是小少爷要做水力的什么东西,在原本的院子中铺排不开,所以才把人都接了出来,皇上给了不少人手,做什么都方便。” 这种说话方式,穆云羲就比较适应了,一听这话,就知道于见萍也被接了出来,但安宁侯并没打算认她,也不会因此记恨靖王府,那他就放心了。 一行人就去了那间宅子。 贺延墨两人查这样的江湖手段,倒是正合适,那个人的暗器就是普通的铜钱,但是因为当时离门很近,所以有一小半打在了门上,穆云羲也没有叫人清理。 贺延墨伸手轻轻拔下了一枚,道:“铺的匀,打的正,但入木不深,力道不大……怎么这么像飞刀门的手法呢?” 陆凤楼也蹲在地上检查,又数了数铜钱,道:“就是飞刀门,除了飞刀门,没有这种能一下子控制这么多暗器的功夫。” 这就是当时戚曜灵编入天璇旗的飞刀门,江湖上能一下子打出一把暗器的多不胜数,但每一枚都能控制走向的,只有飞刀门。 门中的高手,最多可同时使三十六枚飞刀,但这人应该不算最历害的,这些铜钱加起来,是二十七枚,因为打在外头的不容易看出力道,而飞刀门练功,又是六枚六枚的往上加的,所以这个人应该是练到二十四枚,或者三十枚了。 就光这一条,就好找多了。 而且易容不是变形,身高体型只能掩饰不能更改,站在一起就很容易看清。 所以这个人,身量应该跟戚曜灵差不多,那就更好找了。 然后贺延墨两人,又很严谨的把这里头仔细找了一圈,只看出那个假唐时锦极其爱这些华服美饰,铺的到处都是,其它的,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于是就留下几个人,找接触过他们的人录个口供,贺延墨两人,快马加鞭,直接去了飞刀门。 飞刀门的门主叫陈鹤,是一个挺和气的中年人,听说贺延墨到了,还挺高兴的,迎出来笑呵呵的道:“你们怎么来了?” 贺延墨查了好几个案子了,这还是头一回跟江湖人打交道,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 陆凤楼倒是镇定,两边寒暄了几句,进了门,陆凤楼就开门见山的道:“陈门主,我们其实是为了一个案子来的。” “案子?”陈鹤挠头,然后恍然:“对对,你们去了总缉事厂!还没恭喜你们啊!” 陆凤楼含笑谦虚了两句,陈鹤道:“有什么用的着我的,尽管说!” 陆凤楼道:“就想知道贵门中,有没有与我个头差不多,身量偏瘦,练到二十四枚,或者三十枚飞刀的人?” 一听这话,陈鹤就有点儿慌。 他以为只是帮忙,没想到是查到自己头上了。 一想起缉事厂之前办的案子,陈鹤就有点儿哆嗦,半天才道:“练到二十四枚的……应该有四个人,陈松、吴景、鲁大坤,赵平波。练到三十枚的,只有两个,一个周允慎,另一个年纪大了,身量也与你不相似……” 他定了定神儿,“要说个头身量相似,应该只有吴景和周允慎与你差不多。” 一边说着,他就叫人。 但他们门派并不是闭门练武的,所以这会儿陈松和周允慎不在门中……但加上身量,可疑的,就只有周允慎了。 周允慎也去了鞑靼战场,从得胜口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外头晃悠,陈鹤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一说鞑靼,贺延墨一下子想起来了。 这个人他还真有点印象,周允慎是一个挺寡言少语的人,既不爱说话,也不爱多事,安排就干,不安排就不干,也因为表现不算积极,所以没有被赏赐什么武秀才武举人的身份,回来就有些不痛快。 细想身量什么的,确实有点儿像戚曜灵。 陈鹤试探着问:“不知道允慎他做了什么错事?” 第941章 看见你就讨厌 陆凤楼沉吟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目前还未查实,只是,有人冒充庆王爷和戚大人,四处欺骗敛财,后又拒捕逃走了。” 陈鹤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道:“不可能啊!允慎这孩子虽不爱说话,但还是很知道轻重的,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陆凤楼温言道:“如今只是猜测,还未查实,还需再查,若是陈门主得了信儿,千万说一声……此罪,罪无可恕。” 两人从飞刀门出来,陆凤楼沉吟的道:“陈门主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包庇他吧?” “难说啊!”贺延墨叹道:“毕竟是亲徒弟。” 陆凤楼点了点头,把戚曜灵给的玉佩拿出来,挂在了身上:“先小人后君子吧。” 缉事厂的天网是机密,只有少数的人知道,也只有少数的人能调度,陆凤楼级别达不到,属于领导特批。 他挂上玉佩的动作,贺延墨完全没看到,两人慢慢往前走。 走出了一小段路,就有人迎面走过来,笑容满面道:“吴兄,来我家吃角子啊!” 陆凤楼道:“我不吃角子,来碗混沌吧。” 接头暗号都很接地气,而且会因为时辰、地点之类有所不同,缉事厂的人到哪儿,一般也都提前有通知,不会弄错,也方便及时接上头。 于是三人就结伴走了,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陆凤楼道:“缉事厂陆凤楼。” 那人只拱拱手:“陆大人有何吩咐?” 陆凤楼道:“找人盯着飞刀门,看周允慎会不会回来。另外,打听打听他去了哪儿,与谁有过联络。有劳了。” 那人应了一声,三人便各自分开。 贺延墨幽幽的看着他,陆凤楼也不管他,直接回到客栈,两人上了马,连夜返回湖广汉阳。 一来一回,又是三四天的工夫,这边的口供已经都问完了。 这一回,因为明知道他们是假的,所以都十分小心,下人也都刻意监视,还真查出来一些东西。 例如这个男的对女的,明显情深意重,虽然不说话,却处处照应的周到。 又例如这个女人,偶尔会冒出粤州口音,但因为两人是学武之人,下人不能接近,所以知道的不多。 一路看下来,有一点陆凤楼十分注意。 女的说过两回“看见你这个样子就讨厌!” 她是说戚曜灵的样子?还是说那个男人的样子? 陆凤楼把那个下人又叫来问了一问,觉得很可能是说戚曜灵的样子。 所以,与他们有过节的,其实是戚曜灵? 贺延墨猛的一瞪眼:“文映雪?会不会是文映雪?” 还真有可能。 毕竟龙女宫就在粤州,而且两人之间也是有过节的。 但毕竟只是猜测,陆凤楼道:“先传讯给陆大人,调度粤州的人去查吧。” 于是他写了信命人送了过去。 此时,告示已经随着邸报下发各处,这种事情,下头的官员是真不敢有半点轻慢,第一时间就把告示贴了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还真有商贾一直隐瞒着“庆王爷带我发财”的消息,梦想着一夜暴富的,这一下子,都揭了出来。 不连江南这一回,前前后后有六回,骗到的金额有一百余万,并一些珠宝首饰,地点集中在了青州和豫州两地,只最后一次去了湖广,然后就失手了。 于是缉事厂便派出人手,分赴各处取口供。 余外,因为贺延墨两人都怀疑文映雪,所以陆纵调度了粤州人手去查了查,据说文映雪自武林大会之后,就一直被文掌门禁足,但最近因为要议亲,才放了出来,一直在家中,没有久离过。 缉事厂的人暗中去查了查,还看到了文映雪和人相亲,看来不是她。 贺延墨道:“可是他们有人会易容啊!说不定是有人易容成文映雪,然后文映雪跑来易容成庆王爷?” 陆凤楼无语的道:“那也太复杂了,又没有证据能证明是文映雪,我们也不能硬往她身上栽吧?” “粤州口音啊!”贺延墨道:“不然粤州的还有什么门派与他们有过节?” 说完了他自己想起来了:“会不会是玄音门那个人?那个叫……柳弯儿还是柳叶儿来着?” 就是爱慕霍风逸的三号姑娘,最后被唐时锦关到下船的那个,最后她是不爱霍风逸了,但说不定就记恨上唐时锦了呢? 但一查之下,三号姑娘一直在玄音门,没有离开过。 本来一下子就查到了周允慎,还以为案子会好查的,可接连受挫,贺延墨只能彻底放弃了推理,跟陆纵一起慢慢的捋线索。 陆纵在这方面比江必安还要严谨,毕竟当初跟着江必安的时候,这部分工作也是他去做的。 几人忙了几天,有人进来报:“大人,找到了周允慎。” “什么?”贺延墨道:“在哪?” 手下道:“在南直隶,据说他一直隐居在那一处,已经一年多了。” 贺延墨问:“有没有惊动他?” “没有,”手下道:“只暗中守着了。” 贺延墨立刻回去叫了陆凤楼,两人过去了一趟。 周允慎隐居的地方,在一处山边,贺延墨两人直接进去了,便听一人喝道:“谁?” 贺延墨笑嘻嘻的道:“老朋友!” 周允慎就出来了,一见两人,微微一愣:“贺延墨?” 他似乎有些疑惑:“你们……我听说你们去当官了,怎么还有空儿来找我?” 贺延墨笑道:“我们路经此处,听说你住在这儿,就过来讨杯茶喝?” 一边说着,一边就自来熟的坐下了,大模大样的四处看:“你怎么住到这地方来了?” 周允慎道:“随便找了个地方。” “哦,”贺延墨就道:“这么说吧,缉事厂办案,过来找你问点事儿,顺便你这地方,也得搜一下。” 一边说着,后头就有数个人鱼贯而入,贺延墨从腰后摸出了纸,然后直接把桌上残茶倒进了砚台,就问:“你什么时候住这儿的?” 周允慎看了他许久,才道:“大约,一年多。” “为什么要住在这儿?” 周允慎道:“练飞刀。”他指了一下院中的树。 院中三颗杨树不知怎么的,挤到了一起,又长的粗壮,上头全是飞刀的孔,估计是击打落叶。 陆凤楼就走过去,悠闲的看着,周允慎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眉,贺延墨又道:“这一年多,你可有离开过?” 周允慎道:“离开?去哪?” “哪都行,有没有离开过?” “极少,”周允慎道:“只偶尔去附近的酒楼吃一顿,或者买些酒。” “有没有离开过县城?” “没有,”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别开眼道:“从得胜口回来之后,我有些……不甘心,所以连过年都没回门派,一直住在此处,苦练飞刀。” 第942章 把我们当猴耍 周允慎自始至终镇定自若。 贺延墨一路细细的问下来,没发现任何不对劲儿的。 缉事卫把里外细细的搜查了一圈儿,也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 而且他这个屋子,又是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连问问邻居都不好问。 几人只能暂且撤了出来,面面相觑。 本来以为一下子就找到了周允慎,这个案子应该很好查的,没想到,如今连周允慎,好像也有点玄了? 其实这年头的案子,大多简单,他们还真头一回遇上这种一波三折的。 这要是搁着以前锦衣卫的作风,捕风捉影都能抓人,抓着了用刑就是了,不怕他不招。 可现在的缉事厂……公正之名,名满天下。 陆凤楼低声道:“飞刀手法不会骗人,这个人还是可疑。放一组人明盯,再放一组人暗盯。” 于是分派了人手,然后商议了一下。 陆凤楼道:“他们从湖广回来,肯定要骑马的,客栈之类的,可以查查……就是有点大海捞针。” 贺延墨也收起了嘻笑,摸着下巴,皱眉思考:“这几个案子,虽然都在青州和豫州,算是很近的,但不管骑马还是轻功,路上怎么也得至少两到三天吧,加上中间骗人的时间,他一出去,至少要十天半个月,要不我们暗中去查查他的粮米!平时他不可能不采买粮米的吧。” “对啊!”陆凤楼拿了一张纸出来,把几个案子的地方和时间标上。 虽然他没有唐时锦手绘舆图的本事,但画个大概还是没问题的,不画不知道,一画,这六个地点,简直就是一个小扇面,距离这小县城都差不多远,路程大约三天,快马加鞭也就一天一夜。 两人几乎同时抬头,对视了一眼。 就是他!肯定是他! 贺延墨有些愤怒:“把我们当猴耍!” 陆凤楼也有些愤怒。 但短暂的愤怒之后,他就道:“王爷说了,疑罪从无,有时候看起来不公正,其实是最公正的。” “我知道,”贺延墨长出了一口气:“我还就不信了!我一定会找到证据再抓人的!我不信他真能做的天衣无缝?” 陆凤楼沉吟的道:“如果那个男人是他,那,那个女子是谁?” 贺延墨道:“那女子又没出手,除了粤州口音之外,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当面遇上我们也不知道啊!” “不,不对。”陆凤楼道:“其实对他们来说,只要他们都会功夫,就都有可能暴露家数,两个人的风险其实是一样的,所以这个女子肯定也要小心隐藏。但是他们出去的时间并不规律,总不可能是这一次就约定下一次的时间?所以他们肯定是要经常见面的。” 他环顾四处:“也许,这女子就住在附近!这女子如此钟爱华服美饰,平时不可能深居简出!” 他看着他:“我写信给陆大人,咱们散开人手明查!” 贺延墨点了点头:“我拿腰牌去找当地官府!他们是地头蛇,查起来比我们方便!” 陆凤楼点了点头,然后两人分头行事。 地方官员一见缉事厂的牌子,诚惶诚恐,又是为了查冒充唐时锦的事儿,汗都下来了,一路小跑着帮忙调度,先去各处的首饰店成衣铺子问了一圈儿,可是,仍旧没有收获。 这年头不比后世,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非常紧密的,说一句不夸张的,开店两年以上的铺子,店小二能记住全县城人的脸,连偶尔进城的乡下人都看着眼熟! 来一个外地人,一眼就认的出来。 可是,跑了两天,并没有找到大手笔又爱逛铺子的外地女子。 而此时,文映雪正懒洋洋的窝在床上,雪白的纤指捏起了一粒葡萄,悠闲的放入了口中。 她在武林大会上,丢了那么大的脸,又臭了名声,回去之后,真的是一肚子不痛快。 而且江湖帮派有去晋州的,有去闽州的,全都进了侠义盟有正事干,就显得他们龙女宫,着实是尴尬的很,平时围着她的那些人也都不见了。 最主要的,文掌门对她一下子淡了许多。 文映雪自小就是天之娇女,公主一般金娇玉贵养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当初算计戚曜灵,本来也是他默许的,如今失败了,就把所有错儿算到她头上?凭什么! 于是两父女冷战起来,谁也不肯低头。 直到几日之后,文夫人生辰,各门派留下的人过来了几个,比起往年,冷清了太多。 她遇上了几个熟悉的少年人,便与他们诉了诉委屈。 没想到话说完了,一转头,就见文掌门和文夫人站在不远处,全都听在了耳中。 等送走了客人,文掌门便叫了她过来,文映雪磨叽了半天才过来了,把头一昂,等着他哄她。 良久,文掌门才叹道:“直到如今,你仍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着实叫我失望!” 文映雪一听就怒了:“难道当时算计戚曜灵,不是你让我去的?” 文掌门缓缓的道:“我是想攀上戚大人,但我却不会卖女攀附,我也是问过你的意思的,你瞧着合心意,又能攀上他,才是我想要的两全其美,但是……” “但是什么!”文映雪怒道:“我怎么知道戚曜灵手段这么狠辣无情?!我是您的女儿啊!我一个女儿家,遭了这么大的羞辱,你不为我撑腰,还迁怒到我头上?你这算什么爹啊!” 两父女闹了个不欢而散。 文映雪一气之下,就想出门走走。 结果收拾好东西出门,文掌门却在外头等着,跟她道:“你若今日离开,就永远不要回来了。在外头行走,也永远不要亮出文家女的身份,这就算是你为文家做的最后一桩事儿罢!” 文映雪才不怕他的威胁,哼了一声就走了。 她并不是头一回出门,她功夫不差,寻常宵小不是她的对手,又带足了金银,日子过的着实不差。 游荡了几个月之后,银子花完了想回家,没想到回去了,守门的长老却说,他们家的小姐犯了错正在禁足,不认识她。 文映雪与长老打了一架。 后来文夫人悄悄的出来,抹着泪给了她一些银票,她跟她说,说她如今不能死,不然旁人会说戚曜灵仗势欺人,可又不能什么也不做,不然显得太不知好歹。 所以只能禁足。 也所以,以后她在外行走,永远不要再吐露真实身份了。 文掌门性子谨小慎微,做事向来瞻前顾后,但她没想到,他居然想出了李代桃僵的主意! 文映雪负气离开。 她想着偏要嚷嚷开,让他们知道错了,可想起戚曜灵的身份手段,又觉得胆寒。 就这么磨矶了几日,然后遇上了从得胜口回来的周允慎。 第943章 威胁到她的安全 两人之前就有几分暧昧,如今再见面,都是失意人,倒是一见如故,如胶似漆。 周允慎待她极为体贴周到,她也重新过上了公主般的生活。 一直到唐时锦带着一众侠义盟的人,从满剌加岛回来,他们遇上了精通易容的旧友于微。 于微本是个亦正亦邪的侠盗,难得生出侠义之心,去了满剌加岛,却白跑了一趟,什么也没得到,满心郁愤。 三人一拍即合,想出了这个主意。 周允慎极为聪明,只说未进先思退,在做之前,就要把所有的退路都想好,如果缉事厂来了,他们会怎么查,他们就提前安排。 所以他把一切都提前做了布置。 例如,从一起初,就先给她找了一个合适的身份。 这里有一个商人的外室,身边只有一个丫环一个婆子一个小厮,都不是跟久的仆人,只需要先易了容,把人一换,然后再把这个商人暗中杀了,下人见到的就是她自己的样子,平时无须易容,她又不出门,外人访查也访查不到。 而周允慎自己,也找了一处极为偏僻的房子,前后没有邻居,离她这儿不远,不用经过民宅,进出方便。 于微就制出了两张维妙维肖的面具,两人身量本就很像,做出来天衣无缝。 然后一行人头一次出门,就骗到了二十余万,好不欢畅。 没想到喝完一场庆功酒,于微就要跟他们告辞,说玩够了,也出气了,不想玩了。 然后周允慎就把他灌醉,直接杀了。 他说,他不允许有任何东西威胁到她的安全。 文映雪感动不已,两人就在一起了。 于微死了,但面具还有,文映雪两人如胶似漆的过了几个月,终于又做了第二笔,第三笔……其实想要银子容易,可是那种感觉,那种高高在上,被人必恭必敬的逢迎服侍的感觉,那种说不出的成就感,实在是太叫人着迷了。 文映雪渐渐的忘了惧怕。 一直到这一回被人发现。 两人一路逃回来,惊慌失措。 但周允慎跟她道:“这一次糟糕的,是我用了暗器,他们可能会去飞刀门查。但是不要紧,听闻缉事厂从不随便抓人,他们没有证据,就不能抓我……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们不管证据,乱抓人,我也会抵死不认,他们应该不会杀我的。”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别怕,你没出手,没人知道你是谁,你只乖乖在家,不会有事的,没人能找到你的。” 文映雪与他如胶似漆了这么久,也生出了几分情意,拉着他的手哭道:“你也不要有事。” “好。”周允慎温柔的亲吻她:“我一定不会有事的,只是我这阵子不过来了。” 两人一夜缠绵。 之后,周允慎果然一直没过来。 好几日不见,文映雪整个人都有些懒懒的,打不起精神来。 她慢悠悠的吃完了半盘葡萄,叫丫环送上水来,慢慢的洗了洗手,看着自己的纤纤玉指,冰肌雪肤,长叹了一声。 丫环低眉顺眼的退了下去。 而贺延墨这边。 没查到可疑的外地妇人,此路又不通。 但是却顺利的找到了周允慎平时买米的商铺。 还是那句话,这年头,一个外地人过来,满街的铺子都认识,所以去过哪家都差不多能说出来。 他一般只在一家买米,可是,从数量上来看……实在是少了些。 而且以前很少上酒楼买菜,最近却上了好几回酒楼。 贺延墨叫了缉事卫来问:“他的灶房里,有没有吃野味的痕迹?” “没有,”缉事卫明确的回答:“没发现,灶具也很少,但是有最近使用的痕迹。” 贺延墨眯了眯眼:“这是,平时不常在家吃饭啊!” 陆凤楼道:“但最近却经常在家吃饭了。” 贺延墨道,“险些被抓,避避风头么!” 陆凤楼点点头,又道:“这两人行迹亲昵。” 贺延墨挑眉:“不在家吃饭,估计在情儿那吃的吧?” 两人从小相识,默契十足,一边说着,同时眼神一闪,飞也似的纵了出去。 然后他们到了周允慎那间宅子的上方,居高临下的看着四周的地势。 陆凤楼道:“不可能极近。” “但也不会太远。” 贺延墨一指:“那?或者那?” 陆凤楼把他的手打回去:“就那。” 两人又飞也似的下了山,叫了衙役过来:“那边两个宅子,住的是什么人?” 衙役都是地头蛇,瞅了瞅,张口就来,“那边啊……好像是一个姓吴的商人带过来的外室!旁边那家没人住!” 就是她了! 贺延墨向缉事卫打了个手势,然后两人门也不敲,直接就跃了进去,然后,慢慢,慢慢的往里走。 廊下,一个小丫环和婆子正在低声说话:“奸夫银妇哟!这一晚一晚的,不要脸!” “本来就是青楼出身的外室,能多要脸!男人不在不就找个姘头喽!” “这姘头七八天不来了吧?看着跟丢了魂似的……” 贺延墨两人对视了一眼。 然后两人也没惊动这两人,直接进了内室,一脚踹开门,妆台前的人愕然回头,果然是文映雪! 贺延墨心头一定,挑眉道:“王爷怎么躲到这儿来了?叫咱们好找!” 文映雪尖叫一声,猛的跃起,一脚就把凳子踢了过来,然后向后纵去。 可是她的功夫也就欺负欺负穆云羲,对上贺延墨……一招都不用,就直接拎小鸡子一样拎手里了。 然后贺延墨招呼了一声,众缉事卫飞也似的冲了进来。 缉事卫训练有素,审人的审人,搜查的搜查。 这阵仗闹的挺大,不一会儿,周允慎就不请自来了,外头缉事卫把他挡住,周允慎冷冷的道:“好一个公正无私的缉事厂!盛名之下,原来难符!” 一听这口气,连贺延墨都听出来了,这位肯定是已经把易容的面具什么的,都藏好了,或者都毁了,所以有恃无恐。 贺延墨心情颇好,笑嘻嘻的道:“来,你来,来瞧瞧,这一妆台的首饰,个个精巧,价值连城,你说,有没有被你们骗的人送的?我找人来认认,认出来了,就是抓贼拿赃……哪里不公正了?” 周允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第944章 我为你们骄傲 确实,周允慎向来自负聪明,所以精挑细选了自己住的地方,又为文映雪精心打造了一个身份。 他以为哪怕发暗器的手法暴露了,也最多找到他身上,不可能找到文映雪的,毕竟文映雪这个身份经的起查。 没想到他还没暴露, 文映雪却暴露了。 文映雪是美人,最爱华服美饰,她这儿好东西多不胜数,全都是那一干商贾送的,一查一个准儿。 直到此时,才发现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局,根本就经不起查。 他从晋州回来,就一肚子郁愤,觉得贺延墨等人就因为与戚曜灵关系好,就被赏了武进士身份,而他只不过是性子不好不爱热闹,就白干了这么多的活儿,什么也没得到。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从他不甘不愿想着白干不白干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本来只是输了一筹,可现在,他是十恶不赦的乱臣贼子,连与人论输赢的立场都没了! 贺延墨他们又在豫州待了一阵子,把他们骗来的钱财发还,不够的,发律令让飞刀门和龙女宫双倍补齐,然后才押着两人返回京城。 贺延墨细细的把过程跟他们说了一遍,不算复杂的案情,愣叫他讲的高潮迭起。 贺延墨道:“你是不知道,周允慎后来哭的那叫一个惨,只求不要连累师门,然后就供出了易容面具和银票藏的地方……” 他问唐时锦:“他们不用诛九族吧?” “不会,”唐时锦道:“这种事情,特事特办,只杀他们自己就行。” 其实她还挺欣慰的。 这个案子不算难,但,最好的地方在于,他们已经有了至少七八成的把握,周允慎就是凶手,可还是认真的找线索,找证据,而不是抓到了直接审。 这在观念上,是一个巨大的改变。 唐时锦郑重跟他们道:“你们做的很好,我为你们骄傲!” 贺延墨两人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却也都同样郑重的站起身,拱手谢了。 唐时锦回宫之后,又明着赏了陆纵和贺延墨三人,每人一面镜子,寓意明镜高悬,然后同去的缉事卫,也赏了十坛美酒。 其实她在想一个问题。 现代人常说,立法和执法合一,相当于没有法律;司法和行政合一,相当于没有审判。 但在古代,执法权和行政权,一直都是合一的,县令也管审案子,也管民生政务,什么都管。 这其实很容易造成权力的滥用。 而现在,为了江湖人的事情,她往各处派驻缉事卫,其实已经无意中迈出了司法行政分开的第一步,那么,下一步,她要不要悄悄的推上一把,促使司法行政各自独立,行使职权,又互相监督? 如果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很多事情就算不能完全杜绝,也起码会相对减少,对国家来说也不是坏事,可以对权力进行制约,达到一种平衡。 但对君主来说,是好事吗? 在现在这种社会条件之下,谈不上三权,只是两权,两权的相互渗透勾结,能避免吗? 就算她在的时候能避免,如果她死了呢? 这事儿影响太大,唐时锦心里没底。 她在室中走来走去。 她想事情的时候,别人也不敢打扰她,炎柏葳回来也没叫她,就去看儿子们了。 然后唐时锦向外道:“请六哥进来。” 外头人应声去了。 桃成蹊写完教材之后就搬出去了,这会儿正要吃晚饭,既然宫里召,他就先过来了。 唐时锦一看时辰,就道:“先吃饭吧。” 于是三人就先吃了饭,然后上了茶,唐时锦才把事情说了。 炎柏葳微微沉吟。 她不叫桃相他们,是怕他们反对,先自己人过一遍。 但是这事儿,还真得慎重。 因为这相当于,本来的一条线变成了两条线,一条司法一条行政,目前来说,这条线最终仍旧归属皇帝管控,但将来呢? 会不会分化君权? 他会考虑分化君权的问题,内阁更会考虑,于公于私,他们都是一定会反对的。 桃成蹊皱眉想了许久,在纸上写道:“人亡政不息。” 他的意思是,她所忧虑的,她死了之后这样的政策会不会执行不下去,反倒是最不必忧虑的,因为制度建立起来了,就摆在那儿,比起现在,更容易控制和管理。 但是,咋说呢,在如今这种社会制度下,君权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或者学术一点说,社会需要有一个专制的,强有力的中央集权来维护封建统治,维护国家的安定。 乾纲独断,圣衷亲裁有木有? 可也正因为如此,昏君和明君,对一个国家影响是巨大的,朝堂之中的种种党争矛盾,对国家的影响也是巨大的,似乎,也到了该有所改变的时候。 别说炎柏葳要权衡了,她自己都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做下去。 室中一时安静。 良久,炎柏葳才道:“那里,是分开的吗?” 唐时锦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道:“不一样的。” 我们那儿,没有皇上。 但她还是努力的,把议会制和xx大会制讲解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听她的惊人之言太多了,炎柏葳居然接受良好,认真的听完了,点了点头:“兹事体大,让我好好想想。” 炎柏葳这一想,就想了小半个月,召了桃相,张居正,于延益等人私下商量了,然后才跟她道:“我认为长远来看是好事,但是要慢慢来,自然而然的,不必太刻意,我们哪怕能再活三十年,很多事情就可以尽如我意了。” 唐时锦懂了他的意思。 现在缉事厂名声在外,大家自然而然就会找缉事厂告状,目前就这样就好,到了一定阶段,自然就会有变革,不必刻意推动。 她如今手掌财政阁、缉事厂两处大权,这在炎柏葳刚登基,直到现在,都是好事。 但是这个人如果不是她,就大大的不妥了。 所以,可以想的长远一点,十年后?十五年后? 这一处的位置,肯定要有旁人接手的,财政阁和缉事厂,是肯定要分开的。 于是唐时锦让桃成蹊帮着写了一个折子,提请将缉事厂改名为“国安部”,除了保留原有的监察司、缉事卫、提刑按察司等处之外,又加设了民安司,主管散于各地的缉事卫们。 就好像当初,把花晟林的天网部门,放在监察司名下一样,民安司也是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等很久之后,会叫人恍然大悟的一个部门。 同时将锦衣卫调出了缉事厂,与羽林军进行整合。 然后唐时锦再一次提出了招新。 第945章 葬礼上唱山歌 这整件事情中,最让朝臣们关注的,是把锦衣卫调出了缉事厂,这在他们看来就是分权。 至于改名,内部整合之类的“小事”,没有人会注意。 而招新,当初唐时锦就提出来过,被大家齐心合力的劝退了,如今再一次提出来,又是在被君王“分权”之后,没人会傻到去反对,生怕庆王爷恼羞成怒发飚。 所以这个折子,很顺利的就通过了。 炎柏葳亲提了国安部的匾,唐时锦又在空间里,亲自做了个一人多高的巨大法鼎。 然后让钦天监择了吉日,她穿上朝服过去,放鞭炮、挂匾、立鼎,并通传天下。 看着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唐时锦……真的很心潮澎湃,只有她自己明白,从今天开始,“西厂”的阴影,彻彻底底的揭过去了。 她不再是西厂,她是国安部! 国家安定!全民福祉! 为了对的起这三个,咋说呢,现代人十分敬畏的字眼,唐时锦在挂匾之前,就与桃成蹊向人重拟了内部条例,对种种屈打成招,玩忽职守,收受贿赂等等职业犯罪,都有了堪称严苛的内部规定。 然后她跟桃成蹊商议着,定下了提纲挈领的一条标语:大德立信,专业明察。 然后,标语上墙。 她亲自写的,就在国安部的大殿中。 很多时候,就类似六部这些机构,天天按部就班的,大家都没什么激情了,但被唐时锦这么一搞,大家的凝聚力是真的高。 很多东西,本就全在引导。 某个红色时代,大家都认为吃苦耐劳才是美德,某些东西就没有生长的土壤,就好比现在,大家都认为公平公正舍已为国是美德,你谋私利徇私情……别说监察部门了,同僚都会举报你! 人谁无私心?谁不爱财? 这并不可耻,可是难得的是能自控。 反正这么一来,整个国安部,气象为之一新。 然后才腾出手来,开始招新。 其实缉事卫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太监,在这种典型的男权社会,太监身体残缺,确实比之常人,更容易出变态。 但唐时锦的管理方式,一直都是“你没干坏事,我就先默认你是好人”,一视同仁,所以他们的归属感非常重,这也算是太监们的“正途”了。 唐时锦转头去找了奚渊穆,想知道,关于太监……有没有什么药能用的? 长出来是不可能了,但是一系列的并发症能不能减轻一些? 奚渊穆对这个课题很感兴趣。 于是唐时锦找了几个人过去给他试药。 忙忙碌碌的,很快就到了十月,乡试过了的学子们,陆续进京了。 有不少人来新鲜出炉的国安部观摩。 国安部大门正前方,是一人多高的,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法鼎,老远就能看到,极为威严肃穆,而且门前也不是石狮子,而是有名的法兽獬豸,这是一种传说中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的神兽,俗称独角兽。 唐时锦也是想到民间吃这一口,所以才暗搓搓的引导一下,表示我大国安,人人是獬豸,个个秉公执法。 但不管怎么说,这么一来,整个氛围,都透着一股昂扬正气,叫人崇敬叫人神往。 几个书生老远看着,摇头晃脑,还有人掏出笔蘸了墨,想在墙上题壁。 虽然对文人来说,题壁是一件风雅的事儿,而且他们也确实觉得好才想题的,可是国安部这种肃穆的地方,哪怕桃六郎这种才华,题首诗上去,也不是那个味儿吧? 这又不是游人云集之处的题壁墙! 旁边的人立刻上前阻止,那人有些不满:“缉事卫都没有管,可见是能题的。” 那人和和气气的劝道:“缉事卫只是没有看到,兄台,夏进炉,冬奏扇,清曹峻府行诗壁,皆为不合时宜之事,还请兄台慎之。” 那人呵笑道:“还请仁兄少管闲事。” 旁边一人上前一步,道:“在此题壁,确实会有不少来此观摹的人看到,也确实有可能被国安部的人看到,甚至被庆王爷看到……但我师父方才也说了,清曹峻府题壁,着实不合时宜,王爷做事遵依律法,可能确实不会追究你,顶多只是记住这么个藐视君权律法之人,与皇上闲聊几句而已。” 那人脸色微变,缓缓的收回了手。 是的,他知道有些不妥,只是想以险奇之策出头而已。 可是他说的也没错,她不用收拾他,只要她不喜欢他,一个眼色他就永无出头之日。 他有些迟疑,又觉得没面子,嘲讽道:“你这么说,好像暗指王爷是小肚鸡肠私下报复之人?” 青年挑了挑眉:“那倒不是,她报复人都是公开的,不会私下报复……” “呵呵,”那人道:“兄台口吻熟稔,可是与庆王爷相识?” 青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略年长的人道:“走吧。” 青年道:“是。” 两人就要转身。 就在这时,国安部门前,几匹马儿驰了出来,当先一人一身明黄袍子,正是唐时锦。 几个书生不由一震,迅速在道旁见礼。 唐时锦几人骑在马上,略略点头,戚曜灵忽然一勒马,道:“你要做什么?” 大家面面相觑,之前那人一震,这才想起他手里还拿着毛笔,还好死不死是蘸了墨的。 他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实话道:“回戚大人,下官感于国安部之威,正想为国安部题壁做书。” 唐时锦无语的转头:“跑到一个国家执法机关题壁??你怎么不上人家葬礼上唱首山歌?这会儿来京的起码是个举人了吧?这点人事儿都不懂??” 真不是她说话不客气,这就是典型的为了出头不择手段,哪怕是她这么不重视君权的人,在她的心里,国安部也是很神圣的,他却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投机取巧的舞台?这思想很危险啊! 那人面红耳赤,当时就跪下了,不敢说话。 唐时锦正拨马想走,忽然一眼瞅到什么,咦了一声:“谢先生??” 她跳下马,“谢先生?真的是你啊?” 第946章 真是至诚君子 谢怀瑾本来不想惊动她的,没想到会当面碰到,更没想到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迅速垂首施礼:“不敢当,王爷,好久不见。” 唐时锦很高兴,“你这是……进京赶考?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来找我?” 谢怀瑾道:“昨日才刚进京,不敢打扰王爷。” “这么见外?你夫人呢,没来?” 谢怀瑾含蓄的道:“如今还不知会试如何,所以不曾带她过来。” 旁边的阮藏锋也笑着见了个礼,唐时锦本来只点了一下头,然后猛然回神,愕然道:“小刺??” 阮藏锋笑着拱手:“是我。” “不是,”唐时锦瞪着他:“你怎么长这么大只了?为什么比我高!为什么长的这么奇形怪状了?不如小时候可爱了。” 阮藏锋:“……” 他不好意思的道:“也没有奇形怪状吧!” 唐时锦随手拍了拍他脑袋,一边道:“谢先生,我这会儿有事,你先去庆王府,我跟你说别废话听到没,别让我回来还得找人打听,你俩赶紧的去,我有事儿问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翻身上马,想了想又道:“算了,俩弱鸡不一定能找着路,来个人。” 一个黑衣人应声出现,唐时锦道:“送他们过去!” 她一边抖了抖缰绳,一边冲他们摆摆手:“谢先生,小刺,我先走了,一会回来再说。” 一行人飞也似的走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众文人,尤其之前的题壁君,心情复杂。 谢怀瑾也是无奈,只能先向影卫拱手:“有劳了。” 三人就慢悠悠的走了。 唐时锦这会儿是赶着去看穆永福的研究成果,水力织布机,那一大摊子铺开很麻烦,所以耽搁不得。 但是见到故人,她还真挺高兴的,一边走着,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笑容一收。 戚曜灵道:“师父,怎么了?” 唐时锦摇了摇头,半晌才道:“我只是忽然想到,距离我离开茂州到如今,整整十年。” 戚曜灵微怔,然后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当初谢怀瑾是因为万家才中断了科举,但后来万家已经倒台,唐时锦给他写信,他也没有来。 唐时锦走的时候,让许天禄给了他三千两,说是三年的工钱,可是他却在茂州那个小学堂中,整整待了十年。 连戚曜灵都不由得感叹:“真真是至诚君子。” 唐时锦叹道:“是啊!” 一行人说着话出了城,城外一条河流边,正围着许多人,唐时锦一到,人群便让开,让她们进去了。 这水力织布机,比她想像中稍小一点,但也不算小,而且跟她脑海中某国人发明的那种样子不一样,倒是与现有的织布机有点像,打磨的十分精致,速度真的是嗖嗖的,混合着水流的哗啦声,简直满足强迫症。 唐时锦看了一会儿,一边问安宁侯:“舅舅,这样就完成了吗?” “没有,”安宁侯微笑着道:“这才头一回试,应该还要改良。” 唐时锦点了点头。 这算是跨越了好几个阶段?比她这个外来客还像外来客。 不,不是外来客,这是大中华自己做出来的,不像她好多都是作弊! 她一定要把这些都留下来,留传后世! 还要记录下来,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这会儿就有了水力织布机!! 要记录也简单,皇帝身边是有起居郎的,只要不打发他出去,就是天天在的,她只要跟炎柏葳说说,然后让起居郎记下来就可以了,别的记载会流失,起居注一般不会的! 还可以让读书人写文章! 唐时锦这会就是领导视察,安宁侯和穆永福都不需要打鸡血,她也就没多待,看了看就回了城,正好赶上吃晚饭,与谢怀瑾两个聊了聊。 谢怀瑾一共收了四个弟子,这一次有三个弟子参加科举了,但过了乡试的只有他和阮藏锋。 谢怀瑾本身就有才华,又沉的住气,这一回乡试就拿了个头名,阮藏锋也不差,拿了第四。 他们其实本来就打算着,就算不中,也不回去了,在京城置办宅邸,然后让谢夫人和阮曲曲一起过来,唐安说正好送年礼的时候把她们送过来。 他们还说起了陈剑儒。 因为陈剑儒在唐时锦这儿,算是过去式了,所以她没特意去关注他的事儿,还真不知道。 陈剑儒之前,因为看了炎柏葳的文章,大病了一场。 但好了之后,还是要干活的,竹林村又是新粮初起之地,秋收什么的,他还是需要关注的。 然后就有人过来跟他说,说收到消息,皇上要取缔总缉事厂。 陈剑儒倒是不怀疑。 他知道这里有皇上的人,也有唐时锦的人,有鹰讯之类的,消息从来都是快的。 他当时就焦急起来,说此举大大不妥。 那几个人就与他辩驳,说缉事厂本来就是多余的,是因为先帝宠信宦官,所以才整出什么东缉事厂,西缉事厂……有三法司在,再设缉事厂就是多此一举,权利不明确,管控不方便等等…… 陈剑儒也怒,说汪直的西厂,与唐时锦的总缉事厂,怎么可以一概而论? 如今新帝才刚刚站稳脚跟,便迫不及待的取缔总缉事厂,真的不怕失去民心臣心吗? 说唐时锦乃应时应事而生,敢查旁人不敢查之事,敢担旁人不敢担之责…… 说如今的唐时锦与大庆社稷与大庆朝堂而言,已经是不可或缺,这样过河拆桥,未免太过寒人之心。 总之,陈剑儒一人,慷慨激昂的驳倒了那一干大儒。 然后他们不急不燥,为首之人只回头笑道:“如今诸位可放心了?” 旁人纷纷笑着拱手,然后就走了。 陈剑儒察觉不对,又不知为何,回到县衙时,刚好接到了总缉事厂改名为国安部,又设民安司专管各地缉事卫,立下大德立信专业明察准则……等等的消息。 陈剑儒一时又气又急。 气的是被这一干人耍了,急的是,这事儿分明是要与帝争权啊! 可是就在他想提笔写折子的时候,他脑海中,忽然滑过了他自己说过的话。 他大谈缉事厂的重要和无可取代,甚至说出了与桃相一模一样的那个词“不可或缺”。 陈剑儒的笔,一下子跌到了地上。 一时之间,帝王文章中的“无国无家无百姓亦无君王,从不思大局不虑成败……” 以及阮藏锋所说的:“他不爱国不爱家不爱百姓,他只爱那个所谓的,‘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自己!” 有时候,戳破一个信念,只需要一句话就够了。 陈剑儒彻夜未眠,反复思量,他不得不悲哀的承认,他们说的都对! 不管圣上做什么,他都要唱反调,因为皇上英明、王爷公正,于是他就跟憋狠了一样,把之前几十年不敢唱的反调,全都大张旗鼓、不依不饶的唱出来! 唐时锦说的对,她胸中有百姓,他没有! 第947章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阮藏锋道:“听说他后来在家中挂了一幅中堂,上联是:振振有词陈剑儒、下联是:格格不入财神城,横批是:一枕黄粱。” 唐时锦点了点头。 看来是真想通了。 但就算想通了,这个人也最好不要再用了。 哪怕他知道自己错了,一辈子的思维方式,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所以就让他终老于那一处就好。 唐时锦问:“那个带头去找他的人是谁啊?” 阮藏锋道:“叫方拂晓,是归老的小弟子。” “哦!”唐时锦点了点头:“我记得他。” 谢怀瑾话不多,直到此时才接了一句:“接手唐家学堂的,就是他。他没有功名,也无心仕途,却极有才华,人也踏实沉稳,王爷放心就是。” 唐时锦笑道:“怀瑾至诚君子,你安排的我当然放心。” 因为他坚决不肯让她叫先生,她只能叫他的字了。 她问他们:“你们有什么打算?” 阮藏锋道:“我想去缉事厂!不,国安部!可以吗?” 唐时锦发现比起小时候那高冷小孩,阮藏锋明显活泼了一些,看来这些年过的还不错。 她故意逗他:“不行哟,我们国安部必须得功夫好,不要弱鸡。” 没想到阮藏锋道:“唐安哥教了我好多拳脚!我文武双全!” 唐时锦挑了挑眉。 要知道,阮刺与她同岁,她走的时候已经15了,他那会儿还没开始学武,要再学武,就好比当时的许天禄,真得下苦功。 不过阮刺一向就是一个很能吃苦的性子,也不奇怪。 唐时锦便笑道:“行,那我就先看看你的本事,舅舅在城外试织布机,听说要待几天,你看能不能写篇文章出来。” 这就是上下级的考验了。 阮藏锋起身,郑重的应了。 唐时锦问谢怀瑾:“怀瑾是想着去翰林院了?” 谢怀瑾道:“如今还不知会试如何,到那时再说吧。” 唐时锦笑道:“怀瑾一向通达,为什么这会儿又迂腐起来?科举之后,你去哪儿,就几乎决定了你一个阶段的路,有现成的关系不用,这不是傻吗?” 谢怀瑾叹道:“我……我说了你莫要见怪,我也并不是说你是万家。我只是觉得,当年的万家,亦有要‘关照’的人,而我是他们要对付的人,如今我摇身一变,成为要被关照的人,那不被关照的人又该如何?” 唐时锦一乐。 然后又不由得深思起来。 其实这就是典型的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故事,人总是习惯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你讨厌特殊待遇,只是因为你不是享受特殊待遇的那个人。 从这一点上来说,谢怀瑾确实清醒,也确实通透。 唐时锦半晌才叹道:“万家做的事,是提拔自己人,挤下别的人……而我做的,是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地方,我只是为你们省掉中间‘熬资历’的时间,不会替你考试也不会替你工作,而且也不会因此挤掉旁人的机会。主要是我认识的人出息的太多了,就是比别人棒,正儿八经考出来的功名,我也很无奈的。” 忽然被凡尔赛了一把,连谢怀瑾都笑了。 然后他道:“王爷,让下官想想吧。” 唐时锦点了点头。 唐时锦不觉得自己凡尔赛,毕竟她说的是实话。 在旁人眼中妥妥是人杰地灵,在她想来……可能灵泉水也是有点效果的。 唐时锦本来想让他们住在庆王府,但两人都婉拒了,唐时锦只能让许天禄帮忙打听着,给他们买合适的宅子,最好离的近些,跟罗娘子也可以离的近些,毕竟是同乡,那会儿虽不亲近,这会儿就觉得亲近了,将来也好走动。 谢怀瑾两人本来是住在客栈的,但当时他们在缉事厂门前碰见唐时锦,消息已经很快传了回来,所以两人一回去,就迎来了好几拨客人。 阮藏锋在茶楼待了这么久,迎来送往上,早就历练出来了,就与这干人聊了聊,然后第二天就约着一起去了城外,观摹了水力织布衣,在他的暗示和带动下,写了不少文章出来。 这会儿来京城的,都起码是个举人,文章就算不能像桃六郎那么惊艳,但也都还不错。 而且也有一板一眼的叙事文章,就好比“锦临五年冬……”这样的,唐时锦拿炎柏葳当工具人,硬逼着他点评了两篇,然后趁起居郎不注意,绕到他身后瞅了瞅,发现他已经记了下来,满意的点了点头。 炎柏葳跟她道:“帝星节,今年有什么想法吗?” 唐时锦一皱眉。 因为炎柏葳说,过了今年的帝星节,小太子就要搬去东宫了,所以她对今年的帝星节,十分抗拒,六小只也十分抗拒。 当年小太子不到三岁就有了太师太傅,少师少傅,而六小只已经满了三岁,炎柏葳却说不急,说转年开春,等上书房建好了再正式开始。 其实小太子一向很有兄长力,从小就肯带弟弟,他念书,六小只也跟着有样学样,所以如今三百千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唐时锦听着都心虚,眼看连儿子都要比不上了。 她自己默默的出了会儿神,然后把起居郎打发出去,过去抱住皇帝陛下的腰,腻腻歪歪:“葳哥哥。” 炎柏葳嘴角一弯,按了按她手,沉稳的道:“嗯。” 唐总再接再厉:“葳哥哥,你最好了,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炎柏葳道:“什么事儿?” 当皇帝的,心都脏! 他肯定知道是什么事儿,还装! 内心吐槽,然后唐总习惯性的毛手毛脚,一边娇滴滴的道:“就是那什么……你知道的呗?” 他用二分演技道:“不知道啊!” 唐时锦:“……” 她心狠手黑的掐了一把小腰,炎柏葳笑的不行,一手按住她手,一边道:“不是说孩子教育我负责吗?” 唐时锦道:“财政阁我负责你不是也时常叨叨?装模作样我负责你这会儿不也抢戏了?” 炎柏葳笑出声,转身把她搂过来:“你担心什么?东宫又不远,你又不是后宫女子,每天去看也无所谓的,只是,总要叫他慢慢适应。” 唐时锦道:“可是他才五岁啊!” 炎柏葳道:“这么大,其实刚刚好,而且甜宝性子沉静,身边的人也都是跟惯了的,你真的不用担心。” 唐时锦说不出理由,只默默的拉他的手,发射水汪汪的眼神。 半晌,炎柏葳叹道:“那就过了年吧,不能再迟了。”他亲亲她额头:“你听话。” 第948章 红颜未老恩先断 才拖了两个月! 唐总觉得自己难得的撒娇不够值钱! 但是又没有理由发脾气! 于是幽幽的叹道:“红颜未老恩先断,长使英雄泪满襟……” 炎柏葳笑倒。 她在诗词歪串方面真的是个人才,反正经常被她一吟,他都快忘了原版是什么了。 炎柏葳笑了好半天,才一本正经的道:“是朕的不是了,居然让夫人有了‘恩断’的感悟,看来朕要好好表现表现才是。” 然后老司机搂着她,就想开波儿顺风车。 两人正在嘻闹,就听外头有人请安:“殿下。” 唐时锦飞也似的跳了起来,迅速整理衣服头发,在小太子进来之前,已经若无其事的迎了出去。 这会儿已经过了戌正(20点)了,很快都要睡觉了,太子很少这个时候过来,这肯定是有事儿。 然后小太子走过来,看的出是强忍着眼泪,仰着小脸儿问道:“阿娘,你没有杀人是不是?” 后头四个小豆丁,已经吓的直接跪到了地上。 影卫迅速禀报:“王少与马少说话,王少说让他不要惹到主子,说他阿娘说了,主子很可怕,一生气就会拿出大刀砍人,曾经在殿前杀了一个人。然后殿下与许少桃少经过听到了,就闹了起来。” 影卫禀事一向有一说一,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犹豫了一下,想着这个事儿,要怎么说。 但是这年头五六岁的孩子,不比现代,世家都是三岁开蒙,到这个年龄三百千早都学完了,个个都是小大人儿,聪明的很。 而且这些人将来都是她儿子的小弟,是要长久相处的,打消隔阂是必要的。 再说她杀的人,可不止一个汪直,为了避免后续麻烦,最好一次就把主基调定好。 她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就道:“都起来吧。进来说。” 小太子的四个伴读,许鑫宏和桃行砥都算是自家孩子,以前就见过,进宫也很自在。 王恂实的孙子王休容,马三道孙子马余庆,她虽然跟他们的爹熟,但孩子是真没见过,都是五六岁的小豆丁,也都养的粉嫩娇白,可可爱爱的,她觉得都挺好的。 但今天的事情也并不奇怪,小王夫人也未必是讨厌她,只是担心孩子,这么大点儿的孩子离开父母出来,谁能不担心?吓唬吓唬怕他惹事儿。 唐时锦把孩子们都带进来,然后才认真跟他们道:“他们说的没错,我确实在殿前杀过一个人。” 小太子微微有些惶然,张着一双葡萄眼看着她。 唐时锦平缓的道:“先帝爷时,朝中有一个人叫汪直,他是一个宦官,他不像你们的爹爹祖父,他是没有什么本事的,所以他只能靠捏造的罪名来杀人,假装功劳。就好像我偷偷给你一个册子,让你没人的时候再看,” 她随手把手边一本书塞给了马余庆:“你什么也不知道,乖乖的等没人的时候,结果你一翻开,我就忽然跳出来,一把抓住你……” 她一边说着,就一把抓住他肩,吓的小豆丁低叫了一声。 唐时锦抢过书来,道:“这是反诗!你侮辱君王,是不是要造反!?” 她看着他,慢慢的把他拉到了面前:“然后我就把你抓起来,你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全家人都会被你连累,全都要被冤枉处死……你说,这是不是你的错?” 小豆丁猛摇头,都顾不上害怕了:“书是你给我的!不是我的错!” 唐时锦温柔的道:“对,这不是你的错,这是那个汪直的错,因为他想立功。可是世上哪有这么多坏人?就算有坏人,他这么笨,也找不到,所以他就想了这样的坏主意,他骗人坑人,把好人变成坏人,再杀了……这样一来,你家的东西全都成了他的,你们的银子衣服好吃的和玩具,他都可以抢走,然后还要去皇上面前告诉他,你们是坏人,是活该,他是不是很坏?” 小豆丁感同身受:“他是大坏蛋!” 唐时锦温言道:“这样的事情,有很多很多,他杀了很多人,很多小郎君,小娘子,杀了很多人的爹爹和娘亲,祖父和祖母……我的徒弟,也是他杀的。” 她长吸了一口气:“你们都见过灵儿,灵儿是我的大徒弟,师徒这种关系,就好比父子、或者母子,就是你们的爹爹阿娘与你,这样的关系,你们说,亲近不亲近。” 这样说,很容易理解,五个小豆丁都乖乖的点头,尤其与戚曜灵熟的小太子和许鑫宏。 唐时锦续道:“我有一个五徒弟,他叫沈唯,他和我的关系,与灵儿和我的关系,是一样的。那时候我在江南,他在京城做官,就好比你们的爹爹、祖父这样,在皇上跟前做官,他样貌十分俊美,才华亦是极佳,曾考出过探花郎……” 都城的孩子,对状元探花的概念,都十分清楚,几个孩子仍旧点头。 唐时锦又吸了口气,却还是没忍住眼圈红了,低声道:“还有我的六哥,他是名满天下的才子,神仙化人桃六郎,谪仙人,桃花仙,竹生,当年在茂州大醉题壁,被称为酒绝、画绝、诗绝、字绝、人绝,那一处因此得名,五绝壁,可流芳千古……” 这个,桃行砥和许鑫宏最为清楚,用力点头。 唐时锦低声道:“他们好好的,没招谁没惹谁,可是汪直这个大坏蛋,没缘没故的,就把我六哥抓了去,关在一处,只因为六哥不愿与他为伍,他就割了他舌头,用火烧他,封了门不许他往外逃……” “你们想想,我们不小心碰到哪儿,划破那儿,都会很疼很疼,割掉舌头得多疼啊,真的是想像不到的那种疼……然后我徒弟沈唯,他为了救我的六哥,几次三番闯进火场,全身都被烧伤,才把六哥救了下来,他自己却死了。” 几个孩子,都露出了感同身受的表情。 她垂了垂眼,眼泪掉下来,轻声道:“你们说,汪直该不该死?” 小太子大声道:“他该死!!” 唐时锦点了点头,轻轻的,双手握住甜宝的肩:“甜宝,若有人伤你一点点,我的疼都比你要重十分百分,我那个时候,其实已经不清醒了,我只一心要为沈唯和六哥讨回公道……但是我并没有做错,我杀的是一个坏人。所以,孩子们,不用怕我,我也是一个好人,我杀人,正是为了保护我所在意的人。” “你们一定要记住,很多事情,道德无法解决,就需要律法。一个坏人存在,很多好人就会遭殃,所以有的时候,杀人是必要的手段,所以世上才会有国安部……只要他是罪有应得,杀他,就不是错。懂了吗?” 第949章 如今你高攀不起 几个孩子张大着眼睛,似懂非懂的点头。 她挨个儿摸了摸脑袋:“孩子们,现在不明白没关系,将来慢慢会明白,生而为人,要做好人,要保护好自己,等长大一点,保护你的家人和在意的人……” 小太子道:“还要明察!不能因为旁人一句话就听信了!要学会自己分辩!” “对,”唐时锦笑着点头:“太子很棒,说的很对。” 其实小孩子真的懂很多,哪怕他们听不懂整件事情,却可以明白那个道理。 唐时锦轻轻搂了搂他,又道:“给你们看看我的刀吧,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卫王刀?” 她一挥手,把刀拿了出来,“这就是卫王刀,名字叫做擎天破日刀,是卫王府一脉故老相传的宝刀。” 刀比他们个头都高,唐时锦立在他们面前,几个小豆丁围着看,不时的发出哇的一声。 唐时锦笑道:“你们试试,你们几个能不能抬的动。” 于是她把刀横放了,几个小豆丁都凑过来,各自伸出小手,唐时锦慢慢的往下放,几个小豆丁憋红了一张小脸。 这其中桃行砥和王休容,都是才刚开始学些拳脚,但其它人,尤其小甜宝,都学了两年了,几个人艰难的把刀抬了起来,唐时锦笑道:“很棒!” 她又把刀拿了回来,几个小豆丁亲手试过了刀的重量,看她如此轻松,更觉得她好厉害,都用十分崇拜的眼神儿看着她。 唐时锦就给他们讲了帝卫家的故事,故事讲完了,又把他们送了回去,打发他们睡了。 炎柏葳从头到尾没有干涉,由着她给孩子讲故事。 她回来才问:“怎么样?” “没事儿,”炎柏葳道:“我一直听着呢,我觉得他们能听懂,其实越是小,听到的事情,印象会越深刻。” 这个她赞同。 童年中,总有记忆深刻的几个点,会影响一生,所以她觉得这个故事,其实很适合讲给这个年龄的孩子听。 短期内,他们势必会对割舌头和烧伤印象深刻,所以她讲帝卫家,让他们的关注点放在正确的方向,最主要的,让他们明白,这个世界上,是有坏人的,有很坏很坏的坏人。 等长大一点,他们才会慢慢明白“做好人,保护自己和身边人”的意义。 至于明察,这是她儿子这个小暖男,心疼她被黑,才会有这样的感悟了。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就道:“帝星节仍旧按‘帝后’准备吧,你跟二哥说,以后过年啊,帝星节啊,差不多都这样安排。” 她得开始给她儿子铺路了,小孩子真的是眨眨眼睛就长大了。 炎柏葳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应了一声。 皇帝接连收了一阵子礼,一直到了帝星节,按部就班的开了宫宴,安宁侯也被炎柏葳强召回来,与大家见了个面儿。 唐时锦那边也是风平浪静。 几年下来,命妇们已经习惯了她的做派,大家取得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一直到帝星节都完了,暗中崩紧了弦儿的朝臣才发现,嗯,皇帝两口子这次居然是纯请客!没有搞事情!居然还有一丢丢小失落!! 帝星节过后,第一批人的国库券也到期了。 财政阁核算了好几天,把帐盘清楚了,提前就拿过来给她汇报了。 帐面上的数字,基本上与预期是相符的,还他们的欠债一点问题也没有,银行什么的,很快也可以筹备起来了,但目前不要,得让他们求她才好。 于是财政阁便派出女官,按着当初买入的日期,把银子连本带利,挨家挨户的送还,而且还赐了香料,表示感谢他们忠君爱国的情谊。 要知道,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是唐时锦,赚钱跟玩儿一样。 大多的人是不怎么会做生意的,做生意有风险,不赔就是赚,可现在什么也没做,一下子就是一大笔利率入帐,存一万就是几百两银子的利率,这比做生意划算多了啊!又不用操心!又不用担心! 大家顿时就真香了。 后世,信息爆炸的时代,为什么这种连环套还有这么多人上当? 因为你这个时候把银子给他们,就好像在你不穿的衣服里头找出钱来一样,那钱在感觉中,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格外觉得划算。 几乎每一个人都表示想续买。 然后女官彬彬有礼的表示:多谢诸位的爱国之心,但是不用了,那只是应急之策,如今已经不需要了。 这仍旧是套路。 如果这个时候就告诉他们,我们准备做银行!只是利率会低一点点!要不要来一波儿? 这些人铁定就犹豫了,挑肥拣瘦了,毕竟尝过年利率三的六的,又怎么能接受年利率一的二的? 可就因为没有! 他们正是最香的时候,却没了,这种得到又失去的感觉,怅然若失有木有!越得不到越想要有木有! 财政阁接连跑了几天。 于是接连几天,都城里都在议论这个事儿。 偏偏唐时锦一年两度的宫宴,一个帝星节刚过,一个过年还要等,大家都很郁闷。 于是有那些个打着女人名义掺了几股的,都被女人撺掇着来问。 男人们本来是真不想来问的,毕竟他们当年他们可是跳着脚反对过的,可是,买都买了,他们也觉得挺划算的,再一想又不是自己一个人,于是约了几个人,就来找皇上。 皇帝陛下很大度的没翻旧帐,只笑道:“朕知诸位一心为国,但如今鞑靼已灭,战事平息,国库渐丰,暂且不必了。” 众人:“……” 还有一些撺掇不动男人,或者不敢撺掇男人的,多半就求到了桃夫人头上,或者王婉如头上,或者王夫人那儿。 几家子烦不过,只能递牌子进宫。 唐时锦这次没跟她们套词儿,但也没瞒着他们,只笑嘻嘻的招待了一下,没给准话。 这就是典型的,当年你对我弃如敝履,如今我让你高攀不起!! 她这会儿,就是在等一个契机。 也就在这个时候,三年期的人全部结算完毕了。 第950章 聪明人真多 其实对唐时锦来说,这个契机是什么并不重要,一时没有,她也可以顺手制造一个。 但是她没想到,她一出宫,契机就送上门来了。 有举子当面行卷。 行卷之风古已有之,简单来说就是入京赶考的举子,会把自己的得意文章投到达官贵人府上,博一个眼缘,以求能被推荐给主考官,或者考中之后能有一个好前程。 这是一种公开的风尚,有利有弊。 唐时锦虽然不住在王府,但毕竟赫赫扬扬,从元盛朝时,就有很多人爱往她府上行卷,有时候桃成蹊心情好会看看,但她是很少看的。 当面行卷的,倒是头一回见。 但她见那人温润如玉,又眸正神清的,像个正人君子,就含笑接下了卷轴,道:“世人皆知我不通诗书,这位公子向我行卷,可是投错门了。” 那人恭敬的道:“王爷通晓财政,那下官就未投错门。” 唐时锦被他说的好奇起来,就在马上当场展开卷轴,扫了几眼,便下马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再次施礼道:“下官是江南举子,姓俞名雁,字衔书,如今就住在江南会馆之中。” 这人是真的聪明知趣,不用她问,就自报家门了。 唐时锦还了一礼:“俞公子回见。” 她飞身跃回马上,带马走了。 她本来就是要去财政阁的,就直接去了财政阁,坐下又细看了一遍,跟王慎行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世上的聪明人真多!” 王慎行笑着接过细看。 这个人,提出了一个国家钱庄的概念,其实就类似于她想做的银行,她本来也是打算起名叫皇家钱庄之类的名字。 而且最关键的,他只是一个江南举子,相当于是站在外头看里头,却能把形势种种,分析的十分到位,提出国家钱庄之后,对于运作方式之类的建议,也有几处与她不谋而合。 可是她是作弊,如果纯让她自己想,她未必有他想的好……所以,这真的是个聪明人! 关键是,他是江南举子啊!是一个读书人!又是在大街上当面行卷的,好多人看到了,她这就是察纳雅言有木有!一段佳话有木有! 王慎行看完了,笑着双手交还:“恭喜王爷又得一员大将。”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 她拿回去让炎柏葳瞅了瞅,然后隔了一天,才叫人把这个俞衔书请到了财政阁。 见了面,唐时锦便笑道:“公子大才,高瞻远瞩,叫人佩服!” 俞衔书急道:“王爷谬赞,下官愧不敢当,此事早在王爷心中,下官不过丹漆随梦,侥幸而已。” 哟,这孩子怎么这么会说话呢? 唐时锦与王慎行交换了一个视线。 于是唐时锦就跟他聊了聊,还一起用了个饭,把戏唱全乎了。 然后赶在年前,就下了旨,成立国家钱庄,除了存取款和放款等等业务之外,还会提供保险箱业务,并将首次启用密码箱和掌膜做为凭证…… 另,将在几年的时间里,逐步在各地设立分行,确保国家钱庄的银票,能在大庆全国各地流通等等。 俞衔书看到告示的时候,是真的深深庆幸。 看来他没猜错,王爷是早就想做这个的,像这什么闻所未闻的密码箱,什么掌膜,都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做出来的……但他送上的时机,绝对是恰到好处,这条金大腿算是抱上了。 这国家钱庄一出,对天下的钱庄,都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还是那句话,如今的钱庄,运作方式跟现代的银行是完全相反的,你存钱,钱庄是要收你的利息的。 而这? 不但有国家当后盾,还给你利息,这个运作方式,对现有的钱庄就是巨大的颠覆。 但此事起于京城,又相当于是在达官贵人的全力推动之下兴办的,爱益的是大部分人。 所以,哪怕手头有钱庄的人,也没敢说什么。 总归这国家钱庄,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别的地方,也算是给他们留下了喘息之机,敢做钱庄的都是巨贾,肉疼是真的肉疼,可是对上国家皇家,他们敢说什么?什么也不敢说! 确实,很多东西,唐时锦早就开始准备了。 因为上官荼蘼如今专心研究各种武器,唐时锦也没去打扰他,开始发掘别的匠人了。 她如今这个身份,张张嘴就有无数人奉迎,想找几个好匠人很容易。 这个密码箱,就是她让新招的匠人做的,她也不太懂那个原理,反正就像钥匙一样,里头有很多楔接的地方,只有插入钥匙,又按对了密码才能打开,一次按不对就会直接锁死,如今用的有十天干箱,和十二地支箱,密码都是四位的,将来也可以做六位八位的,还怪先进的。 钱庄用的是封闭式的隔墙,中间嵌一面玻璃,挖个洞方便交流办理,而且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有官兵驻守,日夜巡逻,有岗哨有门卫,非常严谨。 地址也是早就选好了,图纸也都做好了,金库和保险柜库的墙全部是加固的,几尺厚,炮都打不穿,窗子也都是有护栏的,圣旨一下,就开始盖了,估计正式营业要到明年开春之后。 唐时锦这会儿,正与匠人做打印机。 储户的存单纸是特制的,加厚加锡加纤维,仿着现代银行的存单,事先就做好例如:国家银庄总行、存款日、存期、利率、编号等等的信息,为了防伪,全部都用打印的,但是这个可以做雕版。 她现在做的,就是后续填写数字的打印机,阿拉伯数字和汉字数字都有,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这个年代也有了,储户名字只能手写了。 存单做的挺大,大概有现代的b5纸那么大,因为这个年代习惯竖版,做出来其实还挺好看的,拿在手里也很厚实,加上暗花纹,背后的储户须知什么的,有一种艺术品一样的美感。 而且这毕竟是银子,柜台、金库、财政阁里头三本总帐,还有两遍复核,但因为这年头的身份证没有照片,所以只能见存单给钱,这个倒是不要紧,毕竟在大家认知中就是这样的。 唐时锦忙完了回宫,又有一伙读书人拦着她行卷。 第951章 要做官先做人 唐时锦无奈的道:“我于诗书上真的不算通,你们给我行卷是没有用的。” 有人道:“那敢问王爷,为何收了俞雁的行卷?” 唐时锦道:“因为他的文章,与我财政阁的发展不谋而合。你们若有与财政阁或者国安部有关的也可以给我。”她伸出手,众人面面相觑。 唐时锦正色道:“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机会从来青睐有准备的人!你们觉得俞雁是运气,实则不然,身为一个江南普通举子,他能写出这样的文章,能把到大国脉络,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想到旁人想不到的……眼光、智谋,才华,对经济的了解和敏感度,缺一不可!而他选择把这样的行卷投给我,是因为这本来就是我的份内之事……” “如今,你们想要效仿,哪怕跟风写同样的题材,虽不高明,起码也不至于糊涂,可现在,你们只一心想着拿出自己得意之作,展现自己最优秀的一面,却从没想过,一来我不缺,二来我不懂,三来我也不需要。汝之蜜糖,彼之砒霜,诸位连投其所好都不肯,那又为何要做这样的行卷之事?为何不直接考场上论输赢?要学做官先学做人,诸位还是多想想吧!” 她拨马走了。 她没那么多空闲,她还记挂着缉事卫招新的事儿呢! 戚曜灵几人已经忙了接近两个月,仿着锦衣卫的流程召的,只是不像锦衣卫那样讲究出身。 她也是才知道,原来这年头招个人,也是要查家庭查身体什么的,恶疾什么的都不要,因为检查的时候不雅,所以她也一直没过来看,是听吴不争说定下来了,才过来的。 如今锦衣卫一撤走,诺大的院子就空了不少,不管来多少人都安排的开。 但是这一次招新,主要是象征意义,是表示对于建立国安部的重视,并不是真的缺人,所以最后只招了约摸两千人。 唐时锦的意思,就类似现代招兵一样,入职之后就进入魔鬼训练,武力值就是要求远高于普通人的。 而且从这一次招新开始,入职的都要签保证书了,再一次强调对于职业犯罪的重视,在这之后,原有的人也都需要陆续签署协议,总之就是逐步规范吧。 唐时锦过去看了看,戚曜灵正在给这些新兵蛋子们训话,看着架势十足的,她也没有打扰,就退了出来,问江必安:“指的谁管他们?” 江必安道:“岳登临,还挑了其它几个人。” 哦,上一回的武状元。 唐时锦点了点头,跟他道:“我觉得不用强求绣春刀,如果有那些学过功夫,有基础的,也可以选别的兵器,甚至空手也可以……毕竟缉事卫不是锦衣卫,有时候还要变装侦查什么的。” 江必安只点点头,唐时锦一眼瞥见一个人,就停下道:“赵顺?” 这是她指过去给奚渊穆试药的小太监中的一个。 赵顺急过来施礼,唐时锦问:“你怎么回来了?” 赵顺恭敬的禀道:“昨儿奚先生说他想明白了,就叫我们回来了。” “想明白了?”唐时锦自言自语了一声:“行,那你先去吧,我去问问他。” 赵顺施礼退下,唐时锦道:“我过去瞅瞅,我跟你说,你去我钱庄那儿溜达溜达,他们都说没事儿,但我总感觉那地方巡逻起来视线不好。” 江必安嗯了一声,她就转身去了。 奚渊穆正在配药,唐时锦过去一问,他就道:“可以了,若无特殊病症,单纯因去势的种种影响,都可以解决。” 唐时锦挑了挑眉:“你会炼成丹丸吗?” “嗯,”奚渊穆道:“十天服一丸,一般三丸就够了,若不好再来找我。” 他顿了一下:“但是个子还是会偏高,这个解决不了。” 这个她听说过,好像因为雄激素可以促进骨骺闭合,而骨骺闭合就不能长高了,而太监没有高水平的雄激素,所以大多长的比较高,听说高力士身高两米多,也不知是真是假。 唐时锦问:“多久能炼出来?” “很快,”奚渊穆道:“我昨天让小四去买药了,都是常用的药,药足了的话十来天我叫他们来帮忙,十天之内就能炼够。” 唐时锦点了点头,道:“这个得让国库出钱。” 她又问他:“六哥现在这样,就算治完了?” “怎么会?”奚渊穆道:“他这个要慢慢来的,两三年都有可能。” 唐时锦哦了一声。 看奚渊穆就开始忙了,她就自己溜达着出来了,叮嘱王婉如转告许天禄,到时候把帐送过来写折子报销,国库有钱了,不能老是她无私奉献吧? 转眼就进了腊月。 唐安等人来送年货,顺便把谢夫人和阮曲曲都送了过来。 这会儿宅子也都置办好了,两家直接就是邻居,倒是方便。 郑清源也过来了,对于他来说,哪怕她只是一个江南商会会长,也是了不起的人物,哪怕路上耗费几个月工夫,能与她,或者许天禄维持着关系,都是好处巨大,所以不管她在江南还是京城,他是年年过来的。 唐时锦也很给面子,特意出来跟他们吃了个饭,送了几样很“御”味儿的东西,好让他回去可以凡尔赛一下。 除此之外,江南官员和江南商贾,还有闽州那边,一波一波的人往这边送各种年货,忙的不可开交。 据卫时磊说,如今造好的大船,已经够了一百二十艘,他请旨明年开春,开始出海,巡游各国。 因为之前就已经赐下了国书,所以,炎柏葳就把卫时磊九月出生的女儿封了公主,封号给了一个很特别的:砗磲。 这是一种海中圣物,佛家七宝之一,这也是默认了他们一家人都可以上船,同时也是一种美好的祝愿,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 而对于唐时锦来说……就是她万事具备,只待东风,如今,东风终于叫她给等来了!! 于是她立刻下令织造司和御窑,把大量的丝绸瓷器等物,运往闽州。 赚国人的钱算什么,从现在开始,我要开始赚歪国仁的钱啦! 第952章 满天下只有唐时锦 要知道,就算当初郑和下西洋,目的也不是为了推动经济贸易的发展,那只能算是被动的。 厚往薄来什么的,耀兵异域什么的,寻找建文帝什么的……反正唐时锦做为一个商人,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对她来说,哪怕一时吃亏,也是为了后来能占更大的便宜,花费诺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只是为了表示我很富有很强大? 就很迷。 她觉得一个皇帝不该这么蠢,就算皇帝蠢,朝臣不可能也跟着蠢吧? 造船什么的可是很费钱的。 反正现在,炎柏葳就是为了知已知彼百战不贻……她就是为了控制海上贸易,走在所有国的前头。 这才是正确的走向嘛! 当然了,武器装备必须精良,这才是卫时磊,或者说大庆昂首挺胸的底气。 弱国无外交有木有! 现在舰炮的装备都是最先进的,唐时锦还说服了炎柏葳,派去了一队神机营。 神机营什么的,练了好几年,不就应该用在这种地方吗? 就因为怕对方仿制他们的武器,就不敢用,万一真遇上历害的,难道活该挨打不成? 她们又不是没有更好的! 反正最后她把炎柏葳给说服了。 神机营是炎柏葳的私密部队,也不用经过朝臣,就直接暗中赶了过去。 另外,在她的时代,歪国仁很喜欢国画。 像水墨画,牡丹梅花什么的,画上题一首诗什么的……就好像当年大清皇族都拿西洋女人画做屏风,是一样的道理。 而且这种东西又轻!又不容易磕碰!成本又便宜!简直就是最佳货物好么! 也不用太好,更不用太有名,就及格线以上就可以,卖的就是一个新奇。 这种去各处收,又费时间又费钱,所以唐时锦就把主意打到了举子和翰林院的头上。 然后她溜达着去找了桃相和内阁。 对于这种算计歪国仁的事儿,大家都很捧场,于是,立刻,所有人都得了消息,说朝上想收一批画,花鸟鱼虫之类的,画上可以题诗,想借着开海之事,送往异域,彰显我大国的文化底韵。 为什么是朝上想收,而不是庆王爷想收呢? 因为说朝上收,他们就不能确定是谁收,那样一个人可能会画好几幅,四处行卷,如果是庆王爷收,那他们只会画一幅最好的上来,那不就少很多? 至于为什么不画山水人物呢? 因为做为商家,是会有“主推款”或者说主打款的,花鸟鱼虫就是她的主打款,色彩明亮又有趣,很容易打开市场。 而且,对于不了解的人来说,类似的风格被认定为“某国画”之后,另一种风格,肯定不如那一种的认可度高,但也会有小众的人喜欢,所以唐时锦不鼓励水墨山水,但你画了我也不会拒绝,主要是她小气,不想这些人对我大中华秀丽山河,生出觊觎之心。 大家对于这种事情,是非常积极的。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听到准确的风声,大家顿时就有了奋斗目标。 再说唐时锦还给各会馆提供免费的颜料和纸张布帛,这么明确的动作,不动弹的才真是傻子。 一时之间连文会都没了,不光举子,连同朝臣和京中文人,能画的全都在画,哪怕不能画的,问过了说写一幅字也行,于是书法好的也在写。 而且唐时锦听说桃相这些人,是每天都练字的,一日不缀,所以她立刻叫人挨个儿的送了一些纸张布帛过去,表示你们这些天就用这个练字就可以了!我不嫌! 以前写的也可以给我!我都不嫌的!! 敢抓相爷和阁老的差,满天下也就只有唐时锦了。 全体文人发力,画卷一天天的往宫里送,再一批批的送出去装裱,全京城的装裱师傅都被她调来了,行卷的都没地儿装裱了。 桃成蹊和温世泽,后来再加上曾独秀和元阆仙,天天被抓差做检查,一天看下来,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 你说火爆不火爆? 这全都是钱啊!!钱啊!! 唐时锦觉得,如果这是个动画片儿,这几天她的眼珠子都是¥字符的。 她真的很开心。 国安部挂匾的时候她也很开心,但那是一种自豪和热血。 但现在,她是兴奋又开心。 无本万利!可把我给牛逼坏了!! 炎柏葳也被她的状态给感染到了,一有空儿就回来掺和掺和,帮帮忙,他来了,唐时锦就在旁边捣乱,摸一把,捅两下,出出坏主意。 曾独秀在旁边画佛像,一边问她:“师叔,他们那边有神吗?” “有啊!耶稣,也有的信奉真主。”唐时锦道:“他们的观念,跟我们非常不一样。我们认为人之初性本善,对于神明是一个信则灵的态度,但是他们认为人出生就带着罪孽,所以时时刻刻,都需要耶稣,或者真主的指引才能洗去身上的罪恶。” 曾独秀问:“为什么人出生就带着罪恶?” 唐时锦就给他们讲了亚当夏娃的故事, 讲了七宗罪。 炎柏葳道:“傲慢、嫉妒、愤怒、懒惰、贪婪、淫欲、暴食,其实想想也有点意思。” 元阆仙道:“可是暴食也算?吃点东西也是罪?感觉不是一回事儿。” 唐时锦想起来:“其实还好,有的地方的神明,才叫个一言难尽。” 元阆仙问:“怎么个一言难尽?” 唐时锦道:“不能跟你们说,总之就特别的不忍直视,特别的破廉耻。” 连桃成蹊都好奇起来,敲了敲桌子。 唐时锦按捺不住八卦之心,终于还是口嫌体正直的道:“我跟你们说了,你们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说的,就说是……就说满剌加写来的信。说漏了嘴打死你们信不信!” 几个人立刻点头答应。 唐时锦就给他们讲希腊神话:“话说有一个众神之母,叫做盖娅,又称为大地之母。然后她生出了天空之神乌拉诺斯、海洋之神彭托斯、山脉之神乌拉亚。而这个乌拉诺斯,同时也是盖娅的丈夫,为了怕人谋朝篡位……” 温世泽偷偷瞥了炎柏葳一眼。 连炎柏葳自己都没在意,只等着听八卦。 唐时锦续道:“就把几个儿子全都关在了盖娅的肚子里。然后盖娅很愤怒,就号召儿子反抗,她最小的儿子克洛诺斯勇敢的接受了,拿了一把镰刀划破肚子而出,同时把乌拉诺斯那什么了……你们都懂吧?这在神史上被称为镰刀夺位。” “然后乌拉诺斯愤怒之下,留下了神的诅咒,说你也会像我一样被儿子推翻。” 温世泽又偷偷瞥了炎柏葳一眼。 唐时锦继续道:“然后克洛诺斯成为了第二代神王,娶了他的姐姐瑞亚,生出了五个儿女,名字我记不住了,反正克洛诺斯为了逃过神的诅咒,就把他的几个儿女全都吃了。” 皇帝终于忍无可忍:“这都什么啊!” 唐时锦道:“我都说了很破廉耻,你们非要我讲!” 她指着他们:“非礼勿听!你们全都不是君子!” 何浅碧在外头,拼命冲她招手,意思是让她出来讲。 第953章 扮猪吃老虎假憨憨 炎柏葳无语的道:“讲完吧。” 唐时锦道:“然后瑞亚又生下了第六个孩子,名叫宙斯,瑞亚为了保护她的儿子,就用布裹住一块石头,说这就是新生的婴儿,克洛诺斯就把石头吞下去了,宙斯被悄悄送了出去,长大之后得知自己的身世,就想救下他的兄弟,就假扮仆人给他的父亲下了药,克洛诺斯把之前吞下的石头和孩子,全都吐了出来。然后宙斯就与五个兄姐一起,反抗克洛诺斯。” “中间的曲折不讲了,反正打了很多年之后赢了,然后宙斯成为神王,立了三姐赫拉为天后,娶了几个妻子,其中有他的二姐、姨妈……还有无数个情人,包括他的女儿重孙女重外孙女……但是他的最爱名叫盖尼米得,是一位美貌的王子。” 她顿了一下:“后头就是诸神之战了,总之就是一通乱斗,就不讲了。” 几个人都是一脸的一言难尽,显然被深深的辣了脑袋。 唐时锦心说最破廉耻的还没给你们讲呢,例如爱神阿佛洛狄忒,是克洛诺斯的那什么抛入海洋后,溅起的泡沫中诞生的?? 这神史确实是,连现代人都辣脑袋,更何况是他们。 唐时锦笑道:“好了,故事讲完了,继续干活吧!” 几个人默默的站了起来。 然后这个故事小范围传播了一下,在众朝臣中,莫名的掀起了一股……咋说呢,写名言警句的潮流。 什么万恶淫为首,百行孝为先;还有什么静以修身,俭以养德,甚至还有写女诫的。 唐时锦也不在意,照单全收。 大家如火如荼的一直忙到了腊月二十八,朝上封印。 宫里放出了告示,感谢大家的书画,说如今已经够用了,请大家安心过年,也请举子们安心备考,不必再分心。 同时还表示为了答谢举子,今科将比往届多录五十人。 皆大欢喜。 但之后仍有人陆续送书画过来,毕竟这种能巴上唐时锦的机会,谁想轻易放过呢? 送来唐时锦就收下,反正我告示已经说了,让你安心备考,同时我还放宽了名额,你要是为了这个分心考不上,可不关我的事。 转眼就到了除夕。 炎柏葳赏了不少福字出去,唐时锦也给朝臣们送了酒,还往会馆送了酒。 然后照例开了宫宴。 太子被炎柏葳带在前头,几个伴读倒是在这边,马余庆跟着马夫人进来见了礼,然后就问她:“王爷,我们不能给异邦人画画吗?” 马三道这个人,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假憨憨,但他这个孙子,是个实心眼儿的真憨憨,力气倒是挺大,从小练武,他是没这个脑子的,这估计是给王恂实的孙子王休容问的。 那孩子从小就是个心眼包,倒不是坏,是那种属于孩子的小狡猾,就爱撺掇他。 所以说啊,孩子真的是家风的镜子,一点一滴都照在身上。 马夫人吓的就要请罪。 唐时锦摆摆手示意没事,一边笑道:“你会画画?” 马余庆道:“庆儿不会,但是他们会啊!” 唐时锦笑了一声,“你过来,容儿也过来,砚儿宏儿也过来。” 桃行砥小名叫砚儿,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大人儿,就施了一礼,走了过去。 王休容和许鑫宏也过来了。 因为唐时锦属于那种很爱跟孩子玩的家长,早上她带着几个孩子,没事就玩个老鹰抓小鸡什么的,所以几个孩子都不怕她,习惯的就偎在她身上。 唐时锦就道:“你们见过璀儿几个写字,你们说他们写的好吗?” 仍旧是小憨憨马余庆第一个开口:“不好。丑的很。” 马夫人汗都下来了。 唐时锦笑道:“你比他们大三岁,多练三年,看他们的字,自然是不好看的。而很多大人,例如你们常见的桃大人,温大人,他们比你们起码大个十几二十岁,也多练了十几二十年,他们看你们的字,也是不好看的。” 她挨个儿摸了摸脑袋:“像你功夫好,是与同龄的孩子比功夫好,要是与江大人比,一根手指头就能打的过你。而容儿他们的字好,也是与同龄的人比好,但是与很多大人是没法比的……我知道你们也想为国出力,但是我们与异邦隔着海,消息不畅,所以我们拿过去的东西,必须是好的,能代表大庆的。” 她顿了一下,“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现在有一个超级厉害的人过来,要找你们家的一个人比武,你是会自己上,还是会让爷爷上?还是让父亲上?比文,也是一样的道理。” 桃行砥和王休容都是若有所思,只有马余庆大咧咧道:“当然是让我爷爷上啊!我爷爷多厉害,我爹连只鸡都杀不死。” 唐时锦:“……” 马夫人:“……” 众人纷纷憋笑。 唐时锦笑道:“对啊,要让最厉害的人上。你们还要长大一点,才会变的越来越厉害,到时候就用的着你们的书画了,所以你们一定要努力,不然将来会被异邦之人嘲笑,以为我们大庆无人。” “对,”马余庆道:“我一定会很厉害的!比我爷爷都厉害!” 唐时锦笑道:“好,小男子汉,说话要算数。” 马余庆道:“一定的!” 众人都默默的瞅着。 看几个孩子都与她十分亲密,而唐时锦教孩子的时候,真的又温柔又耐心,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这情份处出来,不光是太子了,就光庆王爷这头,也叫人羡慕嫉妒恨啊! 不少人暗暗的盘算起余下几个皇子的伴读之位来。 但是太子都到五岁之后才找伴读的,几个孩子还早着呢! 所以有人试着打听,唐时锦就直接回答了,“璀儿几个还小,兄弟又多,皇上说暂且不用伴读,到大些之后再说。” 大家是又失望又放心。 虽然是个巧宗儿,但孩子太小,进宫他们也是不放心的。 顺顺当当的过了宫宴。 今年正月初七就开印,中间的时间短的很。 然后炎柏葳问她:“国库以后就有钱了吧?我能用了吗?” “嗯?”唐时锦伸手摸了摸他脸:“当然了老婆,赚了就是给你花的么!” 第954章 爱花钱的老婆 纯粹就是不小心秃噜出来了。 说完了她自己甚至没有察觉到不对。 炎柏葳又不是头一回被她叫老婆,灰常淡定的道:“哦,那我可花了。” 她点点头,无比豪横:“随便花!” 于是转年开印之后,炎柏葳下旨,重新赐了炎皇后、吴皇后谥号,把之前元盛帝赐的那什么孝端皇后、孝哲皇后的谥号,直接就给弃用了。 并将两人之墓从皇陵之中迁出,择地另建两座单独的皇后陵安置。 谥号都是很长的,但总之,炎皇后墓称圣昭皇后墓,吴皇后称圣毅皇后墓。 未从帝谥,不入帝陵,与元盛帝完全的撇开了关系,却又享尽了身后尊荣……你品,你细品!! 同时,又下旨另择地建单独的帝陵,为他和唐时锦死后归葬之处。 这么操作,就差把“耻于为伍”写脸上了,要是元盛帝死后有灵,估计能直接气活过来。 但是朝上反对的人倒是不多。 毕竟这又不是给元盛帝赐恶谥。 哪怕他真是个昏君,给他赐恶谥,也肯定会有人反对,但拐个弯儿,大家就比较能接受。 另外,也给沈一意正式赐了谥号,谥文勇公。 文官的谥号,通常以文开头,单谥一个字“文”的最高,其次就是文正了。 司马光说过“文正是谥之极美,无以复加。” 所以炎柏葳还问过她要不要谥文正,但她觉得没有必要,文勇更恰当。 知死不避曰勇,临难不惧曰勇,奋身为义曰勇……文勇公,挺好的。 这个时候,沈刺史沈坤已经回了京,任吏部侍郎,在朝上接了旨,当场痛哭失声。 之后唐时锦在京城为沈一意建了文勇公祠,桃相为其写了牌匾和悼文,桃六郎亦为其写了悼文。 当祠堂建成之后,戚曜灵把当日唐时锦画的那一幅,师徒几人和海东青一起的“昨日”画,叫人雕了一面石碑,摆在了祠堂里。 这是后话。 除此之外,炎柏葳另外下旨,因推广新粮有功,将平郡王晋为平亲王,并从国库拨款,择了几处年年决堤的地方,命平亲王为钦差,出京修建堤坝。 这开印第一天,数道圣旨,全都是烧钱的事儿。 但都参不得。 两座皇后陵,明显是皇上心里有气,憋久了,参不得。 而炎柏葳和唐时锦的皇陵,皇上都说了,五年之内建好,时限放的极宽,也不用参。 而堤坝…… 这是必要的,必须的,年年修也一样是花钱,所以有钱了,当然要好生修修,这是利国利民的正事儿。 大家只想知道,刚刚操心费力把国库填满的庆王爷,心情如何。 庆王爷的心情并不差。 不就是有一个爱花钱的老婆么! 自己娶的,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宠着。 就算他胡乱败家,她都不在乎,更何况花的都是该花的钱? 就算这会儿还没出海,她都不担心,更何况一出海就是财源滚滚来? 财神爷不方! 她这会儿正忙着把这阵子收集的书画送往闽州,又是十几大车的东西。 平儿进来禀报:“主子,平亲王来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 平亲王是元盛帝的弟弟,她要叫叔,她跟穆完璞虽然熟,跟他真没打过几回交道。 平亲王为人十分谦和,刚晋了亲王,也完全不飘,对她仍旧必恭必敬的。 施了礼,唐时锦才道:“我听说平皇叔要下去修堤坝,我这儿有个东西,应该能用,你拿去试试。” 其实就是钢筋混凝土,混凝土是水泥和骨料的混合,而钢筋现在已经能生产了,比起用砖垒,肯定要结实和方便的多,只是她没有做过,还需要去实验。 而且,据说科学家曾经用了几十年做试验,证实加入一定比例的粉煤灰、矿渣粉之类的,可以提升混凝土抗海水腐蚀的性能,所以她可以抄作业。 只是这事儿要调度好几个地方。 但如今也无所谓了,平亲王起来了,下头人也乐于逢迎,调度起来也方便。 平亲王恭敬的谢了。 过了十五,小太子正式搬入了承乾宫。 虽然一点都不远,但唐时锦还是特别的不习惯。 比她更不习惯的是六小只。 六小只从小就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他哥混,乍然一搬走……六重唱就没停过。 头一天,唐时锦还把用不了的慈母之心移到了他们身上,耐心的哄了一整天。 第二天就被魔音灌脑烦的不行不行的了, 然后,第三天……她就答应了孩子他爹的提议,六小只也搬去了东六宫,只是不与他们一起上课。 这样一来,身边只余下了还闹不起来的小天佑,乍然清静了不少。 其实每一个皇子身边,都是奶娘嬷嬷宫女太医太监等等,一大堆,皇帝两口子平时不带儿子们吃饭,晚上又不带他们睡,他们也习惯了。 所以唐时锦仍是每天一大早,过去带他们晨运一下,余下的时间就可以自由安排了。 进了二月之后,满剌加岛那边,派人送来了橡胶。 几年过去了,像过滤混合、加入琉黄铅白之类的流程,他们都已经做熟了,送过来的是造粒后的半成品,而且唐时锦空间里的橡胶树也收了许多,所以她又忙了起来。 先用现有的尺子,做了一个鞋码表出来。 其实也可以做一个米尺出来的,但不是刚需,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做。 现有的尺子,尺、寸、分、厘什么的,本来也很精确,也够用了,只是叫法不同,说不定将来天下一统,全世界都用这种尺码呢?那连换算都省了。 至于鞋码范围,她准备量量炎柏葳的。 炎柏葳的个子很高,有一米九左右,在这个时代并不多,所以按比例算,脚也应该是大的,她决定上限就按他的鞋码来。 晚上临睡之前,她就把他拖过来仔细的量了量。 按现代的尺码算,脚应该是43左右,保险起见可以做到44码。 她把脚丫踩在他脚面上:“好大啊!” 她发现灵泉水其实并不能增白,除非像她这样本来就白的,反正炎柏葳在空间里养了几个月,看着整个人都年轻了,但还是不算白,仍旧是浅咖色,她踩在他脚面上,就好像奶茶上的奶盖儿一样。 她用力踩了好几下。 第955章 你是傻逼吗 炎柏葳笑着看着,一边跟她道:“我想把我们的墓,修成一个庭院的样子,取一个名字就叫生世园,我到时候会下旨,不要随葬什么东西,免得引来后世盗墓之人……我们只求生生世世一双人,你说好不好?” 唐时锦:“……” 这就是观念不同了。 对于古人来说,尤其是皇帝,早早的安排身后事是常规操作,这没有什么不吉利的,也完全不忌讳。 唐时锦就道:“行啊。” 炎柏葳拉住她手:“那你一定要记得我,要来找我,我也一定会找你的,但我怕我找不到,所以你一定也要来找我。” 唐时锦觉得他现在,有点儿像那个弃猫效应。 被丢弃过的猫咪,再被人拣回去,就会乖的不得了,因为它害怕会再一次被丢掉。 于是她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别担心,一起走就不会找不到了。” 炎柏葳一愣。 然后他就笑了:“那倒不用,我比你年长的多,我肯定会先走的,我一定会在那儿等着你,你要好好的活着。” 唐时锦呆了呆。 在他这一句话里,忽然就惶惶起来。 她用力踩了他一脚:“不行!你这么笨,我不护着你,那些牛鬼蛇神欺负你怎么办!” 他张嘴想说什么,她直接道:“不许废话!以后都不许再说这个话题了。” 炎柏葳笑着搂住她,没再说话。 说真的,一起死什么的,这要是在现代被她听到,她就一个想法,你是傻逼吗? 这个世上谁离了谁活不成? 但现在…… 行吧,反正多活一辈子她也值了,如果他真的死了,她想想那种日子,都觉得没意思透了。 她记得她的时代里,有一个女明星对丈夫说,你一定不要比我先死。 现在好像有点能理解了,那种悲伤和孤寂,想想都受不了。 唐时锦转头就咬了他一口:“你真讨厌!为什么要说这个话题!说的我都不开心了!我们还有一百年好活呢!” “嗯,”炎柏葳笑着揽住她:“是我不好,我们还有很多年好活,我争取多活几年,永远陪着我的小锦儿。” 唐时锦第二天就把鞋码定了下来。 大的就按炎柏葳的,小的就按六小只的,像小天佑这么小,不用穿这种鞋子,就不计。 对,就是这么以权谋私。 反正最小的是40分,最大的是80分,相当于16码到44码左右,至于更大的,人太少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大庆鲜少有人缠足,所以也不必分男女。 然后就可以叫匠人做模具,打发章无极去筹备鞋厂,准备开始生产鞋子了。 除了鞋底,手套也可以少少的做一些,专供仵作使用。 等将来多了,像罐头密封圈儿什么的,也可以做一些,雨鞋什么的就先不要了,买的人应该不会多。 当然了,还有轮胎。 唐时锦准备先从自行车做起。 其实在清朝就有了自行车,有一个叫黄履庄的制器大师,在康熙年间就把自行车给造了出来,比西方早了二百多年,而且结构也比西方的更好更合理,可是却极少为人知。 据说这个黄履庄还发明了验燥湿器、自动动画、机械空调等等,非常牛,全都写进了他的著作《奇器图略》,可惜这本书后来失传了。 所以就说啊,像元朝清朝这种不重视发明创造的朝代,真的不应该存在,我大中华儿女的智慧,全都被白白耽误了。 天然橡胶的鞋底很柔软,弹性好,穿起来很舒服,比起现有的千层布和麻编鞋底等等,感觉绝对是不一样的,只是不怎么耐磨,不适合长途跋涉,所以唐时锦决定把这种鞋子,命名为“款步鞋”。 这会儿鞋厂还没有建好,但其它的已经在做了,鞋底一共有三种花纹,唐时锦看了看样品,觉得还不错。 然后下头人又把设计好的鞋面送了上来。 因为当前来说,这种鞋不算平价,本身橡胶也不那么多,又因为是人工的,量暂时上不去,所以不可能很便宜。 而现有的贵人穿的鞋大多是“靴”式,其实并不舒服,如果照样做下来,那这种鞋底的优势,完全体现不出来。 所以唐时锦决定改良一下。 靴筒只及脚腂,做两种,一种是像现代的系带鞋一样,做两边分开系带的,另一种可以做毛线针织的,有弹性又透气。 而且这个年代么,当然是先从皇上的鞋子开始做,下头人送上来的这种,就是为皇族设计的图样。 唐时锦直接否了:“太繁复!不必如此,简单舒服就好,最重要的就是舒服,庆典仪式上又不穿这种!” 下头人连声应诺,退了下去。 然后唐时锦又看了看给普通人设计的。 其实他们不是没本事,给普通人设计的花样就很好,祥云纹很大气,莲花纹也精致,连系带都漂亮,比后世很多的国潮鞋可美多了,而且因为要实现量产,所以也不用很繁复的绣法。 唐时锦赞了一声:“这个好,这个很不错,谁设计的!赏!” 负责的主事赶紧谢了恩。 唐时锦又道:“之前那个,赶紧弄好了送进宫来给我看,就参照这一种,简单大方就好,放开手设计,不会治你们罪的。” 那主事连声道:“是,是,下官明白了。” 唐时锦道:“男鞋这样就差不多了,女鞋还可以再想想,毕竟要配衣服的颜色……” 正说着,就见外头吴不争冒了一下头。 唐时锦转头看了一眼,他冲她打手势,唐时锦就道:“就这样,回头把图样送过来。”一边就出来了。 吴不争几步过来,附了耳小声道:“我今天才知,那个俞衔书,没有参加会试。我去他住的地方看了,说是几天没回来了。” “什么??”唐时锦讶然。 俞衔书,就是第一个向她行卷,说出国家钱庄概念的人,如今会试都第二场了,他居然没有参加? 只怕是因为这件事情,遭了旁人嫉妒。 唐时锦就道:“炎五,去查,”又向吴不争道:“你也去,怕是出事儿了。” 两人急应命去了。 第956章 人跟人不一样 文人设局,通常细致,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他自己更不会去什么奇怪的地方,所以只往文人平时会去的地方找就可以。 两拨人很快就把人找到了。 炎五如今已经被平儿拿下,然后就嫁妻随妻,彻底归她了。 他回来禀报:“在小安山断山亭下头找着人的,看起来像是摔下去的,那一块是一个山裂,不算高,但山壁光滑,爬不上来。” 唐时锦道:“人怎么样?” 炎五道:“人还活着,但昏迷不醒,好像只有摔伤,不像有别的伤,应该是自己摔的。对了,我上来之前看了一眼,石头上好像有油。我把人安置在了庆王府,叫奚少的人去检查了。” 唐时锦道:“还有没有发现别的什么?” 炎五问:“什么?别的没什么了啊!?” 行吧行吧,所以就说,人跟人真的不一样。 哪怕一个普通的回禀,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就不说别人了,江必安话这么少,但是若他回禀事情,肯定一句话就能说清楚要点。 唐时锦就道:“你过去一趟,通知国安部的人去查吧。” 炎五应声去了。 唐时锦过去瞧了瞧俞衔书,给他喝了几滴灵泉水。 到了下午,人就醒了,一听说被唐时锦的人救了,俞衔书喜极而泣,他真的以为活不成了。 江必安直接指了陆凤楼两人来查这个事儿。 现在国安部做事,都不用唐时锦说,就越来越严谨了,就比如普通的问话,也会有例如陆凤楼和贺延墨这种,至少两个缉事卫,然后旁边会有专门的书吏去记录。 这是最低的配置,稍微重要的案子,还会有监察司的人,当然了,如果是人命案还要有提刑按察司的人。 这么说起来,等腾出手,还得把技侦进一步细化,倒不是强求跟后世一样分法医痕检什么的,但是痕检基本的技能还是要慢慢学习的……但这是她的知识盲区,她只知道最浅显的,例如指纹什么的。 另外,普通的大夫,其实也可以招几个,就像现在这种案子,有人专门检查和记录伤口程度、位置,进而分析判断……轻重伤明确分级什么的。 她来回溜达着,一边寻思,那边贺延墨已经在问话了。 起初俞衔书还以为是意外,对他们谢了又谢。 然后贺延墨直接告诉他,他掉下去的那块石头上,被倒了油,而且就在旁边,还有两块石头被倒了油,也撬松了。 俞衔书当时就傻了。 其实事情也很简单,俞衔书为人本就谨慎,尤其因为行卷招了人眼之后,就更加谨慎低调了。 借着要温书的名义,送过来的帖子,全都婉拒了,又因为住在会馆中,有些事情实在避不开,就索性搬了出来,离他出事的小安山不远。 小安山很小,没什么风景,天又比较冷,来的人不多,俞衔书倒是爱其清静,就每日午后过来,坐在断山亭中温书。 在会试前几天,他温书都比较晚,一直到天黑才下山。 初七那天,他在断坡边小解,脚一滑就摔了下来,当时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他想上来,上不来,呼喊也没有人应,只靠着啃野草,然后又用石头垒了一个避风的窝,好歹撑过了这几天。 贺延墨问:“有谁知道你喜欢在断山亭温书?” 俞衔书犹豫了一下。 贺延墨抬头看了他一眼,俞衔书就道:“我搬过来之后,就没怎么与人交际,只有我两个同乡知道,他们来过一次,只是我一直随父母在任上,并不是在江南长大的,不怎么畏寒,但他们一来就说冷,所以只来了一次。” 他说了两个同窗的姓名,然后求道:“他们两人都是我的知交好友,人品我可以为他们担保,此事与他们必定是无关的,能不能等科举之后再去问他们?” 贺延墨咳了一声,瞅了瞅唐时锦。 唐时锦点了点头:“可以。” 如果没找着他,命当然比较重要,但现在已经找着他了,那放宽几天也无所谓。 但是没想到,隔了一天,那两人考完第二场出来,就来国安部报案,说俞衔书失踪了。 缉事卫不露声色,就按着常规询问过程。 这两人一个姓赵,一个姓乐,赵恺与俞衔书既是同乡,又是同门,关系亲近,而周展眉则是乡试之后认识的,也是一见如故。 因为三人不住在一起,头一场的时候并没一起去,在考场外头没见到俞衔书,已经很奇怪了,还想着难道是被庆王爷关照,先进去了? 等考完出来,仍旧不见他,两人去他的住处找了也不见,于是便命下人帮忙寻找,然后匆匆去考了第二场。 出来一听说没找到,商量了一下就来报案了。 周展眉道:“他虽只是举子,却很得庆王爷的赏识,还曾去财政阁与王爷议事,还请诸位一定上心,吾等多谢了。” 会试的日期是9、12、15,前一天入场,后一天出场,也就是说要在里头过一晚上,时间是很紧的。 所以他们很快又进去考第三场了。 总之,看起来这两个人也没有问题。 因为俞衔书人没事儿,所以唐时锦就没有再关注案子。 小章送来了新设计的鞋样,其中一款就是简单的绣龙凤,龙蜿蜒华美,凤展翼高歌,图案简洁,却超级有范儿,连系带都与图案很搭,高端大气上档次有木有! 唐时锦一看就喜欢上了,然后她突发奇想,跟章无极说,每个鞋码都做一个光版,多做些,起了个名字叫“自绘版”,买回去可以自己画,还可以搭配卖专门的颜料。 等炎柏葳回来,她就把鞋子的新图样给他看。 炎柏葳对这种东西不怎么在意,只点了点头,唐时锦又跟他说起了俞衔书的案子。 炎柏葳一边批奏折一边听,听到周展眉的名字,忽然一顿,问:“周展眉?是不是叫周舒?” 唐时锦想了想:“是叫周舒,怎么了?” 炎柏葳道:“此人文才极佳,应该不是这等人。” 唐时锦正要发表她的读书人论,炎柏葳就吟道:“风淅淅,雨纤纤。难怪春愁细细添。记不分明疑是梦,梦来还隔一重帘。” 唐时锦:“……???” 第957章 搭了她的顺风车 炎柏葳道:“还有一首也不错。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他一直吟完,笑道:“其诗真挚隽永,人应该不是坏人。” 唐时锦:“……???” 她忽然道:“你不觉得后半阙接的不咋地么?” 她道:“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炎柏葳仔细品了品:“确实这个更好。” 他也察觉到不对了,看着她。 唐时锦皱眉,把吴不争叫了过来,“仔细查查这个周展眉,尤其查查他的诗,是自己写的还是别人写的。” 何浅碧如今年纪渐长,男相渐显,他倒是还想继续玩儿,可是掩饰起来太麻烦了,所以过了年之后,已经借故出了宫,唐时锦现在有事都是叫吴不争。 吴不争应命去了。 炎柏葳走过来:“怎么了?” 唐时锦道:“一生一世一双人,还记得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还记得不?” 纳兰的诗,穿越者必背啊! 说真的,唐时锦还有点儿小兴奋,这还是她头一次在这个时空,找到疑似同为穿越者的! 至于害怕那是真没有,一是她的马甲在自己人面前早掉光了,二来,她如今这个身份地位……呵呵哒,无所畏惧好么! 于是她十分兴致勃勃的等结果。 吴不争也察觉到了,无比积极的安排人去查。 他们都是江南人士,要传消息去当地查,还要再等等,但是明面上的事情很好查。 而且这些事情也不是秘密。 据说这些诗都是周展眉的妻子做的,两人是在他乡试之后成的婚,如今他妻子也一起来了。 吴不争道:“我查的时候遇上了国安部的人,他们也在查这个人,奇怪的就是,周夫人对于找俞衔书并不算积极,感觉有一点可疑。” 唐时锦皱了下眉:“他妻子叫什么啊?” 吴不争道:“叫吴迪丽。” 唐时锦:“……” 在这个年代的姑娘名中,很少有用迪字的,而她的时代有一个超美的女明星,名字里有这两个字,所以她想这位不是自己取的名字吧?这么算的话她们应该是从差不多的年代过来的? 她问:“她多大?” 吴不争道:“好像是十八还是十九左右?”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有一个猜想,但是没有说出来。 吴不争很快又把江南的消息送了过来。 吴家算是家资殷实,吴迪丽或者说吴氏,是他的第三女,今年周岁十八岁。 据说两三岁的时候生过一场病,险些夭折,但后来又慢慢缓了过来。 听说她非常聪慧懂事,很得吴家家主的喜欢,日子过的不错。 而周展眉的父亲是府衙同知,其伯父在工部任员外郎,周展眉本人又十分俊美,少有才名,擅长诗词,又拜了大儒为师……在本地真的是最拉风的少年才子。 却看中了吴家一个商户女,殷殷求娶,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吴氏的好运气。 吴不争道:“据说是周展眉出门,然后遇上吴氏拜祭亡母归来,她在亭中垂泪,吟出了一首:”他对着纸条念道,‘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唐时锦:“……” 所以这位就可着纳兰一个人祸祸是吗?? 吴不争续道:“然后周展眉就留上了心,后来就不知怎么走到了一起。” 唐时锦点了点头。 心说行吧,反正她已经对这位没啥兴趣了。 一般来说,现代人伤心的时候作诗的,真的极少极少,背诗的,也是极少极少,主要是没有那个生长环境。 所以如果这不是真伤心,而是做戏,那目的显然是为了钓金龟婿……她能够理解,但她觉得她跟这位可能说不上话。 不过说起来,两人应该是同时穿过来的。 她不要脸的认为,她是搭了她的顺风车,毕竟她嫁给了皇帝! 算算她来这儿,已经十五年了!! 想想还怪可怕的,一下子十几年就过去了!! 世界上公认的穿越者,中华有秦始皇、王莽,国外有达芬奇、特斯拉,不出名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所以,这种事情,虽然处于她的知识盲区,她不知道原理,但应该不算稀奇?? 吴不争问:“那还查吗?” 唐时锦兴致缺缺:“算了,不用查了。” 他们不查,但国安部还在按部就班的查。 其实不管什么年代,查案子的流程都是差不多的。 先确定案子性质,例如这个案子发现有人倒油,能差不多确定是谋杀,然后就开始调查人际关系。 因为只有两个人知道他的行踪,所以,很快就查到了吴氏身上。 周展眉如今是住在伯父家中,这会儿他人还在考场中。 贺延墨两人直接拿着腰牌上门,周夫人赶紧把人带到了偏院,不一会儿,就见一个年轻妇人走了出来。 妇人生的娇美,整个人娇娇怯怯,眼波如水,在两人身上一转。 周夫人便道:“这两位是国安部的大人,有事情要问你。” 吴氏微惊。 她道:“国安部?找我做甚么??” 周夫人不怎么看的上这个侄媳妇,只道:“不知,总之,不管问什么,你老实回答就是。” 一边又客气的向两人福身:“那妇人先告退了。” 两人起身还礼:“夫人请便。” 然后两人坐回来,又与吴氏互相行了礼,书吏摆好桌子,磨好墨,两人才道:“你可认识俞雁?” 吴氏轻声道:“认识,他是夫君的好友,我们一起入京的,还算熟悉。” “他来京城之后,发生过什么事,你可知道?” 吴氏道:“小妇人听夫君说,他向庆王爷行卷,得了庆王爷的赏识。” 贺延墨道:“你觉得这个人如何?” 吴氏道:“俞小郎不爱说话,但人还不错。” 贺延墨两人搭档,大多是贺延墨开口问,陆凤楼从旁辅佐,顺便观察。 此时也是。 陆凤楼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只觉她不慌不忙,似乎确实问心无愧,但是整个姿态都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如果唐时锦在这儿,她一眼就能看出是咋回事儿。 因为,怎么说呢,后世的仪态,大多要求昂首挺胸,但其实,在这个年代,妇人习惯的仪态是微微含胸的,哪怕当家主母,整个仪态也主要是挺背平肩,而不是挺胸的。 更何况,她是一个翘胸的姿态,这在后世……通常称之为性感。 这是一个性感的,撩人的,却又符合后世礼貌仪态的动作,通常是受过一定形体训练的女人,在看到顺眼的异性时,受荷尔蒙影响拿捏出来的一个“暗撩”的姿态。 咋说呢,一看就是个中高手,高段位茶。 第958章 她认识她 但是贺延墨和陆凤楼,本质上还是比较直男,只觉得她不像心虚没有掩饰,就没怎么在意人家的姿态。 毕竟他们虽然不是君子,也不是登徒子,哪有盯着人家胸看的? 不止吴氏,吴氏身边的人也都有缉事卫问了一遍,然后几人才出来。 吴氏送了几人出来,回房关上了门,缓缓的摸了摸脸。 她一点都不担心。 她对自己的演技有信心,她肯定一点破绽都不会露出来。 就算是现代的刑侦手段都查不到她身上,更何况是如今这什么都没有的古代? 再说了,就算查到了是谁下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唐时锦要仗势欺人,她还真要担心一下,可她偏偏要费力不讨好的搞什么公平公正证据确凿? 在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时代搞这个?跑这种年代当起大法官来了?哧! 不能随心所欲,混成如今的地位有什么意义?暴发户就是暴发户,见识浅!愚蠢! 是的,她是穿越来的。 恐怕连唐时锦也不会想到,她,居然是认识她的。 唐时锦这种名字并不常见,又是相似的作派,她早就猜到了,她就是她。 只是…… 她忍不住又摸了摸脸,她与前世长的不一样了,终于长成了她想要的美艳挂的长相,所以……她永远也猜不到她是谁!! 贺延墨和陆凤楼出来,拿过其它几个缉事卫的笔录看了看。 吴氏有一个下人叫胡大,人闷闷的,但是缉事卫问他:“你觉得是谁害了他?”时,他闷闷的道:“不知道!又不是我让他去那块的!” 虽然只有一句,却透露出了一个信息,他知道他是在哪儿出的事。 也就是说,他知道他会去断山亭,也知道他会在那儿出事,这就很可疑。 然后陆凤楼便与贺延墨,再一次往断山亭那边走了一圈。 他们已经去过两次,只是之前都是走的从俞衔书那边到断山亭的路,这一次,走的是从周宅往断山亭的走,缓缓的走了一圈,陆凤楼看到一个路边茶水摊,便道:“这儿应该是。” 贺延墨哼道:“我觉得你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对,”陆凤楼道:“可是你又能怎样?” 贺延墨:“……” 陆凤楼就过去,悄悄亮了亮牌子,问了问。 天网毕竟是人脑人眼,要说每一个人都记住不可能,但是一个提着油的人,再认认脸,还是很好认的。 不到一个时辰,缉事卫去而复返,抓走了胡大。 惊的周家诸人不知所措。 胡大只是一个下人,也不是什么坚强斗士,很快就招了。 江必安进宫的时候,特意拿了笔录来给唐时锦看了看。 胡大招认,说夫人,也就是吴氏帮过他,所以他应该报恩。 听说俞衔书冒名顶替,抢了他家郎君的主意,自己去行卷了,巴上了财神爷,就想给他一个教训,就去倒了油。 唐时锦直接道:“不会,不是。” 她是跟俞衔书接触过的,不在于人品,而是他对于这方面的敏感度和学识,都是很不错的,对于国家钱庄的整个想法也很成熟,有很多文章中没有的东西,这想法肯定不会是别人的,也不会是听别人说的,因为抄作业不可能抄的这么“会”。 江必安点了点头,然后道:“但不管怎么审,他都只说是他自己的主意,夫人并不知情,我去看了,也不像是替人顶罪。” 唐时锦笑了一声,一点都不意外。 这不是白莲花的基本操作吗? 人家只是哭哭啼啼向你诉说委屈,至于你会做什么,这个人家怎么会知道? 甚至,我只是与别人说话,是你自己偷听到的,你会做什么,人家真的不知道呢,嘤嘤嘤嘤! 这就算在现代,都不能算教唆,因为她一个字也没提要你做什么啊! 唐时锦把笔录还给他:“照常查吧,没事的。” 江必安点了点头,正要走,唐时锦又叫住他:“还有,你们在审人的时候,有什么经验,例如怎么说旁人容易说漏嘴,或者怎么说容易套话,就是种种审讯话术吧,你试试能不能总结总结,然后写下来,可以用来教新人。” 江必安道:“写下来?” “对啊,”唐时锦道:“不然呢,师带徒?口耳相传?我们是一个国家机构,不是帮派。”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那边周展眉终于出了考场,筋疲力尽的,只想好好睡一觉,结果一回府,就迎来了这么一个晴天霹雳。 吴氏是真的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能查到胡大,而且这么快! 她呜呜的哭道:“夫君,都是我不好,是我不会管束下人……” 周展眉长吸了一口气,只能赶紧换了衣服去国安部。 缉事卫便出来给他做了一个笔录。 据周展眉说,他与俞衔书,都是想去财政阁的,两人有很多想法相似,国家钱庄上,他也确实参与了一些意见,但也只是参与意见而已,整个想法都是俞衔书自己的。 一直录完了,他才道:“衔书人怎么样了?我想见见他。” 缉事卫只道:“暂时不行,周公子可以先回去,这几日尽量留在府中,我们可能会随时过去。” 周展眉苦笑道:“是。” 回了府,周家人急迎上来,周展眉只道:“不用担心,我听他们的意思,衔书无事……我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知道,国安部行事公正,不会冤枉好人的。” 看周家人居然就真的立刻放下心来,吴氏垂了垂眼,哽咽的道:“夫君。” 周展眉看了她一眼,还是点了点头,然后道:“伯父,伯娘,我先回去了。” “嗯,”周大人道:“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 两夫妻沉默的回了院子,周展眉累极了,可是躺在床上,却是睡不着,半晌,他才道:“此事,你真的不知情?” 吴氏哭出声来:“夫君!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她似乎急的话都说不出来:“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夫君怎么能这么想我!” 周展眉看着她,看她确实不像知情的,便道:“那就好。不然,我真的没脸见衔书了。” 他闭上了眼睛。 吴氏犹哭了几声,然后似乎是强抑住了,帮他拉了拉被子,退了出去,人都出了门,又似乎抑不住悲伤,哭出了声,然后又在丫环的簇拥下,快步走远了。 周展眉听到这一声哭,心弦儿一松,这才真的睡着了。 第959章 养个祖宗在屋里 那边,吴氏做足了戏,才慢慢的收了泪,打发走了下人,慢慢的歪在了美人榻上。 她选周展眉,只不过是因为,他是她在那个圈子里能找到的最好的,至于其它的,都不重要。 就算他脑满肠肥,她也不是不能忍,更何况他人斯文清俊,待她也十分温柔。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人年纪不大,却如此精明。 是的,很精明,她时常需要打起精神,才能避免露馅。 比如他时常想与她谈诗文,什么平仄什么韵什么律的,她哪懂这个! 知道唐时锦的存在之后,她就打定主意不要暴露身份的,可是除了古诗词,她实在没有更有力的武器,来钓到他……所以最终还是用了。 本来以为钓到就行了,没想到嫁人之后,还要一次次的面对考验。 好在她聪明,不会犯那些电视剧女主的错误,到处乱抄,傻到连什么不存在的陈王什么的都抄过来,她基本上只背纳兰的,起码不会显得风格不同。 直到如今也没有暴露。 就是有点烦!时时要提着心。 她觉得她跟唐时锦真的是犯冲,一遇上她,就没个好! 明明就是一个什么都不如她的暴发户,可是,到了这儿,居然堂而皇之的压在她头上! 案子一路查下来,没有证据能证明吴氏和周展眉知情,于是就查办了胡大,把案子结了。 但是一把结案的告示贴出去,大家就联想起了当初陈识务的案子,顿时,看周展眉的眼神儿就不对了。 有御史上书,说应该删除他的会试成绩。 然后炎柏葳否了。 既然国安部都判定他无罪,那他就是无罪,不能再因疑定罪。 所以几日之后放榜,周展眉高居第十名贡士。 全国第十名!这实在是很了不起了! 吴氏是真的后悔了。 他的前程,与她将来的日子息息相关,加上处理一个人,在她心里不算什么大事,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先下手为强了。 早知道他这么厉害,俞衔书怎么样都影响不了他,她又何必费这个事儿? 她本来是好心想为他减少竞争对手,结果弄巧成拙!只怕反而会影响他的前程! 那边俞衔书很快就养好了伤,然后唐时锦直接请旨把人调到了财政阁,然后派他去筹备国家钱庄。 这会儿地方还没盖好,但是人要慢慢的挑起来了,流程机器什么的,也要先熟悉起来。 所以,殿试还没开始,俞衔书就已经走马上任了。 俞衔书还与周展眉见了一面,跟他说,他相信他是不知情的,下人之事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承诺殿试之后,一定向唐时锦举荐他。 周展眉回来一说,家里人都松了口气。 不管到时候唐时锦同意不同意,只要他举荐,就能洗清周展眉的嫌疑,为他正名。 只有吴氏愕然道:“他不是没考会试吗?唐时锦这样做,岂不是有些不公平?” 周展眉也是一愣,没想到她连这个也不知道:“举人本就可以授官……” 周夫人也连连皱眉,道:“有句话,虽不中听,但你们还是要往心里去,京城不比江南,庆王爷是堂堂的王爷,直呼其名可不妥当!” 周大人也道:“正是!王爷虽不是计较的人,但皇上那儿可不好糊弄!京城这种地方,一定要谨言慎行,免得连累家人!” 这话说的重了,周展眉脸都红了,急起身请罪。 吴氏也是泪如雨下,急福身,连连请罪。 等他们出去了,周夫人才道:“毕竟是商贾出身……这商贾和商贾,还是不一样的!好好的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欺负她了!” 她真是一肚子不爽。 周大人也是十分不爽,毕竟,唐时锦如今真的是京城第一不能惹之人,他都是一口一个王爷,必恭必敬,她张口就直呼其名? 周大人十分不放心,半晌才道:“你上点心,好生看着她,别叫她惹出事来。” 周夫人心说我哪里看的住,可是面上仍是只能应了,想了想,索性把她身边的老嬷嬷派过去了。 这年头,长辈给你下人是爱护,吴氏只能恭敬应下,也不敢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 好好的养个祖宗在屋里,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吴氏一时也来了脾气,道:“走!我们出去逛逛!” 现代金丝雀的解压方式,逛街炫富啊! 于是一行人出了周府,吴氏买了两套头面,心情好了许多,结果从珠宝铺子出来,却听旁人道:“庆王爷来了。” 吴氏一抬头,就见唐时锦和另外几个人,骑着马儿从不远处路过。 吴氏死死的盯着她。 唐时锦迅速察觉到了,转头看了她一眼,正好看到了她眼底,还没来的及掩饰的嫉恨。 唐时锦一眯眼。 吴氏心里格登一声,迅速垂下了头。 唐时锦也没多停留,就直接走了。 她总觉这人的眼神儿,就那种看不上她又干不掉她只能无能嫉妒的眼神儿,实在是熟悉,所以她在想……这个人,不会是她认识的人吧? 回来叫过吴不争来问了问,确认就是那个吴氏,唐时锦道:“她有没有改过名,或者有没有小名?” 吴不争道:“听说她原本叫吴清梦的,后来自己改名叫吴迪丽的。” 哇哦?? 吴清梦??原来是你哟!! 唐时锦呵呵哒。 炎柏葳问她:“怎么了,你认识?” 唐时锦道:“算是认识吧。” 这个人,是她的初中同学。 她长的清淡,从小就是走白莲花路线的,最喜欢的就是暗搓搓的秀优越:“好羡慕你们啊,自由自在的,我放了学还要学古琴,周末还要上培训班,一点空闲都没有。” “唉,真羡慕你们,吃什么都不闹肚子,我从小肠胃娇气,只能吃配好的营养餐,连自己选的机会都没有!” “我也想像你们一样想坐就坐,可是我这身裙子几万块,虽然不算贵,但我也不愿浪费父母的钱财。” 是的,她家境很好,很有钱。 小小年纪,身上就各种亮晶晶,天天跟人炫耀这个几千,那个几万…… 她记得有一回,她说她一个二十几万的发夹不见了。 上一节是体育课,她正好在后头睡觉,只有她一个人在……课堂上也没有监控,简直百口莫辩。 而且她是出了名的穷,大家全都信了,不少人跟着指责她,连老师都跟她道:“没关系,老师相信你只是一时糊涂,改了就是好孩子。” 去他娘的一时糊涂,这不是一张嘴就给她定了罪? 那会儿她还没有如今的城府,是真的当场气哭了,气的全身发抖。 然后她直接出去报了警。 要知道,这不是小学生小打小闹,内部调解一下就行了,几十万是大案子了,警方很重视,结果过来一查,那发夹包好了,好好的在她的书包里。 最恶心的就是,这并不是她自己放忘地方了,然后情急之下胡乱指责,她就只是想闹一闹,让全校都知道,她有一个二十来万的发夹而已! 虚荣到这种程度,真的是醉了。 第960章 陛下你飘了 所以她一直喜欢警察叔叔。 她顶着那么一副不良少女的样子,可是警察处理的时候,从头到尾,一视同仁。 最后那个老警察,还悄悄的跟她说了句话。 他说,“闺女,她将来什么样,我看出来了,你将来什么样,我没看出来……撑住这股劲儿,用到正地方,我觉得你将来能挺牛。” 然后她就撑住了。 至于吴清梦? 那之后不久,她就走了,听说是花钱去国外当了练习生?? 反正等十来年之后,再见她时,她真没认出来。 本来她是清淡挂的长相,其实还挺有特点的,碰上吃这一挂的,那就是大美人。 但现在,整了一个欧式大双,内眼角割的都快对到一起了,鼻子又高又尖,下巴也戳死人,总之……网红的不行。 而且她听说,她也并不是什么豪门。 她妈完全就是小三上位,她在七八岁前过的也就是普通人的日子,后来成功上位后,才好了一些,但她的便宜爹虽然有钱,也还称不上壕。 可能人越是心虚越是爱抖吧,所以她才这么爱秀? 再后来,唐时锦的生意越做越大,吴清梦的便宜爹很快就不够瞧了,找上门求合作时,她直接就拒绝了,而且明说了是因为烦她。 之后她再见她时,吴清梦那个眼神儿,就跟今天一毛一样。 她内心深深的认为自己是高贵冷艳小公主,从来都看不起她,可是现实最会教做人,这会儿她的靠山都得跪舔她,她就算嫉妒至死也木有用。 唐时锦是真的爽,爽的不行。 为此,她还去看了当年那个老警察,他已经退休了,两人在烧烤摊上喝扎啤,聊了一晚上,开心的很。 现在她就是不大明白,为啥八杆子打不着的俩人,能一起穿过来? 反正就只有她和炎析葳,唐时锦说的很轻松。 炎柏葳却气的不行。 他怒道:“这种人,真是该死!” 他道:“我要去设个局,也让她尝尝被人冤枉的滋味!” 这天凉王破的架势,唐时锦都被他逗乐了,亲了亲他的耳垂:“不用,何必在这种人身上花工夫?我觉得这样就挺好,我就喜欢她嫉妒的发疯却只能对我跪舔的样子。” 她毛手毛脚的摸了他半天,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不要叫她看到你!!” 炎柏葳:“……” 她掐他:“你听到了没有!” 他只好道:“听到了。” 她哼了一声,这才站起来出去,外头的人已经等了半天了,立刻上前禀报:“王爷,新做的鞋子已经送过来了。” “哦?”唐时锦很感兴趣:“拿进来。” 于是鞋子就一双一双的端了进来,唐时锦挑了一双,过来给炎柏葳试穿。 给皇上做鞋,不知道加多少工夫,当然合脚,两人都穿上,把带子一系,一龙一凤,都是明黄底子,同样的画风,脚放在一起,还怪好看的。 而且因为系带是很宽的绸带,很古风,跟龙袍也不会不搭。 唐时锦还暗搓搓的叫人拿了几双自绘版的样鞋,给戚曜灵他们送过去,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过来看桃六郎画鞋。 桃成蹊很喜欢这种新奇的东西,所以就算是在鞋子上画画,他也没有嫌弃。 唐时锦过来的时候,他刚给许天禄画好了金玉满堂,许天禄正拿着扇子猛扇,想让它快点干了好穿。 唐时锦一进来,戚曜灵就道:“师父你看我这个。” 他给戚曜灵画了一个旭日东升的山水画,看着还怪雅的。 唐时锦问:“你给自己画什么啊?” 桃成蹊正在画,她就凑过去看,结果他画了一个背身扭头的,满身肌肉满脸虬髯的大汉,还有一个乱七八糟的字,看半天才认出来是个义字。 唐时锦无语的道:“这什么啊!这么丑!” 桃成蹊笑着瞄了她一眼,点点头表示确实很丑。 唐时锦实在琢磨不透,回去就问炎柏葳,炎柏葳笑道:“他逗你呢!那是武财神关羽,他的意思是,他是仗着财神的势,财神托着他步步青云……类似的意思吧!” 唐时锦无语。 你们这些文人可真是……这曲里拐弯的,累不累?啊!? 然后炎柏葳跟她道:“这鞋子要是多,给四品以上的朝臣一人发两双吧。” 这么大方? 唐时锦笑了一声:“哟,陛下,你飘了啊!” 炎柏葳也笑了:“怎么说我也是财神家眷,怎么能天天被人说小气呢!” 唐时锦笑道:“行。” 炎柏葳又道:“对了,你说的那一处试验田,已经打理好了,归属户部,我直接叫阮藏锋过去了。” 唐时锦哦了一声。 这事儿她都快忘了。 就是她跟炎柏葳说,要弄一个很大试验基地,所有空间的东西,都从那儿过一年再拿出来。 正好殿试过后,谢怀瑾和阮藏锋都成了进士,名次还不错,用着也名正言顺。 唐时锦就道:“那怀瑾?” 炎柏葳道:“先放放,我再看看。” 唐时锦点了点头:“行吧。” 于是她先下了个通知,让官员们把鞋码报了上来。 这几年,朝臣们可能是被算计狠了,也抠习惯了,乍然要发鞋子,还有点儿受宠若惊。 既然是朝廷发的,那唐时锦就在鞋盒上,亲手写了“脚踏实地”四个字,把格调往上提了提。 而且官服都有现成的颜色花纹,所以唐时锦叫他们就按着官服的花纹做,花纹与官服搭起来,上朝穿也不会显得不庄重。 因为攒了好几年,橡胶的量还是很大的,而且因为先期工序已经做完了,所以进度也是很快的。 这样一来,其实也算是一个很好的宣传。 京城这种地方,就是跟着朝廷的风向走的,朝上一发,店里生意也不用愁了。 双赢。 那边,唐时锦一大早出了城。 因为买的地很多,所以离京城还是有点远,出了城一个多时辰才到,阮藏锋早已经到了半个多月了,笑着迎上来施礼。 他跟谢怀瑾不一样。 谢怀瑾外表虽然谦和,其实骨子里是很傲的,不是清高,而是傲,他已经承了唐时锦的情份,不想再接受唐时锦的帮助。 但阮藏锋和贺元宵有点儿像,他从小就跟着她做事,受了她还不了的大恩,到了这儿还是跟着她做事,亲近而又坦然。 其实这样也很好,他妥妥是财神党,自己人,旁人也肯定会捧着他,他做事也方便。 唐时锦进了庄子,四处看了看,就道:“怎么样?” 第961章 与外男当街亲热 阮藏锋是一个很内秀的人,他很明白这事儿为什么选他,反过来,也很容易推出这会是个什么事儿。 所以他直接道:“王爷放心,我全都细看了,这边儿地势敞亮,巡查容易,在那上头……”他指了指高处的亭子:“白天晚上不断人的,围墙也高,安全的很,而且皇上叫我的时候,还叫了户部的陆大人,交待的很清楚,虽然是放在户部名下,但是这庄子的事情直接禀报给你,我想陆大人也不会多管的。” 他顿了一下:“皇上还给了两千羽林军,领头的叫余知非,说是你的熟人,我接触了一下,人还不错。” 唐时锦点了点头:“对,他人很聪明的。” 阮藏锋又续道:“余外,也给了一些书吏主事,我都一一看了,我觉得应该好管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才道:“仓库在哪?” 阮藏锋什么也没问,就直接带她去了。 唐时锦把准备好的粮种唰唰的搬出来,瞬间填满了两个大粮仓。 然后唐时锦道:“明白了吗?就干这个事儿,带着人种地,然后记录数据,不会的话你去我那个庄子看看。” 阮藏锋慢慢的把张大的嘴巴合上了:“会,我之前就去看过了,你的庄子和户部那个庄子,我都去看过了。” “行,”唐时锦道:“那就这么干吧,知非是地头蛇,你们两人只要抱成团儿,这边就肯定没事的。” 阮藏锋点了点头:“放心。” 两人出来了,余知非笑嘻嘻的在外头等着,唐时锦笑道:“知非,这是我同乡,初来乍到的,你帮我好生照顾他。” 余知非笑道:“王爷放心。” 两个人都是自己人,所以唐时锦还留在庄子上用了午饭才走。 回来的路上没有赶路,到的时候快到晚饭的时辰了,各处的烧烤摊儿都已经开烤了,唐时锦马儿也快不起来,只按辔徐行。 走出一段儿,忽然有人道:“王爷王爷!” 然后他拿着一个肉串就冲了过来。 炎五几人迅速带马上前一步,看了看是他,又退回去了。 贺延墨把肉吃进嘴,把签子一扔,施了个礼,也不等叫起,就赶紧凑过来:“王爷,听说你那个什么脚踏车要人试?你找我啊!我帮你试啊!我不怕摔啊!” 唐时锦:“……” 因为自行车这个名字,不怎么直观,所以她用了“脚踏车”这个名字。 在这个年代要做脚踏车,其实还是很麻烦的,轮胎问题尚未完全解决,还需要解决链条问题。 清朝制器大师黄履庄发明的自行车,其实是手摇的,摇把装在前头。 而国外的人发明的“世界第一辆”自行车,是没有链条,用双脚往后蹬的……这两种都不好用,但是要做后世那种自行车,链子问题不好处理。 所以哪怕有图纸,匠人们也是试了好多版,才总算整出来一个差不多的。 如果让唐时锦来说,那个样子,有点儿像那种老头乐,小三轮儿,比一般的自行车要宽大的多,轮子很粗,除了轮胎那层橡胶皮之外,通体是木制的,轮子也是木质的轴承,座椅和梁是一体的,好像一个滑梯。 咋说呢,行也行,实用也算实用,就是感觉怪怪的。 但别人都觉得还不错,反正就是试验阶段,一时还不会上市。 唐时锦就笑道:“你消息真灵通,我还没开始卖呢!” 贺延墨嘻皮笑脸,“我知道,所以不才找人试骑么?” 唐时锦道:“但是你骑,起不到试验的效果,因为你怎么都不会摔的。” “但是我敢骑啊!我什么路都能给你试,骑多长时间坏我也能给你试出来!” “行吧,”唐时锦真是败给他无敌旺盛的好奇心了,无奈的道:“你想玩就叫他们带你去。” 贺延墨一喜:“好好好!多谢王爷!” 他笑嘻嘻的连连拱手。 唐时锦一带缰绳就走了。 因为她手头的事情又多又杂,所以她时常会在京城街头出现,有不少人认识她,她也习惯了被人看,并不在意。 她并不知道,此时,吴清梦正在不远处看着她。 周展眉也拿了一个进士身份,然后得俞衔书举荐,进了财政阁,与他一起办理国家钱庄的事。 因为想带着她出来见识一下京城风貌,所以两人早早的就出来了,走了一下午,看到这样的烤肉摊子,周展眉兴致勃勃,就想尝尝。 吴清梦是崩溃的。 她家里虽然后来落魄了,但也没吃过路边摊啊! 这种东西不是那种混混或者农民工才吃的吗,她怎么会吃这种没形象的东西! 可是她又不能直说,只能拉着周展眉的袖子撒娇:“夫君,这太不雅了,人家不要。” 周展眉与她少年夫妻,感情还是很好的,于是两人上了二楼,可以吃店里的炒菜,也可以点下头的烤肉。 正吃着,就看到了这一幕。 唐时锦神采飞扬,从容自若,好像这个年代的什么礼法规矩,全不能束缚她半点儿。 吴清梦又嫉又恨,于是状似不经意的道:“这两人是夫妻吗?好生亲热。” 这话一说,连邻座都不由得侧目。 然后有人道:“你连庆王爷都不认识?” 吴清梦被他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气的无语,她凭什么就得认识她?她有什么了不起的? 脸上娇怯怯道:“啊?她是庆王爷?可是庆王爷……她不是皇后吗?怎么能与外男当街如此亲密……” 周展眉的脸色,当时就是一变。 连店老板都直起腰来,直接走过来,皮笑肉不笑的道:“客人吃好了吗?” 周展眉年少成名,家世也不错,翩翩佳公子,哪里碰到过这种被当面赶客的事儿,一时窘的俊面泛红,连连道:“对不住,内子极少出门,见识浅薄,绝无他意。” 他直接放下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拉着她就下了楼。 吴清梦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被他拉的踉跄了两步,也不敢抱怨。 她习惯的用了她最擅长的手法,想抹黑她一把,小小的出口气,可是她却忘了这个年代最重要的尊卑,唐时锦混到如今的地位,已经不是任何人能编排的了。 这一幕,唐时锦还真不知道,她也不在意。 被贺延墨这么一提,她一大早又去工坊看了看。 第962章 制定规则的人 还没到,就听到贺延墨大呼小叫的,然后就见两辆脚踏车,飞也似的从工坊中骑了出来。 唐时锦还以为是陆凤楼,骑过来才发现是颜开,两人也看到了她,贺延墨一边嚷嚷着下官有礼了,其实人也没下来,两人就绕着他们的马儿转悠,骑的那叫一个溜。 所以确实,这种车子,就得让这种人试,不怕摔啊! 都城主干道的路,都是青石板铺的,比水泥路还平,骑着还挺有穿越感的,要是到石头路上估计硌屁股,泥巴路直接不能骑。 唐时锦突发奇想,又叫他们做了几个滑板车出来,有成人的也有孩子的,这种在技术上就容易多了,平时文官上朝,一路全都是青石路,代代步也不错。 因为滑板车好做,驾驭也容易,所以她虽然是突发奇想,反倒是先上市,不几天就开始试卖。 像桃家人这种,自重身份,还是坐马车,但像一些家境不咋地的,或者年轻爱新奇的小官儿,立刻就买了一辆骑。 虽然木质带雕花的滑板车,看上去还是很古风的,但头一回看到俞衔书踩着滑板车向她飞过来时,唐时锦还是有些不忍直视。 画面太美不敢看。 这要是画成画儿传到后世,妥妥是个赝品。 俞衔书倒是适应良好,见了礼,还跟她道:“王爷这滑板车着实方便,比走路快的多!” 唐时锦能说啥,她只能道:“你开心就好。” 俞衔书当时就红了脸,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明显是误会了,唐时锦只能道:“有事说事别磨矶,我的意思是说你蠢。” 俞衔书呆了呆,赶紧道:“王爷,钱庄都打整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唐时锦嗯了一声,影卫把马儿牵了过来,俞衔书诚挚邀请,“王爷,您要不要试试我的滑板车。” “不了,”唐时锦道:“我试够了。” 于是俞衔书踩着他的小滑板车儿,一路踩踩踩的跟着她的马儿,还左顾右盼的,悠闲极了。 关键他这人,本来是那种温润如玉的气质,唉……反正就是各种不忍直视。 钱庄离的并不远,很快就到了,唐时锦下了马,里头一个人急急迎出来施礼,道:“下官周舒拜见王爷。” 唐时锦还是头一回正眼看这位,她点了点头,道:“当初朝上收书画时,你倒是写了几首好诗。” 周展眉恭敬的道:“回王爷,那并非下官所做,是下官的内子做的。” “哦?”唐时锦道:“才女啊!” “不敢,不敢,”周展眉道:“不敢当王爷夸奖。” 唐时锦笑着,也没再说。 反正不是你的就不是,总有露馅儿的一天,她也犯不着当这个恶人。 她就没再说这个话题,直接进去了。 因为钱庄并没有用现代银行的玻璃式柜台,又不像这个年代的店铺是半截柜台,简单来说是墙上打个洞,看设计的时候,唐时锦还以为不会太美观的,没想到做起来居然还不错。 因为里头的人,是正面面对外头的,中间又是玻璃的,所以会有一种壁画活了的感觉,又安全,又不会显得太闷。 唐时锦问:“试过没有?里外说话通透吗?” “试过了,”周展眉恭敬的道:“试过几次,声音很清楚,不用很大声,而且就算这四处都坐上人,也不会互相干扰,还是可以听清楚的。” 一听就是真试过了,唐时锦点了点头,又问:“那些人,打印机都会用了吧?” “是,都试过几回了,已经用的很熟练了。” 俞衔书显然是故意想让兄弟出头,所以一直没说话,都是让周展眉回答。 周展眉一边说着,就从袖中取出一张存单,道:“这是试印的,王爷请观。” 唐时锦接过来看了看,感觉打的十分规整,看看就显得专业,就点了点头。 然后周展眉道:“王爷,下官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唐时锦一皱眉:“我最烦这样,你要说就说,不说就下去,别整这个。” 周展眉脸一红,急道:“是,是。下官是觉得,虽然做了这几个柜台出来,其实起码三五年之内,应该都是用不上的,这种要等大家都习惯了往钱庄里存钱,整个步骤都不需要外人指引了,才用的到,所以,初期最常用的,应该是那边的‘接待室’,方便给人讲解,下官听闻王爷交待过,这一处只设一个接待室,下官斗胆求教,这是为什么?” 唐时锦道:“因为我们是制定规则的人。” 周展眉微怔。 唐时锦比了比这整个格局:“这国家皇庄,本来就是一个新兴事务,我在建的时候,就充分考虑到了国情、民生,社会环境等等因素,从中取到了一个平衡点……当我建起来之后,在大家心目中,国家钱庄就是这个样子的,国家钱庄的业务就应该照此办理,我要让所有人去适应我的规则,不管你在外头多有地位,进了这个门儿就一视同仁,礼貌而不必恭敬……那样,不出两年,整个运作就会成型,省心高效又安全。” “而如果像你说的,过多的去考虑他们,我们去适应他们,那就会像之前那些铺子那样,有身份地位的人,你得上门办理吧?高官显贵,你得请进来奉茶吧?给他们一点便利,就会养出一份骄矜,毛病全都是惯出来的,长此以往,权威不在,那我为什么要整这个?是我差钱儿还是国库差钱儿?我求着你来存了?我是‘国家’钱庄我怕什么?” “所以谁说这柜台用不上?就得用!接待室是处理特殊情况的,要这么多干什么?外头设几个人,专门讲解,然后不管什么人来办理,就让他从柜台办,不会,那你别来啊!这么简单的事情哪可能真的学不会?” 她看了他一眼:“明白了?” 周展眉急道:“是,是,下官懂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继续往里走。 外头有人进来,唐时锦一回头,见是江必安,就问:“你怎么来了?” 江必安道:“我经过这儿,见你的人在,就进来看看。” 唐时锦问:“一进来时感觉怎么样?” 第963章 凌驾于生命之上 江必安扫了几眼:“很古怪。” 唐时锦呵呵哒:“反正你嘴里永远吐不出象牙来。” 江必安早就被她怼习惯了,也不在意,早有小官儿捧上茶来,两人都端了一杯,喝了几口又放了回去,然后继续往里头走。 里头的金库和保险柜库,全都设置了重重的关卡,重兵把守,门也是工匠特制的,要三把钥匙同时插入才能打开。 因为这种钱庄,不能像现代的银行一样押来押去,大部分的时候,金银就放在这个金库里,所以这些防卫都是必要的,必需的。 江必安问:“这里头和外头没有门?” 周展眉也是有眼色的,见唐时锦的随从影卫拦都不拦报都不报,江必安进来甚至没有见礼,显然是熟不拘礼的,便恭敬的回道:“江大人问的是店堂和里面吗?确实是没有门的,要从外头绕。但里面和院子是可以出入的。” 江必安点了点头。 然后唐时锦道:“你说如果贺延墨这些人,能不能进来?” “能,”江必安道:“但是进来了,也未必能抢走银子,不用多担心。” 唐时锦点了点头:“也是。这么说的话,还算是比较安全的。”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这是国家钱庄,重兵把守,除了找死的,谁会来??” 唐时锦道:“就因为除了找死的,没人会来,所以来的人才有可能很厉害,所以才要小心。” 她自己顿了一下:“衔书,你写个折子,闯国家钱庄与闯国库同罪,先入律法,之后才好处理。” 俞衔书恭敬的应了。 江必安直接在旁边栏杆上坐下,道:“你是俞衔书?那你是谁?” 周展眉急道:“下官周舒。” 江必安眯了眯眼:“真是你。” 他看了一眼俞衔书,向唐时锦道:“你用这样的蠢人做事,怎么能放心?” 一句话说出来,俞衔书和周展眉,脸色全都变了。 唐时锦笑道:“你不能用你查案子的思维去考虑人际关系。” 江必安道:“有何不同?无识人之能,如何做事?” 周展眉忍不住了,低声道:“江大人,衔书之事,下官实实不知情,内子亦不知情,还请江大人明查!” 江必安道:“你未曾说过国家钱庄是俞衔书剽窃你的,那你夫人为何要为你鸣不平?你夫人若无不平,又为何要抱怨?你夫人若不抱怨,家中下人又怎么会出手?律法治不了你们的罪,但你当真问心无愧?” 周展眉正色道:“下官知道江大人不信,但下官当真从没说国家钱庄之议是我的,从来没有。” 江必安还想说话,唐时锦道:“必安。” 江必安皱了皱眉,就没再说话。 唐时锦道:“两位,必安说的,是常理,人人都该知道的常理。世上之事,但凡不符合常理的,一定会有一个缘由……俞衔书,你要明白,你能活着完全是一个意外,这会儿你本来应该已经死了。所以,这中间牵扯了一条人命,不该不重视!信任和糊涂是两回事,我希望两位都能多想想。” 她顿了一下:“另外,国家钱庄,重要之极,我不管两位有多少难言之隐,总之你们别给我耽误了事儿。耽误了事,诛你们十族都赔不起,还有,我的委任也不是什么果子梨儿,可以由着你的喜好让来让去,用我彰显兄弟情谊?不得不说,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要做官先做人,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两人深深俯首,汗湿重衣,不敢则声。 唐时锦随即道:“走吧,必安,找个地方吃饭去。” 江必安站起来,两人就溜达着出来了,也没上马,就直接慢慢的往前走。 江必安道:“这怎么回事?” 唐时锦笑了一声:“其实,我真的不知道。” 江必安说的是常理,但世上总有些人,做事不遵循常理,只图自己开心。 就好比一脚踏入豪门,就要迫不及待的炫富。 也好像稍微有了点地位,先就把架子端了起来,耍个威风草菅人命什么的,急不可耐的去品尝凌驾于生命之上的滋味。 理由不重要,目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会让她觉得爽。 至于什么剽窃文章,剪除对手,不过是她拿来说服自己,或者将来讨人情的东西。 吴清梦就是一个这样极度自私的人,她所有的付出,不管说出来多么冠冕堂皇,最终都是为了自己,或者为了自己爽,或者为了自己过的好。 当然了,这只是她的推测。 没准儿人家重活一辈子,长进了呢? 也或者人家与周展眉是真爱,确实是在一心为他筹谋呢? 她随即撇开了这个话题:“你们最近吃过什么好地方没?” 江必安道:“我已经连着吃了四天烤羊。” 唐时锦啧了一声,她可不想吃烤羊! 她想了想:“对了,我记得呦呦名下有一个江南菜馆,我们去那家尝尝,来个人,去问问他们有没有空。” 下头人应声去了。 江必安道:“南方菜我吃不惯,我先走了。” “不行!”她一手提住他肩:“要有人来,你可以走,要没人来,你必须得陪我吃!!” 江必安无可不可,就随着她走了。 两人走出很远,不远处的马车上,吴清梦才走了下来,神情复杂。 她是来给周展眉送饭的。 自从那天之后,周展眉对她就有些冷淡。 如今不是后世,实在混不下去了,还可以换一个人傍,如今这个时代,换人太麻烦了。 她必须得把他笼络回来。 好在两人感情还是不错的,这两天,她小意温存的哄着,两人的关系,又渐渐的回温了。 所以听说他们如今在这边,她就过来给他送饭。 没想到就看到了这一幕。 当时在街上,唐时锦与贺延墨,只是说笑了两句,其实不算什么,可是现在,她都直接伸手碰他,这要是换个人,不是不守妇道是什么?凭什么她就可以?? 可是再是嫉恨,她如今也没法与她抗衡,只能长吸了一口气,提起裙摆,依依的下了马车。 然后主仆几人走了过去,吴清梦对着守门的官兵嫣然一笑:“你们好,我是周舒的夫人,我来给他送饭。” 官兵看了她两眼,并没请她进去,只进去禀报了。 隔了好一会儿,周展眉才出来,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吴清梦轻声软语:“我怕你忙起来又忘了吃饭,所以叫厨子做了几样你爱吃的菜……” 还没说完,周展眉就道:“国家钱庄是保密的,严禁外人出入,你快些回去吧,不要在此逗留。”一边说着,就直接转了回去。 第964章 大好的牌打烂了 看着他的背影,吴清梦惊的瞪了瞪眼。 他一向温柔有风度,还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 再说了,什么严禁出入,说的这么严重,不就是银行吗,当她没见过吗?? 可是官兵就一点没客气的道:“周夫人请吧。” 吴清梦咬了咬唇,只得回进了马车里,车门一关,她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怎么回事?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刚才唐时锦来过,是不是她跟他说过什么? 可是不应该啊!她又不知道她是谁,她能说什么? 还是说,她勾引他了? 左一个右一个的,她难道是想在这个时代做武则天吗? 她忽然双眼一睁,觉得自己无意中得到了真相! 唐时锦的性格有多霸道,她是深知道的! 所以,她难道真的想做武则天?所以才费尽心机的,笼络了这么多的人才?? 唐时锦并不知道她的脑回路。 她和江护去了江南楼,隔了会儿,戚曜灵和贺延墨就过来了。 唐时锦就跟江必安道:“好了,你不是不爱吃吗,你可以走了。” 江必安瞪了她一眼。 贺延墨哈哈的笑道:“王爷,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江大人在吃饭这事儿上,就跟个姑娘家一样。你问他想吃什么,他从来都说不出来;你要自己说了吃什么,他多半都不爱吃;但你硬把他叫去,他也不少吃,还能吃到最后。” 唐时锦:“……噗哈哈哈!!” 她简直笑的不行,连戚曜灵都笑出声来。 唐时锦笑了半天,从空间里翻了翻,找出来两个朱砂的绣花鞋,跟他道:“必安,来,你把这个给他,让他学会尊重上官!怎么能把实话说出来呢!” 江必安接在手里,呵了一声:“你们俩人可以多多共事,都这么能说话,都不是好东西。” 唐时锦道:“江姑娘,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可是在帮你!” 江大人毫无情趣:“还吃不吃饭?能不能好好吃饭?” 唐时锦啧了一声,嫌弃的道:“看到你就什么都吃不下了。” 江大人道:“待会儿我看你吃不吃。” 一边斗着嘴,菜也就端上来了,唐时锦下第一筷,江必安就盯了她一眼。 唐总毫不在意的吃完了,还吃的挺香。 贺延墨还问她:“王爷,你的钱庄要不要找我当托儿啊?” 唐时锦疑惑的问:“你有钱吗?” “啊?”贺延墨比她还疑惑:“当托儿不是你给我钱吗?你给我钱,我再去存啊?” “想的美!”唐时锦呵呵哒:“国家钱庄又不是唐家钱庄!钱又不给我,我凭什么花钱雇托儿?亲夫妻明算帐好吗!你们爱存不存,没人存正好,我才不在乎!” 话虽如此,吃完饭,她还是溜达着去找了靖王爷。 她想让他在国家钱庄第一天开业的时候,去排个队,然后存第一笔,存多少无所谓。 不为别的,身份压的住,皇上的亲叔祖,再没人比这个关系更高了吧? 将来若是有人想搞特殊化,一句话就能堵回去,皇上的叔祖都来排队,亲自办理,难道你比靖王爷还贵重? 靖王爷对这些事情不怎么敏感,但是对她还是挺信任的,反正她笑眯眯的过来拜托了一下,靖王爷也没多问,就答应下来。 然后唐时锦又去找了桃相,至于内阁,让炎柏葳去暗示一下就可以了,这些人都是人精,自然心领神会。 但是想想俞衔书这俩人,唐时锦不大放心,又叫了一个今天跟着的影卫去找了王慎行,跟他说了说今天的事,让他安排个人过去盯着,别出事儿。 王慎行心领神会,也正中下怀,立刻就派了一个人过去。 如果说俞衔书两人,正在努力成为唐时锦的人,派过来的这人,就是王慎行的人了。 唐时锦的人,大多不怎么主流,但王慎行的人都非常主流,一过来,两人瞬间就感觉到差别了。 本来这件事情,唐时锦是放手让俞衔书去做的,可如今,虽然主事的人,名义上仍旧是俞衔书,但,实际上,他做任何事情都需要商量了。 把大好的牌打烂了,俞衔书不是不后悔的。 当初俞衔书受伤,在庆王府住了几天,见到唐时锦与其它人相处,无形中受了影响……但他却忘了,唐时锦确实没架子,但那是平时。 她在工作上,绝对是雷厉风行的,这个事儿,他实在是办的很蠢,又轻狂又愚蠢。 可是后悔也晚了。 当时唐时锦和江必安一走,两人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站起来。 周展眉低声道:“对不住,你一心为我,我反倒连累了你。” 俞衔书亦低声道,“我们的交情,何必说这个。” 是不必说这个,但有的事,却不能不说。 周展眉道:“是我糊涂了,我再查查,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俞衔书没再多说。 唐时锦说的对,世上之事,但凡不符合常理的,一定会有一个缘由,如今,这个缘由,也确实还没有查到。 吴清梦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周展眉实在给不了她什么好脸色。 一直到晚上回家,周展眉仍是神色郁郁。 吴清梦提着心一下午,一见他回来,急迎了上来:“夫君。” 周展眉只点了点头。 吴清梦温柔小意,一路伺候着他吃完了饭,上了茶,见他仍是冷冷淡淡,吴清梦也有些急了,垂泪道:“夫君,是不是妾身做错了什么,你跟我说了好不好,你这样对我,妾身心里难受。” 周展眉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然后他摆手让下人都退下去,直接道:“国家钱庄是衔书自己的想法,你可知道?” 吴清梦心头微惊,却只能点了点头:“知道啊。” “那你为何要说,是衔书剽窃了我的想法??” 吴清梦一惊。 她犹豫了一下,就哭了起来:“夫君时常说起此事,说了许多,句句言之有物……我以为他是受了你的影响,是我想左了,夫君,我只是替你不值,想法明明是你们两个人的,可最后却只有俞公子得了好处,我真的替你不值啊!” 周展眉用一种极为陌生的眼神儿,上下打量着她。 第965章 我上我也行 其实他是在诈她。 没想到一诈就诈了出来。 明明这么容易的,当时他为什么没好好查问,就这么糊里糊涂过去了? 周展眉一字一句的道:“然后呢?然后你就与胡大抱怨了?” 吴清梦一愣。 然后她受了屈辱一般站了起来:“夫君,你这话是要逼死我吗?我只是与丫环说了几句,胡大虽是下人,可也是外男,我怎会与他闲聊!” 周展眉看了她好一会儿,缓缓的点了点头。 吴清梦心弦一松,仍是哭个不住。 周展眉出神半晌,才慢慢的道:“国家钱庄这事,是衔书自己的想法,我只是提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建议。而如今,衔书受命管理此事,我也是得了他一力举荐,才能进财政阁,如今是他的下属,听命于他。我希望你做事之前,能多想想,分清楚是非轻重。” 吴清梦哭道:“可是这件事情,只是一个意外啊!我只是在家中与丫环闲聊,胡大偷听了,又莫名其妙的去害人,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也很愧疚,可是这真的不是我的错啊!” 可不管你有意还是无意,就是因为你的话,才差点害死了一个人! 周展眉捏了捏眉心,实在有些疲惫:“总之,我们身在京城,不比江南,一定要谨言慎行。” 吴清梦看他神色,做出了强忍着眼泪的样子:“我知道了,夫君,我给你惹麻烦了是不是?” 周展眉终究还是不忍,放缓声音道:“没有,但是以后一定要小心,都城处处权贵,我们不过初来乍到,一定要处处小心。” 吴清梦一脸乖巧的点头:“夫君,我知道了,你放心。” 周展眉嗯了一声。 吴清梦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我今天看到唐……庆王爷了,她与一个高大男子在说话。” 一提到江必安,周展眉又不由得苦笑了一声:“那是江护,国安部的江大人。” 吴清梦娇声道:“她身边有好多好厉害的人啊!” “嗯。”周展眉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毕竟是星宿下界么。” 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赏,甚至是崇拜。 吴清梦一时嫉恨交加。 什么星宿下界!不过是占了时代的便宜!她若是早来几年,她也可以! 提到唐时锦,周展眉兴致勃勃,正想与她聊几句,结果就将她这个眼神儿,看了个正着。 周展眉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了。 吴清梦心里一慌,急道:“夫君,我只是觉得,她与一干男子相处,总是不避形迹,有没有为皇上想过?我心中有些……不喜欢这样的女子。” 周展眉久久无言。 如果是在见过唐时锦之前,他可能会觉得她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可是在见过唐时锦之后…… 唐时锦这个人,是很有气场,很有人格魅力的一个人,尤其是上下级关系时,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很少会想起她是个“女人”,而更多的是感受到她的本事。 所以他听着,就极不顺耳。 他一字一句的道:“不管她是什么人,她是我的上官,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能决定我一辈子……我觉得,你还是没有想明白我的话,我实在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站起来:“这些日子,你尽量不要出门,我去书房睡。” 吴清梦急道:“夫君!夫君!”她追了几步,但周展眉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躺在书房榻上时,周展眉真的有些茫然。 他不是长子,娶亲上本来就自由些。 他并不在意什么家世,只想娶一个有才华的女子,他极爱诗文,也长于诗文,娶一个同样长于诗文的女子,两夫妻闲时谈谈诗,联联句,茶酒相佐,多么开心自在。 他本来以为他找到了,可如今,却与他想像中完全不同。 当日,听佳人垂泪吟出锦绣诗句时,他既是耳热心跳,又是心情激荡,可如今,却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 他不是没有努力过。 他不止一次邀娇妻与他谈诗论文,可是她总是婉拒了,不然就直接扑进他怀里,娇嗔索欢。 他也年轻,闺房之乐也是喜欢的,可每次都是这样,他实在不能不……怅然若失。 而且,他不明白的是, 一个饱读诗书,出口成章的女子,必定也该腹藏锦绣。 她当识大体,当知是非,那为何,她会不喜欢,甚至完全不尊敬庆王爷? 就算她基于种种原因,不喜欢庆王爷,她身为官员正妻,世家儿媳,也不该时时流露出来。 这种事情,一个不小心,就会连累家族,如此不知轻重的行为,实在不像一个内秀的人做的出来的……着实叫他有些失望。 周展眉缓缓的用手盖住了眼,长叹了一声。 两人少年夫妻,这还是两人成亲之后,头一回分房睡。 吴清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是真的气坏了。 眼睁睁看着唐时锦,仗着时代便利在这儿装星宿,她实在是忍不了了! 不就是银行吗?不就是国库券吗?居然还弄出来什么脚踏车滑板车……惊的这些土包子一愣一愣的。 可其实,从现代过来的人,谁不会? 她本来没想暴露她的身份,既然这样……她起码应该让周展眉知道,她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吴清楚气愤愤的拿了笔来,想画个三轮车出来。 然后她寥寥几笔,画了一个草图出来,细节怎么样,却有些想不起来了。 平衡车她倒是买过,但是平衡车好像要用电??扭扭车?扭扭车是儿童玩具,好像没有用。 还能做什么? 她画了很久,然后泄气的把纸一扔就去睡了。 然后唯恐天下不乱的吴不争,就偷了几张纸过来,给唐时锦看。 看着纸上乱七八糟的图,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唐时锦啧了一声。 咋说呢,有些人总觉得我上我也行,其实这是个错觉。 展示图和结构图,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好么? 就以最简单的自行车为例,主要就是两轮一个三角,能画出展示图的大概有99,可是能完整画出结构图的也就一半儿。 又比如她的唐家四坊,以最最简单的香皂为例,现代人diy过手工皂的,大多用皂基,可皂基本身就算一种半成品,色素啊,精油啊,都不是这个年代能买到的东西。 所以就说,在如今这种纯手工时代做皂,一百个人里有一个人做出来不错了。更何况还有很多其它的? 她的确是在抄作业,可抄作业,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抄的好么! 再说了,她到了这儿之后,一直就没断了学习各种知识,起码现在,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儿的字,也练出了一手能唬人的字体。 可看看她的纸上,简繁乱入的,而且写完也不处理,真的不担心暴露?? 第966章 难道真是鬼魅 吴不争跟她八卦:“不过听她的意思,她可能的确不知道?瞧着特问心无愧。” 唐时锦笑道:“小白莲的行事准则,一不劝,二不阻,她只是抱怨一下,你自己听到了自己做啥,是你的事,她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所以她确实‘问心无愧’!” 两人正在瞎侃,平儿进来禀报:“主子,余大人说有急事求见。” 唐时锦一时没想起来:“于大人?哪个于大人?” “余知非。” 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来了? 唐时锦皱了皱眉,就叫进了,余知非一进来,迅速施了一礼,看向左右。 唐时锦一看他脸色,就知道有事儿,摆手让吴不争出去了。 余知非急上前道:“王爷,有个事……前几天,我与藏锋发现仓库里的袋子有被划开的,但少的粮食不多,也就两三斤,我们以为是守库之人盗的,彻查了一番,什么头绪也没查出来,只能先严加戒备。可是严加戒备之后,再去检查,仍旧有一个袋子被利器划开,仍是少了两三斤,我等索性把所有的袋子都找了一遍,发现里外足有七个袋子被划开过,缺少的两到三斤不等。” 他轻轻吸了口气,显然在强忍着惊恐:“我们当时还没察觉不对,又将人手排查了一遍,然后我亲自守夜,一整夜我保证我没有合过眼,可是早上一看,又有一个袋子被划开,少了两斤三两的米。门是一直关着的,锁也一直没有开过!” 他脸色发白:“这个,这个……怎么办?” 唐时锦讶然。 但仍是拍拍他肩:“淡定,肯定不是鬼怪。” 余知非轻轻吸了口气,一下子就信了:“不是鬼怪就好。” 唐时锦就道:“你去见江护,明儿让他亲自带几个人,跟你过去查查,平儿,你叫几个影卫暗中跟过去,到时让他们守守。” 平儿应声去了。 唐时锦就叫人把余知非送到江必安那儿去了。 江必安的想法,应该跟她差不多,也觉得可能是高来高去的江湖人,所以第二天,他就把贺延墨两人带上了。 仓库里全都是唐时锦从空间里搬出来的粮,都是拿来种的,吃一碗能不说能百病皆消吧,也绝对能强身健体,堪比良药。 所以,这事儿还是要上心的。 几个人过去查了查。 唐时锦空间里的粮食口袋,都是提前叫人制的,不是麻的而是粗布的,上头有非常明显的一个划器划过的口子,茬口齐整整的,绝对是非常锋利的东西。 但是因为已经查过了好几遍,地上全是脚印,也分不出新旧。 仓库的大门,是双层的大门,很沉重,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开启,日夜都有人把守,外头也有人日夜巡逻。 而且,为了保险起见,粮仓连窗子都没有,只贴着屋檐做了一排通风口,只比碗口略大,只怕还没人腿粗,人是绝对钻不进来的。 贺延墨甚至把每一个粮袋子都拎了一遍,确认里头就是粮食,也确实没有地方藏人。 所以,除了监守自盗,真的没有别的可能了。 江必安也细细的走了一圈儿,然后道:“今晚我们守夜。” 余知非默默的点头答应了。 于是晚上,江必安就在外头与锦衣卫一起守夜。 贺延墨和陆凤楼和影卫,艺高人胆大,直接躲在了粮仓里头。 四个人分了四个方位,各自盘膝坐着,缓吸慢吐,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一直过了子时,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 仍旧无声无息。 正在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想着,难道今晚不来了……的时候,忽听粮食唰唰的声音响了起来。 四人几乎同时弹起,向那一处扑去,与此同时,飞也似的晃亮了火折子。 火折子照亮了那一处。 但那儿空空如也,只有被划开的米袋子,正在唰唰的往下流着粮食。 贺延墨不信邪,过去点起灯笼,飞快的绕了一圈儿,诺大的粮仓里,只有他们四人,其它,一个人也没有。 一时之间,连贺延墨也不由得背上发凉,心说难道真的是鬼魅? 几个人又检查了半天,才拍了拍门,江必安叫人打起火把来,开了门,听他们一说,就不由得皱眉。 他沉吟了一会儿,就道:“明早查查通风口吧。” 虽然通风口过不了人,可是,门没开过,总不可能是穿墙而过? 于是第二天一早,就搬了梯子过来,细细的检查了一下通风口。 这一查,还真查出事儿来了。 其中一个通风口中,十分干净,好像时常打扫一样,没有灰尘。 贺延墨精神一振,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一点一点细细的看了过来,然后他拈起了一点,叫:“江大人!江大人!” 江必安嗯了一声,贺延墨直接从高梯上跃了下来,把手里的东西给他看:“好像是什么动物的毛!” 江必安掏出帕子,贺延墨小心的把手里的东西放上,果然是几小根好像是蹭下来的,淡黄色的毛。 余知非道:“野猫?有野猫也不奇怪吧?” “应该不是野猫,”贺延墨道:“你上去看看,那里头很干净,哪怕两三天不擦,也会有一点灰尘的,但那一个明显是天天擦的,不是凑巧。说不定还真是什么动物来偷粮。” 余知非还真爬上梯子看了看,迟疑的道:“也有可能。能偷粮的话,会不会是猴子?有人训练猴子偷粮?” 陆凤楼道:“如果是猴子,能偷粮,动作还能快到躲开我们四个,那……何止是训练有素啊!!简直都快成神猴了!” 江必安道:“不管是不是猴子,先把通风口堵起来再说。” “诶,别啊!”贺延墨道:“刚凤楼不是说了,这猴子很厉害,通风口是通风的,总不能天天堵着,我们不如把它诱捕了。” 江必安道:“怎么诱捕?你们听到声音立刻去抓都抓不到!可见这东西动作很快!” “简单啊!”贺延墨笑道:“它不是爱钻这一个通风口么,我们在这里头下点药,不就行了?” 还真是。 江必安道:“你倒是聪明。” 药什么的,当年的锦衣卫有的是,如今虽然用的少了,但也不是没有,而且都是极其高明的药。 于是就直接拿对付人的迷药放了一些,然后晚上继续蹲守。 第967章 你们别后悔 仍是过了子时,忽然就听到了粮食唰唰的洒在地上的声音。 陆凤楼一声呼哨。 守在外头的贺延墨看也不看,拿起一把巨大的扫帚,就呼了上去。 下一刻,便听吱吱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翻了,一大把粮食洒到了地上。 贺延墨二话不说,又是一下子。 又是吱吱两声。 这果然是一只猴子,动作快的堪比武林高手,而且显然极通人性,不但不躲,反倒照着贺延墨扑了过来。 贺延墨飞快的退后。 就听刺啦一声,猴子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划了过来,直接将他的袖子划开了,吓的贺延墨大呼小叫。 但猴子毕竟是中了药,动作越来越缓,然后猛的发出了一声尖厉的猴啸。 贺延墨哟了一声:“不会是还有帮手吧!?” 话音未落,就见不远处人影一闪,然后飞也似的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将小猴子抄在了手里,脚一抬,将贺延墨的大扫帚踩在了地上,转身就走。 明明动作极快,却行云流水一般,莫名有几分大摆大摆的从容。 贺延墨从身后拔出长剑,追了上去,两个影卫和江必安陆凤楼一起追上。 追出去一程,那人似乎是烦了,把小猴子塞进怀里,转身迎了上来。 几招一过,贺延墨脸色微变。 他再一次有了当初夜闯总督府时的感觉,彻彻底底的碾压,他引以为傲的功夫,在他面前,全无还手之力!!被打的节节败退,狼狈不堪! 其它人见势不好,飞快的跟上。 那人连连冷笑,却似乎毫不畏惧,着着抢攻。 两个影卫都不由惊愕。 贺延墨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可他们练的功夫,与他有相通之处,却又远不及他!! 他们几个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只听呛的一声,那人徒手折断了贺延墨的长剑,陆凤楼急上前来救,却被他一脚踢飞。 下一刻,他的手掌拍在了江必安身上,江必安硬生生被他拍退了几步,后背撞在了树上,当时就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掌飞脚踢,步步进击,一时之间,竟是人人受伤,个个吐血。 那人随即冷笑一声,傲然道:“我不过游玩至此,随手取些粮米,你们却胆大包天,敢伤我的细细!又以多欺少,如此无耻!!既然如此,那可就怪不得我了!!你等别后悔!别后悔!!” 他扬长而去。 影卫挣扎想翻身,却翻不过来,只道:“你们,你们怎样?!” 贺延墨咬牙道:“我没事!凤楼?凤楼你没事吧?” 江必安靠在树上定了定神,手探进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踉跄几步过去,一手剃开蜡封,将里头的灵泉水,倒入了陆凤楼口中。 一个影卫也从怀中掏出了吊命丹,迅速放入了另一个影卫的口中。 这个时候,余知非也带着人追了上来。 他本来以为他们都是高手,追个贼还不是手到擒来……上来一见这架势,险些没吓死,忙忙的指挥着,把人抗了回去,一边赶紧叫人回去报信。 这会儿天还没亮,影卫隔窗禀报了,唐时锦吓的一下子就清醒了,急道:“他们没事吧?” 影卫急道,“主子放心,救的及时,性命无虞!” 唐时锦飞快的穿着衣裳:“我过去看看。来个人,赶紧去叫渊穆!” 炎柏葳急道:“不行,你不能去!此人功夫必定极高……” 唐时锦挣开手就往外走,炎柏葳管不了她,只急道:“炎五!炎三!能喘气的赶紧过去几个!叫戚曜灵过去一趟!” 一刻钟后,一行人飞也似的出了城,一路快马,到了山庄。 唐时锦急匆匆进去,几个人各自躺在榻上。 唐时锦一看江必安那脸白的跟纸一样,吓的一怔:“你没事吧?” 江必安张开眼,摇了摇头,唐时锦道:“别急,我叫渊穆过来了。”一边二话不说灌了他几口灵泉水。 然后又过去看了看贺延墨。 贺延墨伤的不重,只是虎口崩裂,整条胳膊都肿了,陆凤楼和一个影卫伤的重些,若不是有唐时锦的药,只怕当场就要没命。 唐时锦又惊又气:“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影卫伤的轻一些,低声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 唐时锦道:“功夫有多高?比炎五还高吗?” 影卫道:“应该,应该差不多……” 唐时锦脸色微变。 要知道,炎柏葳和这些影卫的功夫,其实是源于当年的齐见贤。 而后来安宁侯也证实了,这其实是一群人,是有一个……怎么说呢,门派?聚集之处的? 总之,有这样能力的人,并不是只有炎柏葳他们,而是还有许多,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可是你特么偷我的粮食,我还不能反抗了??动你的猴子就是胆大包天?? 再说了,我官兵抓小贼,当然是一拥而上,难道还跟你讲江湖规矩?还得一对一?怎么就无耻了? 不得不说,还真挺有留王氏的傲慢。 唐时锦道:“周围查了吗?” 余知非急道:“找到了一个地方,是一个山间小屋,他这几天好像都在里头煮饭,里头有余下的米,每一种都有!还有几件小衣服,好像是猴子穿的。” 他顿了一下:“地上有一个不大的软瓢,那猴子是划开袋子,然后拿瓢舀一瓢,抱着就走,它走了之后,米才会慢慢的流出来。” 江必安忽然道:“动作非常非常快,不像寻常猴子。” 唐时锦一眯眼:“你是说……” 难道这猴子,就好像唐九垓和唐八埏一样,有类似灵泉水这样的东西喂养? 江必安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应该不是常见的猴子。” 贺延墨也道:“我回想昨天,它划我袖子用的好像不是刀,是指甲。” 指甲?如此锋利的指甲?? 唐时锦道:“别急,听他的意思,他打算干点啥,我觉得他有可能来找我。” 江必安眼睛猛的张大:“那你来干什么!!” 唐时锦道:“没事儿,我带了炎五,就算真打不过也可以逃。不然呢,我不来,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放着这么一个人在暗处,岂不是更提心吊胆?” 说话之间,戚曜灵和奚渊穆也过来了,坐下给他们把脉。 第968章 自己去报仇 在奚渊穆眼中,除死无大病,一一把完了,很平静的点了点头。 唐时锦就直接问:“几天能好?” 奚渊穆一一指过去,“一个月、一个来月、七八天、半个月,两个月。” 唐时锦瞪大眼:“凤楼居然要两个月?必安要一个多月??” “对,”奚渊穆平静的点了点头:“比较严重。” 唐时锦吸了口气:“行吧行吧,赶紧熬药,要什么药?” 她就跟着他过去了,她这儿什么药都有,好多都是制炼好的,可以直接用。 炎五仔细问影卫那人的招式,皱着眉头。 唐时锦把药给了奚渊穆,又回来道:“必安,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会来偷粮?” 江必安张了张眼。 唐时锦道:“他说,‘我不过游玩至此,随手取一些粮米’对不对?他显然很傲慢,不会特意扯个谎,所以他发现这儿明显是一个意外,那他是怎么发现的?你也说了粮仓没有窗,他不可能‘无意中’发现,所以他是怎么发现的?” 几人都不由得皱眉。 然后贺延墨道:“闻到的?猴子闻到的?” 唐时锦道:“猴子嗅觉这么灵的吗?” 贺延墨严肃的道:“他那个是个神猴!” 唐时锦:“……” 她都被他气乐了。 江必安正色道:“你要小心。” 他眼睛漆黑漆黑的看着她,神色严肃极了:“如果是闻到的,那你一定要小心,他真的很厉害。”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现在渐渐有了一点“哪怕为了xx,也要保重自己”的意识了,背着手儿转了两圈,然后就下令:“他们一时不好挪,留下二十个影卫保护,渊穆也留下,看能挪了就赶紧挪回去,放庆王府……你们都小心,我先回去商量商量再说。” 几人都应了,唐时锦上了马,又跟戚曜灵道:“你先去一趟唐家四坊的庄子,让他们小心。” 戚曜灵道:“我先送你回去,我再出来。” 唐时锦点了点头。 一行人一路快马回了城,而,就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一个身着蓝衫的青年,正站在酒楼二楼,冷冷的俯身下望。 他手里慢悠悠的抚摸着一只黄毛小猴子,小小一只,眼睛又大又黑又圆,看起来还挺萌,却长着又长又尖,微微弯曲的指甲,看起来寒光闪闪,叫人头皮发麻。 一直到近午时分,才见下方有人道:“庆王爷来了!庆王爷回来了!” 唐时锦有名气又没架子,尤其在城门口这种地方,但凡是个贵人,大多都认识,何况是她。 青年眯了眯眼,伸手摸了摸小猴子的头:“细细,自己去报仇。” 小猴子吱吱的叫了一声,从他身上轻轻一跳,就蹲伏在了窗台上,一对黑豆一样的圆眼睛,盯紧了下头的唐时锦,蓄势待发。 唐时锦属于对恶意很敏感的那种人,察觉到了,飞也似的抬头,还什么都没看清,视线就中一个影子闪了一下,有什么东西猛的跃到了她背上。 唐时锦几乎是第一时间拿出了擎天破日刀,耳边听到了炎五和戚曜灵同时喝斥……她只觉得背上一疼,下一刻,戚曜灵跃到了她的马上。 唐时锦飞快的跃下了马,明里暗里数个影卫齐声呼哨,飞也似的把她围了起来。 猴子吱吱叫着逃走,一跃起来足有几丈高,动作快极了,灵活极了。 戚曜灵追了上去。 他本来轻功就好,脚下连踢,踢出石子,阻了那只猴子的路,几步追上,一剑下去,那猴子吱的一声惨叫,就被他削中后背,血溅了出来。 蓝衫青年飞也似的跃下,大怒道:“找死!” 他飞快的去救那猴子,戚曜灵反手一剑,剑尖险而又险的从他袍角划过。 蓝衫青年怒极,转身攻了过来,炎五亦攻了上来,影卫急道:“主子先退。” 唐时锦握着破日刀,皱眉看着场中,戚曜灵道:“师父快走!” 唐时锦咬了咬牙,觉得这种打斗她帮不上忙,只得收起刀来,上了马,被影卫一路护送着回去了。 猴子也是野兽,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狂犬病。 唐时锦回去又是肥皂水又是酒又是灵泉水的胡乱洗了半天,一边向外道:“怎么样?怎么样了?一有消息赶紧跟我说!” 不一会儿,影卫便在窗外道:“他受伤了,跑了,正在找,灵少和炎五都没受伤。” 唐时锦愕然道:“跑了?” 能在两人夹击中逃走,这人的功夫是真的很好了。 炎柏葳进来看了看她的伤口,一言不发的又出去了,大批的羽林军飞也似的调度了起来。 蓝衫青年起初十分傲慢。 毕竟,用唐时锦的话来说,他的功夫确实高于江湖,一路行来,别说对手了,连能挡他几招的人都没碰到过。 可是炎五的功夫是影卫中头一号,戚曜灵的功夫也差不多称的上江湖头一号,两人夹击,他很快就撑不住了,怒道:“以多欺少,不嫌无耻吗?” 炎五两人理都没理他。 围观的人都看不下去了,纷纷道:“你先放猴子伤人还有理了!” “就是!庆王爷也是你能动的!”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还跟你讲规矩呢!” 蓝衫青年面色沉沉。 炎五两人下手狠辣,毫不留情,数招一过,炎五一掌拍在了他胸口,蓝衫青年闷哼了一声,倒退几步,唇边溢出血来。 他狠狠的看了他一眼,手忽然探入怀中,猛然向外一撒! 炎五和戚曜灵以为是什么毒粉,飞快的屏息后退,眼前却是一花,掉在地上时,却似乎是一些南瓜子。 但他功夫很好,两人这一退,他趁机飞也似的倒滑了出去。 影卫大多护着唐时锦走了,留下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两人急追上去时,那猴子吱的一声,猛的跃了上来。 戚曜灵烦了,一剑过去,那小猴子当时就被切成了两半,掉在了地上。 蓝衫青年已经跃下了屋檐,没入了街巷之间,两人一时居然找不到他去了哪儿。 这时候羽林军早就到了,迅速散开,开始搜查,因为他即便受伤,也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戚曜灵有些担心,过来跟炎五道:“我先回府一趟。” 炎五道:“你不必回来,我叫人过来。” 戚曜灵点了点头,直接连马也不骑,飞也似的向庆王府去了。 第969章 把仇恨拉我身上 戚曜灵回了府,叮嘱了一番家里人,又赶紧进了宫。 唐时锦冲了半个时辰的水,头发还湿着,一见他就道:“那小猴子,本来是想冲我脑袋下手的吧?” 戚曜灵沉默了一下:“……” 唐时锦后怕的直拍胸。 她背上那道伤,只有两寸来长,不算很深,但是想想当时那个情形…… 那小玩意能轻而易举的划破衣服,那要给她开个颅,绝对更加轻而易举啊! 想想就后怕好么! 戚曜灵安慰她:“其实我也没看清,那东西太快了。” 更可怕了好吗! 唐时锦问:“死了没?” “嗯,”戚曜灵道:“被我杀了,看着十分古怪,比一般的猴子腿要长,指甲也长,锋利极了,我叫人送去给渊穆了,他可能会感兴趣。” 唐时锦正色道:“你要小心,你杀了那猴子,他绝对会记恨你的。” “无所谓,”戚曜灵道:“让他来找我就是!我虽然有可能打不赢,但他要杀我,也不容易,我有足够的时间叫帮手。” 唐时锦皱眉看着他。 戚曜灵道:“师父,怎么了?” 唐时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炎柏葳快步从外头进来,见戚曜灵来了,就道:“他受伤了?” “是,”戚曜灵道:“炎五打了他一掌,他说若无良药,起码半个月内,炎六几个都能对付他,我差不多也可以。” 唐时锦问他:“孩子那边都安排好了?” 炎柏葳点了点头,又道:“我调神机营过去了,你放心。” 唐时锦皱眉道:“可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影卫打了声讯号,然后吴不争跑了进来,道:“主子,有消息了。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疯子!” 唐时锦前阵子把吴不争明着安排进了监察司,所以现在他手里有长目飞耳楼和天网,两边的消息,不到一天时间,就得了回音,这速度,若是被朝臣们知道,一定会惊讶莫名,可如今,已经渐渐成为皇帝两口子的日常。 他把传过来的消息送上,一边简单道:“这会儿差不多的有两条,一个是在湖广保靖,说是有一个富家四五岁大的孩子,看到一只猴子在树上吃糖,就拿石子掷他,然后那猴子就扑过来,把孩子活活挠死了,几个下人也全都满脸是伤,因为有人说这猴子有人养,所以报了官。据说有很多人看到,都说那猴子动作快的离奇。” “另一条在德安,说是有个姑娘在街上走,一个猴子忽然过来攻击她,脸全都挠坏了,当时主子下人的,混战了一场,怎么都抓不住那猴子,最后发现那猴子蹦到了一个人跟前,那人大模大样的根本不逃,就有人过来找他,然后他说了一句,说‘她不长眼踩坏了细细的葡萄,死了都活该,留她一命就该知足’什么的,然后报了缉事卫,他们正在查。” 吴不争顿了一下:“这两个都是案子,所以消息快一些,我叫他们把画像画过来了,不是案子的我也传了消息下去,明天,最晚后天应该就能有信儿。” 五岁大的孩子,拿石子掷它就要死?自己把葡萄掉在路上,旁人没看到踩了就该偿命? 唐时锦看着卷宗,连连冷笑道:“这是猴子还是猴爹?” 戚曜灵道:“留王氏那些人,都是跟他学的吧?一个个把自己当什么了?” 唐时锦又看了看他。 戚曜灵忽然想通了她的意思:“师父,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仇恨都拉过来?” “是倒是,”唐时锦犹豫的道:“可我又觉得……” “别,师父,”戚曜灵道:“他对付你,不过是顺手,可是我杀了他的猴子,他如今最记恨的本来就是我,所以把他的仇恨拉我身上,其它人那儿就可以略微放松些,这是最好的选择。” 他站起来给她倒茶:“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 他说的没错。 唐时锦犹豫了半天,还是道:“好,但是你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戚曜灵道:“怎么拉?” 唐时锦抬抬手:“简单啊,我刚不是说了,这是猴子还是猴爹?让他来给他爹报仇啊!” 戚曜灵一挑眉:“对啊!” 而此时,周宅。 吴清梦午睡刚刚醒来,懒懒的道:“出什么事了啊,外头吵死了。” 贴身丫环深知她的心意,用夸张的口吻道:“听说今天在城门口,有人要杀庆王爷,竟是处心积虑,训了一只古怪的猴子,一跳足有一层楼,指甲老长,吓人极了!” “哦?”吴清梦眼睛一亮:“那唐时锦怎么样了?” “庆王爷没事儿,好像受了点伤,那猴子叫戚大人给杀了。” “哦,”吴清梦有些失望,点了点头,又道:“是个什么人啊?” 丫环道:“是一个青年男子,穿着蓝衫子,听说长的很不差。” 吴清梦撇了一下嘴:“唐时锦天天与一干外男当街打情骂俏,不知道个避讳,果然,出事了吧?” 丫环道:“夫人说的是。” 吴清梦懒懒的坐了会儿,用了一盏茶,才道:“出去走走,采一些花瓣,晚上给夫君做汤。” 周展眉从那天之后,一直睡书房,所以她这几日一直小意温存的哄着他。 她就拿了把小扇儿,摇摇的出去了。 她身边两个大丫环,分别名为宝钗黛玉,她带着她们出了门,两个丫环在荫凉地儿把茶点摆好,然后就去采花瓣了,吴清梦倚在竹榻上,半眯着眼睛看着。 因为这花瓣是夫人“亲手”采的,只能挑最好的,两个丫环越走越远,吴清梦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花具房里,一个蓝衫的人影,正慢慢的闪身出来。 他扫了一眼远处的两人,又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少妇,神色冷漠,下一刻,他飞也似的上前,只一起一落,早将榻上妇人拖进了花具房中。 吴清梦吓傻了,拼命的挣扎,但对方只轻轻一戳,她就没了力气,周身发软,坐到了地上。 下一刻,那人慢慢的闪到了她面前。 他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了几分惊艳。 吴清梦张大了眼睛,眼中,却也有几分惊艳。 蓝衫青年长的非常帅。 是属于唐时锦那个年代的,叫人眼前一亮的帅气,嘴唇削薄微弯,又带着几分坏男人的邪气,又高又瘦,风流倜傥。 两人视线这一交,两个情场老手,同时感觉到了什么,神色为之缓了一缓。 吴清梦尽量的收了收脚,并紧双膝,低着脸儿,无声的哭,楚楚可怜,道:“你别杀我,我不叫,别杀我!” 男人眼睛微眯,蹲了下来,温柔的道:“别怕,我不是坏人,你帮帮我好不好?” 第970章 他已经上钩了 吴清梦一边仪态优美的哭着,一边也想到了什么,低声道:“你,你想让我怎么帮?” 男人缓缓的道:“你可知道唐时锦?” 吴清梦“讶然”抬头:“你……你是唐时锦的人??” 她的神色冷了下来,别开脸道:“你只怕是进来之前没有看过,这里是周宅!我夫君姓周名舒……恕我不能帮你!” “哦?”男人道:“周舒?你们与唐时锦有过节?” “算不上过节,”吴清梦冷冷的道:“我们不过是小小百姓,怎敢与堂堂王爷有过节!” 男人轻轻的笑了一声:“如果你不喜欢她,那你更应该救我了,因为我也与她有过节。” 吴清梦“半信半疑”的转回头,含泪的眼睛,脉脉看他:“你……难道你不是她的人?” “当然不是,”男人眼带了然,却风度翩翩的道:“你应该听到了消息,我刚在城门口与她冲突了一场。” 吴清梦“恍然大悟”,掩口轻呼:“是你!” 男人道:“是我。” 吴清梦张大眼睛,细细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勉强的点头:“那你要我怎么帮你?” 男人道:“我受了伤,你给我找一个地方养伤,唐时锦势大,我怕一会儿会有人过来搜查。” 吴清梦犹豫了一下。 男人缓缓的抬手,轻轻理了一下她的鬓发,双眼温柔的看着她:“你帮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你这么美的姑娘,一定也很善良的,对不对?” 吴清梦小脸儿泛红,别开眼,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吴清梦在对付男人上,一向非常聪明。 有相同的小爱好,有共同的小秘密,以及……不管你有多么离经叛道,我恰好与你站在同一战线。 这对男人来说,是必杀。 他已经上钩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眼中闪过些许得意,却乖巧又无辜的道:“那,我该把你藏在哪里?” 男人低笑道:“藏在你心里,好不好?” 吴清梦羞不可抑似的,用帕子捂住了脸,耳边传来了男人沉沉的低笑,只头一次见面,就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 其实,说真的,但凡脑子正常的,不管男女老少,都不会主动收留一个闯进来的“通缉犯”,可这事儿,还真有不少穿越前辈干过。 也所以,吴清梦做的毫不犹豫。 她的心怦怦直跳。 直到此时,她才觉得,她可能真的是命运的女主角! 她的母亲并不受宠,可是她来了之后,却轻而易举的得到了父亲的宠爱,长大之后,又轻而易举的嫁给了她想嫁的人,然后,此时……她的夫君薄待于她,冷落于她,她立刻就遇到了另一个男人,如此英武帅气,而且,两人似乎一见钟情。 几万羽林军连夜搜查。 这会儿,城门口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所以,不管有多么位高权重,没人敢摆架子,都敞开门让他们搜查。 周宅也不例外。 官兵进门的时候,吴清梦怕到发抖,但内宅女子个个都是如此,她的表现并不突兀。 而这一队是锦衣卫整编过来的,对唐时锦的人比较亲近,所以对周展眉也很客气,里外搜了一遍,什么也没搜到,然后退了出去,吴清梦用帕子按着胸口,道:“夫君,这到底是怎么了?” 周展眉叹道:“看来那个贼人,还没找到。” 看她脸色发白,他轻轻拍拍她背:“丽娘,不用担心,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如今的羽林军甚少为难无关之人……只不知道庆王爷是否无恙。” 吴清梦一下子别开了脸。 她之前装作与唐时锦有过节,可是周展眉这话中,分明是关心。 吴清梦有些恼火,有心想闹腾一场,又怕越闹腾,反而越叫那人听出什么来。 周展眉没注意她的神色,只皱眉思忖。 两人用过饭,他本来想去书房的,可是想想今日羽林军来来去去的,只怕她也是受了惊吓。 周展眉性子温柔,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忍,便道:“备水吧。” 这就是要在这边歇着了。 吴清梦一愣。 不由得有些着急,又有些怨怼。 前几日她那么哄他,他都冷着脸不肯回来,这时候又要回来了? 吴清梦坐着不动,道:“妾身小日子来了。” 周展眉愣了愣。 所以她这是不想让他留下?这是又要作起来了? 周展眉看着她,她别着脸不看他,周展眉最终还是点点头:“好。” 他站起来就走了。 吴清梦迅速把下人打发下去,进了房。 那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大模大样的架着腿在榻上看书,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会有人突然进来。 吴清梦急过去关好了窗,压低声音道:“你没事吧?” “有事,”男人笑着放下了书:“我听你夫君的口气,不像跟唐时锦有过节啊?” 吴清梦一时语塞。 他缓缓坐直,一手撑着身体,微笑看着她:“为什么骗我?” 吴清梦道:“我没有骗你,他是……他当然不恨她,他觉得她样样都好得不得了!可是我讨厌她,我真的很讨厌她!” “原来是这样,”男人微笑道:“我还以为……” 他缓缓的把嘴凑到了她耳边,吐息火热:“你是为了留下我呢。” 吴清梦脸腾的一下红了,是真的被他迷到腿软。 男人随即一手搂住她腰,直接按到了榻上,翻身覆过来:“是不是呢?美人儿,是不是为了留下我?” 吴清梦闭眼点了点头。 男人沉沉的笑了起来,手就去解她衣服。 她意乱情迷之际,猛的察觉不对,急道:“别……” “嘘,”男人低声笑道:“别出声,只要你忍着不出声,就不会有人知道美人儿在偷偷做什么……” 天还微微亮着,内室的门只虚掩……她怕的全身发抖,可是他的手一放进去,指尖拨弄,她整个人一个哆嗦……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直到第二天,她仍旧在回味那个销魂蚀骨的滋味儿。 她两辈子没遇到过技巧这么高明的男人,一只手都能送人上天,尤其他还那么帅,又那么强壮,这感觉,比起周展眉,真的一个天下一个地下。 所以,真是不能理解这个年代的女人,为什么会喜欢书生。 她整个人软软的倚在窗边,双颊火红,晕淘淘的。 贴身丫环宝钗偷偷看了她一眼,眼中全是惶然。 她昨天晚上,只是让她们出去不要打扰,可她们两个都是贴身丫环,不敢走远,里头偶然逸出的娇媚声音,她们不是没听到过,还有早上床榻上的痕迹……可是,可是……昨天姑爷不是在书房吗? 她们怕极了,却根本不敢多想! 第971章 给他猴爹收尸 羽林军查了一夜,一无所获。 早上炎柏葳上朝之前,听下头禀报了,眉头深皱。 唐时锦道:“没准儿已经逃出去了,他虽然受了伤,也只是不能抵挡炎五这种高手,但像我这种低手,应该还是没问题的,逃走什么的更是很轻松,以他的功夫,城门官根本看不到。” 炎柏葳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但还是要小心,”一边又向下道:“加紧搜查,不可松懈!” 薛允文急道:“是,是。”一边退了出去。 炎柏葳穿好衣服要走了,唐时锦在后头叫他:“陛下。” 他嗯了一声,看她懒洋洋坐起来,就转回来:“怎么了?” 她一手勾住他腰带,把人拖过来,一手拂开他的冕旒:“陛下,趁这会儿没时间,要不你该骂的骂两句?我这儿就跟等第二只鞋一样,心里一直不踏实,晚上都没睡好。” 炎柏葳:“……” 睡没睡好他能不知道? 皇帝陛下呵呵哒:“骂你什么?昨天表现不错啊,没在那儿一直等着江护好了再回,也没非等着灵儿打赢了再走,有什么好骂的?” 她立刻得了便宜卖乖:“那我表现这么好,你也没夸我啊!” “再攒攒,”他淡定的道:“还不够夸一回的,你再继续努力。” 他虚按了按她昨天受伤的背:“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锦爷好好表现,我等着看。” 他亲了亲她额头,转身走了,唐时锦在他后头道:“谨遵先生教诲。” 炎柏葳嘴角带笑,大步出来了。 唐时锦其实也没有懒觉可睡,赶紧起床去看儿子们。 而此时,城中街头巷尾,仍旧在议论此事,过了一夜,流言更是甚嚣尘上。 结果正议论着,却见一队缉事卫人马,从城中出来了,打头的人用枪尖挑着一个铁笼子,笼中是死了的猴子。 到了城门口,戚曜灵亲自过去,找了一根长枪,把笼子挑到了上头。 有人大着胆子打听:“戚大人这是做什么啊?” 缉事卫直接道:“等那人来给他猴爹收尸!” 大家顿时恍然,仰头看时,那猴子双腿比一般的猴子要长,也粗,有点儿像青蛙,挑的这么高,还能看到长长尖尖的指甲,看着就瘆的慌。 大家更是议论纷纷,而这个消息,也迅速的传遍了全城。 连周宅也都知道了,宝钗跟吴清梦道:“听说戚大人在城门口挂了笼子,让那贼人来给他猴爹收尸!” 里头砰的一声响,吓的两个丫环猛的跳了起来,脸色都变了。 吴清梦也吓了一跳,急道:“大概是我没放好凳子,倒下来了,你们……你们都出去吧,管好自己的嘴!” 两人吓的半天没回神儿,吴清梦飞也似的进去,结果才刚冲到门口,那男人早一手推开她出来了,眼神儿在两个丫环脸上一掠而过,挑起唇角笑了一声。 他进这间宅子,本来只是随便进的,没想到,却意外的合适。 因为他们毕竟是借住,也不好大肆采买下人,所以这边院子极为清静,洒扫什么的都有固定的时辰,平时只有她们主仆三人。 也所以,只需要再把这两个小丫环控制好,他可以在这儿待很久。 男人轻轻的笑了一声,看着她们,道:“这两个是你的丫环?倒是长的不错。” 两人吓的全身发抖,宝钗下意识的转身就跑,黛玉脑子都吓懵了,下意识的跟着往外跑,只跑出几步,就被人提住了领子,拖了回来,男人声音温柔:“跑什么,我不会伤你们的。” “他是个风月场上的老手。” 此时,吴不争正拿着一大把刚收到的资料,跟唐时锦汇报,一边又强调了一遍:“这个男人,绝对是风月场上的老手。” 幸好他有一个古怪的猴子,太有记忆点了,要不然消息不可能这么快。 这人打从一年多之前,就出现在了湖广,当时在一个名伎那儿,一住就是一个多月……然后他慢慢的往京城方向走,不时的在花魁名伎的院中逗留,短的也就几日,长的也不会超过两个月。 而且,凡是与他结交过的女子,都似乎对他情根深种,打听他的消息时,好多都不愿意说,好像生怕会对他不利。 但是换个方式打听,大多说他温柔嘴甜,甜言蜜语不断,极是讨人喜欢……与江必安他们口中那个高傲冷漠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唐时锦问:“叫什么?” “名字很怪,据说是叫梵净成。” 唐时锦问:“梵?咋跟个法号一样,有梵这个姓吗?” “有啊!不过不多。”吴不争道:“但也不知道他这个名儿是真是假。” 唐时锦点了点头,道:“要不要让他们搜搜那些青楼?” 吴不争道:“又不是没搜过!我估计他是逃出城了。不过也没事儿,好几个人说他很疼那个小猴子,所以他肯定不会就这么走了的,他连你都敢下手,也不像是胆小的人,所以他肯定会回来找灵少报仇的,咱们再等等。” 唐时锦不由皱眉。 俗话说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么一直等着,也太急人了吧? 唐时锦想了想:“你等会儿,我换件衣服。” 安全起见,唐时锦换了一件普通衣服,脸上也小做修饰,叫了炎五和吴不争一起出来,道:“我去找找舅舅。” 如果只是一个人,那不管功夫再高,其实都不算什么,但是突然出现了一个这样的人,她总觉得有点不安。 安宁侯既然与他们交住过,这些年也一直住在他们那儿,那他一定知道很多。 这阵子安宁侯和穆永福一直都住在城外,唐时锦过去之后,把事情一说,安宁侯的脸色就变了,半天才道:“果然出来了啊……” 唐时锦道:“什么意思?您知道他们要出来?他们本来难道是避世不出的?不然您为什么说是出来?” 安宁侯道:“他姓梵是不是?” “是的,”唐时锦道:“姓梵怎么了?内部人士专属姓氏?” 安宁侯都被她说乐了:“你这孩子真的是,脑子也快,嘴也快!” 唐时锦眨了眨眼晴:“所以,我说对了?” 安宁侯不答反问:“他叫什么?” 唐时锦看着他:“梵净成。” 安宁侯一挑眉,唐时锦就道:“哦,认识。” 安宁侯:“……” 第972章 他是个探路石 唐总平时还算有风度,在这种别人明显不想说,或者不方便说的情形下,她看破也会不说破。 但这会儿,她风度不起来。 毕竟如今,整个天下都算是她的地盘儿,所以在感觉到某种威胁之后,她第一反应,就是保护好她的地盘。 她静静的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安宁侯才正色道:“其实我后来有了一个名字,叫梵清舍。” 唐时锦问:“辈份?” “辈份算是他的师叔吧。”安宁侯道:“锦儿,那一处的事情,我确实不能与你说,但我可以试着找找梵净成……然后,我会把他带回去。”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他手上有人命,应该不止一条。” “我知道,”安宁侯道:“但是那一方人的能力,不是寻常人能抵挡的。”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好。” 她问他:“可是你能保证,你带回去之后的事情,都是可控的吗?” “不能,”安宁侯坦然道:“我只能是尽量周旋。” 她又问:“你留在这儿,就是为了这个吗?” 安宁侯看了她一眼,半晌才道:“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我只是隐有所觉。” 唐时锦缓缓的点了点头:“那你要怎么找他?” 安宁侯道:“我也不知。” 两人的口吻和表情,看起来都很平和甚至很亲切,可是一问一答之间,却有一种无形的气场,旁边的吴不争大气也不敢出,只来回看着两人。 唐时锦也没再多问,只道:“舅舅一定要小心。” 安宁侯笑了笑:“放心。” 唐时锦道:“那您要不要回宫吃顿饭?” “不用了,”安宁侯道:“我出去溜达溜达。” 唐时锦笑了笑就出来了。 上了马跑出去一段路,吴不争才凑过来问:“吓死我了,你们这么针锋相对的,他是不是……那什么?” “不是,”唐时锦叹了口气:“舅舅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他留下来,不是为了皇上也不是为了穆永福,就是为了这些人会不会出现这个‘隐忧’。” 吴不争道:“那你叹什么气?” 唐时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说呢?你听不出来?那一处这样的人至少有几十上百!而且,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们有了‘入世’的念头!几十个炎五一起出现,你说可怕不可怕!” 吴不争一呆,看了看旁边的炎五:“那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唐时锦道:“舅舅好像也不知道,他没给我任何暗示。” 吴不争挠头:“那这个梵净成,会不会是出来探路的?” “很有可能,”唐时锦沉吟的道:“他应该是个探路石,只是他自己未必知道。” 吴不争问:“啥意思?啥叫自己不知道?” 唐时锦道:“只是猜测,不管他们要干什么,探路都不该选这么蠢的人,但也可能是装的。” 她顿了下:“再说吧,这事儿只怕有些麻烦。” 她想起什么,又叫后头的影卫:“怎么样?” 唐时锦是典型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正事儿的人,所以她这头去找安宁侯,还安排了影卫过去看穆永福的研究进度,影卫赶紧过来禀报:“穆少说已经差不多了,他说等最后确定了,就把图纸献上来,说下一步还会做些其它水力的东西。”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回了宫,就跟炎柏葳说了。 炎柏葳先叫人把神机营撤了回来。 如果对方可能还有后招,那就不要过早的暴露底牌,哪怕这底牌并不是最后一张。 就先以武对武就好。 炎柏葳道:“别想太多,既然我们有办法对付他们,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一伙……世外高人?总不可能莫名其妙的,就大开杀戒。” 唐时锦瞪了他一眼:“你还不明白吗?这件事情的关键在于,他们显然完全不在意皇权,不把我们当回事儿!假如说我在他心里还不如他的猴子,那其它人在他们心里不就是蝼蚁?那他们大开杀戒也不奇怪。” 炎柏葳道:“我认为,这是梵净成的心理,未必是这帮人的心理。” “我觉得应该差不多,”唐时锦道:“这种心理是天长日久熏陶而生的!就像留王氏那些人一样,全都有不同程度的傲慢。” “但是你也说了,这个梵净成,是一个探路石,但他自己未必知道,也许就因为他如此傲慢、浮华浪荡,所以才会成为探路石的?否则呢,总有个原因的。” 唐时锦被他说服了:“也是。” 炎柏葳道:“兵来将挡,不用想太多。” 她斜了他一眼:“真是皇帝不急……”她中途改口:“我更不急!” 炎柏葳都乐了:“所以很多事儿不爱跟你说,这个天下,每天都有事情发生,我急不过来,渐渐的就不急了。” 于是两人就暂时丢开这事儿,吃完饭过去哄了会儿子。 小天佑才一岁多,皮劲儿就刷新了几个哥哥的记录,他并不淘气,也不捣乱,只是皮的很,天天咿咿呀呀的不停声儿,小手儿到处抓抓挠挠,炎柏葳抱他一会儿,回来头发都能被扯乱…… 而且心眼儿多的很,特会看好赖脸儿,炎柏葳这边刚把脸一板,还没来的及训呢,他立刻就小嘴儿一撇,大眼晴里挂着泪花花,冲着唐时锦“嗯…嗯……”的告状。 唐时锦一不小心,就会被儿子萌到,然后就忍不住跟儿子站到同一战线,谴责他爹…… 然后出来就各种认错,毕竟教育孩子就怕父母立场不一样。 可是小家伙一天比一天大,心眼儿也一天比一天多,现在已经不满足于每天玩一会儿,还会耍赖了,想跟着他们睡。 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唐时锦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心虚的问炎柏葳:“你说,这跟天佑姓了唐,有没有关系?他这么皮,会不会是因为……随我?” 炎柏葳:“……” 他噗的一声就笑了,看着他媳妇儿,简直笑的停不下来。 于是唐总这非常认真的担忧,萌到了皇帝陛下,闹腾了半晚上。 一直到早上,炎柏葳还搂着她,懒洋洋的不想去上朝,外头影卫敲了敲窗子:“主子!出事了。” 第973章 见一个杀一个 炎柏葳的眼神儿迅速清明:“什么事?” 影卫道:“那人……那人在城墙上写了一行字。” 他犹豫了一下,炎柏葳:“说!” 影卫低声道:“先诛唐时锦,再杀戚曜灵,一干走狗,见一个杀一个!” 唐时锦:“……??” 她都气乐了。 真他娘的,猖狂的没边儿了!!! 要知道,他的功夫还比不过炎五!又不是天下无敌! 哪怕他功夫比炎五高呢,他也只是一个人!!一个人就敢放这样的狂言……真的是服了!! 炎柏葳也气的连连冷笑。 影卫小声请示:“主子,要不要把字铲去?” 炎柏葳还没说话,唐时锦就道:“不用急,等天亮了有人看到了再去。” 这叫什么呢,这叫虐粉。 难得碰到这么个狂妄的傻逼,写都写了,肯定已经有人看到了,捂也捂不住了,所以,索性把影响扩大一点儿,虐虐粉。 华国人历来如此,我可以说我的国家不好,但歪果仁敢说,我打死你。 我们可以私下吐槽领导人,但歪果仁说我们的领导人不好,跟你拼命! 现代都是如此,更何况如今? 利用好了,凝聚力什么的,她个人的影响力什么的,都会有一个很大的拉升。 她一边坐起来,一边问:“那死猴子呢?” 影卫道:“死猴子那边一直有人守着,没见到有人过来。字是写在挂猴子那边的城墙上的,似乎是用血写的,很大,还没找到是什么人的血。” 唐时锦嗯了一声:“先去查,查完报过来。” 她快速穿衣服:“来个人,过去东宫那边说一声,说我有事不过去了,让太子带着他们练。我回趟庆王府。” 她本来都准备这事儿低调处理了,可是这会儿安宁侯还没找着梵净成,他就自己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咋说呢,只是纵猴子袭击她还好压,这样,怎么压? 找死都没这么个找法的! 既然要打舆论战,就需要先做好准备。 她先去了庆王府找她的笔杆子。 天还没亮,桃成蹊人还没起,唐时锦直接把他叫起来,他慢悠悠洗脸的空儿,她就把之前查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桃成蹊只点了点头。 唐时锦又道:“我的意思,你先用知情者的身份,把他之前犯下的事儿,挑着能说的说说,让大家先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方便我后续操作,到时候,骂太狠可能你也危险,所以我会找人保护你,你尽量不要出门。” 他又点了点头。 戚曜灵也得了信儿,去城门口看了看。 也就是他出去的空儿,羽林军已经找着了被杀的人。 其实就是昨晚轮值的羽林军中的一个,估计是去茅厕落了单,就被他给杀了,然后他残忍的直接砍下那人手臂写字,末了,把手臂扔到了一边,后来才找到。 字很高,显然是用轻功攀墙写的,也很大,上头沾着血肉,恶心残忍极了。 城墙上抬了水来,一边从上头浇着一边刷洗,围观的人无不面露愤怒。 戚曜灵冷笑转身,向外道:“我就在这儿,你倒是来杀啊!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的,放狠话都不敢当面放,真叫人恶心!” 他拂袖就走。 而这事儿,也迅速传遍了全城。 其实读书人,有时候是真的可爱。 正如唐时锦之前所说的,他们自己可以挑刺自家的财神爷,可是别人冒犯半点儿,那绝对儿不行。 不管是混迹朝堂的老狐狸,还是初习诗文的小书生,他们对此,都会有一种十分澎湃的责任感,他们在这种事情上,会自觉责无旁贷,会以笔做刀,勇往直前。 一时之间,痛斥此人的文章,简直井喷。 然后桃成蹊的文章,也传了出来, 这一次,他用的是缉事厂公示时那种严谨的笔风,写了写梵净成之前犯下的案子。 除了之前吴不争说过的两件事,还有一个纵猴伤人的案子,总共三件。 再加上之后他纵着猴子盗粮,然后又打伤了国安部的人,加上后续纵猴子欲杀唐时锦等等。 几个案子全都用言简意赅的笔风交待了,然后严正告诫诸人,此人功夫奇高,不可理谕,又无法无天,让大家小心,莫要被他记恨上,恐有杀身之祸。 要知道,文人最讲气节。 某个时期,文人以受过廷杖为荣,而很多朝代,都有触柱死谏的文臣。 所以他这么一告诫,大家更是义不容辞。 而且他案子一写,大家笔下就有料了,有名有姓了,咋说呢,遗臭万年的架势都有了。 这还真不是不给安宁侯面子,他干出这种事情,本来就压不下来,唐时锦只是不想浪费了这个热度,所以稍微引导了一下。 安宁侯为人极是睿智通透,显然心知肚明,并没进宫。 而周展眉长于诗词,接连写了两首长诗,全都十分精彩,连桃六郎桌上都留了一份,显然觉得很不错。 晚上回家,周展眉犹十分激奋,也顾不上两人冷战了,吃饭的时候,还与吴清梦说起此事。 吴清梦听的双眼大睁。 原来他的名字叫梵净成吗?怪不得他说可以唤他阿成。 原来他昨夜出去,那么短短一时,竟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可是这么多羽林军,却抓不着他。 一时之间,吴清梦竟有几分与有荣焉。 她忍不住为他辩解:“可是,是戚曜灵先杀了他的猴子啊!还把猴子吊在城门上折辱他,那他反击也不算错吧……对一只猴子都如此重情重义,可见他不是坏人。” 周展眉愕然看她。 哪怕已经接受了,她并非他想像中慧质兰心的女子,却也没有想到,她居然如此的是非不分,黑白不辩! 她这话如此荒谬可笑,她却说的如此坦然,显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世上居然真有人糊涂至此??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个年代的人,忠君和爱国,是牢牢绑在一起的,忠君就是爱国,爱国就是忠君,这个思想深植入骨髓,而在这种本该“一致对外”的时候,却帮着对方说话,指责唐时锦和羽林军…… 这是极大的政治错误! 此时,此刻, 周展眉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娶一个这样的女子,她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把整个家族推入万劫不复! 吴清梦被他看的发怔:“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当然不对!”周展眉一字一句:“且不说之前的案子,只说眼下。他纵兽杀人,已是大错特错,更何况伤的还是庆王爷!!这是大逆不道!!若不是戚大人及时相救,王爷危矣!王爷乃我大庆福祇,星宿下界,若王爷出了事,他之罪何止是诛九族!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你居然觉得没错?哪怕不提庆王爷,那只猴子杀了好几条人命,难道不该死??” 他深深的看着她:“我着实不知,你居然昏聩胡涂到了如此地步……” 第974章 被骗的好惨 吴清梦被他的眼神儿看的心里直发慌,下意识的,就把娇嗔的模样儿摆了出来:“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人家不过是与你闲聊几句,就是说的不对,你也用不着这么凶嘛!” 周展眉怔怔的看着她。 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每一次,是每一次,她无言以对的时候,她就会撒娇,或者往他怀里偎,亲他,撩拨他。 在她心里,好像不管大事小事,正事闲事,全都可以用一场闺房之乐来解决。 这样的想法,绝不是好人家的女孩儿会有的。 可她明明是正室嫡出,又非妾生的,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可称之为下贱的性子? 当时他要娶她时,父亲就曾说过,商户之女,教养上未必尽如人意,他却不以为然,觉得能做出“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姑娘,必是慧质兰心,怎么可能没有教养? 可此时…… 周展眉忽然心头灵光一闪,张口便道:“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灾必逮夫身……这句话出自哪里?” 吴清梦一愣,半晌才道:“我怎会知道?” “那么,”周展眉又道:“风淅淅,雨纤纤。难怪春愁细细添。记不分明疑是梦,梦来还隔一重帘……是什么词牌?什么调?押的是什么韵??” 吴清梦猛的回过神儿来。 一时之间,额头都沁了汗。 若是屋里头没藏着一个定时炸弹,她当然可以扑进他怀里娇嗔歪缠,缠的他起了兴,他也就不问了,可是这会儿梵净成还在里头,她不敢! 周展眉双眼紧紧的盯着她,咄咄逼人:“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这个呢??” 吴清梦僵了好半天,才强笑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要做人家的先生吗?”她伸出手儿:“来嘛,人家不要回答,你要不要打人家手板子?” 一边说着,一边娇嗔的眨了眨眼睛。 周展眉冷冷的看着她。 生生看的她笑不下去了。 然后周展眉就这么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你不会,你居然不会!!” 好像这个结论,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突兀的笑了一声:“哈……你,你竟是连词牌名都不知道!连韵脚格律都一无所知的人,又如何写的出这样的好诗词!才女,呵呵,才女!!真是个大笑话!!我真是被骗的好惨!” 他似哭似笑的笑了几声,站起来就出去了。 吴清梦急站起来,却不知道要不要追上去,站在门前跺了跺脚,又急又羞又恼,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一着会猝不及防的暴露出来。 身后一只手臂伸出来,大模大样的搂了她的腰。 这会儿门还没关,吓的吴清梦低呼了一声。 可随即,她就被他直挟进屋,她先还推拒,可不一会儿,房中便传来了叫人耳热心跳的声音…… 外头两个丫环,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别开了脸。 宝钗又恨又怨,可又渐渐化为认命的悲凉。 黛玉却双唇紧抿,恨意滔滔。 两人无声的收拾了杯盘,退了下去。 里头的声音响了好久才停,然后他低声安抚,“好了,不要生气了,不过是一个酸书生,待我伤好了,帮你报了此仇便是。” 吴清梦幽怨道:“报甚么仇,嫁夫随夫,他不好,人家又岂能好。” “这又何难?”梵净成低笑道:“他死了,你嫁我便是。” 吴清梦眼底亮了亮:“可是人家……已是嫁过人的了。” 梵净成笑道:“美人儿不必多想,我爱的就是这一口。” 里头再一次传出了低低的嬉笑之声,有恃无恐到了极点。 正在得趣之时,梵净成忽然一顿。 他停了动作,仰头静听。 外头,依稀传来了乐声,古朴苍凉,醇厚悠远,明明音色低沉,却似乎穿房入户,吹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不由皱眉:“这是……” 吴清梦等不及了,搂着他脖子:“好人儿,来嘛……” 梵净成便笑着俯了下去。 外头,安宁侯正慢慢的在街巷中走过,吹着一只小巧的葫芦埙,身后一队羽林军,遥遥保护着,免得他与搜查之人起了冲突。 可是他这么慢悠悠的走了大半夜,始终无人出来。 安宁侯就进了一趟宫。 这会儿宫里刚用完早饭,江必安和贺延墨也刚从庄子回来,几人坐着商议。 唐时锦手里还拿着吴不争的消息,一见安宁侯,便是眉眼一弯:“舅舅来了。” 安宁侯道:“他不曾出来。” 唐时锦点了点头,道:“我在想,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能屈能伸,在他自认为可控的范围之内,他嚣张狂妄,可是在他认为不可控的范围之内,他又似乎不介意弯腰。” 安宁侯咳了一声,慢慢的喝茶。 吴不争是一个优秀的捧哏:“师叔,你怎么知道的?” 唐时锦笑而不语。 还是那句话,青楼和妓馆不一样,哪一个花魁不是花大价钱捧出来的,哪能轻易叫人得手?这并不是有几个臭钱就可以的。 很多像李师师这样的伎子,身边结交的人,优秀的真不在少数,不至于见一个甜言蜜语的就沦陷。 可是从调查上来看,这些女子,无不对他情根深种。 由此可见,他对待各人,一定会有不同的方式,量身打造什么的……一个在玩儿上会花心思的人,不会是个一昧冷漠傲慢之人,说白了,他是仗着功夫好,不觉得他们这些人值得他费心而已。 当然了,也有可能这人是个伪情圣,每一个女人都是真爱,全都舍得花尽心思。 唐时锦看着手里的纸张,慢慢的道:“雪清莲……柳媚……牡丹……小豆蔻……甜娇娇,”她轻轻的拍了拍手里的纸,“你们知不知道,青楼女子,尤其花魁,名字都会起的很符合本人气质的?” 几人心说这事儿我咋会知道, 仍是吴不争道:“肯定啊,要不怎么待价而沽?” 唐时锦点了点头,道:“雪清莲,应该是高冷淡漠;柳媚不用说是妩媚挂的,牡丹可能是华贵可能是端庄,嗯结合事情来看应该是端庄的;小豆蔻,青涩又乖巧;甜娇娇,不用说是又甜又娇。高冷妩媚端庄青涩甜美,你们说这里头少了什么?” 也不用别人说,她自己又道:“少了个芍药吧,美艳的,盛放的。你们说是不是?” 几个光棍:“……” 她忽然问安宁侯:“舅舅。” 安宁侯道:“嗯?” 唐时锦道:“这个梵净成,应该是因为男女之事出来的吧?” 安宁侯总是笑眯眯的脸微僵,唐时锦点了点头:“哟,还真是。” 第975章 走出去一百步 唐时锦继续道:“那你们那儿,是不是有一个他求而未得的高岭之花?冷美人儿?” 安宁侯:“……” 她看着他,又点了点头:“居然真的是。谢谢舅舅。” 安宁侯:“……” 然后唐时锦道:“我认为,此人此时,一定藏在某一个官员的后宅之中,只需要查年轻夫妻,其夫人长相美艳的,一定能找到。”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人,明显有集邮的癖好,环肥燕瘦各种各样,这会儿他虽然受了伤,但行动没什么大碍,所以,就算当时他没找到,在养伤这个时间里,他一定会找到一个合他心意的人,一边啥啥一边养伤,不是很好? 这么一来,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 吴不争迅速回神,跑着出去通知薛允文了。 贺延墨叹道:“我如今才知道,为什么你当年是总缉事厂的总督了。” 唐时锦道:“还真不是因为这个。” 她当上总督,以及后续的几个大案子,其实全都是政治而不是刑侦。 然后她赶人:“好了,两个伤兵赶紧回去休息吧,安心养伤,这儿用不着你们!来人,送他们回庆王府。” 戚曜灵站起来:“我送他们回去。” “别!”唐时锦道:“你先等等,我还有事。” 于是影卫就出来,把两人送了出去。 安宁侯叹道:“那一处的人,功夫颇高,闹成如今这样……实难善罢。” “我知道,”唐时锦道:“但你也说了,已经闹成这样了,我们已经不能退了,这不是我们的错。” 她如今已经深知皇权的重要,所以,若有人挑衅皇权,却能全身而退,皇室威严何存? 她直接跟戚曜灵道:“你以侠义盟主的名义写公开信,叫人马上送往各门派,只说得到消息,江湖如今有一批异人入世,其功夫大约相当于当日的炎五,请大家看到之后,保重自己,切勿与他们随意起冲突,若能在发现他们行踪之后,及时告知当地缉事卫,感激不尽。” 安宁侯眼神儿微闪,看了她一眼。 说真的,江湖向来就是法外之地,历朝历代,能将整个江湖“招安”的,绝无仅有,哪怕不能令行禁止,只这么消息互通,就是极大的便利。 她这个大徒弟,之前声名狼藉,分明是大大的劣势,却能被她用成绝对的优势。 江湖也是同样的,侠以武犯禁,可要是这“武”是她手中刀?是她的耳她的眼? 那这能量就大的可怕了。 还有国安部、财政阁……天下百姓民心所向,天下商人众星捧月,说一句到底的话,假如说此时她想当武则天,只怕也是轻而易举……从上到下,阻力寥寥。 哪个帝王能容忍一个这样的人? 可其实,也正因为有了她,所以炎柏葳做什么事情,都顺利的不得了,连令无数天子头疼的党争,在锦临朝,也成了小打小闹。 炎柏葳能忍。 他完全不介意,对她全心信任,甚至乐在其中。 所以,最后,也只有一句“天佑大庆”可解了吧! 安宁侯长长的吸了口气。 唐时锦吩咐完了,戚曜灵就急匆匆出来,让曾独秀帮忙写了,也不用刻版,直接上翰林院让人帮着抄写了数份,快马加鞭送到各地。 唐时锦做事,一向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这就叫未雨绸缪。 她已经走出去一百步了,梵净成的第一步还没有做。 他仍旧在周宅养伤。 而这会儿,薛允文已经迅速开始查哪家有年轻夫妻,长相美艳的。 内宅交际是当家主母的正事儿,论起哪家有什么人,长相如何脾性如何,真真如数家珍。 但周展眉才刚刚入职,虽然跟着唐时锦,但有胡大之事在先,大家还在观望,尚未与他交际,只知道他妻子是个才女,长的如何,还真没几个人知道。 而周展眉昨日才知道,他的妻子不是什么才女,不管那些诗词是从何而来,总之,绝不是她做的。 他心中郁愤,晚上索性跟着俞衔书回了他那儿,两人本来只想小酌几杯的,结果喝着喝着就喝多了,周展眉哭的不能自已:“为什么要这般骗我……” 俞衔书比他好些,无奈的扶着他安慰:“大约也是仰慕你,都知道你喜欢有才华的女子,她既仰慕于你,自然要投其所好。” 这边的院子简陋,并不隔音,与俞衔书比邻而住的两人,也是这一科的进士,关系熟稔,哪怕不想听,也句句听在了耳中,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心说明明就是贪图富贵,说什么仰慕?而且剽窃旁人的诗词,公然据为已有,谋算亲事,如此无耻之行,真没得洗…… 但周展眉受了骗,还因为担忧妻子休弃之后无法生活,所以不肯休弃,也确实厚道。 更别提之前俞衔书险些被他害死,仍旧相信他,并尽力举荐他了。 其中一人忍不住道:“俞兄周兄,倒都是可交之人。” 另一人也道:“确实如此。” 相比起这边,周宅倒是另一番景象。 周展眉是一个心地很温柔的人,哪怕刚刚识破了一场欺骗,他仍旧周到,甚至还没忘了打发人告诉家里,说他晚上有事不回,而不是无故的夜不归宿。 他并不知道,这反倒成了尖夫婬夫的狂欢。 这小院儿本就大而空旷,主子又少,周展眉回来,还有他和小厮,他不回来,入了夜把门一关,只有她们主仆三人。 晚上那两人的声音,一声声钻入耳中,两个丫环又羞又恨,却又无可奈何。 没想到结束了,两人刚松得一口气,就被人拖着腰抱了进去。 她们是陪嫁丫环,不是没想过会有一天被家主收用,可是却不是像如今,被一个外来的通缉犯如此对待! 隔天,周展眉和俞衔书两人,仍在国家钱庄忙碌,马上就要开业了,两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午饭拖了个把时辰,才忙忙的吃了几口。 正吃着呢,外头就有人过来禀报:“周大人,有一个说是你家夫人的丫环,过来找你,说有急事。” 周展眉当时就是一拧眉:“不见,让她回去!” 官兵应声出去了,门外站着的黛玉一听就急了,求道:“我真的有急事,求你让我进去,见见我们家姑爷。” 官兵看她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看着实在可怜,便和气的道:“这里是国家钱庄,本就不许闲杂人等出入,咱们是不能放你进去的,周大人也不肯出来,那就没办法了。” 黛玉张了张嘴,颓然向后,一时间满心都是绝望。 她慢慢的晃出几步,见那马车碌碌前行,她一狠心一闭眼,就往马车车轮下滚了过去。 第976章 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下一刻,就听一声清叱,黛玉只觉得后领子一紧,就被人提开了。 她好一会儿,才茫茫然的回头,一眼就看到了一张天姿国色的玉颜,她放下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姑娘?” 黛玉猛的回过神来,她的眼睛一下子张大,颤声道:“庆王爷?” 唐时锦点了点头:“是我,你有什么事情可以……” 一句话还没说话,黛玉猛的抱住了她手臂,声音直打颤颤:“王,王爷,那个恶人在我们府上,梵净成……那个人在周府!” 唐时锦眉头一挑。 与戚曜灵对视了一眼。 然后她再次轻拍她背:“别怕,别急,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家的?” 黛玉语无伦次的道:“我,我叫黛玉,是吴家……不是,我家主子嫁给了周舒,我来找姑爷的,他们不叫我进。”她一边说着,眼泪就滚滚而下:“那个畜生他糟蹋我们,我好害怕,王爷救我。” 唐时锦用眼神儿示意影卫,一边低头轻声安慰,看她怕的发抖,索性直接把她抱起来,进了国家钱庄。 她这一进去,把俞衔书两人吓了一跳。 一见她怀里抱着的人,更是吓了一大跳,周展眉失声道:“黛玉?” 唐时锦也不急,坐下先喂她喝了半杯茶,拍抚了半天才道:“不用急,没事的,慢慢说。” 缉事卫训练有素,直接在外头她看不到的地方支了个桌子,掏出笔来做记录,其它人也都清了清场,只留下了戚曜灵和周展眉两人。 黛玉语无伦次的哭道:“好几天了,就是戚大人挂笼子那天,之前那天姑爷没在正房,我们收拾床榻有好些……那些东西,然后我和宝钗怕的很,又不敢跟旁人说……” 贴身丫环叫黛玉宝钗什么的,唐时锦囧的险些当场升天,曹雪芹的棺材板儿都压不住了,附庸风雅真不是这么附庸的…… 脸上仍旧稳的住,静静的听着。 黛玉且哭且说,周展眉都听傻了,是真的听傻了。 本来唐时锦把她带进来,又说她寻死,他已经慌了,结果一听,梵净成居然一直躲在他家? 更是又惊又怕。 结果,这只是一个开始。 听闻梵净成与妻子有染时,他愤怒之极,只以为是那恶人强迫的。 结果一路听下去,两人分明就是干柴烈火一拍即合,甚至还商议着杀了他再一起私奔?? 这跌宕起伏的,每当他以为已经无耻到底了,下一刻,就会听到更无耻更没下限的。 尤其唐时锦在这儿,周展眉强忍着不敢出声,紧紧的捏着拳头,生生气昏了过去,整个人向后一倒。 戚曜灵平静的跃过去,一手把他提起来,放到一边,一边示意俞衔书照顾他。 其实他只昏厥了一会儿,就猛的弹了起来,大怒道:“我真是瞎了眼!我真是有眼无珠!” 说真的,就这一句话,唐时锦对他的好感度就拉了一大截。 在如此的愤怒、如此的羞窘之下,仍旧本能的保持着风度,而且第一反应不是骂吴清梦,而是骂自己……就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个人就是一个内心很光明的君子。 这是良好的家世,从小到大的疼爱,才能培养出来的健康的性格。 但愈是这种性格的人,越是好骗,也是倒霉到家了。 唐时锦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温和的道:“早点发现不是坏事,不必为别人的无耻感到窘迫,这不是你的错。” 周展眉呆呆的看着她。 那种铺天盖地的屈辱,在对上她坦然的双眸时,不知为何,真的消散了许多。 他猛的跪了下去,以头叩地:“是,下官多谢王爷教导。” 唐时锦点了点头:“开业之事不能耽误,你二人这段时间都不能离开此地。” 俞衔书急道:“是,下官遵命!” 她是好意,在这个时候,她“用”他,就相当于旗帜鲜明的支持他,那么,外人想嘲笑他,就得好生掂量掂量了。 两人也是心知肚明。 唐时锦只带走了黛玉,很温柔的把姑娘安抚好了,暂时安置在了庆王府。 出来了才道:“怎么样?” 戚曜灵脸色不好看:“又跑了。” 他顿了一下:“找到了他当时的衣服,确认他这几天一直在,吴氏和丫环都抓回来了,正在审。但他……据说是他问了一声,知道黛玉出去了,然后他可能是察觉不对,也跑了,前后也就差了两刻钟……倒是机灵的很。” 唐时锦点了点头。 而此时,急匆匆出城的梵净成,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他手都抬了起来,正要攻击,却微微一怔:“师叔?” “净成啊,”安宁侯和和气气的道:“你这么闹腾会出事的,擅自入世,又挑衅皇族,难道咱们的规矩全忘了吗?” 梵净成眼神闪烁。 半晌他才道:“师叔,别人不知,你难道还不知?细细我养了十年了,他们若不杀我的细细,你当我爱同她们计较?” 安宁侯看着他:“他们为什么杀细细?你当真不知?难道不是你先挑衅的?” 梵净成别开脸不答。 安宁侯缓缓的道:“总之,闹到这一步,是你不对……你现在就跟我走,我们马上回迦罗山。” 梵净成眉头紧皱。 半天他才道,“就算我想放过他们,他们也未必肯放过我!” “这个你不用管,”安宁侯道:“你跟着我走,若有追兵我自会处理。” 梵净成道:“当真?” 安宁侯点了点头:“你放心。” 梵净成面露喜悦:“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多谢师叔!只是我伤势未愈,骑不得马,咱们还是买辆马车,还得找个车夫,若有好大夫我也该服药的。” 安宁侯犹豫了一下。 他道:“我去置办,你在何处等我?” 梵净成道:“明日一早,我就在这儿等你。” 明日一早?? 安宁侯皱了皱眉,但看他的意思,显然不怎么相信他,无奈的道:“也好。” 他郑重告诫他:“不要再惹事了,不要小看唐时锦!否则,连我也护不住你!” 梵净成也郑重的道:“师叔放心,我知道轻重的。” 安宁侯点点头,这才抽身走了。 他一走,梵净成就收起了笑,冷冷的道:“老东西,叫你一声师叔,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轮得到你管我??” 他左右一顾,飞也似的遁入了道旁的树林中。 第977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梵净成接连两次从京城脱逃,薛允文已经快被人骂死了。 大家可不管他功夫高不高,运气好不好,他们只知道,羽林军承担皇城护卫之职,却连一个如此嚣张的凶徒都抓不到! 薛允文也真的是快疯了,羽林军昼夜不停的在巡逻。 而且因为梵净成放话先杀唐时锦,再杀戚曜灵,所以,皇宫和庆王府两处,防守的尤其严密。 影卫也都调度起来,各处戒备。 晚上唐时锦看了看几个儿子那边,全都是铜墙铁壁,也就放心了,回来还有心思跟炎柏葳八卦。 说真的,哪怕是一个真君子,遇上这种破廉耻的事儿,估计也得骂几句贱人,所以才显得周展眉格外的难得。 吴清梦好不容易嫁了这么个相公,人品好,脾气好,长的也不差,为什么要劈腿呢? 她两辈子搞不懂她的脑回路。 她趴在炎柏葳肩上叨叨了半天,然后突发奇想,“要不我们去见见她吧?” 炎柏葳道:“你之前不是说不让我去?再说了,这种人哪里配你去见,见她反而是抬举她了。” “我知道,可是我想去,”她道:“我就是想让她瞧瞧我过的有多爽,我相公有多帅!富贵不回家如锦衣夜行,懂不懂!”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炎柏葳本能的纠正了一句,一边续道:“行,你想去就陪你去。” 她毛手毛脚的摸他长睫毛:“临死之前让她看一眼我相公顶尖美貌,真是赚死她了……诶,这么一想我又不想去了,我不舍得叫她看。啊啊啊,那我到底去还是不去呢……” 然后唐总破天荒的,为了这么点小屁事儿纠结了半晚上,一直到睡觉还在叨叨。 而此时,国安部外头,一个人影正无声无息的隐在阴影之中。 巡逻的羽林军刚过,他便一抬身,飞也似的跃过了极高的围墙,动作快的宛如一道烟雾。 回去? 这花花世界,环肥燕瘦,他才刚来,还没玩够,怎么可能回去? 挑衅皇族? 皇族又有什么了不起? 只要能全身而退,挑衅皇族,又有什么不可以? 当然了,当务之急,是先把他的美人儿救出来。 所以唐时锦之前的推断,也不能算错,这个人确实是个伪情圣,起码在还没玩够之前,对每一个女子都是情深意重的。 也所以,薛允文再一次料错了,他没去皇宫没去庆王府,反倒去了国安部。 国安部很大,外头有羽林军,里头还有缉事卫,来回巡逻,戒备森严。 但因为房屋多,所以掩藏行迹也相对容易,梵净成来回穿行了几次,就找到了牢房所在之地。 一路走过来,狂傲如他,也发现了,要带一个人离开,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于是他故伎重施,直接找了一个落单的缉事卫,一掌拍死,斩下他的胳膊,在墙上写“爷爷到此一游”。 是的,他本来是想写这句话的。 但才刚刚写下“爷爷……”里头就有人发现了尸首,一声呼哨,四处应合,眨眼之际,就有数道人影纵了出来,反应之快,简直叫他应接不暇。 梵净成将死人胳膊一掷,扑上去就打。 周围呼哨连绵,无数脚步声向这边涌了过来。 要知道,国安部本来就紧挨着皇宫,哪怕不去刻意防范,防卫也是极其严密的。 梵净成不敢恋战,冷笑一声,手掌连拍,逼退几人,转身就逃。 数人紧追不舍。 前方亦有人打着火把追了过来,梵净成迅速折而向左,只奔出数步,眼前就是寒光一闪,他惊觉不对,迅速后退,一边挥袖拂了出去,只听细微的唰唰之声,他只觉手臂微疼,已经是中了什么细小的暗器。 江湖人都知道,越小的暗器越可怕,因为上头一定有毒,最次也是麻醉药。 梵净成大怒:“偷袭!无耻之极!” 那人根本懒的搭理他,四处迅速合围,这就是蚁多咬死象,梵净成眼见逃不过,索性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叫:“我看谁敢伤我!安宁侯是我师叔!是我师叔约我来此的!” 这,又是一件能做不能说的事情。 安宁侯,皇上的亲舅舅,却护着一个公开挑衅皇族的人,这事儿,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 可是梵净成,却毫不犹豫的就把安宁侯给卖了。 这话一出口,这边的薛允文,国安部的岳登临,也真的犹豫了一下。 别人不知道,他们又岂会不知,皇上对安宁侯,确实是十分尊重的。 短暂的一顿之后,薛允文一咬牙:“奸贼!还不束手就擒!!” 梵净成且退且道:“你们这是不把侯爷当回事儿啊!看来在京城,安宁侯的面子不够使啊!” 这话说的实在是恶毒。 薛允文和岳登临都不是长于辩才的人,索性回都不回,只带着人闷头攻击,但国安部这边有的是好口才,早有一个尖细的声音道:“什么狗屁东西也敢扯安宁侯的大旗!你认识侯爷,侯爷认识你吗?” “你在城墙上写字的时候不是挺有胆儿吗,这会儿怎么又怂了!” “临死现攀亲戚?这是怕没人给你收尸?” 但梵净成的功夫,仅次于炎五,功力之深厚不是他们能比的。 他一边抵挡,一边骂道:“一只阉狗还叫的挺响!” 一边骂着,毒已经起了作用,他脚下一软,索性提了提气,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安宁侯是我师叔!师叔救我!安宁侯的命是我师祖救下的!他欠我师祖一条命!你们皇上能死里逃生,也是因为我师祖帮忙设阵!堂堂皇族如此对待救命恩人,忘恩负义,无耻!!” 连正睡着的唐时锦都被吵醒了,迷朦着眼睛听完,无语的道:“最烦这种道德绑架的!” 炎柏葳人都没起来,手轻轻抚摸着她背,一边道:“也好,声音能传这么远,足以证明是他功夫极高,不是羽林军无能。” 唐时锦无语。 他真的是,什么事都很少生气,这会儿就连后续都想到了。 梵净成本来就受了伤,岳登临功夫也不差,加上之前中了暗器……只嚷嚷了两句,就没声音了,影卫不一会儿就报了过来:“抓住了。” 唐时锦隔窗道:“跟争儿说,明日一早,把他和那谁的事儿放出去,主要往他身上说。” 之前的事情,都已经在明面儿上了,但嚣张狂妄,是一个“明”和“上”的事情,所以首先就得把他拉下来,让他的形象污秽糟烂,这种男女八卦不是很合适吗? 只不过这样一来,难免要给吴清梦稍微洗白了。 影卫应声去了。 第978章 多年没出村的熊孩子 于是,第二天一早,不少听到声音的人正四处打听,就听说那狂徒被抓到了,以及他之前躲在了哪儿,都干了些啥事儿。 然后又听说安宁侯跪在宫门外头,为他请罪。 因为安宁侯回京之后,一直没有入朝堂,据说这些年是修行去了,所以大家就瞬间对上了,看来他真的是那人的师叔。 所以,那人嚷嚷的事情,难道也是真的? 安宁侯得信之后,就跪在了殿前。 这是必须唱的政治戏码,安宁侯很明白,炎柏葳也很明白。 所以他照常上了早朝,然后出去与安宁侯说了句话,然后他面色不愉的回来,安宁侯一直跪到了下午,才得了一道圣旨。 因为梵家家主救过安宁侯,安宁侯为其求情,故释其死罪及诛连之罪。 但因其无法无天,公开挑衅皇族,纵兽袭击唐时锦,纵兽杀人等等一系列罪行,故活罪难免,安宁侯自愿以侯府爵位换取为他免罪,故削了安宁侯爵位。 并且,非常明确非常刚的表示了,救皇上的是唐时锦,与他们没有关系,请勿信口开河,妖言惑众。 这一道旨意,其实处处是坑。 首先,唐时锦来这儿,跟他们梵家的人设阵,真没有什么明确的因果关系,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他们设阵把唐时锦弄来的,也许这只是上天的安排。 而且,就算唐时锦来了,若不是有空间,也救不了炎柏葳,再退一步说,就算她救了,没有她的本事在,炎柏葳要当上这个皇帝,也不容易。 所以要说梵家家主救了炎柏葳,那实在是牵强,说不过去。 当然了,就算确实是他们救的,这道旨意一下,也就不是了。 但梵家家主,确实救了安宁侯。 所以,皇上尊重安宁侯,替他报恩,释了你的死罪和诛连,这就两清了。 然后安宁侯再用爵位,换来了释你“活罪”,这就是真正的仁至义尽了,简直仁大发了好么! 不然呢,你救的又不是皇上,还想上天? 所以,这道旨意一下,在全天下人面前,大庆皇族,包括安宁侯自己,就再也不欠你们的了,之后你们就再也不能用这个事儿,讨什么人情了。 那样,不管诱使这股势力“入世”的原因是什么,我兵来将挡就可以了,不用再受任何的道德辖制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梵净成还算是做了件好事儿,为皇室免除了后患。 其实梵净成,完全就是个无赖,真的是实力诠释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他肆无忌惮的榨取着安宁侯和皇上的情份,但凡这个皇上不是炎柏葳,而是其它任何一个帝王,这会儿连安宁侯也必定遭了厌弃。 可是这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损失? 他既不在意皇权,显然也不在意安宁侯。 可是多年没出村儿的大龄熊孩子,并不知道这份人情对他的家族来说,有多么多么的重要。 不管梵家入世是为了什么,人间帝王对他们来说,绝对是至关重要的。 可是他这么一闹,不光“隐”没了,世外高人的光环破灭了,人间帝王的情份也耗干净了,尖淫人妻挟恩求报什么的糟烂嘴脸,已经跟他们锁了。 不知道梵家家主知道了之后,会不会吐血。 但不管怎么说,太监过去宣了旨,把梵净成给放了出来。 梵净成出来之后,就整理了一下衣襟,冷笑向他道:“早说了关不住你爷爷!怎么把爷爷关进来的,就得怎么把爷爷放出去!” 说的就跟他自己有本事一样!! 宣旨太监简直哔了狗了,瞪着他,只是不想吃眼前亏,强忍着没说话。 旁边的缉事卫就没什么顾忌了,直接道:“侯爷为你跪了一天,爵位都没了,你有冲着咱们耍威风的劲儿,倒是想想出去之后,如何报答侯爷!” 梵净成一听他尖细的声音,顿时就厌恶的呸了一声:“怎么又是一只阉狗!怪不得吠个不停!” 那缉事卫名叫杨英,确实是个太监。 但是在唐时锦的国安部,太监一样论功升职,本事说话,底气足的很,冷笑看着他道:“没那二两肉,也省得尖淫人妻!你要不是管不住自己的东西,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 但梵净成不愧是个脑子里长啥啥的,他听了这话,第一反应居然是:“对,丽儿呢?我要带她一起走!” 一伙人看他的眼神,真的跟看傻逼一样。 杨英呵呵的笑道:“是不是没念过书?听不懂圣旨?我告诉你,你本来应该诛九族的,这会儿能好好的放出去,是侯爷在殿前跪了一天,又削了爵位换来的!你还想带旁人走??你当我国安部是你家开的?” 梵净成冷笑道:“如果我说,不带她来,我就不走了呢?” 众人:“……” 这会儿已经在牢房外头了,大家互视了几眼,眼底同样的三个字“杀了吧!” 这可不是咱们不放你走,是你自己不走的,要不就直接杀了吧! 他昨天闯进国安部,还杀了一个人,如今蒙君恩释免了,还敢提条件……这种人不杀还留着过年?? 数人眼带杀气的围拢过来,梵净成很快就察觉到不对了。 他伤势未愈,毒也没解,一天粒米未进,就算再怎么功夫盖世,也绝对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于是梵净成冷笑道:“你们这是想抗旨了?” 杨英笑道:“瞧你说的,这不是你抗旨么,咱们也是不得不然。” 梵净成的眼神闪了闪:“堂堂国安部,公正之名达于天下,原来也这样颠倒黑白!” “哟!”这一回,不止一个人笑了:“你还知道黑白呢?要真按律处置,你和你一大家子都在地底下了!这不是……就等你递刀呢吧!来不来?”一边说着,他还故意抛了个媚眼儿。 梵净成一阵恶寒。 可是他也明白了,如今他辩不过这些人,也打不过这些人。 他确实是一个识时务的人,知道情势不好,他就狂不起来了,脸上冷冷的道:“好,我认栽了,给我解药。” “解药?”又有不止一个人喷笑出声:“你怕是还没睡醒!还解药?要不要再给你治个伤,大鱼大肉的补补,绫罗绸缎的穿穿?想什么美事儿呢!!还不赶紧滚!!” 第979章 这活儿是个坑 于是梵净成被人强行推了出去。 围着的几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显然遗憾他居然真的就这么走了,没动个手什么的。 梵净成看在眼里,抿了抿唇,也没有抵挡,就由着他们推了出去。 而,就在不远处的茶水房中,唐时锦遥遥看着这一边,一边跟炎柏葳道:“你看到没有?不管别人说他什么,他其实都不真正愤怒,也不觉得羞辱,他其实就是在一步一步的试探他们的底线,试探这份人情还能剩多少,还有没有榨取的价值。” 炎柏葳淡淡的道:“大事上糊涂,小聪明再多也没用。” 戚曜灵却道:“他自觉聪明,其实破绽颇多,杨英他们也都看出来了,演的比他像!” 唐时锦一乐:“说的也是。” 她出来道:“走吧。” 她这一出来,旁边还没走的几个人都吃了一惊,纷纷施礼。 虽然国安部并不歧视太监,但有人的地方就有团队,所以他们还是会抱团的,昨晚死的就是个太监,所以今天大家自发的过来找麻烦,来的都是太监。 他们本就对唐时锦极为感激,得了奚渊穆的药之后,更是对她敬若神明,结果难得做了桩坏事儿,就被她看到了,不由得十分忐忑,尤其是那个故意抛媚眼挑衅的太监,更是慌张,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得庆王爷把他们当人看,结果他们自己,又非得往不男不女的路子上走……王爷必定失望极了。 一伙人垂着头,半天没敢起来。 然后就听唐时锦笑道:“都起来吧,不用多礼。” 几人谢恩起来,她笑眯眯的道:“做的不错!对付这种恶心的人,就得这么来!不过说真的,吵架你们还得再学学,也就杨英还有那么点意思,你们啊……一个个的,吵的忒面乎了!听着一点都不爽!以后继续努力!” 杨英咧了咧嘴:“多谢王爷?” 唐时锦嗯了一声,然后才道:“行了,散了吧!” 她溜溜达达的走了,几人对视了几眼,半天,忍不住同时笑了出来。 唐时锦三人去了女牢。 其实她本来还没想好要不要去炫个夫,但偏偏,吴清梦被抓进来之后,自己慌了神儿,要死要活的捎信,说有重要的事情跟她说,非要见她。 于是唐时锦就来了。 来之前,顺便去看了看梵净成是个什么样的人。 炎柏葳当然不用去牢里,就近去了一个小茶厅,叫把人带进来。 一听说皇上来了,吴清梦整个人都懵了。 她倚仗的是什么? 当然就是握着唐时锦的大秘密,你是穿越来的!你如果不想我说出来,就放了我!!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唐时锦居然直接把皇上给带来了? 她就算不聪明,也知道秘密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所以,现在要怎么谈? 还没等她想好,就被人推了进去。 里头,唐时锦和炎柏葳坐在太师椅上,戚曜灵站在唐时锦身后,屈肘压着她的椅背,三人正说着什么,听到声音,一齐抬眼,看了过来。 一看到炎柏葳,一点不夸张的,吴清梦呼吸都急促了。 炎柏葳是典型的浓颜系,五官棱角分明,气质沉凝,整个人都是熟男那种荷尔蒙爆棚的英俊。 如果是唐时锦,她更喜欢他穿戎装,小腰束紧,踩个剑靴,那种冷硬笔挺,军人般的禁欲感,真的苏爆了。 但是对吴清梦来说,明黄龙袍上加诸的种种意义,九五至尊,君临天下,绝对的权力和无边的荣华富贵……都让她极度极度的向往。 然后才是那张英俊的,纯爷们的,一看就活儿好的脸…… 她知道她嫁给了皇帝,可是她没有想到,皇帝根本就不是脑满肠肥的老头子! 怎么什么好事都被她抢去了呢?? 她一时嫉恨交加,根本掩饰不住。 唐时锦看在眼里,又爽又不爽。 她知道炎柏葳的长相,绝对是她的菜,但是真被她这么看,她就觉得吃了大亏! 她哼了一声。 炎柏葳早就知道这活儿是个坑,他来也不行不来也不行,挺淡定的坐着。 然后缉事卫把人放下,退了出去。 唐时锦一秒加上了凡尔赛buff,挺悠闲的道:“本来呢,以你的身份,是没有资格见我的,不过我想了想,闲着也是闲着,怎么说也是故人,所以就过来见你最后一面,你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吴清梦当时就被她的直球给打懵了。 整个人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她以为她掌握着她最大的秘密,正准备要胁她,谈谈条件,没想到她头一句话……好像就挑明了?? 故人,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瞪大眼睛看着她。 然后唐时锦冲她点了点头:“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吴清梦:“……” 她好半天才呆呆的道:“你……你怎么敢!?” 唐时锦继续凡尔赛:“我为什么不敢?我家里人又不介意?陛下哦?” 炎柏葳点了点头。 吴清梦:“……” 她真是被她婊的一脸血:“你这个贱……” “嘘!”唐时锦笑眯眯道:“你骂我一句,我就给你卸条腿儿,现场卸哟!” 吴清梦吓的一个哆嗦,是真的不敢骂了,毕竟如今可不是法制社会,她是真真正正的特权阶级。 她剧喘了半天,才道:“你,你也说了是故人,你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好不好?” 唐时锦直截了当的道:“不好。” “你!”对着她,吴清梦格外弯不下腰,怒道:“你不就是担心我也是穿越的,我们站在同一起点上,你怕我会抢了你的风头!” “瞧你说的,”唐总笑眯眯的道:“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们在同一起点?你亲爹,你前后几任金主,连跟我谈生意的资格都没有,我们早就不在同一起点了哟亲!!就算不说之前,只说如今,我十二岁赚到一百万,十三岁拿到一等皇商,十五岁封侯……你如今十八岁??你倒是干了什么??” 吴清梦被她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半天才道:“这又不是你的!你还不是吃着时代的红利!” 唐时锦笑道:“时代红利,谁都可以吃,不吃白不吃,你行你也可以,没人挡着你……事实上,但凡你不是这么扶不上墙,我真的挺想拉你一把的,多个人我也省力气……可是你干了什么?除了抄纳兰词骗亲之外,你倒是干了什么啊?” 吴清梦怒道,“我骗亲,你不也是小偷!” 唐时锦忽转正色:“那你有没有发现,所有我用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全都是我自己的……而所有我抄作业的东西,最终得益的都是百姓,是这个天下。” 吴清梦猛的一呆。 是啊,她本来就是开化妆品公司的,手里有好几项专利,她的唐家四坊,还真是她自己的东西。 而其它的东西,连起初的酒方子她都公开了,像自行车什么的“发明”,也全都是服务于大众的。 在这一刻,她恍然发现,原来她们真的不一样。 第980章 了不起的大秘密 吴清梦的气焰消了大半。 然后唐总贱兮兮的道:“所以,真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你确实就是个垃圾。” 每一个发明都是站在前人肩膀上的,所以,她抄的是全人类的作业,然后造福了全人类;而她揪着一个人祸祸,全是为了自己……高下立判好么! 如果她是小偷那她起码是个……侠盗?? 好半天,吴清梦才哀求道:“唐时锦,你放过我,我们怎么说也是认识一场,求求你放过我。” 唐时锦摇了摇头:“不放。” 吴清梦气道:“所以,你就是特意来看我笑话的吗?” “对啊,你才知道?”唐时锦微笑道:“淡定点儿,以我如今的身份,肯来看你笑话,是你的荣幸,你得谢恩。” 这话,是实话。 就因为是实话,才格外的气人。 吴清梦都快被她活活气死了,她咬牙瞪了她半晌,忽然转向炎柏葳:“皇上,你还不知道吧,她当年可不是省油的灯,身边俊男美女不知道有多少,夜夜笙歌,绯闻满天飞……” 唐时锦笑道:“都是假的。” 吴清梦一脸恶意的笑道:“你怎么证明是假的?我倒觉得全是真的!” 唐时锦不在意的摆摆手:“我公司里每一个人的形象,全都是公司的无形资产,谈恋爱也都必须合乎步骤,谁敢私下谈恋爱,解约的钱他们赔不起,所以那些绯闻全都是炒作。我又不拍戏,跟我炒作,相当于只有一个人吃到红利,这么不划算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所以啊!全是假的,认真你就输了。” 吴清梦:“……” 妈的这什么无耻奸商啊,她真的是活活气哭了。 唐时锦还安慰她:“别哭啊,哭的我怪不好意思的。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毕竟你罪不至死……有夫之妇通奸,按律杖九十,窝藏通缉犯,杖一百?才一百九十杖而已,不多的!打不死!” 吴清梦刚收了收哭声,想细问问,她就啧了一声:“哦,咋还忘了有一个共谋杀夫……有了这个心,哪怕未遂也是斩,不好意思,我刚才弄错了。” 吴清梦气的脸都狰狞了。 全程听着的戚曜灵:“……” 没别的,就忽然觉得这女人有点可怜,你说说,惹谁不好? 而且唐时锦还一脸“就这!就这”的表情,显然不满她战斗力这么弱,玩的一点都不过瘾。 其实唐时锦纯粹就是吓唬她,因为要给梵净成扣锅,所以她的罪责也会相应的减轻一些,杀夫这种罪名不会提,最后有可能会办成强奸,那她就是无罪的。 但关一阵子是肯定的了。 等唐总出来还意犹未尽,又心情极好,一路哼着歌儿。 然后炎柏葳问她:“身边俊男美女不知道有多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唐时锦也没生气,很大度的解释:“在后世,演戏这个职业并不低贱,甚至收入还挺高的,所以相应的就会有娱乐公司,我的生意里有一家娱乐公司,所以就有很多的俊男美女。” “哦?”炎柏葳道:“很俊很美吗?” 唐时锦啧了一声:“陛下,有意思吗?” 炎柏葳憋了会儿,也撑不住笑了。 他的心情也很不错。 虽然那女人很恶心,但起码他知道了,在她的时代,他的长相确实是非常好看的。 皇帝两口子在吴清梦的痛苦中,各自得到了快乐,然后就甜甜蜜蜜的回宫了。 这会儿江必安伤还没好,但他在床上躺不住,直接回了国安部,一边随口问陆纵:“今天皇上来干什么?” 陆纵道:“就那个周夫人吴氏,皇上王爷和戚大人,关起门来审了她半个时辰。” 江必安奇怪的道:“吴氏?她有什么好审的?” “说不好,”陆纵也奇怪:“我没过去,但我听旁人说,王爷的神情挺轻松的,不像审什么重要的事,倒像是开玩笑……而且那个吴氏,在之前还一直叫嚣,说要见王爷,说她要是不来,就把她的秘密说出来。” 江必安脚下一顿。 他沉吟了半晌,直接折过去:“我过去看看。” 陆纵无奈:“大人,万一真有什么事儿。” “没事,”江必安平静的道:“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的。” 于是刚刚被放回去的吴清梦,再一次被提了出来,一进去,就见江必安坐在里头,慢慢的喝着茶。 江必安的长相,同样是浓颜系,五官冷峻深刻,气势十足,吴清梦有些害怕,急扑在了地上。 门一关,陆纵在外头守着,江必安平静的道:“跟我说说她的事。” 吴清梦一愣。 她毕竟骨子里是一个现代人,直接抬头看他,然后猛然回神:“你是说……唐时锦?” 江必安点了点头。 吴清梦道:“你喜欢她?” 江必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吴清梦都快被刺激的神经了:“哈!哈!唐时锦她凭什么?不男不女的东西她凭什么啊!你喜欢她什么啊!她不过就是个……” 江必安从来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直接一抬手,吴清梦整个人被呼到了墙上,撞了一下,才又摔了回来,一时骨头都要散架了,疼的眼泪直流。 江必安不疾不续的重复:“跟我说说她的事,有什么说什么,莫增也莫减……说的好我放你走,说不好我就杀了你,听清楚了吗?” 吴清梦当时就打了个哆嗦:“听,听清楚了。” 江必安点了点头。 她战战兢兢的先从小时候说起:“她……她其实就是一个小混混啊,父母早都死了,家里人都死绝了,留下一屁股债,听说她打好几份工,我头一次见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个男的,头发剪的那么短,凶了叭叽的,上课从来不听,只会趴在桌子上睡觉,前头说话声音稍微大点,她就一脚踢过去了,吓人的很,就是一个校霸,没人喜欢的……”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我说的是实话,是真的!” 江必安道:“什么上课?你们念书吗?” “是啊,”她道:“我们那个时代,人人都念书的……” 江大人一直审了她大半夜。 在她口中,听到了一个很古怪又很有意思的未来。 对他这种寻根究底的人来说,真的挺满足的。 他心情挺好,一直到她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才站起来,一边冰冷的警告:“以后把这些事情烂在肚子里,再敢随意说与旁人,后果你不会想知道!” 吴清梦吓的连连道:“是,是。” 她小心翼翼的道:“大人,你说放了我的?” 江必安理都没理她,就直接出来了。 吴清梦:“……” 这特么都是什么人啊!混蛋!混蛋! 第981章 世上只有一个仙子 而那边。 梵净成出了国安部,走了没几步,就见安宁侯在外头等着。 他笑眯眯的打了声招呼:“早啊!师叔!” 安宁侯平静的道:“你舅舅来了。” “哦?”梵净成一喜:“在哪?” 安宁侯道:“城门口,你之前待过的云来酒楼,你去见他们吧,你我就此别过了。” “诶,师叔,”梵净成嘻皮笑脸的道:“好不容易见了面,不如一起聊聊?” 安宁侯直接转身:“不用了。” 如梵净成等人,都以为他从中斡旋是为了大庆皇族,可其实,他为的是他们。 之前他就对此隐有所觉,本来以为留在这儿能化解这场冲突,但如今看来,他们早已经不知君臣尊卑,那他留在这儿,除了掣肘自己人之外,一点用处也没有,倒不如暂时避开。 他在接旨之前,就跟炎柏葳说了要离开京城……也不必告别,就直接走了。 梵净成冷笑了一声,快步向外走去。 他很快就到了云来酒楼,上了二楼,里头两人一起转过身来。 男人显然并不年轻了,却仍旧十分俊美,而少妇最多不过双十年华,更是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宛如仙子。 男子名叫梵清得,少妇名叫梵清莲,他倒是真没想到,他们会来。 梵净成又惊又喜:“小姨!舅舅!小姨你怎么来了!” 很平常的一个称呼,愣被他叫的千回百转。 梵清莲矜持的点了点头,秋水一般的眼波,在他身上转了转:“成儿。” 梵清得亦严肃的道:“成儿,你可还好?” 梵净成撒娇般道:“不太好,舅舅,我伤的厉害。” 话虽然是答给舅舅的,眼睛却一直看着梵清莲,还眨了眨眼睛。 梵清莲显然也是十分关心,坐正了道:“快过来。” 梵净成就坐过去,伸出手给梵清得把脉,一边转头与她道:“小姨,我十分挂念你。” 她闻言瞪了他一眼,别开脸儿没有说话。 梵清得细细的把了,皱眉道:“怎么闹的这么严重!” 梵净成苦笑道:“他们那么多人,我只有一个人,还要护着细细,再怎么也是妨不住的,就这,我也没能护的住细细……细细还是死在了他们手里。” 梵清莲不由怒道:“当真是无耻!欺人太甚!” “好了,”梵清得道:“你自己也有错!荒唐胡闹,到处惹事,如今也算是吃到教训了!” 梵净成叹道:“我伤便伤了,总归我也是没人疼没人爱的……” “胡说什么!”两人一齐斥了他一句,然后梵清莲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瓶子,递了给他:“快服下!” 梵净成一愣,目露感动,道:“小姨?” “不用,”梵清得也道:“成儿也没有那么严重,你把圣药给了他,若有什么意外怎么办?还不快收起来!” 梵净成也道:“是啊小姨,我皮糙肉厚的,受些伤有什么打紧的,圣药珍贵,你快些收起来。” “好了,不要多说了!”梵清莲道:“我说给你就给你,快些拿走!别叫我生气!” 她轻嗔薄怒,梵净成心都酥了,望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随即拉开他手,将瓶子放入了他手中,声音转为温柔:“快些服下吧。” “好,”梵净成攥起手,双眼脉脉的看着她:“我回了房就服,我就知道还是小姨最疼我。” 他把瓶子珍而重之的收进怀中,一边道:“还没问你们怎么来了?” “你还敢问!”梵清莲道:“你无缘无故就留书出走,几个月都不回来,我们担心的很,故才求了宗主,出来找你,也不知要去哪儿,想起你说要来京城,才往京城来的……其实我们来的倒比你早几日,只是不怎么出来,听到消息才过来,故晚了一步。” 她斜了他一眼:“瞧瞧你做的那些荒唐事,我都替你羞的慌!” 梵净成咳了两声,哪能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荒唐事。 然后他就道:“小姨你误会了。我只是受了伤,随意找了一处养伤……至于那妇人……” 他咳了两声,忽然道:“舅舅,小姨,你们一路行来,可曾听说过唐时锦的名头?” “当然听过,”梵清得皱眉道:“走到哪儿,都会有人说起。” 梵清莲也皱眉道:“一介凡夫俗子,竟舔脸自比星宿,着实可笑的很。” 她斜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不是为了那妇人,倒是为了唐时锦?难不成……她还当真是个仙子?” “当然不是了,”梵净成笑道:“若这世上当真有仙子,我只认小姨一个。” 梵清莲斥道:“再敢油嘴滑舌!” “我没有!”梵净成道:“我若看的上她,又岂会叫细细去杀她?” 梵清莲眼皮儿抬了抬:“那你是要说什么?” 梵净成正色道:“其实我出来的的时候,总觉得气息不畅……” 这话一说,两人都不由得放了茶碗,皱眉听着。 梵净成续道:“出来之后,我本来也只是漫无目的的乱走,但是有一回,在江南,细细忽然袭击一个姑娘,抢走了她手里的妆品,还想吃下去,我阻止了之后,细细还一直与我抢,细细从来没这样过,我就有些稀奇,打听了一下,这妆品出自唐家四坊,叫面膜。” 他顿了一下:“外头传的神乎其神,我一时好奇,去买了一罐,每日都是限量的,非常难买。然后买到之后,细细十分兴奋,又想喝下去,细细的鼻子灵,我觉得这里头,肯定有什么好东西。然后我就往京城走,想查查这件事儿。” 两人都不知道唐时锦在东山有庄子,也不觉得有异,都皱眉听着。 梵净成那会儿心思全在女人身上,并没当成正经事儿查,这会儿却说的十分严肃正经。 就续道,“我还没到京城,细细就往一处跑,我一时没留神,都没能抓住,然后细细抓了两把米回来,闻着很香,我就跟着细细过去,就发现了一间农庄,我进去查了查,据说这农庄是唐时锦的,粮仓戒备森严,我索性让细细去盗了几回,然后,我试着煮熟尝了尝,一觉醒来之后,之前气息不畅之处,竟是不药而愈了。” 两人齐齐愕然:“当真?” 梵净成续道:“是的。我也不敢相信,但是,是真的。” 要知道,这门功夫是有隐患的,练到一定程度,就会发作,所以功夫高的,兴许三四十来岁就会发作,反倒是功夫不高的寿命长些。 这在他们的宗门中,是诅咒一般的存在,世世代代背负着,无法摆脱。 乍一听说居然能解,怎能不在意。 第982章 头疼了很多年 梵清得细问了几句,便道:“那庄子在哪?” 梵净成道:“就在京郊,不过那一处有几千锦衣卫守着,要闯进去并不容易。” 梵清得傲然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又有何难!带我去!” 梵净成沉吟了一下:“也好,那我们先假装出城,然后等入了夜,我带你们过去。” 于是三人便下了楼。 他们一出去,楼下一个趴在桌上的,醉鬼模样的人,立刻站了起来,摇摇摆摆的去了后头。 唐时锦得报,是真的……槽多无口了。 梵净成就够无脑的了,没想到,居然还是这三人中最有脑的一个! 听听他舅舅放的那些屁,他显然觉得他一点错儿都没有,所以只轻描淡写的教育几句! 唐时锦跟炎柏葳道:“我说他们傲慢,你还说不是,现在看看?” 炎柏葳也很无语:“确实,真是可笑!” 唐时锦道:“所以,就是那门功夫有问题呗,估计已经头疼了很多年了,所以闻着点腥儿就这么上心,连米能治病这种,听上去很不靠谱的事也不放过。你说说,你们要是好好的来求我们,教了又有什么不行的?可现在……闹成这样,咱们不教!” 炎柏葳点了点头,他问:“怎么办,我调神机营过去?” 唐时锦道:“别,先别用过激手段。” 如今还不知道那一处有多少人,功夫高的有多少,能不能争取……他们这一回有防备,要弄死他们当然容易,可弄死之后,万一他们只是老鼠屎,后头的人还不错呢? 掺和着人命,那就闹僵了。 关键是,她和炎柏葳都觉得,一个让安宁侯待这么久,又如此维护的地方,不可能个个都这么无脑。 唐时锦站起来:“我去一趟。玩个李代桃僵。” 炎柏葳道:“我陪你去。” 于是唐时锦叫了唐九垓两只下来,两人出去了一趟。 那庄子其实离的不近,等梵净成他们赶到之后,就已经入夜了。 三人连衣服也不换,就大咧咧的过去刺探,那一处确实重兵把守,粮仓更是戒备森严。 梵清得并不在意,看了几眼,就道:“成儿有伤,不便动手,你去找个不远不近的地方放火,我下去引开他们,清莲去拿粮。然后去之前的庙中会合。” 两人都觉得这个安排不错,梵净成便道:“舅舅小心,”他顿了一下,又道:“小姨,你也小心。” 梵清莲嗯了一声,梵净成便抽身去了。 不一会儿,就见远处腾起了一片火头,有人道:“走水了!走水了!” 梵清得一摆手就下去了。 众锦衣卫迅速上前抵挡,一边大呼:“有人偷粮!有人偷粮!” 两边人一对上,梵清得心头大惊! 他们的功夫,居然很不错!哪怕及不上他,可也绝不是如他想像中那样不堪一击! 他一时轻敌,竟被逼得节节败退! 梵清得低啸了一声,想暂时退回去,梵清莲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从围墙上翩翩跃下,加入了战局。 梵清得沉声喝道:“先退!”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抽冷子拍过来一掌,直接把他拍出了数步,梵清莲一声惊呼,再也不敢恋战,抢攻数步,击退众人,扶着他就跃下了围墙。 脚尖才刚沾地,眼前就是一道人影闪过,一掌拍在了梵清莲身上。 梵清莲当场吐血,梵清得奋起反击,然后两人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逃走……锦衣卫犹追了一程,追不上了,才退了回去。 直到后半夜,三人才终于会合。 梵净成肩上扛着半袋米,一见两人,急道:“舅舅,小姨!你们没事吧?” 梵清得按着胸口:“我们都受了伤!” 梵净成愕然:“怎么会?他们竟然能伤到你们!?” 他急蹲下来,扶着梵清莲:“小姨,你还好吗?” 梵清莲微微摇头不答。 梵净成面露心疼,毫不犹豫的掏出之前她给的圣药,就喂入了她口中,梵清莲嘤咛一声,双眼水汪汪的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梵清得看在眼中,眉头紧皱。 圣药难得,在宗门中也是稀缺之物,是用来紧急救命的。 如今他也没有,他的伤比梵清莲更重,可是这药本就是梵清莲的,吃都吃了,他也是毫无办法。 他顿了顿才沉声道:“成儿,之前与你过招的人,功夫可好?” 梵净成想了想:“算不错,起码比江湖上那些人要好的多,但也比不上我,但是后来,唐时锦身边的影卫,还有她的大徒弟,功夫就又要高一筹,我虽没恋战,但我觉得,那影卫的功夫,比我应该不差什么。” 梵清得长吸了一口气。 伽罗山的功夫,并不是年纪大就厉害,他们两人的功夫,甚至还及不上梵净成,但是也比江湖人要高的多,没想到……这边的守卫,功夫居然这么高? 梵净成道:“难道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所以皇上派了影卫过来?” “不像,”梵清得极为自负,闭目道:“那些兵卒,功夫也就泛泛,两个穿官袍的高一些,一个看上去像头目的更高,这里头,其实只有三个人算高手,是我起初轻敌了,失了先机。” 梵净成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等我煮些米,看有没有用!” 梵清得一愣:“你怎么会有米?” 梵净成道:“我放火的地方,本就是他们的营房,我去灶房找火,就看到了这小半袋米,印着皇家粮仓的字迹……显然是他们偷出来吃的,我还顺便把锅也拿来了。” 一边说着,就到处捡着柴禾,生起火来,然后找了水源,把米放进去煮。 两人只静静的看着。 梵净成已经走开了,他在女人的事情上,极为温柔周到,过去削了木头,做了一只碗,一只勺子,一边不住的往火里添着柴。 一直到米煮开了,又放凉了些,天也亮了,梵净成小心翼翼的倒了半碗米粥,端给了梵清莲,又拿了把粗糙的木勺子给梵清得:“舅舅,咱们男人凑合凑合。” 梵清得只点了点头。 梵清莲端着堪称精致的小碗,拿小勺儿优雅的尝了一口,淡声道:“也不过如此。” 梵净成急陪笑道:“小姨,看在成儿煮了许久的份上,就赏脸多吃几口。” “你啊!”梵清莲嗔了他一眼:“你这个油嘴滑舌,看来是改不了了。” 梵净成连叫冤枉:“我这是一片好心,怎么就油嘴滑舌了?” 一边说着,梵清得也吃了几口,道:“似乎并无什么特别。” 他舀起一勺,对着天光细看了几眼:“与我们在江南,在京城吃的米差不多。” 第983章 逼着好人行损招 梵净成的眼神儿,只在梵清莲脸上,他这么一说,梵净成才愣了下,转头看了一眼,疑惑的道:“不会吧?” 他拿过勺子吃了一口,仔细的品了品:“我之前吃的时候,好像比这个米粒儿大,香气更足,更浓稠。” 梵清得冷哼了一声:“我也是关心则乱了,就算再好些,也只是米粮,连圣药都未必能解决的事情,哪可能被一碗米给治好!你倒是想想,还吃了什么!” “这……”梵净成眉头直皱:“舅舅,其实我起初也不敢相信,所以才叫细细接连盗了几次,最后才确定,就是米粮之功……” “不可能!”梵清得断然道:“这米,与我们一路吃的一样。” 梵净成犹豫了一下:“那,难道粮仓里的米才是好的?” “怎么可能!”梵清得不屑的道:“听说这些官府硕鼠,向来最会中饱私囊,守着这么大的粮仓,不吃好的,难道还吃次的?” “也是。”梵净成也有些疑惑了,喃喃的道:“可要不是米,我似乎也没吃别的什么啊?” 梵清得提点道:“也未必是立时便见效的,可能是在这之前,你吃过什么!那几天你都去了哪儿,细细的想想!” 梵净成轻咳了两声。 在此之前,他刚与一个名伎浓情蜜意的待了两个月,确实好酒好菜,可要说特别的,还真没有。 再说看着梵清莲一双秋水眸,十分担忧的瞅着他,他又怎可能说实话。 于是他道:“我从江南一路过来,看到哪家客栈酒楼,就随意吃上一顿,怎么可能有什么药,是市面上随意就能买到的?” 他顿了一下:“也许只是我一时放开心怀,气息走顺了。” 梵清得一愣,然后他瞪了眼道:“你说你气息不畅,并不是……到了时候?” 他一直神态狂傲,可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不由自主的压低,显然对此极为忌惮,甚至不敢明白的说出来。 梵净成摇头道:“我也不知,我那阵子……”他似乎无意似的看了梵清莲一眼,垂下眼黯然道:“心情郁郁,故练起功来气息总是不顺,我也以为是到了那个时候,所以我才出来,我想,我就算死也死在外头,你们还以为我在外头逍遥,免了伤心,岂不是好?” 梵清莲直听的攥紧了手,满目怜惜。 梵清得想骂他一句,可是听他这么说,也骂不出来了,皱眉道:“我还以为……幸好不是!”他长叹了一声。 三人一时默默。 半晌梵净成才道:“所以,舅舅,我们现在怎么办?” 梵清得道:“还是先去京城,待我们养好伤再说!”一边说着,他又忍不住看了梵清莲一眼。 但梵清莲的圣药,是她的夫君给的,并不是她自己的东西,最后又用在了她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好说的。 最终他仍是站了起来:“走吧,先回去。” 那边儿,唐时锦才刚起床,吴不争就过来叨叨。 长目飞耳,是耳朵能听的极远,眼睛能看的极远,所以刺探时不需要离很近……他们三人说话时,他一直听着。 他简直无语:“那个梵清得,一脸他最聪明的样子,实际上蠢的我都不忍心看!那个梵净成和他小姨,眉来眼去的,傻子都能看出来了吧,可他愣是毫无察觉!” “不,也不是,不止梵清得,其它人也蠢的厉害!你说说,大半夜的,刚摆脱了官兵就在外头生火,生怕旁人找不着他是怎么着?而且说回城,居然把米袋子拿上了,明晃晃的国家粮仓四个字,你说说要装看不到是有多难!好歹还没蠢到家,到城门的时候把袋子扔了。” “那啥圣药,也不知道是啥东西,听上去很难得,梵净成倒是不心疼,真的就给那妇人吃了,我看他舅舅都快气死了,憋着一肚子火不能发……” 唐时锦听着他一路吐槽,一边道:“其实你发现了没有,他们这几个人,跟正常的江湖人明显不一样。” 吴不争道:“什么意思?正常的江湖人什么样?” 唐时锦道:“他们做事情,好像从来就不三思,很随意很任性,皇权礼法全不在意;打不赢的时候,也完全不会顾及面子什么的,说跑就跑,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打架的时候,还总是不合时宜的嚷嚷什么以众凌寡之类的江湖规矩……” 吴不争一拍脑门:“还真是诶?这说明什么?” 唐时锦道:“说明他们确实生活在相对单纯,与世隔绝的环境之中,很多事情源于纸上谈兵,而不是亲眼见到,亲身经历……从好处说,他们这种人很好骗,很简单的计谋就能骗到他们;从坏处说,他们心里没有条条框框,什么也不在意,所以很难去劝说要胁什么的。而且……” “哎哟!”吴不争皱着眉头道:“这不是逼着咱们好人行损招么!我可是最不会骗人的老实人!” 唐时锦笑喷:“嗯,你最老实了。” 笑了半天,才又续道:“而且,我觉得,比起尊卑,这个势力好像更重江湖,甚至刻意藐视尊卑??所以,怎么说呢,起码创始人的心理比较微妙,可以仔细琢磨琢磨。” 两人说着话到了东宫,遥遥就见江必安站在廊下,嘴角微弯,似乎心情不错。 唐时锦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就进来了?” 江必安道:“几天没进宫了,进来看看。” 唐时锦嗯了一声,看了看时辰:“太子他们还得一刻多钟,我们先去小校场。” 江必安就直接跟上,唐时锦看他嘴角一直弯着,很是稀奇:“干嘛了这么高兴?捡钱了?” 江必安淡淡道:“无事,只是听说了一些好玩的事情。” “好玩的事……”唐时锦一琢磨,眼神儿当时就不对了:“你是不是去审吴氏了??” 江必安没答。 唐时锦服了:“江护你是不是闲的?你就说你是不是闲的!?” “对,”他悠然道:“我闲的。” 唐时锦:“……” 她瞪着他,江必安忽然向她身后行礼:“殿下。” “江少傅!”小太子跑过来:“你的伤好了没有?” 江必安蹲下来:“臣没事。” 小太子用小手拍了拍他的肩:“我很担心你,你伤没好就多休息几天,不用急着进宫。” 江必安这么冷硬的人,对着小太子时,神色却十分温柔:“多谢殿下,臣真的没事了。” 第984章 骗钱的把戏 小太子的声音还是奶声奶气的,可作派什么的,真的像个小大人儿一样,古人说三岁看老,在古代这种教育方式之下,三岁真的能看老……反正她儿子才八岁,就特有那个味儿了,张居正时常赞他有明君之相。 早上这个时间相当于热身,活动开好吃饭,一般不做很激烈的运动,这会儿不光小太子和四个伴读,就连六小只也已经学武了,所以大家一起走一趟拳,然后就回去吃饭。 因为今天国家钱庄开业,所以唐时锦没有多待,也因为她知会了靖王爷和桃相,而他们还要上朝,所以开业的时辰,定在了巳正(10点)。 国家钱庄开业,并未搞很多花哨,没有舞龙舞狮,也没有敲锣打鼓,只放了很多爆竹。 门前用绳子拉出了一个安全区域,摆了一溜儿的演讲台,几个平头正脸的书生,穿着国家钱庄的制服--对襟钱币纹长袍,正一人守着一个台子,向外发着宣传单页,并向人讲解。 唐时锦现在很喜欢搞这种古今结合的感觉,放在其它人眼中,则是新奇有趣,又有一种莫名的专业感,而这种专业感,又不像衙门里的大老爷那样叫人害怕,而是叫人觉得可信。 这,就是唐时锦想要的。 吉时一到,鞭炮也停了,围观的已经人山人海,捧场的人也都到了,然后举行剪彩仪式。 系着大花的红绸横曳门前,唐时锦含笑向四周拱了拱手,然后拿了金剪刀,剪开了红色的绸子。 其实这个仪式源于国外,唐时锦还曾想过要不要沿用,但她又觉得,剪彩如同小儿出生剪断脐带,同样是一个“问世”的意思,所以与其再发明一个聚宝盆摇钱树什么的,还不如就这么来,吉利又喜庆。 果然,大家虽然没见过,却本能的觉得有趣,又是一阵喧哗。 然后靖王爷、桃相和几位阁老,才从门口进来,唐时锦和王慎行含笑拱手招呼,旁边的“礼仪书生”向人介绍,这位是谁,那位又是谁,他们是在排队办理业务,如何如何。 不远处的一间酒楼上,不少人都站在窗前,遥遥看着,一边议论纷纷。 梵净成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明黄色的人影,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怦怦跳动的声音……活了二十多年,他才真正明白,为何乍逢绝色,要说惊艳。 因为唯有一个“惊”字,才能形容他此时的感觉。 那种灼灼的明艳,有如日月在空,不可逼视,他当初怎么就看都不看一眼,就让猴子去唐突这样的美人?? 而现在,甚至心里暗暗叫美人时,都觉得这带着意淫的两个字,配不上她的无边风华。 他久久的看着,心为之动,神为之夺。 一直到身边传来了一声冷哼,然后梵清莲猛然扭腰回去,坐到了桌边,喝了口茶,见他仍是一动不动,便抬手把茶杯顿到了桌上。 当的一声响。 梵净成猛然回神。 他赶紧转回来,讪讪的笑道:“这国家钱庄,当真有趣。” 梵清莲眼皮儿抬了抬:“是国家钱庄有趣,还是国家钱庄的人有趣?” 梵净成厚着脸皮道:“国家钱庄也有趣,人也有趣,这几个书生长的还挺像的,站成一圈儿,倒也很有意思。” “正是!”梵清莲还没来的及说话,梵清得便转回来,道:“倒是有趣的很,也不知道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 梵净成道:“我下去拿一张过来。” 梵清得刚点了点头,梵清莲便呵呵一笑:“成儿,多拿几张,不用急着回来。” 梵净成脚下一顿。 然后他犹豫了半晌,还是道:“我……我叫小二去拿。” 一边说着,就出去吩咐了小二,然后又上来了,小二显然早有准备,立刻就送了一张上来,上头写了一些简单的介绍,经营方式,营业时间,存几年多少利息什么的。 梵清得道:“确实有趣。” 梵清莲不屑的道:“弄的再是花哨,还不是骗钱的把戏?你把自家银子送到那里头去,那唐时锦位高权重,就是不还你了,你又能如何?只可怜这些人,捧着白花花的银子,还得捧她的臭脚。” 她说的肆无忌惮。 但她忘了,这里是京城,到处都是唐时锦的粉丝。 只隔着一道屏风,这话立刻就听入了众人耳中,不止一人出声反驳:“你这叫什么话!真是小人之心!” “财神爷手掌天下财富,还稀罕你这仨瓜俩枣??” “就是!见识浅薄还自以为聪明,信誉是无价之物,国家钱庄背后站的是国家!懂不懂??” “她不懂!眼里只有银子的人,怎识大体!” 梵清莲起初都没以为这些人是在说她,听了两句才回过味来。 她自小美貌,受尽宠爱,哪里受的了这个,不由大怒:“你们……大胆!” “没你大胆!当着众人诋毁庆王爷!” “就是!这哪里来的无知妇人?真是丢人现眼!” 梵清莲气极,一挥袖,眼前的屏风应手而倒。 那边坐着的几个书生吓了一跳,纷纷起身躲避,一边道:“你干什么!” “想打人吗!还有王法吗?” 梵清莲气道:“贫嘴贱舌的东西,打的就是你!” 一边说着,就是一抬手,桌上茶盏齐齐飞了起来。 她们的功夫远高于江湖,这茶盏若打在要害,不止是头破血流,只怕命也是难全。 几个书生还没回过神儿来,早有人一声清叱,把一张桌子扔了过来,杯盏咄的一声嵌入了桌子,居然没碎,整张桌面还被击的向后直飞过去。 一个人影随即跃了过来,一脚把桌子踢了回去。 梵清得几人同时喝斥,一齐抬手,当时就把一张桌子击碎。 梵净成挡在梵清莲面前,正想说话,却一眼看清了眼前人,失声道:“是你!” 戚曜灵看着他,冷冷的道:“梵净成,悠着点玩儿,再犯了事儿,可不会再有一个安宁侯爷来救你了。” 众人哗然,纷纷道:“他是梵净成!” “就是那个在城墙上写字的狂徒!” “逼尖人妻的无耻之徒!” 梵净成脸色微变。 那边座头上早有人站起,慢慢的走过来劝他:“算了曜灵,今天是国家钱庄开业,别闹起来。” “对啊!”贺延墨也走过来,抱臂冷笑道:“杀狗什么时候都行,何必这时候扫兴。” 梵清得双眼一凸,就要发火。 梵净成却似乎看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他手臂,匆匆道:“失礼。”一边强行拖着他们就走了。 下了楼,梵清莲便一把摔开他手,梵清得也怒道:“为何不叫我教训他们?” 第985章 带不动带不动 “舅舅,小姨。”梵净成喃喃的道:“戚曜灵,还有那三个人……我都与他们交过手!尤其是穿月白袍子那个!我下手极重,他不可能还活着!!” 梵清得不耐烦的道:“可是他就是活着!” 梵清莲道:“看着面色确实不大好。” “那又如何?”梵清得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们还不明白吗!”梵净成急道:“我下手很重的,按理说,那个月白袍子的,绝活不过一天,来不及用药就会死……那个坐着没动的,我下手也重,就算救治及时,也得躺上半年,可现在才几天?他们居然就能下床能走路,这意味着什么?他们手里一定有极好的良药!” 梵清得皱眉,一时还没想明白:“那又如何?” 梵净成耐着性子道:“你们不是听过唐时锦的消息?据说当时皇上中毒,神医谷都救不了,却被唐时锦救了,所以皇上才说,他的恩人是唐时锦!她手里一定有良药!那面膜,那粮食,都是与唐时锦有关系的!” 梵清得终于听明白了。 他沉吟的道:“当真如此神奇?” 梵净成道:“我觉得必定是很神奇的,细细当时抓那面膜,我就觉得奇怪了……要知道,细细可是在圣药坞长起来的!寻常的药,细细怎么会这么兴奋?” 这话一说,两人神情震动。 然后才真正重视起来,道:“此事须从长计议!” 看着三人走远,酒楼上的戚曜灵吴不争几个,都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因为情急之下戚曜灵用了桌子,杯盘洒了一地,所以店家要收拾了重新上菜,他们站在了窗边,就把这些话全都听入了耳中。 吴不争无语的问:“你也听到了是不是?” 戚曜灵点了点头。 所以?这也太没戒心了吧,商量如此重要的大事,就这么当街商量?? 都不用长目飞耳楼了,连戚曜灵贺延墨都听到了,这单纯的,他们连生气都气不起来,还莫名的有点怜惜,你说说,怎么就能蠢成这样呢? 唐时锦那边。 除了之前约好的靖王爷桃相和阁老们之外,不少官员也都过来凑趣。 这种明确的政治指向,你再不跟,除非是这辈子不想提拔了。 而且文人历来想的多,有存的多以示忠诚的,也有存的少以示清廉的,但国家钱庄反正都一样办理。 对唐时锦来说,除了几位高官需要招待一下之外,其它的,都交给俞衔书和周展眉。 就这几天时间,周展眉就瘦了一圈,但整个人反倒沉静了下来……迈过这个坎儿,这人能成大器。 中午唐时锦在庆王府招待了一下官员们。 等人都散了,吴不争才过来跟她说了。 唐时锦问:“盯着了没?” “盯着了,”吴不争道:“但是他们直到现在,也没商量出个豆儿来。” 唐时锦也乐了:“是啊,一个不算聪明的半猪,带着俩猪队友,带不动带不动!” 戚曜灵道:“但是他们又要冲着你来了。” “没事儿,”唐时锦道:“我倒希望他们冲我来,别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戚曜灵沉吟的道:“他们都受了伤,短期不会好的,要不要再给他们下点东西?” “何必麻烦。”唐时锦道:“你也说了他们受伤,下药万一把出来咱们还理亏,不如直接等他们来了,痛打个落水狗不是很好。” 戚曜灵笑的不行:“师父说的对。” 等晚上唐时锦回宫,正吃着饭呢,吴不争就进宫,跟她禀报:“商量出来了。” 唐时锦一看他脸色,就知道是咋回事儿:“怎么着,商量着让梵净成假装请罪勾引我?” 炎柏葳一皱眉。 吴不争默默点头。 唐时锦啧了一声:“我就知道一伙蠢蛋商量不出啥高明主意来。你先坐下吃饭。” 吴不争坐下道:“我吃过了,”一边就接过宫人递上的筷子接茬吃,“师叔,我跟你说,那个梵清莲,真的是一脸清净一肚子尖酸,叨逼叨的就没停过,醋的不行自己又想不出半个主意……我真的很想去问问梵清得,你那眼真的瞎吧?就差当你面儿亲嘴了你怎么就能看不出来呢?” 唐时锦吐槽:“他不光自己瞎,还以为我瞎!” 她嫌弃的摆摆手:“快别说了,恶心的很,我饭都吃不下去了。” 她自己岔开话题:“阿玉最近干什么呢?” 吴不争道:“闲的发痒呢,天天儿冲我闹,说你偏心我。”他哈哈的笑了两声。 唐时锦也笑了,一边道:“你让他好生打整打整,不要跟之前的样子太相似,然后就能出来了……你来之前,我跟炎柏葳正说这事儿呢,我准备给他一个身份,再挑几个文人出来,做一种类似邸报的东西,发生什么大事儿,就写到报上,通传天下。” 吴不争道:“对啊,晟林才说天网做的差不多了。” “对,”唐时锦道:“我们如今不能说有天下眼吧,也不算闭目塞听了,慢慢的着手做这个,是正好。” 炎柏葳也道:“可以先一月一报,慢慢的,可以一旬一报,让成蹊去做这个事儿正好。” 从统治者的角度来说,掌握一个宣传渠道,非常重要,官方喉舌的地位建立起来之后,很多东西做起来会事半功倍。 而且让天下人得知朝廷动向,明白每一个举措是为了什么,广开民智,智武合一,也会令国家更加繁荣昌盛。 唐时锦也没出宫,直接叫吴不争回去跟桃成蹊说了,然后上了折子。 内阁议了两日,便通过了,在都察院下头设了国言司,主要负责人是桃成蹊,唐时锦把温世泽放了过去,然后也把何浅碧放了过去,让他们自己再招兵买马。 报纸的名字,几经商议之后,用了《天下报》,然后唐时锦让桃相写了报头,起初会以“月报”的方式试行一段时间,然后再改为“旬报”。 温世泽专给唐时锦讲书,算是半师,讲了两年多了,大家背后还说一直没启用呢,这不就用起来了? 这个机构虽然挂在都察院下头,但一看这人员构成,就知道又是唐时锦的地盘儿,当然了,这东西看起来是小事,其实真不小,是要担责任的,一般人还真干不了这个活儿,桃六郎这个脾气这个本事这个身份,简直合适的不行。 第986章 影卫的重大失职 虽然这种事情肯定是政治色彩浓郁,要放在眼前严格把控,但唐时锦还是请了旨,拨款在宫外建天下报社,到时候会派驻人员,可以接收消息,发行之类的也从那边走。 然后唐时锦又叫了吴不争过来,准备过上三四个月,天下报天下知之后,就同期发行一个民办报纸,到时候官方不好说的,就从这儿走,表面上是江湖势力办的,其实也要控制在自己人手里,风格要风趣辛辣一些。 而且第一期就要风格鲜明才能站住脚,要有比较重量级的消息,需要找合适的地方,合适的人来办。 吴不争道:“没事,饮啄阁有人,我去找范陶朱,用他的名义办不是很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行,你们去商量,到时候找到的人,我都要过眼,报纸我也要过眼的。” 吴不争道:“放心,我知道。” 她想起来:“对了,神医谷应该有人,看有合适的也可以用。” 吴不争道:“你不是早把那些人,都交给陶朱使唤了吗?要不我能说他有人?” 唐时锦:“……??” 她无语的道:“我只是第一回让他收几个,所以他就顺理成章的全部接手了吗?我说这么多年没人再提这事儿呢!” 吴不争哈哈的笑道:“没事,陶朱还挺会调教人的,他调教好了你拿过来使,谁赚还真不一定呢!” 唐时锦也笑了:“说的也是。” 吴不争就去了。 唐时锦手头的事情多,一忙就是好几天,于是外头天天打扮的人模狗样,准备勾搭她的梵净成……天天蹲守了个寂寞。 自从他想明白了这个事儿,简直处处都是证据,梵清得时时的催他,连梵清莲也不再阻止了,可是唐时锦,就是不出宫啊! 一恍就是十来天。 天下报社选好了三个地方,唐时锦叫了桃六郎和温世泽出来看了看,定准了一个地方,然后又一起去国家钱庄看了看。 正好是中午了,索性一起出来吃饭,一边走着,唐时锦就问他们:“怎么样??发现什么问题,都可以及时调整。” “挺顺利的,没有什么大问题,”周展眉道:“就是百姓有时候会过来,天天守着,像看稀奇一样,所以我索性就把讲解的人放在外头了,在外头讲解,他们喜欢多坐会儿也没关系,省得挤在店堂里,有拿着银子过来的也不安全。” 唐时锦道:“这周边的店铺,”她伸手划了一圈儿:“你们可以派人过去给他们讲讲,这些人脑子都灵的很,本来自己为了揽客也会学着说,你们讲一讲,省得他们讲错,还可以在他们店里贴个利率表,食客识字的,也能一望即知。” 周展眉点头:“好,我下午就叫人过去。” 俞衔书道:“不过京城里的钱庄可就开不下去了,我听说这几天百姓都去钱庄拿银子,闹的厉害。” “那又如何?”唐时锦道:“新事物取代旧事物,这是必然的,我的国家钱庄从开始建,就把消息放出去了,就是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这前前后后快一年了,若是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那只怕这钱庄也不是什么正经钱庄。” 俞衔书道:“说的也是。” 温世泽插了句话:“我也叫家里人去钱庄取了,但说是没银子,一直没取出来。” 唐时锦半开玩笑的道:“实在不给你就威胁他嘛!威胁他要去国安部告状,他们就不敢拖了。” 几个人边说边走,梵净成从不远处走过来,拿捏出了最风流倜傥的姿势…… 可还没等接近唐时锦,早被影卫挡住了。 唐时锦出宫,明里暗里的影卫不会少于几十个,为了防备他们加到了二百个,有人能接近是因为没有威胁,是他们放过去的,像梵净成这种,放过话“先杀唐时锦”,又明显别有居心的,若真叫他这么过去了,那就是影卫的重大失职。 影卫并没动手,但梵净成已经急了。 他心里苦苦的想了半个月,又等了半个月,好不容易见到了人,哪能连面都不露,就铩羽而回? 于是他高声道:“庆王爷!庆王爷!梵某之前出言不逊,特来请罪!” 唐时锦只抬了抬手,脚下不停的往前走。 平儿过去几步,道:“不必了!梵净成!你的命,你的罪,是原安宁侯爷,老国舅用爵位和情份硬保下来的!你要谢就去谢老国舅,离我们主子远点儿!主子不想见你!” 一听到梵净成的名字,周展眉猛的转过头来,看着他。 唐时锦走出几步,转头叫他:“展眉跟上,莫脏了眼!” 周展眉一愣,一时居然想笑,急跟了几步:“是。” 展眉?周展眉?吴氏的相公? 在他面前出丑,梵净成实在是沉不住气:“怎么,庆王爷用一个下人就想打发我?” 平儿哧笑一声:“梵净成,我是庆王爷面前的四品女官,你又是什么品级?怎么着,连四品女官都不放在眼里,你怕不是还没睡醒!阎王爷也是王,不如让他招待招待你?” 周围的人纷纷喷笑。 梵净成憋青了脸,冷冷的道:“原来这就是庆王爷的做派,领教了!!” 看他气的真情实感,众人更是喷笑。 有个半老头儿,跟他身边人道:“无怪你说有耍猴的,还真是耍猴的,真是笑死人了。” 可不就耍猴么? 平儿笑出声:“老丈好生诙谐!” 旁人也都笑的不行:“怎么着,你偷粮偷人放狠话,王爷还得供起你来不成?” 另一人也道:“他也没放狠话啊,听说大半夜跑国安部叫爷爷呢!” 梵净成在国安部想写一句话,结果只写了一个爷爷就被抓了,当时就被人传了出来,然后玩成了一个梗。 大家无不哈哈大笑。 影卫暗暗警惕,防备着他突然出手杀人。 梵净成却沉着脸没有动手,半晌才一脸惨然的笑道:“罢了罢了!怎么也是一场恩爱,不想她竟是如此无情……若不是她抛下我另择她人,我又何必这么恨她!恨到放话杀她!” 大家不由得一静。 平儿大怒:“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胡说!”梵净成一脸悲愤:“我一片真心待她,她是如何对我的!攀了高枝儿就翻脸无情……唐时锦,你背上有一粒红痣,你敢说没有吗!你敢叫人来验看吗?” 这种事情,从来就说不清楚。 风月情事上头造谣,更是永远也说不清楚。 打了老鼠,伤了玉瓶,一盆子污水泼上来,哪怕杀了他,这件事情也永远说不清楚了。 这手段,实在是脏!恶心!龌龊! 第987章 三生有幸祖宗积德 平儿和影卫怒极上前,梵净成一边抵挡,一边抬头去看唐时锦上去的酒楼。 她不是不肯见他么?那他就非要让她来求他! 到处都是百姓,影卫打的缚手缚脚,梵净成却乐的到处都是屏障,来回闪躲,众人推推挤挤,惊叫连连,场面一时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忽听“铮、铮、铮”三声。 声音大且清亮,一入耳,众人下意识的转头,一起往那边望去。 唐时锦柱着刀站在那儿,一看这传说中的巨刀,众人无不心头一凛,下意识的就觉得……王爷又要砍人了?! 唐时锦弹刀,是为了控制情势,更是为了打断思维。 影卫自动停了手,随即,有人搬了椅子下来,唐时锦撩袍坐下,淡定的道:“诸位不必惊谎。趁这个机会,我给大家讲讲,什么叫做造谣。” 众人:“……” 啥?? 唐进锦来回瞧了瞧,看着站的近的一个老头,忽然道:“老丈!我刚看到有个人,从你钱袋子掏了一个小元宝!留了两撇小胡子还瞪我呢!!” 那老头哎哟了一声,下意识的就去翻找腰间的钱袋子。 唐时锦微笑道:“所以,诸位,你们听懂了吗?” 她举起手指:“一个细节。” 她停顿了一下,慢悠悠的重复:“一个细节。我如果只说有人偷你钱袋子,你不会这么紧张,可是我给了你一个细节……我说他留了两撇小胡子还瞪我,这就是一个细节,这会在你脑子里变成一个画面,所以你一下子就信了。” 她说的很慢很舒缓,大家也都理解了,纷纷恍然。 然后唐时锦微笑着续道:“于是,你就被牵着鼻子走了,在这一刻,你忘了其实没有小元宝……”她做势看了老丈一眼:“哦,你连钱袋子也没有。” 小包袱一抛,大家忍不住齐齐笑了出来,那老头也不由得挠头傻笑。 唐时锦等大家都笑完了,才道:“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大多都源于这个小小的技巧,所以,并不是咱们傻,而是有些人太狡猾!” 她似笑非笑的瞥了梵净成一眼,“正常说话,是不会一开口就抛出一个细节的,说细节,是为了怕别人不信,所以,正常说话,会在被别人质疑的时候,为了自证,才会仔细的讲,提供细节,你们说是不是?” 大家纷纷道:“对啊!” 唐时锦续道:“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在一开始,就不由分说的抛出一个细节,好让大家心里先入为主……诸位,会这么做的人,是为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不止一个人道:“他自己心虚!” “生怕别人不相信!” 唐时锦轻轻击掌:“诸位当真聪明!一点就透!正是如此!!” 让话从他们口中说出来,让他们以为这是他们想出来的,他们才会更努力的去维护。 唐时锦续道:“同时,这种人是说谎的高手,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谎话连篇,所以才会如此熟练!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旁人的名誉尊严种种,全都是他信口开河的谈资!这种人不管外表如何,内心都是卑劣下作,恶心污秽之极,他自己身在污泥,就想把所有人都拉下来!” 她站了起来:“所以,诸位,今日机缘巧合,诸位也算是我的一课之徒,我希望大家都能记住谎言的这一个特征,然后告诉身边的所有人,免得日后再被这等人轻易欺骗。” 一课之徒,再一次确定阵营,庆王爷的一课之徒,这是三生有幸祖宗积德好么!这些人一定会不遗余力的维护她的。 唐进锦一抬手收起了破日刀,团团拱手:“失陪。” 梵净成自始至终,没有干涉。 他是一个伪情圣,在每一个姑娘面前都是真情圣,别说姑娘要自辩了,哪怕是把脏水泼给他,他都甘之如怡。 可即便如此,唐时锦的反应,也仍是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她一个字都没有辩解,却把事情解释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态度从容镇定极了,于是信他成了最荒谬糊涂的事,不管脸上还是心上,连半信半疑都不会了。 唐时锦转身又回了酒楼。 进了雅间,桃成蹊冲她抬了抬手,表示佩服佩服。 俞衔书忍不住道:“这些人也真是好骗。” 唐时锦笑了一下:“你觉得他们好骗,是因为你站的角度,本来就是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如果你此时也在下头,也会这么好骗,会轻易的被他带动,也会轻易的被我带动。” 她加重语气,再一次现场教学,“你们要明白,群体从来都是盲从和情绪化的,他们只会干两种事:锦上添花或者落井下石。曾经有人说过,‘当一个人还是孤立的个体时,他会有自己鲜明的个性化特征,但当这个人融入到群体以后,智商就会严重降低。为了获得认同,个体愿意抛弃是非,用智商去换取那份让人倍感安全的归属感。’1 你可以多观察,多想想,就会发现这句话实在是说的精辟。” 她顿了一下:“所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控制他们的方向,让他们为我所用。” 她环顾座上:“六哥,世泽,《天下报》也是一样的道理。” 连桃成蹊都无声拱手,表示受教了。 唐时锦这才道:“好了,吃饭吧。” 于是几人这才动筷吃饭,而楼下不远处的小饭馆中,一个男子正低头静听,她说完了好一会儿,他才认同似的点了点头,慢慢的抬手,把酒倒入喉间,神情仍是若有所思。 这男子身形高大,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却双眸清亮,辩不出年纪。 一直到唐时锦他们吃完走了,他才抛下了一锭银子,也慢慢悠悠的走了。 虽然事情解决了,可其实,唐时锦仍旧非常不爽! 因为她背后确实有一个红痣!两辈子都有!一想到会被一些胆大包天的人私下yy,她就觉得非常恶心!! 于是她前脚回宫,后脚就吩咐人:“跟江必安说,让他找个由头去把吴氏揍一顿,越疼越好。” 下头人应声去了。 第988章 送你三条狗 影卫不一会儿就来回禀:“属下跟着梵净成到了城外,然后那两个人也出来了,两边打了一架,把他们全都补了一掌,梵净成的胳膊断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一回,直接杀了就是。” 这才真的是给脸不要脸,她们一心想着他们救了安宁侯的情份,一再一再的对他们手下留情,合着他们还以为他们好欺负? 影卫应道:“是。” 炎柏葳从外头进来,听了这句,便冷冷的道:“这一次就该杀了!如此下作!如此龌龊!” 结果他们还有更龌龊的。 第二天吴不争一脸八卦的跑来回禀,说昨天晚上梵清莲和梵净成啥啥了。 唐时锦:“……” 行吧,也不算意外。 梵清莲拒绝的明显就不坚定,半推半就的,而如今梵净成……咋说呢,移情别恋?她心生嫉妒,正好梵清得也受了重伤,大好机会,于是? 可这会儿梵净成胳膊还断着呢,这都不是轻伤不下火线了,重伤都不下! 真的是,槽多无口有木有!! 不过这么一来,几个人倒是消停了。 接连数日,三个人关起门来养伤,避着梵清得偷啥,小日子过的,还挺乐呵。 那边桃成蹊几个人忙了十余日,才终于出了第一期的《天下报》。 唐时锦全程盯着,印出来之后,立刻先睹为快。 如今的天下报,当然是竖版的,报头还加了彩色的祥云纹,十分美观。 纸也是特制加厚的麻纸,这种纸纤维长,纸质比较坚韧,不容易变脆,看着还挺高大上的。 一幅纸大约有50厘米左右宽,四尺左右长,也就是说,与现代的普通报纸一样宽,但有两张报纸加起来那么长,平时是卷起来的,也因为这样,所以也不像现代的报纸那样分版块,直接就依次写过来。 因为这年头的文章,大多很长,而且天下报刚刚开始做,最主要的是教化民众,时效性相对次要。 所以在每件事情之后,都会有很长的论述,明确的把道理和方向写出来,与后世的新闻稿不一样,如今也不必强求一样。 也所以,容量其实并不是多么大。 能看报的肯定都是读书人,而读书人的水平,也是良莠不齐的,所以文理也并不艰深。 与唐时锦有关的,第一个,就是写了国家钱庄的建立,前景和存在的意义; 第二个,写了水泥,不但写了平亲王修堤坝时用了水泥,还挑了两个地方,写了当地水泥的售卖情况,铺了水泥的路面多么光滑好走; 第三个,写了土化肥,同样也是挑了两个地方,因为已经有了一季的收益,还可以有数据的对比,很详实。 除此之外,就是各种朝事了,写了例如人口普查的意义,一条编法的好处等等。 满满的干货。 唐时锦难得的全部看了一遍,所以这么多年炎柏葳他们教的也是有用的,起码这些文章她全都看懂了。 她都能看懂,更别说别人了。 朝臣和阁老们,在没有付印之前就已经看过了,所以印出来之后,唐时锦先给所有四品以上朝臣人手一份,然后再给各部分一部一份,余下的,目前就先在京城试发行,而且还挑了四处热闹的地方,设了意见箱征求意见。 同时对于时事,也鼓励朝臣文人们向报社行卷,采用之后会付稿酬,采用的多,还可以成为报社的兼职采风官。 这边儿把第一期印出来,他们就得忙不迭的准备第二期了。 唐时锦过来跟他们一起挑选信息。 手头的信息其实有很多很多,目前就是先挑出合适的,然后需要的话让他们再深查查细节,有必要的话,例如查到贪污什么的,还要跟朝廷调度同步……一切都确定之后,才是写文章。 其实这个活儿还是比较麻烦的。 官方喉舌,一切为官方服务,并不自由。 但桃六郎做的还挺高兴的。 一伙人正忙着,外头影卫急匆匆的进来:“主子!主子,太子殿下昏倒了!” “什么?”唐时锦当时就是一慌,站起来就往外走:“怎么回事,去叫渊穆!” “叫了叫了!”影卫急道:“今天正练着武,太子和几个伴读就陆续昏倒……” 唐时锦眉头皱起,喃喃的道:“正在练武??” 她飞也似的回了宫,进宫的时候,就见大批影卫出宫。 她急匆匆的到了东宫,炎柏葳站在床前,脸色黑沉沉的。 唐时锦道:“怎么样?” 她急上前看了看,炎柏葳拉住她:“没事,中了毒,不严重。毒是下在江护的衣服上的,他今早进宫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小孩子摔倒,他就扶了一把。” 唐时锦道:“小孩子?” 炎柏葳道:“此事一定跟那几个人有关,我懒的查了,先叫他们去抓人了,再叫他们去查那个孩子!”他气的咬牙:“真是养虎遗患!” 唐时锦也是气极。 奚渊穆也急匆匆过来,把了一把,就道:“无事,很容易解。” 太医当时就松了口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奚渊穆开了药,让他们去熬。 唐时锦一眨不眨的盯着小太子。 甜宝喝着灵泉水长大的,从小就很少生病,哪怕着了凉,咳几声,也很快就好了,所以一看他蔫蔫的睡着不醒,她的心真跟刀子划拉似的。 安宁侯待炎柏葳之恩深重,她愿意对他们网开一面,可是她们冲着她儿子下手,是真的惹到她了。 影卫急匆匆过来禀报:“抓到了,放在国安部了。那个孩子也找到了,是一家茶铺的孩子,从早上就昏迷了,没法问,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边还没说完,吴不争就过来禀报:“早上梵清莲出来过,她轻功很好,咱们的人跟丢了,有人看到她去了那家茶铺。” 唐时锦点了点头,声音平静,“这药多熬一份,给那个孩子喝。去国安部把杨英给我叫来。” 影卫急急去了。 喝下药不到一个时辰,小太子就醒了,唐时锦急道:“甜宝?你可还好?” 他迷迷糊糊的张眼,先就道:“阿娘,都说了不叫甜宝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唐时锦笑了一声,搂着他拍了拍:“好吧,穆樘珑,你觉得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小太子茫然摇头:“没有啊,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奇怪的左右看看:“我不是正跟江少傅练武吗?这是怎么了?” 奚渊穆伸出手来,把了把脉:“没事,这毒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及时解了,不会有事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又哄了儿子一会,才把儿子让给炎柏葳。 出来的时候,国安部的太监杨英已经久侯多时了,唐时锦示意他跟着她走,一边冷冷的道:“我准备送你三条狗,你要不要?” 第989章 自诩仙人的傻逼 杨英先是一愣,然后立刻会意,施礼道:“下官感激不尽!一定会好好调教的!” 杨英为人精明强干,如今也是江必安的得力属下,他年纪其实不大,但长的很老相,实在是不怎么好看,所以在国安部有一个诨名,叫鬼面判官。 唐时锦就是特意挑了这么一个人出来的,这些人不是天天一副高傲德性么,不是觉得自己跟凡人不一样吗?她就非得找一个他们万分看不起的丑太监出来。 她招了招手,然后附耳低语了几句。 杨英虽然不太懂,却毫不犹豫的应下,退了出去。 这会儿那三人已经被抓到了国安部,三人伤的伤,病的病,去的都是影卫,抓起来并不费力。 抓来扔进诏狱,简单粗暴,跟对待贩夫走卒一模一样,好像既没有把他们当什么重要的人,也没有给予他们高手的尊重,还眼瞎看不到他们中还有一个这样的美人。 梵清莲真的出离愤怒了。 她怒的身体都在颤抖,只想把这几个冒犯她的凡人大卸八块,可惜并没有这样的本事,只能无能狂怒,挣扎着怒道:“你们敢!你们竟敢如此对我!” 影卫和缉事卫理都没理她。 梵净成已经发现不对了,转头问:“小姨,你干了什么?” 梵清莲抿紧了唇瓣,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不屑置答。 下一刻,影卫一巴掌过去,直接把她呼了出去,冷然道:“没人伦的恶心东西,跟外甥通奸的事都干了不知道多少回,还装个屁的贞洁烈妇呢?” 梵清莲被呼的一个趔趄,疼的整个人都蒙了。 等缓过神儿来,她才明白对方说了什么,惊的瞪圆了眼睛。 影卫直接把她们推入了牢中,冷冷的道:“谋害太子,罪不容赦,好好想想你们要怎么死!!” 他转身就走了。 三人隔了一会儿,才猛然回神,梵净成失声道:“谋害太子??小姨你……” 梵清得惊道:“什么通奸?” 梵清莲道:“你们竟敢!你们竟敢如此辱我……” 她牙都被打松了,说话含混不清,气极败坏又毫无办法,忍不住哭了出来。 当时,她看不下梵净成失魂落魄,于是,终于还是走出了这一步。 她以为这样一来,他心愿得偿,会更加把她捧到天上……毕竟他想了她这么多年,当初因为她成亲,伤心之下,甚至离开了伽罗山,这一年多还不知是如何的焦苦思念。 可是她却没有想过,对于梵净成这种人来说,没得到的才是心头宝……没到手时恨不得把命都给你,到了手就只余下廉价的温柔了,兴致没了连廉价的温柔都不会有,拍拍屁股走的时候都不带回头的。 于是两人柔情蜜意了几天之后,梵净成的态度,就大不如前了。 梵清莲自以为“付出了这么多”,最终却是这么个结果,她不记恨梵净成,倒是把帐全都记到了“勾得他心不在焉”的唐时锦头上。 长目飞耳楼的人,是一直监视着他们的,之所以没有探听到,是因为梵清莲根本没有跟任何人商量。 她出来的时候,是带了几种防身的药物的,她用的这一种是一种延后发作的毒粉,一般在两刻钟之后毒发,之后会一直昏睡不醒,大夫也把不出来,直到最后在梦中慢慢死去。 因为梵净成打听了很多唐时锦的事情,所以她也知道了很多,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江必安头上,江必安天天进宫,把毒带进去,不管害到唐时锦,害到皇上还是太子,全都可以。 她就是怀揣着一肚子恶意,想教训教训她,省得她天天出来勾搭别人家的男人。 至于会不会找到她头上,她打不过要怎么办,害皇上太子是什么罪名,她们担不担的起……这些,她统统都没想过。 所以,如今事情败露,到了该承担责任的时候,她跟他们一样意外,一样害怕。 梵清莲不住的嘤嘤哭泣。 若是在家,还不知有多少人跟着心疼,可如今,身边的两个男人根本就没心思哄她。 梵清得瞪着眼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假的吧?你们……你们……” 他来回看着两人。 梵净成尴尬的不住轻咳,梵清得就算再傻,看他这架势也终于懂了,他暴吼一声:“你是不是疯了!!你们……你们居然做出这种事情!丢人现眼!!” 三个人闹的不开可交,谋害太子什么的,被他们选择性遗忘了。 正闹着,早有人抬着凳子进来了,一个狱卒冷冷的道:“先一人一百大板。” 梵清得呆了一下:“你们敢!” “真是奇怪,”影卫一边打开门把人拖出来,一边吐槽:“这些人就不会说别的话吗?你们都敢谋害太子了,我们还不敢杀你?怎么想的?” 说话之间,梵清得几人已经忍不住动了手,然后被众影卫狠狠的镇压,于是几个自诩仙人的傻逼,就直接被按到了凳子上,扯下裤子,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梵清莲也是一样。 国安部是出了名的对女囚尊重,全都有单独的女牢,看守的也是女狱卒,行刑的都是嬷嬷。 但是谁叫梵清莲的功夫好呢,一般人打不过她,没得为了她还要死几个人的,所以直接扔到了一起行刑。 露着臀,被一伙大男人按着打板子,梵清莲羞愤郁死,哭的声音都嘶哑了,拼命的挣扎,却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几个影卫连表情都没变过,就这么按着她一直打完。 行刑的也是影卫,所以哪怕他们是高手,打完之后也没了半条命,然后直接扔回了牢里,到了下午,就发起热来。 三人没有一个不是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罪,又饿、又渴、又冷、又热、疼的像身体被断了一样,全身都好像被打散了,难受极了,却连动一动手指,都动不了…… 梵清莲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早不知过去了多久。 四周一片安静,也是一片漆黑,她本来能夜间视物的,可是不知为何,此时,却什么都看不到。 甚至,什么都听不到。 整个世界好像都消失了,连蝉鸣鸟叫都完全消失了,一时之间,梵清莲吓的哭都哭不出来,下意识的想动一动,然后疼的闷哼了一声……她又慌又怕,喃喃的叫:“成儿?成儿?” 第990章 原来我也很牛 四周实在是太过安静了。 她的声音传出去,有一种诡异的,似回声非回声的感觉,明明声音不大,却又好像大的吓人,好像四面八方的空气,都向她挤压了过来,让她喘不过气来。 梵清莲惶然无措,又道:“成儿,大哥!” 仍旧是令人窒息的安静。 梵清莲吓的哭了几声,可是就连哭声,都好像化成了无形的气团,压的她无法呼吸。 她快被这种诡异的感觉逼疯了。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忽然开了。 暖暖的阳光照了进来,各种声音……风声鸟声树叶哗啦声……一瞬间传了进来。 有人提着食盒,逆着光慢慢走进来,道:“你醒了。” 梵清莲又惊又喜,恍似劫后余生,连对方老朽丑陋的脸都似乎说不出的顺眼。 然后他把食盒打开,把饭菜摆到了地上:“吃饭吧。” 他不说,她都不知道她如此的饥肠漉漉,她下意识的咽了一下口水,来不及多想,也再装不出矜持,咬牙挪到了前头,道:“多谢。” 一边就举筷吃了起来。 杨英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外头有人走过,道:“要死的人了吃什么饭!” 杨英道:“别吵!” 一边又向她道:“你慢慢吃。” 他声音平静,可是听在梵清莲耳中,却似乎别样温柔。 她赶忙点头,一边更快的吃了起来。 一直到她吃完了,杨英收拾食盒,梵清莲后知后觉的感到羞耻,勉强撑着身子端庄坐好,正想说什么,杨英已经收拾好了,直接站起来就往外走。 眼见着他脚下不停的走入阳光,梵清莲慌了,急道:“别走!你别走!” 下一刻,房门关了,阳光消失了,又是极致的安静。 这彻底的安静,滋生了无边的恐怖,所有的感官极度灵敏,疼痛饥饿全都扩大了十倍……而这折磨又把时间无限无限的拉长……就显得之后的阳光更加可贵,似乎整个身心,整个生命,全都用来期盼那个人的出现。 两日之后,杨英拿着供状过来了。 这种狠毒的心灵摧残,哪怕是一个意志力坚强的人也未必受的了,更何况这三个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坚强的人,才短短两天两夜就撑不住了。 反正最后他们真的比狗都听话,问什么答什么,满脸都是卑微讨好,哪还有前两天鼻孔朝天的样子? 杨英实在没有想到,原来不必用酷刑也能审人,效果还这么好。 他过来递状纸的时候,腰都比往日弯的更低了,恭敬极了。 唐时锦接过状纸,一边跟他道:“这种影响,很可能会影响一生,所以不到非常时候,不是对付这种人,不要用这种方式。” 杨英恭敬道:“是,是,王爷,下官明白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这才开始看状纸,一看之下,她就挑了挑眉。 然后她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一下皇上。” 她就直接过去了,到了养心殿,问外头:“皇上在干嘛?” 炎柏葳已经听到了,在里头道:“锦儿进来。” 唐时锦就进去了,下头站着的是谢怀瑾,一见她进来,立刻恭敬施礼。 炎柏葳道:“怀谨先去吧。” “是,”谢怀瑾道:“皇上,王爷,臣告退。” 他这才退了下去,炎柏葳随手搂住她:“怎么了?” 唐时锦把状纸递了给他,炎柏葳扫了两眼,立刻就重视起来,坐正了细看。 这几个人,出身之地名为迦罗山。 迦罗又称为佛生地,而他们这个宗派,名为佛遗宗,所修行的功夫,也就是炎柏葳他们所学的这一门功夫,就叫佛遗功,所有的功夫,全都脱胎于这一门的心法。 为什么叫佛遗宗呢,因为当初的创派祖师……嗯,顺便,这个创派祖师,还是是大宋皇室的某一个末代皇孙?被外族灭了国的玩意儿,怪不得要刻意的去藐视尊卑。 当然这不重要,总之,他发现了一眼灵泉,灵泉每日只能冒出几滴水,但这水可以治百病,延年益寿等等……然后他们便留在了那一处,几百年过去之后,发展成了一个宗派。 而他们这一门功夫,那个隐患,被他们称之为天劫,说这是他们活佛后人滞留人间的代价??这关卡配合灵泉水造出来的圣药,会有一定几率平稳过渡,不会死。 当然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就在十几年前,这灵泉水干涸了,留下的圣药不多,所以佛遗宗人心惶惶,一日日等下去,灵泉始终不能复生,所以不少人都有了入世的念头。 炎柏葳仔细的看完了,与唐时锦对视了一眼。 咋说呢,从今天开始,他们已知的所有的点,终于画出了一个圆,总算是把这些事情给搞明白了。 所以,唐时锦来这儿,得到灵泉,与他们灵泉消失,肯定是同时的。 但,她已经辛辛苦苦的把灵泉养成了一个包罗万象的小天下,而他们,几百年了,从头到尾都只能守着一眼一天只滴几滴水的泉子。 唐时锦不要脸的觉得:原来我也是很牛的么!!老天爷亲闺女有木有! 甚至连以前受的罪,都有了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感觉。 炎柏葳伸手按着她的背,道:“佛宝有灵,自会择主。” 唐时锦点了点头,跟他道:“对。但只怕他们知道了之后,会觉得我是偷他们的。” 炎柏葳淡淡的道:“他们若真有这么大的脸,那就别想着那么长的命了。” 唐时锦被邪魅狷狂的霸道皇帝给逗乐了,哈哈的笑了几声才道:“不过,二百来号人呢……” 雁过拔毛的唐总,总觉得这些高武力值人才放弃了有些可惜,他们既然能为了几滴水守上几百年,那么,她为什么不能费些水,把人弄到自己手里呢? 如果她有了这么多的炎五,不是很棒棒么? 只希望其它的人,不要像这几个人一样听不懂人话又不会办人事吧? 不过,他们里头也是有分级的,分为内宗外宗,像梵净成他们三个人都属于外宗,但,梵清莲因为嫁给了内宗的一个长老,所以她知道的事情反而是最多的。 例如像梵清得两个,根本就不知道啥末代皇孙,他们是真心实意的以为,自己真是佛祖后人来着,就不想想佛教本就是外来教派,人家佛祖也是个外国人? 但总之,内宗的人如果都是一心修炼的,那应该不难收拢,关键是要不要的问题。 第991章 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但这会儿,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德性,考虑这些为时过早。 唐时锦很快就丢开不想,直接道:“其它的事情,我让杨英另写了一份状纸,梵清莲谋害太子,三个人都直接杀了吧。公开罪状,当众行刑。” 炎柏葳摸了摸她的头:“好。” 公开罪状,当众行刑,除了谋害太子之外,其它的也会提一笔,到时候如果佛遗宗的人来了,也能知道他们是罪有应得,而皇族对他们真的是一饶再饶,仁至义尽了。 这就叫占据道德至高点。 很快,国安部便做出了裁决,照例张贴出来,同时因其辜负皇恩屡次挑衅,会当众行刑以儆效尤。 另外,也公布了他们的出身之地,是一处隐世的武学宗派,名为佛遗宗……等等。 国安部的告示,遣词照例是很官方的,哪怕穷凶极恶的犯人,也不加一字褒贬,只就事论事,但是告示放出来之后,唐时锦还是找人带了带节奏。 毕竟,不管他们是好是坏,哪怕余下的全都是至诚君子,这种凌驾于皇权之外的“神仙宗派”,也是不利于统治的,所以,首先就要把他们的地位给拉下来。 也不用什么多余的手段,直接科普一下就可以了。 释迦牟尼佛确实成过亲,也生过儿子,但是他在儿子出世的第七天,就骑着白马出家了,所以并没有其它的儿子。 而他的独生子罗侯罗,十五岁时就出家了,并没有成过亲生过子,就算有,人家是古印度人好不好,佛祖后人为什么要遗在中华? 所以不存在什么佛祖后人,佛遗宗什么的,纯属莫名其妙。 当然了,也有可能梵清莲的认知有错,创派祖师的意思可能是佛祖弟子什么的?但遍地都是庙宇,谁还不是个佛祖弟子了? 瞬间就从神坛上掉下来了有木有! 这些大路边儿的事情,还真有不少百姓不知道的。 一番科普下来,众百姓对佛遗宗升出了十二万分的反感。 大部分人,尤其是没什么见识的百姓,会隐隐有一些“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的感觉,所以,告诉他佛祖其实是外国人,他们不会觉得怎么样,但是一听说他们居然敢自称佛祖后人?这不等于是诬陷佛祖六根不净犯了色戒?否则是怎么留下后人的? 这些人居然敢污蔑佛祖的名声,简直是胆大包天!大逆不道!! 一时之间,到处都在骂佛遗宗。 得知此事的唐时锦:“……” 这走向,还真是连她都没有想到,果然她还是对神仙缺少敬畏啊!! 眼看行刑的日子就在眼前,戚曜灵早上从庆王府出去,就有个高大男子拦在路边,恭敬的施了一礼。 戚曜灵勒了勒马:“何人?” 男子留着络腮胡子,声音却十分年轻:“戚大人,我是佛遗宗的门人,我名梵生尘……向贵宅投过帖,但,但一直没能见面,我不得已才来拦路的,还请戚大人不要见怪。” 戚曜灵点了点头,神情平静:“何事?” 梵生尘道:“我宗门中有几个不肖弟子,惹下了祸事……但他们多年未入世,不通世情,绝非有意冒犯,能不能请国安部网开一面,饶他们一命……” 戚曜灵冷笑道:“谋害太子,这是诛九族的大罪,我们未诛你们九族,已是看在国舅爷的份上网开一面了,你们还想如何?再者说了,就算不是太子,随便哪个人,他们就能随意下毒害人了??他们不知世情,那你知不知?别跟我说你连杀人偿命都不懂?还有,你是何时入的京?事情发生的时候你不管不问,惹出祸了又来讨人情?我与你有何交情要给你人情?况且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我也给不了你人情。” 梵生尘都被他给说愣了。 他显然是书本上学来的见识礼仪,一板一眼的,也不知道什么变通,戚曜灵一通输出哏儿都没打,他顿时就哑口无言。 戚曜灵带马就要走。 梵生尘急追了几步:“戚大人!我愿以世间没有的圣药来交换!” “不成,”戚曜灵直接拒绝了:“律法严明,圣旨都下了,哪怕你有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灵药,他们也仍旧要按律处置!” 梵生尘又噎住了。 戚曜灵就直接走了,马儿走出几步,梵生尘又追上去道:“我能不能见见他们!” 戚曜灵没理他。 倒是不远处有人跟他道:“你去国安部问问,能见就叫你见了,一般都能见的。” 梵生尘愣了一下。 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他还是去国安部问了。 国安部直接就带他去见了。 梵生尘还有点儿受宠若惊,忍不住问他:“原来什么人都能见的吗?” 带他去的缉事卫很平静的回答他:“一般案子没审完之前都不许见,案子审完判完就可以了。” 梵生尘又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敲了敲脑袋,心情有点儿复杂。 他也犯了与他们同样的错误,总觉得自己很重要,可其实,这对于国安部来说,这也只是一个案子而已,他们没必要阻止他见,也没必要让他来见,他们在他们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被带入狱中,一眼就看到了三个人。 三个人穿着囚服,一身灰败,各据一角,谁也不看谁,显然早就闹崩了。 狱卒道:“有人来看你们了!” 三人一起抬头,先是发怔,然后梵净成猛的回神,道:“小师叔祖?” 梵生尘点了点头。 三人几乎是扑到了铁栏杆前:“真的是师叔!”“师叔祖!” 梵清莲把着栏杆,泪如雨下,如泣如诉:“师叔,师叔,你终于来救我了!” 梵生尘,他很厉害。 因为他们这门功夫有“天劫”之忧,所以大家练到一定程度,就有点儿不敢练了,梵生尘却是毫不顾忌,他天赋又高,有宗主手把手教导,所以他今年才十六岁,实力在宗门中却是顶尖儿的,那些影卫,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等到如今,受尽苦楚,终于等来了救星,看到了一雪前耻的希望,梵清莲一时间百感交集,直哭的肝肠寸断。 第992章 作了个大死 梵生尘摆了摆手:“不要误会,我可不是来救你们的,我也救不了你们。” 梵清莲猛的一噎,生生憋出来了一个嗝。 梵生尘道:“我问过戚大人了,这事看起来没得商量,我也没有办法。我只是来问问你们有什么遗言。” 梵清得急道:“师叔,你不能这样啊!” “为何不能?”梵生尘道:“宗门规矩,不得私自入世,你们犯了。不得与人交际,你们也犯了。自己惹下的祸自己不收拾,还要拉我下水?劫狱可是杀头的大罪,你们当我不知道吗?我才不会做。” 他顿了一下:“不过我真的很奇怪,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拿着鸡蛋一个劲儿的碰石头,清舍好不容易保了你们一回,你们不赶紧回去,还又出来惹事?我觉得你们是在找死……不是不是,是作死,一会儿没看着,你们就作了个大死。” 三人:“……” 梵清莲气哭了:“小师叔,你怎么能这样!” “我没说错啊!”可能是因为全都是自己人,他少年声音暴露无遗:“我琢磨了好几天,都没琢磨明白这事儿,你们这么做到底为什么?图什么?” 梵清得急了:“你自己不也入世了!如今……谁不想入世!” 梵生尘抬了抬下巴:“我入世是师父同意的!你们是偷偷跑出来的!” “凭什么!”梵清得道:“凭什么你入世宗主就同意?” “就凭我已经练到了天劫!”梵生尘一点都没忌讳:“不入世我很快就死了,所以师父不得已才叫我出来寻找机缘的。你们呢?你们折腾的什么?” 梵清得被他气的呼呼直喘。 梵净成一直垂着眼听他们说话,直到此时,才慢慢的靠过来,低声道:“我们也是为了天劫。” 梵生尘挑了挑眉,显然半点儿都不信:“你们??你们离天劫还早的很呢吧?而且看天赋心性,只怕这辈子都练不到,你们操心什么天劫啊?” 梵净成也被他噎的不轻。 然后他缓缓的道:“可能是杞人忧天了,但我们确实是为了天劫出来的。” 他不等他再质疑,赶紧凑的近些:“师叔祖,我们发现,唐时锦手上有类似圣药的东西,可以叫人平安度过天劫。要不然,我们为何要想方设法的接近她?” 梵生尘一皱眉。 他狐疑的道:“不可能吧?再说,你们可不像在接近她,倒像在挑衅她!” 一提这茬,梵净成心里暗骂梵清莲愚蠢,但脸上仍是平平静静的道:“我没骗你,你若不信,可以想办法查查她的影卫,或者你可以看看唐时锦弄出来的新粮,她手里确实有东西,只是目前,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我能确认,这东西有圣药之效。” 梵生尘摸着下巴考虑。 一不小心把胡子撕下来一点,他赶紧又按回去,一边道:“行吧,那我去查查。” 梵净成道:“还请小师叔快一点,我们……”他故作黯然:“没有多少日子可等了。” “不是,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梵生尘直摆手:“我只说去查这个,没说救你们,我刚进来就已经说了,我没本事救你们,我才去找了戚大人,可是他不答应,我就没办法了。” 梵净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师叔祖,看在同门的份上,还求你想想办法。” “我没有办法啊,”梵生尘道:“要不是同门,我能去找戚大人?其实我觉得你们挺罪有应得的,就算你们现在不死,你们暴露了宗门,还把名声搞的这么臭,几百年的经营都毁你们身上了……我都不敢想师父这会儿得多么生气。再说了我也是真的没办法啊!我走了!” 他转身就走。 梵清莲几乎绝望了,哭道:“师叔!师叔!看在清缘的份上,你救救我!救救我!” 梵生尘一顿。 梵清莲看到了希望,急道:“师叔!帮帮我!我和清缘一辈子感激你!” 他转回身看着她。 然后他道:“你提醒我了,你们两个……”他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又抹了一把脸,成功把络腮胡子给抹了下来,粘也粘不上去了,他只能提在手里,一边道:“我得赶紧传讯给清缘!” 梵清莲一呆。 他已经快步跑了出去,逃都没这么快的。 唐时锦听吴不争实况转播了,简直笑的不行。 这一位不就可爱多了?起码知道好歹啊! 她道:“所以,这梵生尘,他准备怎么查?” “不知道,叫人盯着了,”吴不争道:“我跟你说,这孩子把假胡子一拆下来,那小脸儿嫩的,白生生大眼晴高鼻梁,漂亮的跟个姑娘家一样,看着也就十五六!” 唐时锦道:“皇上之前都没练到他们那什么‘天劫’!所以这孩子功夫只怕是很好的,比炎五都好!你的人只怕盯不住!”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就有人报了进来。 长目飞耳楼的人被抓着了。 一出国安部的门,进了小巷,梵生尘就直接把他给堵了,也没动手,就问他:“你是谁的人啊?” 那人没回答,然后梵生尘就乖乖巧巧的道:“你要是庆王爷的人,或者戚大人的人,能不能帮忙带个话啊,刚才你应该也听到了,你就说我的功夫很好的,要是她真的有办法救我,我可以帮她做事情的,我会的可多了!” “哟!?”连唐时锦都忍不住哟了一声:“这孩子,敞亮啊!” 吴不争问:“功夫真那么好?” “是挺好的,”那人道:“我离着得有二百步吧,他一眨眼的工夫就到我眼前来了,我都没回过神儿来。”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让我想想。” 假如说这个人的功夫,比炎五都高,那么,她去见他,并不是什么好主意,毕竟,谁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也许他表现出来的,只是他想让他们看到的。 要知道,虽然炎柏葳解决“天劫”的方式很儿戏,可是,这对于佛遗宗来说,可是一个背负了几百年的诅咒!他们为此做出任何事情都不奇怪。 万一他要把她掳走呢? 这一点,未必不可能,不可不妨。 第993章 冲着她来的 唐时锦虽然胆子大,但从来不是个鲁莽的人。 她转头道:“争儿,再来一遍。” 吴不争当时是亲自去的,也不问为什么,立刻就又从头来了一遍。这是他们情报帮派的看家本事,一人分饰多角,连停顿语气什么的都不带错的。 唐时锦听了一半儿就笑了,意味深长的道:“挺顺耳啊!” 头一遍听的时候,她只觉得挺顺耳的,这孩子也挺不错的,没有多想,但现在……他既然能发现另一个人,那肯定也能发现吴不争,毕竟吴不争功夫并不高,诏狱的地方也不大。 所以,他知道有人在,那他这番表示,就显得太刻意了,有点故意卖蠢。 而且他的话能叫她觉得“顺耳”,那他对她绝对有一定的了解。 那他是怎么了解的? 所以他来京城,肯定不是不是一天半天了,这不光是传言的问题,起码得亲自见过她这个人,才能把的这么准。 他为什么来了之后,不与梵净成等人联络,而是要躲在暗中观察她? 很大可能,他就是冲着她来的。 为什么要冲着她来? 很可能就是为了灵泉。他可能有一定的手段,可以感知到什么,然后再一路追察到唐时锦身上,这个方式应该不是猴子,那,他说他到了“天劫”可能是真的,可能是他吃她的东西,感觉到了气息的变化? 宗主之徒,一个早早就到达巅峰的少年天才,他内心肯定是骄傲的,也并不在意梵净成等人的死活,但对自己的功夫肯定是重视的。 所以他打的主意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吧,她其实都没必要太在意,也不用急着应对,毕竟上赶着不是买卖,一伙绝顶高手,对于如今的她而言,勉强算是锦上添花,实际上真的可有可无。 她就道:“叫他们不用盯了,先这样。” 爱咋咋滴吧! 于是白生生乖巧巧的小少年,一直在宫外等到天黑,也没见之前那人出来。 一直到天黑透了,他才转回来,脸色有些不大好。 不管那人是真没出来,还是假没出来,但总之,唐时锦是没打算见他了。 他虽然也想过有可能不成功,事实上他都不以为他今天能见到梵净成三人的。 他只是探查梵净成几个的时候,发现了监视他们的人,所以他去找戚曜灵,暴露身份,就足够引来监视的人了,见不见梵净成几个,其实无关紧要。 但不得不说,梵净成有几分小聪明,从他口中提到此事,实在是恰到好处。 于是他顺理成章的表演了一番,又捎了句话进去,站在外头等的时候,他还觉得此事十拿九稳,没想到终究还是没成。 今天不成,那之后唐时锦再想起来召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还得想别的办法。 隔天他就去了奚渊穆那个“非疑难杂症不医”的医馆。 伽罗山中,有佛祖灵泉,所以有世间没有的灵药,听闻唐时锦第二个徒弟是神医谷主,爱药成痴,那他一定会感兴趣的。 这又是一个突破口,只是会暴露底牌,他本来不想用的,但现在也顾不上了。 不医馆奚渊穆自己很少来,但神医谷会轮流派人过来撑场子,但因为平时极少有人来,地势又高,也没有路过的,所以来这儿相当于休息,梵生尘过去的时候,那个大夫正躺在摇椅上打眈。 梵生尘敲了敲门框。 大夫一骨碌就坐了起来,用手胡乱搓了搓脸,就瞪着他看。 大概是看他活蹦乱跳,不像有啥疑难杂症的,整个人又软了回去,道:“不知馆只医疑难杂症。” 梵生尘习惯的祭出了招牌甜笑,但老大夫完全不为所动,他只好客气道:“我想见见奚谷主。” 大夫道:“谷主不见外人。” 梵生尘道:“我有一味世间没有的灵药,想献给谷主。” “哦?”老大夫很感兴趣:“拿来我看。” 梵生尘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中取出,递了出去,心说这老头儿看起来其貌不扬,只怕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圣药难得,就算是普通大夫,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也能从药香中感觉到不凡的。 他一脸乖巧的等着。 那老大夫拔开瓶塞,轻轻一嗅,就是一挑眉:“哟?不错么……这药丹,”他闭眼细闻了闻:“紧急吊命用的?主在调动自身气血,适合内功高的人受内伤的情形,对外伤作用寥寥,对中毒几乎无用,但也算不错了。” 梵生尘的乖巧笑都有点撑不住了。 他们迦罗门的圣药,自己门中都是一丹难求,到他嘴里就是“也算不错”? 梵生尘没忍住道:“据我所知,世间尚无此等炼药之技,亦无此等灵丹。”他吸了口气:“老丈,我想见见神医谷主。” 老大夫胡子一翘,就笑了:“年轻人,你是觉得我不识货是吧?” 他把瓶子塞好还给他,然后从自己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瓶子:“来来,看看我们神医谷的吊命丹。” 梵生尘眉头一挑。 他接过来,也轻轻一嗅,脸色当时就变了。 他不是大夫,但是好药,尤其丹药,只从丹香就能高下立判! 圣药丹香扑鼻,一闻就知道与世间药丸不一样,可是这药……香气却有种似有还无的感觉,很收敛,可是每呼吸一次,都似乎叫人更加的心旷神怡。 尤其他卡在天劫的关口,对这个,感受就更加明显。 梵生尘连闻了几下,才缓缓的把木塞子塞了回去,把瓶子还给了老大夫,整个人失魂落魄。 原来,是他孤陋寡闻了吗? 原来,神医谷不论是药,还是炼药的手法,都远远高过他们了吗? 所以,除了圣药,他还有什么底牌,可以拿去跟唐时锦谈谈? 最主要的,假如说神医谷的药这么厉害,他们为什么不早点入世?也许早入世,就不用背着天劫这么多年? 咦? 等等! 他忽然眼前一亮。 他真是傻了! 他找唐时锦也不过是为了天劫,这里不是专治疑难杂症吗,既然他们的药这么好,他直接让他们给医不就得了! 梵生尘飞快的往凳子上一坐,伸出手:“大夫,我体有隐疾,请帮我医治。” 第994章 你们自己创创 老大夫刚才已经打量过他的脸色,闻言一皱眉,就往下看:“隐疾?” 梵生尘还是个童子鸡,一见他那眼神,当时就面红耳赤:“是我的内功有隐患!” “哦!”老大夫倒是客气:“失礼失礼!” 一边说着,就坐过来给他把脉。 京城的神医谷弟子,尤其轮到这种美差的,都是辈份很高的,这老大夫的医术着实不错,这要是换个稍微不高明的大夫,根本把不出来,但他细细的把了一会儿,神色就严肃起来。 然后他拿起旁边的捣药杵,在他穴位上轻轻一敲,梵生尘整个人都是一个激零。 老大夫道:“还真的是。” 他又把了把另一只手,足足把了一刻多种,才缓缓的道:“这个,还真不好说。” 他沉吟了一下:“我们神医谷,内功上不算高明,单从脉相上来看,你这门功夫,是有个……叫啥呢,顶点的,就好像一个桶装多少水是有数的,满了就会溢出来,你的身体也是这个桶,装多少内息是有数的,满了就会溢出来,就是这么个道理。” 他又顿了一下:“要说治,直接把功力散了,就没事了,不然你就算不练,内息也会自行运转,也不过是晚死一段时间。” 梵生尘脸都白了。 老大夫道:“但我也明白,辛苦练功多少年,谁也不想平白散了,所以,我也可以施以针灸之术,配合药物,拓宽你的血脉,就相当于把你这个桶撑大些,能多拖一段时间,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仍旧治标不治本。” 梵生尘沉默了很久:“还有别的办法吗?” 老大夫想了想:“这么着,你明儿再来一趟,我叫几个人过来一齐把把,商量商量,看还有什么办法。” 梵生尘点了点头,恭敬施礼:“多谢老先生。” “不必客气,”老大夫道:“明儿还是这个时辰来吧!” 梵生尘恭敬的应了。 于是他第二天一来,就发现居中坐着一个青年,一见他进来,就抬起一双颇大的眼睛看了过来。 梵生尘立刻施礼:“见过神医谷主。” 奚渊穆只点个头,就伸出手,梵生尘立刻把手凑了上去。奚渊穆一把之下,就挑了挑眉:“嗯?你练的功法与皇上练的一样?” 梵生尘愣了愣。 这一茬他还真不知道:“我,我与皇上练的同一门内功?” “嗯,”奚渊穆是个有一说一的老实人,直接道:“前几年皇上自创了一门功法,解决了这个问题。” 梵生尘直接都听傻了,喃喃的重复:“皇上自创了一门功法解决了……” 他的声音猛的加大:“他解决了这个问题??他解决了?” “对。”奚渊穆平静的道:“你们也自己创创,不然的话,确实只有师叔说的那两种方式,最多配合药物,把时间拉的尽量长些。” 梵生尘道:“当真??” 奚渊穆已经收回了手,准备走了:“对。” 等梵生尘回过神来,他人都走了。 梵生尘喃喃的道:“他,奚谷主说的是真的?” 老大夫道:“谷主从不说谎。” 梵生尘这下子真的是风中凌乱了,什么叫我们也自己创创?我们要是能创的出来我们至于折腾几百年?虽然他自负天才,可是,他也是真的没这个本事啊! 他急匆匆回了客栈,然后传书回去,找师尊讨主意了。 但长目飞耳楼有空中纠察队啊! 什么鹰啊,喜鹊啊,就算信鸽也比普通的信鸽体力好的多,所以他的信才刚一飞出去,就被他们的鹰劫了,然后拿给唐时锦瞅了瞅。 果然,他来京城都两个多月了。 而且,他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 例如梵净成一进城,他就知道了,还知道了他躲在了哪儿,甚至还知道她和炎柏葳去见过吴清梦,知道吴清梦自称与她“来自同一小世界”?? 反正所有事情他门儿清。 他就把所有事情都写清楚了,包括他们三个人要死,他不打算救,为什么,也都说清楚了。 唐时锦觉得还行,这孩子起码三观是正的。 然后就交下去让人们重新绑上去传了。 转眼就到了行刑之期。 梵净成几个人都快疯了,他们一直到最后一刻,还抱着希望,觉得不可能啊,他们是佛遗宗!早已经与凡人不同,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 真的事到临头,几个人反而有种诡异的平静。 在这种时候,人总会下意识的用上自己最擅长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所以,梵净成向四周温柔微笑,梵清莲一脸的楚楚可怜,梵清得威严的肃着一张脸。 结果刚一押出来,就有一个鸡蛋飞了出来,砰的一下,正中梵清莲脑门,当时就黄拉拉的从头发上挂了一脸,啥楚楚可怜都没了。 梵清莲尖叫了一声。 有人骂道:“亵渎佛祖,也不怕下十八层地狱么!” “就是!还佛祖后人,不要脸后人吧!” 一边骂着,鸡蛋烂菜叶子臭鞋什么的,就接二连三的飞了过来,他们重伤在身,又戴着重枷,根本躲不开,短短的一程路,三人都披黄挂绿的。 到了时间行刑,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 梵生尘也来了,但是没管,他们三人也没有看到他,临死之前,各自疯狂输出了一番,然后就被砍下了头颅。 唐时锦跟吴不争道:“让天眼的人多注意点儿,我估计他们就算不倾巢而出也差不多,他们一出来就把信儿传回来。” 吴不争应声去了。 有人进来禀道:“西山那边送了一个盒子过来,还有一封信。” 西山兵器坊? 唐时锦抬了抬手,影卫赶紧把信送上,唐时锦拆开看了看。 信是上官荼蘼写的,他说他经常在外头,有时候看时间不方便,于是一时心血来潮,弄出来一个小东西,送来给她玩儿。 唐时锦看信的时候就隐有猜测,结果打开盒子一看,还真的是一块手表! 她还没来的及蝴蝶呢,原住民就把手表给做出来了!!花花儿,你真牛大了啊!! 第995章 废物利用 手表是木制的,很大,应该有手腕那么宽,表盘是圆形的,边缘雕着十分精致的花纹。 里头也是两根针,但可能是因为表盘太小,为了识别方便,所以时针的头是u形的,相当于指着哪儿的时候,就虚虚的把这个数字扩了进去,一目了然。 而且上官荼蘼真的很喜欢楔接啊,手表的表带也是木制楔接,是弧形的,有螺丝,可以掰开再合进去,一戴上,感觉比现代的手表都炫酷有木有!!全木制手表! 只可惜在这种手工时代,这种东西注定是个精细活儿,是没办法量产的。 唐时锦欣赏了好半天,然后才给上官荼蘼回了信,告诉他可以用皮质带子和链制带子,另外也可以做怀表,然后又叫了一个影卫,让他跟许天禄说一声,从自己人手中挑几个精细的匠人,让他们跟着上官荼蘼学学,多做几个出来。 正好炎柏葳进来,她就拿过他手,给他戴上了。 上官荼蘼可能猜到了她肯定会给炎柏葳,所以圈儿做的挺大,炎柏葳戴上还怪合适的。 炎柏葳自己也看了看:“小惜时?”他想了想:“不如这种就叫‘守时’吧,守又暗合手的音,随身带着也有守时之意。” 唐时锦不在意的哦了一声。 他们很习惯用“名”来代替名称,例如一只三花猫,现代人习惯叫“三花猫”,如今却很少在三花后头再说猫,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重复,惜时钟同理。 然后炎柏葳问她:“真的杀了,那人没救?” 唐时锦点了点头:“我听争儿说,他远远看着,神色挺平静的。估计对内宗来说,外宗弟子其实不算什么吧。”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报:“皇上,王爷,周舒周大人到了。” 唐时锦就坐直了,道:“叫他进来。” 周展眉进来,必恭必敬的施了礼。 唐时锦道:“叫你进来,有两件事情,关于吴氏,你有什么想法吗?” 周展眉愣了愣。 但是并没有更多的反应,就直接道:“王爷不必顾念下官,按律处置便是。” “行,”唐时锦道:“你休妻、报官府,叫人把族谱也改好,休书叫人送进狱里去。” 周展眉道:“是,下官回去就写。” 唐时锦道:“另外,我准备把你从国家钱庄调出来。” 她看了看他。 周展眉垂着眼等她继续说,仍旧没有过多的反应。 唐时锦满意的点了点头:“我想做一个东西,整合现有的驿站,做的更大更快更完善一些,可以传信件,物品,之后也可以运送大宗的货物……不止达官贵人,商贾富户,就算平民百姓也可以用,高效安全方便……” 其实就是快递公司,她详细的解释了一番,一边转头问炎柏葳:“你说这个叫什么好?” 炎柏葳道:“咫尺天涯,要不叫咫涯?” “好文绉啊!”唐时锦道:“有没有更好的?” 炎柏葳道:“疾风?追云?”他又想了想:“这个做起来之后,其实十分重要,很多东西可以整合,就连天下报的发行也可以放过去……不如直接叫的大一点,叫信政司?” 唐时锦摸了摸下巴:“这个可以有啊!” 跟财政阁差不多的感觉,一听就很高大上。 炎柏葳笑道:“今时不比往日,不必迂回,你直接做,只是要往大处做的话,那展眉一人不够份量。”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跟周展眉道:“先别管之后了,给你三天时间,你先拟个条陈上来,怎么管理什么的都要尽量写细点儿,到时候拿过来我们再商量。我准备用半年左右的时间,铺设水泥的官道,明儿就上折子,到时候,信使什么的,可以启用一部分脚踏车。” 脚踏车,比马儿可方便多了,骑顺溜了比马儿还快,她这代人骑的不多,但父辈那些人,骑自行车几十里路真跟玩儿一样。 周展眉恭敬的应了。 他强忍着鼻酸见了礼退了下来,心里感激的无以复加。 他人一走,唐时锦立马重新倚到炎柏葳身上:“你想叫谁去?” 炎柏葳道:“叫完璞去吧,他其实十分聪明谨慎,只是习惯了装纨绔……等到平亲王回来,正好把他派出去。” 唐时锦嗯了一声:“那我先上折子请修水泥官道,分开来。” 炎柏葳笑着没反对,然后他问她:“你说,我要不要把行宫修缮一下,到时候夏天我们可以过去住几个月,孩子们也换个地方玩玩?或者我们下趟江南走走?” 唐时锦问他:“你闷了?想出去玩了?” 炎柏葳笑道:“我怕你闷。我怕你一闷了,就扔下我自己去玩了。” 她虚伪的道:“我是这种人吗?” 他道:“我觉得是。” 唐时锦:“……” “不!”她义正辞严的道:“我不是!我不会因为闷就出去玩的!我出去只会是做正事!!为了我们的国家!!” 炎柏葳笑道:“行。” 他问她:“所以先不修?” “后年吧,”唐时锦道:“今年把堤坝转了一圈儿,明年主要把官道修出来,后年应该没有大兴土木的地方,可以修个别宫什么的……至于南巡,我觉得等太子大一点再说?” 炎柏葳点了点头:“成。” 于是第二天,唐时锦就先让人帮着上了折子,财政阁拨款修官道,每个城镇只修主干道,其它小路不修。 因为水泥方子本来就是朝廷的,所以这方面的银子会少很多,到了哪儿用哪儿的人,都是有劳役的,工费也不会很多,所以朝上没怎么反对,直接就通过了。 那边,周展眉先去官府登记了,然后直接找了个小院子,把她的嫁妆和她带过来的人,一起挪了出来,同时也把休书送进了诏狱。 吴清梦已经在狱中关了一阵子了,本来杀了梵净成三个,放她出来也可以,但因为截了梵生尘的信,她又有了别的想法。 假如说,他们认为她来历不凡,而吴清梦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话……那留着这么一个饵,其实有很多用处,到时候见机行事,废物利用一下也不错。 而此时,信鸽已经飞到了迦罗山。 第996章 不告而取谓之窃 宗主一看之下,险些没背过气去。 虽然佛遗宗能练到“天劫”这个程度的少之又少,但是他们这宗人,本来就是依托佛宝灵泉而生的,所以灵泉忽然干涸,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直到三年前,他们无意中发现,外头居然有了与灵泉相似的气息。 所以,梵生尘离开迦罗山,比梵净成还要早,他就是为了查这件事情出来的。 如今,终于找到了人,却被外宗几个人,搅合成了这个样子? 别人不知,他怎会不知,安宁侯之所以找到这儿,就是因为皇上学了他们的功夫! 他本来就救过安宁侯,又把他收入门中,实打实的情份,假如说皇上真的找到了解决之道,那借着这点情份让皇上把解决的办法相授,多简单? 哪怕不考虑天劫,假如说唐时锦手里的东西,有圣药之效,那借着安宁侯的面子与她交好,又有何难? 结果他们居然硬生生把人得罪成这样!还去谋害太子!!?闹的事情无法收拾!! 甚至,甚至还招出了佛遗宗,让他们被一伙村夫愚妇这么编排?! 宗主简直气的要当场吐血!! 捂着胸缓了半天,他又把信从头到尾的读了两遍。 然后他叫了几个长老来,把信给他们看了看。 梵清缘乍然看到妻子的丑事,整个人都惊呆了,脑子嗡嗡直响,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要知道,迦罗山如今的排行是:“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宗主行“是”,六个长老有五个行“生”,只有一个行“清”,就是梵清缘。 从辈份就知道有多么难得,梵清缘着实是一个有本事的人。 以他的本事,在内宗找一个妻子太容易了,可是他却娶了外宗的梵清莲,本就是因为情投意合。 可如今,却乍然遇到了这么大的羞辱。 本来应该愤怒的,可是梵清莲和梵净成人都死了,连发泄都无处发泄! 梵清缘双手捏着拳,僵坐了许久。 几个长老也体谅他,假装没有发现他的异状,只各自讨论。 梵清缘闭目许久,才把喉间的铁锈味咽了下去,面上平静的道:“我们都知道,唐时锦身怀至宝,可宗主有没有细细算过,唐时锦起势与我们灵泉消失,时间上,也许差不多呢?” 这话一出,几人当时就停住了口。 然后一个长老当场站起:“对!!都是十几年前!很可能是同时!!” 另一人道:“我忽然想起一事!当时清舍过来时,担心前太子,我还曾为他感悟过,我感悟到还有一线生机,便摆了一个阵催生这份生机……” “所以,唐时锦的‘至宝’,便是我们的佛宝灵泉?” “必定是了!” 一个长老不由怒道:“生智,原来你才是始作佣者!” “稍安毋躁!”梵生智,也就是安宁侯的师父淡淡的道:“我的阵法还没这么厉害。” “不是你的阵法又是什么!猴子都能闻到一样的气息!” “原来是她盗走了我们的灵泉!” “简直无耻之尤!” 梵清缘缓缓的道:“几位别急。如今外头到处都是这样的东西,就只我们试过的,粮食、桑蚕,药物,茶叶……几乎遍布天下,我们的灵泉,可没有这么多的水。” 众人不由得一呆。 长年与世隔绝,他们大多并不精明,但是梵清缘把话点出来,他们也瞬间想到了。 连宗主都有些震惊了,喃喃的道:“对啊!对啊!如今可是遍布天下啊!!” 他们的灵泉,一日不过能出小半碗水,几乎能按滴来算……连宗门中一人一份圣药都做不到,怎么可能遍布天下!? 宗主喃喃的道:“难道她另有奇遇?” “不是,”梵清缘道:“灵泉消失和她起势,都在十六年前,很大可能是同时,此其一;智长老曾排阵催生阵法,此其二,灵猴感应到了相同的气息,而我们吃下这些东西也感觉到了气血舒畅,应该系出同源,此其三……所以我觉得,唐时锦的‘至宝’,就是我们的佛宝,只是,她可能得到了宝物的认主,所以能用的比我们多。” 良久,宗主缓缓点头:“说的对。” “可是不告而取谓之窃!” “对啊!这可是我们的佛宝灵泉!” 重要的话都说完了,梵清缘向后坐了坐,再一次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梵生智冷笑道:“可这是我们的佛宝吗?佛宝承认过吗?我们最多只是一伙不告而来的守护人!” 这话一出,几人无不神色难堪。 毕竟,唐时锦能用的比他们多,这是事实,如果佛宝真的认了主,那,只会是唐时锦。 有人道:“智长老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梵生智呵笑一声:“我不过就事论事,我只往道理上拐!” 另一人道:“归根到底,这是你布阵造成的!宗门何辜?难道我们这些人就该死不成?” 梵生智看了他一眼:“我说了,我布阵不过是安慰人心,实际并无多少效用……再者说了,外头传言,是唐时锦救了皇上,而上一任皇上是个大大的昏君,当时如何的民不聊生,你们也都知道!所以,皇上救了天下!就算我的阵真有这样的效力,我也明知道此事,我仍旧会布这个阵!就从唐时锦一年一年的推广新粮,就知道她配的上佛宝!” 一个一直没说话的长老站了起来,神色悲悯的看着他,半晌才徐徐的道:“无怪你的修为一直提不上来,你心不净!不诚!你既然如此挂心红尘熙熙攘攘,想着那些个利益纠葛,那又何必呆在迦罗山?如今的情势,全都始于你把梵清舍这个外人带进来!事到如今,你居然一点愧疚都没有!宗门几百人,在你心中竟不如他一人?” 梵生智无语的道:“梵生妄,你简直……” 他半晌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宗主皱眉道:“别吵了!” 他长吸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此事一定要解决的。我们……还是准备去一趟京城吧!” 梵清缘忽然张眼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假如说,佛宝灵泉不是追随了唐时锦,而是搬到了另一处灵山绝巅,你们又该如何?” 大家猛的一静。 第997章 有良心的好徒弟 在这个时候,其实没人知道“须弥芥子”这种事,所以,他这句话实际上是问,有主之物和无主之物的问题。 假如这东西属于唐时锦,他们去找唐时锦。 那假如,此时这东西还没人发现,那他们去找谁? 或者更直白一点说,如今,很大可能是佛宝灵泉自行“离开”,而不是唐时锦主动“掠夺”,他们难道要去指责灵泉? 短暂的安静之后,有人瞪着眼道:“梵清缘,你这是什么意思!唐时锦她靠着咱们的灵泉,平步青云,封侯拜相!可咱们宗门中人修炼一辈子却会中途陨落!你觉得这无所谓?你不怕天劫我还怕呢!” 梵生妄仍旧冷冰冰的,淡淡的道:“梵生智可以靠着与梵清舍的师徒情份,换一个平安,你,”他嘲讽的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乖觉的很!还没见面就向着她说话!” 梵生智都气乐了,他呵呵的道:“梵生妄啊梵生妄,我可真是没想到啊!” 死亡的危险悬于头顶,苦练几十年的功力一不小心就没了,在这样的威胁面前,很少有人能冷静,能中肯,所以争吵并不奇怪。 可是梵生妄,一天天宛如一个修炼狂人,永远淡漠冷静,诸事不理,高洁如同天上雪,可此时,尖酸刻薄,挑拨离间……实在是叫人大开眼界。 宗主黑着脸道:“够了!” 他压了压火气,平和的道:“智长老,我只问你一句,我们到了京城,你能不能叫清舍来,我们起码要先见唐时锦一面,才好商量。” 梵生智道:“宗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清舍此时已经离开了京城,他不会叫我们找到的。” 梵生妄哧笑一声:“可真是个有良心的好徒弟。” 梵生智看了他一眼。 他正色道:“宗主,清舍一直都说自己是俗世中人,他心中君、国本就高于一切,若宗门与君国不能两全,他自然要舍宗门取君国……至于个人荣辱,他是全不在乎的。” 宗主沉声道:“我等隐世之人,又非乱臣贼子,怎么就不能两全?” 梵生智平静的道:“若是起初,我们让清舍出面,那与唐时锦见一面,商量商量,应该不难,可如今闹成这样,纵兽要杀唐时锦,下毒谋害太子,血书城墙公开挑衅……做下这些事情之后,就不能两全了。” 宗主急道:“那不过是外宗愚人所为……” 他猛然停了下来。 当年,安宁侯,也就是梵清舍,他曾经屡次跟他说,要约束外宗,否则但凡惹出事来,外人可不管外宗内宗,他们只知道这是佛遗宗! 那个时候他自诩神仙,不以为然,还觉得他心在尘俗,难成大器,他犹记得,当时他语重心长的跟他道:“你要好生琢磨琢磨,你师父给你取这个‘舍’字是何意!” 从那之后,他便不再说了……可如今…… 宗主缓缓的道:“你们先出去,我要好好想想。” 佛遗宗内讧的时候,周展眉兴冲冲的把写好的条陈送进了宫。 唐时锦一边看,一边就吩咐:“把完璞给我叫来。” 下头人应声去了。 穆完璞如今在都察院,离的很近,很快就跑了来,笑着施了个礼。 唐时锦正懒洋洋的坐在椅中,还架着腿,手里拿着纸张在看,只唔了一声。 穆完璞就自己起来了,周展眉无声向他施礼,穆完璞也拱了拱手,就坐下了。 唐时锦把看完的两页扔了过去:“你先看看。” 穆完璞手忙脚乱的接住,就无声的细看。 周展眉写的很长,很细,唐时锦足足看了半个时辰才看完,然后扔给了穆完璞。 穆完璞本就是少年成名的才子,看的比她快的多,很快就明白了她要干什么,也明白了叫他来的意思,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快速思索,看能不能查漏补缺,彰显才华,但又不能喧宾夺主,免得…… 想到一半,他又悟了,如今不再是元盛朝了,唐时锦不会因为要维护“自己人”就打压他,所以不必考虑藏拙的问题,有什么说什么就好。 唐时锦看他看完了,才道:“完璞有什么想法?” 穆完璞立刻坐直了,道:“晏殊有‘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可见百姓传讯,历来是一件难事,幸好王爷急民之所急……” 一听这个彩虹屁开端,唐时锦就挑了挑眉,斜睨着他。 穆完璞其实完全就是文人习惯,一张嘴先引用句诗,一见她神情就回过味儿来,急陪笑道:“臣是说,就从这一点上,就足以说服文人了。” 唐时锦道:“这不废话么?” 要知道,如今的驿站,其实是为了传递官方或军方的信息公文而生的,虽然找关系出银子可以捎带着送,但到达率是不能保证的,所以古人传信实在是不方便,除非是有钱有人的,可以自己派人送,否则,可能一出门几年都没有音讯。 信件都是如此,更何况是东西。 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所以他这话确实是废话。 唐时锦转头道:“来个人,记着点儿,叫他们准备点苦瓜,说一句废话,中午就吃一盘子炒苦瓜。” 穆完璞嘿嘿陪笑,一边飞快的道:“我觉得这事情,其实不必招募太多人,毕竟如果要传信件,住在什么地方的都有可能,我们派人去未必能找到,所以不如每一个地方,就用本地人去送,熟悉地形,我们只安排人去管理便可。” 唐时锦点了点头:“没错。” 穆完璞精神一振,又道:“这样一来,其实往来运送的,和当地送信的是两拨人,管起来反倒更方便。” “另外,如果要帮人送东西,甚至要接商人的货物,那各地起码得有个仓库,为了安全,其实各地的驿站,可以直接挨着县衙去盖,那么又可以省出护卫的银子……” 穆完璞一连说了好几点。 他天天一副纨绔的样子,说的居然很细很接地气,可见确实是个胸有丘壑的人物 。 周展眉也忍不住参与进来:“对啊!其实如果这么说的话,我们其实可以在各地招本地商人去管理,让他们去盖仓库去送东西,我们只管运送。” “对,那样我们只需要把两头交接管好,余下的事情就可以让商人去负责……” “规矩定好定细了,下头照此执行便可。” 第998章 你还是个宝宝呢 唐时锦笑眯眯的听着。 所以这个世上聪明人真的多,她都不用张嘴,自运行机制就出来了。 而且,因为在这个时代,商人对于朝廷是非常敬畏的,所以从各地招商,招摹人手,比他们自己派人去管效果都好,省力又高效。 唐时锦忽然想起来,转头叫人:“把王慎行给我叫来,小仙儿若有空也叫他一起过来。” 这会儿都快中午了,等王慎行过来就直接吃饭,然后唐时锦还真叫人给穆完璞端了一盘子小苦瓜来,穆完璞皱着一张脸吃了下去。 其实心里却是高兴的。 毕竟这种恶作剧,是只有对自己人才会搞的恶作剧,这就证明他也是自己人,之后做起事情来,才更顺畅,不至于被架空。 一边吃着,他们就跟王慎行说了说这个事儿。 唐时锦道:“具体的条条框框,还得再完善完善,完璞先上个折子把这个事儿定下来,定下来之后,你们去找慎行,让他组织人手,把这件事情通盘核算核算再报给我。余外,慎行这边。” 她转向王慎行:“我在想,类似国家钱庄,和这个信政司的运行,我们其实是鼓励民间效仿的,毕竟,真正运转起来之后,量是很大的,我们没必要一个人吃下。但这种事务都是涵盖全国的,与别的生意不一样,与皇商也不一样。慎行回去之后,好生想想这个事儿,拟个条陈出来,若有想做这种全国性的生意的,可以向我们财政阁来申请,我们要如何的去审核他的资质,如何去管理,全都想想。” 王慎行应了,一边略靠她近些,低声笑道:“四郎这两年一直在户部,干的还不错,你要不要叫过来见见。” 王四郎是正二八经的科举入仕,当时的名次虽不太好,但这个也无所谓。 只是唐时锦还兼着国安部,有一个公正之名,再说就算不是,也不能两父子在同一个地方,所以这次倒是个好机会,跟着自己人,又是个新事务,攒资历方便。 唐时锦笑了一声:“小四郎就一个傻白甜,有什么好见的,你要是想让他跟着完璞,等信政司的事情申请下来,调过去就是了……” 她又转向两人:“你们也都想想,有没有熟悉的,关键是合适的人想调过来的,到时候可以一起调过来……” 说了一半儿,她又一想:“不行,展眉也是个傻白甜,他看上的人,完璞你回头过过眼吧。” 虽然大家都没听过这个词儿,但想也知道啥意思。 穆完璞默默的道:“我也很傻白甜呀。” 唐时锦啧了一声:“都是傻白甜那还干个什么劲儿,我也不放心呐?!要不我跟皇上说说,还是叫你爹去干这事儿,你还小,还是个宝宝呢,再在你爹的羽翼之下躲几年?” 穆完璞:“……” 他被她挤兑的脸都红了,站起来连连拱手:“王爷,臣错了,臣是小狐狸,够用了!” 大家说笑了几句,元阆仙才道:“师叔,你叫我过来是做什么?” “哦!”唐时锦道:“我差点把你给忘了。” 她顿了一下:“小仙儿过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元阆仙坐过来,顺手拿起橘子给她剥,唐时锦就给他讲:“是他国的故事,说是这个国家正在打仗,然后有一封密信,需要送到一个盟军将领加西亚的手里,可是这会儿,加西亚正在丛林中作战,没有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其实就是有名的“把信送给加西亚”了,唐时锦十分绘声绘色的把故事讲完了,然后看了看他:“所以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元阆仙道:“信政司做起来之后,一定要极重信誉,管控一定要严格,所以师叔是要我写几个重信誉的故事?” “对,”唐时锦道:“信政司要正式运行,还有几个月,所以在这之前,你的小故事就要慢慢的写,先铺垫。” 她忽然想起什么:“你是财政阁的人,这事儿算帮忙,回头让完璞给你钱!” 元阆仙都乐了:“师叔,那让世子爷自己写不是很好?” 唐时锦啧了声:“穆完璞自己写?” 她斜了他一眼:“我想都知道他写出来的是什么样……要不这样,完璞你先自己写,写完了只要路子对,你就放出去,看有没有用,没用再来找外援?” 穆完璞:“……” 做为一个当年曾与桃六郎齐名的少年天才,他还真有点儿不服气,然后就笑嘻嘻的应下了。 唐时锦也不在意,大家又闲聊了两句,唐时锦吃完了橘子,才道:“行了,先散了吧。” 几人起身施礼,唐时锦忽然道:“周展眉,我觉得你这个字不大好,我送你个字吧。” 周展眉一愣,然后急施礼道:“多谢王爷,请王爷赐字。” 唐时锦道:“景霁,你叫周景霁。” 周景霁眼窝一酸,郑重的下跪,施了大礼:“景霁明白王爷苦心,景霁多谢王爷看重。”他声音哽咽:“景霁感激不尽!” 不同于她给曾独秀改字,纯粹是恶心他那个爹,她给周舒送字,则是主要给他撑腰的,霁乃雨后转晴,景霁,则表示旧的一页已经揭过去了,之后全都是晴天了! 信政司之事一通过,他们难免要往外跑,有她赐的字在,不管到哪儿,都能省掉许多麻烦。 第二天上了折子,议了两日就通过了,仍旧挂在户部名下,为信政司。 然后穆完璞和周景霁,带着再次完善过的计划,过来财政阁。 当时唐时锦说“核算核算”,两人都是听过就算了,并没以为这有多么了不起,没想到几个人一进来,先把他们的计划表整理了一下,然后一伙人分头,各自啪啪啪的打算盘,一个上午的时间,这整个计划推行下来,所有所有的支出和收入,以及随之而来的收益全都算了出来,一条条列下来,一目了然。 穆完璞两人,真的是目瞪口呆,财政阁什么时候这么先进了?? 其实在现代,做一个大项目之前,进行这种核算,这是必备的流程,但是在这个连款项都能用“金银若干”来表述的时代,这一手堪比现代人看到ufo。 反正他们是真的被震惊到了,而且这么一算之下,脑子里整个框架都清楚了。 穆完璞都有点儿亢奋了,道:“这也太厉害了!太有用了!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方法!应该全面推广!!” 第999章 女人太可怕了 王慎行笑道:“世子,这可是财神爷的财政阁啊!怎么能没两样绝活儿?” 旁边刚核算完洗过手的人也笑道:“这都是王爷亲自教的。” 这是刚开始推阿拉伯数字的时候,唐时锦手把手教的,当时大家只学了个大概,理念还跟不上,然后就这么一天天慢慢的学习历练,才终于有了这么一个精于核算的团队。 其实一个人也能做,只是慢一些,所以他们这一拨足有二十余人。 而且,不止财政阁,他们把人才培养出来之后,还教给了户部,如今户部那一拨人,也差不多能独立做核算工作了。 王慎行笑道:“如今的大庆商学院,学完基础的治帐之后,若有意继续深造,就会再教授这方面的知识,学成之后称之为预算师,通常两人一组,商贾之家也可以请他们去帮忙核算。” 他笑眯眯的看着他:“听说世子爷满腹才华,不如把今日之事写一篇文章,告之世人?” 穆完璞笑道:“王大人真不愧是财神爷的左右手。” “没办法,”王慎行笑道:“如今桃六郎忙着天下报,我们王爷只能四处蹭文章了。” 穆完璞也笑了,拱拱手:“完璞却之不恭,求之不得。” 这种事情比起如今这种凭着感觉走的做生意方式,绝对是迈了一大步,太清晰明白了!相当于一眼能看到结果!刨除意外,这样的成功率真的会大大的提高,就算起先这些商贾不认可,但是一旦有人开始请,口耳相传,立刻就会火爆! 不愧是财神爷。 不止是上天垂青,人家自己也是真有本事的。 核算完了之后,穆完璞几人才开始调度人手,开始忙碌。 与此同时,宫里的唐时锦,也收到了天网传来的消息。 一看之下,唐时锦不由得一挑眉:“这么快就出来了?” “对啊!”吴不争笑道:“饵香啊!一下子出来了几十个人!” 他们已经知道佛遗宗在什么地方,又知道他们的目的的,所以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可以,不止是“出山”那时,沿途都是一样,要引诱一伙不经常出门的人到一个地方吃饭住宿,实在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情,他们功夫再高,也不会防备店小二。 吴不争道:“原来那个叫梵生智的,就是老国舅的师父!人似乎还不错,就是一路叫他们挤兑的不轻……还有那个叫梵清缘的,就那个梵清莲的丈夫,虽然冷冰冰的不说话,但好像人也不错……” 他摸着下巴琢磨:“那个周舒服人也不错的,你说说,这些坏女人嫁的男人,为什么都挺不错呢?但这么不错,为啥她们还要红杏出墙呢?” 唐时锦道:“人家叫周舒,什么周舒服……” 一边又回答他:“很简单,因为她们这种人,有一个共同点,她们一般不会考虑啥情情爱爱的,而是将自己视为奇货可居的物品,所以,会从自己能摸到的圈子里,找到最优质的男人来嫁,相当于把自己这个物品卖到最高价。所以这样精挑细选出来的男人,一般来说都有显著的优点。” 吴不争道:“那为啥还出墙?” 唐时锦道:“因为这就相当于二手货又卖了一次,不管得到的是什么,哪怕只是一点温存,都不赔……她们不觉得自己会翻车。” 吴不争:“……” 真的是,被她这么一说瞬间懂了呢! 他无语的道:“太可怕了!女人太可怕了!” 唐时锦心血来潮,给他唱:“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吴不争:“……” 他道:“母老虎啊?” 唐时锦笑道:“男人这样的更多!!软饭硬吃的不知道多少!” 她把纸条掷给他:“行了,就这么盯着吧!” 于是吴不争就哼唱着女人是老虎,溜达着出去了。 其实彭城离京城不远,也就十来天就能到,宗主亲自出来,只留下一个长老守着大本营,余下的五个长老都带了出来,而长老们又各自带了自己的弟子,所以这一队足有几十人。 佛遗宗的功夫是真的不错,但是达到“天劫”这个门槛的,如今还不到十人,甚至连宗主自己都还差着一截。 因为这个程度是不明确的,所以大家真的是练到某个阶段就不敢练了,但也正因为不明确,很多人都觉得,其实他们离“天劫”那个程度,只差一点点,所以基于“假如有了…没准儿我就……”的心理,对此都极为重视。 他们自负轻功,没有买马,都是一大早用轻功赶一程路,等路上人多了,就略放慢速度走,也顺便看看风物人情。 因为有求于人,所以他们一路都很低调,几日之后就进了青州地界。 眼看着也到了晚饭的时辰,他们一进了城镇,就有小二热情的过来招呼:“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我们客栈地方大的很,还有单独的大院儿,众位想住在一起也有地方,想尝我们当地菜还是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他们几乎一辈子与世隔绝,并不知道这么一大帮人,还一看就是江湖中人的,是不会有人敢来招呼的……几天时间,他们已经习惯了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小二过来热情招呼了,正要点头,就听梵生德硬梆梆的道:“不如分开住!各住各的!” 宗主有点头疼。 这一路上,几个长老吵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可是他们就不想想,他们要见皇族,根本就求告无门! 哪怕这件事情真的是始于梵生智设阵,事到如今也不能追究他了! 因为只有他,才能找到梵清舍!才有可能托门路见到皇上或者唐时锦!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就听梵生智淡淡的道:“那就分开住吧!” 他看了看旁边:“我就住这儿了。早上还是寅正?那到时候见吧!”一边就转去了旁边的同福客栈,几个徒弟自然也跟了上去。 梵清缘道:“宗主,那我也去了。” 宗主只能点了点头,于是梵清缘也过去了。 梵生妄冷笑了一声,跟着走了过去,他是已经练到天劫的人,他不可能等死!他怕他们偷偷跑了,所以他一定要盯着他们! 看他走过去,宗主也放了心,道:“那就这样吧!大家自己找地方!” 第1000章 根本不缺银子 梵生智性子宽和,几个徒弟都不怕他,跟宗门住在一起时不敢造次,既然分开住了,要完房间放好行李,小徒弟梵清宁立刻凑过来求道:“师父,我们出去逛逛行不行?” 梵生智点了点头:“别惹事!” 梵清宁立刻道:“师父放心!” 于是几个人就结伴去了。 比起其它人,他们的心情还是比较轻松的,一来他们离天劫还远,二来,毕竟他们都与安宁侯熟,从来不觉得真到生死关头,师兄师弟会不救他,所以对他们来说,这次出来就像一次旅游,还怪兴奋的。 而安宁侯在店堂中坐着,看着宗主一行人,还是跟着起先那个小二走了,不由得摇了摇头。 不远处,梵清缘也放好行李下来,走到桌前坐下,神色平静的点了几样小菜。 梵生智看他面色,摇了摇头,慢慢走过去,梵清缘抬头以示询问,然后梵生智伸出手,轻轻击在他背上,梵清缘当时就吐了一口血出来,吓的小二尖叫了一声,飞也似的往后头躲了过去。 梵生智转头道:“不必惊慌。” 小二和老板吓的又抖了一抖,梵清缘一句话也没说,取出帕子轻轻拭了唇上的血,又端端正正坐着了。 梵生智坐回去好一会儿,小二和店老板才战战兢兢的出来,把菜单递上来的时候,恨不得离他桌子三丈远。 这才是正常的店老板和店小二啊!如此明显,他们居然看不出来! 梵生智心下又叹了口气,点了几样菜,等送上来的时候,就指了指梵清缘那边:“摆到那边吧。” 一边说着,就坐了过去。 梵清缘也没有阻止。 他对这种非原则问题,向来都不会开口。 梵清缘为人冷硬刚直,一心修炼,极为洁身自好。 一个这样的人,能开口求娶一个女子,显然是真的动了心的,却换来了这么大的侮辱……可是他又不是能发泄出来的性子,硬生生忍成了内伤。 梵生智也没多劝,只道:“尝尝这酒,据说是茂州卖过来的。” 梵清缘喝了一口,便道:“只怕不是。茂州神仙酒太有名,所以人人都说是茂州来的酒。” “说的也是,”梵生智道:“茂州是财神爷出身之地,酒、粮、茶、什么不出名呢?” 梵清缘点了点头:“一个兼济天下,一个独善其身,若我是佛宝,我也选她。” 梵生妄隔着几张桌子,哧笑一声:“说的好听!这么多年,你还不是与大家一样独善其身?” 他这几天是彻底放飞自我了,与之前那个冷漠高洁的长老,真的是判若两人。 “对,”梵清缘道:“但我尚有自知之明。” 梵生妄脸色一寒:“只怕你不是有自知之明,你是想左右逢源!” 梵清缘看了他一眼,不再争辩。 两人就默默的喝完了两壶酒。 一直到天都黑了,几个徒弟才回来,梵清宁拿着两张纸,道:“师父,你看,这是他们的天下报!” 他小心翼翼的交给他:“这是京城里流传出来的天下报,据说刚刚开始做,这是第一、二期!我跟人家借来的,看完还要还的,你先看看。” 梵生智赶紧叫小二又拿了两枝蜡烛来,然后便与梵清缘一人拿了一张看。 梵清宁道:“而且我还听说,庆王爷的徒弟戚曜灵,在前些日子就曾传信江湖,说有一伙功夫很高的人,可能会入世,让人不要跟他们起冲突,而且要告知当地的缉事卫。” 他看着他,用眼神询问“说的是不是咱们”? 梵生智也是一皱眉。 他问:“大约是什么时候?” 梵清宁道:“据说是刚出了梵净成纵猴子对付庆王爷的事。” 梵生智无声的点了点头。 后头,梵生妄冷笑道:“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徒弟!早早的就把咱们卖了!” 梵生智没理他,迅速把天下报看了一遍,然后两人交换过来,又看了一遍。 第二期的天下报上,居然还提到了梵净成三人的罪状和佛遗宗,毕竟是官方报纸,只照例科普了佛祖生平,并没多说什么,可是这报纸是从旁人手中买的,文人喜作批注,上头就注了一句“跳梁小丑,可笑可笑!” 梵生妄当时就是大怒,一把抢过报纸,嚓嚓就撕成了几片:“真是大胆!!” 梵清宁都惊呆了。 他半晌才急道:“妄长老!你,你干什么啊!!这是我跟人家借的!还要还给人家的!” 梵生妄怒道:“旁人骂到你脸上,你还要奴颜婢膝,不嫌恶心吗?” 梵清宁气道:“有借有还这是常理,怎么就奴颜婢膝了!人家是相信我才借给我的!结果……结果你……” 他年纪不大,性子又单纯,气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急蹲下来拣着地上的纸片。 梵生妄厌恶的让开了几步,不屑的道:“不过就是两张纸,给他几两银子就是!” 几两银子……梵清宁怒道:“这是人家从京城千里迢迢买回来的!人家为此,特特的派了下人去京城里等着,光路费房费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根本就不缺银子!” 梵生妄大怒:“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吗?” 梵生智冷着脸站了起来:“我觉得清宁说的不错,他一开始就说了,这是旁人之物,你无故毁坏,还振振有辞,你才是叫人恶心!” “不要吵了。”梵清缘慢慢的道:“你们说,此时,有多少条消息送到他们的缉事卫了?” 梵生妄猛的一顿。 梵生智坐了回来,道:“清宁,拿二百两银子给他,好生同人家道歉。” 梵清宁气的抹了一把眼泪,捧着碎了的纸片出去了。 梵清缘看着梵生妄,一字一句的道:“假如说消息已经到了缉事卫,那今天的事情……会不会有人知道?” 他比了比梵生智:“你一路都在欺负国舅爷的师父和师兄弟们,若他们得知,你说他们会生气还是不介意?” 梵生妄的脸色,猛的变了。 是的,他一路都在肆无忌惮的与梵生智争吵。 他卡在天劫已经好几年了,不敢练功,不敢好生睡觉,甚至时时需要散一些功,甚至受一些伤,生怕会不明不白的死了……所以乍然得知灵泉水在唐时锦那儿,他这几年的受的苦,顿时就有了一个迁怒的方向! 他忍都忍不住的在发泄。 一路多少客栈路人,每一个人都有可能看到! 毕竟,在他的眼中,凡人不过蝼蚁,谁会在蝼蚁面前注意言辞呢? 第1001章 壮大财神党 梵生妄呆立了半晌,猛的转身,快步出去了。 梵生智叹了口气,转头道:“你觉得,此事最终会如何解决?” “不知,”梵清缘很平静的道:“我只知道,坦荡荡上门还有一线可能,若再算计,很可能一拍两散,什么都得不到……” 他沉默了半晌:“因为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外头的世界,如今是什么样子的。” 梵生智也有些沉默。 他捋着胡子,半晌才道:“你说,我们去参加武举可成?” 梵清缘一愣,不由得沉吟起来:“武举倒是可以……” 可是头脑清醒的人,永远是少数,尤其在死亡面前,要做到头脑清醒,太难了。 宗主听梵生妄转述了,当时就慌了。 假如说他们一直处于旁人的监视之下,那就太被动了! 不止是他,其它人也是,他们顿时就看着谁都可疑,又自负功夫,想着暗中窥伺不可能瞒过他们,那就只有店小二了! 梵生妄沉着脸,直接对着外头道:“那小二,你过来!” 店小二忙不迭的就过来了,点头哈腰的笑道,“客官,要点儿什么?” 梵生妄抬手,一掌拍在了那店小二身上,店小二猝不及妨,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哑呼,就被他击的向后飞去,一下子撞到了窗上,当时就口吐鲜血,昏死了过去。 梵生妄冷冷的收回了手,方才的急躁反倒收了:“他不会功夫,不必草木皆兵。” “你!”宗主急了:“你要试他,又何必下这么重的手!!” 梵生妄反问:“我若不下重手,他拼着受我一击,也要装作不会功夫呢?那我们岂不是被他骗了?” 宗主语塞,眉头深皱,半晌才道:“可现在怎么办!既然这边无事,叫个人把他们两人叫来!!大家商量商量!” 于是梵生智两人又被请了过来。 一进门,见那店小二昏死在地上,梵生智一愣:“这是……” 他迅速上前检视,不由大怒:“谁打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何要无故打伤普通人!” 看他情况危急,他急从怀中取出圣药,喂入那店小二口中。 梵清缘也是无语,他一字一句的道:“你们已经知道,我们有可能会被监视,那你们还要杀人?你们这是生怕旁人没有理由对付我们吗??非得把把柄送到旁人手上?” “够了!”梵生妄爆喝一声:“我受够你们两个了!!难道我们就活该死不成!他们又凭什么监视我们!他们若监视我们,我们又凭什么不能杀!” 梵清缘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梵生妄吼完了,呼呼的喘了好一阵,然后才慢慢平静下来:“我只求度过天劫!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就只是想度过天劫!我有什么错!” “我也练到天劫了,我也卡了好几年了!”梵清缘也是忍无可忍,冷冷的道:“我也没像你这样!打伤无辜之人就能度过天劫了?” “就是!”梵清宁也忍不住道:“人家庆王爷执掌国安部,公正之名达于天下,你明明有求于人,还非得犯人家的忌讳,无缘无故的伤人……就算庆王爷帮了所有人,也不会帮你!你还想过天劫?做梦去吧!” 梵生妄大怒之下,扑了上来,梵清缘迅速接过了他的攻击,两人一瞬间就战在了一起。 宗主连声道:“住手!住手!” 梵生妄却疯了一样,宛似对着生死仇敌,半点不留手。 梵生智看着他们,良久才长叹了一声,喃喃的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而此时,京城。 唐时锦与王慎行商量了两日,把注册商标的事情定了下来。 凡是业务运营的范围,汲及到全国的,类似国家钱庄和信政司这样的业务,都可以拿着当地官员的信函,到财政阁来申请,注册“商标”之后,旁人不可再用,财政阁会对此进行专门的扶植,以及三年帮忙做项目预算等等。 但是像各州、各县的商贾,仍旧沿用之前的管理,也仍旧归属于户部,并没有挪到财政阁。 因为很多事情,都是要考虑国情的。 唐时锦目前正致力于慢慢实现政法分离,这是因为政法分离会更利于统治,更加的公平公正公开。 但是政商分离,理论上是好事,但目前来说也确实做不到。 因为本身县衙就是有“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的,对应朝廷的六部,内部的事务管理也是分开的,然后再由县令去统一管理,这个模式并不好动,不能一昧的学习现代,分这么细,如果真分这么细,绝对机构臃肿,会有很多人尸位素餐。 所以目前就这样就可以。 唐时锦跟他道:“等通过之后,放在天下报上就可以,不用官府出告示。能做这个的都是巨贾,而巨贾眼光见识必定不凡,他们肯定会主动去收集朝廷的风向,放在上头他就能看到。” 王慎行笑道:“这种事情,本就是给有心人做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对。” 王慎行喝了口茶,跟她道:“其实我有一个建议,不是说这件事情,是我的一个想法。” 他顿了一下:“我在想,就像信政司,或者修路这样的事情,你是不是可以放一个武人过去?” 唐时锦随口问:“嗯?” 王慎行道:“就是你们的侠义盟那些人。马上又是武举了,又会有人进来。人召进来之后,除了国安部那几个,其实其它的人,大都在坐冷板凳。信政司这种事情,都是到哪儿调度哪儿,又不派兵去,所以带几个能听话的‘武人’,很多事情,可能更方便。” 唐时锦微微沉吟。 王慎行这个建议,是纯粹向着她说的。 毕竟侠义盟就是她一手建起来的,他的意思是,让这些人进来之后有出路,才能更忠心。 不然总不能召进来,过的憋憋屈屈的? 这要是换一个皇帝,就是一个壮大财神党的妙计。 但是对如今的情形来说,忠她,就是忠君,就是忠国,其实没差的。 而且像这些武人,大多坐不住,让他们跑外,比在这儿蹲着强。 再说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江湖人也算是遍布天下,用好了,确实会有奇效。 唐时锦点点头:“不错不错,还是你聪明!我跟你说,你这种狐狸脑子老不用会锈的,你得经常用用才行。” 王慎行笑道:“没办法,跟着财神爷干,路都铺平了,我也就懒了。” 说笑了两句,王慎行就先告辞了,唐时锦把陆凤楼叫了来,把现有的几个武人一捋。 第1002章 不负侠义 因为当时侠义盟买了一个大宅子,所以不少没有家室,或者没钱置办家产的江湖人,全都住在这儿。 武举一共就录取了五十来人,十余个进了国安部,如今一个个忙的溜溜儿的,但进了兵部的,确实在坐冷板凳。 武探花名叫卫岚峰,长相是武人那种五官深刻的好看,所以在江湖上有个名号,叫玉面长刀,但因为中了探花,所以如今他们都喜欢叫他卫探花了。 他在鞑靼战事上立了功,倒是一腔火热来的,但渐渐的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各种偷奸耍滑倚老卖老……所以一直在纠结要不要离开。 结果上个月跟贺延墨吃烧烤的时候争了几句,两人动了手……其实就是酒后闹腾着玩儿,一个月怎么不得打两回,结果就这么一来,立刻就遭到了排挤。 毕竟谁都知道贺延墨跟戚曜灵交情好。 卫岚峰都气乐了。 所以他这一回,是真的想走了,他又没什么家人要养,在江湖上潇洒自在的不好吗?为什么要在这儿受这样的闲气? 他生怕他们劝他,直接写了信给上官,然后就收拾行李准备晚上悄悄走。 结果正收拾着呢,就听有人快步跑进来,老远就叫:“卫探花!卫探花!” 卫岚峰急把包袱掷到床角,颜开已经推门进来了,道:“我听凤楼说,王爷要把你和我,我们两个人调到信政司!” 卫岚峰一愣:“信政司?” “对啊!”颜开道:“就是可以传信,还可以传东西的那个信政司!说是因为要全天下的跑,所以调两个武人过去,省得几个文人玩不转!” 卫岚峰顿时惊喜了:“真的?” “当然是真的!”颜开道:“是凤楼推荐的我们,他说差不多了,不过他说可能王爷还会叫我们去见见,然后才正式下文书!” 卫岚峰猛然想起了他留的书信,当时脸色就是一变。 他飞快的道:“我想起来一件事,我去去就回!” 颜开还没来的及说话,他已经跑了,飞快的去了兵部衙门,结果当头碰到上官,他笑眯眯的冲他拱手:“岚峰啊!恭喜恭喜啊!跟着王爷可比在咱们这儿强多了。” 卫岚峰挤了个笑:“是,侥幸而已,多谢周大人。我……”他咳了声:“我之前一时糊涂,写了封信……” “信?”上官笑眯眯道:“什么信啊?” 卫岚峰一看他显然不准备计较,顿时松了口气:“多谢周大人,改天下官请大家喝酒!” “好好,”上官笑道:“咱们也得置酒送送你,闲了约。” 卫岚峰连声答应,退了出来,刚走到半路,就叫颜开截住了,两人一起进了宫,唐时锦问了几声,觉得还行,就道:“我明日会叫人走文书调你们出来,你们要听从穆完璞调度,可以建议,但不可私自行事。” 两人都垂首应了。 唐时锦又道:“颜开,活泼跳脱从来不是错,公事服从,小事大可随意。” 颜开立刻道:“臣懂!臣明白的!” 唐时锦又向卫岚峰道:“每个人,不管站到什么位置,都有敌人,都有不顺心的事,我也会有……但是不顺心你就去改变啊,一走了之,这很不负责任。往大了说,这个国家确实不完美,但是我们要努力的让它更完美,这才是侠,这才是义。这才不负侠义。” 卫岚峰当时就面红耳赤,施礼道:“臣惭愧,臣谨遵教诲。” 唐时锦点了点头:“去吧!” 两人施礼去了。 于是信政司愈发壮大。 平亲王满天下的跑了这几年,也攒下了一些班底,如今都给了儿子,倒是真有了大干一场的架势。 所以唐时锦爱用年轻人,办事一点不磨矶,这一头刚定下来,下午一班人马就已经全员上阵,到处选址了。 事儿交下去,唐时锦就空下来了,晚上早早的睡觉,结果人都睡着了,吴不争把佛遗宗的事情报了过来。 唐时锦无语的道:“后来呢?” 吴不争道:“后来两人都受了伤,好歹停了手,但是彻底闹掰了,那个宗主也压伏不住。” 唐时锦直皱眉头。 半晌她道:“这伙人,咋说呢,心中无律法无尊卑,真心实意的不把凡人当人看,偏偏功夫又极高,这放出来,就是一个大规模群伤性武器啊!!既然这样,那就不用客气了,叫灵儿和炎五跑一趟吧,叫神机营派一小队跟着,必要的时候直接用枪用药,不用跟他们讲啥江湖规矩。” 炎柏葳没有阻止。 现代人在亲戚关系上,通常更冷静,断的更干脆,哪怕亲爹妈,如果真的不作人也不会愚孝。古代人限于大环境和从小受到的教育,却很难做到。 但是,就从他们把爪子伸到太子身上的那一刻起,唐时锦就已经是一个严防死守的状态了,既然有苗头,那就掐死在萌芽状态好了! 于是,戚曜灵一行人连夜离开了京城。 就双方都在路上这几天,也没消停。 他们疑神疑鬼,看谁都像在监视他们,梵生妄前前后后打伤了四个人,其中还有两个是真正的店小二。 几天之后,终于出了青州,一行人更是提着十二万分的精神,梵生德道:“马上就要到京城了,不如我们以后就在野外过夜,反正入定就可,也不必非得高床软枕。” 宗主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也好。” 梵生智一行人,与他们离的挺远,这话却也听进了耳中,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真的是不遇上事不知道,宗主也是个糊涂的。 他们是冲着皇上和唐时锦而来,早晚是要打照面儿的,如今又明摆着他们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那么避开有何意义?完全没有意义好么! 但他如今是真的不想管了,随便吧! 就在这时,眼前忽有一队人影,慢慢的走了过来,为首之人一身红色官袍,神色冷肃,遥遥站定,直接道:“国安部戚九,奉圣上之命,缉拿佛遗宗暴徒,还请诸位速速束手就擒,拒捕者就地击杀!” 佛遗宗众人,全都惊呆了。 后头的梵生智,眉头都拧了起来。 戚曜灵完全没有“劝降”。 他明明知道他们清高自傲,却连半句客气话都没说,半个台阶也没有递,他就不是为了和解而来的。 不,不是。 他打的就是他们的“清高自傲”! 清高到草菅人命,自傲到无视尊卑律法,不打他们打谁!! 第1003章 时代不同了 佛遗宗宗主也被戚曜灵这番直球给打蒙了。 他怒气勃发,却强抑着,冷冷的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戚曜灵根本就不在意他威慑的眼神儿,平平淡淡道:“你等本就是梵净成一党,自彭城出发之后,又无故重伤四人,可见是一丘之貉,没有什么误会。” 宗主气的连连冷笑:“好,真是好的很!我等还想着与唐时锦好生商量,你们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他一副饱受屈辱的口吻,声音都哑了。 戚曜灵分外平静的看着他。 他后头的周千户上前一步,喝斥道:“少废话!尔等戴罪之身,马上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宗主怒极反笑:“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等不讲情面!!我倒要看看,你们要如何的格杀勿论!!” 梵生妄一直死死的盯着他们,却强忍着没有出手。 直到此刻,眼看双方是谈崩了,梵生妄又是绝望又是暴躁,迈上一步,冷笑连连的道:“戚九是吧?你耍的一手好威风,可我倒想知道,如果抓了你,能不能跟你师父换些什么?” 他满眼恶意的一笑,大模大样的跃了起来。 他卡在天劫上的身手,足以秒杀整个江湖。 所以,哪怕眼前的缉事卫足有千余人,他也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戚曜灵动都没动。 电光石火之间,梵生妄心头陡然就是一慌。 下一刻,只听一声锐响,梵生妄跃在半空的身体猛然一顿,一大蓬血花从他右腿上炸开,他一头滚落在地,痛的嚎叫了一声。 他的徒弟急了,吼道:“大胆!你们敢伤我师父!” 他仗剑扑了上来,下一刻,又是一声锐响,同样的位置,他的徒弟也滚倒在地,嗷嗷惨叫起来。 “这是警告。”戚曜灵淡淡的道:“诸位若再一意孤行,下一次,打的就是脑袋了。” 这一次,佛遗宗的人都看到了,在戚曜灵身后,有人把一个黑色的铁管子架在肩上,打伤他们的东西,好像就是这个铁管子。 有人怒道:“你们,你们这是偷袭!真是无耻!” 周千户喝斥道:“什么偷不偷袭的!你们还当是江湖人打擂台呢?你们不过是乱臣贼子,拒捕又试图袭击戚大人,用什么法子对付你们都不为过!!” 神机营的刘百户也道:“你们这得是多少年没出过门儿了?以为如今还是拼刀剑的时代呢?” 他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就连梵生智在内,都是脸色大变。 之前梵清缘就曾说过,如今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外头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 一语成谶。 他们连那个铁管子是什么都不知道,难道外头的世界,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他们自以为傲视天下的功夫……是不是早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场面猛的一静。 就连惨叫着的梵生妄师徒,都猛然咬住了声音。 诸人惊疑不定的交换着眼神,冲天的傲气,就像冬雪遇到了春阳,悄然崩塌…… 下一刻,梵生智长叹一声,缓缓上前:“我跟你们走。” 戚曜灵并没多说,摆了摆手,自有人上来给他带上了小木枷。 这个年代本来是没有单独的手铐的,但后来唐时锦叫人做了一批,不像现代的手铐是两个环环,它是上下两片木头,中间挖两个洞那种小巧版的木枷。 他几个徒弟对视了一眼,也跟着上前,早有缉事卫上前来,依次带上了木枷。 “且慢!”宗主看在眼中,咬牙切齿的道:“想让我们跟你们走也可以,除非你们先答应我,到时候,我们要见唐时锦!” 周千户呵呵的笑道:“谁要跟你们谈条件了?你说说,你这老头子,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他上前一步,指着他们:“你们!谋害庆王爷和太子的梵净成一党,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们,”他又指着自己,“国安部,是奉了圣命前来缉拿你们的!这不是在跟你们商量!你们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们没那个身份、没那个牌面儿跟我们讲条件!!听懂了吗诸位??” 宗主怒的声音都抖了:“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周千户神色一整:“你们冲着王爷太子下手的时候,我们也觉得你们胆大包天!你们无缘无故打伤店小二的时候,人家也觉得你们欺人太甚!怎么着,就许你们肆意妄为草菅人命,我们按律行事反而成了欺人太甚?可真是天上画个鼻子,好大的脸!!” 宗主气了个倒仰。 梵生智转回头来,和和缓缓的跟他道:“宗主,我们归根到底,不是为了与庆王爷结仇的,而且,我们一出门,庆王爷的人就已经知道了,那么,跟着他们进京,他们放心,我们也省力,我不懂宗主为什么要拒绝?” 宗主怒道:“他们是把我们当成阶下囚,押解进京!!” 梵生智道:“可我们本来就是阶下囚!你身为一宗之主,当年不曾对外宗严加管束,如今又未曾阻止梵生智伤害无辜之人,那他们的罪责,当然要计在整个佛遗宗身上,所以我们如今就是阶下囚,这没有什么错!难不成你还想着人家把我们当客人请进京吗?” 还别说,宗主就是这么想的。 周千户哈哈的笑了一声,笑的那几人脸都青了。 梵生德怒吼道:“你说的轻巧!敢情受伤的不是你!!” 梵清缘慢慢的走上前来,伸出手让他们给他戴枷,一边道:“你若真的这么关心梵生妄,怎不见你给他止血疗伤?” 梵生德一窒。 “没错!”另一个长老梵生彻也道:“事情本来就是他惹下来的!事至今日犹未悔改,还想劫持官员,他这是咎由自取!” 他也上前来让他们戴上了枷。 他们的徒弟也都跟了过来,然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出列过来了。 宗主的脸色,难看的厉害。 其实在这个时候,谁都知道,他只想要一个台阶,但凡有人递一个差不多的台阶过去,他也就顺着下来了。 可是,偏偏没有人递这个台阶。 短暂的安静之后,戚曜灵道:“几位,若再不束手就擒,便视为拒捕,就地击杀。” 他抬起一只手,慢慢的吐字:“神机营听我号令,十、九、八、七……” 随着他的倒数,后头响起了奇怪的哗啦声,数个人扛起那奇怪的铁管子,黑洞洞的管口齐齐对着他们,佛遗宗主一时寒毛都竖了起来。 第1004章 吹牛不上税 人对未知的事物总会加倍的敬畏,他们连这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哪里敢与他硬杠。 他的大徒弟也慌了,急上前道:“师父!师父!” 眼看戚曜灵数的飞快,佛遗宗主已经等不及蠢徒弟递台阶了,他只道:“罢了罢了!”一边就快步走了过来。 他伸出手的同时,戚曜灵数到了一。 戚曜灵看了他一眼。 宗主居然下意识的避开了视线。 然后戚曜灵放下手,让他们给他戴上了枷,宗主无声的松了口气。 瞧,明明就在五分钟之前,他还视此举为巨大的羞辱,此时却成了奖赏,他甚至觉得庆幸! 所以就说啊,有些人纯粹就是惯的,简单粗暴,他们会比谁都乖觉……就从当初梵净成三人打不过立马就逃就知道,他们其实真没那么有骨气,对付他们,甚至比对付任何一个江湖帮派都省力气。 戚曜灵随即道:“带走!” 早有人上前,把躺在地上的梵生妄师徒提了起来,也上了枷,然后简单点穴止血包扎,扔到了马车上。 他们这次来了好几辆马车,全都是敞篷的,人坐进去之后,会露出一个头。 佛遗宗的人陆续坐了进去。 然后神机营的人和缉事卫团团跟上。 这会儿,摆脱了生命危险,这些人又后知后觉的感觉羞辱,有的眼露恨意咬牙切齿,有的则深深的埋着头。 梵清宁是梵生智最小的徒弟,他向来顽皮跳脱,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小声打听:“你们这黑管子,是什么啊?” 那神机营的人没有理他。 倒是旁边一个人喝斥道:“别说话!” 喝斥完了,他又做势打量了他几眼:“你叫什么名字?” 梵清宁说了,那人点了点头,神色倒是和气了许多。 梵清宁心痒痒的,又道:“这位哥哥,这是什么啊?你就跟我说了呗!” 那人就笑了:“这叫枪,是一种武器。” “枪?”梵清宁道:“枪是什么武器啊?怎么用啊?就像做法一样吗?” “不是,”那人笑道:“这个么,你可以这样认为,像刀、剑都是近身捕斗的武器,而这个是远战的武器。” 梵清宁问:“远战?有多远?” “这种倒不算远,”那人回头看了看:“也就里许吧。” 也!就!里!许!! 能打一里地还叫不远?? 竖着耳朵听着的佛遗宗诸人,纷纷倒抽了一口气。 梵清宁吃惊的道:“这也太厉害了,什么时候有了这种东西啊!” “大概有十来年了吧,”那人反正是吹牛不上税,面不改色的看了看他:“你们这是多久没出门了啊!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梵清宁小声道:“我从出生,就没出来过。” 那人点了点头,还“忍不住”喷笑了一声:“我说呢,你们是不是以为这年头抓犯人还舞刀弄枪的呢?” 梵清宁老实的点点头:“嗯。” 那人连连失笑道:“我还真不是吓唬你们,你们也就仗着我们王爷心软,要不然……呵,前年那会儿,江南有个漕帮你们知道吧?几千人,几炮下去,一个不留。” 他往后看了一眼:“如今,我们早都知道伽罗山在哪儿了,要真想杜绝后患,拖一门红衣大炮过去,隔着几里地轰上几炮,连山都能炸平,更别说人了。” 梵生智微微垂眼。 他能看的出来,这个人是故意跟梵清宁说话的。 但是他说的,并不是假话。 梵清宁也听愣了,好半天才问:“什么是炮啊?也是一种武器?” 那人笑着没再说话。 另一人也道:“我们王爷不喜欢搞诛连,原本杀了梵净成就算了,没打算跟你们计较的,结果你们……呵呵,要不人家怎么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慈悲不渡自绝的人’。” 诸人被他说的脸上发烧。 有人用愤恨的眼神儿看向梵生妄,但也有人暗暗的看向缉事卫。 有人忍不住道:“既然庆王爷这么大方,那为何还要来抓我们?” 那人嘿了一声,一脸无语的转头看着那人。 之前的周千户转头笑道:“我早说这些人听不懂人话!” “我们怎么听不懂人话了?”那人道:“明明是你们自己说不搞诛连的!” 那人拨马就想转头,另一人拨马一挡,随手抓住了他的肩:“算了算了,跟他们废什么话!这些人既然糊涂,那就糊涂下去就好,你费老劲教明白了,也没人给你束脩。” 那人挠头:“也是!” 他就不再说话了,不管其它人怎么说,他也不答腔了。 但他不说话了,这些人还又想听他说,各自交换着视线。 就这么别别扭扭的到了打尖的地方。 然后,缉事卫把他们解下来,每两人拷到一起,各拷一只手,让他们空出一只手来吃饭。 店老板大着胆子打听:“你们是国安部的官爷啊?” 缉事卫点了点头,那人顿时就松了口气,显然对国安部极为信任。 佛遗宗中,几个明眼人看在眼中,无不神色复杂……他们就算再不通世事也明白,一个国家的刑狱机关,却能叫百姓这么信赖,这个地方无论如何都坏不到哪儿去,可以说历朝历代,能做到这一步的,绝无仅有。 然后店老板又问:“这是哪儿来的坏人啊?” 缉事卫道:“佛遗宗的余孽!” “哦!!”他一说大家就明白了:“我知道!那个不要脸的佛遗宗!”一边就想过来。 “哎哎!”缉事卫伸手拦着:“你们说话归说话,都离远点儿,更不要扔东西吐口水,我们穷的很,每碗饭都是钱,弄脏了就没得吃了!” 他们都笑了,有人道:“财神爷还缺钱?” 那几个缉事卫也笑了,一边坐下吃饭。 那伙百姓们看猴子一样围着佛遗宗的那些人看。 有人道:“说实在的,我真想不明白,他们为啥要叫‘佛’遗宗呢?这种一看就知道不可能的事儿,说出去也不风光啊,为啥不叫个神遗宗?好多神仙,没人知道他们有没有子嗣啊对不对?” “对啊!”旁人纷纷附和:“而且既然叫佛遗宗,你倒是慈悲点儿,跟个大和尚一样修身养性不近女色什么的啊,结果你看看那些人干的那些事事!啥夫啥妇,通啥乱啥的……” 宗主的脸黑如锅底。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后悔,他后悔极了没有管好外宗的人! 第1005章 都长着嘴会说话 其实大家要给缉事卫面子,真不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只是没有避着他们说而已。 可是佛遗宗的人哪经过这阵仗,很快就有人忍不住了,怒道:“你们是不是故意的!你们凭什么叫他们这么羞辱我们!” 百姓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更是七嘴八舌:“这不是实话吗?” “你们能做我们咋就不能说了?” 戚曜灵坐在对面的饭馆,隔着一条街,冷冷的道:“我师父以前说过一句话,她说,犯人的家人被人嘲笑,本来就是犯罪成本的一部分。1” “就是!说两句你们就难受了,被你们害的人不更难受!” “够了!”梵生德暴喝一声,猛然站了起来,动作急的带翻了桌子,然后他一手猛然向木枷掰了过去,众百姓吓的连连惊呼,纷纷站起躲避。 然后…… 梵生德狰狞的表情还残留在脸上,双眼凶光毕露,可是他连使了两次力气,都没能掰坏木枷。 梵生德站在倒塌的桌前一抬头……众目相对,情形略为尴尬。 然后梵生德倒抽了一口凉气:“我的内息!我的内息!我的内息呢!!” “吵什么!”缉事卫从头到尾就没站起来:“放心,没给你们散功,只是让你们暂时不能用而已……哎你尝尝这个鸡块!我就喜欢这种甜咸味儿!” 梵生德大怒:“凭什么!” 另一个缉事卫接过鸡块,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的回道:“不然呢?让你有事没事暴起伤人?还嫌造的孽不够多呢?”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纷纷试了试。 其实就在之前,早有脑子灵的,诸如梵清缘、梵生智几个悄悄试过了,此时大家一试,无不脸色剧变。 虽然他们手里有“枪”,可是有功夫在身仍旧是他们的底气,可是如今……他们连什么时候中了招都不知道,不由纷纷惊呼。 众百姓见到这情形,也放了心,又慢慢的坐回来,一边互相嘲笑各自的胆小,一边又开始说话: “幸好官爷把你们的内息收了,要不然你还不得杀人啊!” “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佛遗宗的人都快气疯了,有沉不住气的就跟他们对骂:“你们算什么东西……” “哎!我们可没杀人放火!” “就是!我们家祖宗也没舔脸称啥佛祖后人!” 吧啦吧啦。 佛遗宗一个人张嘴,不知道多少人回他们,就算一人长八张嘴也吵不过这么多人。 一直到缉事卫吃完了饭,收拾收拾要走,犹有人放着狠话:“我记住你们了!” 一个缉事卫冷笑一声:“你可真叫个死不悔改!你这是提醒我们一定要叫你死透?” 那人一噎。 缉事卫道:“你们当年,仗着功夫欺压普通人,那叫恃强凌弱,如今大家都长着嘴都会说话,你们自己说不过别人,还要记仇,怎么着,道理全都是你家的?” 一路吵吵着上了路,仍旧两人一枷,也没给他们改。 梵清宁扒在马车边儿上,锲而不舍的叫那个爱说话的缉事卫:“哥哥!哥哥!” 那人先还不理,后来就整不住脸儿了,过来道:“瞎认什么亲戚,谁是你哥哥!” 梵清宁吃饭的时候就看他一直跟人说话,显然是个脾气好又爱说话的,腆着小脸儿笑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人道:“别叫哥哥,我叫郑小武。” “郑大人,”梵清宁嘴甜的很:“我们的内息真的只是暂时没有了吗?” 郑小武点了点头,“嗯。” 梵清宁道:“那我们进了京城,要杀我们头吗?” 郑小武点了点头:“对啊,杀头!”他看他:“你怕不怕?” 梵清宁笑道:“周大人,你吓唬我!” 郑小武笑了两声,这才正经答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只管抓人,审案子不归我们管的。” “哦!”梵清宁点了点头。 有人道:“这位大人,我很想请教一下,你们为何要这么对我们?不要说为了律法……我认为,我们佛遗宗,是值得一国之君破例的!”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不少佛遗宗门人暗暗点头。 这人是梵生德的徒弟,梵生德为人无脑暴躁,没想到他徒弟倒是不错。 郑小武转头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你从哪儿看出,你们值得皇上破例的?我都懒的怼你们,我就说说你们自以为高明的功夫吧……这功夫皇上也会,皇上的好几万影卫全都会,而且皇上还把隐患给解决了,听清楚了没有?你们几十辈子,几千上万人解决不了的,人家解决了,所以??连你们最厉害的东西,皇上都不稀罕,你们还有什么?论聪明你们没有,论才华你们没有,连最基本的听话都没有!你们到底有什么啊?” 众人是真正的哑口无言。 是的,他们最厉害的,功夫、灵泉。 可如今灵泉在唐时锦手里,功夫,是他们要来求皇上。 他们还真的……一点点筹码都没有! 郑小武道:“说真的,我一直就很奇怪,你们到底傲个什么劲儿?你们是有什么身份、有什么爵位?或者为天下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还是在某一方面有过了不起的建树?” 他哧笑一声:“全!都!没!有!你们不过是一伙躲起来修炼的闲人,当初既然选择了避世修行,如今却又想在凡尘俗世耀武扬威……哪有这种好事儿?是装神仙装的时间长了,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个凡夫俗子,也吃五谷杂粮、也拉屎放屁?” 这话说的难听,却是无可反驳。 佛遗宗众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良久,宗主才一字一句的道:“当初,皇上的功夫,是源于我们佛遗宗的!如今,唐……庆王爷,还盗走了我们的灵泉!我们只不过想讨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郑小武哈哈大笑:“老头儿,你忘了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天下所有的东西,全都是皇上的!” 宗主猛的呆住了。 郑小武续道:“而且,就算皇上不是皇上,也没有这样的道理!要知道,当时教授皇上功夫的,是他的影卫,是他的奴才!皇上可从来没有拜入佛遗宗!所以,你们乖乖的,皇上也许不介意给你们几分体面,可你们先害其妻,又害其子……有多少情份也早都耗没了!!” 第1006章 能者多嘴 死一般的安静。 不同于之前,吵完架佛遗宗门人一个个生气发狠,如今,至少有一半的人,陷入了惊怔和思索。 所以,他们真的一无是处吗? 所以,他们真的毫无胜算吗? 所以……他们之前,到底在骄傲些什么?? 郑小武眼神一扫,诸人神色尽收眼底,他转回来,一边慢慢催马,一边悠闲的哼起了小曲儿。 这其实也算是一种调教吧。 梵清宁也难得的情绪低落下来,低声道:“师父?皇上不会帮我们的,是不是?” 梵生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梵清宁怔怔出神。 他毕竟年轻,想了半天想不出主意来,索性就不想了,听郑小武一直在哼小曲儿,他就问他:“郑大人,你哼的这是什么歌儿?” 郑小武瞥了他一眼,忽然精神一振。 他一带马靠了过来,把胳膊驻到了马车边儿上,“还别说,我这个曲儿,特别适合你听!你多大了?” 梵清宁道:“十六。” “行,是大人了,”郑小武于是甩着鞭子唱道:“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梵清宁先还听着挺好玩儿,结果越听越不对,最后终于回过味儿来,面红耳赤。 郑小武,不是,吴不争哈哈大笑。 是的,这个凭一张嘴怼翻众人的,其实是吴不争,他的任务就是,把这些人的想法扳过来! 毕竟,唐时锦不想搞诛连,所以不能简单粗暴的全杀了,可又不想自家人陷于危险之中,所以,他们要看清楚每一个人的品行脾气,能拉的拉一把,能压的压一压,实在扳不过来的,譬如明显对他们恨之入骨的梵生妄,那就去死吧! 因为有犯人在,所以速度快不起来,又赶了半天的路,然后就投宿客栈。 晚上也没有把枷解开,反正这次出来的都是男子,本来就是两人一间房,也不影响什么。 梵生德和他的大弟子,就是之前说皇上该破例的梵清因,两人住在一个房间里。 进房间的时候,一看窗外与旁人家的屋檐比邻,梵清因顿时就留上了心。 于是他吃饭的时候,偷偷藏了一碗油,回来便滴入了窗轴,等到半夜,估摸着大家都睡着了,师徒两个人,便慢慢的,艰难的翻出了窗子,然后四肢着地,一点一点的爬过屋脊,一直到爬出半里地,才找到合适的地方,溜了下来。 两人不光是内息不在,身体也是发软,如今的状态,大约像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这一番动作耗尽了力气,倚在墙上喘了半天,然后才一鼓作气往外逃。 他们根本就没有看到,三楼一扇窗开了半扇,吴不争在戚曜灵房中,暗搓搓看着这一幕,一边道:“怎么回事!等了一晚上才跑了一拨!梵生妄怎么还不逃?枉我给他用了上好的止疼药!” 他面前摆着一张纸,纸上打勾的有七个人,这是被他们认为没救了的,其中有三对锁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需要再创造点儿机会。 如今好不容易给他们创造了有利条件,结果就跑出去俩!真叫人失望! 吴不争又等了半天,才叹道:“算了算了,看来是等不到了,那我回去睡了,毕竟明早又是我的戏!” 戚曜灵枕着手躺在床上:“能者多劳!不,不对,多嘴!” 吴不争啧了一声就走了。 而那边,梵生德师徒,一直坚持着跑了小半个时辰,实在走不动了,才找了个地方坐下,两人都累的呼呼喘气。 好半天,梵清因才缓了过来,道:“师父,幸好他们没有搜走我们的银子!” 梵生德黑着脸道:“只不知道这毒好不好解。” “师父别担心,”梵清因道:“若能解自然好,若不能,也比落在他们手中好!只要有银子,我们大可以乔装改扮,雇人送我们去京城,看宗主他们若是顺利,咱们要见面还不容易?若是不顺利,起码也有个照应。” 他说的不算隐晦,梵生德听明白了,点了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 梵清因道:“那师父,我们再走一程,先找个铁匠铺子,等一开门,我们就赶紧的把枷摘了,只要摘了枷,还不是海阔凭鱼跃?” 梵生德嗯了声:“你说的对!” 于是两人又勉力赶了一程子路,一直到看到一个铁匠铺,离其它店铺也不算近,这才放了心,就在旁边坐等。 他们走的时候就是半夜,这走走歇歇的,天都亮了,等了没多大会儿,就见一人开了门板,把门向两边推开,然后一边打哈欠,一边抵上一块石头。 梵清因瞅准时机,向梵生德示意了一下,然后两人一个闪身,进了门。 他想像中,应该是飞快的一个闪身,但是两人锁在一起,又没有培养出默契,所以……他一个闪身,然后被慢了一步的梵生德拽了一下,然后两人互相拉拽着,三下子才进了门儿,把那铁匠吓了一大跳,猛然往后一退。 在梵生德看不到的地方,梵清因厌恶的扫了他一眼。 然后他迅速向那铁匠道:“想要银子就别吱声!” 那铁匠瞪圆了眼,看看两人,又看看两人的枷。 梵清因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给我们开了这东西,”他取出一个元宝:“这个就是你的了。” 那铁匠呆了半晌,然后眼珠子就盯着那元宝不动了:“真的?” 一见他这表现,梵清因的心头就是一定。 幸好外头的人,大多都是贪财的! 他压低声音道:“当然是真的。你快些!” 那铁匠也是胆子大,就道:“你们先坐下,我看看。” 梵生德两人就坐下了,那铁匠过来,捧着两人的枷仔细瞅了瞅:“哎,这个不大好弄啊!” 梵清因喝道:“你别耍花样!” “我怎么耍花样了!”铁匠道:“你看这儿,这儿……都包着铁皮的,又套着你们的手,我要生砸,你们的手还要不要了?所以我只能从这块儿,”他一边说一边比量:“把铁皮一点一点的剥下来,然后给你们锯开。” 梵清因还真没仔细看过这枷,他这么一比量,他才仔细看了看,道:“要多长时间?” 铁匠道:“别急,我可是十来年的老铁匠了,手艺好的很,一个时辰准给你整开!” 第1007章 她配的上佛宝 一个时辰? 梵清因皱紧眉头。 然后铁匠看看外头,凑过来道:“我后头有院有房,要不,你们进去坐坐?” 一听这话,梵清因倒是放了心,点了点头:“也好。” 他看了看梵生德,梵生德显然对他一路的“自作主张”,很有些不快,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梵清因低声道:“师父?咱们快点儿!不然一会儿人就多了!” 梵生德哼了一声,这才站了起来,铁匠把他们领到了里头,一个小仓库模样的房间里,一边笑道:“你们放心,这儿一般没人来的,我跟邻居交待一声,把门关了,然后就来给你们整!” 梵清因想说话,又想起什么,看了看梵生德。 梵生德这才满意了,就道:“去吧!快点!” 铁匠道:“好!我给你们关上门!” 他就出来了,一边给他们关上了门。 两人都下意识的舒了口气,也就没有听到那轻微的咔嚓声。 梵清因垂着眼思忖。 梵生德暴躁无脑又自大,在伽罗山里怎么都无所谓,可如今……他没脑子还想做主,是要惹事的! 可偏偏,他这会儿还不敢跟他闹翻!毕竟,谁知道宗主那些人能不能成功呢? 于是梵清因低声道:“师父,为了掩人耳目,要不我们拆了枷之后,扮成父子?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什么你都不用操心,我一定打理的妥妥当当。” 梵生德倒不是不喜欢这个弟子,他纯粹就是窝里横,才丢尽了面子,所以在自己能控制的人面前,非得把面子拣回来。 既然他这么孝顺,他就点了点头:“也可。” 梵清因道:“等把枷摘了,不如我们就先去京城,他们发现我们走了,一定会四处追查,所以我们肯定比他们要快,提前到了,找个地方藏起来,也好守株待兔。” 梵生德点了点头:“也好。你倒是聪明。” 正商量着呢,眼前的门,忽然一下子开了,几人仗剑冲入,唰唰几声,剑就比到了他们颈中。 两人原本都是高手,下意识的一挺身,于是瞬间身上就多了几个血坑坑。 梵生德闷哼了一声。 为首的人沉声喝道:“国安部分部!你们是什么人!戴罪之身,竟敢偷偷逃走!” 梵生德两人都傻眼了。 然后就被国安部的人揪了出来。 外头的铁匠,正叉着腰跟人吹牛:“我一看那个枷上写着国安部!国安部抓的肯定是坏人啊!这我能解么!我不能!他们还掏出一个五十两的大元宝要收买我!我是贪财的人么!我不是!于是我就先把他们稳住,然后去找了国安部的人!” 围观的人不时的发出惊叹声:“哇!!” “周老大你行啊!” “够聪明也够胆儿!纯爷们啊!” 周铁匠顾盼自雄,得意洋洋。 原来是他!! 梵清因瞪着他,心头的惊愕,甚至压过了愤怒。 他明明很穷,为什么宁可不要银子也要报官? 不是说百姓都很贪财吗?不是说百姓最怕见官吗?他们怎么有这样的胆子? 惊愕之际,就见为首的缉事卫向他拱手,笑道:“老哥侠义心肠!多谢了!” 周铁匠赶紧还了个礼:“不用谢不用谢!国安部抓的都是坏人,咱帮点儿忙是应该的!” “老哥好样的!”缉事卫笑着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待我把人交过去,就问问上头,给老哥一点奖赏!” 周铁匠乐的嘴巴都合不拢,连连谢了。 梵清因呆呆的看着。 他不是第一回出来,他出来过好几回,可却从来没见过这样“官民一家亲”似的情形。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梵生智说的一句话“她配的上佛宝!!” 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如今却忽然觉得……似有几分道理。 两个半残,本来就跑的不远,很快就与戚曜灵会合了。 而早上吴不争表演过之后,缉事卫也正散开人手抓逃犯,一见他们把人送回来,还“吃了一惊”。 依照大庆律,犯人越狱在逃者、逃逸一日笞五十,每三日加一等,同时在最后审判时,还要各于本罪上加二等。 而对于缉事卫而言,三个月能把人尽数抓回来,就不追究失囚之责。 所以他们本来打算让他们逃个三四天的。 没想到遇上一个胆大心细的路人铁匠,一天就送了回来。 但戚曜灵仍旧尽职尽责的发了个小脾气,然后毫不客气的把这俩人拖过来,笞了五十。 梵生德这个人,自大又傲慢,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凡出事儿,肯定都是别人的错。 所以一受笞杖,还听说要罪加二等,顿时破口大骂。 他也不骂别人,只骂梵清因。 梵清因一声不吭。 虽然梵清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这老头子实在是够烦人的,所以吴不争一脸严肃的跟戚曜灵道:“戚大人,这个梵清因的药得加一点啊!” 戚曜灵道:“为何?” 吴不争道:“大晚上拖着一个人还能跑这么远,说明药没效果啊!” 他就是想说,你当时要不乐意,你们能跑的了?所以这会儿骂个什么劲儿? 几个缉事卫纷纷喷笑。 梵生德顿了一顿才明白他的意思,当时脸就黑了。 梵清宁遥遥看着,跟梵生智道:“德长老到底是怎么了,他以前不这样的啊!” 梵生智安慰的摸了摸他的头,一边用眼神儿找到了梵清缘,两人交换了一个视线。 这两人看出来了。 他们看的出来,这是在给他们“造罪”,所以他们真的不会搞诛连,不会全杀了,而是会杀死一部分,他们认为有威胁的人。 如果罪不够,就给机会让他们犯一个。 偏偏自己人还不争气,吃了亏都学不乖! 吴不争远远看到了,就背着手儿,溜达着过来了,遥遥就道:“清宁啊,这老头子还有徒弟吗?” 梵清宁点了点头:“有,”他就指了指,“还有两个。” 被他指到的两人,都对他怒目而视,吴不争呵呵一笑,然后就叫了另一个人来,开了好几个人的小枷,把梵生德的两个徒弟,梵清宁和另一个人放了出来,倒是把梵生智和梵清缘锁到了一起。 这简直就是一句话,你们不是要说话吧,锁一起说个够吧! 梵生智:“……” 第1008章 科学家都是怪胎 然后吴不争随手递了一块糖给梵清宁:“清宁吃块糖。” 梵清宁在门中最小,自小被投喂习惯了的,下意识的就张开了嘴,完全没想过能不能吃、是不是糖的问题。 吴不争都乐了,就真给他放进了嘴里,一边道:“你们四个,这四个受伤的人,一人照顾一个人,知道不?” 几人都默默的应了。 这么一来,估计这些人也不敢跑了。 当然了,不跑也有不跑的办法,也不用非得逼他们犯罪,不用搞事情他们也省心了,赶路的速度也可以快起来了。 所以戚曜灵写了信给唐时锦,第二天仍旧赶路。 他们出京这会儿,唐时锦也忙的不可开交。 早在两个多月前,穆永福就把水力的织机改造好了,把图纸交了上来,然后一理通,百理融,又很快造出来了水力的缫丝机等。 九月又收了棉花,这已经是新棉种推广的第二年,产量已经很大了。 而蚕茧经过几年的推广,产量也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这会儿,人口普查好几个地方已经完成了,唐时锦把这块的数据也拿了过来,把财政阁的预算师都组织起来,对丝麻棉这几样“织造业”的东西,进行了统一核算。 一台织机某某机产量能达到多少、能取代多少旧机器和人工、随之而来的对其它步骤的影响、要增加、改造多少设备,新设备成本,旧设备损耗…… 同时,按目前推算,各产地的棉花种植面积,产量、生产周期、各地的人口、人力、对当地财政的影响……等等。 是一个比较复杂的核算过程。 唐时锦一边在纸上乱划,一边跟王慎行道:“所以,这些大行当掌握在国家手里确实很方便。咱们事先进行精确的核算,确实会少走很多弯路,也确保带来的影响全是正面良好的,不会人力过剩,又能快速生长,还不会浪费钱。” 王慎行叹道:“认识王爷,算算有十来年了,但王爷说话,我还是时常觉得隔行如隔山。” 唐时锦也乐了:“无事,我们各干各的。” 两个大领导也没守着,坐了会儿就出去了,这些人足足核算了大半天,然后又复核了两遍才得出了结果。 预算师的头目,就拿着整理出来的结果出去报告了,其它几个人,各自在室中走来走去,伸伸胳膊蹬蹬腿儿,活动活动。 有个姓刘的一直出神,旁人就拍了他一下:“想什么呢?是不是脑子木了?” “不是,”那姓刘的搓了搓脸:“我只是在想,我们算出来,江宁织造司,头一年要增加缫丝机一百二十架左右,第二年约二百架左右对不对?临洮织造司,头一年增加纺线机二百架,第二年一百六十架……” 周大人道,“对啊,怎么了?” 刘大人拿起了一张纸:“我刚才收拾东西,看到王爷写的这个,你看看。” 他们现在都用阿拉伯数字,那人抬眼一看,就看到上头写着“120+、200、200、160+” 周大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其它人也都听到了,纷纷围过来看,然后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然后一人道:“可是,可是王爷就是一开始,一边跟王大人聊天,一边划拉了几下,通共没用两刻钟……是巧合吧?” 大家面面相觑。 刘大人小声道:“我怎么觉得,不是巧合呢?” 大家再一次面面相觑。 所以?他们七个人算一天,王爷一个人,还聊着天儿喝着大茶,算了半个小时? 于是等唐时锦再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儿,十分敬畏。 其实这种事情,因为它并不是一个精确到个位的数字,而是一个大概,所以把所有信息都掌握了之后,她脑海中就会有一个大概的数字,只是凑巧对上了,所以,就成了她又一项神迹。 唐时锦没怎么在意,既然核算出来了,她就派人过去两处织造司打理此事,有图纸在,匠人都能做,当然了,还需要配合地理条件,预计明年能够投入运营。 安排下来之后,她又叫人把穆永福叫了来。 她跟他道:“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还不知道,”穆永福道:“水力的东西,其实做起来都差不多,我不想再做了……我在想,要不要做木牛流马?” “别了,”唐时锦拿了一张图纸出来:“你去找你师父,试试这个吧!” 穆永福接了过去,当时就是眼神一凝。 然后他捧着那张纸,就不撒手了,整个人都沉了进去。 这是上一次唐时锦“回去”的时候抄的作业,蒸汽机。 她不想这么早就玩这么大,但是,这就跟当初造枪一样,我可以不用,但是我必须得有! 而且,说实在的,粮食产量上来之后,很多东西都会随之发展,说快,其实也真的挺快的。 炎三进来道:“灵少的信。” 唐时锦接过来,然后示意炎三把穆永福送到西山去,炎三过去叫了两声,他头都没抬,炎三索性直接弯腰,把人抱走了。 就这,穆永福都没反应! 要不说科学家都是怪胎呢! 唐时锦拆了信细看。 别的情况,都在计划之内,倒是那个铁匠,她很感兴趣。 百姓在发现逃犯之后选择去报官,这种积极主动的行为,简直就是对她,对国安部的最大认可! 这种好人好事,绝对要大力宣传啊! 她立刻去了一趟国安部,叫曾独秀写了一封文书,以国安部的名义褒奖此事,同时也提醒百姓,一定要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同时也表示一定会严加管束缉事卫,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种种。 然后亲自写了“智勇双全”四个字,到时候叫人做个匾送给他。 这就是风向标有木有? 写完了,叫人送出去了,唐时锦又道:“秀儿,这四个字行不行?要不要换换??” “我觉得挺好的,挺合适的,”曾独秀道:“而且写什么字,其实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写了字。” “对,”唐时锦道:“那你再写个稿件,到时候看能不能在天下报上登登。” 曾独秀就重新铺了纸书写。 唐时锦在旁边喝了半盏茶,却听外头有人高声说着什么。 唐时锦侧头一听,神色就是一变,放下茶碗就出去了。 第1009章 活该叫人看不起 外头不远处就是殓尸房,其实就是仵作平时检验尸体的地方。 此时,海汝州、沈挚等七八个仵作,正站在门前,一个穿着缉事卫掌刑百户服制的人,正指着他们的鼻子,高声大骂:“一伙子倒腾尸首的贱户,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你们懂个屁啊!轮得到你们来指手划脚的么,想当爷爷的家,也不看看你们配不配!” “人我们千辛万苦的抓回来了,案子从头到尾都审明白了,凶手自己都招认了,结果你们出来耍阴招!爷爷怕你们啊!我告诉你们,我还真不怕!说破天去也是我有理!兄弟们没白没黑的查了半个月,你们一句话就想放人?说自杀,糊弄谁呢!这是收了谁的银子,昧着良心说这种话,给这种人渣脱罪?我可告诉你们,别让我抓着你们小辫子,否则的话,我也告一状……” 这个人,她认识。 他叫冯半沉,也算是江护的一个得力手下,办过不少案子。 这个案子,就光听他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人命案子,他们抓到了“凶手”,但仵作这边却检验出是死者是自杀,然后就越过他,报给了上一级,然后上一级审核之后准备放人,所以他就来找他们算帐了。 冯半沉明显是飘了,办了几个案子不知道姓啥了,所以态度嚣张极了。 但,他心里的理却是正的。 他是真的认为他们抓的就是凶手,而海汝州他们是在设计为他脱罪,他为了这种事情生气不能算错,错的是,他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了对仵作的极度轻视。 他深心里,显然是真的觉得仵作的检验没用的,平时脸上还客气客气,到这时候,就猛的发了出来。 可是,叫她生气的是, 海汝州几个人,没有一个人张嘴辩解。 后头几个人倒是忿忿不平,可是却不敢张嘴。 唐时锦一一的看过来,他们没有一个人脸上有心虚之色,所以,这件事情,他们绝对是问心无愧的。 可是他们就是一声不吭! 任凭旁人指责他们收银子渎职,骂的这么难听,却一个个哑巴了一样,一声不吭!! 而且,他们连那种忿忿不平,都带着一种认命,显然这种事情,绝对不是第一次了!! 唐时锦一直听着,神色越来越冷。 她才高兴外头对国安部如此认可,以为自己可以稍稍放心了,然后就发现,这特么的是个假象! 连她自己的地盘都是这样,何谈外头? 她也不阻止,就这么抱臂冷冷的看着。 冯半沉骂了他们足有一刻多钟,才忿忿的哼了一声,就要转身。 结果才转了一半,一眼就看到了唐时锦,冯半沉吓了一跳,急道:“王爷?” 几个仵作也纷纷转头。 唐时锦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然后海汝州几人赶紧转过来,齐齐施礼:“王爷。” 海汝州神色平静。 显然,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们一个个,全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唐时锦都快气炸了,所以整个人反而诡异的平静。 她冷冷的,一字一句的道:“你们没长嘴吗?” 场上一静。 唐时锦慢慢的走过去,站在他们面前,“我问你们,没长嘴吗??” 看这些人仍旧不吭声,她真的快气死了,一脚踹在了海汝州身上:“我问你呢!都给老子说话!” 海汝州整个人向后一跌,显然是吓了一跳,猛的抬头看她。 沈挚赶紧去扶,一看唐时锦脸色,也吓的不轻,忙不迭的道:“长了,长了!” “长了?”唐时锦连连冷笑:“既然都长了嘴,那他是你爹还是你爷爷?他骂你们,你们就干听着?一个说话的都没有??你们要是问心无愧,据理力争会不会??甚至于,哪怕是你们收了人家银子,那你们心虚一下行不行!?我等了足足半小时,就没见一个人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死人!” 一听这话头,冯半沉当时就脸色发白,跪到了地上。 唐时锦一个一个点过去:“海汝州,沈挚,朱平杰、刘文……” 她把几个人的名字一一叫到,然后指了指冯半沉:“你们看看他,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了没有?他不服气!他认为他是对的!他带着手下一天天把案子查出来,抓到了人,人家有底气!人家敢骂人!你们呢?你们身为我国安部的提刑官,天天验尸是在糊弄我吗?你们的底气呢!?你们验完尸,连抬头挺胸说句话的底气都没有,那还干个什么劲儿??” 几个人无不面露羞愧。 他们根本就没想到,他们操此贱业,与庆王爷也没怎么见过,可她居然全都认识,叫的出名字。 有一个年轻的仵作,忍不住道:“我们就算说了,他们也不当回事儿!” 有人挑头了,另一个人也道:“反正当了仵作,就是活该叫人看不起,我们也没办法。” “对啊,就算我们是对的,谁又能听进去了!” 唐时锦是真的要气死了。 她怒道,“你们放的这叫什么屁??什么叫仵作活该叫人看不起?这个天下,三百六十行,我就问问你们,有哪一行哪一业,是桃六郎亲自执笔写了文章,写了戏本子,我辛辛苦苦的叫人学,叫人唱,足足十几折戏,我一天天的盯着推广,全天下都传遍了,火了足足三年!三年啊!!诸位,我就问问你们,天下所有的行当里头,有哪一个行当能做到这一点?有人著书立说,有人粉墨登场,有什么行当能有这样的风光?” 唐时锦扫眼诸人,冷笑续道:“哪怕不说这些,我成立缉事厂,请旨设立提刑按察司,为仵作申请官员,提升品级……名气有,实在的也有,地位有,便利也有……老子操心费力的做了这么多,你们现在跟我说,你们活该叫人看不起??你们拿我的努力当什么?” 几人不由微微张大了眼睛。 对啊,他们有戏文传唱天下,有桃六郎执笔做传,甚至有“唐县令”亲自现身说法,他们为什么……还是这么自甘下贱呢? 第1010章 自己很牛的错觉 唐时锦冷笑连连:“我看你们就是贱的!我手把手的拉着你们走了一百步,路都铺平了,甚至都不需要你多么努力,只顺势而为就可以了,结果呢??” “结果你们自己贱的慌,非得往后倒退,倒退回九十九步去,再舔着个大脸嫌别人做的不够多?觉得自已活该叫人看不起?呵,可不就是活该么!你们自己都贱成这样了,我给你个正一品大员,你们也只会磕头……所以我做这么多有什么用??” 她呵笑一声:“这是我的错,我错了,我错在不该把你们当人看,你们这么想当狗,这么喜欢听人骂,过来当个屁的官员呢?” 众仵作被她骂的脸上烧红,难堪的几乎想钻到地下去。 她骂的狠,可是话中满满的恨铁不成钢,让他们的心里又酸又苦。 她不把话点明了,他们居然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她居然为了仵作,做了这么这么多,可是他们……却辜负了。 死一般的安静。 唐时锦把眼神放回到海汝州脸上:“海大人,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海汝州低声道:“是下官辜负了王爷的苦心,下官对不起王爷。” 唐时锦冷笑了声:“你何止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人多了去了!你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身后的同僚,天下的仵作!老子这么重用你,是叫你过来当狗的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怎么不上门口当石狮子去??” “我说过多少回,仵作对于案子而言至关重要,人命面前,你凭什么一声不吭?你对的起你的官袍和俸禄吗??你对的起我的信任吗?你身为国家最高安全部门,提刑案察司的主管官员,你凭什么拖着整个行当陪你当狗?你问过同僚的意思吗??我就想问问你到底凭什么??” “假如说在我鼎力支持下的国安部,仵作都能把自己过成这样,你叫我如何去说服整个天下?我要如何提升天下仵作的地位?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吗?这不是!这是整个仵作行当的事情!” 海汝州以头抵地,汗湿重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唐时锦一字一句的道:“你们知不知道,这个社会每时每刻都在往前走,刑侦缉事上也是一样。种种的技术手段,验尸、现场勘察、每一滴血每一个脚印……对于破案而言,全都至关重要?所以,海汝州,你凭什么以一已之力,拖慢整个国安部的发展进程?你担的起这个责任吗?由此造成了冤狱死案你不惭愧吗?” 沈挚急道:“师父他……” “闭嘴!”唐时锦冷冷的道:“该说的时候屁都不放,这会你又行了?早干什么去了?” 沈挚不敢再说话。 唐时锦缓缓的道,“我对你们,真的太失望了……我真的非常失望!你们,就在这儿跪着,好好的想想,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几人齐齐俯首,不敢吭声。 唐时锦缓缓的转回身。 一直跪在地上的冯半沉,下意识的攥了攥手,看着她的鞋子移过来,又更俯低了些,大气都不敢喘。 他今天也是实在气的狠了,才跑过来骂人的,之前他虽然也看不起仵作,但也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 谁知道就这么寸,头一回骂,就让唐时锦抓了个正着。 唐时锦平静的道:“还有你,冯半沉。” 旁边一个小仵作,忽然忍不住痛哭失声。 庆王爷,居然真的记的住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他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他们在庆王爷眼中,不是一个下属,而,全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就算他们,也不是旁人一见就躲老远的“贱户”,她是真心实情的,把他们当人看的。 冯半沉听着这哭声,更是心慌,却一声不敢吭。 平儿搬了椅子过来,唐时锦坐下,弯腰看着他,平平缓缓的道:“人经常会犯一种错误,会错把环境厉害当成自己厉害。在国安部,精英汇聚,每一个环节的人,都是自己领域的佼佼者,且地位超然,一出去各方逢迎配合,加上之前打好的底子,百姓的信任度很高,所以,各方面综合下来,查案子的效率也高的很,也所以,会有一种自己很牛的感觉。” “可其实,这是一种错觉!!国安部的贴刑官,并不比一县一乡的捕头牛!假如说此时,把你扔到一个县,从头到尾,所有的工序都要你自己做,下头的人偷奸耍滑,上头的人不懂乱指挥,百姓一见你吓的把门都关了……处处掣肘,孤立无援,你查案子还能这么快吗?你还能这么牛吗?” 冯半沉听着她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的惊慌就渐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窘迫。 他低声道:“王爷,下官明白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所以,别飘,千万别飘,在国安部这种地方,最重要的就是沉住气。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到每一个人头上都是一座山……你懂这个意思吗?我们国安部,如今公正之名达于天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能承担多大的荣誉,这同时也是沉甸甸的责任,正因为我们是公正的,权威的,所以被我们宣判有罪的人,不管他是不是有罪,他在所有人的心里已经盖棺定论!!” “所以,假如说我们一万个案子都禀公执法,其中却出了一个冤案,那我们就是失败的!因为这个冤案,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其中之一’,可是摊到谁头上,那就是一辈子,甚至一家子的一辈子!我们必须永远谨慎!谨慎!!这绝不是一件只凭满腔热血、赤胆忠心就能做到的事情!” 冯半沉哑声道:“是。” 唐时锦续道:“而且,缉事卫、提刑按察司、民安司,全都是平级的,是应该精诚合作的同袍,是一家人,是谁给了你权利,对他们破口大骂?” 冯半沉道:“下官知错了。王爷,下官真的知错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续道:“你是错了,错的多了,但是你最错的,是轻视了仵作!冯半沉,你抬起头来。” 冯半沉缓缓的抬起头,额上全是汗滴。 唐时锦看着他的眼睛:“你了解仵作吗?” 第1011章 雷声大雨点小 冯半沉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是在她异常明亮的双眸面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唐时锦淡淡的道:“就是个倒腾尸体的?上不得台面的贱户?” 冯半沉迅速垂下眼,不敢回答。 唐时锦道:“你说仵作无用,那么,你知不知道,自己上吊死和被人勒死,验尸就能看的出来?被活活烧死,以及死后才被焚尸,尸体上也能明白分辩?溺死和死后抛尸也有明显的区别?甚至同样是刀伤,生前伤和死后伤也不一样?以及,什么叫蒸骨验伤,什么叫血坠,什么叫尸僵?你知道不知道呢?” 冯半沉都被她给说蒙了。 他想说真的吗? 如果这都是真的,那么,仵作应该是很厉害的啊!! 唐时锦看着他,缓缓的道:“对,仵作就是这么厉害,我说的都是真的。所以,你明明什么都不懂,又凭什么去轻视他们?” “人会说谎,但尸体不会说谎,证据不会说谎……我一向都主张,重证据,轻口供,同时我也不止一次的说过,疑罪就当从无……不管你有多么自信你的结果没有错,当你的结果与仵作验尸的结果相悖的时候,你就应该试着推翻自己之前的结论,从另一个方面再去查一遍!当然了,仵作也会出错,但相比起千变万化的人心,尸体明显更加可信!” 这是迟来的,观念的冲击。 冯半沉明显的茫然了,抬头看着她。 唐时锦正视着他,“一个优秀的贴刑官,首先要做的,就是不可轻信人言……人人都说仵作不好,所以,你就连了解都不了解,就认为他们不好了??但凡你用查案子的一分劲儿,去了解了解,也没那脸骂他们。” 冯半沉是真的惭愧到一个字也说不出。 唐进锦随即站了起来:“传我命令,从今天开始,凡有权利独立缉察审判的贴刑官,不管还是百户千户,都须全面了解仵作常识,不求你精通,但一定要了解!轮流抽出至少两个月的时间,至少要从头到尾看三次验尸!若有敷衍溜号者,但凡发现,官职全免,并立刻请离国安部。” 下头人齐声应了。 唐时锦续道:“另外,我会为提刑按察司另设提刑官,洗冤吏自此之后,专职业务,人事及其它事务等均由提刑官打理。” 说完了,她转身就走,走出数步,才扬声道:“都起来吧!下不为例!” 冯半沉慢慢的爬了起来。 看着一行人快速远去,他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一句话:“雷声大,雨点小。” 他都担心她会杀人了,可其实,连贬官都没有。 明明凶的要命,骂的也很大声,可是每一句话都是道理,掰开揉碎的教给他们。 这胸怀,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鼻酸。 而且,她堂堂一个王爷,还是个女人,都知道仵作的常识,他天天守在身边,却对此一无所知。 他是真的惭愧极了。 他转身,向海汝州等人一揖到地:“是我冒犯了,连累了诸位,海大人,诸位同僚,还请见谅。” 海汝州还了礼,苦笑道:“多亏大人这一骂……” 只说了半句,他便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唐时锦这一通脾气发的,晚膳时间都过了,几人跪了半个多时辰,相扶相携的出了国安部。 不少人看了这一幕,等他们走过了,才议论纷纷。 早有有门路的人跑去打听了,回来就道:“说是今天庆王爷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事儿,把这些人骂了一顿。” 不少人都哇的一声,有人道:“倒是为啥事儿呢?” 那人直摇头:“这个可打听不出来,也不敢打听,国安部的官员,嘴严着呢!” 又有人道:“庆王爷这是用刑了?” 不止一个人道:“这哪能是用刑,这样子一看就是跪的,这估计是多跪了一会儿。” “哦!” 于是大家纷纷猜测到底为了什么。 不远处,重新装上了络腮胡子的梵生尘,皱眉听着这些人议论,再想想刚才过去的人,一个个全都是一瘸一拐,神色沉沉的……梵生尘犹豫了一下,就跟了上去。 以他的功夫,要跟几个人,非常容易,很快就追上了,他来回看了看,挑了一个明显是练武之人的,一直跟着他回了家,然后才遥遥的躲到了树上。 他家就是一个普通的二进小院,一回去,他夫人便问:“这是怎么了?” 他道:“没事,就是多跪了一会儿。” “可是犯了啥错儿?” “不是。” “那怎么好好的罚跪?谁罚的啊?” 他道:“是王爷罚的。” 他夫人立刻道:“还说不是犯了错!王爷罚,那肯定是因为你不对啊!” 那男人好像恼羞成怒,大声道:“行了!别说了!这些事情别乱打听!” 梵生尘静静的听着。 但妇人居然就真的不再多问,只抱怨了两句,两人话题就拐到孩子身上了。 梵生尘便换了个懒散的姿势,闭上眼睛,静静的等着天黑。 不知道为什么,也不要紧,他又不是要探听什么消息。 他只是心里不安,所以想提前预备一条门路。 所以,他只需要知道,唐时锦罚了他,他心里怨恨她就够了,他是国安部的人,若能说动他,以后做什么都容易! 于是等入了夜,冯半沉准备睡了,出来入厕,才刚出了净房的门,一柄凉凉的兵刃,就比到了他颈上:“别动。” 冯半沉猛的一崩,迅速挥手向后击去,然后那人在他身上轻轻一戳,冯半沉全身一软,他随即上手,提着他躲到了院角,沉声道:“不想死就别动。” 冯半沉故作慌乱道:“好汉饶命。” “放心,”那人道:“你听话,我不会杀你的。” 冯半沉试探着道:“那不知好汉有何吩咐?” 那人沉默了一息:“我是来帮你的。” 冯半沉讶然:“帮我?帮我什么?” 他缓缓的道:“你想不想对付唐时锦?听说她今天罚了你?我可以帮你杀了她。” 第1012章 为了八卦就是这么拼 这句话要怎么说,梵生尘是反复想过的。 他并不想杀唐时锦,也不觉得自己杀的了,但是他可以先抛出这样一个诱饵,足够诱惑又足够威慑。 只要他动心了,下头就好说了。 就算他不动心,在他显露出的本事面前,他也不敢造次。 万无一失!所以他说的笃定极了。 没想到,他才刚刚说完,冯半沉的身体就猛的一僵,然后他大骂了一声:“x你娘!” 他不管不顾的向后一撞,梵生尘猝不及妨,被他的后脑勺重重撞在了脸上,他手里的刀划过他脖子,然后掉在了地上。 冯半沉迅速转身,一边扑上来拳打脚踢,一边破口大骂:“我x你个瘪犊子,你把爷爷当成什么了!我再不识好歹也知道王爷是大庆朝的神仙,王爷杀了我,我都不带皱眉头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个藏头露尾的xx玩意儿,也想对付王爷,做你的春秋大梦……” 他一边大骂,一边不管不顾的疯狂攻击,完全不防守。 梵生尘的功夫,当然不会被他打到,但是他这个反应,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他完全被打懵了,节节后退,终于还是一翻身,跃出了围墙。 冯半沉也跃出来追上,一边追一边还在大骂:“站住!就凭你也想杀庆王爷,你个瘪犊子有本事别跑!” 斜刺里忽然有人冲了出来,二话不说就动上了手。 梵生尘猝不及防,被人一掌击中肩头,退了一步,急抬手招架,结果那一处源源不断有人冲上来,足足出来了七八个人,围着他打,个个身手还都不错。 冯半沉追上来,气喘吁吁的道:“快,快抓住他!送国安部!这个人想杀庆王爷!” 又有不少人过来,一人道:“你这是伤着了?快,给你帕子捂着,我这是干净的!” 冯半沉谢了一声,接过帕子捂着脖子上的刀口,旁人纷纷打听:“这是怎么了?这人是谁?” 冯半沉就道:“我正想睡觉呢,这个人突然冲出来,拿刀子比着我……” 他飞快的讲了一遍,大家顿时感同身受,义愤填膺,“什么东西!敢打庆王爷的主意!” “快杀了他!” “不能杀!”冯半沉道:“不能私下杀人!你们帮我把他抓起来送国安部!我是国安部的贴刑官!” 这局面,梵生尘都蒙了。 眼看人越聚越多,他不敢恋战,更不敢杀人,飞也似的击退诸人就跑了。 有几人飞檐走壁,追了上去,余下的百姓还在地面上跟着跑,跑了一阵儿,连影子都看不到了,这才成群结队的回来,一边还在议论纷纷。 冯半沉也追了一阵儿,可能是血流的太多,有点头晕,然后被大家拽了回来。 他也不急着找大夫,就被大家拉了过去,不止一个人要请他吃饭,好听他细说说,还有大夫现场跑回铺子取药,给他现场包扎。 国人为了听八卦就是这么拼。 追出去的是贺延墨几个人。 烧烤是贺延墨的最爱,只要有人出摊儿,他能从春吃到秋,结果几个人正吃着呢,听到冯半沉嚷嚷,立刻就过来了…… 但是梵生尘的功夫,就算在迦罗山都算好的,他们最终还是没追上,只能回来了。 那家烧烤摊儿上,无数人还等着听后续,老板嘴都笑咧了。 起先大家一呼啦都跑了,他还担心来着,怕有人逃帐。 结果不一会儿就都回来了,而且不少别的摊子的人,生怕错过第一手消息,吃一半的都过来他摊儿上吃……挤的满满当当。 贺延墨一回来,不知道多少张嘴问:“抓着了没?” 贺延墨苦笑摇头:“没抓着,让他跑了。” 大家失望的吁气。 贺延墨道:“不过大家也不用担心,我们通知了羽林军了,估计一会儿就会有人搜查。” 等大家问了几句,冯半沉才靠过去,低声道:“是不是那个佛遗宗?” 贺延墨点了点头。 冯半沉立刻站起来:“我先去跟江大人说一声。” 贺延墨又点了点头。 冯半沉就急匆匆走了,走出十来步,才想起来道:“延墨,帮我会钞!” 贺延墨应了一声。 老板笑嘻嘻的道:“不用不用,这位官爷的就免了!” 旁人笑道:“我们的咋不免?” 老板笑道:“别的不说,我就问问你,刀子比在你脖子上,你敢翻脸骂人不?你要说敢,我也给你免!” 那人哈哈的笑道:“我还真就……不敢!” 众人无不大笑。 那边冯半沉急匆匆去了江府,结果门房说江必安进宫了。 冯半沉想着可能是为了下午的事儿,又忙不迭的去了皇宫,跟守门的人说了一声,那人进去又出来,道:“王爷说这事儿她已经知道了,让你放心,早点回去休息,”他给了一瓶药:“这个是王爷影卫给的药,让你敷一敷。” 冯半沉连声谢了,这才抽身走了。 前后脚的功夫,江必安也出来了。 他白天没在国安部,听到消息回去的时候,唐时锦已经走了,他急匆匆进宫求见,唐时锦也没见。 江必安在外头站了一个多时辰,唐时锦才叫人传话,让他先回去。 其实唐时锦倒不是生他的气。 江必安这个人,他的管理方式,是军队式的管理方式。 靠着身先士卒和人格魅力去管理,而不是技巧。 这也就导致了,他的人确实忠心,但是聚集在他身边的,大多是跟他同类型的人,比如陆纵。 而戚曜灵,他根本上来说,是一个个人英雄主义者,他更习惯孤军奋战,并不擅长合作和领导,他很难付出信任。 岳登临、陆凤楼,倒是都有管人的潜质,但资历太浅,而且他们的管理,也会带着一些江湖气。 毕竟,不管她承不承认,世家出身的人在京城,做事确实更顺畅,打听消息也更容易,更有手段。 其实一个机构,就像如今的财政阁,一个精通“财事”的唐时锦,加上一个精通“人事”的王慎行,两人又能一心,才是合理高效的管理层设置,但是她没有那么多的王慎行。 所以,还是手头的人才太少。 但这个天下的人才还是很多的,国安部的人才也绝对是很多的,所以她如今需要的,就是去发现一下。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唐时锦吩咐下头:“叫人在国安部给我腾个地方出来,我准备盯上一阵子。” 下头人应声去了。 第1013章 没底线的人最可怕 唐时锦如今这个身份,一声吩咐,内府衙门连夜就把她的办公室给打理好了。 而且这些人也确实是人精子,这办公室弄的,外头简单大气,开个会啥的,坐二三十人都没问题,里头却布置的十分舒适,想倚就倚,想躺就躺。 唐时锦一看就十分满意,叫人打赏了。 内府太监连声谢了,一边殷勤的请示:“王爷,要不要在宫墙上开个小门儿?要不要在外头护城河上架个桥?” 唐时锦犹豫了一下。 国安部的位置,其实是在皇宫外头,隔着一个护城河,她从东华门出来,那边会有一个桥,但是两边都要绕一段路,她虽然能轻松跃过宫墙,但是跃不过护城河。 唐时锦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算了,麻烦,我也不会待太久。” 平儿道:“主子,你这样,你叫他们在河上头拉条绳儿,绕个什么藤儿上去,就跟个景儿一样,哪天不爱绕了,咱们就从藤上走,反正能走藤的人,这宫墙也挡不住他们。” 内府太监暗暗啧舌。 心说这种建议也敢提?做这么玄乎的事儿,主子有危险怎么办? 但唐时锦就点了点头:“也行,那就这样吧。” 内府太监保持微笑,连声答应着下去了。 江必安快步进来,看了看左右:“你这是,要长驻?” “你说呢!?”唐时锦翻了个白眼:“我不长驻,你看看你把国安部管成什么样了?‘国家安全’这四个字,在我心里是很神圣的你懂不懂,结果你搞的乱七八糟的,你好意思不?” 江必安沉默半晌:“是我不会管人。” 唐时锦一脸呵呵哒:“看出来了!早说你笨还不承认,还撺掇太子逼我道歉,其实你就是笨!我虽然被迫道歉了但我根本就没错!这世上像我这样的全才绝无仅有,我不该对你期望值太高的。” 江必安默默的等她说完,看了看惜时钟:“那我进宫了,我会跟太子说你没错的。”他转身就走。 唐时锦真的被威胁到了,追出来:“你站住!江必安!江护!你不要跟太子胡说八道!不然打死你信不信!” 江必安脚下不停就走了。 唐时锦叉腰转了个圈儿,觉得江必安应该是不会说的,就继续在屋子里转悠,调整了几处地方,然后曾独秀就带着几个书吏过来了。 其实唐时锦对于国安部,自始至终都是非常重视的,所以很多东西,其实一直都在慢慢建设。 例如洗冤集录,海汝州一直对此进行增补,例如上次她说的土农药之类的,也都在试验和记录。 除了技术,当然也有刑侦。 之前唐时锦让江必安整理调查和审讯的话术、技巧,已经整理出了一批,唐时锦今天才拿过来细看。 她看的工夫,曾独秀他们就抄录洗冤集录。 江必安文字上的水平,也就比她高一点点,反正他写的她都能看懂,而且后头明显有别人写的……所以他确实一直在做这个工作,执行力方面还是没问题的。 唐时锦对法医只知道皮毛,但是对话术什么的,还是有一些心得的,于是她也提起笔来写。 而且她觉得江必安和这些人写的,有很多想当然尔的地方,所以能够确定的,不是她自己想当然的,她就给他们改了改。 曾独秀他们把洗冤集录和增补,全都抄完了,抄够了份量,唐时锦这儿还没写完。 大家一起出去吃了饭,曾独秀就过来帮忙,唐时锦说,他来写,速度就快了起来,但也花了快两天工夫才算写完,然后又从头开始,慢慢的捉虫修改。 正忙着呢,外头有人打了个手势。 唐时锦一看是天网的人,就出去了,手下低声禀报:“找到了,在城外头一户农家借宿,据说他是前天早上去的,说是要等家里人回来,所以就付了银子在那儿住着,这两天一直挺老实的,没有离开,没有要干什么的意思。” 他顿了一下:“对了,听说前天晚上还躲在房中哭了一场,也没说是为什么。” 唐时锦一乐:“哭了一场?” 手下点了点头。 行吧,梵生尘才十六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呢,没办法了哭一场也不奇怪。 其实她不讨厌梵生尘。 起码他掌握着极高武力,可是在那天晚上那种情况下,都没有下重手,说明他这个人还是有底线的…… 有底线的人,功夫再好也不可怕,只有没底线的人才最可怕。 说起来,戚曜灵他们也快回来了吧? 也不知道那些人调教的怎么样了,没亲眼见见,还是不放心。 因为有吴不争在,所以他们虽然是在路上,但是唐时锦发脾气,然后搬到国安部办公的事情,戚曜灵还是第一时间知道了。 戚曜灵皱眉道:“这事儿,我和必安都是失职。” “失职又怎么样,”吴不争道:“你师父这么疼你,她不舍得骂你的,估计已经双份儿骂了江必安。” 戚曜灵哭笑不得:“还真有可能。就算没骂,等我回去,师父就消气了。” 吴不争嗯了一声,趴在窗子上看着下头:“那个梵生妄,一直装重伤,你说他在打什么主意?” 一提起梵生妄,戚曜灵的脸色也沉了沉:“老匹夫迟迟不动手,我估计,他还是想把主意打到我师父头上。” 他冷笑了一声:“枪打的,子弹还在他腿里,他不是装重伤,他就是受了重伤!老老实实的,回去还能救他一救,非要自己作死……那不管是没了腿还是没了命,都是活该。” 吴不争点了点头。 梵生妄功夫再高,在如今这种情形下,也只能是“出其不意”才有可能成功。 可其实他们早有防备啊!还有药物控制啊! 所以,他再蹦跶,也纯粹是在往他们手上送把柄,生怕他们没理由杀他啊!多么的体贴又周到,为了帮他们维护国安部的公正之名,可以说是很拼了。 吴不争一边思想跑马,一边随口问:“可是他又怎么知道,一定能见到师叔呢?” 第1014章 同帽兄 戚曜灵都乐了:“你问我?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他自觉得天老大他老二,他都进京了,天王老子也得来迎接他一下啊!但也不能说他没有自知之明,他的自知之明估计是,皇上不会来迎接他,来迎接他的只有庆王爷。” “对哦!”吴不争哈哈一笑:“你行了,这味儿对了!深得我真传!” 戚曜灵笑骂:“滚!” 还别说,梵生妄就是这么想的。 他向来自视极高,从未想过,他们这些人被抓回去,唐时锦不亲自来看看的可能。 也没有想过,如果那个时候他已经被关起来了,他连枷都掰不开,要怎么隔着铁棂子对唐时锦出手的可能。 他脑补的情形是,他们一进京城,或者起码一进国安部,唐时锦就迎了出来,然后他就借着重伤的掩饰,慢慢的接近,成功的挟持唐时锦……然后谈条件。 而且,他为了不能暴露,只能暗暗的试验,试验药物之下他能做到什么,可是却没有想过,他哪怕能忍痛独立上茅厕,也完全不能证明,他可以破除影卫的重围,对唐时锦出手啊! 不得不说,确实天真的可笑。 而梵生智和梵清缘锁在一起,两人这几天也没少商量。 但商量下来的结果就是,什么都不做。 如今他们已经是阶下囚,做什么都是多余的,所以,索性就什么都不做,相信庆王爷,把命运交给庆王爷,就像一个正常的大庆子民一样,任凭国安部处置。 第二天近午,在诡异的平静之中,一行人慢慢的接近了京城。 这几日一直守着城门口的梵生尘,几乎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们过来。 他知道国安部去缉拿他们了,他想过最坏的结果,也想过最好的结果,但是他唯独没有想过,这么多人,这么平静和听话的,用这么近乎侮辱的方式被带进京。 他们居然就这么接受了? 没有被礼贤下士,没有宝马香车,他们就这么坐在露天的囚车里,还带着枷,一个个被吹的头发散乱,满脸风霜的……就这么进来了?甚至经过有人的地方,躲都不躲,还东张西望的看风景,好像完全不觉得丢人。 他一时都不知道要不要上前。 但是最终,在戚曜灵马上就要看到他的时候,他仍是飞快的躲了起来。 毕竟,如果这些人也被抓起来,外头总还得有个人接应吧?总不能全军覆没。 但是要怎么接应呢? 直接去的话,他也是“佛遗宗余孽!”那简直就是主动送菜。 不直接去的话,劫官牢可是犯罪!杀头的大罪! 他真的快为难哭了。 一行人慢悠悠的进了城门,路上还遇到了穆完璞一伙人,估计是忙完一上午去吃饭。 两边人各自打了声招呼,吴不争叫了一声展眉,他脸上有易容,周展眉没认出来,只笑着还了个礼:“王爷为我赐了字,我如今字景霁。” 吴不争也想起来了,笑道:“对对,我都忘了。” 梵清缘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抬头看向那人,见那人清瘦斯文,笑的明朗,不由微微凝眉。 等走过去,梵清缘才道:“郑大人。” 吴不争拨马过去,梵清缘道:“这位,是不是就是周舒周大人?是不是就是……”他顿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述。 吴不争道:“对。” 他瞥了他一眼:“庆王爷说了,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这年头,好人活该受欺负,周大人当初也是失魂落魄,几天时间瘦了一大圈儿,但是熬过去就好了,这就是人生一个坎儿!” 梵清缘点头示谢,没有再说话。 其实叫吴不争看,这个梵清缘着实是一个不错的人。 而且他身上有一种……咋说呢,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劲儿,就好像刚才,哪怕好奇这位“同帽兄”,一般人也绝不会选择张嘴问,起码换了周景霁他是绝不会张嘴问的,可是他就直接叫他过来问,坦然的不得了。 但唐时锦说的对,越是这种人,越容易叫坏女人盯上。 一行人很快进了国安部。 戚曜灵问:“我师父今儿来了没?” “来了来了,”守门的一边帮着打开囚车的门,把人带下来,一边笑回道:“王爷最近天天来呢,有时候直接在这儿吃早膳!这会儿听说是去看他们练兵了,下官已经叫人去禀报了。” 戚曜灵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就往里走,因为妄生妄师徒和梵生德师徒都不能走路,所以还留了一辆囚车。 梵生妄倚在车角,半闭着眼睛,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只等着唐时锦出现。 唐时锦果然出现了。 不少人老远就请安:“王爷来了。” “王爷金安。” 梵生妄猛的张开了眼晴。 然后就见一个穿着明黄袍子,身量高挑的女子,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笑,丽色无双,笑吟吟道:“灵儿!” 原来,这就是唐时锦。 梵生妄长吸了一口气,控制着呼吸频率,装做不在意的样子,其实一直在关注着她的步子。 近了,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就是这时! 梵生妄一咬牙忍住即将到来的剧痛,完好的那条腿猛然发力,全力往上一跃! 绝顶高手,毕竟不同凡响。 哪怕是在药物作用之下,他也足足跃起了……一尺多高。 他半个身子都从囚车上冒了出来。 然后,下一刻,砰的一声响,他重重砸回了车上,本来就没好的伤口当时就被崩裂,血一波一波的涌了出来,瞬间濡湿了袍子。 梵生妄痛哼出声。 剧痛之下,梵生妄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而此时,戚曜灵已经笑着迎了上去,唐时锦连眼神儿都没有向他瞥半眼,两人就说笑着离开了。 自有缉事卫将他们解入大牢。 就像所有的,平平无奇的囚犯一样,没有得到任何特殊的关注,更别提额外的礼遇了。 而佛遗宗的人,居然没有觉得意外,而是有一种莫名的,“这才是正常的”的感觉,所以,这些日子的调教也算是有效果的。 第1015章 不是佛却胜似佛 唐时锦和戚曜灵去了办公室,不一会儿,吴不争也过来了。 这种事情,还是要听吴不争说,自带标点画面,唐时锦一路听完,脑子里所有人的形象都清晰了。 其实,还是那句话,这些人,还是相对单纯的,或者说,相对老实。 确实有些人就是天生自私,就比如梵生妄,不侵犯他利益的时候,诸事不管,一侵犯到他利益,瞬间就成了生死大仇,恨不得活吃了你,还觉得自己特有理。 但像梵清宁这一种就简单了,从小到大没出过迦罗山,师父怎么教,他就认为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所以师父很重要,要坏坏一窝,要好也好一窝。 比如几个长老吧,梵生妄和梵生德两门全都不咋滴,好在徒弟们功夫也不咋滴。 其它的,像梵生智,有包括安宁侯在内的五个徒弟,都很好。 梵生彻,明哲保身那一挂,从来不冒头不说话,他的徒弟不好不坏也不厉害,就是随大流的一般人。 留守的梵生悟,也派了两个徒弟过来,也是不好不坏。 辈份最小的梵清缘没有徒弟,但是有师兄,这次来了两个,也不是坏人。 余外还有宗主自己的徒弟,他有包括梵生尘在内的六个徒弟,也都不算差。 其实宗主这个人,也还不算差。 他身为宗主,算计这些东西,其实是人之常情,而且他这个人,其实还是满有责任感的,就好比梵净成,所有事情都是他惹出来的,但宗主一直没有认真的撇清关系。 这不是因为他明白撇清也没有用,而是他认为这些人确实是他的责任。 所以,佛遗宗门人最大的毛病,就是那种诡异的优越感,好像自己有多么高高在上,不把凡人当回事儿。 这个一路走过来,已经修理了个差不多。 总得来说,还是值得挽救一下的。 但也不用急,压的还不够。 戚曜灵道:“我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很淡薄,就好比梵生妄梵生德先后出事,但其它人,好像并没有感同身受,或者有为他们出头的意思,就连同梵生智在内,都有一种自扫门前雪的感觉。” “这个我知道!”吴不争道:“因为他们门中就是这样的规矩!他们就是一心修炼,每一拨人占个小院儿,自己修自己的,除非遇上大事,宗主召集,否则的话很少聚在一起,连年节生辰都不过!几年都有可能见不着一回面,能有什么交情?” “原来如此?”唐时锦讶然:“那还真是一心修炼。那他们宗主长老怎么选的?” 吴不争笑道:“这个我也问了,宗主是前任宗主死之前指定,长老一般来说是按功夫选。” “说起功夫,”唐时锦道:“我问了炎柏葳,而且就从这些人身上也能看出来,其实修到所谓‘天劫’,真不是努力就行的,资质天赋好的不行才有可能,简直就是百里,不对,千里挑一,所以他们到底为什么这么担心这事儿?” 吴不争哈哈的笑道:“因为他们就是心里没数啊!连灵儿都知道!他们的自知之明就是,老子不是佛、却胜似佛,修个天劫随随便!” 戚曜灵踹了他一脚:“灵儿也是你叫的。” 吴不争道:“你也可以叫我争儿。” “滚,”戚曜灵道:“恶不恶心。不叫!” 两人闹腾了几句。 说真的,像贺延墨,吴不争这种人,那都不叫亲和力了,那简直就是污染力,跟谁待几天都能混成铁哥们儿。 唐时锦笑道:“行了,灵儿、争儿,你俩先回去换衣服吧。” 两人就先走了,唐时锦叫了江必安来,商量了一下。 她准备先按部就班的审审。 例如说梵生妄、梵生德,都是罪行确凿,先审出来放到一边,然后其它人,也都按这种方式来审,有罪没罪的捋一遍再说话。 江必安接令去了。 唐时锦仍旧在国安部蹲着。 国安部如今,不算散出去的天网人马,和提刑按察司这种技术岗,只说缉事卫,只有不到两万来人,有十六个千户,百户若干。 然后唐时锦让他们先把增补过的洗冤集录,包括她们写出来的第一版《缉事卫手册》,都当成教材学起来,不识字的就叫人去教,然后过上一个月准备考一回试。 内容其实很少,考试也不是目的,主要是强制性让他们把这些东西掌握起来,尤其仵作这一边,不要想当然。 同时,她时不时把各处巡查一遍,主要是想选几个人才出来,哪怕他们知道她在,严加戒备,很多东西也不是想掩饰就能掩饰得了的。 晚上回去,炎柏葳还问她:“你准备怎么处理?” 唐时锦道:“其实要处理这些人,说容易,也容易。” 就不要教他们心法,只给他们提供灵泉水,但凡有修到天劫的,都可以过来找她要灵泉水,有一个给一个……但是交换条件就是,他们必须要严格约束门人,但凡有一个佛遗宗弟子有做奸犯科,草菅人命的,立刻停止提供灵泉水。 这么一来,不就把笼头套上了?他们自己就会去严格管理,多容易? 可做为一个奸商,都犯她手上了,不拔毛,她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毕竟,像梵净成这种门中的中游人物,功夫都仅次于炎五。 换句话说,他们门中,炎五式的人物至少有一百来个,哪怕用不上,到了手也觉得怪富裕的。 而且,关键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炎柏葳会心法了,不教,他们肯定就一直惦记着,谁知道什么时候又整幺蛾子。 炎柏葳听她叨叨了半天,就道:“其实也简单,直接告诉他们,过‘天劫’需要灵泉水,或者什么灵药辅助就是了。” 嗯? 唐时锦问:“这也行?他们自己察觉不到?” “当然行,这也不算假话,”炎柏葳道:“我本来就是一路被你用灵泉水护过来的,所以我体内暗伤全无,过渡的十分平稳,但他们若是普通修炼,多少年下来,不可能不留暗伤,到了那一步,必定极为艰难,之前有灵药帮忙也是很容易失败的,如今心法加灵药,可保万无一失,这个说词就算别人告诉我,我也是会信的,就算不信,好不容易才练到这一步,又有谁愿意冒这样的险呢?” 唐时锦点了点头:“有道理。” 第1016章 下官相信王爷 炎柏葳笑道:“其实你也不用想太多,直接找个人给他们当师父就是了,想学心法,怎么能不拜师呢?他们这些人,心中无尊卑是因为他们极少入世,和尚道士也不重视俗世尊卑。但他们不可能不重视师徒名份的,毕竟这么多年,就是靠这个过来的。” 这倒是。 但心法加灵泉什么的,也是必要的,双保险。 唐时锦于是拍了拍他肩:“那这个事儿本王就交给你了,你和大眼灯儿弄个药出来。” 炎柏葳像模像样的拱手笑道:“王爷放心。” 关键问题解决了,唐时锦整个人都轻松了。 早上她照例去了国安部。 结果今天去的早了一些,老远就听到似乎有人在争吵。 唐时锦精神一振,立刻示意平儿他们离远些,她自己暗搓搓的跑去听。 一波人聚在一起,正议论纷纷。一人道:“平时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这时候倒是积极起来了!” “他们自己要表现就表现去啊!抢我们地方干什么!” “就是!嚣张成这样,那地方是他家开的吗?” “可他们为什么要抢那儿,那不是他们不要的地方吗?” 有人道:“我猜着,他们是觉得,庆王爷可能下一回要去那儿……所以先占住地方,庆王爷看过之后,就不会再去,那就放心了。” 原来如此! 唐时锦内心哦了一声。 国安部的地方虽然大,但校场也不够两万人练兵,所以有几个千户是各找空旷地方练兵的,这估计是有人想着投机取巧,估摸着她下次要去哪儿,先应付过去就放心了,不然拖久了,一直紧着弦儿,没准哪天就崩了。 唐时锦心说还真未必,她去哪儿,完全是随机的,要叫别人摸着规律算她输! 数人忿忿的说了一阵儿,然后便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好了!换换地方也是好事,真要是出去办案还能挑不成?王爷慧眼如炬,他们这么算计未必是好事。” 议论声一息。 他随即提气一声喝,“卯正二刻,开始!” 随着他一声喝,诸人迅速整队。 如今练兵,不像现代复制粘贴那么整齐,但仍旧显得军容整肃,纪律严明。 唐时锦伸头瞅了一眼,居然没有人看到他,大家都平视前方,没有人左顾右盼。 唐时锦没过去,抽身就走了。 平儿已经打听过了,过来禀报:“这边的千户叫吴玴,字安磐,是忠仁侯次子。” 忠仁侯? 唐时锦讶然:“先吴皇后的弟弟?” 平儿点了点头。 行吧。 唐时锦在脑子里过了过国安部的格局,然后就直接找过去了。 那边是一个姓周的千户,手底下足有一千五百余人,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在练兵,乍一看,还蛮像那么回事儿。 但是,咋说呢,就好像军人和普通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一样,经常训练的人,和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也是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而且缉事卫练兵,并不像锦衣卫、羽林军那么严格,他们是早上一个小时锻体,早饭和午饭之间一个小时学功夫,这是基本的,除非公干都不能停。 课程说起来也就跟小太子差不多,真不算累,当然了,也可以加武课和文课,比较灵活。 唐时锦也没多待,走了个过场就回来了。 影卫不一会儿就来禀报:“主子,你走之后一刻钟左右,他们就停了,不少人恭惟周千户说他机智,说你去还真去了,周千户还说,说你未必不会再来,让大家别掉以轻心。” 唐时锦点了点头:“灵儿来了吗?来了就叫他过来。” 说话之间,戚曜灵也就来了,唐时锦给他带了食盒,他坐下吃早饭,一边笑道:“我就知道师父会带早饭给我。” 唐时锦呼了他一巴掌:“好意思吃不!看看国安部都成什么样了?偷奸耍滑抖机灵,心眼儿都拿来糊弄我了?” 戚曜灵配合的严肃脸:“是谁?谁敢糊弄师父?” 唐时锦手痒的又拍了他一巴掌:“还皮!欠收拾!” 戚曜灵笑了一声,一边吃一边道:“你说的是周战吧?他就是爱装个诸葛亮,故意抖这种小机灵,手底下的人也不能打,但是你与他们多待会儿,就会发现,他跟手底下好的跟亲兄弟一样。” 唐时锦皱了皱眉。 戚曜灵又道:“这十来个千户,有的确实闷闷的不出头,但是像周战、李荣华、方莫言、程治,鲁连城,都算是比较出挑的了,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 唐时锦问:“吴安磐呢?” 戚曜灵道:“吴安磐,我总感觉他有些文气,他做事细致,务求谨慎,他的兵也都是这样,不掐尖不冒头,但例如你这个考试,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最高的。” 戚曜灵眼毒,看人刻薄,但一般还是不会看走眼的。 唐时锦也没细问。 毕竟她必须要每一个亲自过眼,再与他和江必安的看法综合综合,才不会看错人。 于是唐时锦仍是跟往常那么溜达。 然后第二天,她故意去了吴安磐那儿,也仍旧是稍微提前一点点,他们正挺闲适的站着说话,一见她到了,纷纷请安,吴安磐亦施了礼。 吴安磐是那种很秀致的长相。 吴皇后当年能当皇后,颜值绝对是过关的,虽然她没见过人,但是看他,就能想像出那种感觉。 面白发黑,秀致而端正,抬眼时双眼黑白分明,五官明朗,有种君子坦荡荡的气质。 但也确实偏文气,哪怕束甲背刀,也算是半戎装了,也仍旧显得斯文。 这样的人,在军队这种地方,其实还是比较难打成一片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起吧。” 数人谢恩起来,唐时锦道:“你们平时就在这儿练兵?” 吴安磐并没有趁机告状,只简单的答道:“是。” 唐时锦道:“我听说昨日这边吵吵嚷嚷,是为了什么?” 吴安磐微微一怔。 然后他平和的道:“昨日我与周千户交换了一下练兵场。” “哦?”唐时锦道:“为何要交换?” 吴安磐道:“是周千户提出的,周千户说道,他们想借那一处的斜坡练提纵。” 唐时锦哦了一声:“周千户提出来,你就直接答应了?你就不担心换了地方他们会不习惯吗?你就没想想周千户要换地方,是为了什么吗?万一他是要坑你呢?大家吵吵嚷嚷,说明大家也不乐意换,你不该为他们出头吗?” 第1017章 头顶铡刀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大家都有些惊慌。 吴安磐垂着眼,神色平和,一直到她说完了,才温言道:“不管王爷信不信,下官相信王爷。” 他抬起眼来,认真而又诚挚的:“下官等日日练兵,风雨不缀,故,不论去哪儿练兵,下官都有信心他们不会出错。而最重要的,下官相信王爷,不管周千户是为了什么,下官相信王爷心如明镜。故,下官才没有为此与周千户争执。当然,若是真的有人要坑我们,下官也绝不会退让的。” 其实这种回答,仍旧是偏文人的一种回答。 但他这个应对不管有几分真,听起来确实顺耳。 唐时锦点了点头,岔开话题:“你说你们日日练兵,那你功夫如何?” 吴安磐道:“下官功夫一般,但下官有几个属下,功夫还不错。他们的功夫,都是国安爷派来的人亲自教的,王爷若有兴致,下官让他们为王爷演示一下。” 唐时锦道:“可。” 吴安磐点点头,立刻去调度,然后一对一的演示。 唐时锦叫人搬了凳子过来,坐定了细看。 缉事卫的功夫,大多源于最早汪直的路数。 汪直这丫的虽然是个人渣,但功夫确实不错,后来唐时锦把西厂拿到手之后,以带到江南的那拨锦衣卫为源头,又对功夫路数连着几次改良,也渐渐有了因材施教的分类,所以如今缉事卫的功夫,不比一般的江湖人差。 而吴安磐这些人也确实不错,有高手,看的出来是下了苦功的。 而且他的安排很有意思,起先上场的只有一对人,显然是功夫最好的,打的十分精彩,然后是两组,然后错落分开了三组,最后直接六组。 唐时锦看他们极为积极投入,还站起来,慢慢的转了一圈儿,表示自己确实全都看到了。 等到他选出来的十二组人都打完了,唐时锦才道:“不错,吴千户辛苦了。” 吴安磐施礼道:“下官不敢,王爷谬赞。” 唐时锦又夸了这些人两句,这才转身走了。 然后她还又去周千户那儿转了一圈,同样问了他几个问题,这才回来。 回来又隔了一会儿,影卫才来禀报:“主子,你走了之后他们还在练兵,一直练到了时辰才收了,然后他们围上来问吴千户,吴千户只说道‘你们放心,王爷星宿下界,心明眼亮,何事不知?’总之说了几句才散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戚曜灵在旁边问她:“师父,你觉得这个人不错?” “对,”唐时锦道:“很不错。” 怎么叫好呢? 她去了周千户那儿,一问起他为什么抢地方,周千户只说了一句话,下头人就纷纷帮他说话。 兄弟情谊倒是挺深厚的,可是一点纪律性都没有。 但像吴安磐这一组人,她咄咄逼人时,不止一人露出了焦急之色,但是忿忿不平的人少,而且他们再焦急,也没有一个人擅自跑出来插话解释,且对她也没有怨怼。 而且她一来一去,都不会影响练兵,这才叫纪律部队。 唐时锦跟他们道:“细查查这个人吧。” 下头人应声去了。 其实唐时锦走之后,吴安磐并不像他表面上那么平静。 他面色沉稳的安抚完手下,一边在心里来回的琢磨。 唐时锦看完了他安排的全部的人,甚至还站起来转了个圈儿,保证后头的也全都看到。 就看这一点,他就放心了一大半。 毕竟,一个对普通的兵卒都这么温暖的人,绝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 所以他绝不用担心她会对付他,他甚至觉得,她可能对他印象不差。 他本质上是一个文人。 只是像这种大家族,尤其摊上元盛帝这种皇帝,要保存家族力量,所以才把他放到了原本的东厂。 其实他在缉事卫中,算是很老资格的了,但混的并不好。 别人手底下一千五六,或者起码一千二三,他手底下只七百余人。 毕竟,元盛帝是个奇葩。 忠仁侯在女儿没当皇后之前,本来是个国公的,但为了打压吴皇后,一贬再贬,最后居然成了个白身。 然后,出了吴皇后殿前申冤的事儿。 吴皇后破釜沉舟,把事情撕撸开,其实是对家族的一种保护。 然后,元盛帝捏着鼻子给他封了侯,可是这个爵位,何止是镜花水月,简直就是头顶铡刀。 所以,很快又出了万通当街暴打吴瑛的事情,这,确实是出于忠仁侯的设计,努力示弱,也不过是为了保全家族。 后来换了新帝,新帝还为炎皇后、吴皇后迁坟正名。 但他们不过是跟着炎皇后沾了些便宜,毕竟,一样都是先皇后,只迁一个怎能彰显仁厚? 所以,他们仍旧只能谨言慎行。 也因为家世太敏感,所以他只能靠自己。 不管怎么样,这一关算是过了。 如今京城里差不多的人,资料都是现成的,唐时锦前脚回宫,后脚就交到了她手里。 元盛帝很喜欢给人封忠仁、忠逊这种封号,生怕别人对他不忠。 忠仁侯府,跟当年的平亲王府差不多,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典范,一家子都低调的不得了,一通查下来,没有什么劣迹。 忠仁侯如今在太仆寺任寺丞,太仆寺是一个管车马杂物的地方,寺丞是六品官儿,在京城这种地方,确实啥也不是。 唐时锦想了想,先过去跟炎柏葳商量了一下。 于是炎柏葳找了个由头,先见了见忠仁侯,次日下旨,把他提成了吏部郎中。 从六品到五品,看起来不算什么,但,这可是六部之首的吏部! 所以忠仁侯接到文书之后,是真的有点被吓到,前头应付完了同僚,后头赶紧把儿子叫回来,问问谁干了什么,不然皇上怎么想起他来了? 长子吴瑛如今在光禄寺,也是个坐冷板凳的,多少年没见过驾了,倒是吴安磐把那天的事情细说了一遍。 忠仁侯一听之下,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半晌他才道:“我猜,王爷这是想用你了。” 吴安磐深吸了一口气:“儿子也有这个猜测。” “沉住气!”忠仁侯低声道:“越是这时候,越是要沉住气!” 第1018章 是我提不动刀了吗 这话一出口,三人几乎同时想起了当年的吴皇后,不由得鼻酸。 若是能选,谁想当这个挂名皇后? 吴氏当年也是国公府贵女,品貌出众,挑一个家世对等的良人嫁过去,如今早已经儿孙成群。 可帝王自顾自的选了后,又毫不留情的打压欺辱,最后若不是吴皇后拼死一搏,他们早都死绝了,死后还得背着谋反的骂名。 如今他们还活着,是亲人拿命换来的。 他们也想搏一搏,给家族赚一个风光,他们也想儿女出门,不受冷遇欺负,可是,他们实在是怕了“帝王心”! 室中一时安静极了。 父子三人无不满腹感慨,却都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好半天,忠仁侯才轻声道:“只是猜测,如今,还都只是猜测。” “我知道,”吴安磐轻声道:“爹,你放心,我稳的住。” 吴安磐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仍旧准时上值,一切如常。 唐时锦也仍旧很随意似的到处溜达,偶尔碰了面就点点头,没有任何另眼相待的意思。 吴安磐本来是很沉稳的性格,也明白就算他们猜的是对的,她刚提拔了忠仁侯,也不可能立刻提拔他的,但还是忍不住要揣摩惦记。 结果隔了两日,他一早正往国安部走,有一人飞快的迎着他过来,老远就道:“大人,大人!” 是他的一个手下,跃下马把他拉到一边:“大人不好了!我听说昨天晚上,你们家的一个旧仆,叫什么于婆子的,去国安部把你们告了,状告你们逼死主母!” 吴安磐一呆:“什么??” 一边说着,他也迅速反应了过来,一时脸色都变了,急道:“赵方,你帮我跑一趟光禄寺,先跟我兄长说一声,我去国安部看看。” 赵方连声答应着去了。 唐时锦一进国安部,也听说了这事儿,不由得啧了一声:“是我提不动刀了吗?” 都城里聪明人多的是,能猜到她想用吴安磐的,绝不在少数,甚至能猜到她想怎么用他的,也不止一个半个,但是敢出这种招儿的,还真是头一回碰上。 江必安前后脚进来,问她:“怎么处理?” 唐时锦道:“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只除了事主要避嫌之外,谁轮值谁处理,不用额外交待。” 江必安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他还得去东宫,就直接走了。 这事儿唐时锦明面上不管,但私下里肯定还是要管管的,就派出人手暗中查访。 近午时,今天轮值的刘百户就把初步的调查情况报给了她。 于婆子是忠仁侯夫人的陪嫁丫环,当年吴皇后殿前申冤死去之后,忠仁侯夫人大受打击,也病倒了,不到两个月就去世了。 等他百日祭之后,忠仁侯就把她的两个陪嫁丫环全都消了奴籍放了出去,其中就有于婆子,如今已经嫁了人。 据她说,在夫人死之前,忠仁侯曾经多次前来劝说夫人。因为夫人情形不好,她不敢离远,在窗子外头,听到忠仁侯说:“你也别怪我狠心,死一个人,总比都死了好。” 还有什么:“这都是为了瑛儿和玴儿,为了给吴家保全一份血脉。” “我不想逼你,但是再晚就来不及了。” 于婆子也听不懂他是何意,但总觉得不大对劲,忠仁侯走之后,夫人就伤心落泪,她问夫人也不回答,还吟了一句诗,什么马嵬坡,什么含恨去,什么千秋万代笑昏君什么的。 不几天夫人就去世了。 而且死之前大夫说,夫人一直没喝药,可药明明都是天天熬好了的,后来才发现,是被夫人泼到了后头花盆里。 她当时只顾着伤心了,没有多想,后来被放出去之后,听人家说起万通和吴瑛打架,什么示弱自救什么的,她才明白,他说那些话,就是在逼夫人去死。 至于为什么早不报官,现在又来报官,于婆子说,夫人待她恩重,她这些年一直苦受良心折磨,近几日又时常听人说起忠仁侯府,思量她如今儿子都有了,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所以才痛下决心来告状的。 而且刘百户还找来了当时忠仁侯夫人的脉案,脉案上显示,她确实是后头几天没有服药,当时的太医还记得这事,也证明了这一点。 唐时锦细细的看完了,不置可否。 刘百户小心翼翼的道:“王爷,您看这事儿,要怎么查?” “你说呢?”唐时锦挑眉看他:“你说该怎么查?你头一天办案子?是不是要我手把手教你怎么查?” 刘百户看她神情,一咬牙:“是!下官明白了!下官一定禀公执法!” 唐时锦把供状还给他:“下不为例,去吧。” “是,”刘百户道:“下官明白了!下官告退!” 他连连施礼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叹了口气。 他与吴安磐关系不错,所以才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若是唐时锦愿意护着他,他也可以顺势而为,可是唐时锦明显没这个意思,那,就没办法了,也没的豁出自已身家性命给他人情的。 其实他觉得于婆子说的,很像是真的,吟诗什么的,不像是个目不识丁的婆子说的出来的。 而且整个过程都显得草率,若是有人设局……怎么会这么草率?所以才更像是真的。 他一边寻思着,一边回了刑房,手下人过来请示:“大人?王爷怎么说?” 刘百户叹道:“带着缉事卫腰牌,去把侯爷三个人请过来吧!” 下头人就明白了,应声去了。 刘百户叫了一个千户所的同僚帮忙审忠仁侯,他自己去审吴安磐。 这会儿还没下值,吴安磐是直接过来的,还穿着千户的官袍,整个人看上去,仍旧十分平静。 刘百户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吴兄,对不住了。” 吴安磐道:“刘兄尽管按律办事,安磐问心无愧。” 刘百户也没多说,就按部就班的询问。 虽然之前已经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儿,但吴安磐仍旧十分震惊。 忠仁侯夫人为人温柔,几个陪嫁丫环都是自小跟着的,相处的如同姐妹一般,在她去世之前,已经有两个陪嫁丫环嫁了出去,她去世之后,又把余下两个也放了卖身契,还给了嫁妆银子,虽然不能说跟嫁姑娘一样,但也是仁至义尽了。 她为什么要来诬陷他们? 第1019章 大眼小奶狗 吴安磐低声道:“当时,我阿姐进宫不久,家里就知道她境况不佳,我阿娘日日忧心,身体渐渐的不大好,后来……后来我阿姐出事之后,我阿娘旧疾复发,还添了缠腰火龙之症,极为痛苦,所以时常在方子中添一些催眠的药物。我爹和兄长还有我,但凡有空,就会去看娘,去的时候,阿娘大多睡着。” 他长吸了口气:“现在想想,可能那个时候,我阿娘就萌生死志了,否则不可能我每一次去,她都恰好睡着,从来不与我说话。只是那时我并未多想,也不敢惊扰了她,一直到她病发去世,才知道原来她偷偷把药都倒了。” 吴安磐哽咽了一下:“我阿娘去的,实在太快了,最后一次把脉之后,我娘就悄悄停了药,不到半个月人就走了。我确实疏忽了,但要说我们害我娘,那绝无可能,我阿姐出事,我们已是痛彻心扉,哪还经的起再失去亲人……” 刘百户只静静的听他说。 审讯也是有技巧的,他并没有告诉他具体的案情,他对此一无所知,看起来,也不像是说谎。 一通审下来,忠仁侯父子三人的口供,都是一样的。 刘百户只能再去审于婆子。 又不是什么大案子,唐时锦当然没等,她早退下班,溜达着回宫,结果走到绳桥前头,就见一人冲过来跪下。 唐时锦脚下一顿。 这是梵生尘。 她还头一回见他没粘胡子的脸,非常阳光的少年脸,大眼小嘴,可可爱爱的,这会儿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他含着两泡眼泪,哭唧唧的跟她道:“王爷,草民是真的想不出办法才来找你的。草民只想知道,我们佛遗宗的人,您要如何处置,你要是准备杀了,就把我也送进去,我们一起死。您要是……不打算杀,能不能教我怎么救,您让我干什么都行……” 唐时锦:“……” 看把人家孩子都逼成什么样了! 大眼小奶狗哭天抹泪的,还怪叫人心疼的。 还别说,唐总还……真吃这套。 毕竟这只小奶狗身怀最高武力,却没像梵净成那些人那样违法乱纪,把自己为难成这样,就冲这一点儿就值得鼓励。 唐时锦于是和颜悦色的道:“别哭了。” 她想了想:“这样吧,最近出了个案子,跟忠仁侯府有关,你要是能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给我查清楚这事儿,我可以给你个人情。” 梵生尘一喜:“真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嗯。” 梵生尘立刻跳起来,一揖到地:“我马上去查!谢谢王爷!王爷你人真好!” 他欢脱的去了。 其实唐时锦并不是真想让他查出什么来,只是要让他有个盼头,省得一天天的不知道该干嘛。 看他走了,唐时锦几个人这才踏上绳桥,然后跃过宫墙,回了宫。 内府衙门做事周到,唐时锦只让做根绳,可其实他们做出来的,是一个半尺宽的绳梯,横在护城河上,对唐时锦这些半高手来说,走的跟平地一样。 而且为了避免有外人,他还在那一处宫墙里外都放了几个太监,也算是一个守门官了。 忠仁侯夫人这事儿,十来年了,并不好查。 但是在完成初步调查之后,总会先定一个侦查方向的。 这个案子,要不然就先默认于婆子的话是真的,那就要找当时的几个丫环。 要不然就先默认忠仁侯父子说的是对的,那就要找这几日于婆子接触过什么人,是谁让她这么做的。 要不然也可以从既得利益者那方面想,着手查国安部的其它千户。 最后一条,刘百户是真没这个胆子,所以他选了第二个方向。 他觉得忠仁侯父子应该没说谎,如果真的心虚,那当时就不会放了他们的卖身契。 所以他带着人手,开始一点一滴的查这个于婆子。 于婆子嫁的相公是一个小庄头,有一儿一女,他的丈夫和儿女,都能证明于婆子确实很怀念旧主,时常提起,祭日还带着他们祭拜,每个人都能说出祭日,可见没有说谎。 但是没有查出有什么银钱收入,只能慢慢的找她见过什么人。 好在庄子上的人还是很多的,找了两天,终于找着了一个农妇,她说前几日晚上,她看到于婆子和一个男子在一处说话,说了大约有一刻钟左右,因为那男子穿的挺好,她还多看了几眼。 刘百户叫了画师来,按着她说的画了,拿回去叫忠仁侯府的人一认,这居然是忠仁侯的小舅子,名叫叶泰然。 然后又从忠仁侯府查了一下,在忠仁侯入吏部的第二天,叶泰然来过侯府,然后从侯府出来之后,又去找了于婆子。 刘百户直接就把叶泰然带回国安部,继续审问。 叶泰然是个做生意的,没有官身,看着就是一个憨厚的胖子,被叫过来之后,就一直道:“我没犯事啊!我没犯事吧!我外甥在这儿,我能不能先见见我外甥?” 一看他这个一脸心虚的,刘百户就是心头一沉。 然后他立刻把脸一板,喝斥道:“闭嘴!你当是你家呢还找个亲戚!你外甥在大牢呢,你要见?” 叶泰然当时脸色就变了。 然后刘百户又吓唬了两句,叶泰然就软了:“不关我的事啊,是姐夫让我干的,真的不干我事啊……” 叶泰然招认,是忠仁侯找了他,让他安排了这些事情,又教了于婆子这些话。 根本目的,仍旧是为了卖惨示弱。 他察觉到唐时锦要用吴安磐,但是国安部这么多千户,这事儿谁知道会落到谁头上……而他们,没人脉也没银子,侯府爵位也只是个虚名,根本没有底气跟人家争。 所以,他考虑之下,决定剑走偏锋。 只要有人告,不管是谁,都会认为是设局构陷,但查到最后就会发现,根本查不出是谁来。 既然查不出是谁来,那就谁都有可能,吴安磐就是受害者,唐时锦选他的可能,就很大很大。 原来如此! 刘百户细细的问完了,看着供状,叹了口气,心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庆王爷能是个眼里能揉沙子的? 第1020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既然查到这一步了,他也不敢隐瞒,特意找于婆子核实过后,心中再无侥幸。 他叫上了冯半沉,去报给唐时锦,心想着若是需要,两个人也好给吴安磐求求情。 去的时候戚曜灵和江必安都在,三个人正在吃饭,见他们过来,就直接招呼他们一起吃。 两人都是武将,也没那么讲规矩,见她不是客套,就真的坐下一起吃了。 唐时锦一边吃一边道:“查出什么来了?俩人都这表情?” 刘百户就闷不吭的把事情说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抬手示意,下头立刻把他们带来的卷宗用托盘托上来,一边还帮她翻着,唐时锦一边吃饭一边看完,笑道:“这就是你的结果?” 刘百户饭都吃不下了,叹道:“下官也不敢相信,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叶泰然胆小老实,看起来不像说谎,于婆子也招认了确是他找的她,又有人证。” 唐时锦笑道:“我才想夸你两句,你就给我掉链子。这与我而言不是什么大案子,我也不着急,又没催你,你用不着为了我影响你的节奏。” 刘百户下意识的道:“下官没……等等,王爷的意思,这不是真相?” 连江必安都好奇起来,也示意他们把托盘拿过去看着。 唐时锦也吃完了,把碗儿一放,接了下头倒过来的茶,慢慢的喝了几口,才道:“你觉得这个结果,把目前的所有资料都圆过来了,所以你觉得这就是真相了,叫我看,并不是。” 她放下茶碗:“首先,假如说你有一个姐妹,姐妹已经去世了,夫家那边要借她的死亡设局,找推不好,要找你这边的亲戚?你心里能舒服?你能甘心配合?” 刘百户一呆。 唐时锦续道:“当然,这是普通情况,也可能有特殊情况。但是你说这叶泰然胆小老实,你都这么说了,这个人肯定不是一般的胆小,也不是一般的老实。我在京城也算是凶名在外了,你要设一个很重要的局来糊弄我,你找个老实人也就算了,你找个胆小的人,你这是生怕底儿不掉吗?忠仁侯就这么缺人用吗?” “这仍旧是常理,但一件重要的事,连违两个常理,就很奇怪了。再者说,忠仁侯又不是傻子,我也不是先帝,那时候他是挣扎求生不得不然,这会儿他故伎重施完全没有道理。只是因为他有这个前科,别人更容易相信他会做这种事,这,就是设局之人想要的。” 她顿了一下:“所以,我先默认为此事有蹊跷,我倒推上去,然后我就发现,这个老实人叶泰然一点都不老实,你自己看他的供词,他说了很多多余的话。” 几个人,连同戚曜灵都站起来,去看供状。 唐时锦道:“什么叫多余的话?例如说此时灵儿必安不在这儿,我事后跟他们说。” 她做势向江必安:“必安,今儿上午老刘老冯把案子查完报过来了,我一看查的这什么啊,这俩人咋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啊!” 两人:“……” 唐时锦道:“这是多余的话吗?这不是,这是实话。什么才叫多余的话?” 她又向戚曜灵:“灵儿,今儿上午,老刘老冯急慌慌过来给我报案子,我接过来一看墨还没干,这是一审完想都不想就过来了。” 她比了一下自己:“明白了吗?我什么都没说,但是我暗示了很多,多余的话可能是一句话,一个词,甚至一个字,没必要说的却说了,你现在再看那叶泰然的供状,是不是很多这种多余的?” 几人低头看时,这一页上头一句话:“姐夫看我的眼神儿怪吓人的”、“出来院里空落落的也没个人。”。 唐时锦道:“多余的话,最能暴露心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叶泰然有问题,他对忠仁侯府充满了恶意……甚至我还可以告诉你们说,这是因为钱财问题。” 她过来,用手指了几句话:“我看姐夫衣裳鲜亮想摸摸,姐夫一抽袖子就走了”、“姐夫给了我一个银豆子,还掉到地上了”。 刘百户一品那滋味儿,猛的一拍脑门。 他当时只觉得他窝窝囊囊的,所以并没有多想,可要是从一开始,这个窝囊劲儿就是装的呢? 现在想想,假如一切都是他设计不是更合理? 忠仁侯就算想卖惨,也有的是法子,没必要非得用死去夫人的事情,最后根本说不清楚,一身脏。 而叶泰然却没有那么多门路,他和忠仁侯府的交集只有一个,就是他姐姐,所以他要设局,只能从这方面设计,为此不惜把旧仆弄了出来。 刘百户急道:“多谢王爷!下官再去审!” 他和冯半沉就急匆匆走了。 叶泰然这会儿,正在房中吃饭。 他此时算是证人,饭食还算不错,他正吃着,就听外头有人议论起来:“吴千户这一回是栽了。” “是啊!听说用了刑呢!” “都是同僚,看着还挺不落忍的。” “不落忍也没用!用这种事情算计庆王爷,别说吴千户了,就算是侯爷,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脱层皮!” 叶泰然听着这些话,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来,反正这会儿屋里只有他自己,也不怕别人看到。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外头正有两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看到他这笑……真是再无怀疑,这混蛋,还真是对忠仁侯府充满了恶意。 刘百户也没接着进去审,直接又散出人手去查。 叶泰然其实今年都三十多了,当年也是侯府之后,却文不成武不就的,干啥啥不成。 后来他爹贬官去爵,他也没什么袭爵的指望了,幸好家里还有些余钱,他从十几岁就开始做生意,干什么赔什么,一事无成,这些年就是指望忠仁侯府过活。 据忠仁侯府的家人说,他天天来要钱,侯爷想着夫人只有这么一个亲弟弟,又因为夫人早故,心里存着怜惜,时常接济,但是他就是一个无底洞,忠仁侯府也不是什么富裕地方,再说就算富裕,他毕竟是小舅子不是亲儿子,也不能倾家荡产的帮他啊? 反正后来就不再给他了。 刘百户两人把帐拿过来一查……前前后后,叶泰然从侯府拿走了二十几万银子。 这银子要叫唐时锦看是小钱,可是要知道,当年忠仁侯夫人的嫁妆,也只有四万压箱银的! 所以? 一个小舅子,花光了姐姐的嫁妆,还又多要了好几倍,还不知足,后来不给了,还记恨上了? 但是这一回,刘百户没敢下结论,又马不停蹄的,去找了他常找的几个花娘。 第1021章 仙人跳 叶泰然是花楼的常客,但凡有钱必定要来花楼,只是近几年忠仁侯不给他钱了,他手头拮据,所以常见面的花娘就只余下了一个,时不时的来过夜。 这个花娘名叫慧勤,就从这个朴实的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红牌。 国安部的人一问,慧勤就说了。 她说叶泰然脾气不好,一喝酒就爱骂人,时常骂侯府黑心肝,说忠仁侯翻脸不认人,侵吞他姐姐的嫁妆,说他们都是伪君子,不给就不给还爱装模作样……反正一肚子的怨恨。 而且就在这事儿前一天,因为听说忠仁侯升官了,她还试探了两句,结果他一脸狠毒的说:“我早就知道了!升官又怎么样,他风光不了几天了!” 慧勤问他是何意,他起先不说,后来喝了酒,才自言自语的叨叨了几句,什么:“不给我,那就谁也别要了!”“不就是偏心他儿子么,我偏要叫他们鸡飞蛋打!”“真当爷是吃素的了!” 总之,这个花娘,和花楼其它人口中的叶泰然,跟刘百户审的那个窝窝囊囊的叶泰然,完全不是一个人。 刘百户和冯百沉一行人,拿着一摞子证词出了花楼。 刘百户一边上马,一边道:“这才叫天天打雁,今儿叫雁儿啄了眼!我他娘的愣是一点没看出来!” 冯百沉道:“王爷才是真神仙,看看供状就能说个八九不离十,这叫什么本事。” “对啊!”刘百户也是服气:“还能知道是为了钱闹翻的!可不就是为了钱么!” 两人回来又审了忠仁侯。 果然,忠仁侯前脚升官,后脚叶泰然就来要钱,被忠仁侯拒绝了。 之后,又来了一回,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别怪我狠心什么的……算着,他是从侯府出来,立刻就去找了于婆子。 说起来,这个于婆子倒真的是个忠仆,侯夫人过世十几年了,她自己都有儿有女了,但是听说侯府需要她这么做,仍是毫不犹豫的做了。 只是没想到,叶泰然居然是在骗她。 到这一步,才算是真相大白。 忠仁侯父子三人,各自在一间静室之中,心里哪怕翻江倒海了,可是表面上还都挺平静的。 吴安磐也一直盘膝坐着,闭着眼睛,老僧入定一样。 虽然外头都知道国安部公正英明,信心足的很,可其实,吴安磐自己并没有多少信心。 因为一来,就连唐时锦在内,也是习惯用嫡系人马的,所以很多案子,尤其上头知道了的案子,他们就会指定人去办,例如江必安就习惯用陆纵。 要不然贺延墨两个人,进来也没几年,办的案子却是他们的好几倍。 总之,只有民间告状的,又恰好轮到他们轮值的,接手之后,才会由他们去办理,而且国安部也并不鼓励越级上诉,京城里的案子真没那么多,从头到尾,他只经手过两桩案子。 所以这种说不清楚的案子,哪怕叫他自己去查,他也没什么信心真能查清楚。 门吱哑一声开了。 吴安磐眼睫一跳,一时居然不敢去看来的是谁。 他长吸了一口气,才把目光调到他脸上,刘百户正皱眉看着他,一边道:“你说说,令尊大人,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吴安磐一慌。 他的手下意识的狠狠一攥,然后才强抑着声音道:“刘兄,能不能跟我说清楚?” 刘百户直接把叶泰然的供状给了他。 吴安磐迅速看完,恍然道:“原来如此!原来居然是他!” 他看向刘百户:“刘兄,此事绝非如此!叶泰然这些年屡次向我爹要银子,后来我爹不给了,他大概是因此心存怨恨,才故意栽赃于我们……” 刘百户道:“兄弟,你跟我说这个没用,你得给我证据,没有证据,叫我怎么办?” 他自言自语似的道:“好在这么一来,之前那个罪名倒是洗清了,如今就是有些不好听……” 吴安磐额上沁汗,正色道:“大约三四年之前,有人来我府上报信,说叶泰然受了伤让我去交药钱,我就赶了过去,在路上遇到了陈杨和郑二河,我怕银子不够,就叫他们与我一起去了,没想到……他居然是设了一个仙人跳的局,一进房就叫人给我下了药,幸好我察觉不对,就把绣春刀扔了出去,二河他们冲进来的时候,他们正在脱我的衣服。” 他顿了一下:“我爹本来看在我娘的份上,一直对他十分照顾,尽心教导,给钱给人,比我们都更上心。这件事情之后,我爹气病了,伤了心也死了心,再没给过他银子。” 他看了他一眼:“所以,我们表面上虽然还来往,其实早已经决裂了,我爹就算真的糊涂,也绝不会找他做事……也所以,他确实对我们心存怨恨,也确实不择手段,你可以找二河他们去查问。” 吴安磐都听呆了。 他默默的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出去了。 唐时锦本来只是想试试他的心性,所以才叫刘百户这么说的,但这个后续,她也没想到,搞的她都有点过意不去了,这亲戚也忒糟心了。 她默默的转身走了。 刘百户又去找他那两个手下问了问,下午就直接把三个人给放了。 这些“候问室”,隔音挺好,但其实都在同一片,这边放人出来,那边又把叶泰然提出来,准备关进诏狱。 诏狱原本是高官显贵的监狱,诏的意思是指诏书,意思是要由皇帝亲自下诏书定罪的,才会关进诏狱。 但因为诏狱结构牢固坚稳,防守严密,所以缉事卫习惯把重犯放过去,叶泰然这个,就纯粹是要吓唬他了,毕竟陷害他们自己人,这种人不收拾收拾,还当他们好欺负了。 然后两拨人,一出一入,“恰好”狭路相逢。 叶泰然自以为奸计得逞,正自得意洋洋,结果一出来,就发现他们三人都出来了,而且明显是往外走的。 叶泰然都惊呆了,指着他们:“他们怎么放出来了?” 缉事卫故意含糊的道:“少管闲事!” 另一人也道:“赶紧把他解往诏狱,别叫他乱说话!” 诏狱名声在外,叶泰然吓的脸色都变了,尖声道:“凭什么!是他们指使我的,我至多只是个从犯!我是被逼的!” 缉事卫喝斥道:“闭嘴!赶紧走!” 叶泰然哪敢走,他一把抓住门,大声道:“你们这是包庇!你们这是陷害忠良!你们这是……这是颠倒黑白!我冤枉啊!” 第1022章 蹬鼻子上脸 忠仁侯父子回头看了看他,神色冷漠。 叶泰然更是暴躁,他厌极了他们装模作样的德性!都这时候了还在装模作样! 一时连惧怕都忘了,只想着拉他们下水,大叫道:“是他们指使我的!你们不能放过他们!你们可是国安部,你们要公正!” 就在这时,有人急匆匆过来,老远就拱手笑道:“恭喜恭喜,恭喜吴大人升任国安部监察司郎中,并代左司侍郎职,圣旨只怕要明日,下官得了消息,特地前来恭喜大人的!” 吴安磐一惊又是一喜,连道不敢。 这个结果,比他预想中还要好的多。 要知道,监察司属于国安部的管理机构,虽然千户和郎中都是五品官儿,但武官转文官,本朝通常是要降两级的,就相当于要从头熬资历,但他这个不但是平级调动,且“代左司侍郎职”,真正的实权官员,只要不出错儿,将来一个左司侍郎是稳稳的。 他一时笑容满面,连不远处的叶泰然都忘了。 叶泰然都惊呆了。 他恨毒了这一家人,豁出去亲自设局,就为了拉他们下水……结果到头来,他们脱了罪,还封了官,他却要进诏狱! 他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怒吼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缉事卫也不知为何,恰好松了松手,于是他顺利的扑到了他们面前。 但吴安磐哪怕功夫一般,也比他这种酒囊饭袋强出一座山去,飞快的把忠仁侯护到身后,飞起一脚把叶泰然踢了出去。 然后刘百户不知道从何处出现,大喝一声:“大胆狂徒!竟敢袭击朝廷命官!还不拿下!” 于是缉事卫七手八脚把人拿下了,叶泰然的脸被人按在地上,犹鼓着眼睛怒喝道:“我要杀了你……唔!” 他被人一下子按住了脑袋,痛的闷哼了一声。 吴安磐是真的无语。 他冷冷的道:“我实在不懂,我爹待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不感激就算了,可你凭什么这么恨我们?” “我呸!” 叶泰然刚被按下去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惧怕的,可是一听他这话,顿时就觉得胸中怒火熊熊。 他大怒道:“屁的仁至义尽!我姐病着的时候一再的叫他照顾我,他答应的好好的,结果呢!?我姐一死就翻脸不认人了!我只是要点钱他就天天说个没完!还找人监视我!一天天我干了什么事都要告诉他,当我是狗吗?要一点小钱就故意给我出难题,又叫我学帐又叫我念书,说白了不就是不舍得请人!还天天舔脸说把我当亲生儿子,我呸!真把我当亲生儿子你倒是给我钱啊!要个百十两就跟要他命一样……” 他满眼怨恨,滔滔不绝。 他是真心实意的觉得自己憋屈的很,简直就是委屈大发了,说的理直气壮极了,说完了大概还觉得大家都会站到他一边,公正的国安部也会为他主持公道,还拿眼去看了看刘百户。 刘百户也是真没想到,这人能奇葩成这样。 好在他这么一嚷嚷,就算没看过案情的心里也门儿清了。 说真的,别说这是小舅子了,就算是亲儿子,摊上这么个货,也够逐出家门的了。 他直接上前一步,道:“闭嘴吧!妄图杀害朝廷命官,赶紧的送进诏狱,老子好生招待招待你!” 叶泰然吓的一软,几个人拖着他就走了。 吴安磐心思本来就细腻,先还以为是意外,一看他们这个架势,瞬间就懂了。 毕竟,拿旧闻炒一炒,试图诬陷朝廷命官什么的,罪名并不大,但是袭击朝廷命官,甚至杀人未遂,罪名可就大了,到时候板子轻重,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这事儿不是唐时锦做的,她只是告诉了刘百户,会给吴安磐升官,这种事情,肯定会有吏部官员过来知会。 而吴安磐即将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这种顺水人情,加上之前的同僚兄弟之情,他们自己就会办好。 唐时锦对这种小动作,很是宽容,她自己也会做这样的小动作。 毕竟有很多恶心的人,法律制裁不了,他又没有道德,所以想个办法让他得到法律的制裁,这不是很好吗? 他要是个好人,有点善念或者有自制力,他们做的这些不就是无用功? 他们之所以被设计到,还不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活该! 而他们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而已。 毕竟,国安部公正,是为了让有冤之人有处可诉,可不是为了让一些恶人,捏着这一点反过来欺负他们的。 她以前有时候看那些车上逼着军人让座,或者有危险逼着消防员过去的新闻,就气的不得了,她才不会让国安部成为这些人蹬鼻子上脸的垫脚石。 忠仁侯父子,过来谢了个恩,谢国安部的公正严明,也谢她的破格提拔。 唐时锦见了,受了礼,便把他们打发回去洗澡换衣服了。 那边刘百户继续审叶泰然。 叶泰然本来就不是什么坚强的人物,进了诏狱,把话一点出来,他就瘫了,当天晚上就认了罪。 唐时锦晚上回宫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诶?那个梵生尘干嘛去了?” 就算他什么也没查到,按说也应该过来一趟的吧?难道他还不知道官司了了? 她也没多想,又道:“佛遗宗那些人,审的怎么样了?” 影卫伸头答了一句:“说是已经审了一多半了,还有十来个,估计明天一天就差不多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成。” 第二天国安部的告示就出来了,大家都觉得吴安磐也算是因祸得福,或者说善有善报? 毕竟,要不是叶泰然跑出来搞事情,唐时锦未必会给他这么高的职位,也未必会这么快就提拔他……毕竟才提拔了老子又提拔儿子,也忒不讲究了。 这事儿吧,还真是。 但是真提拔了也不错,起码这样一来,她可以把考试这些事儿,都交给他去做,她给他的定位,类似于部队的政治指导员,干这些活儿,正合适。 第1023章 管理他们的思想 唐时锦是自己人和外人界限无比分明的那种人,备选时她可能会多番考察,但是一旦启用了,纳入自己人的范围了,她就会尽量给他铺好路,不会让他一再的想办法证明自己的能力什么的,那纯属浪费时间。 所以她直接叫戚曜灵陪着他走了一遍,摆明了给他撑腰,好让他最快的进入工作状态。 其实全都是熟人,也就是新官上任走个过场,一趟走下来,半天过去了,戚曜灵把人带回来吃午饭。 唐时锦的午饭都是宫里送过来的,没吃他们自己灶房做的饭。 毕竟如今她完全不需要接地气的路线,她就要特殊待遇,就要等级分明,就要他们心有忌惮必恭必敬,管理起来反而更方便。 而一起吃饭是自己人的待遇,戚曜灵和江必安天天过来吃,曾独秀不忙的时候也会过来,贺延墨虽然跟她熟,但在这种场合倒是很自觉,很少过来,当然也有可能是被陆凤楼劝住了。 总之,头一回参加内部饭局的吴安磐,还真有点儿小紧张。 饭桌上他们自己人闲聊,吃完饭,才喝茶说话。 吴安磐听刘百户说过这案子的整个过程,郑重的道了谢。 唐时锦摆了摆手:“这个就不用多说了,我们聊聊以后。” “是,”吴安磐道:“不知王爷想让下官怎么做?做什么?” 唐时锦道:“要说做什么,也很简单。我先问问你们,在你们心里,国安部是什么?” 吴安磐显然想过这个问题,他轻声道:“我认为,是律法之重拳。” 他的意思是,国安部的存在,会让律法更加权威,更加重要,更加形象。 这个说法,明显是凑合着她说的,这属于上位者的想法。 唐时锦点了点头:“这么说,其实也不算错……”她想了想:“我给你们出个题,你们知道轧道吗?” 吴安磐点了点头。 唐时锦随手拿了笔,一边画一边道:“轧道都有固定的路线,不能偏移,这个你也知道。假设,现在你就是这一辆马车的车夫,此时,马儿失控了,而此时,你应该走的路线上,有五个人在那一处嘻闹玩耍,而另一条线上,有一个人正在修理轧道……现在,我设定撞上必死。在马车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停下的情形下,你会走哪一边? 其实就是有名的哈佛大学火车困境了,也叫做电车难题,有很多个版本。 吴安磐一下子皱起了眉。 戚曜灵几个人也在考虑。 半晌,曾独秀道:“我可能会撞向那一个人,毕竟,五条人命,总比一条人命重要一些吧。” 江必安直接道:“我不会改道。” 戚曜灵道:“我可能也不会改道,那几个人在轧道上玩耍,本来就应该考虑到会面对这样的危险。” 他们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说什么,三人都说完了,吴安磐不好考虑的太久,就道:“基于与曾大人同样的原因,我可能也会撞向那一个人。” 唐时锦点了点头:“假如说,就在上面这种情形之下,车夫撞向了那五个人,而此时,你站在轧道的外头,你身边有一个大胖子,你如果把胖子推下去,就能挡住马车,救下这五个人,你会怎么做呢?” 这一下,连曾独秀都哑口无言。 仍旧是江必安和戚曜灵先后道:“我不会推。” 曾独秀苦笑道:“我也不会推,这是杀人。” 吴安磐道:“我不会推。” 唐时锦道:“同样是牺牲一个人,救下五个人,你们为什么就不推了呢?” 然后她自答了:“因为第一种情形,你们只需要权衡,比较人数多少,而不会过多的考虑道德……而第二种,你们却成了一个参与者和行凶者,你们就会更清晰和深刻的意识到,这‘一’条人命的份量,就会有道德方面的考虑。” 她顿了一下:“其实这是一个人命和规则的权衡,也是一个过程和结果的考量,这个问题,其实是没有标准答案的。譬如灵儿必安说,他们不会改道,必安是因为更尊重规则,而灵儿是因为不容易对外人共情,但不管因为什么,假如说,我在那五个人之内呢?他们会不会改道?他们都会的,因为人心本来就有亲疏远近。所以我才说,这个问题是没有标准答案的,每一种选择,都有足够的理由。” 吴安磐默然点头。 唐时锦道:“我为什么给你讲这个呢,因为律法和道德,并不一定站在一起,真正办案子,几乎不存在皆大欢喜,总有人不满的。所以,我们做的事情,很多时候,会面对各种冲击。不止是道德、也包括亲情等等,偏偏我们不止是要遵守规则,还要去维护规则,加固规则,这真的很不容易。” “你刚才说国安部是法之重拳,其实说的没错,所以,为了保证国安部永远公正英明,永远来之能战,我需要有一个人,去管理他们的思想。” 她看了他一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要的是结果,而你需要做的,就是让国安部的每一个人,心甘情愿,或者起码令行禁止的,向着这个结果努力。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都是如此。” 吴安磐缓缓的点头。 唐时锦道:“用技巧去管理人,我觉得你已经初步掌握了这种管理方式的精髓,你那一卫的人,整个状态就很不错。我们可以多聊聊,能教的我会教你,你自己也琢磨琢磨。” 吴安磐道:“是。” 唐时锦道:“那就先这样,你自己先去想想,有个大概章程就直接过来找我。” 吴安磐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唐时锦喝了半杯茶,转头问:“佛遗宗的人,是不是审完了?” 江必安道:“今天差不多了,我过去看看。” 他就站起来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派了一个人过来跟她道:“全都审完了,昨天他们连夜审的。”一边把厚厚的一摞供状,双手送上。 唐时锦就挨个儿细看。 第1024章 中二的方式 佛遗宗这些人,要查其实还是好查的,因为他们大部分都没有出过迦罗山,也就不存在什么劣迹。 但因为灵泉消失,所以长老们也曾先后放出弟子,来外头寻找机缘,目标多半是名医之类的。 还真有几个人查到了一些名医,又为了保密把人掳到了迦罗山,一直关着。也有的,因为名医把不出他们的问题,他们就认为他们欺世盗名,直接就杀了。 不止大夫,甚至还有一个人出来之后,被繁华迷了眼,与一个暗昌勾搭上,后来不慎吐露了自己身份,然后为了保密就“狠心”把人杀了的。 关键是这些人,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们觉得自己是为了保密,是为了维护宗门,为此牺牲外头的凡人,他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好在这样的人并不是全部。 而且他们毕竟是见识少,相对单纯,所以审的很容易。 最终审下来,有十二个人获罪,有斩有绞,也有打板子或者监禁的,还有一部分需要去案发地核实之后定罪,梵生妄、梵生德两支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两人幸存。 审完之后,余下的五十来个人,就被移了出来。 梵生智态度恭敬的请问:“不知我们能不能拜见庆王爷?” 缉事卫对他还是比较客气的,就道:“诸位如今已经判定无罪,供状已经报上去了,但是王爷会不会看到,会不会见你们,我等不知。诸位若想见王爷,可在这儿等等,最迟明日应该会有消息。若王爷不见,会给诸位发放解药,送诸位离开。” 立刻便有人露出了焦急之色,想要说话,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 如果缉事卫对他们严刑拷打,还有可能会激起他们的逆反心理,可是他们没有。 公事公办、正气堂堂,这样的态度,才最叫人打从心底里敬畏。 说白了,这些人也只是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土鳖,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本来就需要去看去听去发现,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观念,也并非真的坚不可摧。 反正如今,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已经深刻明白了,他们一点都不牛,一点都不重要,既不是什么神仙,甚至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坏人,他们只是一伙普通人而已,与被缉事卫抓进来的其它人,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们的傲气和骨子里的优越感,是真的一点也没有了,也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看眼色、守规矩。 他们已经不敢在这些执法者面前叫嚣。 缉事卫出去之后,宗主才低声道:“智长老,你说,庆王爷会不会见我们?” 梵生智道:“不知。” 宗主沉默了一息:“假如她不肯见我们,我们该如何?” 梵生智仍是道:“不知。” 宗主道:“智长老!你想想办法!” 梵生智看了他一眼,他放缓声音:“我只问你,若是你,你会如何?” 梵生智道:“我觉得,庆王爷很可能会见我们的,毕竟,她把我们放了出去,只有见了我们,此事才算是了了,就为了杜绝后患,也很有可能会见我们……但若是她不见,我就去考武举,若能中举,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见驾。” “哦?”宗主不由得精神一振,想了想,点了点头:“对!武举!” 有了最终的解决办法,这些人也都放松了一些,各自盘膝坐着,每一门围成一圈儿闲聊,只有梵生彻垂着眼若有所思。 梵生彻沉默寡言,从来不冒头不表态,在长老中属于最没存在感的人,也没犯过什么事儿,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表情。 一行人等到下午,便有内监过来通知,三日之后可以去见唐时锦,并把他们带进宫,叫了几个人来,教他们见驾的礼仪。 佛遗宗诸人一听说可以见驾,先是一喜。 结果一看内监演示的礼仪,居然是五体投地的跪礼,又有些不自在,当面不敢说,吃饭的时候,才小声嘀咕:“为什么这么麻烦啊?不是听说庆王爷天天在外头转吗?平民百姓想见就可以见的吗?” 结果一个内监进来,恰好听到了,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那小弟子被他的眼神儿看的,脸都红了,虽然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可却明白,自己肯定是说了一句傻话。 果然不一会儿,那内监头目进来,直接跟他道:“劝你莫再说这种话,叫旁人听了,只怕要笑掉大牙……你们想见庆王爷,是因为你们有求于王爷,而王爷正儿八经的见你们,是给你们面子,教你们见驾之礼,这是规矩,是礼数,这是把你们当客人,懂不懂??要真是什么礼数都不教,就随意的叫你们去了,那连‘召见’都不算,是主子见奴才,懂不懂?” 不止一人,面红耳赤。 内监头目呵呵的笑了一声:“至于你们说的,王爷时常在外头,那确实,王爷向来亲近市井,但是一来,王爷出门,身边明的暗的影卫几十上百,不是什么人都能拦的,你们又前科累累,真要是叫你们拦着王爷,那影卫们都得自尽谢罪了!再者说了,就算你是个书生,影卫觉得你没问题,叫你过去了,你见哪家的贵人在大街上谈事儿的?不过是点个头说句话,该叫谁带走就谁带走,王爷手头多少事儿,哪可能件件都自己处理?如今待你们礼遇,你们却不想要?那咱家还真得跟王爷禀报一声,你们就慢慢的在外头蹲吧!” 他转身要走。 梵生智急起身道:“这位大人,我等不知规矩,还请大人见谅。” 宗主也起身道:“是草民的弟子不懂事,请不要见怪。” 内监头目看了看梵生智,没说什么,转身就走,犹能听到他自言自语:“但凡见识多点儿,也不会说出这种蠢话。” “是啊,”另一人也道:“听说他们一辈子与世隔绝……眼光见识,真真连都城中的六七岁小孩儿也是不如。” 两人说着话走了。 佛遗宗诸人各自苦笑。 之后,就再没出什么幺蛾子,这些人十分老实的学了见驾礼仪,之后被带过来见唐时锦。 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这些人的威胁,就算是基本解除了,然后就可以谈条件了。 唐时锦觉得,对于这些……咋说呢,一辈子活在象牙塔中的人来说,用中二的方式去解决,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第1025章 主人欢迎回家 古往今来,为什么这么多人想当皇帝? 因为坐在宝座之上,俯视众生的时候,确实会有不一样的感觉,你会深深感受到,什么叫九五至尊,什么叫至高无上。 但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 当你三拜九叩,恭敬俯首,心理上就已经成了“下”,而坐在上头的唐时锦,虽然仍旧穿着那日的明黄袍子,但他们连抬眼看她的勇气也没有。 在太监指挥下行完了礼,唐时锦才道:“你们有一刻钟的时间说服我。” 诸人一愣。 宗主几个,不由得抬眼看向了唐时锦。 唐时锦似乎也有些诧异,挑了挑眉:“你们出来就是为了此事,前后这么久了,哪怕从通知见驾算起,也有三日了……你们都没想过见了我要说什么?” 连梵生智都面红耳赤,宗主更是窘的耳根子都红了。 为什么在外头这些人面前,他们时时会觉得自己很蠢? 蠢的他们自己都不忍心多想,他们千辛万苦的才能见到唐时锦,可他们居然都没提前想好要怎么说? 唐时锦也没多说,看了一眼旁边的惜时钟:“那你们现在开始想吧,总之,一刻钟。” 几人都不由得转眼,看了看她看的东西,但是没有人认识。 旁边的内监好心的解释:“这叫做惜时,比漏刻好用,这根针儿到了这儿,就是一刻钟了,你们赶紧想吧。” 宗主脸色微变,急看向了梵生智,示意由他开口。 梵生智微微叹气。 好在他不是一个怕担责任的人,略垂目凝思,便上前一步,道:“王爷,草民是佛遗宗的长老,名为梵生智,草民等修习佛遗功,这门功夫有一个隐患……” 他迅速把这件事情解释了一遍,又道:“草民等之所以聚集那一处,是因为那一处有一眼灵泉,其效远胜灵药……” 他又把这件事情解释完了,然后才道:“草民听说皇上有能解决此道的心法,而王爷手中似有灵泉,与我等的灵泉同根同源,所以斗胆前来求助,还请王爷怜悯。” 唐时锦不置可否,又看了一眼惜时钟。 梵生智也不由得焦急起来,显然他没能说服他,对于他灵泉的试探,她也毫无回应。 梵清缘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王爷,我等所求的就是这些,我等不过是无官无职的百姓,也不敢与王爷谈条件,王爷但有所命,还请吩咐。” 这一句,才是求人的态度。 梵生智虽然也是个聪明人,人也忠厚,但论起看人看事,还得是这个梵清缘。 唐时锦道:“你说了算吗?” 梵清缘一顿,看向宗主,宗主立刻道:“说了算,当然说了算。” 唐时锦点了点头,道:“你们的功夫,其实很不错,大概比江湖上八成的人都要好……” 她顿了一下:“但是,对我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第一,我不能信任你们,所以,哪怕影卫的功夫逊于你们,我也只会用影卫,更何况他们并不比你们差?第二,就算我没有影卫,也无所谓,我有枪有炮,如今早已经不是冷兵器的时代了,我如今的身份地位,要动手的时候也太少太少。我要一伙不能控制的高手,真的一点用处也没有。” 她顿了一下:“而且,你们对于整个江湖,都是不安定因素,江湖上多少门派,但是从未有什么门派,像你们一样无君无父,不知礼法无视尊卑,莫名其妙的傲慢,自以为高人一等,甚至不把人当人……所以,对于我,对于这个天下来说,你们这些人,死了比活着好的多。” 这话,仍旧是实的不得了的实话。 诸人无不面如死灰。 梵清缘道:“我等如今皆已深自愧悔,洗心革面,绝不敢再违律法,更不敢罔顾尊卑。” 唐时锦摆了摆手:“不用说这些,说了我也不信,咱们还是有事说事。据我所知,能修到天劫的人,其实非常少,所以,你们根本不必为此处心积虑,也所以,我的建议是,你们放弃这件事情,不要再试图来见皇上和我,然后你们就像其它江湖门派一样,接受朝廷的侠义盟的管理。” 她顿了一下,扫眼众人,笑了一声:“你们看起来不怎么乐意……我理解你们的执念,我也不愿天天防备着,所以,如果你们执意想要得到心法和灵泉,那么,第一,我会指定一人教你们,你们满门都需拜入他门下;第二,你们从此之后归属朝廷调度,朝廷但有所命,哪怕赴汤蹈火,也要招之即来。第三,日后你门中若有人有违律法,他那一支,我不会再给他灵泉,倘若再犯,约定全部做废。” 众人全都沉默了,脸色都十分难看。 这两条路,他们都不想选。 第一条,不用说是不能选的。 第二条,虽然解决了他们想解决的问题,可是却终生,不,不止是终生,而是世世代代要受制于人。叫他们怎能甘心? 宗主犹豫的道:“还有第三条路吗?” “有啊!”唐时锦平静的道:“死。” 宗主脸上皮肉一抽,不再说话。 唐时锦微微冷笑,又看了一眼惜时钟。 她这一看,几人就不由得紧张起来,然后,宗主终于忍不住道:“可是,我等世代守护灵泉……那灵泉,本来就是我们的啊!” 终于说出来了! 唐时锦提出条件的时候,就知道会有人说出这句话。 而说出这句话的,恰好是宗主,倒是正正好。 唐时锦轻轻笑出声来,然后,她看着他,一字一句:“你错了。灵泉,从来就不是你们的……我才是灵泉的主人!我来这儿的每一刻,我的灵泉都在对我说‘主人,欢迎回家’。” 诸人脸色剧变。 很中二,但是效果好的惊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瞪着她,被她的话惊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下一刻,唐时锦一挥手,大片的水雾把她包裹了起来,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猛然间溢了出来,沁人心脾,满堂的众人,都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透明厚重的水墙中,她明黄色的衣袍若隐若现,虚无缥缈,浑不似身在人间…… 再下一刻,她又一挥手,水墙又被她收了起来,她双手一分,按住扶手,似笑非笑对上他们的视线,淡淡的道:“现在懂了吗?” 装逼技能满级好么! 不愧是我!就不信震不住你们!! 第1026章 货砸手里了 宗主几人果然被震惊的有点恍惚,嘴唇开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面几尺厚的水墙! 就只方才这一刻,这水,就比他们这几百年加起来还要多! 而且水是无形之物,她却能收发由心! 此时连地面都不曾湿了半点……怪不得她能兼济天下,她,真的是灵泉的主人,她是真正的神明。 诸人无不面如死灰。 唐时锦淡淡的续道:“更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既然是我大庆百姓,本来就该听从朝廷调度!可此时,你们来与皇上讨要东西,却什么都不想付出,甚至不想听从朝廷号令……那,皇上为何要救一伙乱臣贼子?凭什么呢?” 她眼中透出了淡淡的怜悯,声音放缓:“国舅爷的情份,可真经不起你们这么用!” 众人面红耳赤,羞愧极了,一个字也说不出。 尤其,在他们深深相信,她是真正的神明之后,这番话的份量,就更是重如泰山。 所以,她这条件,根本就不是条件,是他们本来就应该做到的。 而他们,却觉得这是一件十分为难和屈辱的事情,就算他们是皇上,也不会救啊! 皇上凭什么要救他们?他们从头到尾,就没做过一件值得人救的事啊!他们又怎么有胆,跟皇上讨价还价? 等等,国舅爷? 不止一人回神,想起了唐时锦的眼神……然后看向了梵生智。 如今,国舅爷,是唯一的希望了。 梵生智连连苦笑。 他向宗主道:“宗主,王爷仁至义尽,还请宗主早做决断,莫再迟疑。” 宗主不再迟疑,屈膝跪下:“多谢王爷!佛遗宗上下,多谢王爷成全,自此,我宗将谨遵王爷号令,绝不敢分毫有违,也将严加约束门人,绝不敢违背律法。” 唐时锦点了点头。 谁知,下一刻,忽听一人道:“且慢。” 唐时锦挑了挑眉。 宗主等人也有些奇怪,转头看他。 就见梵生彻上前一步,缓缓的道:“王爷,若草民不在佛遗宗,那,是不是便如寻常江湖人一样……只要不违律法,就是自由自在?” 唐时锦点了点头。 宗主愕然道:“彻长老!你在说什么啊!” 旁人也道:“彻长老这是什么意思?你居然要背弃师门?” “是,”梵生彻缓缓的道:“人各有志,我不愿如此,还请宗主将我逐出宗门。” 宗主瞪着他。 其它人也劝道:“彻长老,你何必如此!” “我意已决。”梵生彻向上道:“我曾为宗门立功,得过一支千年雪莲,制成了丹丸,此时就在身上,草民愿以此交换一个人。” 唐时锦内心哇哦了一声,脸上平静的道:“什么人?” 梵生彻道:“千年雪莲,极为贵重,可解万毒,可临危救命……王爷可请大夫来验看,我只是想换一人,王爷不会不答应吧?” 唐时锦道:“千年雪莲固然难得,但我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能答应你。” 梵生彻道:“只是一个犯人而已!而且,我保证不是重犯,更不是死囚。” 唐时锦内心又哇哦了一声,面上沉吟的道:“若雪莲是真的,你的话也是真的,那我倒是可以答应你。” 梵生彻一喜,走过来,双手把药瓶送上:“请王爷验看。” 唐时锦就真的叫了太医过来验看。 然后太医大呼小叫的验看过后,表示确实十分贵重十分难得……唐时锦才道:“你要换什么人?” 梵生彻道:“就是那位与梵净成有过来往的吴氏!” 唐时锦“一惊”,好像一下子想起了这个人,断喝一声:“不成!” 梵生彻急道:“据我所知,她犯的不是什么重罪!早就应该放了!王爷已经答应了,不会出尔反尔吧!” 唐时锦冷着脸道:“不成!别人都成,只有她不成!” 太医已经急了,小声道:“王爷,王爷,雪莲……” 唐时锦直皱眉头,梵生彻觑着她神色,道:“不瞒王爷,梵净成的功夫,是我一手教导,不是师徒却胜似师徒,我听说那女子怀了净成的骨肉,我只是想为净成保留一丝血脉,还请王爷成全。” 唐时锦仍是道:“不可。” 她越是不答应,梵生彻越是殷切,咄咄逼人。 这在其它人眼中,都是突如其来,莫名其妙……只有在唐时锦这儿不是。 当初唐时锦特意让周景霁休了妻,又特意扣着她没放,不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结果饵也放出去了,这些人却好像没咋在意,唐时锦觉着货砸手里了,正可惜这阵子的牢饭呢……这不,聪明人就跳出来了?虽然雪莲不缺但总比饭贵啊! 这梵生彻的想法,其实很好猜。 他自觉得资质有限,这辈子也修不到天劫了,但是如今的功夫,足以傲视江湖,所以也不必太强求。 加上这阵子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不想再回去清修,而又“恰好”听到有人议论,吴清梦与唐时锦来自同一个地方,颇有渊源,唐时锦又十分在意,还特意与皇上一起来看过,明明没罪却扣着不放人……什么什么的,然后他便起了这个念头,想着借她,创造一个像唐时锦这样的商业帝国,吃香喝辣。 为了怕别人抢夺,还不敢跟别人商量,只想着吃独食,于是,就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最后,唐时锦被他的话僵住,“不得不”点头答应。 梵生彻倒也乖觉,连连谢恩。 然后他向徒弟们道:“你们要不要跟着我走?” 他的几个徒弟面面相觑,最终,有三个跟着走了,还有一个留了下来,反倒是梵生妄那两个徒弟,不知道看出来什么,居然也要跟着去,而梵生彻居然就答应了。 而且他自觉得算计得成,唯恐生变,根本不敢久留,就请求告退,唐时锦黑着脸点了头。 留下诸人面面相觑,宗主连连道:“真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 唐时锦“没了兴致”,直接道:“叫炎守来吧,余下的事情,让他跟你们说吧。” 炎守是才从影卫里头挑出来,改了名,准备放到佛遗宗的,就进来了,向唐时锦施了礼。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抽身走了,炎守面向诸人,沉声道:“我是皇上的人,我叫炎守,双火炎,守护之守,自此之后,由我来挑选合适的人,并教你们心法。” 第1027章 千金贵女一身风骨 诸人齐声应是。 炎守又道:“如今宗门中最长者为‘是’字辈,其次是生字辈,生字辈的直接拜我为师,是字辈与我平辈,我称为师弟,但因为智长老是老国舅梵清舍的师父,我不敢居其长,故,智长老及梵清舍共尊为客卿。另,长老梵清缘睿智通达,改名为梵生因,为副宗主。” 他顿了一下,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又道:“因梵生妄、梵生德、梵生彻均已经除宗,故,另命梵清妙、梵清善、梵清全、梵清正,晋为长老。” 是字辈的,其实只有宗主一人了,生字辈所余的也不多了,这几个清字辈各有师长,但却是他们挑出来的,脑子比较清醒,功夫也不错的人,仍旧补足了六个长老的缺。 佛遗宗的人也不傻,拜师都拜了,他插手甚至主持宗门事务是必然的,所以,哪怕觉得他态度强势独断,也没有人出来反对,就按着他说的,各自上前施了大礼。 然后焚守才道:“走吧,出宫找个地方,先行拜师之仪,然后我就教你们心法。” 这话一出,诸人顿时喜出望外。 他们还以为这事儿还有的等呢,没想到人家这么利索,拜完师就教,顿时就把之前少少的不快给忘了。 然后出了宫,找了一间宅子,先行了拜师大礼,然后炎守试过了所有人的功夫,挑了几个临近或者卡在天劫的人出来,给他们服灵泉水制出的灵药。 顺便解释了一下。 要过天劫,提前就要服一种药,把这些年的暗伤全都调理好,然后再修习心法,过程中仍旧以药辅佐,通常就不会有意外,一定会平安度过……反正他们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出意外,并不像他们之前,能过天劫的最多超不过三成。 众人又惊又喜,又是感激,又是庆幸。 原来过天劫时,心法与灵泉水都要用到,幸好他们及时认了怂,这拜师,明摆着是他们占便宜啊! 这,正是唐时锦想要的。 如果早说了,那就是要胁,可是在这时候暴露,那,他们就会感激不尽,且深信不疑! 于是大家就地苦修。 而此时,梵生彻一行人,已经领到了他们的秘密武器吴清梦。 吴清梦在牢里一呆好几个月,哪怕国安部不虐待囚犯,那日子也不是人过的,一被接出来,当时就喜极而泣。 梵生彻给吴清梦的说词,就是他跟唐时锦说的那一套,而其它人,梵生彻已经跟他们解释了,所以他们也正处于隐秘的兴奋之中,对吴清梦的态度十分殷勤。 而吴清梦,她在牢里接了周景霁的休书,又被狱医诊出了有孕,知道周府是彻底回不去了。 可是梵净成也死了,而且关键是,她也明白了,这些人就是江湖草莽,功夫高有什么用,还能去抢劫吗? 所以她根本就不想留下肚里的孽种,也不想跟他们走。 她哪怕名声不好,毕竟年轻貌美,又才名在外,还有嫁妆银子和仆人,她留在京城,找机会认识几个世家子弟,容易的很,就算不嫁,有人伺候着,锦衣玉食的,也比跟着他们强。 所以短暂的情绪失控之后,她就彬彬有礼的拒绝了:“多谢诸位救我出来,小女子感激不尽。但我与梵净成……说白了是一份孽缘,不如就此别过罢!” 梵生彻当然不会猜到她在想什么。 见她冷静坚强,不似寻常闺中女子,更觉得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于是和气的道:“净成未曾成亲,你腹中就是他唯一的血脉,所以我一定得护好你,你不必多礼。” 吴清梦见他和和气气,是个讲理的人,顿时语气又硬了三分:“梵老丈,我实话实话,当日本就是梵净成强迫于我,我并非他妻室,怎可能为他生儿子?我不可能生下这个孩子的,还请诸位不要强人所难。” 梵生彻皱了皱眉,声音更加温和:“既然是净成亏欠你,那我们就更要好生照顾你了。” 吴清梦端起了高贵冷艳的架势:“我不需要!” 她转背了身:“我自有去处,不需要各位照顾,我不会离开京城,更不会跟你们走,梵净成如此害我,但他人都死了,我也不想再追究了,诸位请罢!” 两边儿车咕噜话说了好几遍。 他越是低声下气,她越是凛然不可侵犯,宛然千金贵女,一身风骨。 梵生彻终于烦了。 他本来就怕夜长梦多,不敢在京城待久了,没想到这位这么难缠! 他看看左右,冷冷的压低了声音:“我不想跟你废话,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赶紧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吴清梦脸一僵。 梵生彻冷笑道:“别以为我是吓唬你!净成的功夫都能搅的京城大乱,我要强行带走你,不费吹灰之力!你若执意不愿,我送你们母子下去陪他也是一样的!” 他当然是吓唬她,但是吴清梦不知道啊。 吴清梦秒怂。 于是他们没能回她的嫁妆院子,直接连夜离开了京城。 当然了,吴清梦若是回了,就会发现,她那个院子早已经成了空城,周家扔出来就不管了,吴家也没脸管,而贴身丫环都恨极了她,谁还会忠心的给他守着? 他们一直到了青州,租了宅子安顿下来,因为有求于她,所以照顾的很好。 过程中,也在不断的试探。 他们虽然不狡猾,但吴清梦也不聪明,而且,她本就对唐时锦有一肚子的羡慕嫉妒恨,不用别人多套,就时常带了出来:“她算什么!”“我再怎么也不会比她差!” 单纯的佛遗宗弟子,并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叫死鸭子嘴硬,被她说的暗暗欣喜,好像看到了自己富甲天下的那一天……于是加倍殷勤。 然后,又有一个聪明人出现了……梵清开试图引诱吴清梦。 吴清梦半推半就的接下了他的示好,试探之后,让他帮忙找打胎药,假装滑胎。 他们一商量,如果不滑胎还要等几个月,滑胎了休息半个月就行了,于是就给了她。 吴清梦努力演了一出戏,假装失足滑倒在地,及时的滑了胎……小产休养期间,所有的人都跟捧祖宗一样的捧着她,吴清梦也消了最后一分担心,知道梵生彻是不会杀她的了。 就这么养了一个月,别说小月子了,大月子都出来了,养出一身娇骨的吴清梦,这才出了闺房。 第1028章 现代菟丝花 然后梵清开和其它人,开始暗示他们没钱了。 可是吴清梦本就是一个现代菟丝花,从来都是依附男人生存的,脑子里就没有自己赚钱这个概念。 所以梵清开暗示了半天,她完全没get到他的意思,反而暗暗嫌弃,想着赶紧找由头与这伙穷鬼拆伙,回京城去寻摸金龟婿。 梵生彻很快就等不及了。 毕竟,他们是真的没多少钱,院子都是租的,只等着她像财神爷一样,伸出点金手,带他们装逼带他们飞。 于是梵生彻索性把话明着说了出来。 吴清梦都听傻了:“什么意思?你们几个大男人,要我赚钱养你们??” 梵生彻被她说的面上泛红,沉声道:“并非如此,我们都有功夫在身,我们只是想让你出个主意,我们可为之奔走!” “出主意??”吴清梦道:“你们让我一个弱女子给你们出主意?这不是你们的事情吗?是你们非要把我从京城带出来,又不是我要跟你们出来的,结果现在你们要我养你们?” 梵生彻也恼了:“若不是要你出主意,我们为何要千里迢迢把你带出来?财神爷可无本万利,坐地生金……你既然与财神爷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么,你一定也有这样的本事……” 他看着她,和颜悦色,却隐含威胁:“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你出主意,我们出力,我们保护你,大家一起发财,这不是很好吗?” 吴清梦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他们是为了这个才把她救出来的! 她心里有些慌。 虽然她时常鄙视唐时锦,但是要说做生意的本事,她自觉得,可能真的不如她。 但是唐时锦也说了,时代的红利,人人都可以吃,她就算不如她,要赚些银子,想来还是不难的。 于是吴清梦沉声道:“原来如此。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梵生彻看她说的笃定,也不由得兴奋起来:“你说。” 吴清梦道:“我可以出主意让你们赚钱,但你们不要干涉我做什么,等赚到一定的数额……我们就分道扬镳!” 梵生彻的眼神儿闪了闪。 他心说分道扬镳?你想的倒美! 嘴上却道:“可以。你先说要怎么办?” 吴清梦鄙夷的道:“你怎么什么都不懂?要做生意,总得先选定一个项目!这世上没有一门生意,是在哪儿都能赚钱的,肯定要因地制宜!”她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我得先出去转转,看看这一处的情况,才能知道要做什么生意!” 梵生彻听着像那么回事儿,于是就派了两个弟子,陪着她转了。 这会儿天都冷了,马上都进腊月了,吴清梦也不耐烦在外头走,一出来就找一间茶楼,或者戏楼,窝上一天。 这种地方,哪怕不要多好的茶水点心,一天的花费也不在少数,几人耐着性子陪着她,吴清梦来回的走了几天,还真叫她给想起来一个主意。 她想起来以前卖爆的春节大礼包。 里头就像开盲盒一样,各种干果、果脯、糕点、福字,小玩具……总之就是每一款都不一样,当时有一家电商平台,一场直播卖了几万件,直接爆仓……这不刚好适合过年? 于是她回来就跟梵生彻说了。 梵生彻有些怀疑:“这样,真的可以?” “当然可以!”吴清梦翻了个白眼:“你既然不相信我,那就不要问我!到时候赚不到钱,可不要找我!” 梵生彻想想唐时锦那些传言,想想他们这些日子听说书听的财神传,下了决心:“好!我信你!” 于是他们各自奔忙,找人买各种零食干果,找人订做她说的大红色印花的,折起来可以提的大礼盒……他们本来也没什么门路,只靠打听,买着当然不便宜,乱七八糟的买了一阵子,手头的积蓄也是花光光。 然后他们亲自动手,开始组合。 吴清梦在旁边指挥:“不要放一样的!有的多放一点,有的少放一点!刚开始卖的时候,要把放的多的,假装无意,让人买走,人家觉得合算,传出来,大家才会买!” 梵生彻等人无比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很快组出来了整整一百个礼包。 然后梵生彻道:“卖多少银子呢?” 吴清梦想了想:“要不就卖个吉利的数字,六十六两?八十八两?” 梵生彻心说当然还是卖高一点好,就道:“那就八十八两吧!” 于是就这么定了,然后他们就拿出去卖。 一大堆红包包,倒是十分显眼儿,不少人遥遥指点,也有闲汉过来打听,一听说一盒八十八两,就吓了一跳,然后又问:“这里头是什么啊?” 他们殷勤的解释:“就是例如果子干、玫瑰枣、糖块,福字……等物。” 闲汉十分无语:“你说的这些,八两银子都不值,卖八十八两?开玩笑呢?” 几人被他说的哑口无言,都拿眼去看吴清梦。 吴清梦为了品尝胜利的喜悦,所以今天倒是在的,她立刻解释:“我们这叫做开盲盒,你知道不?里头的东西都不一样,这是为了未知的快乐,为了开启那一刻的惊喜……” 吧啦吧啦。 然后闲汉一撇嘴:“啥开盲盒,你说出天去,也是不值八两!” “这不叫开盲盒,叫开傻盒!傻子才会买这个!” 众人哈哈大笑,一边纷纷道:“对对,开傻盒,把咱们当傻子了!” 吴清梦气的直跺脚:“乡巴佬!啥都不懂!” 但是不管怎么样,一天下来,一个也没卖出去。 梵生彻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吴清梦道:“卖的太贵了!这么贵一听就不划算,谁要买啊!便宜点儿!再说了,你们一个个站着跟木头桩子一样,你们倒是招呼啊!吆喝啊!三分货七分吆喝知不知道?” 梵生彻看着她,勉强忍着没有说话。 大礼包从八十八两,一路降,降,降……降到了八两。 从十一月十五,一直卖,卖,卖……卖到了腊月二十二。 头着小年儿之前,有一个不差钱的闲汉好奇,掏银子买了一个,然后现场拆给大家看。 第1029章 嘴尖皮厚腹中空 这年头儿,可没有塑料包装,点心什么的全都是油纸包,干果偶尔有一个布袋子。 箱子来回搬了不知道多少遭了,破的破,烂的烂,稀里哗啦的搅在一起,碎点心渣渣里混着果子,一个月下来,有的果子干都长毛了,一眼看过去,众人纷纷作呕:“呕!这什么啊也敢拿出来卖!” 那闲汉立刻提着转回去:“你们这是骗钱!我不要了,赶紧退我钱!” 梵清开也不要脸了,直接道:“卖出去的概不退换!” “凭什么!你们这是骗钱!”闲汉直接把箱子扔了过去:“倒找钱我都不要!赶紧还我钱!” 梵生彻当然不会被他砸到,但是一看各种乱七八糟的渣渣,倒在大礼包上,当时就是一阵子恼火,这些日子的憋屈找着了方向,大骂道:“你这是找死!” 闲汉也是大怒:“你们这伙奸商,坑人不成还想打人不成!” “打人又如何!”梵生彻一掌拍碎了桌子:“你再敢说半个字,我要你的命!” 闲汉猛的一退。 梵生彻冷笑一声。 下一刻,后头就有人嚷嚷起来:“他们是江湖人!快,快报国安部!” 梵生彻:“……” 他们身无分文,狼狈的逃离了那小县城,一直逃了一夜,才找了一处歇脚。 梵生彻冷冷的看着吴清梦。 吴清梦被他看的心虚,于是加倍的大声:“看我干什么!你们办事不力,跟我的主意有什么关系!再好的决策,也得有厉害的人去执行!不然全是白搭!” 梵生彻冷冷的道:“你也算认识我们了,我现在要一个我们能‘执行’的主意,我们这些人能赚到钱的主意……别说没有,我素来听说唐时锦是无所不能的,你不是说你比她强吗?那你强给我看看。” 吴清梦喘了几口气,色厉内荏的嚷嚷:“我有主意有什么用?你们不是没银子了吗?” 梵生彻缓缓的道:“有主意,就有银子,你尽管想。” 于是他就去盗了一笔银子。 吴清梦左拖右拖的熬过了年。 想弄春季香水,不会弄;想弄春装,画不出样式来;最后做了春帽……没有一个人买。 她以为她是茶壶里煮饺子,肚里有货倒不出来,可她其实是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唐时锦刚把佛遗宗诸人交给了炎守,溜达着回去了。 下午,吴不争过来禀报:“他们出城了,不好跟,知会了各地的天网了,到哪儿安顿下来,估计就能知道,毕竟这些人聚在一起,看起来也不像多会乔装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其实不重要了,估计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大恶了,也就听个乐呵。” 吴不争笑嘻嘻的道:“庆王爷能听个乐呵,就是大事啊!!” 一边说着,他凑过来:“师叔,我跟你说个事儿。” 唐时锦嗯了声。 吴不争神秘兮兮的道:“就是前阵子,你不是把仵作骂了一顿吗?你知道延墨这人,他是哪儿有热闹往哪钻,他本身也跟沈挚他们熟,所以就过去蹭饭,想听听事儿……” 他一顿,唐时锦已经想到了什么,一挑眉。 然后吴不争笑嘻嘻的道:“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他在那儿遇到了简秋罗姑娘,然后看对眼儿了,这阵子天天过去蹭饭,听说罗娘子要把简姑娘认做义妹,然后撮合这事儿呢!” 唐时锦笑道:“行,你留意一下罗阿姐家附近,有什么合适的小宅子,然后若这事儿成了,你就叫?儿买下来送给他。” 吴不争点了点头:“成。” 他一边说一边笑了一声:“不过我看延墨好像不在意这个的。” “确实,”唐时锦道:“他确实不在意这些,明儿我过去瞅瞅。” 她想起来问:“对了,我叫你查的人,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啊!”吴不争道:“我不是交过来了?” 唐时锦转头问了问,安儿这才想起来,送了进来,唐时锦低头细看。 她想给国安部请的官员,并不止一个“指导员”,还要一个提刑官,海汝州这人业务熟练,但是人真的太低调了,处处要息事宁人,下头人也跟着吃亏,所以她当时就说了,要为提刑按察司另设一个提刑官,让海汝州专门管业务去。 这个人不能从千户里头提,不然就相当于降职了,所以她想从百户里头提一个,挑出来了几个人,吴不争这会儿才刚把资料送过来。 唐时锦草草过了一遍,道:“所以,还是这个冯半沉合适。” “嗯,”吴不争道:“他家里人口最简单……再说了,你当时就为了他,发了那么一场脾气,直接选他,比选别人不更省心。” 唐时锦点了点头:“行,就他吧,我明儿与他聊聊。” 于是她第二天一早,去了国安部,就先过去找了冯半沉。 冯半沉今天不轮值,正跟本卫的人一起练兵,唐时锦溜达着过去看他们练完了兵,才招手把他叫了过来。 冯半沉如今是她迷弟,咧着大嘴笑着施了礼。 唐时锦直接道:“我想调你去管提刑按察司,你意下如何?” 冯半沉毫不犹豫就跪下谢恩:“多谢王爷,下官听令!” 唐时锦笑道:“你不是看不起仵作吗?” 冯半沉嘿嘿的笑道:“那会儿我不是蠢么,这人就是越蠢越敢蹦跶,您可别笑话我了!这会儿我洗冤集都背过半本了,哪还能犯这样的错儿!” 唐时锦笑道:“世人对仵作,确实有偏见,我哪怕尽量改善,也仍旧不能真的杜绝,所以我想着,起码先在咱们自己人这边,让仵作腰杆子挺起来,海大人脾气太面了,我想调个厉害人过去……并不是说让你去吵,也并不是说仵作就一定不会错,有理有据的可以,无理的不行,明白吗?” 她一边说,冯半沉就连连点头,“下官明白的!再有像下官这样的糊涂虫,下官一定要骂回去!” 唐时锦连连失笑。 这个人,貌似憨憨,其实倒是个绝顶的聪明人,每一句话都说的恰到好处,也第一时间能领会她的意思,她还挺满意的。 第1030章 赶早不如赶巧 不少人都以为提刑官会从之后的考试里选,没想到居然提前就选了,不少人暗暗失望。 武将胆子都大,就有人过来问她。 唐时锦还挺稀奇的:“从这回的考试中选?那不合适。让你们考试是因为这些本来就是你们应该掌握的,而我选提刑官是为了管人的,不是为了管业务,假如业务熟就行,我干嘛不直接用海汝州?旁人哪怕熟读洗冤集录,也不可能比海大人业务熟啊!” 就有人道:“可是国安部本来就是讲律法的地方,官员升迁也应该有些法度,不然就论功行赏,不然就比试,总不能太过随意?”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但国安部说白了是新兴部门,没有常例可依,所以我首先要把盘子铺起来,把每个岗位放上合适的人,然后才好慢慢的建立升迁制度,如今什么都没有,谈什么法度?我必须先保证这段时间国安部的正常运转。” 有人问:“那以后会有吗?” “会的,”唐时锦道:“我之前的精力都放在国库这块了,如今腾出手来,肯定会花功夫把这边方方面面完善起来的。” 国安部这种地方,跟后世的公安局还不一样,类似于军队,立功靠什么? 例如文武的比赛、例如案子等等,都可以。 所以第二天她就叫了戚曜灵、江必安和吴安磐,大家商量了一下。 文武比赛其实都好说,毕竟是武官,可以每年搞一次大型比武,像在江南搞的一样,但是案子的考核,还真有点麻烦。 因为考核数量,就有可能会出现急功近利的,例如案子还没结,就想办法让他结了的,种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假如说唐时锦一直待在这儿,可以时刻加固他们的正义感,但是一来她待不久,二来,靠人性,而不是制度管理,本身就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 而且他们人多,案子轮不到几个,连案子都没有,更谈不上破案了。 可是国安部就是干这个的,不考核案子,也说不过去。 几人商量了两天,简单的定了定。 首先还是鼓励他们外放,到各地的国安分部去,也算是当年她政法分离的想法,持续推进。 第二个,案件可以分级,普通的日常案件,只做月度年度的基本考核,大案要案视情况考核。 先定出一个大案要案的条条框框,另外,稽核人员也得有,也就是说,吴安磐手下,需要有人。 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的事情,都得慢慢来。 这边商量了个差不多,外头平儿示意了一下,唐时锦就叫她进来了:“怎么了?” 平儿捧着两个大盒子进来,笑道:“禄少那边送过来一些东西,晓得主子想要,赶着叫人送来了。” 唐时锦一边站起来,一边问:“什么啊?” 平儿笑道:“守时。” 啊,她的手表! 唐时锦赶紧把盒子打开,第一个主要明黄色系的,那是单独给她和炎柏葳的,唐时锦看了一眼,先丢进空间里,另一个大盒子,里头衬了锦缎和丝棉,齐刷刷的摆了两排手表,各有花样。 平儿道:“禄少说,匠人说已经试过了,走时都是准的,他已经把他的拿走了。年前可能还要送一批过来。” 唐时锦看着果然空了一个缺,道:“也不先给我瞅瞅是啥样的!” 一边说一边就拿起来细看,然后一看之下,她噗的一声笑出声来,然后就笑的不行了。 戚曜灵道:“怎么了?” 唐时锦指着一个表盘叫他看,戚曜灵一看,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看了江必安一眼。 江必安就要站起来,唐时锦立刻示意平儿挡着,他就坐下了,道:“我早说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时锦笑的停不下来。 这铁定是上官荼蘼整的,表盘上画着画儿,仿着她之前画的q版,例如什么日月随身麒麟护主,都各有主题,日月这种也就算了,例如狴犴吧,也就是门扣上的那种兽头,多威严一形象,结果上官荼蘼画的非常可爱,关键还把眼睛画的有点儿像江必安,只那么点点大,凶萌劲儿非常好笑。 唐时锦笑的眼泪都下来了。 戚曜灵笑着把他的拿出来戴上了。 表盘整体是红色木质的,玻璃面儿,皮质的带子,大而精致,很配官袍,非常好看。 江必安再一次站起走过来,伸出手,唐时锦笑的腮都酸了,拿过来给他带上,一边还忍不住好笑。 江必安收回手扫了一眼,道:“你的人,都是一样的促狭。” 唐时锦笑道:“不知江大人是谁的人?” 江必安一噎,没回答,收回手坐下了,一边抬手仔细打量。 唐时锦打发平儿回宫拿了一些小盒子和锦缎,然后细细的挑了些,自家人都是特定的图案,不用说了,其它的她算了算数量,先包好了叫人给桃相送了一块,又给桃大、桃二和桃六各挑了一块,然后给靖王、平王、王慎行也送了一块,还送了吴安磐一块。 吴安磐连称不敢,唐时锦笑道:“行了,赶早不如赶巧,给你就拿着。” 吴安磐只得接下,小心的包起来收进了怀里。 然后唐时锦把其它的赶着叫人送出去,例如卫时磊和汤莲生的,例如卫王爷的,例如花晟林小两口的。 本来拿过来就不多,一通分下来,一盒就分完了。 唐时锦回了宫,又把大盒子拿了出来。 这种时代,给皇上的肯定是最好的,这一套,男款和女款的各有十二只,因为这年头限于工艺,表都做不了太小,不适合给孩子带,所以下头还放了一些做成怀表样式的,唐时锦叫人给太子和六小只送了过去,拿着玩儿。 然后给炎柏葳换了,自己也挑了一只,然后还写了一个说明书,某年某月制出手表,锦临大帝命名为守时什么的,把旧的那一只放进库房,到时候千百年后,后人发现了,也能知道,我大中华是最早发明手表的地方。 结果刚写完,拿给起居郎看呢,吴不争就过来了,一脸幽怨的看着她。 唐时锦:“……” 她不好意思说把他给忘了,于是道:“下次吧,下次一定给你先挑。” 吴不争哼道:“连吴安磐都有!!难道我们的交情还不如吴安磐!” “那不是巧了么!”唐时锦安慰他:“那不是他恰好在么!我总不好隔开他不给他。” 吴不争委屈的道:“反正我就是没有!” 唐时锦扶额。 第1031章 这个天下是我的 她道:“那这样吧,你跟灵儿把他的要了去戴,我把我这儿的给他一个戴。” 明黄色系是帝王专属的,下头的人不能用,但是帝赐的除外,吴不争这种并不适合太拉风,但是戚曜灵就无所谓了。 于是吴不争立等着她挑了一块出来,自己拿去给了戚曜灵,把他那个现场从手腕子上撸了下来,自已戴上,心满意足的走了。 京城里就没有秘密,于是桃相几个人上朝,就被人扒着手腕子看。 吴安磐的,他直接给了他爹,所以忠仁侯上朝时也戴上了。 他是一个低调的人,平时从不冒头,但这种情形不一样,这不止是给自家加筹码,更是彰显他儿子的份量,所以还是戴上了,大家当然也都看到了。 张居正的情形跟他差不多,因为他儿子是桃六郎的徒弟,算是唐时锦的自家人,也被送了一块,他儿子也是给了他戴。 所有人都得到了一大波恭维! 随身带着一个钟! 这是多么方便多么拉风多么君子啊!所有人都非常羡慕,话里话外的跟炎柏葳打听。 炎柏葳只能道:“这不是财政阁的生意,是锦儿自己的匠人做的,制作不易,十分耗时,锦儿一时不打算卖,也就没多做……等朕与她说说,看下次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炎三跑回来跟她说了,唐时锦只能:“……” 她能想到手表会很受欢迎,但也没想到这么受欢迎,她只能默默的传信给那边,让他们快点儿做。 明黄色系没必要做那么多,她也戴不了这么多,倒是其它的可以多做一些,起码把阁老、六部尚书这些高官发一发。 炎三跟她道:“主子,最近怀诚侯在朝上很拉风的,今天朝上又说他了。” “哦?”唐时锦问:“查了几个贪官了?” “好几个,”炎三道:“好像报上来有八九个,还是十来个了,他们背地里都说,怀诚侯这是拼了,不惜一切也要升官!” 唐时锦有点儿好笑,心说要照这么说的话,那怀诚侯这个背锅侠,被利用的很彻底么! 她问:“到哪儿了?” “江南,”炎三道:“今儿这个官员,是江南人。” 怀诚侯被放出京,表面上做人口普查,私底下查贪腐,身边既有周保峰这种辅官,又有黑心政客早就放过去的门客周仁,简直就是个夹心小饼干儿,想想都觉得挺可怜的。 但他自己不这么想。 大愚若智的怀诚侯,是真的踌躇满志,他当然知道皇上不是真心用他,但是在他想来,不管皇上怎么想,他可是有底牌的!只要一出京,那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所以他意气风发的出了京。 他憋了太久,终于开笼子放飞了,满心想着大干一场,所以他明知道周保峰是皇上的人,但就连演老实低调都有些不走心。 周保峰假装没看出来,就配合他表演。 因为江南有陪都,地位特殊,所以他们一行人,是先从晋州走的,晋州这种地方,毕竟与京城比邻,加上鞑靼战事才过,还一直紧着弦儿,所以当地的官员还都不错,没有什么明显的劣迹。 再说他们表面上是来做人口普查的,于是就督促着官员,老老实实的做人口普查。 怀诚侯也是学武之人,体力不错,身先士卒什么的也都演的兢兢业业,同时,私下派出影卫去查各地官员。 他内心已经隐隐有了“这个天下是我的”的感觉,极为上心,然后就觉得人手不够用了,于是一边查着近处,然后又派出影卫,去云上山召他的隐藏人马,想要大干一场。 结果左等右等,人都不回来。 一直等到他们一行人,离开了晋州,又离开了雍州,马不停蹄的前往茂州之后,几个影卫才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怀诚侯一看就知道不好,急道:“出了什么事?” 影卫小头目道:“禀主子,云上山没有人。” “什么?”怀诚侯讶然:“什么叫没人!?怎么会没有人!?不是还有几万人吗?” “是的,”影卫冷汗直冒:“但是属下等过去之后,发现那一处早已经荒芜,看起来至少三五年没有人了。” 怀诚侯愕然。 他当然料不到早在十几年前,炎柏葳就把元盛帝的影卫老巢给搬空了,他惊骇不已,半晌才道:“难道……难道父皇驾崩之后,那些影卫就会解散?” 他看着那影卫头目。 影卫愣了半天:“属下不知。” 怀诚侯怒道:“不知,你怎会不知!连这个也不知道,要你何用!” 影卫垂首道:“属下等确实不知,出山影卫与未出山影卫,本就不允许有任何的交集,影卫在哪儿,有多少人,都是只有主子才知道的秘密……做影卫要的就是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就不能知道,当初我等出来的时候,也是被头目带出来的,有什么规矩,属下等确实不知。” 虽然他说的有道理,可是这个时候,怀诚侯听不进任何的道理。 他大发雷霆:“大胆奴才!误了我的大事,还敢振振有辞!简直放肆!” 几个影卫垂首不再多说,由着他破口大骂,声音大的吓人,在外头都听的清清楚楚。 周保峰在前头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听的津津有味,门客周仁背着手儿从门前经过,两人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视线。 所以说啊,有些人确实烂泥扶不上墙。 影卫确实是经过特训的机器,可他们毕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想法有情绪。 一来,这本来就不算是你的势力,甚至不算名正言顺,二来,你如今干的事儿,叫谁看都是往死路上走,看不到希望。 就这,你还不把他们当人看,叫谁心里能舒服?一次半次的还可以,日子长了呢? 但目前他还有用,所以,周仁还是过去准备劝劝他。 计划中的几万人马一下子没了,怀诚侯觉得天都塌了,疯了般发泄了一番,对着影卫又踢又打,谁劝也不听。 一直到没了力气,才颓然的坐了下来,周仁示意了一下,几个影卫这才施礼出去,一个个面色隐忍,屋檐树上的影卫,也都神色复杂,颇有几分兔死狐悲的凄凉。 周仁过去给他倒了杯茶,等他缓过来了,才徐徐的劝道:“这么多人,不可能消失的,想必是听闻了太上皇驾崩,有什么规矩,所以暂时搬走了,派出影卫慢慢查访就是了,又何必着急……” 怀诚侯一想也是,顿时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情绪大起大落的,居然都没有想过,周仁怎么会知道他们说什么的问题。 但不管怎么说,终于把人安抚了下来。 然后怀诚侯派出人手,四处查访,同时继续查贪腐。 第1032章 人财名三空空 其实怀诚侯手头的影卫,还有近万人,虽然里头至少有半数已经倒向了炎柏葳,但仍旧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暗中查一些事情还是很好用的。 茂州是唐时锦的生身之地,繁华富饶,自然也就助长了贪腐,不几天,手头的材料就是一大堆,都是实打实的罪证。 因为人口普查,是圣旨一到就开始做的,所以他们到茂州的时候,下头已经在做了。 怀诚侯草草过了一遍,没挑出什么毛病来,就跟周仁商量着,这事儿要怎么操作。 周仁表示:这种事情,不能明着来的,你更不能露面啊!不然万一他倒打一耙怎么办?咱们也不是什么有底气的人物,没准儿皇上正等着揪你的小辫子呢?所以一定要谨慎,要心照不宣。 怀诚侯深以为然。 于是他暗中派了一个影卫过去,跟官员接洽。 被策反的影卫过去威胁了一番,把那官员气炸了,然后回来禀报。 周仁劝说:这人这是不识抬举啊!不把侯爷你放在眼里啊!为了防备他陷害咱们,咱们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先把这事儿报上去,只要明面上是个大功,皇上不管怎么想,都必须要嘉奖你!而且这样一来,也好震慑后头的人,没准儿以后但凡心虚的,主动就来找你呢?不是更好谈了? 怀诚侯又深以为然。 于是他立刻报了上去。 这种事情,暴出来的时机,一定要选好。 首先,不能太早,太早暴露,之后的官员肯定会有警惕之心,之后查起来就麻烦了。 但也不能太晚,不然你人都走了好久了,又转头参这边的官员贪腐? 太容易被人攻讧了,而且核实起来也麻烦,所以最好的时机就是,前头派出去的影卫,已经查到足够多了,而他们在这边还没走,折子快马加鞭报上去之后,一道圣旨下来,你花上十天半个月核实,就能把事情定下来。 而且,为了让怀诚侯这个工具人,起到最好的效果,所以理想的状况是“皇上只是让他来做人工普查的,但他为了立功查起了贪腐。” 不得不说,损到家了。 把这些坏人的仇恨,全拉到了他一个人身上,相当于他踩着他们的尸骨上位,叫谁谁不生气? 怀诚侯一无所觉。 毕竟,周仁到他身边好几年了,他怎么可能会想到,这是炎柏葳的人? 反正各种意外之下,就光茂州一个地方,就报上来了三个官员,贪的还都不少,罪证还都挺全的。 炎柏葳从三司挑了官员过去接手此事,下旨称赞怀诚侯心怀大义,并赐了斗牛服。 怀诚侯接了旨,暗中跟周仁道:“皇上这下相信我了吧?” “对!”周仁盛赞他:“如此的局面实在很好!皇上亲口夸你心怀大义,之后若是再贬你那不是自打脸?所以侯爷之后行事,只要小心些,就是万无一失!” 怀诚侯意得意满的微笑。 并没有意识到,一个茂州走下来,他想拉拢的人手一个也没拉拢到,也没收什么礼,甚至后头还有三司来摘桃子,人财两空,不对,人财名三空。 三司赶到之后,他们继续往前,赶往滇州。 怀诚侯的丰功伟绩,滇州各级的官员,早就听到了消息,严阵以待。 可是严阵以待,也没啥用处啊!毕竟,在他们还在晋州的时候,影卫就已经到了各地,查到了很多东西了。 于是,又报了两个官员上去。 周仁也没有一昧的叫他上报。 毕竟,水清则无鱼,一文钱不贪的官员这世上是真没有几个,所以,那些尚有可取之处的,他们就推动一下,一来安抚怀诚侯,二来收一点银子,反正银子收过来是皇上的,结盟什么的,到时候世上没了怀诚侯,还结个屁的盟啊!? 而且滇州,自古以来,就是有名的烟瘴之地,也就是瘴气,容易有瘴病。 但是因为平亲王推广新粮,足迹遍布天下,所以两年之前,这边就有很多洼地沼泽被填平了,开始种粮食。 瘴气这东西,本来就是山林沼泽中湿热蒸郁而生的,没了森林沼泽,多了农田,瘴气自然就少了许多,随之而来的,还有粮食产量的上涨,病死数量的减少……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政绩。 所以这两年滇州官员的考绩都很好看,朝上那些关系,帮他们说话也方便。 一时之间,不少人参怀诚侯诬良为盗、党邪陷正种种…… 炎柏葳只表示:朕相信朕的弟弟,朕的弟弟还是很赤子之心的么!你们要是不信,朕叫三司过去复查。 于是三司继续跟着他们走。 他们都是得了话的,罪证确凿,谁也不敢从中捣鬼,最多稍微手下留情,这都是可以接受的,反正结果没差。 同时怀诚侯继续往前,一地一地的轮过去,基本上每州都能揪出两个来,几个月后,终于进了粤州,其间,两次被追杀。 卫时磊如今是镇海总督,浙、闽、粤三地全都在他名下,他虽然出海,也有桃三郎镇守,官员都刷过一遍了,差劲的早就换了,难得的清静地方。 加上怀诚侯心有忌讳,不敢明着与他们对上,于是消消停停的走了,然后就进了江南。 江南,薛凤莲和穆云羲,也都算皇上的人,但毕竟差一层,而且怀诚侯觉得,已经有三个地方一个贪官也没抓到了,在江南要是再一个也不抓,那说不过去啊! 于是立刻就找出来一个官员的罪证,上了折子。 也就是这一回这个。 薛凤连两人,很快就得了消息。 薛凤连问穆云羲:“你说,皇上是什么意思呢?” 穆云羲道:“我只知道,一个给妖妃万氏跪过灵的人,皇上是不会真的重用的。” “说的也是,”薛凤连四平八稳的道:“揪几个贪官出来,其实也是好事。” “是啊,”穆云羲道:“如今都锦临七年了,江山稳固,很多事情也可以腾出手来做了。” 两只狐狸貌似悠闲的扯了几句,达成了初步的共识。 然后薛凤莲迅速上折子请罪,自承失察。 而怀诚侯这一边,上完折子之后,就跟周仁商量:“下一个官员……咱们是不是可以拉拢拉拢了?” 第1033章 留下跟他共存亡 周仁捋了捋山羊胡子:“侯爷啊,江南这个地方,跟别处不一样,所以咱们做事也得格外的小心。” 怀诚侯也想起来了:“我以前时常听人说江南水深,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呢,”周仁慢条斯理的道:“江南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朝廷的钱袋子,富有的很,而且利益勾结……为什么说利益勾结呢?我说个最浅显的,例如江南粮米桑蚕丰足,漕粮年年供着京城,秋收之时我这边报了亩产八百,你那边要是报两千,叫我怎么办?我这就没法解释了。所以要少报就全都得少报,也所以,大到总督小到县令,每一个江南官员,全都参与其中。你参与过一回,之后你的腰杆子就挺不直了,以后次次都得参与,所以,江南这地界儿,历来就联系紧密,与旁处不一样。” 怀诚侯恍然:“原来如此!” 他想了想:“那他们都是一伙的,咱们该怎么办?” 周仁道:“却也无妨,你如今是钦差,前后已经上报了十余个贪官,得过圣上的嘉奖,他们不敢明着对付你的,否则不等于不打自招?而且正因为他们是一伙的,所以若能拿下江南,于侯爷的大业而言,好处极多!这就是极有力的臂助啊!” 怀诚侯被他说的有些兴奋了:“那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咱们要先兵后礼!”周仁道:“老夫昨儿已经细看过了,又挑出来了两个官员,咱们趁他们没防备,快马加鞭把这两个官员也报上去!这样一来,江南官员知道厉害了,自然会花大力气拉拢咱们的。” 怀诚侯道:“你方才不是说,他们干的这些事儿都在一起,那报一个,不就等于全都报了?那他们岂能容我?” 周仁心说不错啊,这会儿脑子居然灵了。 一边就笑道:“侯爷放心,老夫自然知道的,”他从袖中取出了写好的折子:“老夫所选的,都是十分私人的罪状,并不会涉及到共谋的问题,所以不用担心。” 怀诚侯又道:“那假如,我们出其不意,把他们共谋的问题报上去,能不能于唐时锦一记重创?” 周仁挑了挑眉:“侯爷,且先不说这些事情是公开的秘密,就说庆王爷这个人……任何人与她为敌,都是不明智的,且如今这种情形下,没有任何事,真能给她重创。” 他顿了一下,语重心长的:“侯爷啊,你万万要改掉这纯粹泄愤的习惯,咱们有的本就不多,一定要好生算计,步步筹谋,稍微不划算的事情,都不该去做才是。” 这话,怀诚侯听进去了,点了点头,道:“报上这两个之后,他们也就知道厉害了,咱们就可以坐等江南官员上门了,是不是?” “正是。侯爷英明。”周仁含笑道:“不可一昧的软弱,也不可一昧的强硬,恩威并施,才能得到更多。” 于是当天晚上,怀诚侯就派了影卫,连夜把密折送上。 之前怀诚侯所报的,全都是贪腐问题,但江南这三个官员,其罪行涉及了各个方面,极多极杂,显得十分的欲加之罪。 炎柏葳仍令三法司核查。 怀诚侯老神在在的等着江南官员上门谈条件。 谁知道隔了两天,早上一直没见周仁过来,怀诚侯打发影卫去看,去了却发现窗子开着,周仁的外衣和鞋子还在榻边,人却不见了,显然是被人趁夜掳走了。 怀诚侯又惊又怕,大发雷霆。 其实之前就有过两次刺杀,但他仗着有影卫在,完全没当一回事儿,可如今,就在一个院儿里,周仁这一失踪,实在是把他吓的不轻。 而且,说白了,怀诚侯这个人,从来没有人真正教过他什么心术。 当年的马见才,只教会了他不该有的野心和不错的功夫,马见才死了之后,他又找到了周仁,万事都需要周仁提点,他乍然失踪,他怎能不慌! 他放出影卫找了几天,影卫忐忑的过来禀报:“有人看到,那天亥正(22点)左右,有人经过,早上城门前,也有人看到一人出城……身量很像周先生……会不会是周先生自己离开的?” “胡说八道!”怀诚侯瞪着眼骂道:“周先生怎么可能自己离开!你们自己玩忽职守放了恶人进来,掳走了周先生,如今还想拿这样的胡话来搪塞我!” 他无能狂怒了半天,骂的影卫抬不起头来。 其实,周仁还真是自己走的。 事儿都办的差不多了,他不赶紧走,难道还留下跟他共存亡? 可是怀诚侯是绝对不信的。 所以留王氏确实害人不浅,哪怕如今,怀诚侯长大了,理智上他知道他夺位已经希望渺茫,可是由于年少时的影响,他在情感上,仍旧深深的以为,他才是天下主。 然后工具人周保峰溜达着过来,凉凉的道:“其实,这又不是查案子,还非得找个目击证人?只要想想,这会儿,会掳走周先生的,会是谁?能是谁啊?” 怀诚侯猛然一皱眉。 他与周保峰向来就是面和心不和,但是这句话,他觉得还是有道理的。 周仁也说过,不可一昧的软弱,如今他们都欺到他头上来了,他不趁机发作,岂不是叫他们小看了? 于是他就气势汹汹的去找薛凤连了。 薛凤连一脸诚惶诚恐的把人迎了进来,怀诚侯拉着脸发作道:“薛大人若是记恨我,直接冲我来就是!掳走我手下的人是何道理!” 薛凤连一脸迷茫的道:“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下官着实不懂。” 怀诚侯冷笑一声:“别跟本官装糊涂!我的幕僚周仁,前天晚上失踪了!你敢说这与你无关?” 一听这话,就差不多知道他的水平了。 自己的底牌,自己一把就掀开了,对方还不是想怎么谈怎么谈? 薛凤连脸上仍旧严肃,道:“此事确实与下官无关!侯爷若是不信,下官可以对天发誓!侯爷啊!恕下官直言,你这是关心则乱了。侯爷不妨想想,下官掳走侯爷的人,对下官来说有何用处?下官就算真的想对付侯爷,也没必要做这种事啊……” 他略顿了一顿,等他想明白,然后续道:“更何况侯爷领旨而来,下官逢迎还来不及,又哪有胆子对付侯爷呢?” 第1034章 跟神仙作对 这话,怀诚侯听进去了,神色稍缓:“但我的人,确实是在你的地盘儿上失踪的!你倒是给我一个交待!” 薛凤连亲自执壶,给他倒了一杯茶:“侯爷先莫急,您细说说,下官马上叫人去找。” 怀诚侯这种人,最吃这一套,对方态度恭敬、说话好听,他就觉得很受用。 再加上他觉得,强硬已经展示的足够多了,该示恩了……于是也就缓和了神情。 薛凤连这么多年混迹朝堂,不入任何党派却又能独善其身,着实是一个绝顶的聪明人,怀诚侯的段数,在他这儿完全不够瞧。 反正半个时辰之后,怀诚侯不光是疑心尽消了,简直要将他引为知已了。 中午薛凤连叫了穆云羲过来一起用饭。 怀诚侯其实是有些不快的,他自觉得薛凤莲已经通过了他的考验,正想招揽一二,结果他又叫了一个外人来?说话岂不是不方便了? 薛凤心知肚明,却愣装糊涂。 他心说他除非是傻了才单独跟他密谈,哪怕皇上明知道他不会这么蠢,不可能投效他,心里也不舒服啊! 好在穆云羲也是个会说话的,两只狐狸一搭一挡的,很快就哄的怀诚侯笑容满面。 怀诚侯可能是觉得他们已经被他的王霸之气折服了,于是便露出了招揽之意。 两人:“……” 有时候,聪明人确实理解不了蠢货的脑回路。 皇位么,谁都稀罕,你也是龙子凤孙,不甘心那是必然的。 可是你如今不是皇子是皇弟了,皇上英明神武,江山稳固,还娶了一个无所不能的财神媳妇,生了一个紫微投胎的太子……你说说,你就说说吧!你还不认命,还蹦跶,你蹦跶的起来吗? 就算你想蹦跶,你起码先给自己攒够了筹码啊! 你如今才头一回办差,头一回跟他们正经接触,就敢大模大样的招揽,这是生怕皇上不知道?? 再说了,他们俩这身份,穆云羲他爹是大都督!薛凤连的大儿子是禁军统领!他们是明明白白的皇上的人啊! 等把醉醺醺的怀诚侯送走,薛凤连默默的道:“真是万万想不到……” 穆云羲道:“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薛凤连道:“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才好?” 他瞥了他一眼,又加了一句:“皇上想叫咱们怎么办呢?” 穆云羲答非所问的道:“谁都知道治贪难,但难,也得有人干,国安部不干,三法司也可以干!” 薛凤连的眼神儿闪了闪。 这种事情,正常操作,当然是立刻写密折报给皇上。 但是,现在的关键是,皇上想把这事儿办成什么样子。 怀诚侯如此浅薄,皇上不可能不知道他的野心,可还是把人放了出来,做了这些事情,既然有了一个伟光正的开始,不可能再让他背一个谋逆之类的恶名。 所以,皇上必定是不想让这件事情“发生”的。 现在的问题是,要做到什么程度? 假如说在见怀诚侯之前,他们还不敢断定,但是在见了他之后,事情就很明白了。 毕竟,怀诚侯这种人,只有死了,他才不会再蹦跶。 只是,怎么也是一个侯爷的性命,哪怕他们断定了皇上想要的是这样的结果,也得防备着,将来皇上想起来会不舒服。 穆云羲低声道:“茂州的方大人,听说罪证确凿,要抄家灭族了。” 薛凤连道:“我倒是听闻滇州的刘杨的岳家,与江湖人有过来往。” 穆云羲也回过神儿来,缓缓的点了点头。 茂州是唐时锦的出身之地,却也是他们的决裂之地,这种敏感的地方,能不提,还是不要提的好。 怀诚侯当然不知道他们密谋了什么,他觉得他与他们,已经达成了初步的默契,只是此时,他们可能还有顾虑,这也是难免的,他等的起! 他宿醉之后,有些头痛,心情却不错,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沉吟。 外头,几个影卫头目正在低声交谈,一个个脸色发白。 从前天开始,放出去的人手,有好几路没了音讯,接连派了几波人手去查,也是一去不回。 这种情况,一般是死了,或者失手被抓了……但也有可能,是叛逃了。 一下子叛逃了几千人,这绝对不是临时起意,而一定是蓄谋已久,但他们为难的是,此事要不要告诉怀诚侯。 他此时志得意满,若是告诉了他,必定又是大骂一场,踢踢打打,他们虽然不怕挨打,但,谁又喜欢挨打呢? 几人商量了半天,拿不定主意。 周保峰溜溜达达的过来,道:“如果我是你们,就不去找骂。” 他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人丢了,就去找嘛!多一些人手去找,总能找到的,不是吗?” 几个影卫头目都听懂了,一时神色复杂。 元盛帝的这些影卫,并不是一天策反的,也是一点点慢慢来的,之所以到现在这几个人还没反,显然是因为忠诚的程度高,所以放进来的间客,也不敢轻易下手。 但是到了这一步,他们是真的摇摆了。 隔了许久许久,才有人道:“要不,我们就去找找?” 另一人也垂着眼道:“去找找吧,说不定就能找到呢?” 第三个人赞同:“对,要去找找,这么多人呢!不找怎么行!” 说出这句话之后,三人不约而同的松出了一口气。 毕竟,跟神仙作对,心理压力实在是太大了,直到今日,此刻,做出了选择,整个人都一下子轻松了。 三人都抬头,看着余下的两个人。 其中一人名叫叶一,犹豫着别开了眼,另一人名叫天十,他扫眼诸人,冷然道:“侯爷救过我!我绝不会背叛侯爷的!我们是影卫!我们怎么能背叛主子?一个背叛主子的影卫,还有谁敢用?你们起这样的心思,就是该死!” 他飞也似的拔出剑来,后退数步,警告的看着他们,然后迅速转身,跃进了房中,跪地道:“侯爷!!” 怀诚侯一皱眉:“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天十道:“侯爷!昨日有数路影卫,断了消息!属下认为,他们很可能叛逃了!” 余下的三个影卫头目互视了一眼,一人迅速打了一声呼哨,呼召手下。另两人慢了一步,也各自打了几声呼哨,几拨影卫迅速聚集了起来。 第1035章 王爷奇思妙想 里头,怀诚侯怒气冲冲的声音传了出来:“什么意思!什么叫叛逃了?他们为何要叛逃?你为何知情不报?” 天十道:“侯爷,属下并未知情不报,属下派了三拨人去接应,但俱都一去不回……而且林二、松一和杨四也似有叛逃之意……” 一听他居然直接点了名字,那三人再无迟疑,直接一招手儿,三队影卫如同雁儿一般,大片大片的跃过了围墙。 天十急了,回手一指:“侯爷你们看!他们要逃!” 怀诚侯抬头看了一眼,简直应接不暇:“你们在搞什么鬼!你这是在耍着本侯玩儿吗!?青天白日的唱这样的大戏,是不是真当本侯不敢杀你!” 天十急道:“侯爷!属下没有搞鬼!如今军心不稳,还请侯爷早做决断!” 他上前一步,就要来抓他,“侯爷!属下先送您回京!” 但是他忘了,刚才,他防备同伴,抽出了长剑,此时,仍旧拎在手中。 怀诚侯本来就满心怀疑戒备,一看他提剑冲上来,怀诚侯脸色一寒,猛然退后一步,毫不犹豫的拔出长剑,反手就一剑劈了下去,怒道:“你敢!” 怀诚侯功夫不错,天十又毫无防备,被这一剑狠狠劈正,自肩到肋划下一道,鲜血猛然喷溅了出来。 天十瞪大了眼睛,喃喃的道:“侯爷?属下没有……” 下一刻,他缓缓的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外头那几拨影卫,并未离的太远,他们知道怀诚侯没有人手来抓他们,所以也不用急着逃走,正在跟属下简单交待,结果叶一急匆匆出来,低声道:“天十死了。” 几人都是一呆:“什么?” 叶一苦笑了一声:“侯爷以为他要对他不利,就把他杀了。” 诸人久久无言,心情复杂。 假如说前一刻,还有影卫在犹豫,到了这一步,也就真的不需要犹豫了。 而此时,京城。 王慎行在江南待的久,江南的消息大多都知道,得了信儿,还特意过来找唐时锦问了一句。 唐时锦只道:“不用管他,一只蠢羊到了俩狐狸嘴里,什么结果不是明摆着的吗?” 王慎行眯了眯眼晴,唐时锦又非常假的摆了摆手:“啊,我说错了,怀诚侯为国肃贪,令人敬仰!” 这一下子,王慎行是真的懂了,点点头:“王爷说的是。” 说完了,他才注意到他们这架势:“王爷你这是?” 唐时锦打扮的十分潇洒炫酷,束着腰,穿着高筒靴,还系着披风,正从一边狂奔下来,然后猛然定格……好让披风扬起来,一边叫:“小秀儿,这样行不行?够不够潇洒??” 曾独秀坐在旁边,憋笑憋的脸都是红的:“师叔,你就摆个姿势就行,我自己想像一下披风的样子。” “早说啊!”唐时锦叉腰站着:“跑了好几趟,累我一身汗!” 王慎行抽着嘴角:“王爷这是要画像?” 唐时锦道:“我这不是想设计一个‘守时’的面儿么,我想要一个黑色的剪影,就是画一个人的侧面,一脚踩着石头,披风扬起来,非常潇洒,我自横刀向天笑的那种剪影!到时候,以表中间相隔,这边是黑色,那边是白色,然后黑色这边画一个白石头,白色那边画一个太阳,又是一个剪影,又会像一个八卦,是不是超有意境的?” 王慎行:“……” 他无奈的道:“王爷真是奇思妙想。” 唐时锦道:“你要不要来一个?你写字也不错,要不要来一个定制版?你想要什么样的面儿,都可以自己画,或者自己写,然后我叫人做一个。” 王慎行前一分钟还觉得这挺幼稚的,结果下一分钟就觉得这主意还不错:“倒也可,让下官想想。” 唐时锦笑道:“我反正是画了好几个。” 这种东西,机芯需要匠人精工细做,但是表面儿却很容易。 唐时锦受上官荼蘼的启发,画了好几个,有他们两人的,还画了一个他们和孩子的,还画了神兽一家的,不管颜色还是形状还是花样,兽头状,方形什么的,都可以多做几个,反正她也不指着这个赚钱,就给自己人玩儿就好。 而且,除了自己人之外,还准备给几个阁老、六部尚书送,反正是要送人情,她准备把人情做的足足的,每个人都搞一个定制版!让他们自己决定要啥样儿的表面,画也行、书也行,交给她,她就给他们做出来,人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正说着,吴不争急匆匆的过来:“师叔!怀诚侯死了!” 唐时锦一脸吃惊:“啊!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吴不争道:“昨天晚上!” 他们的消息来的快,昨天晚上的事情,今天就已经知道了。 而此时,距离怀诚侯影卫大量叛变,其实已经过了六七日。 虽然影卫叛变了,但他身边并不是一个人也没有,他毕竟是钦差大臣,身边还是有护卫有影卫的。 只是他自觉得刚刚招揽了薛凤莲两人,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根本就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大发脾气,逼着这些人把那些人抓回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影卫离心离德也不单单因为这一次出门,一走几千人,这哪里抓的回来。 闹腾了几日,影卫又悄悄的消失了几个,护卫不能走,可也是没人愿意往跟前儿靠。 一直折腾到了昨天晚上,周保峰与友人相约出去吃饭,一夜未归,然后院儿里被人下了药,影卫护卫都倒了,怀诚侯的人头也被人割了。 周保峰回来之后,立刻找人追查,很快就查到,那人提着人头,从西门出了城,沿着官道一路往西南走了。 穆云羲亲自带兵追了上去,在滇州边界上,追上了那人。 据说那人是之前被抄家的一个官员的妻弟,取了他的人头,是想去祭祀家人的。 薛凤连这种人设的局,精妙在什么地方呢……这个人,是真的,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临时起意,并不觉得是受人影响,更不是受人指使,他们只是暗中助了他一些药和消息而已。 所以审下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们最多只是疏忽,以至于贼人入境,但这事情本身,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 几日之后,消息到了京城。 炎柏葳得报“大怒”,薛凤连及当地官员,以及滇州的当地官员均斥责、罚俸,并为怀诚侯赐溢号忠烈,又恩赏其妻,令其刚满周岁的幼子不降级袭爵。 同时责令三司继续查究江南当地的贪腐之事,以承其志,以慰其心。 对此,睡梦中莫明其妙被割了脑袋的怀诚侯,表示有话要说…… 第1036章 全年无休的社畜 怀诚侯的岳父不过是一个四品文官儿,真没什么野心,成亲前怀诚侯的声名好不好且不说,一嫁过来,他那个踌躇满志的姿态,就吓死他了。 一点不夸张的说,他们成亲以来,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生怕哪天睡着睡着,这位侯爷女婿就犯了事儿,羽林军就来抄他的家了。 现在人死了,还死的挺光荣的,表面上看,也算是为国捐躯了,皇上该给的尊荣全都给了,他的岳父和妻子是真的大松了一口气。 也因为名头好听,所以怀诚侯的丧事办的还挺风光的,大家都给面子过来上了柱香,倒成了侯府最宾客盈门的时候。 总之,这个结果,除了怀诚侯自己,其它人都挺满意的。 前后脚的工夫,怀诚侯的影卫也都到了京郊。 中途也有一些人离开的,但到这儿的,仍有近九千人。 这些影卫,全都是元盛帝的影卫,年纪大多二十往上,都是从小训练,各有所长,功夫更是没有差的,却根本没有真正在社会上待过,乍然没了主子,他们不觉得自由,反而觉得很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唐时锦跟炎柏葳道:“这些人给了我吧。” 炎柏葳道:“你要放在缉事卫?” “不是,”唐时锦道:“缉事卫暂时不需要大量加人了,我想放在信政司。” 传说中的快递小哥哥有木有? 影卫大多没有家乡,不介意天南地北的跑,功夫又好,服从性也好,对忠诚度的要求又不太高,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绝佳的好人选,不是远胜过从头训练? 对他们自己来说也是好事情,毕竟这就相当于从24小时全年无休的社畜,变成了8小时的正常上班族,而且还是有固定职业的,找媳妇儿都方便。 炎柏葳点了点头:“可以,我再找个武官过去。” 唐时锦直接把手头的资料推给了他:“我圈了几个,你瞅瞅。” 炎柏葳都笑了,就把资料拿过来看。 唐时锦把羽林军和缉事卫两处,所有千户的资料全都拿了过来,现在锦衣卫也都与羽林军整合了,所以中间也有几个是当年跟着去过江南的。 但是当时过去的两个千户,都有一点兵油子的感觉,唐时锦不怎么看的上,她熟的吴新几个人,又有点儿莽,而且她还是比较倾向于从原有的羽林军里头挑人,免得太像财神党,所以她圈的人都是那里头的。 炎柏葳仔细看了看,就道:“这个吧。” 唐时锦嗯了一声,伸头看了一眼:“我就知道你准挑这个。” 炎柏葳笑道:“心有灵犀。” 他们挑的这个人姓陆,叫陆怀远,看履历挺清白的,查下来也干净,而且他今年是而立之年,入职十四年了,一步步按步就班熬上来的,属于实干派,确实挺合适的。 唐时锦道:“你改天见见?” “我不见了,”炎柏葳道:“你回头见见吧,你看着合适就行。” 唐时锦嗯了一声,一边蹲下来,帮他穿上了靴子,系好鞋带。 炎柏葳提起袍子来看了看:“这什么?为什么两只脚花色不一样?” 唐时锦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要的就是不一样!” 天气渐冷,她叫人给他们做了几双长靴。 其实这年头的官靴就挺长的,但是也就长到小腿,她这个是卡着膝坐的,纯皮的,系带在前头,而且用小金钉做出了蟠龙飞凤的花样,简直又拉风又炫酷,而且他们两人的鞋子,花样是左右对应的,这就叫情侣鞋。 她自己这个底儿还做的挺高的,而炎柏葳本来就高,所以底子做的比较平,她还做了同款的外扎皮带,也有金属元素,配上短袍,下头裤腿掖进靴筒里,特酷炫,特显大长腿,一穿上,就像民国时期的军人,走路咔咔的,帅呆了有木有! 第二天炎柏葳下了早朝,还特意换了这么一身才去御书房议事。 大家一看这打扮,当然得问问啊,就有人道:“陛下这双鞋子倒是新鲜有趣。” 皇帝陛下笑道,“锦儿就爱弄这些花样儿,她说这叫夫妻鞋,一双看起来不像一双,但两人站在一起就是一对……说是要穿就都得穿,不能一个人穿,临走之前叮嘱了朕三回,朕只得特意回去换。” 如今几个近臣,听皇帝秀恩爱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全都练就了一身吹彩虹屁的本事。 王恂实就笑道:“王爷对着外人英明神武,唯独在皇上面前十分娇蛮,王爷去国安部这一身倒是合适,皇上在御书房,这一身可不就不搭了么?” 钟林锋笑道:“首辅大人当真是不解风情,搭不搭又如何,皇上王爷两人不在一处,却穿着夫妻鞋,这叫做天涯共此时!” 书房中一派和乐融融,君臣都挺乐呵的。 那边唐时锦也穿了这么一身,先去国安部走了一圈儿,人未到,脚步声先到,咔咔的,收获了一大片恭惟。 唐时锦问戚曜灵:“你说我要不要用这个给将军以上的武将做常服?” 如今的武将常服,其实是一种绢布甲,胸前腹部加圆护,有时候连圆护也不加,不怎么好看。 江必安从旁边经过,站住脚道:“为何要改?既不好看,又无用。” “谁说不好看?谁说无用?”唐时锦做势踢他:“起码踢人疼!” 他看了她一眼就要走,唐时锦叫住他:“今儿不去东宫,我跟太子说了,你们跟我出去一趟,长长眼。” 她就带着江必安和戚曜灵去了羽林军的校场。 今天这个陆怀远不轮值,正带着人在练兵,虽然是军事重地,但唐时锦要进是没什么问题的,进了之后,她也没到处乱走,直接找到了陆怀远那边,看着他练兵。 陆怀远一看到他们,赶紧过来行礼。 唐时锦摆摆手:“不用理我,你们练你们的。” 陆怀远也不敢多说,只能回过头去,继续操练。 唐时锦在后头看着。 陆怀远也属于个子高的,除了炎柏葳和江必安,她还是头一回见这么高的人,有一米八五左右,浓眉大眼,端正刚毅,气质沉稳,看着十分顺眼。 唐时锦背着手儿,身子向戚曜灵斜了斜,小声道:“别的不说,就看人家这长相,我也乐意用。” 江必安斜了她一眼。 第1037章 节操掉了一地 三人一直看了两刻钟,这才一起走了,那边陆怀远练完兵,手下人都凑过来问他:“庆王爷来干什么啊?” 陆怀远摇了摇头:“不知。” “会不会是要调人去缉事卫啊?” 陆怀远仍是摇了摇头,他们纷纷道:“要真是的话,那也挺好的。” “对啊!缉事卫干的活儿,听着就挺有意思的。” 陆怀远微微垂眼,没有说话。 他确实猜不到他们来干什么,可如果是偶然过来,不可能看这么久,如果是特意来看他的,那,难道真要调他去缉事卫? 如果是的话,他在羽林军中并不算最出色的,与唐时锦,或者说整个财神党也从未打过交道,为何会来调他? 正在思量,早有人快步过来:“陆千户,王爷有请。” 陆怀远应了一声,便跟着那人过去了,薛允文正陪着他们喝茶,陆怀远进来行了礼,唐时锦就道:“如果我调你去整合一万人马,你能管好吗?” 陆怀远毫不犹豫的道:“能!” 唐时锦笑了笑:“当年先帝爷的影卫,后来给了怀诚侯,怀诚侯意外身故之后,便成了无主之人,如今还有约摸一万人,他们的情况比较特别,但功夫都还不错。我如今组建信政司,你应该听说过,我想把这些人用到信政司,然后调你过去管理。” 陆怀远道:“下官定不负王爷所托!” 唐时锦挺喜欢他这种军人式的铿锵劲儿,点了点头:“吏部文书很快就下,我允许你从你的手下挑走一些人,不超过一千人吧,今天之内交接完毕,然后你明儿一早去国安部找我。” 陆怀远应道:“下官遵令!”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她向薛允文拱手:“回见。” 隔天,陆怀远来的还挺早的,唐时锦刚到,就听说他已经在正门等着了。 唐时锦也没着急,吃完早饭,才带着戚曜灵过去。 她现在长驻国安部,但是来找她的人多,不能人人都往里头进,所以差不多的人都直接带去门口的接待室。 唐时锦两人一进去,陆怀远急起身见礼,唐时锦摆了摆手:“先坐,还得等两个人。” 陆怀远半句话也没多说,便施礼坐下,肩挺背直,坐姿端正。 听说他从羽林军中,只带走了不到三百人,这也证明了他的自信,他自信能把那些人训成自己的兵。 唐时锦对这些小节不打算干涉,提也没提,仍旧跟戚曜灵闲聊。 三人等了不到半刻钟,穆完璞和周景霁就过来了。 唐时锦一看穆完璞,居然穿了一身粉蓝配白的袍子,简直娘的人眼晴疼,就跟他道:“穆姑娘,来来,给爷笑一个。” 穆完璞反应极快,立刻把施礼的动作收了回去,蹲身万福,微微一笑。 唐时锦当场就把茶给喷了,呛咳了几声,又咳又笑:“你真的是……穆完璞,你看地上是什么?” 穆完璞配合的瞥了一眼:“什么?” 唐时锦笑道:“是你掉了的节操啊!快些捡起来!!” 穆完璞笑道:“顶头上司面前,要什么节操!” 唐时锦服了:“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穆完璞!” 几人说笑了两句,唐时锦把陆怀远介绍给他们,然后把影卫的事情说了,把最后的影卫反叛也说了。 三人都微微沉吟。 唐时锦道:“虽然说影卫这个群体,应该是最忠诚的,不过他们真的是情形特殊,也算是真正的弃暗投明,所以不能以常理而论,但是他们自己,可能会有些心理障碍,你们要注意一下。” 穆完璞看了陆怀远一眼。 陆怀远只点了点头。 穆完璞道:“王爷放心,我觉得没什么问题,甚至有些大材小用。” “也不算大材小用,”唐时锦道:“信政司初建,正是做信誉的时候,用高手更加保险。” 一说起做信誉,她就想起来了,看了穆完璞一眼:“有些人啊……” 穆完璞顿时就知道她在说什么了,讪讪陪笑。 她当时想让元阆仙写几个小故事,穆完璞不服气,非要自己写,可是写了好几个,一点浪花也没溅起来,所以就充分证明了,哪怕同样是才子,擅长的事情也是不一样的。 但是他写的预算师的文章,还算有点热度,但也不够,这事儿倒也不急,等商学院教出来之后,有人用过了,再写也不晚。 穆完璞笑道:“我前几天已经宴请了元兄,请元兄帮忙写几个,估计这几天就能放出去了。” “行吧,”唐时锦也没多管:“总之别耽误了事儿就行。也不早了,你们去见他们吧,让灵儿带你们过去,我就不去了。” 戚曜灵去,主要就是一个象征意义,代表她知道了,也代表重视。 余下的事情就可以让他们自己做了。 这事儿其实还是很繁琐的,用现代的话来说,影卫全都是黑户,是没有编制的,所以在纳入信政司之后,要给他们正式的户籍和编制,就光这事儿就得忙好几天。 但也在这忙忙碌碌中,这些影卫的心,一下子就落到了地上。 他们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忠诚,可是他们却偏偏背叛了主子,对于今后的命运,他们是忐忑的,在等着的一天一夜中,他们甚至有一些后悔……可是没想到,他们将来的日子,会如此光明。 戚曜灵只露了露面儿,表示了一下态度,就退了出来,跟卫岚峰和颜开说话。 众影卫还都是一身黑衣,站在院中排队,有人还习惯的戴着面罩,也有人试探着把面罩拉了下来……有好多人已经并肩作战很久,都没见过对方的脸的,不听声音都不知道是谁,忍不住互相嘻笑。 就连嘻笑的时候,都习惯的压低声音。 而且他们站的时候,真的非常不习惯站在中间,大多都习惯的站在角落,绕墙挨挨挤挤,中间空着老大一片。 颜开忍不住道:“影卫都是这样的吗?真的有点可怜。” “别这么说,”戚曜灵道:“他们并不这么觉得,所以你们就不要这么认为,更不要让他们知道你们是这么认为的,就普通的互相交往就好。我师父以前说过,有时候同情比嘲笑还伤人。” 他顿了一下:“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影卫都这样的,起码如今皇上的影卫,不是这样的。” 第1038章 还是文化人会说话 影卫刚出来的时候,都是杀人机器,但是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取决于主子的风格。 例如元盛帝和怀诚侯,都是不把影卫当人看的,他们的影卫,就会一直非常的“工具人”,而炎柏葳态度谦和,却是上下级那种亲近,唐时锦则是把影卫当小弟,所以,同样都是炎柏葳的影卫,如今就能明显看出风格不同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影卫这么听话,对信政司来说绝对是好事,至于他们自己,就得慢慢来。 唐时锦那边,前脚把他们送走,正想回办公室喝会儿茶呢,就有人报王慎行过来了。 唐时锦背着手儿一过去,王慎行便盛赞她:“王爷这一身真是威风凛凛,这鞋子花纹别致,亦是点晴之笔!” 唐时锦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失算了,早上我应该先去财政阁转一圈儿的……还是文化人会说话,我穿的这么威风,在国安部转了两天了,愣是没人敢夸我鞋的,我估计他们都以为我是穿错鞋了,看都不敢多看。” 王慎行笑的不行。 唐时锦也笑道:“怎么了,找我什么事儿?” 王慎行且笑且道:“王爷还记不记得,前年的时候,宜兴送过来一些紫砂壶?你说要往小壶圆壶自斟壶上头做,他们如今做出来了一批,我瞧着十分得趣,送进宫了一批,回头王爷再看看。” 唐时锦看了看手表:“走,现在就去看看,正好回宫吃饭。” 于是他们就出了门儿,唐时锦几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上了绳桥,就跟走平路一样就过去了,过去之后转头跟王慎行说话没人应,一回头,就发现文人王慎行,正默默的站在对岸,茫然无措的样子还有点儿可怜。 见她回头,王慎行默默挥手:“王爷先去!下官随后就到。” 唐时锦一边笑着,一边招手叫影卫,把他和随从拎了过来。 护城河的河面挺高,相当于悬空一大段路,王慎行闭着眼都不敢看,过来之后腿都是软的,好半天才缓了过来,笑道:“王爷才夸了文人,下官就给文人丢脸了。” 唐时锦笑道:“你先别说话了,哆哩哆嗦的听着冷。” 王慎行:“……” 一行人进了宫,叫人把新送来的壶拿了出来。 唐时锦一看,就有了后世宜兴紫砂那个味儿了,而且感觉比后世的更精致更好看。 而且已经有了其它颜色,例如绿色蓝色做出来的小叶片、枝蔓、花鸟……喜鹊登枝,竹报平安之类的,盘旋其上,浑然一体,雅致而又不失朴拙。 尤其是自斟壶,小小一点儿,连把儿都是特制的,握在手里非常的舒服,又精巧可爱。 唐时锦道:“不错,这一回的就很不错了。” 她自己虽然不喜欢这种风格,但是肯定会有人喜欢的,她就挑出来几个,叫人送去前头,让那些文官们瞧瞧。 不一会儿,炎柏葳就叫人把反馈送了回来,他们都说十分有趣。 唐时锦跟王慎行道:“这个你好好想想,咱们可以奖励的稍微重一些,也算是千金买马骨了,这种地方特色的工艺品,例如当初的建盏之类的,还有前两天南阳进贡的玉雕,还有青州的面塑,等等吧……其实都是非常值得做的,你弄一个政策出来,就是各地的特色工艺品,主要是要工艺好的,可以送到财政阁来咱们挑,但凡入选的,各地的官府、匠人都会有相应的奖励。” 王慎行点了点头,她又续道:“另外就是,弄一个稍大点儿的地方出来,专门做各地的工艺品,先找铺面……对了,大章还一直在闽州是吧?传信儿叫他回来吧,好几年了这家伙度假去了啊?” 王慎行当然不会说你不召他不敢回来啊,你可算是想起人家来了,章应问估计能感动哭! 一边仍是笑着应下了。 在宫里用过饭,王慎行就回去干活,正好临近帝星节了,各地官员送的礼也都到了,唐时锦就把孔非孔叫了过来,去炎柏葳的库房中瞅了瞅。 她以前是没注意,其实各地官员送本地特色的工艺品是正常操作,不然呢,哪有这么多奇珍异宝来送?就算有,炎柏葳这种皇帝,你送这么贵重不是等于告诉皇帝我贪了? 她仔细的对着帐本看了一圈儿。 那些极其有名,天下皆知的湖笔端砚宣纸徽墨之类,就不说了,其它的也都各有特色。 唐时锦随口吩咐:“去跟王慎行说一声,说有名气的和没名气的,政策不要一样,我们主要是做没名气的。” 下头人应声去了,唐时锦直接坐在一个箱子上,叫人展开竹帘儿看了看。 这梁平竹帘,号称天下第一帘,是在竹帘上头做画,画的是仕女图,那帘子,真的是又薄又亮,如同锦缎,色彩浓丽,独具特色。 还有一种菊花石雕,真的是随石赋形,那天女散花,雕的简直绝了,连她这种大俗人,都觉得好看。 但是贡品这种东西,还是要往贵重里头挑的,所以像一些葵扇竹帽柳编之类的,也算是地方特色的工艺品,肯定是没有的,到时候都可以做一做。 对了,还有剪纸!剪纸做好了,肯定会有不少人买去贴。 唐时锦在库房里消磨了一下午,晚上炎柏葳回来了,过来找她,一进来都看不到人,炎柏葳笑道:“锦儿?” 唐时锦遥遥应声:“在这儿!” 炎柏葳遁着声音找过去,唐时锦顶着一头灰,举着一把檀香扇子摇了摇:“我们好富啊!我才发现,我们居然这么富!!” 炎柏葳笑了一声,给她拍了拍头上的灰:“你才知道?”他来回的看了看:“你这是要找什么?” “不找什么,”唐时锦道:“我看看各地有什么工艺品,先来了解了解。” 炎柏葳道:“当初的风物志不就很全了?还需要特意来库房看?” 唐时锦正摇着扇子的手一顿。 她当然不会说身为一个学渣,当时没那个念头,所以就脑归类为无用的,看过就忘了……于是她振振有辞的道:“光看纸上文字我怎么能知道?我必须得看实物!” 锦临大帝看破不说服:“原来如此,是我想的不周到。” 第1039章 咱家听不懂 唐时锦警惕的斜瞥他一眼:“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笑我?” 炎柏葳笑出声:“是不是我不论什么表情,你都觉得我在笑你?” “是!”唐时锦大声道:“因为我心虚!” 炎柏葳简直笑的不行,搂住她亲了一口,一皱眉:“一脸都是土,这库房也该打扫打扫了!” 一边说着,看她睫毛上都沾着土,莫名显得呆兮兮的,忍不住又亲了一口:“走了,先回去吃饭。晚上叫人把库房打扫干净,明儿你再来。” 唐时锦跳到他背上挂住,一边拿檀木扇子给他扇了两下:“陛下,香不香?” “嗯,”炎柏葳笑道:“不但香,还软……” 两人嘻笑着走了,孔非孔抱着拂尘,默默的跟在后头,心说咱家听不懂,咱家一个阉人,真的完全听不懂! 唐时锦回去洗了澡,吃过饭,炎柏葳去看儿子们了,她就把风物志抱出来,从头看。 其实她现在的记性很好,只是脑整理的能力强大,当时把这部分知识放回收站了,重新捡起来再看看,其实每一个都有印象,晚上看了一晚上,第二天又抱去国安部看。 其实做这个就跟小天下一样,赚钱真不算多赚钱,但是对于国家,对于匠人来说,都是好事,这就是财政阁的正确走向。 唐时锦看了一半儿,又想起来,过去找了王慎行。 王慎行那边找人拟她说的政策,还没有拟出来,唐时锦跟他道:“我差点儿忘了,既然要鼓励匠作,我们借这个机会,把工具这块放在前头,之前永福做出了水力织机和纺机,要重奖他,同时这方面也要拟一些鼓励政策出来,目前来说,这个比艺术品更加重要,科技改变世界啊!” 王慎行笑道:“要这么说的话,王爷才应该重奖,王爷做出来的东西,可比穆公子多的多。” 这个唐时锦还真不敢认,但也不好解释,只笑道:“自己奖自己,好说不好听的……你先拟着,这中间涉及好些东西,我还得跟皇上商量商量。” 王慎行笑着应下了。 唐时锦回去先写了封信送去西山。 一个是让上官荼蘼跟穆永福说一声,起码他知道这么个事儿,到时候也不用他出面,靖王出面就够了。 另一个是上官荼蘼自己,上官荼蘼其实真做出过不少好东西,好些东西例如钟表,她都只知道一个大概,都是他慢慢的研究出来的,还做出了第一个手表。 但上官荼蘼回信,坚决拒绝了。 唐时锦也没有坚持,毕竟上官荼蘼这个人,还是适合藏着。 她就等晚上炎柏葳回来,跟他说了说。 如今吏部的考绩,仍旧是三年一考,也就是说在官员任职的三年、六年、九年的三个阶段,对其进行考核,把官员分成三等九级,即上、中、下三等,然后上上,上中、上下……共九个级别,然后依此来决定官员的升降去留。 同时也会有不定期的考核,或者单项考核。 而考核的标准大多沿袭唐代,内容为“四善”和“二十七最”,包含了德、勤、能、绩四个方面。 其中“四善”是对“德”的要求,具体的分别是“一曰德义有闻,二曰清慎明著,三曰公平可称,四曰恪勤匪懈。”。 而“二十七最”是对“才”的标准,把各级各处的官职,例如政治、经济、司法、军事和文化等等,共分为二十七类官员,然后针对不同的部门和职位,分别制订出对应的标准来考核。 然后,一最四善为上上,一最三善为上中,一最二善为上下,无最二善为中上,无最一善为中中,职事粗理,善最不闻为中下,爱憎任情,处事乖理为下上,背公向私,职务废缺为下中,居官谄诈,贪浊有状为下下……等等。 说起来十分完备和严苛,其实执行起来非常的抽象,尤其有元盛帝这么个糊涂蛋在,钱到了就能升官儿,整个考核标准形同虚设。 幸好前后两任的吏部尚书,张居正和于延益,都是难得的能人,所以官员考绩,如今已经渐渐规范。 唐时锦的想法,是进一步规范,把官员考核做成百分制。 当然了,多少分制并不重要,主要就是做成这种形式,各项标准全都用分值来体现,一目了然。 这样一来,公开透明,从中做手脚相对不容易,而且,朝廷想要鼓励什么,也可以轻松的以分值去控制。 而从她这方面说,就例如国安部对于法治的考核,又例如匠作这一块,都可以用加减分的方式来体现,或者在基本分值之外,额外加分这一种……让各级官员都能够重视。 炎柏葳一边吃着饭,一边听她细细的说完了,缓缓点头:“很好,我觉得很不错,我召人议议。” 他站起来,又转回来跟她道:“我先召内阁和吏部议议,差不多了再叫你们来,把这件事情加进去。” 唐时锦道:“不,不用叫我,这个锅你自己背吧!我就假装不知道!” 炎柏葳失笑了一声,点点她脑袋,转身走了。 唐时锦就溜达着去玩儿子了。 小天佑也刚吃完饭,奶娘才给他擦完脸,解下小兜兜。 一见她过来,就笑的满脸花,张着小手儿哒哒哒的跑过来,扑进她怀里,指着外头:“阿娘,玩玩!” 玩玩,玩玩! 小天佑最先会说的俩字儿就是玩玩! 唐时锦摇头:“不行,天黑了,不能出去玩了,去玩滑梯好不好?阿娘陪天佑玩积木好不好?” 旁边一整个厅,都做成了玩具房的样子,做了软墙和软地板,里头滑梯啊转马啊,积木城堡一应俱全,但他早就玩儿烦了,确切的说,每一种玩具在他手里,都只有一两天的新鲜度,玩够了就不爱玩儿了。 好在毕竟身在皇家,像积木什么的,都是经常换的,稍微换换颜色花样,就能新鲜两天。 唐时锦陪着儿子堆了一会儿积木,自己还觉得怪好玩的,堆高了还叫他看:“儿子,你看阿娘垒的高不高?” 结果小混蛋过来一伸手,就把她的给推倒了,还朝她哈哈的笑。 唐时锦:“……” 反正当慈母什么的,就很难。 小家伙是真的皮,六小只足有六个人,小时候说哭全都哭,说闹全都闹,都没这么不好带。 小天佑这个,你得不错眼儿的盯着,不然前一分钟你以为他睡着了,把他放床上了,有可能你一转身,哎?床上没人了,他一骨碌就翻身下来跑去玩了,还晓得轻手轻脚的,头一回的时候,差点儿没把奶娘给吓死。 唐时锦觉得可能是因为当时生的时候,事情太多,生下来身体不好,所以她给他喝了太多的灵泉水,补过头了……可是小太子和六小只也没少喝啊! 总不可能真是因为小天佑姓了唐? 好在小家伙长的萌,又乖又甜又萌,欢眉笑眼的,皮一点也不招人烦。 第1040章 后半辈子不用担心了 唐时锦陪儿子玩了半个多时辰,就累的不行了,然后把儿子交下去,回去洗澡睡觉。 晚上炎柏葳回来就跟她道:“差不多了,把张居正放在内阁,确实是个好主意。” 唐时锦已经睡的迷迷糊糊,只嗯了一声。 她还以为所谓的差不多,最多两天就能有结果呢,结果一直过了七八天,帝星节都过了,炎柏葳才把她和王慎行召到了御书房。 炎柏葳细查了怀诚侯的岳丈和妻子,觉得都是明白人,不用担心他们作妖,所以索性再便宜怀诚侯一个身后名。 就以怀诚侯死于被查官员之手为名发作,对现有的吏部考绩进行整改。 按着唐时锦说的,做成了百分制,桩桩件件都以分值来体现,直观透明,但并不显得苛刻,对上下来说都是好事,唯一损害的就是那些卖爵鬻官的人的利益。 唐时锦这一边,早已经跟王慎行把政策定的差不多了,就直接加了进去,不做为地方官员的常例考核,但做为一个加分项。 同时,朝廷决定自明年开始,重开明算科,并增设明工科。 明工科暂时不做为常科考试,但是若有像穆永福这种,做出卓越贡献的匠人,可按情形,赏其明工科秀才、明工科举人等身份,其待遇与进士科相同。 另赏赐金银若干。 唐时锦一路听完,十分满意。 所以说人精子就是人精子,干的活儿面面俱到,比她和王慎行想的还周全,早知道她不费那劲儿想啊! 反正最后加上她们财政阁的意见,决议通过了,就召了人来拟旨。 因为其实是好几桩事务,所以招了好几个翰林, 考绩制度整改一个,开明算明工一个,明工科的奖励政策一个,加上穆永福的单独一个,唐时锦还手写了水力织机和普通织机的各项数据对比,让他们加进圣旨里头。 拟完了,交上来看过,便用了印。 唐时锦也看了一遍。 她看前两个的时候,还觉得挺高兴的,心说我如今的水平也不差么,连这种文言文都能看懂! 结果看第三个的时候……她就蒙了,明明事情她都听明白了,可这圣旨,她愣是没看懂! 前头连引了两个典故,她都没听说过,后头还有什么“非儒即墨”,什么“使人各得其所长,天下事当;钧其分职,天下事得;皆其所喜,天下事备;强弱有数,天下事具矣……” 虽然说圣旨就没有不引经据典的,可这只是一个明工科的奖励,意义什么的,先贤什么的,用不用写这么一大篇? 就算要写,写在之前那个明工明算的圣旨上头更合适吧? 唐时锦抽了抽嘴角,随手递给了桃相,炎柏葳直接向外道:“换个人重写,朕最不喜强引典故,写给匠人的东西,卖弄文笔做甚?” 桃相咳了一声,便站起交了下去。 外头几个人无声无息。 很快又送上来一份,唐时锦瞥了两眼,觉得这个还行,也就没表示意见。 四份圣旨都写完了,唐时锦就带着王慎行告退了,出来还问孔非孔:“写第三个圣旨的人叫什么?” 孔非孔恭敬道:“回王爷,叫孟尚贤。” 唐时锦点了点头。 王慎行没看过那圣旨,问她:“怎么了?” 唐时锦虽然不大懂,但是刚刚看过,还记得,就给他背了一小段儿。 王慎行听的笑了一声:“估计是个不常拟旨的,恰好当值被叫过来了。想趁机大展其才,结果弄巧成拙了。” 唐时锦道:“假如说我不来,这圣旨就这么拟?” “应该也不会,”王慎行道:“皇上务实,最不喜这种文风。” “所以??”唐时锦无语的道:“十年寒窗走到这一步,干着这个活儿,连研究一下皇上的喜好都不会?” 王慎行被她说笑了:“王爷,你要明白,在你我看来,非常理所当然,不需要去想的道理,有些人可能就是想不到。” 倒也是。 唐时锦忽然想起来,有一回她跟一家公司的老总一起吃饭,因为是临时凑起来的场子,所以席上还有两个他们分公司的普通员工,席上那位老总说起,说他儿子参加一个什么活动,微信投票最后一天了。 然后她和几个下属,当然是立刻掏出手机帮着投了一票。 结果他自己公司一个下属,拿着手机一直说,啊这个还要允许读取昵称什么的!这不安全的,王总,还有没有别的投票方式啊?没有了啊,可是这不安全的…… 她还一脸认真的跟她们道,唐总,还有你们也都小心一点,这不安全的……还是不要投了。 据说这位还是985211的高材生,这情商,这交际能力,真的服了,反正最后王总的表情真的一言难尽。 唐时锦跟王慎行道:“所以说,做人真是一门学问,王大人可以开个学堂,教教这些人。” 王慎行哈哈大笑:“有王爷这句话在,下官这后半辈子都不用担心了。” 你就说说,人家这一语多少关吧!会说话的和不会说话的人,真能隔出一个次元壁。 第二天下了圣旨。 给穆永福赏了明工科举人的身份,御赐“造福百姓”匾,赏银万两,并各种珠宝器皿若干。 靖王爷替他接了旨。 但这是因为头一个,而且这是一种利国利民的工具,所以才赏的多,这就叫千金买马骨。 之后,隔了月余,又以财政阁的名义,赏了做出宜兴紫砂壶的时大彬。 宜兴紫砂古已有之,但时大彬的调砂法属于首创,紫砂小壶也属于首创,所以才要赏,但因为造壶在这个年代,跟纺机的意义完全不同,所以尽管工艺精美,也只赏了明工科秀才的身份,并白银一千两。 这里头值钱的是秀才身份,这就跟普通的匠人区别开了,所以仍旧算是千金买马骨,匠人们绝对是十分羡慕和向往的。 这是后话。 这会儿圣旨下去,唐时锦借着天下报和邸报,把鼓励各地匠作的意思传达下去了,然后就等着就行了。 早上起来,唐时锦走顺了腿儿,又去了财政阁。 因为要推各地的工艺,所以她最近都在穿特色鲜明的衣服,今天穿的花鸟纹蜡缬百褶裙,女装,鲜艳明丽,非常好看,一进去,王慎行等人就纷纷恭惟。 唐时锦一杯茶还没喝完,吴安磐过来求见。 唐时锦就直接出来了,道:“走。” 第1041章 最好的上司 吴安磐还愣了一下,然后才赶紧跟上。 唐时锦道:“你是不是要问考试的事儿?我今天本来就打算去国安部的,就先来财政阁溜达溜达。” 吴安磐道:“是,算着日子差不多了。下官想着,里头不通文墨的那些人,其实也没必要找人写,直接口试便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吴安磐又道:“只是办案子不比练兵,不能与普通武官一概而论,所以,这方面太差的,其实……”他看了看她的神色:“做起侦缉之事,只怕也会有些为难。” 唐时锦又点了点头:“你不用想太多,一来,并不是非得办案子才能升官儿,练兵也一样能升官儿,什么事情都得有人干。二来,条条框框定出去,若是真的想做侦缉之事,学就是了!又不是让他考状元,能有多难!” 吴安磐微微松了口气:“是。” 唐时锦这种,在他看来,真的是最好的上司,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叫人猜,只要是对的事情,要说服她,以及求得她的支持也很容易,而且她根本不会强迫你自己承担责任,她完全不介意给你撑腰。 两人说着话,到了护城河边,迎面碰见江必安过来,吐槽她的衣服:“老远一看晃人眼!” 唐时锦转头就跟守桥的太监道:“这桥平时只能我这拨人走,但凡有外人想过的,都管他要买路钱!” 小太监:“……” 他只能陪着笑脸向江必安:“江大人,你看这个……” 江必安掷了一块碎银子给他,大步去了。 吴安磐默默低头,假装什么都没注意到……两人是真的熟不拘礼,江必安连礼都不施,连个称呼都没有! 两人进了国安部,迎面碰见了冯半沉,笑嘻嘻的过来施了个礼:“王爷乍穿女装,下官都不敢认了!头一回见这么亮的色儿!” 唐时锦呵呵哒,过去之后,就跟吴安磐吐槽:“所以我为什么要先去财政阁?进了财政阁走一圈儿,诗都听了好几句,聪明人一眼就知道这是因为我要鼓励匠作……结果到了国安部?” 同样完全没有恭惟上司这个意识的吴安磐,只能讪讪陪笑。 两人进了公事房,坐下商量了一下。 考试日期就暂定在十一月十五,就一个洗冤集录,一个《缉事卫手册》,内容并不算多,而且缉事卫手册也不需要死记硬背,知道那个意思就行。 唐时锦道:“你出吧,出了我过过眼就行,灵儿和必安也得学,我找个时间私下让他们做一做。” 吴安磐应了,就直接在她这儿出题,唐时锦坐在窗边看书,吴安磐本来就极长于文,也不用翻书,很快就把题目出出来了。 唐时锦拿过来看了看,点了点头,“不错。” 吴安磐道:“人数不多,下官直接抄一下吧,也省得泄了题。” 唐时锦嗯了一声,他就直接开始抄。 隔了会儿,戚曜灵过来了,一进门便笑道:“师父,那边忙完了?师父今天真好看!” 唐时锦直接把那份试题给他:“来,做一做我看看。” 戚曜灵:“……” 他只好坐下做题,一边还道:“中午我想吃一个酱烧的东西,师父你让他们做过来。” 他分明就是在撒娇。 唐时锦笑道:“先考完试再说,满分才可以点菜,刚及格的不能点,不及格连饭也别吃了,饿一顿。” 戚曜灵笑了半天:“我还不至于丢师父的脸。” 一边说着,一边走笔如飞,很快就把试卷做完了,而且连缉事卫手册里的内容,都答了出来,还都答的挺对。 唐时锦满意的点了点头:“行,不错,那到时候你可以跟磐石一起阅卷,省我事儿了。”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叫错了。 吴安磐也假装她没有叫错:“是。” 本来这年头的试题就简单,吴安磐很快就抄完了,唐时锦道:“直接放我这儿吧,省得你没处放。” 吴安磐应了一声,就收到一起交给她,一边施礼告退。 唐时锦示意平儿他们出去,一边又示意戚曜灵挨近些,附了耳小声道:“我跟你说,我想去那边一趟。” 戚曜灵一开始没听明白:“哪边?” 唐时锦昨天就在琢磨这个事儿了,她双手捂着,声音极小极小:“我那边,有很多法医,也就是仵作的知识,还有痕检的,都很完善了。如今他们根本不懂解剖,我也不懂,但这个还是很重要的,所以我想试试,能不能过去,然后背一些回来。” 戚曜灵听明白了,一时笑容全消,急道:“不要!!” 他抓住她手:“师父,不要!万一有意外!” “不会的,你小声点儿!”唐时锦捂住他嘴:“我心里有数,从上回之后,我就有一些感觉了,我觉得一来一回应该很容易,唯一需要考虑的,是两边的时间好像不大对等,就好像上一次,我感觉才待了一天,结果这边的时间就很长,所以我想着,不如我们……” 戚曜灵打断她:“师父!不行!我不答应!不管怎么样我都不答应!我很怕。”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我真的很怕,师父,上次我怕的不行,过了很久都在后怕!” 唐时锦无奈的道:“可是这真的没什么好怕的,我是有把握才会这么做的,我难道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可是世事总有万一!”戚曜灵低声道:“万一呢!?师父,我们不做好不好?师父已经给了这个天下很多了,哪怕不学那些,我们自己慢慢的琢磨,也一定能学会的,师父不要冒险了,好不好!” 唐时锦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 戚曜灵求道:“师父,你听我这一回,不要去,不要背着我偷偷去,行不行?我真的很害怕,你答应我。” 唐时锦安抚的拍他手背:“乖啦,我知道了。” “不行!”他抓着她的手不放:“师父,你答应我,你必须明确的答应我。” 唐时锦顿了一下:“不是,你真的不用这么担心,好吗?这不是冒险,这明明就是一件于我而言很容易,于这一方天下,百益而无一害的事情啊!” 第1042章 喜欢他比喜欢我多 戚曜灵垂了垂眼。 他低低的道:“师父,就算这件事情很容易,就算不会有万一,可是在等待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你不担心自己,难道也不担心我们吗?” 唐时锦想起炎柏葳一夜白头,一下子就沉默了。 半晌她才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不去了,真的。” 然后她警告他:“不许告诉炎柏葳,不许假装说漏嘴,听到没有!” 戚曜灵低声道:“我就知道师父喜欢他比喜欢我多。” 唐时锦:“……” 然后她道:“对啊!徒弟越养越不听话了,我当然不喜欢了!我马上就再去收几个听话的用!” 他道:“不管收多少个,我还是大师兄。” 唐时锦:“……” 她又气又乐,拍了他一巴掌:“离我远点儿,被你气死了!” 于是等江必安从宫里回来,就见两人各坐在一边,谁也不理谁。 江必安挑了挑眉。 唐时锦一看他,就扔了一份试卷出来:“赶紧做题!等你半天了都!” 江必安扫了一眼,就坐下来慢慢的研墨,一边道:“这是怎么了?” 唐时锦怼他:“关你什么事!别瞎打听,做你的题!不及格全都不许吃饭!” 江必安呵了一声,一边写一边道:“你还真是个战争贩子,跟谁都能吵的起来,这也是个本事。” “喂!”唐时锦气坏了:“江护你什么意思啊!你问都不问,就认定是我的错?” “对,”江必安道:“因为你一向是越有错越大声。” 唐时锦:“……” 她简直服了:“我身边这都是一些什么人啊!!啊?一个两个全都欺负我!!两个人合伙欺负我!!绝交!必须绝交!” 她站起来就走了。 然后她去找了桃成蹊,把他从天下报社强行拉出来,把平儿他们赶走,一边吃饭,一边跟他叨叨叨的吐槽。 桃六郎静静的听着,一直到吃完了,她也说完了,他才慢条斯理的拿出笔来,写:“所以?这个毫无风险,好处巨大,没有半点坏处的事情,究竟是一个什么事情?” 唐时锦瞥了一眼:“这不重要!你能不能分清楚重点?现在的关键是灵儿不听我的话!” 桃成蹊用看穿一切的眼神儿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给了他一个若无其事的表情。 她端坐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凑过去,小声道:“你也觉得,我不该去?” 桃成蹊郑重的点了点头。 “啊?”唐时锦坐回去:“可是为什么啊?我觉得很有必要啊?很划算啊!宝山就在眼前,我不扒拉点儿,那感觉就跟丢了钱一样,你懂不懂?” 桃成蹊看着她,许久,忽然张口,缓缓的,低低的,道:“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唐时锦猛然张大了眼睛。 她瞪着他,好半天才喃喃的道:“六哥??” 他微微一笑。 其实他的声音还是他自己的声音,只是因为不方便,所以他说的沉而慢,咬字显得异常清晰,显然是私下认真练过的。 唐时锦呆呆的看着他,忽然就滚了几滴眼泪下来。 然后她一边哭一边笑,哽咽的道:“六哥,你知不知道,你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人,很神奇很神奇,超级超级神奇,总是会叫人惊喜。” 他笑了笑:“当然。” 这傲娇劲儿,她又忍不住笑出声。 被他这么一闹,她早忘了自己的打算,从这边出来,又去了文勇公祠。 跟着的影卫悄悄回去报信儿。 唐时锦和戚曜灵说话的时候,他们是真没听,但是唐时锦和桃成蹊说话是在外头,他们不敢离的太远,倒是都听到了。 戚曜灵的表现,加上桃成蹊的回应,炎柏葳一猜就知道是什么事儿。 他真的又生气又委屈。 天天说多么爱他,多么心疼他,那一次他在生死之间打了个转,可是她居然还想再来一回。 真是气死人了。 打发走了影卫,他低声自言自语:“还是得多花点儿钱,使劲花钱,把国库花空!” 国库如今是大庆朝最盛时的两倍还多,所以她才腾出手来,把心思放在国安部,既然这样,那就再多花一点儿,让她把心思挪回来……做生意是她最喜欢的,又游刃有余,不用想这想那的,不是皆大欢喜? 他气哼哼的拂袖回了御书房。 那边,也有人去国安部报了信儿。 一听说唐时锦去了文勇公祠,看着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戚曜灵顿时就坐不住了,站起来准备去找她,走出几步,又转头跟江必安道:“如果我师父让你陪她去做什么事,你不要陪她去,后果不是我们能承受的。” 江必安道:“什么后果?” 戚曜灵没答,急匆匆的去了。 文勇公祠修的十分古朴雅致,里外的墙上全是沈一意之前写的文章,外头做成了雕刻,里墙做成了暗纹,韵味独具。 而且是桃相写的匾,桃成蹊写的悼文,还有唐时锦画的画雕成了一面石墙,放在影壁墙的位置。 这边平时都有专门的人打扫,里外都干干净净的。 唐时锦盘膝坐在门前,正微微发怔。 戚曜灵快步过来,看她神情,犹豫了一下,就在她身边坐下:“师父?” 唐时锦道:“我没事。” 戚曜灵看了一眼那牌匾,低声道:“师父是不是真的生我气了?” “没有,不关你事。”唐时锦叹道:“六哥又能说话了,我就是……我又欢喜,又有一点感慨。” 戚曜灵恍然:“哦,其实小师伯私下练了很久,小师伯这个人,看着文弱,可实在是硬骨头,叫人佩服。” 唐时锦点了点头,“对。” 半晌,她才站了起来:“走吧,回宫。” 于是一行人就收拾收拾回宫,半路上碰到了吴不争,吴不争瞅了瞅她面色,笑嘻嘻的凑过来:“师叔,我去财政阁找不着人,去国安部也扑了个空,师叔这种大忙人,还真不好找。” 唐时锦斜了他一眼:“装!我中午吃什么菜估计你都知道,还装!” 吴不争嘿嘿一乐,带马凑过来:“师叔,今天老国舅回来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吴不争道:“这一趟出来,佛遗宗好些人的心都浮了,所以他们商量着,若是不愿回去静修的,也不必强求,就留下来,然后跟着老国舅历练历练。” 唐时锦道:“说起来,舅舅的功夫高不高?” “说是还可以,”吴不争道:“另外,我觉得清宁这孩子不错,我准备明年让他考武举,他的功夫肯定能中的,然后让他进国安部,跟着我,你说行不行?” 唐时锦点了点头:“可以。” 吴不争道:“还有,那个梵生尘,到底去哪儿了?” 唐时锦也奇怪:“我也不知道啊!从那天起,就再没见过!他功夫不错,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吧?” 吴不争啧了一声:“不会做什么坏事吧?要不要让人找找?” 唐时锦不在意的道:“随便你。” 一行人一路聊着往前走,暗处的影卫,如同隐形人一般,隐在树影屋檐之间,无声随行。 可是在影卫之后,又有两道人影,轻飘飘的跟在后头,训练有素的影卫居然没有察觉。 第1043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直到临近宫门了,后头那两道人影才先后停了下来,飞快的隐入树影之中,看着他们进了宫门。 先停下来的人,大松了口气,娇笑道:“大师兄!我好怕呀!” “没什么好怕的,”男子直起腰来,笑道:“咱们的轻功本来就独步天下,离的又不近,我说无事就无事。” “嗯。”姑娘用力点头,大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幸好有你陪我来!我自己可不敢!” 男子也笑了,“我不陪你陪谁?走吧,回去了。” 两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抄小路往回走。 姑娘一路活泼的蹦蹦跳跳,一边笑道:“不是说唐时锦只穿男装吗?原来也穿女装呢!她真的好漂亮呀,果然是财神爷呢,每一件衣服,只怕都是全天下最好的绣娘做出来的。” 男子笑道:“不过是庸脂俗粉,在我看来,不及俏俏半分。” “大师兄!”小姑娘嘟起了嘴巴:“我不许你这么说!她可是财神爷,她特别厉害,远胜男儿!” 男子看着她这样子,心里觉得可爱,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嗯!”小姑娘点了点头,大眼睛骨碌碌一转,古灵精怪的样子:“好吧,那我就原谅你啦!谁叫你是我的……大师兄呢!” 她不经意般的一个停顿,眼神儿别了开去,男子看在眼中,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两人说说笑笑的回了宅院。 院中,一个黑衣男子正在练武,一见两人回来,便小跑着迎了上来:“俏俏,大师兄!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男子收起了笑容:“怎么这个时候练起武来了?” “想练就练了呗!”黑衣男子随口回应,一边又道:“你们去哪儿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歪头笑道:“不告诉你!” 她格格娇笑着跑了。 黑衣男子追了上去,大师兄的脸色沉了沉,也快步跟上。 进了房,看几个人都围着那姑娘说笑,大师兄便在椅中坐下,沉声道:“交待你们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大师兄放心,”有人答道:“咱们去了好几趟,各处全都踩好点儿了,绝不会出岔子的!” “好,”大师兄低声道:“那咱就速战速决!不要出什么岔子!京城乃卧虎藏龙之地,也不知有多少高人,大家一定要处处小心!” “知道知道了!”不止一人随口应声,一边问:“俏俏,你真的见庆王爷了?” “对呀!我骗你做什么!”小姑娘笑道:“我跟大师兄都见到了,她好威风啊!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好多人,一路跟人说说笑笑的,好不潇洒自在,就像传说中的大侠!” 黑衣男子皱眉道:“俏俏可不要跟她学!好姑娘不会这样的!” 小姑娘一脸懵懂的点头:“哦!” 里头说说笑笑,院外颇远处,被不少人挂念的梵生尘,正斜倚在树上,听的眉头都皱紧了。 一直到院中熄灯睡下,他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而唐时锦一行人回了宫,炎柏葳一回来,她就跟他道:“六哥能说话了!!他今天跟我说话了!!” “哦?”皇帝陛下演技满分:“真的?你今天去见他了?” 嗯? 唐时锦顿时想起了什么,小小心虚。 但是看炎柏葳明显什么也不知道,顿时又挺直了腰杆,道:“对,我今天闲着无聊去看了看他。六哥真的超级棒,真的是传说中‘忍常人所不能忍,成常人所不能成’的人!我认识的所有所有人中,我最佩服的就是他了!” 炎柏葳挑眉看她。 她理直气壮的回看。 炎柏葳没说什么,点了点头,问她:“国库如今有多少银两?我可能要用一些。” “用啊!”唐时锦直接答道:“存银有一亿一千万两左右。” 炎柏葳:“……” 他没忍住问道:“这么多吗?” “嗯,”唐时锦道:“上个月才把第三季度的帐入进去。” 炎柏葳:“……” 就问媳妇儿太会赚钱了怎么破? 他才说能到大庆全盛时期的两倍多,如今四倍了……叫他怎么花? 唐时锦道:“怎么了?不够?国家钱庄也有银子,急着用的话可以调度,明年年初能回来约摸四千五六百万……”炎柏葳正想说话,她又加了一句:“再加上正常的财政收入大约两千万……” 炎柏葳:“……” 他严肃的道:“有银子就行,让我想想。” 想想怎么能多用一些,又能用到正地方,他又不喜欢盖园子,想巡个江南吧,媳妇儿还不让去……想想登基时的一穷二白,他万万没想到,这才七年,他就开始为花钱犯愁了。 炎柏葳自己把自己给想乐了,忍不住笑了一声,道:“既然国库有钱,那把之前造船的银子还你吧?” “那个不急,”唐时锦道:“先挂着吧,钱多了就是个数字了,我要那么多钱也没用。有很多事情,国家去做,比我去做方便。” 炎柏葳若有所思。 唐时锦也没多问,就收拾收拾睡了。 早上经过护城河的时候,就发现梵生尘在绳桥那边儿等着。 唐时锦笑道:“我还当你失踪了,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梵生尘行了礼,小声道:“王爷!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情,要告诉你!” 唐时锦道:“什么事?” 梵生尘小声道:“有人想闯国家钱庄!” 唐时锦笑容一收:“进来说吧。” 她带着他进了国安部。 结果戚曜灵和吴不争都在她的公事房里,一个个跟嗷嗷待哺的鸟儿一样,伸着脖子等吃早饭。 虽然她确实给他们带了早饭,可是这么一整,总觉得自己像个送外卖的。 唐时锦白了他们一眼,坐下才道:“细说说,怎么回事儿?” 梵生尘就从头开始说。 那天,唐时锦让他查忠仁侯府的案子,他一出去,就找人打听忠仁侯府在哪儿。 然后有一个人给他指了一户,他就进去了。 起先还没觉得不对,但是越听越不对了……后来才发现是进错门儿了,但是因为听出他们要搞事情,所以他也没急着走,反而留下细细的查了查。 第1044章 真正的无价之宝 他们是同一个门派的人,叫做摘星门,一行有十余人到了京城,想“效法先祖,扬我摘星门之名”。 吴不争在旁边,立刻注解:“我知道我知道!这摘星门是一个神偷创办的,那人名叫陈枕云。当时他与人打赌,说要偷皇太后戴的佛珠,结果晚上皇宫里平平静静的,早上也没有人缉察,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失败了,就去取笑他,结果他带着人去到皇宫门外,遥遥一指……” 吴不争站起来做势一指:“就宫里东边那个塔,他说佛珠就在那上头,后宫戒备森严,宝塔那儿也戒备森严,大家都不信,但还是写了纸条扔给禁军,然后,据说是禁军一找,太后娘娘的佛珠,居然真的在那个塔的上头!挂在最上头!据说皇上大怒,但是派了好多人手去追查这个陈枕云,都没有找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所以这个门派在江湖上还挺传奇的,大家都叫他们神偷门,据说轻功很好。” 梵生尘道:“确实轻功很好。” 呵呵! 唐时锦就一个想法:傻逼。 无故冲击国家机器,无脑挑衅大规则,把这当成潇洒,不是傻逼是什么? 她问梵生尘:“他们准备怎么做?” 梵生尘道:“他们已经连续好几天去国家钱庄踩点儿了,我听他们商量,说是进了国家钱庄,只拿一锭元宝,然后在墙上写上一行字,‘摘星门到此一游’,然后就走。不为财,只为扬名。”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是真的气的不轻。 国家钱庄的信誉,是真真正正的无价之宝,要真的叫他们做成了,那么,外头可不管这啥摘星门有多厉害,他们只知道有人进了国家钱庄,还能全身而退! 那谁还敢来存钱?信誉崩塌的结果,他们能承担的起吗?? 而且国家钱庄的墙上,何止是斗大的字,比斗可大多了,一人多高的字,“闯国家钱庄与闯国库同罪”,闯国库可是视同于谋反的!你敢说不知道?没看到? 所以这些人纯粹就是作死。 梵生尘看着她脸色,小声道:“据说这一次主持事务的,是摘星门的大师兄,名叫陈轻疾,下头带了六个师弟,还有一个师妹,师妹名叫陈轻俏……我跟你说,这一共七个师兄,好像有五个都喜欢这个陈轻俏,每一个人都对她百依百顺予取予求的,但是这个陈轻俏,好像对谁都挺好的,但也没真跟谁在一起。我来回的看时,她私底下跟谁说话都亲切稠密,可是当着人的时候,就不这样了,我觉得她简直就是个女梵净成,见一个爱一个!” 唐时锦抽了抽嘴角。 吴不争问:“那现在怎么办啊?我去跟俞衔书说一声?” “不怎么办,也不用特意说,”唐时锦淡淡的道:“也好,正好也试试国家钱庄的防御能力。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梵生尘道:“说是这两天,看哪天晚上暗些就动手,所以我才回来报信儿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梵生尘小心翼翼的道:“那,王爷,我查了这个事,能不能抵消忠仁侯的事情?” 她点了点头。 梵生尘精神一振:“那我的同门……是不是可以脱罪了?” 他还以为同门都在牢里呢? 唐时锦笑了一声:“我懒的说了,一会儿争儿你跟他细说吧。” “行,”吴不争用筷子比了比身边儿:“过来坐,不用担心,等我吃完跟你说……我说尘儿啊,不如你先跟我说说,你具体是怎么查的?” 梵生尘立刻开始讲,他如何从只言片语中发现不妥,然后追查,又如何分别跟踪,如何试探他们的功夫……说的十分兴致勃勃。 吴不争意味深长的跟唐时锦交换了一个视线。 唐时锦也觉得这孩子已经自行上船了,然后她踢了戚曜灵一脚:“快点吃!” 戚曜灵叹了口气:“师父,要不我不吃了。” 唐时锦瞪了他一眼:“我不让你吃了?” 戚曜灵一边笑着,一边继续慢慢的吃,好不容易吃完了,漱了口,唐时锦一边打发影卫去宫里拿份手谕,一边就带着他去了神机营。 先选出一些人马来,暗中调度,然后再请旨,这是以防万一,虽然要测试国家钱庄的防御能力,但是也不能真的叫这些人得手,所以要在外围暗设一道防线。 出来了戚曜灵才道:“神偷门是走夜燕路子的,他们偷东西不为财只为名,很是古怪。” 唐时锦呵了一声,一边问:“夜燕是什么?” 戚曜灵道:“九月到二月,夜长天寒,入室盗窃,谓之夜燕。” 这年头,小偷这一行有很多黑话。 就只说时间吧,趁早上天没亮时动手的,叫“踏早春”;大白天下手的叫“白日鬼”;黄昏时趁人不备动手叫“跑灯花”;趁着主人家锁门时撬锁的叫“吃恰子”;用长竿等工具钓取财物的,叫“挖腰子”;混在人群中偷窃随身钱物的叫“插手”…… 还有偷东西从屋顶走的,叫“开天窗”,掘壁开穴的叫“开桃源”,撬门的小偷叫“排塞赃”。 还有什么高来高去的飞贼叫“翻高头”,这里头不用借助绳索、钩子等就能翻身上房的叫“上手把子”,反之叫“下手把子”。 唐时锦听的嘴角直抽抽。 侠义盟里头的人,其实也良莠不齐,佛遗宗这种地方,也是毛病多多,但就像神偷门这种门派,他们就算想来,她也不要。 倒并不是说偷盗比草菅人命更坏,而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是“旗帜鲜明”的犯罪,他们这种门派就不应该存在,把“我要做坏事”写脑门上,不收拾你收拾谁? 唐时锦道:“还有没有这样的门派?就是例如什么神偷门盗墓门什么的,连名义都违法的那种?” “还真有……”戚曜灵想了想:“有一个蝶行帮,是采花贼的门派,还有一个摸金门,据说是当年摸金校尉的后人……” 唐时锦无语的道:“这样,你让争儿把这种门派整理一下,然后等把这个神偷门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就以此之名,派人去各地,清理这些门派,你先挑好人手。” 戚曜灵点了点头。 第1045章 无知者无畏 那边梵生尘一听说同门已经放出去了,十分欣喜,赶紧过去见师父。 吴不争按着他说的,找着了那一拨人,派了人继续监视,他自己也亲自去溜达了两圈儿。 结果没多大会儿,梵生尘带着梵清宁过来,表示他们可以帮忙。 难得这俩老实孩子这么主动,吴不争当然不会客气,立刻把这两人安排上了,然后他回宫报信儿。 吴不争这种情报老祖宗,同样的话他听到,跟梵生尘听到,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反正他就待了一下午,就知道了不少事儿。 这位小师妹,真真团宠小师妹。 事情的起源是陈轻俏将满桃李之年,也就是说快二十岁生日了,哪怕江湖女子成亲晚,也不小了,然后他们的师父就说要给她议亲。 几个师兄都对她有心,想给她送一份重礼,给自己争取争取……然后就有人说,天下宝物最多的地方莫过于皇宫,不如到皇宫里偷个什么宝物送给她。 于是几个同门一拍即合,索性就约了约一起过来了。 再然后这位小师妹,估计是不想答应任何一个?也或者只是想逃避这个选择的局面?于是就提议大家去盗国家钱庄,“效法先祖,扬我摘星门之名”。 这么高大上的提议,加上又是小师妹提出来的,几位师兄当然是无比捧场,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吴不争道:“你是不知道,就我看那一会儿,也就一个多时辰吧,这位小师妹就演了好几场,跟大师兄说……” 他做出了娇嗔的样子:“就不能大家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吗?你们总是这样我会难过的!” 他转为本声:“跟三师兄说……” 他又做出了忐忑的样子,还身体前倾,伸出手,做出双手相拉的姿势:“三师兄,你生气了吗?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大师兄对我这么好,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 他来回无缝切换,还都演的贼像,情真意切的,连说完撅一下嘴都演出来了,唐时锦笑到打跌。 吴不争道:“而且还时常提到你!说什么,‘她的衣服好好看呀,一路走过去,所有人都在看她呢!” “挺好挺好,”唐时锦连连失笑道:“好久没遇到这么纯种的绿茶了,长什么样儿啊?” 吴不争道:“长的倒是挺可爱的,小脸大眼,走路蹦蹦跶跶的,看着挺显小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行吧,团宠小师妹,既然一个也舍不得,那老子送他们去下头相亲相爱。” “呦!”吴不争捂胸:“说的这么可怕!” 唐时锦道:“不是我说的问题,是他们非要自己作死,我只能用他们杀鸡儆猴了。” 一边说着,她烦躁的皱眉:“我怀疑这些人都是傻的,侠义盟组建的时候就闹了一气儿,鞑靼,满剌加,反复强调,耳提面命,说书唱戏的,可这些人怎么就是听不懂人话呢?” 炎柏葳回来,听了一半儿,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笑道:“你就是性子太急,教化民众,不说百年之功,几十年总是有的,你自己不也说过‘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个人尚且艰难,更何况是一个国家?你指望一两件事就能叫他们幡然醒悟洗心革面,那是做不到的。” 唐时锦道:“话是这么说,可遇上了就很烦,好像皇宫是个软柿子,谁都想捏一捏……让他们去挑战武当少林天师观,他们肯定要犹豫很久,可皇宫的武装力量难道还不如一个江湖帮派?他们却不害怕!真的是无知者无畏。” 炎柏葳摸了摸她的头:“你也说了他们是无知者,那还生什么气?他们不敢挑衅少林武当是因为他们了解,而皇宫他们不了解,所以才敢,确实是无知者无畏。” 他顿了一下:“我们之前处理江湖中人,十分怀柔,那处理这些人,就雷厉风行一点,待此事之后,把江湖上的邪教统一清剿,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唐时锦笑了一声:“灵犀啊陛下!我才说让灵儿挑好人手,准备干这事儿呢,到时候还得让六哥写个檄文放下去,把风向先带起来。” 炎柏葳笑着伸手揽她。 正坐在对面抱着果盘吃的吴不争,习以为常,站起来就走了。 其实两人也没干什么,就是习惯的偎在一起坐。 唐时锦道:“其实我在想一个问题,义务教育。” 炎柏葳问:“义务教育?何意?” 唐时锦就仔细的给他解释了一下。 义务教育,其实是一个强制性的,入了法的事儿,是家庭和儿童有义务去履行的,所以才叫义务教育,又叫做强迫教育。 现在华国的义务教育年限是九年,小学初中五四制或者六三制,有的地区正在试点十五年。 欧美国家的义务教育大多为十二年,有的地方也正在向十五年过渡。 可其实,国外最早实行义务教育的时候,时间才三个月,而清政府推行义务教育的时候,提出的义务教育期年限是四年,就这一件事情,清政府就前前后后,磨了十余年。 义务教育当然好,可以提高全民的综合文化水平和综合素质,但是资金投入是极其巨大的,需要考虑到各个方面,需要复杂庞大的核算,并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 总是说要教化民众,那要不要推行义务教育? 炎柏葳细细的听着,点了点头:“我觉得可以做做。” 唐时锦道:“假如说要做,那可以先挑出一个地方来试点,先选址,再建校,然后召先生,再召学生,几年能见成果就不错,每一步都要细细核算的。” “是的,”炎柏葳道:“但是比起普通的建学堂,此举明显意义深远。你我有生之年,若能把此事推动起来,那真的可以留芳百世了……就算我们做不到,太子也可以继续做,踵事增华,百世之利,你说呢?” 唐时锦沉吟道:“让我想想。” 唐总的想想,当然不止是想想。 在她眼中,小到一砖一瓦,大到一国一朝,都是可以用数据来体现的,这件事情,当然也是。 第1046章 可爱的姑娘 国库当前和将来一段时间的收入,别说她了,连王慎行也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需要核算的是其它的。 例如各地区的人口、gd、家庭收入、文盲率等等的对比,从中选择合适的试点地区。 以及一所学校从建筑到投入使用,需要多少银两;日常运营需要多少银两;需要多少先生;能召多少学生;所召学生大约占当前区域适龄儿童的多少……等等等等。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在义务教育的初起阶段,肯定会有很多很多,超出招生年龄的人,有学习的需求,这部分人,如何处理? 另外像当前华国的义务教育,是免学费、杂费、教材费的,他们要怎么做? 因为如今的笔墨纸张还是很贵的,如果只免束脩,那这些也是一个巨大的支出,贫苦之家还是无法承受……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一道门槛,很多东西不能太理想化,在当前这个阶段,设置这么一道门槛也不是坏事,之后可以视情况再处理。 需要考虑的地方太多了,方方面面,唐时锦和财政阁的一干预算师,仔仔细细的算了好几天,算的头都大了。 到了十一月十五,是国安部考试的日子,吴安磐提前就过来找她。 正好唐时锦也累了,想着换换脑子,所以吃过午饭,她就过来给他们考试。 笔试的把江必安派去监考,口试的,戚曜灵和吴安磐分别问,她只管坐着当个吉祥物。 还真有一问三不知的,有的振振有辞的表示武将整这个干嘛?有的嘻嘻哈哈讨人情说再宽限两天;有的各种找理由说忙着干嘛干嘛了…… 反正啥样的都有。 唐时锦都看乐了,连她自己的国安部都是这样,更何况这个天下。 国安部的千户和百户中,不识字的真不在少数,口试的有一百多人,轮着进来,不会的直接计零分叫他走,足足用了四个多时辰。 考完天都黑了,一伙人都饿着肚子等着。 吴安磐简单的说了说情况,也说了缉事卫文武双全的必要,等他说完了,唐时锦才站起来补充了一句:“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个月再有一窍不通的,均降一级;再下一次取消纯口试,再有连字都写不全的,均不可独立办案,吴大人也说了,不求你考状元,你总得识字,难不难我不管,反正不识字的就别当国安部的官儿了。” 她加重语气:“别跟我说什么文官武官,也别跟我说别处如何,国安部,只依从国安部的规矩!” 她虽不常来,但在国安部积威甚重,众人鸦雀无声,心里才真的重视了起来。 然后唐时锦退了一步,吴安磐看她说完了,才道:“好了,散了吧。” 大家缓缓散开,戚曜灵道:“我在日月楼订了座儿,先去个人叫他们准备上,咱们去吃饭。” 于是几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出来,走了半天不到,唐时锦道:“为什么不订一个近一点的地方,这么远,饿死了!” 戚曜灵笑着带马过来,低语道:“就是今天。” 唐时锦恍然。 她这几天忙的,早把那什么神偷门派忘到脑后去了,戚曜灵估计是想着,赶巧了可能能看个热闹。 日月楼的全名叫唐家日月楼,是自家的生意。 现在许天禄取名字都这么取,唐家日月楼,唐家麒麟阁,唐家天禄坊这样的,一看就知道是唐家的生意。 工匠启用了最新的钢筋混凝土,承重问题解决了,所以楼高足有十二层,全都是实实在在的楼层,是目前京城里最高的酒楼,才开业半年,但唐时锦还没有来过,今儿头一回。 远远就看灯火通明,雄伟霸气,唐时锦笑道:“不错么!现在禄儿做事情越来越豪横了啊!你们吃过没有?好吃不?” “还行,”戚曜灵道:“我也只来过两回,不能跟御厨比。” 唐时锦忽然想起贺延墨说的话,转头问:“江姑娘呢,觉得好吃不?江姑娘,喂喂!江姑娘!” 江必安不答应,她就一直叫,江必安就看了她一眼,淡定的:“还行。” 唐时锦笑的不行。 早有人出来牵了马儿,几个人就进去了。 日月楼的底层大厅,与当初的万家楼很像,是一个错落分布的格局,设着一些矮屏风和小博古架,喧闹之中透着雅致。 此时已经坐的满满当当,几个人往楼上走,耳边忽然滑过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俏俏,慢点吃。” 一听这个俏俏,唐时锦下意识的往下看去。 就见下面不远处的一个大桌,几个男人,正如众星捧月一般围着中间一个姑娘。 那姑娘不知道吃了什么,两腮都吃的鼓鼓的,眼睛也弯了起来,一只手微拨着耳发,筷子头还微含在唇瓣里,好像要用筷子抵着一样,一副憨憨可爱的样子。 唐时锦抽了抽嘴角。 她其实很喜欢白白软软,可可爱爱的女孩子,但前提是真可爱,而她这个,明显是装可爱,演技太浮夸了,差评! 但那几个男人,都笑着,目不转晴的看着她,显然觉得她是真的可爱,喜欢的不要不要的。 虽然唐时锦不认识他们,但是莫名觉得,这就是神偷门那几个人。 她只瞥了一眼,没有多看,就继续往上走了,戚曜灵订的是最高的楼层,上去之后,能遥遥看到国家钱庄。 唐时锦心说腾出手来,可以把煤油搞出来,石油很多地方都有,可以找一个地方去生产,做一些煤油灯,比这种灯要方便。 提前就叫人通知了,加上她们过来,他们前脚进门,后脚菜就上了,几个人坐着慢慢吃,戚曜灵不时的往窗外瞥一眼,唐时锦道:“不用急,估计咱们赶不上了。” 戚曜灵道:“为什么?” 唐时锦笑道:“刚才在楼下大厅看到一桌,有人叫俏俏,我觉得可能就是他们。” 戚曜灵:“……” 他无语的道:“这些人,还真是叫人没法说。” 这大战之前,不说做好全面准备吧,还出来吃一顿,把国家钱庄当她家后院儿了? 虽然觉得可能看不到了,但唐时锦还是磨叽了一会儿,几人吃了半个多时辰,一直快到亥时,她才遗憾的站起来:“不行了,我真得回宫了,太晚了天佑要闹的。” 戚曜灵应了一声:“我送你回去。” “不用,”唐时锦道:“你们在这儿多等会儿吧。” 戚曜灵想了想,也没坚持,就准备送她下楼。 结果两人才下了两层楼梯,就听到了一声枪响。 两人同时停步转身,飞也似的回到了刚才的房间,唐时锦一把把江必安推开,自己巴着窗子往下看。 国家钱庄的护卫,本来就是有枪的,这个时候,潜伏在暗处的人明显还没有动手,但已经能听到惨叫声,显然是有人受伤了。 唐时锦直接从空间里拿出望远镜,一人分了一个,但是窗子就这么大,吴安磐根本不敢跟他们挤,只能在后头站着,江必安无可不可的站在边角,借着身高优势,也看的很方便。 第1047章 夹起尾巴绕着走 此刻,摘星门诸人,无不惊慌失措。 他们在“业务”上,还是不会托大的,国家钱庄他们来过数次,细细的踩过点儿,虽然墙里不能进,但从墙外,也能够看出他们的防卫格局,所以他们是有自信的。 他们自信,就算真的进不了钱库,也绝对可以全身而退。 所以他们的心情很轻松,用完饭出来的时候,还商量到时候那一行字要叫谁来写。 几个人都说可以叫陈轻俏来写,陈轻俏用力摇头,可可爱爱的鼓着腮:“不要不要,我写字最丑了!到时候人家还以为咱们全都不学无术!” 一边说着,她笑着转头,拉住了大师兄的手臂,摇了摇:“还是大师兄写吧!大师兄文武双全,写出来一定很好看!” 陈轻疾不由得一笑,宠溺的看她:“好。” 陈轻俏回头时,早看到不止一人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眼睛亮亮的,笑的全无阴霾:“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们一人拿一个小元宝,让大师兄写墙!” 有人哼道:“写字就写字,什么写墙……”一边别开脸去。 陈轻俏仍是跳跳蹦蹦的,吐了吐舌头,天真又可爱。 她喜欢这些男人为她争风吃醋的样子,她只是一个天真懵懂的小女孩儿,根本就没开窍,不懂情情爱爱,说什么话全都是有口无心的,只是拿他们当哥哥……她一点都不想只选一个。 一行人到了国家钱庄。 然后按着之前商量的,分头跃入。 陈轻俏和几个师兄师弟,分几处放风,轻功最好的大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已经无声无息的跃到了钱库的上头,一切都很顺利。 陈轻俏甚至还顽皮的挠了挠前头二师兄的后腰,引得他转头一笑。 下一刻,忽听一声古怪的异响,随即便是一声惨叫。 陈轻俏急抬头时,就见一个人影,从钱库上头骨碌碌的滚了下来。 陈轻俏惊呆了。 她还什么都没来的及做,又是接连两声异响,另两人也惨叫着滚了下来。 与此同时,耳边风声闪过,他们急回头时,只看到了雪亮的刀光。 摘星门轻功卓绝,但其它功夫全都泛泛,二师兄急跃上前挡住,道:“俏俏快走!” 陈轻俏吓的脸都白了,想也不想的转头就想走,早有人飞也似的把她围了起来。 国家钱庄晚上的防备,与白天完全不一样,重重防线,各司其职,而且擅闯国家钱庄,是格杀勿论的,所以他们下手毫不留情。 陈轻俏想跃起逃走,头顶简直是一片刀网。 想招架,却根本没那个本事,才过了几招,就有一刀削在了她手臂上,陈轻俏惨叫一声,哭道:“二师兄!大师兄!快来救我!” 到处都在乒乒乓乓,有人嘶声道:“俏俏!” 一边想冲过来救她,却根本冲不过来,而之前从房檐上滚下的陈轻疾三个,早被人抓了起来。 陈轻俏又挨了一刀,哭道:“救命啊!” 二师兄急了,不管不顾的向她冲了过来,用身体隔开了对方的攻击,一边向她道:“快逃!” 陈轻俏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下一刻,一声异响,有什么东西穿进了她的大腿,陈轻俏惨叫一声,从围墙上滚了下去,一头磕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大晚上的,十分安静,不止一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因为局势已经控制住了,所以他们也没有阻止这些人跑来看热闹。 唐时锦几个人过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护卫正把人拖出来,数人举着火把,亮如白昼,照着中间或者死了,或者绑成麻花还堵着嘴的人,几乎每一个人身上都挂了彩,血肉模糊,有一个人可能是从房顶上摔下来的,脑袋都摔平了半边儿……威慑力绝对是够的。 众人都远远看着,唐时锦过去问:“怎么回事?” 一见是她,护卫百户急过来行了礼:“王爷,这些人擅闯钱库,大多被我们就地格杀,有几个还活着,可以审问。” 遥遥的,百姓中轰的一声,议论纷纷。 唐时锦点了点头:“做的很好!” 那百户很高兴:“多谢王爷夸奖!下官不敢当!这几天总有闲人过来转悠,好像是贼人踩点儿,所以俞大人一直叫我们加强防备。” 唐时锦嗯了一声:“时刻保持警惕之心,你们做的很好!闯国家钱庄与闯国库同罪,视同谋反!灵儿必安,把这些人带走,连夜审问,缉拿同党!” 两人站出来应声,叫了手下过来,把人拖走了,一路点着火把,争取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些人的惨状。 而且,其实也没什么好审的,前脚把人拖进去,后脚戚曜灵就亲自带着缉事卫出了城,准备连夜去掀了神偷门的老窝。 第二天,整个京城,街头巷尾,全都在说这件事情,因为看到的人太多,消息也传的格外快。 所以才说,江湖人的想法,真的是老百姓所不能理解的。 夜闯国家钱庄啊!!这是真的嫌命长吧?? 然后大家都在迫切的等着桃成蹊的文章。 是的,如今大家已经养成了某种惯性,一出事儿,就等桃六郎的文章出来。 他们倒不是明白了抢占舆论风向的意义,他们只是单纯的知道,桃六郎肯定有内部消息。 桃成蹊当然也不负众人之望,文章出来的很快,先解释了这些人的身份,然后再痛斥了这种行为,因为他是正听使,官方发声,所以大部分时候都走这个路线。 但是桃六郎的傲娇之魂发作,又披上马甲自己给自己和了一篇。 写了神偷门的起源,和他们干的这些事儿,狠狠的嘲笑了这群乡巴佬的傻逼行为,什么都不知道,就凭着想当然就敢闯国家钱庄,称他们这种人连狗都不如,起码狗看到这么戒备森严的地方,都知道夹起尾巴绕着走。 不得不说,还是这种嬉笑怒骂的风格接地气,而且桃成蹊写这种文章,那文笔真是剥皮拆骨,有时候有些人贱骨头,你们说这事儿不能干,他非要干,但是告诉他这行为一点都不酷,简直蠢的叫人不忍直视……他干的乐趣,就大大的降低了。 毕竟,不管说的多么冠冕堂皇,还不就是想出名想耍酷么,结果干完大家都觉得你猪狗不如?谁喜欢被当成个笑话呢? 第1048章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摘星门一共来了十一人,七个师兄,再加上陈轻俏和三个师侄,当天晚上就死了五个,扔进牢里之后,那位大师兄和三师兄也先后死了。 等到第二天天亮时,陈轻俏才悠悠醒转,醒来之后,缓了一会儿,居然捂脸大哭:“我的脸!我的脸是不是要留疤了!” 还活着的几人,无不神情复杂,二师兄看着她的眼神冷的吓人。 同门死了好几个,此时此刻,大师兄和三师兄的尸体还摆在牢里,可是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担心她的脸会不会留疤? 再想想那时候,她毫不犹豫的逃走,虽然是他让她逃的,可是现在想想,却忽然觉得心里不舒服。 这真的是那个乖巧懵懂,天真善良的小师妹? 他居然直到生死之间,才算是看清楚了这个人。 反正等死的这几天中,几个人鸡飞狗跳,团宠小师妹也成了大家愤怒发泄的对象,不到一天就被人失手打死了。 当然了,这只是个开始。 之所以叫他们闹腾开,而不是提前处置,是为了杀鸡儆猴,也是为了师出有名。 市面上舆论发酵起来之后,数组缉事卫也暗中离开了京城,两日之后,朝上下了一道旨意。 同样出自桃成蹊之手,重提了当年叶某某之事,又写了这一次的神偷门之事,严厉批驳了这干无法无天的邪教,然后命缉事卫立刻清剿,从严从重处理。 诏书的措辞极为严厉,真的有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味道,锦临朝中极少下这种刀光剑影的旨意,都不用多说,下头人就瞬间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晓得皇上这是真火了,要动真格的了。 其实要叫这些官员们想想,这些人就是活该,当年犯到卫时磊的头上,庆王爷以德报怨,花了大心思整了什么侠义盟,现在……直接夜闯国家钱庄?? 不止一人暗暗道:“果然是草莽匹夫,烂泥扶不上墙。” 连江湖人自己,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你说说,就不能争口气做个人?非得叫这些文人看扁了?!非得叫一心为他们筹谋的庆王爷被人笑话! 不少人私下道:“这些门派,是该收拾收拾了!” 但是这些门派自己,可就慌了。 神偷门的陈门主听了信儿,也慌了。 他们是贼,贼向来都是务求低调务求谨慎,他是真没想到,他们居然胆大包天,敢闯国家钱庄! 尤其听说他们都被当场格杀,这里头还有他的亲儿子!更是痛彻心肺。 留在门中的五弟子,一向看不惯陈轻俏,冷冷的道:“这必是师妹的主意!害死了这么多同门!” 有人哭着反驳,“你怎么知道是师姐的主意?” 五弟子呵笑了一声:“若是旁人说的,其它人会听吗?哪怕是大师兄提议,他们也不会听的。” 众人不由哑然。 门主一向疼爱陈轻俏,可是到了这时候,也忍不住愤恨,咬牙道:“若真的是俏俏……我,我……” 他连说了两次,都说不下去,眼泪滚滚而下。 五弟子沉声道:“师父,只怕缉事卫已经在路上了,还是应该早做决断才是。早做决断,还能有一线生机。” 这是实话。 唐时锦做事,向来不会真的给人一条绝路。 虽然缉事卫已经暗中前来,但也并不是八百里加急,从得知旨意,到缉事卫上门,总还是有个三四天的时间差的,假如说你真的立刻解散门派,或者离开门派,哪怕是暂时的,也能逃得一命,不管你悔不悔,起码你“惧”了。 可就连神偷门,都被戚曜灵堵了个正着。 拒捕者就地格杀,其它人就地审理,从严从重处罚,哪怕从未犯过事,就只“入邪教”这一条,也起码是五十板子。 是真的重拳出击,也让所有人亲眼看到了皇权之威,再敢冒犯,真的得掂量掂量了。 早上,唐时锦照例去了财政阁。 这会儿关于义务教育的核算,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唐时锦准备再过一遍,就该招内阁和六部商议了。 正忙着,就有人禀报:“王爷,章大人回来了。” 唐时锦哦了一声,站起来迎了几步,章应问刚走到门口,急行下礼去,笑道:“王爷!好久不见!下官有礼了!” 唐时锦笑道:“好久不见!你这是刚回来?” “是,”章应问笑容满面的道:“一大早进的京城,换了衣服就赶着过来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两人先进去,把王慎行请过来,章应问就开始按部就班的禀报。 他还带回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因为满剌加的建设,让大庆朝广为世界所知,所以开春之后,满剌加,以及周边诸国诸岛屿,都会遣使者来朝,纳贡称臣。 这个消息,的确叫人振奋。 哪怕这个结果本来就在意料之中,唐时锦仍旧觉得心潮澎湃! 相比起国与国之间,种种的外交权衡和技巧,还是碾压最叫人爽! 我就是天朝大国,我就是傲视群雄,我就是四方来贺,八方来朝!! 连她这种外来人士都如此的欢喜,更何况是王慎行这种封建士大夫,两人都是喜笑颜开,章应问也是笑容满面。 说真的,自古以来,最值钱的是御前,其实不止“御”,任何上司都是一样的,贴身的才是心腹。 要是换一个别的上司,这一外派就是好几年,真的该坐不住了,该想方设法的托人情回来了。 但是唐时锦这种上司,却不会,不管外派多少年,回来之后,也不会影响她对你的观感。 再说满剌加有她的弟弟和徒弟,她是怎么都不会忘了满剌加的,所以章应问的心情还挺从容的,而且这几年,他也真没闲着,带回来了很多很多的资料。 整个满剌加岛的风土人情和物产,以及邻近的爪哇、渤泥、真腊等国的情形,特产,国力等等,全都查的十分详细,满剌加港建立以来的运营情形也都记的十分详细。 章应问道:“这是下官与莲生、霄壤、百成、不渝他们一起整理出来的,听说我要回来,就一起带了回来。” 唐时锦郑重的道:“辛苦了,这些都十分重要,我要慢慢的看。” 章应问拱手表示不敢当,一边又道:“下官还带回来了一些东西,已经送进宫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放你十天假,你好好休息休息。” 第1049章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章应问笑着连连谦逊,然后才施礼退下。 唐时锦和王慎行看了一整天,晚上又拿回宫让炎柏葳看,然后她还对着礼单把他带回来的东西仔细看了看。 周边岛屿,例如爪哇,也有咖啡、橡胶、椰子,还有油棕;而渤泥盛产龙脑香;真腊有沉香豆蔻、有甘蔗芒果、还有犀牛和大象,这一次回来,章应问还带了活的犀牛和大象回来,只是要晚一些到。 而且,里头还有一种,据说可医治疟疾的生命树的树皮。 唐时锦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这就是闻名世界的疟疾特效药,曾救过康熙大帝的金鸡纳霜啊! 当然了,金鸡纳是一个人名,这会儿还没有出现,而且他们此时,应该也还不会提取生物碱,造不出金鸡纳“霜”的,但是这树皮应该是不会错的。 唐时锦立刻写了一封信,把树皮给奚渊穆送了过去。 假如说这真的是那种树,那她得赶紧派海东青过去,整点儿树枝在空间里插活几枝,这可是个好东西。 炎柏葳也看到半夜,第二天把事情都推掉,早早的回来,继续看。 唐时锦还在礼单中找到了一双高跟鞋! 果然,传说经常不靠谱,传说高跟鞋是十八世纪才发明的,可如今居然就已经有了。 跟儿足足有六七厘米的样子,还怪好看的,就是小 。 唐时锦立刻踩上,在炎柏葳面前走了一圈儿,炎柏葳笑道:“这是外邦人穿的鞋子?” “对,”唐时锦一手提着裙子,一边道:“这是外邦人穿的鞋子,是不是特别妩媚?特摇曳生姿??” 炎柏葳笑道:“是。” 唐时锦问旁边的人:“是不是,平儿你们说是不是?” 平儿几个也纷纷应是。 然后唐时锦话锋一转:“但是,你们知道,外邦人为什么要发明这种鞋子吗?” 一看她这个坏笑,炎柏葳就想起她当年说“猫屎咖啡”,挑了挑眉。 平儿几个人完全没察觉到什么,很有兴趣的追问:“为什么啊?” 唐时锦笑道:“听说外邦人,很喜欢随地倒粪便……就从窗子里,直接往外倒,因为他们的街巷很狭窄,所以很容易倒到行人的头上,就连他们的国王,也就是皇帝,出巡时,也险些被人当头泼粪,这是一种常态。所以他们才要穿这种鞋子,免得踩一脚屎。” 炎柏葳:“……” 他默默的收起了笑容。 唐时锦憋着笑道:“他们的律法规定,不能白天倒便桶,只能在夜里倒,而且倒之前要吆喝一声,避免倒到行人的头上,但是很少有人会吆喝,都是直接倒,而且他们连个茅厕也没有,街上就经常就地那什么,你们懂的。” “而且不止如此,他们在家里,不管主子还是仆人,也都是随地大小便,所以主人需要经常换房间住,换了之后,仆人就把屎尿满布的房间清理一下……听说他们打仗的时候,这些东西就直接排入护城河,所以进攻的时候,需要淌过齐腰深的化粪池……” “而且他们的房间里也没有床,都是在泥土上铺一层干草,这些干草里什么都有,粪便啊,残羹剩饭啊,都是随手就倒进去,老鼠蟑螂也有的是,然后每年会铺两次新的干草,但是不会把旧的打扫掉,就这么一层摞一层,所以夸你家中草杆齐腰,就是夸你富有。” 众人:“……” 唐时锦续道:“而且他们是不洗澡的,很多人一生只洗三次澡,一个是出生,一个是大婚,一个是死时入殓。因为他们认为,身体上有一层污垢就不会生病,而且更加接近上帝,上帝就是他们的神灵。因为他们治病一般只有放血和催吐两种方式,所以着凉就会死,洗澡是很容易着凉的,所以引申来说,洗澡就等于生病……几十年不洗澡的会被称为圣女,或者圣人。所以他们有很多治疗瘙痒的法子,还有香水。” 她继续cue皇帝陛下:“听说有一个皇帝,一生不洗澡,他的情人在回忆录里说,路易十四身上的臭气,能在十米开外叫人作呕。” 炎柏葳:“……” 他扶着额,无奈的道:“别说了,太恶心了……” 唐时锦笑的不行,一边还道:“听说那边的女子,平时总是在手里拿着一束花,你想想那种情形,是不是特别美?可其实只是因为太臭了,所以只能把花怼到鼻子上,避免闻到臭气。” 众人:“……” 所有人都恶心的不行。 唐时锦是典型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自己说的,自己也恶心的不行不行的。 晚上几个人都没有叫膳,吴不争进来想蹭个饭的,还以为耽误了时辰,然后不止十个人,七嘴八舌绘声绘色的跟他转述了。 把吴不争也给恶心坏了,然后他立马转身出宫,不知道恶心谁去了。 不过这会儿戚曜灵贺延墨几个人都不在,估计也只能恶心恶心江必安?何浅碧他们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飞也似的传到了不少人耳中。 因为这会儿恰好章应问才回来,所以大家都默默把新闻来源记到了章应问的身上,不少人向他打听,章应问一猜就知道真正的新闻来源是谁,当然也不能否认,只能含糊的应下。 虽然唐时锦说给他十天假,但他也不好真的休十天,只休了三天,就来上班了。 唐时锦正跟王慎行说话,一见他就笑道:“我的背锅侠来了。” 章应问也笑了:“下官正想说,这传言倒是何意?” 唐时锦道:“这是真的!你不是送了一双高跟鞋么,我就跟他们说了说,这是真的!不是编的!” 章应问讶然挑眉。 唐时锦说了一半就呕了一声:“快别说了,快忘了这茬儿吧!我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 王慎行喝着茶,连连失笑道:“王爷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是啊!”唐时锦笑道:“我这是也砸了别人的脚,也砸了自己的脚!” 王慎行失笑,一边想起来道:“说起石头,昨天送来的石头不错。” 唐时锦嗯了一声。 最近他们都在搜集各地的特产,昨天青州送来了一种石头,其实就是三叶虫化石,但是因为长的像燕子,所以叫燕子石,唐时锦见过这东西,但是见的都是摆件儿,青州送来的却是砚台,还怪好看的。 第1050章 损人不利已的唐总 推广各地特产,这是个大活儿,唐时锦考虑了一下还是让章无极去了。 因为怎么说呢,虽然章应问是外派的,但因为将来会有诸国来朝这个事儿,所以他简直可以青史留名,从资历上来说已经足够了,年底完全可以升官儿了,而章无极东奔西走好几处,论起功劳来还不如他,所以让他去干这个事儿正好。 她准备让章无极去弄煤油灯,所以这会儿,只把燕子石的砚台,拿出来大家欣赏了一下。 这种砚台,又名识墨砚,据说乾隆皇帝御制砚谱时,曾将此砚列为众砚之首。 但这会儿,这种砚台还完全没有名气,知道的人也少,只能看到天然的花纹凸显在石板上,确实挺像燕子的。 但是咋说呢,唐时锦自己可以说是没长半根雅筋,王慎行和章应问虽然读了一肚子书,也真说不上有多么雅,所以三人看这个的时候,大多都在想“好不好卖”、“能卖多少钱”等等的问题。 唐时锦抬头一看几人表情都乐了,笑道:“行了,一伙大俗人凑一块儿了,我先拿去让六哥看看吧。” 两人也不由失笑。 她从案头把几张纸推了过来,“大章你既然来了,去干这个活儿吧。” 章应问双手接过,唐时锦就站起来准备走,王慎行在后头问:“咱们何时去见皇上?” “明天,”唐时锦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初定明天下午。” 王慎行就坐了回去,唐时锦溜达着去找了桃成蹊。 桃成蹊和温世泽都在报社,她一拿过去,两个文人就十分欣赏,凑在一起反复把玩。 何浅碧如今已经换了男装,而且这家伙不愧是个戏精,演什么像什么,动作什么的完全不女气,看起来就是一个俊秀青年,连她看了,都不觉得他跟女官何玉能有啥关系。 他凑过来问她:“那个恶心的传言,是你说的还是章大人说的?” 唐时锦立刻道:“当然是章应问说的!” “哦!”他一脸我信了的样子,眨了眨眼睛:“那他还说什么了?” 其实中世纪的欧洲,这种恶心的传闻还有很多,例如蓬蓬裙的作用啊,例如万人共用的擦屎棍啊,例如用尿刷牙洗头什么的,但是实在太恶心了,唐时锦才不想他们一看到她,就想起这种恶心的事情。 于是她斩钉截铁的道:“没有了!” 何浅碧央求她:“再讲一个呗!我不怕恶心,再讲一个呗!你天天给吴不争讲,给我讲一个都不行嘛,你不能偏心啊……” 唐总抗不住人撒娇,于是就犹豫了。 何浅碧眨眨眼睛:“章大人在满剌加一待好几年,怎么可能就这么一点八卦?” 唐时锦一想也是,反正有背锅侠。 她就给他讲:“有一个国家,叫做罗马,他们喜欢角斗,就是用刀剑,举着盾牌相斗,非常的残忍……但这是他们非常喜欢的一种娱乐,就好像咱们看戏一样。而这种对战的人,叫做角斗士,通常都是奴隶,你可以认为这跟咱们的奴籍差不多,但是地位更低。” 两个正在看砚台的雅人,默默的停止了交谈,转头来听。 唐时锦没注意,继续给他讲,“他们认为角斗士的血,可以包治百病,所以但凡有战败的角斗士,血都会被高价卖出去,甚至有人喜欢生吃角斗士的肝来治病。而且角斗士的作用,还不止这些,例如他们清理身体的方式,是往身上涂抹橄榄油,然后用刮板刮掉死皮,这算是一种洗澡,而角斗士刮下来的死皮,会被卖给女人做面霜,据说这样可以让男人神魂颠倒。” 桃成蹊本来是好奇听了听,结果又是这味儿。 他无语的道:“唐时锦!!” 语速居然还挺快的。 然后他慢慢的道:“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唐时锦冲他摆摆手:“小朋友说话越来越熟练了哟!” 桃成蹊:“……” 唐时锦续道:“那讲个不恶心的,还是罗马,据说这些人参加宴会,会一直吃一直吃,拼命的吃,吃到吃不下吐了,就一边吐一边吃……所以会有奴隶专门帮他们清理呕吐物。” 连温世泽都忍不住道:“这也……很恶心啊!” 唐时锦笑道:“好吧这次真的讲不恶心的。据说他们的止血方式,是用羊粪涂抹来止血,而且他们的战士,会用羊粪和醋同煮,认为喝下这个可以让人充满力量……” 几个人:“……呕!!” 损人不利已的唐总哈哈笑着走了。 然后她还又特意去找章应问,给他讲了几个同款小段子……好坐实消息的来源。 于是章大人最近变的很出名,谁见了他都想多说两句。 后来唐总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又给他讲了点儿荷马史诗和伊索寓言,这些文人天天标榜自己多么雅,可是到头来,流传最广的还是恶心小段子……但是聊起来的时候,偶尔也说说伊索寓言里,狼和羊,狐狸和狮子什么的,装一装风雅。 但其实章应问自己并不在意。 不管因为什么事情,被这么多同僚记住,又乐于跟他搭话,都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好么,恶心怎么了?恶心的是外邦人又不是他? 有时候他自己想想也觉得好笑,这也算是给上司背锅了,可是这种上司这种锅,还真是……很唐时锦了。 第二天用过午饭,唐时锦和王慎行进了御书房,商议义务教育的事情。 提前一天,她就把核算表发给了他们,这一次他们初定的试点有两处,一个是茂州,一个是滇州,大家要商议着从中选择一个。 而唐时锦的想法是,义务教育期暂定为一年,然后一家只能有一个人来参与,但可以制定一点鼓励政策,例如这个人回家可以教给家里人,假如说家里人在他的教导之下能粗通文字,那么会有针对性的考核和奖励。 这样相对能保证教育普及,也最节省资金。 之前就已经提过,再把事情说了说,大家就各自思忖。 第1051章 真正的忠君爱国 不止一个人觉得,此事没有必要。 因为假如说要考科举,一年的时间完全不够用。 而假如说不考科举,那只学这一年,大略识几个字,在生活中也完全用不到。 所以劳民伤财的去做这个,完全没有必要。 怎么说呢,这一番话,还真不能说没有道理,毕竟环境确实不一样。 但还是那句话,这是一件长远的,计之百年的事情,起先确实看起来不怎么有必要,平时用的也不多,但这个效用,是一个潜移默化,慢慢显现的事情。 炎柏葳是已经决定了要做这件事情的。 这不止是因为看出了这件事情的远景和意义,更是因为……他要花钱,他要让他媳妇儿有事可干。 所以,哪怕这件事情,其实可以等十年、二十年之后再做,他仍旧是决定现在就做。 他道:“诸卿大多出身世家,自小便享受优沃资源,不必为书本纸张犯愁,却不知贫苦之家,集阖家之力,辛苦劳作,尚无法供养一个读书人……所以此事,在百姓而言,宛如枯苗望雨,既得民心,又岂会无用?” 他顿了一下:“而且,读书可以明理,读书可以增长智慧,同样的道理,讲给一伙读书人听,很快就懂了,讲给一伙目不识丁的百姓听,他们却很难明白。所以百姓大多愚昧,偏听偏信,若能人人读书,那么朝廷,官府,政令之上通下达,岂不更为通畅?” “此举本就是为了教化民众,开启民智,就算将来我们有了足够的资金,我们也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科举有成,从头到尾,我们要的只是教化民众,诸位应当看的出此事的意义所在。” 炎柏葳是一个非常务实的人。 议事的时候,他也是这种风格,不喜欢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也从不说废话,很接地气。 这话一说,大家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但王恂实仍是道:“读书确实可以明理,但读书最终是为了科举,科举可出人头地,若只读一年,初窥门径,却又无钱再读,有其心,却无其力,必将有种种乱象,皇上,当慎之啊。” 他的意思是说,升米恩斗米仇,给一点点还不如不给,因为不给他们并不会觉得不对,可给了一点,开启了这道门,他们知道了更多,也想要更多了,但国家却只给这些,自己的家庭无法支撑,只怕不成恩反成仇。 谢祖平也道:“臣出身贫家,深知读书之难,但臣仍旧认为,首辅大人所说的有道理,让百姓全部读书,并不明智,读书人若聚在一起,要管理,远比管理一伙百姓难的多,读上一年书,心气儿高了,上无力科举,下,又无法退回做百姓,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情。” 唐时锦静静的听着。 她从来不敢轻视古人的智慧。有一句话说,现代人总觉得自己比父辈聪明,可其实,现代人用电脑,跟父辈用缝纫机没什么区别,这只是因为社会形态的转变。 同理,她吃了时代的红利,可是她在现代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此刻坐在房中的人,都是人精子中的人精子,她是从来不敢轻视的。 他们所思所虑,可能有私心,但也确实有道理。 但,义务教育也确实有必要。 如今华国的九年义务教育,其实也是种种考虑之后的结果,除了各专业领域,大家在日常生活中,其实经常用到的,也真的只有小学初中的知识,所以才会有进哪家公司现学哪种业务的戏言。 而在这个没有物理化学的时代,她提出的一年,就是让人认识大部分常用字和数字,会算简单的算术,也就是说,只有语文数学两门课,那么日常生活所需要的事情,就足够用了,起初,百姓可能会有种种的想法,种种的乱象,但是,当大家习以为常之后,这些自然就没有了。 唐时锦听着他们说了一阵儿,摆了摆手:“我说句话。” 一点不夸张的,她一张嘴,其它人都立马停了下来。 唐时锦道:“外邦实行义务教育,最早是为了什么你们知道吗?是为了让人读《圣经》,圣经,是他们教中的经典,但其实它不是我们所认知中的‘经’,不是佛经这种感觉的,它相当于一个百科全书,历史全书,我知道的不多,我给你们背一点。” 她只知道很有名的几小段:“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看哪,这以色列民比我们还多,又比我们强盛。来吧,我们不如用巧计待他们,恐怕他们多起来,日后若遇什么争战的事,就连合我们的仇敌攻击我们,离开这地去了。” 她把自己知道的几段都念了,然后又给他们说了几句有名的句子: “不从恶人的计谋,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亵慢人的座位。”、“尊贵的不都有智慧。寿高的不都能明白公平。”“慈爱和诚实,彼此相遇。公义和平安,彼此相亲。”1 几个人都不由得微微思忖,觉得有些道理。 唐时锦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所以她从有限的脑内存中,特意挑了些比较符合他们认知的。 等他们想了一会儿,她才道:“诸位,同样的话,你们听在耳中,会思考,因为你们能听懂这些话的意义,可是我这话,如果说给不识字的人,他们只会觉得莫名其妙……字写在纸上,你们能辩其意、思其义,还能品度字迹,但文盲看了,只知道纸是白的,字是黑的。外邦人想全民识字,是为了他们的信仰,而我们推行义务教育,是为了让我们的百姓能明白更多的道理。” 她顿了一下,“是,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是之前皇上也说了,百姓不在乎谁做皇帝,只在乎能不能吃饱饭,但如果他们读书,他们明理,那么他们闻‘精忠报国’,便觉热血沸腾;闻‘君恩浩荡’,便觉心潮澎湃;闻‘升平盛世’,便觉得与有容焉……他们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国家,这个国家有一个什么样的君王,哪一位大人曾为百姓鞠躬尽瘁,哪一位朝臣曾为国家殚诚毕虑。他们不再浑浑噩噩,而是清清楚楚的知道,我是大庆子民,我爱我的祖国,我愿尽我绵薄之力,让我的祖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她顿了一下:“心向往之,这才是真正的忠君爱国!” 唐时锦说话,只要她想,是真的能叫人热血沸腾。 第1052章 得尽读书之益的人 几人明显被说动了。 身为天朝上国,万万人之上的重臣,他们对于外邦已经有了的事情,还是比较在意的。 其实这会儿他们还没有……但走在前头有什么错呢? 唐时锦续道,“所以,诸位,暂时忘记科举好吗。我们现在要做的这件事情,不是为了科举而是为了扫盲。这是一件计之百年的事情,短期内成效不显。我们是为了让每一个人都明白书中的道理,而不是单纯为了让大家‘识字’。当然了,若真有有天份的,我们也可以设奖学金、助学金,但我暂时并不建议这么做,我希望这件事情的目标,放在‘明理’上,让它与科举成为相对独立的两件事,也就是说,你读完这一年,想科举,仍旧与之前的情形一样,有钱就读,没钱不读。” 桃相一直没说话,直到此时,才道:“诸位,这只是一个开始,开始,总是要谨慎,总难免艰难,可若是当真成了,百年之后,我大庆全民读书,人人识字,诸位遥想那情形,是否叫人热泪盈眶?” “确实。”唐时锦道:“而且,诸位,我们一直在推广新粮、新蚕,推广种种的便利,我们一直在努力让百姓富有,安居乐业。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这一点就能做到,但在家有余钱的情形下,是攒着?是挥霍?是买衣食还是做什么,这仍旧是一个选择……所以,我们在这之前,就可以提前给大众一个观念‘再穷不能穷教育’,读书至关重要,所以家里只要有钱,就要供孩子念书。让每一个家族都有能力供孩子读书,让每一个学子都能进入学堂,这是与科举不同的另一件事,却也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事,大事。” 她加重语气:“假如说,连在座的,得尽读书之益的人,还在鼓吹读书无用论,那,我们要如何教化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 众人被她给说服了。 然后大家就开始商量怎么做的问题。 首先,义务教育这个说法,大家集体反对,然后几个人商议了一番,觉得可以称之为“国恩学堂”,让学子们明白,这是国家给予他们的恩德,将来才能心怀热血,报效国家。 这个纯粹是时代特征,重视恩义,弘扬君恩,在初起阶段这么做没什么不好的,还能让人更加的“忠君爱国”,唐时锦也不反对。 然后才开始商议具体的细节。 唐时锦是真的受不了这种冗长的会议。 在她的公司敢这么开会,磨磨叽叽的,她绝对把你开了,但这些人早就习以为常。 反正这么多人,讨论了一下午都没出结果,晚上加了个班不说,第二天还得继续。 他们觉得,可以把试点放在江南陪都,或者直接就放在京城,一来管理调度方便,二来,京城本就应该最兴盛。 也有的说,义务教育的时间,起码要放到两年,两年时间,大部分资质好的可以写信了,学算学的可以看帐了,让他们能学有所用,他们才会感觉到君恩浩荡。 还有的说,其实可以征管民间学堂,不然这个兴办之后,民间也会受影响。 尤其是陆可进,也不知道算专业还是不专业,他说如今国库丰足,提议把时间放到四年,那么这里头资质好的,可以考中秀才了,也算是一个分水岭,其它人放弃也不会觉得为信……吧啦吧啦。 唐时锦心累,真的心累。 她直接站起来,吩咐孔非孔去拿一匹白布过来,然后准备笔墨。 她这一站起一说话,其它人就全停了口,秀才遇到兵,就是这么老实。 唐时锦道:“这是一件全民扫盲的运动,提升国民素质,推动国家发展。这是全民的!全民的!全民的!扫盲!扫盲!扫盲!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并不是说我们起初定下这么个政策,就不能改,但是,你要改也要有理有据的改,而不是想当然耳的改,谁都知道时间长了学的多,但我们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听懂了吗?听明白了吗??” 王慎行无声的扫了几人一眼。 他就知道唐时锦快发飚了,上午过来的时候,就跟他吐槽了好半天。 他现在跟着唐时锦久了,很多经济方面的事情,都非常能理解,不能跟唐时锦比,但比这些人是好多了,所以有些话,他也听着好笑,只是他说,这些人不听啊!! 还斜着眼一副你也俗了的表情。 这下好了,庆王爷亲自说了,你听不听? 果然,这些人一看唐时锦生气了,一个个顿时就老实了。 唐时锦道:“尤其是陆大人,我真不想说你的,可是你身为户部尚书,我还派了预算师,教会了你们户部这么多人,如今他们都可以独立核算了,你居然对这些问题一无所知??你一天天的到底都在干什么啊?到现在还在给老子整什么‘国库丰足’??国库丰足永远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不明白吗??你说出这种话,真的不觉得丢脸吗??你真的不觉得德不配位吗??” 她对这个陆可进不满,真不是一回两回了。 上一次发行国库券,这一位就激烈反对,根本不考虑实际情况,如今到了这一步,又整出这些想当然的言论。 他是不是一个优秀的政治家她不知道,但绝对是不够懂经济的。 户部“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与财政阁相辅相成,如今财政阁主做开源,而户部主做管理,让一个不懂经济的人当户部尚书,那就是不合适! 陆可进脸都白了,急离座跪下,“臣惶恐,臣失职!!” 其它人也各自站起,不敢再安坐,心里却也有些惶惶然,叫唐时锦说出这种话,陆可进倒不倒不知道,但户部尚书,肯定是要换人坐了。 唐时锦摆手:“都坐下,别耽误时间,我跟你们讲讲。” 几人互视了几眼,惴惴不安的回去坐下了。 唐时锦续道:“首先,试点,尤其是这种事情的试点,一定要挑相对独立,边缘的地方,方便管控、统计,减少人员流动,因为试点是为了下一步的推广做准备,只有这样的地方,各种数据才更独立,更精确,更有借鉴意义,而且不会影响当地和周边的日常生活……” 第1053章 跟财神爷比都是渣 她掰开揉碎的给他们讲了讲。 这会儿,孔非孔早就把白布拿了进来,这些太监全都是人精,他猜到了唐时锦想做什么,直接叫人把布两边用杆子卷了起来,然后让两对影卫扶着两边,就成了一个巨大的,平平整整的白板。 唐时锦续道:“我再说说为什么做不到的问题。” 她直接提了笔,飞也似的,在布上画出了一个巨大的,一人多高的茂州地图。 说真的,这一手儿是真的炫酷,不管看多少回,都叫人叹为观止。 而且她画完之后,迅速的在各版块拉出一个指示线,注明了人口、孩童比例等几个数据。 然后她又画了一个与这个地图同样大小的,成都一府的地图,然后提起朱笔,飞快的在各处画圈。 画完了,唐时锦退开两步,比了比:“写出来你们看不懂,画出来你们能看懂了吗?国恩学堂要做到多少才能叫做普及?我以走路一个时辰之内能到达,做为一个区域的划分,然后以这个区域的人口密度,决定学校的数量和大小,相应的建筑成本,师资力量,教材成本等等……所有的都经过了核算。” “就以茂州一地来算,我们最少最少,需要建小型学堂一千六百余所,中型学堂二千一百余所,大型学堂三千四百余所……而只成都一府,就要建大中小学堂约七十所。小型学堂的建筑成本,按当地物价核算,大约在二百三十余两,中型学堂大约在三百九十余两,大型学堂大约在六百一十余两,就只成都一府学堂的‘建筑’成本就需要三万六千余两。” “以一所小型学校,招生大约在八百到一千人,中型学校在三千到五千,大型学校招生在一万二到一万五……以课本可以重复利用三次来算,一个学生一年的教材支出是二两左右,以课桌可以利用十年算,一年的成本是二分银子……另,一所小型学校,至少也需要先生及管理人员三十人以上,中型学校至少也要百人左右,大型学堂五百人左右……先生的月钱至少要二两银子,其它人员以一两银子算,小型学校一个月的月钱就需要六十余两……” 唐时锦讲的不假思索,所有的数据全都在脑子里,流畅极了。 满室雅雀无声。 这些人直接都听傻了,是真的听傻了。 这个核算数据,唐时锦早就写在了纸上,发给了他们,但是他们收到的是一个总数,万万没想到,真正的计算过程,如此的精确,细致,叫人不敢相信! 精确到两! 精确到地!! 精确到户!!! 他们更没有想到,原来这件事情,是一件如此如此费钱的事情,居然比造船出海还要费钱,但是一路算下来,真的没有一点点能做文章,能压缩的地方。 这件事情,是真的,就需要这么多钱。 他们没有想到,事情原来还可以这么做,帐原来还能这么算! 他们没有想到,财政阁居然能做到这一步,细致到叫人无法想像! 当年穆完璞见到一件事务的核算,就如此震惊,这些人的震惊,是他的十倍。 这才叫财政阁啊!这才叫财神爷啊! 相比之下,陆可进……身为户部尚书,是真的可笑! 可是他们,也同样的可笑,拿着数据都不会看! 在这一刻,这些自视极高的人精子们,难得的有了一个共识: 在经济方面,跟财神爷比,他们真的都是渣,都是渣!差的实在太远太远了。 陆可进脸如死灰。 炎柏葳扫眼诸人,嘴角微勾,端起茶来。 对!我媳妇儿就是这么厉害!就问你们怕了没! 唐时锦讲完了茂州,还又讲了滇州,方便他们对比。 这一课,足足讲了接近两个时辰,讲完了唐时锦也累了,坐回来喝茶。 而她这一讲之后,其它人再去看她之前发的资料,就觉得清晰极了,直观极了,明白极了……好像他们也初窥了经济核算的门径。 一时之间,室中居然没人说话。 然后皇帝陛下宽容的道:“大家先休息一下吧。两刻钟之后传膳。” 他直接离了御座,向唐时锦伸手:“锦儿跟朕过来休息。” 唐时锦懒洋洋的站起来,他就拉着她直接走了,边走边吩咐:“备一些润喉茶。” 皇帝两口子走了,这些人还都默默的翻着资料,没人说话。 良久,桃相忽然笑了,且笑且道,“本相今日才知,什么叫‘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其实这在现代,属于基本操作,哪家公司都会做,但是在这个时候,确实振聋发聩,如果说之前大家还有些庆王爷运气好……的念头,到今天,那是真的一点儿也没了。 人家确实有这个本事,说一句天纵奇才也不为过。 皇帝陛下连内息都用上了,给媳妇儿按摩,一边到处亲亲抱抱蹭蹭,真的是喜欢的不行。 听她这么说,就笑了一声:“你说你是个普通人,我不信,你说这个在那时人人都会,我也不信。不是任何人都能白手起家,从一无所有到‘跨国公司’的,我媳妇儿在哪儿,都是出类拔萃,万中无一。” 唐时锦挑眉:“哟,你还知道跨国公司?” 炎柏葳笑道:“你以为我是陆可进,教三遍五遍都不会。” “也是,你学神。”唐时锦也笑了:“不过陆可进我真的是看不上……德不配位啊!我觉得张居正在这方面倒是不错,而义父就属于虽然不懂,但是永抱着宽容慎重和学习之心的那种人。” “慢慢来吧,”炎柏葳笑道:“张居正去不了,要不你把王慎行给我?” “不要,”唐时锦不舍得给:“我好不容易才带出来的,我用着顺手的很。要给了你,我财政阁又得天天盯,想玩会儿都没时间,怪烦人的……” “那就算了,”炎柏葳债多人不愁:“慢慢来吧,有合适的再换。” 皇帝两口子腻歪在一起,不想起来,索性直接在里头用膳,让这些人自己吃,等吃完饭,唐时锦就不想去了,拍拍屁股回去玩儿子,炎柏葳自己出去跟朝臣们议事。 这一议,王慎行说话明显有份量了,大家能认真听听了,不得不说,这是个好现象。 第1054章 我是奸商我荣耀 唐时锦是不上早朝的,早上先去了财政阁,看看有什么事情。 结果王慎行一个早朝上了一上午,过了饭时才回来,唐时锦一边叫人端饭进来,一边就问他:“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王慎行笑道:“今早皇上把你昨天画的布,搬到了殿中,早朝上倒是没提,下了早朝就有不少人问,我给他们讲了讲,结果一下子耽误到了这个时辰。” 唐时锦恍然。 炎柏葳把这个端过来,却不说是什么事儿,但明显是想让大家知道的,而这件事情,王慎行来讲最合适。 王慎行这种聪明人,当然要解情识趣的讲一下,而且还得讲好,所以耽误到这个时候也不奇怪。 唐时锦抽了抽嘴角:“行吧。” 她跟他道:“皇上问我要你,我没给。” 王慎行笑了一声:“多谢王爷,下官也不想去。” 唐时锦笑道:“去户部能独当一面,其实也不错,我要是有两个王慎行,我就给他一个了,两边配合起来也方便。” 王慎行笑的胡子都翘了起来:“多谢王爷厚爱,下官纵是真有两个,也全都愿意留在财政阁,为王爷鞍前马后,执鞭随镫。” 这话不管真假,反正听着还挺舒服的。 唐时锦笑眯眯的没说话。 王慎行这话还真有几分真心。 他如今也算是位极人臣,财政阁地位超然,哪怕让他入阁,也未必有现在舒服。 钱权势都有,站出去无人敢轻,唐时锦这种上司又省心,立功又容易,运气好还能跟着她青史留名……他是真的不想去户部,有了财政阁,户部不就是个打下手的? 下午两人仍旧去御书房,继续商议此事。 这些人的好处就是,通常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昨天被唐时锦怼了,今天就能明显看出所有人都做了功课,所以这一次的议事倒是很实在,讲的全都是细节。 核算出来的两个试点地区,茂州和滇州各有利弊,但茂州因为是唐时锦的生身之地,象征意义巨大,所以,大家最终还是把试点定在了茂州。 因为唐时锦的核算极为细致,所以这一趟差使是谈不上油水的,却极其重要,也必定辛苦,做好了却也必定青史留名。 唐时锦提了一个人,谢怀瑾。 炎柏葳觉得份量不够,又把忠仁侯从吏部调了出来,让他主管此事。 这两人定为主副官,又从户部和财政阁加了一些主事和预算师,就把主要人员定了下来。 其实平常的事情,这些下属官员用谁,都是用不着这些大佬们商量的,但这事儿不是头一遭么! 把此事定妥了,大家全都松了口气。 然后王恂实又道:“王爷,此事推行之后,别处必定有些眼热,王爷认为,可要做些什么?” 唐时锦笑道:“别急,我叫了我的笔杆子过来了。” 这一头商量妥,她就叫人把桃成蹊叫过来了。 她这个事儿,舆论方面,要跟国恩学堂一起做,所以圣旨她都不打算叫别人写,就让桃成蹊写。 桃成蹊来之前,她都不肯跟这些人细说,只笑眯眯的喝茶。 大家也习惯了她的促狭,只能一边喝茶一边等着。 然后桃成蹊过来,无声的行了礼,王慎行把从头到尾的事情跟桃成蹊说了,桃成蹊早就听何浅碧八卦过,大概都知道,只点了点头,看向唐时锦。 唐时锦笑道:“我这儿有一个主意,大家商量商量。” 这就好像她一说歪果仁有义务教育,这些人就被戳到了g点一样,其实地区和地区之间也是这样的,比学赶帮超嘛! 当年她在江南,炎柏葳就曾经玩儿过这么一回,她准备再玩儿一回。 玩儿什么呢? 扫盲班啊!! 她准备倡议这些学子们,不管是童生还是生员还是秀才,总之就是这些半成的文人,倡议他们给本村的父老办扫盲班! 谁说学习一定要在学堂中?又有谁说一定要整时间去学的? 如果只是想识字的话,随便什么时候,晚饭之前、劳作休息,晒麦子守果子……田间地头儿一蹲,拿块石头就能写!! 让当地官府去考核这个,只要扫盲班有成效,全都可以奖励! 不管你是真的古道热肠,还是求名,还是求科举时的“眼熟”,抽一点时间,教一教身边的父老乡亲,这都是一件门槛儿很低,很容易做到的事情。 只要把宣传做到位,人人都在做,那么,没有人会觉得有辱斯文,没有人会觉得丢人,这是光荣的,荣耀的,这是为国为民为家乡!! 而且一个村不会只有一个读书人的,他们彼此之间也会存在竞争,这就导致了,在大部分情形下,这是一件互相监督的事情,不考核都很难捣鬼! 关键是,成本低啊!! 在村庄里,县令就是老天爷,夸两句,奖励两枝笔一个砚台什么的,就能叫他们打鸡血一样的兴奋…… 这简直没有成本嘛!! 咩哈哈,我是奸商我荣耀,我为国家省银子! 唐时锦笑眯眯的说完,众人默默无语。 除了她之外,满屋子坐的,全都是文人,被人连皮带骨的算计到这个份上……关键是,他们心里很明白,这事儿,还真行!! 哪怕明知道是算计,这些人也肯定乐意干、不敢不干,甚至还得抢着干!!更何况,他们绝大部分人,绝不会以为是算计!这就是为国为民为家乡!! 要是没有国恩学堂这一茬儿,说不定还不好推广,但是有了这一茬,不出俩月,绝对处处读书声!! 这算计的,绝了! 桃相笑道:“锦儿这心眼儿,实在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炎柏葳失笑道:“明知道被算计还得谢谢她,这世上也只有朕的锦儿了。” 皇上带头吹彩虹屁,几个人纷纷恭维,一边跟着补充了两句。 有的说,当地的私塾学堂,都可以适当鼓励,例如一个先生一个月必须有两次扫盲任务什么的,甚至店铺的帐房先生,若是愿意参加,也可以去民间教人治帐。 这可是响应国家号召做善事!不用给钱都会抢着做的! 唐时锦一边听着,一边笑着拱手,表示你们也很奸商么! 大家其乐融融。 第1055章 这都啥熊孩子啊 桃成蹊就在众人眼前动笔,很快就把圣旨先写了出来,然后写了倡议书。 还是那句话,桃成蹊与唐时锦,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绝配。 唐时锦的想法,大多偏险奇,但桃成蹊却能把她这种想法,完美的实现,却又丝毫不显得小家子气。 众人一边传阅,一边赞叹,钟林锋还调侃桃相:“相爷如今可知,为何当年王爷要嫌弃相爷的建盏诗了?只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桃相笑道:“行文也似烹佳肴,要看掌勺之人的品味。” 王恂实也道:“看了桃六郎的文章,翰林院的人全都不想用了。” “别!”唐时锦半开玩笑道:“我的笔杆子,概不外借!” 她把圣旨放下,笑道:“我跟你们说,假如说这世上有分身术,我铁定得让我六哥和王大人去学!假如说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学……那还是六哥去吧!” 王恂实笑道:“为何皇上不用学?” “想什么美事儿呢?”唐时锦斜了他一眼:“偶尔借你们用一下,你们还想单独占一个?” 炎柏葳失笑,几个朝臣也凑趣的大笑,王慎行笑道:“你们还是不了解王爷,不管桃大人还是下官,不管能分几个,这几个也还都是王爷的,你们还以为能分给别人不成。” 炎柏葳笑出声:“慎行是真的看明白了。” 钟林锋也笑道:“王大人是真聪明,要不王爷能这么器重他?从江南带到京城?一个不够还想要俩?” 王慎行连连失笑着,拱了拱手。 完成了一件大事儿,唐时锦的心情十分好,晚上从空间里拿了一些海鲜出来,大家吃了一顿海鲜大餐。 锦临朝的大员偏年轻,几个阁老和六部尚书大多才四十来岁,除了桃相和谢祖平年纪大不敢多吃之外,大家都吃的挺乐呵,拳头大的牡蛎吃到饱,红烧鲍鱼大到要好几个人分着吃,一咬滋滋的冒汁儿,这么新鲜的海鲜,绝对是平生仅见的盛宴了。 唐时锦怕桃相吃多了不舒服,散了席又叫人架了小锅,给他煮梅花茶。 桃成蹊也吃了不少,过来跟她道:“我要吃山楂。” 唐时锦笑道:“有了?谁的?” 桃成蹊瞪了她一眼:“快点,腻。” 桃相本来在与旁人说话,桃成蹊第一句话他没听到,只若有所觉,把头转了回来,然后就听到他儿子真的张嘴说话了,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把桃相给气的,道:“六郎!!” 桃成蹊奇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儿无辜极了。 桃相又气又乐,合起手里的书拍了他两下,桃成蹊这才明白过来,笑了一下,桃相气的又拍了他两下子。 便有人问:“相爷这是怎么了?” “无事,”桃成蹊字正腔圆的道:“我爹怪我话多。” 众人:“……” 神特么的怪你话多!! 在场的,就没人不知道当时桃成蹊受的伤有多严重的!! 全身烧的没一块好肉,舌头都被切了一截,如今……居然又能说话了? 而且,就在众人注目之下,桃成蹊非常淡定的,把他吃饭都没解开的面罩,给解了下来,动作随意的,好像只是怕热。 灯光下,仍旧眉清目朗,玉面书生,好像当初那惨烈的一幕,不曾存在过!! 众大佬们无不目瞪口呆!! 其实要是白天看,还是能看的出隐约的疤痕的,但是灯烛下看,真的宛如昨日重回。 桃相一时老泪纵横,又是欢喜又是感慨。 连唐时锦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看桃成蹊仍旧一脸淡定,几个人这心情啊……真的是没法说! 这都啥熊孩子啊!一把年纪了皮成这样!这种事情也能瞒着不说!还装淡定!! 但是看唐时锦就笑着去安慰桃相了,还给桃相倒了梅花茶,其它人又淡定了。 是啊,人家为啥不熊孩子? 与皇上两口子患难之交,被皇上两口子宠儿子一样宠着,一家子都跟着平步青云万事无忧…… 尤其王爷,平时也不是多么乖巧的人,但是一到这时候,处处周到,护的这么严实……所以桃六郎想多么任性,就多么任性!可以任性一辈子! 真的是,不羡慕都不行啊! 于是第二天,桃六郎痊愈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还真有人去不医馆问的,但是不医馆的人,直接就说了:“可以医,可是一来这种药炼制不易,敝门中也极少有人会炼,药材也极为昂贵,二来这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用的,因为这药,是自内而发,就单以烧伤为例,就相当于,你每时每刻,都要忍受着伤口生长恢复的麻痒,不能去抓去挠,历时几年才能恢复,意志力不够坚强的人,还是不要浪费银子的好。” 但也真有不差钱儿,想试试的。 也是一个烧伤的人,当时是一块木头掉下来,将脸和肩烧坏了,伤口不算大,只是难看。 于是就买了药试,一吃下就麻痒难受,起先还叫家人绑着他,但没抗几天,就受不了了,只吃了一剂药,第二剂都没吃。 再倒回来想想桃六郎,确实非常人所能及。 这是后话。 这会儿,把义务教育的事情解决,唐时锦一身轻,早上继续去财政阁观赏各地送来的特产。 昨天送来了一种羽毛画,是利用禽鸟羽毛原本的天然色泽,用各种手法,拼贴而成的画,因为是羽毛拼贴的,所以就显得很有立体感,层次分明,送过来的一幅百鸟朝凤,色彩绚丽,唐时锦觉得还怪好看的。 几个人正在欣赏呢,外头就报,说陆可进过来了。 唐时锦有点奇怪,心说他来干什么? 王慎行就避开了,唐时锦叫人请了进来,陆可进施了礼,开门见山的道:“那日臣听王爷讲解,胜读十年书,臣不才,如今掌管户部,却对此几乎一无所知,臣心中极为不安。故,臣想告假几月,跟随王爷学习,不知王爷可能允否?” 唐时锦不由得挑了挑眉。 他这话说的十分简单直接,没有很多的客套。 而且以她的眼光来看,他居然十分的真诚。 毕竟大家都知道她的脾气,不真诚的,也不敢往她跟前儿来。 可是要知道,朝上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告假,就意味着下头的侍郎会主事,会上位,这风险不可谓不大。 可能这确实是他自救的手段,但,哪怕他能有三分真诚,此人就还不错。 毕竟混到他这个地位的,哪能没点儿手段呢? 第1056章 都对她死心塌地 而且炎柏葳这个人,还是很挑的。 当初的元盛朝官员,简直乌烟瘴气,他能从中把这个人挑出来,早早的收为手下,说明这个人的人品,他还是认可的。 于是唐时锦笑了笑:“陆大人言重了,陆大人若有此心,却也不必告假,平时可多往我财政阁走走,与王大人聊聊,财政阁与户部也算是联系紧密,咱们互通有无,同心协力,都是为皇上效力,陆大人不必如此见外。” 陆可进跪地,行了大礼,表示出了谢师之义:“多谢王爷,臣明白了。” 他心里狠狠的松了口气,晓得这一步路,算是走对了,这个坎儿也算是过了一半。 而且她的话说的客气,也给他递了台阶,让他漂漂亮亮的走了下来,这个结果,比他预想中却是好了太多。 怪不得她的手下都对她死心塌地,她有时候嘴上不饶人,却是真的有胸怀。 也就在这个时候,忠仁侯和谢怀瑾,也先后得了圣旨。 他们都听说过这个事儿,却没想到这么大的事情,能落到他们头上,这跟天上掉馅饼也没差了。 然后两人心中惶惶,不约而同的过来找了唐时锦。 毕竟谢怀瑾本来就与唐时锦是同乡,忠仁侯也算是搭了唐时锦的梯子,或者说,是因为唐时锦要用他儿子,才拉了他一把的,所以来找她倒是合适的。 唐时锦就把陆可进交给王慎行招待,然后见了见两人,交待了几句,把做出来的地图和详细的规划书、预算表,全都给了他们。 还是那句话,这事儿没油水,要叫别人看到这么详细的预算,估计要气死,但是这俩人一个谨慎了一辈子,一个是至诚君子,看到之后,反而觉得放心。 因为这样一来,路都指的清清楚楚,他们只需要做优秀的执行者,身上的担子一下子就轻了。 唐时锦道:“我这只是根据数据做出来的地图,到时候你们要根据实际情况来调整,而且这件事情,毕竟是头一回做,没有前事可以借鉴,所以你们做每一件事情,都要三思。” 她顿了一下:“但两位也不用压力太大,我既然用你们,就是信你们,两位尽管放手去做,真有不好决定的,可以写信给我,我会放一个专门往来送信的人给你们,很方便的。” 她笑了一下:“只是这么一来,两位只怕要在茂州过年了。” 谢怀瑾笑道:“我是还乡,侯爷才是离家。” 他向唐时锦施礼:“圣旨是明日离京,藏锋如今也不在京中,还请王爷帮我照应内子。” 唐时锦摆手:“放心吧,交给我。” 唐时锦从来都是个很靠谱的人,谢怀瑾连声谢了。 于是,当天,两人就汇齐了人员,炎柏葳还拨了三百羽林军随行,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京城。 时间确实已经很晚了,已经进了腊月了。 腊月初六,最后一个地区的数据也到了,大庆朝的首次全国人口普查,终于圆满结束。 大庆朝的册上人口,多少年了,一直都是四千六百余万人,可是这一回一番普查下来,实际的人口,足有16198万,也就是说,一亿六千多万!!原本的三倍还多!! 这个数字一公布,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炎柏葳在朝上提议,这样的人口普查,每五年进行一次,大家毫无异议的通过了。 下了朝炎柏葳还跟她吐槽:“若不是你提议,谁能想的到!这中间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吓人!” 唐时锦嗯了一声,翻着手里的资料,炎柏葳道:“你要做什么?” 唐时锦道:“我先大概看看,回头我要找人做一个详细的汇总表,按年龄的一个,按行当的一个……你看,江南送上来的数据就有这个,但有的地方送上来的简直乱七八糟,就只从这上头,都能看的出这些官员的水平,因为这事儿,他们是不敢敷衍塞责的,认真干都能干成这样,说明能力不足。” 炎柏葳叹道:“慢慢来吧,其实也不错了。” 他一边想着,还叹了口气,“还是弟弟少啊!用一个少一个。” 唐时锦笑喷了。 怀诚侯也是惨,物尽其用到这种地步,皇上还觉得榨的不够干净。 炎柏葳对她这个观点很不赞同:“他自己怀着不臣之心,毫无悔改之意,若不是我为了名声,不想再杀弟弟了,那他仍旧是个死,只是背着乱臣贼子的名头死,如今,却是为国捐躯,还为国肃清贪腐,可以说死得其所,千百年后,还有清名传世,岂不是好?” 唐时锦失笑道:“你说的对。” 炎柏葳点点头,就与她同看,一边还道:“从江南来看,江南从有了新粮,这新生儿确实多了很多啊!” “确实,”唐时锦瞥了他一眼:“不错么,还能从数据里头看出每年的变化来,不愧是学神。” 炎柏葳一窒。 其实他只是觉得小儿很多,并没有看出“递增”的趋势,倒不是说他看不出,只是他对数字没那么敏感,不会第一时间察觉到。 但是媳妇儿既然夸了,他也就老实不客气的认下了:“毕竟近财神者财,总能学几手的。” 两人一边漫无目的的聊着,一边看着资料。 外头,炎三打了声信号,炎柏葳嗯了一声,炎三就道:“汤大人带着各国使臣,已经近了青州了,大约能在腊月二十二、三左右到达京城。” 炎柏葳又嗯了一声。 各国使臣,都会安排在大年初一的大朝会上,才会进宫见驾的,所以只要在年前到京城就可以。 这一次,来的是满剌加、吕宋、渤泥、暹罗、真腊五国,每一国都有几十甚至几百人,也都带着礼物,浩浩荡荡的一大波人,还挺拉风的,一路走过来,就是一个很好的宣传么! 唐时锦问他:“灵儿他们呢?什么时候能回来?” 窗外,炎三明显顿了一下。 唐时锦不由得一皱眉,坐直了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第1057章 彻底不把我当人了 炎三赶紧道:“无事无事,属下是想起了别的事儿。” 唐时锦道:“什么事?” 炎三吭哧了一下,“就是吧……咳咳……” 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随即,吴不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来说!我来说!这事儿我来说!” 唐时锦:“……” 一听这口吻,她默默的放松了下来,倚回炎柏葳怀里,看着吴不争进来:“说吧!” 吴不争看着两人这姿势,牙疼一样啧了声:“你们这是,彻底不把我当人了是吗?” “不把你当外人,”唐时锦笑道:“赶紧的说,别废话!” 吴不争笑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唐时锦道:“庙里有个老和尚在讲故事!” “嘿嘿!还真不是!没有老和尚!”吴不争笑道:“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一伙美貌女子,自称鱼篮教,喜欢寻找夜读书生,布施自己的身体,以奖赏其好学之心。” 唐时锦:“……???” 鱼篮观音,是世间传说观音的化身之一,与锁骨观音一样,都是一个布施自己身体,点化世人的美貌女子的形象,估计这个鱼篮教就是这个意思。 唐时锦皱眉道:“然后呢?” 吴不争道:“因为鱼篮教的女子大多美貌,所以被布施的书生并不觉得吃亏,有被强迫下药的也觉得丢人,隐瞒不报官,所以这个鱼篮教,我居然不知道。” “因为我不知道,所以也不在这一次的清剿之列。陆纵这一回要去清剿的叫东邻子教,巧了,这些人是专门喜欢穿墙越户,去找深闺怨妇那啥什么的,总之这两个教派,全都是那种干着啥啥的勾当却标榜是度化世人的。” “然后因为陆纵在邻县停留了一晚上,这个鱼篮教以为他们是来清剿他们的,于是就想了个什么办法呢,派了一个美貌女子去勾搭陆大人。陆大人这个人,没架子,投了客栈就独来独往的,还真叫她给暗算中了,结果他也是利索,直接将计就计,然后解完了药立刻翻脸不认人,审出了鱼篮教这件事。恰好这会儿咱们得了信儿,说东邻子教的人,也出来准备来京城勾搭你。” 他嘿嘿笑着抬头看了看她。 唐时锦冷漠脸。 完全不意外好么!她都被套路烦了! 吴不争道:“因为这些人都擅长用药,又会功夫,本来就棘手,陆纵就两边儿骗了骗,就是让鱼篮教以为那一伙是他们,让东邻子教以为你微服私访什么的,然后这两教互相勾搭了一下,等到他们各施手段搅成一团之后,直接带着人全抓了,兵不血刃,一点没费力气,这会儿正往京城带呢。” 唐时锦啧了声。 吴不争笑道:“看不出来是不是?” 还真是,陆纵就是复制粘贴版的江必安,高冷面瘫,这种人,就叫人感觉不会用计谋一样。 唐时锦道:“这个八卦一点都不好听,每一个人的形象都不正面。” 吴不争叹了口气:“行吧,走了!” 他摆摆手就走了。 炎柏葳道:“这一回清剿的教派,全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教派,你也注意点儿,少出门。” “放心!”唐时锦道:“这都腊月了,我已经进入等放假的心情了,哪儿我都不去了!” 炎柏葳笑了一下:“行,爱卿辛苦了,朕现在就给你放假。” 他想了想,就笑道:“今年干的大事儿多,可以歇歇了,咱们早点封印,腊月二十二就封印,然后初九开印。然后等封了印,咱们带着孩子去温泉庄子玩几天。” 唐时锦故意一脸惊奇的道:“开印封印的日子,不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吗?” “是啊!”他一脸淡定的道:“我叫人算算这两个日子合不合适,你猜他们会怎么回?” 唐时锦失笑:“还是你会玩儿。” 两人说说笑笑。 此时,一行人已经悄悄的在城中安顿下来。 包着头巾的中年妇人,拎着菜篮子回来,道:“圣姑,打听清楚了,江护平时喜欢与属下一起用饭,但这阵子,似乎是熟人都出了城,他下了值就直接回家,且不喜欢带随从,就是孤身一人。至于桃六郎,据说天天都在报社,晚上都不出来,只怕不好下手。” 室中的青年女子道:“这么容易打听?会不会有诈?” “不要紧,”妇人道:“这些人,唐时锦、江护、戚曜灵、许天禄、桃六郎……这一干人,在京城十分有名,行迹很多人都知道,一打听就能打听到。” “原来如此。”青年女子转头道:“圣姑,那咱们何时动手?” 被叫做圣姑的少女,缓缓的掀开了头上的面罩。 她极为苍白赢弱,却生了一对点漆般的杏眼,尖尖的下巴配了张可怜兮兮的小嘴,眼波流转之间,好不楚楚动人。 这是鱼篮教的圣姑,名叫宁柔儿,旁边的人,也都是鱼篮教众。 她吐语也是娇柔甜美,宛似含着情意,辞意却甚冷:“再细细查查,有机会就动手,桃六郎若实在没机会就算了,江护……我亲自去!” 青年女子低声道:“圣姑,我怕你会有危险。” “呵……”宁柔儿轻轻笑了一声:“我本就已经命不久矣,还怕什么危险!” 她眼神儿渐渐流泄出些恨意来:“我本当唐时锦是女中豪杰,心中十分敬仰,却没想到,她竟跟那些臭男人没什么两样!只许那些个男子花天酒地,糟蹋那么些姐妹,我们为何便不成?我们犯了什么错儿?竟要找上门来喊打喊杀??” “就是!”那几人也是忿忿:“我们大都是你情我愿的,比那些臭男人强了不知多少!” “我们姐妹哪一个不美貌,这是那些臭男人占便宜!” “就是!凭什么来杀我们!” 宁柔儿由着她们骂了一阵子,才淡淡的道:“好了,如今这情形,咱们能拉一个下水,就拉一个下水,哪怕江护不是唐时锦的姘头,不能传给唐时锦,能害到一个大官儿,一个臭男人,咱们也是赚了!” “对!”有人忿忿道:“也叫他们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 有人满脸解恨的道:“我去找桃六郎!我当初染上这脏病的时候,只恨不得死了,现在却只觉得痛快!这些臭男人只怕永远也想不到,他们这一发青,能把命都要赔出去!” 她越想越得意,哈哈大笑。 第1058章 拖着他一起下地狱 她脸色泛黄,两颊削瘦,眼中满是戾气,十分容貌只余下了五分。 有人委婉的道:“娟姐,你如今身子不好……桃六郎出身世家,不比江护是个粗野莽夫,只怕不是那么好上钩的。” 杨娟哧笑一声:“你呀!还是太不了解男人了,男人么!没一个好东西!送上门的哪怕是个无盐,他也是不吃白不吃!” “对,”宁柔儿也道:“咱们的极乐散,有几个人能抵挡?而这些臭男人,中了药,身边又有现成的人……哪一个舍得不下嘴?就连那个国安部的陆纵,不也一样?” “圣姑说的对!”杨娟呵笑一声:“临死之前跟名满天下的桃花公子春风一度,也不错了!” “只可惜如今桃花公子早就成了个丑八怪,委屈你了。” 杨娟笑道:“没什么可委屈的,反正我又不仰慕他,我是为了拖着他一起下地狱啊!” 她再一次张狂大笑。 如今戚曜灵一干人都不在京中,唐时锦这阵子忙着财政阁的事儿,也没来国安部,连个饭搭子也没有。 江必安下了值就直接回府,走到门口,便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上前行礼,颤着声音道:“大人……民女是茂州人士,受人之托,来找庆王爷报信,只是找不到庆王爷,打听了一下,他们说可以来找大人。” 江必安打量了她一眼。 她瘦瘦小小的,似乎故意穿了破衣,还包着头巾,看起来十分不起眼,方才仓皇行礼,肥大的棉袍都被拂了起来,半截玉腕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随着他的打量,她慢慢抬头,乱发之间,露出了一对黑白分明,极为水亮的眼睛,只看了一眼,又飞也似的垂了下去,反而显得那惊鸿一瞥,至为美好。 江必安冷冷的道:“受什么人之托?” 女子低声道:“庆王爷的弟弟,唐,唐时瑞。” 江必安一眯眼:“她跟他不是什么亲人。” “是的,”女子娇怯怯的道:“但是此事,不是他的事,是庆王爷的事啊!” 这女子身上破绽满满,但茂州口音倒像是真的,江必安摆手叫人把她带了进来,直接道:“说。” 女子小声道:“请大人屏退手下。” 江必安不在意的抬手,下人就退了出去。 女子道:“大人稍等,小女子有信物。” 一边说,一边半背了身去解衣,含羞带怯之态,极为动人,一边解开破衣,一边还忍不住瞥了江必安一眼。 江必安坐的端正,一瞬不瞬的直视着她的动作。 但,毫无半分色念,而更像是要在她的动作中观察分析,判断她是个什么人。 或者,两字以概之:盯贼。 女子,宁柔儿暗中皱了皱眉,没想到他这么软硬不吃,那就只能用药了。 幸好江必安没有夫人侍妾,想成事儿,应该还是不难的。 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包,看看左右,一脸小心的凑了过来,把里头的东西拿了出来:“这个据说是她的母亲留下来的,说是里头有什么大秘密,说的好不吓人。唐时瑞临死之前,叫我们把这个给庆王爷,我爹娘在路上病了,我怕耽误了事情,只好打扮成叫花子过来……” 江必安眼神儿闪了闪。 她凑在他膝前,终于把小包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个样式古怪的,形似玉佩的银饰。 她双手凑着,颤颤的送到她面前。 瘦瘦小小的姑娘,坐在地上,柔软的身体,弯曲成了一个婉鸾的姿势,淡淡的女儿香扑鼻而来,她双手捧起,仰脸看他,异常清亮的大眼睛,宛似倒映着他的影子。 此情此景,纵是铁石心肠,也会觉得心动。 江必安的眼神,确实放在她脸上,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她的神情,确认她不像心虚,没有说谎。 然后又细细的打量了一下那个饰物,皱了皱眉,这才接了过来,垫了帕子细看。 那古怪的饰物像一个……九尾狐??尾根似乎能转动。 江必安试着伸手拧了拧,似乎确实能转动。 他并没有注意到,随着他拧动,有更浓的香气在鼻端飘散,他渐渐心思浮动,身体也不由得发起热来。 侧目时,那女子似乎是无意间,缓缓的靠到了他腿上,隔着棉衣,居然都能感觉到那柔软的弧度……她就那么垂头在他身边,茬弱无害,玉颈雪白细滑,在破衣中若隐若现。 如此柔软,如此楚楚可怜,只要一伸手……一伸手就可以把她抓进怀里,肆意的伐跶。 耳听着他呼吸渐粗,宁柔儿嘴角微挑。 她从来不强迫人,但,还从来没有男人能从她手中逃过的。 每一个眼神儿,每一个动作都是精心打造,她宁柔儿,可不仅仅会装柔弱而已! 他不是神兽狴犴么,这不就是送上门儿来,给她骑的? 他的呼吸愈来愈粗重。 她也忍不住耳热心跳,鼻息咻咻,整个人化成了一瘫水。 他忽然动了。 宁柔儿悄悄伸手,拉住了衣带,只等他动手时,就送他一抹……春光乍泄!! 下一刻,他猛然抬脚,直接把她踹出了数丈远,整个身体重重的砸在了椅子上,然后带着椅子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在了墙上。 宁柔儿猝不及妨,惨叫出声。 江必安站了起来,气息不稳,声音却仍旧冷冷的:“先捆起来!请神医谷的大夫来一趟,她给我下了药!” 他转身就走,只走了几步,就似乎站立不稳,伸手扶住了墙,高大的背影一个踉跄。 下人急上前搀扶:“大人!” 他犹豫的低声道:“要不要帮你安排一个干净的……” 江必安一把推开他,冷声道:“滚!” 他扶着墙僵了几秒,再一次大步向前。 早有人扑上来,飞也似的把宁柔儿捆成了砍头式,扔到一边,宁柔儿震惊的都忘了反抗,不能置信的张大眼睛,看着他的背影。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极乐散的效力有多厉害,他这会儿能走路都是稀奇了,可他居然走的很快?而且在这种情形下,拒绝了下人的安排?? 神兽狴犴……神兽狴犴,他是大庆朝至公至正的执法神啊!! 她忽然猛的号哭出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些什么,只觉得泪流都流不完似的,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 第1059章 永远都得不到 一刻钟之后,神医谷的人过来了,把了脉,服了药,就只留了江必安自己在房中。 又一刻钟之后,得到消息的吴不争过来了。 今天,那个杨娟去找了桃成蹊。 宫外也有天下报社,但那个主要是收消息用的,桃成蹊平时待的报社,其实是在都察院中。 所以他们找人假扮桃相府的人,又截了桃相府的马车,去宫里报了信儿,让他回府一趟。 桃成蹊并未多想,直接就要上马车,偏偏他如今还吃着奚渊穆的药,奚渊穆时不时的会来看他。 他本就是个不知人情世故的脾气,走到门口本来要分开的,结果他一眼看到了“丫环”,也就是那个杨娟,直接就走过来道:“你病了,很严重。” 他伸手就要给她把脉,杨娟吓的往后一退,桃成蹊一看根本不认识……然后就闹了起来。 一听说桃相府丢了马车,再听说有个有脏病的姑娘劫了桃成蹊,真的是一群人都吓出一头冷汗。 虽然桃成蹊身边一直有影卫,不会叫她真的成事,可是想想心里就不舒服。 结果吴不争得了消息,先去查这个事儿,才刚找到这些人呆的地方,就听说,有姑娘来找江必安,江必安还把人带进去了,他是真的吓了一跳,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到了之后,才听下人说,说江必安察觉中药,把姑娘踹飞了,又松了口气。 这种事情,用药不能全解,主要还是自己解决,这会儿不好进去,吴不争就先走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又回来了。 来的时候都子时了,江必安刚从房里出来,头发还是湿的,坐着默默的吃饭。 吴不争凑过来叨叨:“你说说,怎么不叫人给你找个姑娘?买个清倌儿不是很好,反正你也没老婆,不用担心有人吃醋……” 江必安自己是个寡言的人,但他并不讨厌话唠,他叨叨,他就听着,也没什么回应。 吴不争看旁边也没下人,凑过来问他:“你总不会是因为师叔说过,她的人不许纳妾不许狎妓……什么的,你就不狎妓了吧?可是这事儿也不是说你啊,难道……你真的喜欢师叔啊?” 江必安扫了他一眼,他双眼锃亮的盯着他。 吴不争追问:“诶,是不是啊?你跟我说了我以后就不问了!” 江必安淡淡的道:“子时了,你不打算睡了?” “对啊!”吴不争悲愤的道:“你不跟我说,我睡不着了啊!” 江必安道:“与你何关!” 吴不争道:“这天下的八卦都跟我有关系啊!!”他把他筷子按下,整个人凑过来:“是不是啊?江大人,你真的喜欢庆王爷啊?” 江必安用另一只手,把他的手拨开:“是又如何?” 其实吴不争并不需要承认,自己就可以认定。 但是他承认了,他还是意外又振奋又心情复杂。 他瞪着他,好半天才道:“可是……可是人家嫁都嫁了,又不可能那个什么,你,你说说你……” 他仍是道:“那又如何?” 吴不争哑然。 他不太能理解这种心情,好像他喜欢她,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就自己放在心里这么冷冰冰的坚持着,跟别人,甚至跟唐时锦都没关系一样。 他默默的坐着,看他吃完。 其实江必安也没吃几口,就叫撤了,洗漱了回去睡觉,当着吴不争的面儿,把门关上了。 吴不争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江必安也没点灯,直接走到床前,解开外袍,躺了下来。 室中已经收拾过了,只是他从不用熏香,腊月的天又不能开窗,仍旧浮着淡淡的味道。 他静静的躺在床上,张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 整个人疲惫不堪,却莫名觉得空落落的,很渴望很渴望的东西,一直得不到满足……而且,这一辈子,只怕永远都得不到了。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一滴晶莹的液体,在眼角闪了一下,缓缓的没入了发髻之中。 第二天一早,吴不争急跟唐时锦禀报了。 当然没说之后的谈话,只把之前的事情说了说。 唐时锦无语的道:“渊穆说能不能治?” “可以,”吴不争道:“他说可以治,说是法子还是你教的。” 唐时锦拍了拍胸:“幸好幸好,赶紧的,你赶紧去跟必安说一声,马上叫人审,快点审!多叫几个人同时审,越快越好,看有多少人牵扯其中……我先去问问渊穆。” 她一边站起来,一边又道:“对了对了,还得跟陆纵说一声,传个信儿过去,陆纵也不知道……唉!大过年的,这些事儿怎么那么糟心呢!” 她早饭也来不及吃,赶紧的去找了奚渊穆。 幸好他天生是个爱研究的脾气,当时她教给他之后,就一直在研究,后来研究出门道来之后,又教给了谷中的人,所以如今来说,只要人不是太多,那应该还是够用的。 唐时锦叫他先把人和药准备好,然后急匆匆的去了国安部。 几间房中都正在审着,唐时锦找着了江必安那边,道:“怎么样?” 江必安坐在一旁听审,见她来才站起来,道:“人数只怕不少。” 唐时锦道:“有多少?” 江必安道:“我约摸转了转,说出来的总有百余人。”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是真的是气的慌。 这在这个年代就是不治之症!!刻意的传播这种不治之症,就好像在现代,有人明知道自己得了HIV就疯狂约炮一样,这到底是有多恶毒! 这间囚室中审的,就是宁柔儿,毕竟她是鱼篮教的圣女,算是地位最高的人。 她看到唐时锦进来,原本面露期盼,以为她会网开一面,结果却看到了她这个厌恶的眼神儿。 宁柔儿当时就炸了,尖声道:“怎么,你觉得我们脏?我看你才脏!!什么天降星宿,什么女中豪杰,跟那些臭男人有什么区别!天天把礼义廉耻挂在嘴边儿,还不是私相授受!拿什么三从四德贞洁贤惠要求女子,男子呢!!凭什么男子就能三妻四妾,花天酒地!我们有什么错……” 唐时锦转头看着她,她悲愤到脸孔狰狞,整个人歇斯底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敢为天下先的勇士,做了无数为国为民的壮举,却被什么暴君奸臣冤枉了……其实特么的就是一个毒王! 唐时锦转身走过去,直接提了椅子,往她面前一顿,当的一声响。 宁柔儿猛的一下顿住了,犹呼呼喘气,死死的瞪着她,清美的面容狰狞如活鬼。 第1060章 一年能气死八回 唐时锦冷笑道:“我当然嫌你脏了,你心肝肺都恶臭不堪,你不脏谁脏? 宁柔儿死死的瞪着她,那样子好像恨不得对她食肉寝皮,可是她又何尝做过什么? 唐时锦不由得哧笑了一声,略向前俯视着她:“先不要管什么男人女人,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人?” 也不用等她回答,她一字一句:“你是人,别人也是人,你明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却疯狂的把这个病度给别人,想拖着别人一起死,何其恶毒!” 宁柔儿怒道:“他们若不好色,又岂会被我度过病去?能被我度过去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哦?”唐时锦冷冷的道:“即便他们好色,也罪不至死!即便他们十恶不赦,也轮不到你来审判!家中夜读,飞来横祸,何其无辜?而你,夜入人家,诲奸导淫,还觉得自己挺有理?勾引不成就下药强迫,如今还屡屡的害人性命,你怎么有脸振振有辞的??” “你痛骂男人花天酒地、依翠偎红,好像鄙夷的不得了,可你如今的所作所为,还不如这些人!一边骂一边变本加厉,我看你不是鄙夷而是羡慕!你想做这样的人!你向往做这样的人!你渴望做这样的人!!婬者见婬,你眼中只盯着这些淫媟之事,为之心驰神往,所以你连骂男人,都反反复复只有这几句!!因为你心里根本就没有别的东西!” 杀人诛心。 宁柔儿脸上皮肉抽动,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咬牙切齿的道:“凭什么……凭什么男人就行,我就不行!你反正就是向着臭男人说话!” 唐时锦冷笑:“用不着拿男人女人说事!不管男人女人,你想怎么活,你想夜夜换新郎,那都是你的事情,但是强迫人就不行!害人就不行!不管男人女人,违了律法就不行!” “你说的轻巧!”宁柔儿气已经虚了,咬牙道:“你如今的身份,当然说什么都行了!” 唐时锦呵笑一声:“我有今天,是我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假如当年我没有自食其力,而是入了你的鱼篮教呢?又假如你当年没入鱼篮教,而是去做生意呢?你的选择是你自己做的,不同的选择本来就会有不同的结果!生而为人,自尊自重自律,方能为人所敬,你自己屈从于欲望,沉湎淫逸也就罢了,还非要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又当又立,真是叫人恶心。” 宁柔儿憋了半晌,哑口无言,然后悲切切的哭出声来:“难道这是我想的,我从小就在鱼篮教,师父就是这么教的,人人都是这么做的,我什么都不懂……” 唐时锦眉头皱紧,冷冷道:“不是谁可怜谁有理,我不吃这套!我告诉你……” 江必安从后头过来,抓着她的肩,把她拖了过去:“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你是不是闲的。” 唐时锦怒道:“我非得……” 宁柔儿正低头哭泣,忽然突兀的尖笑出来,她抬起头来,尖声道:“她在给你出气,哈哈哈……她在给你出气!!唐时锦,你说我,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什么江必安桃六郎,什么戚曜灵元阆仙,你的入幕之宾多不姓数,你怎么有脸说我的,哈哈哈哈……” 唐时锦:“……” 她都气乐了:“你是不是个傻子,你他娘的是不是个傻子……” 江必安强行把她拖了出去,平静的道:“你也说了是婬者见婬,还跟她多说什么。” 唐时锦怒道:“可是我骂完我就舒服了啊,凭什么她干了这些恶心事,还一副大义凛然的德性?” “骂不醒,你也吵不赢,我也不用你替我出气。”江必安非常平静的道:“直接杀了,让阎王爷去教她就是了。” 唐时锦被他给气乐了。 她自己笑了半天,才叹了口气:“我真的不适合管国安部,我就不适合管这么多事儿!国安部这种地方,真叫我事必躬亲,我一年能气死八回!就得你这种才能管国安部,毕竟你是个兽而我是个人……” 江必安:“……??” 唐时锦一边说着就直接走了。 她回了宫,还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她不女权,也不仇男。 但也不男权,更不亲男……相比较来说,她更习惯爱护和保护娇娇软软的女孩子。 鱼篮教是一个奇葩教派,且先不说,她在想,她要不要,该不该,为女子做一些什么? 其实她在很久之前,就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问题,然后又屡屡的打消这个念头。 为什么呢? 前世她有一个赌鬼家暴的亲爹,所以她一直极度反感家暴男。 也所以,在她有钱之后,她曾经成立过一个公益基金会,专门为遭遇家暴的女士,提供法律援助。 可是家暴这个问题,哪怕警察都不爱管,为什么呢? 因为就有很多女人,男人一跪一哭,就原谅他了,就不离婚了,就要撤诉了,前期工作全都做了无用功,最后还落个埋怨。 这个基金会刚成立的时候,她真的非常上心,事必躬亲,可到最后经常被气炸。 有的人说,孩子都这么大了,离了孩子怎么办? 所以?你孩子天天看着他爸把她妈打个半死,那就好了? 还有人直接翻脸不认人,还问她们:非让我们离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是啊!你他娘的也知道没屁好处,我们他娘的还不是为了你? 还有的直接就说,我其实没想离婚,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 操?我们这么多人,就是被你拿来扯大旗吓唬人的? 这种情况真的太多了,十回有八回是这样。 要是别人,可能会说一句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是要叫唐时锦说,那就是活该,多少人费尽力气的拉你,你都不出来,你说你是不是活该?是不是? 可终究还是有一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可怜人,后来她就把无偿的法律援助,改成了前期垫付。 也就是说,你要是最终把事情做完了,离了婚,那我一分钱都不要你的。 但你要是中途反悔,不好意思,调查的费用,这些人的日薪,你必须一分不少的给我结过来。 这个基金会没有用志愿者,全都是正经的工作人员,请的也都是顶尖的好律师,这个钱真不是什么人都交的起的,所以,后期因为这个,不知道扯皮了多少回,一直到她无奈的结束了这个尝试。 所以她后来就坚持一个原则,人不自救者天不救,你自已没有这个意识,或者说意识不够坚定的,那我就不会帮你,哪怕你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帮你。 可现在的问题就是,在这个社会,让女子有“自救”的念头,实在非常非常难,因为整个社会环境,所有人的观念就是如此,女子习惯了逆来顺受,所以她们没有反抗的意识。 如果在这里,想做这种事,只怕比在她的时代更难,她不想在同样的地方,跌倒两次。 可是不做,又觉得于心不忍。 第1061章 得了便宜还要好处 唐时锦静静的思忖。 炎柏葳回来,就见她闭眼坐在椅中,他也没吵她,就先去看儿子了。 等她张了眼,才叫人摆膳,一边问:“怎么了?” 唐时锦吃着饭,跟他叨叨了几句。 炎柏葳笑道:“这事儿,其实很简单。” 唐时锦挑了挑眉:“简单吗?” “简单,”炎柏葳笑道:“想学吗?” 她眨巴眨巴眼:“想学,炎先生请指教。” 炎柏葳笑道:“我有什么好处?” 唐时锦:“……???” 她义正辞严的道:“这都是为了你的天下,你还跟我要好处?” “要啊,为什么不要,”炎柏葳笑道:“所谓奸商,就是得了便宜还得要好处的。” 唐时锦:“……” 行吧,她教的她能怎样! 于是她就道:“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炎柏葳想了想:“先欠着吧,你记着点儿别忘了,时间长了别忘了算利息。” 唐时锦:“……” 炎柏葳笑道:“好了,炎先生开始教了,很简单,一句话……不,两个字就可以,‘太子’。” 唐时锦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对啊对啊!我真是傻了,这么简单我怎么没想到呢!!” 以太子的名义啊!!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想为女子做一些事情,不管是女学,还是妇女联合会,种种吧,全都会直戳男人的G点,会迎来极大的排斥和反击。 但这并不是最难的,难的是观念。 难的是,就连大部分女人自己,都不觉得这是对的,这才是最叫人无力又无奈的事情。 所以,在当前这种社会条件之下,最好的办法是先立法,制定一些有利于女子的法律,有了公正之名满天下的国安部,平时用不到,但是,一旦哪个女子有了反抗的意识,起码不会求告无门。 在立法的基础上,再要做什么,都有了底气。 可是要为此立法,太难太难了,所以唐时锦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立法,而是考虑相对纡回的做法。 但,如果以太子的名义呢! 唐时锦本来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太子想增设一条保护女子的律法,一点都不奇怪! 而太子因其母想到天下女子,那是孝!是宽厚!是仁爱! 仁厚之君乃盛世之兆,万民之福! 那些会强烈反对她的文人,士大夫,会反过来强烈支持,为之欣慰为之鼓舞! 变所有不利条件,为有利条件,果然,玩还是你会玩儿,政客就是狡猾! 唐时锦默默道:“陛下英明。” “过奖过奖,”炎柏葳道:“天天跟这些人混,练出来了。” 他笑着给她挟了一筷菜,一边又道:“你先别急,这件事要做,但不能直接做。要知道,太子的心性品行,与这个江山而言,至关重要,并不是他不能学手段,但是不要过早的去学手段……所以这件事情,你我知道,但太子,先不要让他知道。” 他想了想:“等封了印,我们去温泉玩几日,找机会让他‘看到’些什么,然后再去善加引导和帮助,对他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体验。也不会耽误你想做的事情,岂不是两全其美?” 唐时锦觉得有道理。 她在孩子教育方面一向不发表意见,于是乖巧的道:“好的。” 炎柏葳笑出声,伸手点了点她:“那我们先商量商量,要增设一些什么样的律法。” 其实在大庆律中,并不是没有相关的法律,只是极度的偏向男子。 例如,“凡妻殴夫者,但殴即坐,杖一百。夫愿离者,听。” 但相应的,“其夫殴妻,非折伤勿论。至折伤以上,减凡人二等。” 还有什么:“若夫殴妻因而自尽身死者,勿论。妻与夫口角,以致妻自缢,无伤痕者,无庸议。过失杀妻者,各勿论。”① 等等吧。 总之就是,妻子打丈夫,但凡打一下子都不行,而丈夫打妻子,只要不到骨折的级别就没事儿!!打完架妻子自尽了没事!不小心把妻子杀了没事!! 首先就得把这个改一改。 怎么改呢? 要有技巧的改,可以分两步走。 第一步,先整一整伤情鉴定,也就是“损伤程度鉴定”。 大庆律中,也有伤情的分类,例如“折支伤”其实就是指手足四肢的骨折;跌体是指躯体部位的骨折、脱位等损伤;“破骨”指伤至骨骼,但并未到骨折的程度,大概相当于骨挫伤。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保辜制度。 保辜制度是指凡是斗殴伤人案件,会设立一个保辜期限。 被告要在保辜期限之内,对受害人的伤情变化负责。假如说受害人在保辜限期内因为伤情恶化而死亡,那被告就应按杀人罪论处。 大庆律中,以手足及他物殴伤人,保辜的期限为二十日;以刃及汤火伤人,辜限为三十日;造成被害人折跌肢体及破骨堕胎的,辜限为五十日。 虽然简单粗暴,但在医学不发达的时代,对受害人不失为一种保护。 但还是不够明确。 唐时锦觉得,可以参照一下现代法医学的伤情鉴定。 现代法医学一般会把伤分为轻微伤、轻伤和重伤。 例如打青打肿了这种伤,就是轻微伤, 如果使人肢体或者容貌损害,听觉、视觉或者其他器官功能部分障碍等等,那就是轻伤。 残疾毁容失明种种都是重伤。 而且轻伤重伤也都是分级的。轻伤一级、轻伤二级这样分。 按着受害人所受到的伤害程度来分,明显更科学,但是唐时锦记不住详细的规定!! 但是记不住也没事儿,她又不是没有专业人才,重新定一下就是了。 于是第二天她就去国安部了。 这会儿鱼篮教的人已经审完了,审出来的人员信息,也都汇总了起来。 下一步,要赶紧带着神医谷的人,去那边给那些人治病,这种病,早治一天是一天。 但是国安部不少人已经派出去了,还都没回来,江必安过来跟她道:“我去一趟吧。” 唐时锦犹豫了一下。 她背着手儿考虑了很久,还是道:“别,你别去了,让吴不争传信给凤楼,让凤楼转道去一趟,你点一队人,送神医谷的人过去跟他们会合。另点一队人,把凤楼手头的犯人接过来。我写封信给他。” 江必安皱了下眉,叫人去叫吴不争,一边跟着她进了公事房,道:“为什么我不能去?” 第1062章 挑一个机灵听话的用 唐时锦笑道:“大过年的,让你在京城待着还不好?” 江必安抬眼看她,呵了一声。 唐时锦一边铺纸研墨,一边笑道:“我担心你做事情不够委婉。在这件事情上,大多的受害者非常无辜,其妻妾也很无辜。但是这种事情一旦暴露,哪怕是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全解释明白了,这些人仍旧会被投之以异样的眼光,尤其读书人,可能会影响仕途……所以要秘密进行,这种操心的细致活儿,我担心你干不了。” 江必安垂了垂眼,没说什么。 唐时锦的想法是,既要保护受害人,但也要保护无辜的人,所以要保护这些人的隐私,但也要控制这些人的行为,不可以有更多的受害者,这是个细致活儿,需要的时间很长,适合陆凤楼这种人干。 而且,唐时锦还周到的写了,禁止这些人因此休妻。 这世上这种男人不在少数,自己有病没事,妻子有病就嫌弃的不行,所以要防患于未然。 这种事情,不能直说,但是可以威胁。 本来这些人就已经是在官家挂了号的,要让他们相信休了妻就会被人注意到,影响前途,这并不难。 吴不争很快就来了,唐时锦写完了信,他还拿过来看了看,才交给吴不争。 吴不争先把信传了出去,让陆凤楼改道过去,至于具体的材料,等这边的人过去会带给他,免得泄了密。 唐时锦跟江必安道:“你多派些人手过去,挑一个机灵听话的千户。” 江必安人都走出去两步了,又转头道:“你直接说叫谁去吧。” 唐时锦人都熟了,个个都了解,就毫不客气的道:“有个叫安鹤峤的不错,跟他说让他听凤楼的命令。” 江必安点了点头就走,唐时锦道:“你安排完过来按察司找我。” 一边说着,她就去了按察司,又叫人通知了吴安磐。 本来是准备就在按察司商量的,但是过去之后,他们休息的地方真的有点臭,地方还小。 唐时锦果断把人都拉回了办公室,还现从空间里榨了些芫荽汁,放进喷瓶里,冲着他们一通喷。 冯半沉调过去之后,已经跟他们混熟了,他胆子大的很,还敢跟她贫:“王爷,你怎么能嫌弃我们臭呢!我们干的就是这一行,我们都是有用之才,臭怎么了!” 唐时锦道:“我尊重不尊重你,和嫌弃不嫌弃,是两回事!臭就是臭,臭我还要假装不在意我图什么?这跟有了事的时候,我重视你们的意见,又不冲突!” 她有点奇怪:“可是你们又不解剖,为什么这么臭呢?” 海汝州听她说过解剖的概念,笑着道:“有时候案子多,一时验不完,要在后头放一阵子,天冷了就好些了。” 唐时锦哦了一声:“我叫人从后头建个冰库吧,平时给你们放尸体用,不止是臭的问题,有很多伤,一开始看不出来,但是冷冻之后,就会显现出来的。” 冯半沉站起来笑道:“多谢王爷。” 几人一边说着话,江必安和吴安磐也过来了,唐时锦才道:“叫你们来,是要商量一件事,我准备在律法中,明确损伤程度的鉴定,不能像现在这么宽泛,而要按伤者受伤的情况来分。” 她简单说了说伤情鉴定的理念,然后让他们先想着,回头吩咐吴安磐找工部申请建冰库的事儿。 海汝州道:“王爷,请纸笔用用。” 唐时锦摆手叫人给他上了,他就在桌上飞快的书写。 海汝州平时沉默寡言,但是一涉及到专业领域,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写的不假思索。 唐时锦说完了,看他纸上已经写了一大片,好奇起来,凑过去看,一边就道:“你已经想过这个问题?” 海汝州道:“是的,下官之前便想过。” 口中答着,笔下不停,很快就写了不少。 他把伤势分了六极,一级最重,六级最轻,而且还考虑到了面容的问题,面容受伤留疤,会比肢体上受伤留疤更重,唐时锦拿过来细细的看完,觉得简直可以直接用了啊! 太完善了,太详细了啊! 她交给江必安看。 江必安接过来看着,唐时锦跟他道:“海大人,我真的要骂你了,你都想的这么全面这么完善了,为什么不说呢?是我不够接地气不够平易,还是江必安戚曜灵太凶,你不敢说??” 海汝州局促的搓了搓手:“这只是下官自己胡乱琢磨的,下官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处,所以没有说。” 唐时锦扶额:“你真的不知道有没有用处?你自己说!” 海汝州低下了头。 唐时锦无奈的道:“你这个性格我真的是……我真的没话好说了你知道不?让律法更完善,对这个天下都是有好处的,是我们国安部每一个人的责任好么!?又正好属于你的专业领域,我在很久之前就跟你说过,不止是验尸,验伤也是属于提刑官的业务范围的好么?你以后真的不能这样了……” 她转向冯半沉:“半沉,这事儿你以后注意点儿,他不敢你敢也行啊!” “放心放心!下官敢!”冯半沉笑道:“海大人最近还跟下官说,想找几个无主的尸体,试试王爷说的那什么‘解剖’呢!” 唐时锦挑了挑眉,认真的道:“解剖,绝对是必要的,但是你们一定要小心,要保护好自己……我回头把我知道的一些事情,写给你,但我不是专业的,也就是参考参考。” 海汝州起身道:“多谢王爷。” 唐时锦点了点头。 江必安问:“什么解剖?” 唐时锦道:“就是把尸体划开,看五脏什么的状况,怕不怕?” 江必安淡定的瞥了她一眼:“大卸八块?” 唐时锦点了点头,“算是吧。” “把尸体划开检查?”吴安磐忍不住道:“只怕没几个人会答应的,哪怕不知道凶手是谁,也不能让死者死无全尸吧?” 唐时锦点了点头:“是的,大多情形下肯定是这样的,所以目前,只能用无主的尸体来练,一个是试验刀法,一个是观察状况,积累经验。总有一天,观念会变化,大家会渐渐接受这种方式的。” 第1063章 不当拦路石会死 大家一边说着话儿,一边传着,把损伤程度鉴定看了一遍。 在一定的基础上去修改,比从头写可容易多了,国安部这些仵作都是经验丰富,他们提出来的很多东西,唐时锦也想不到,这才是术业有专攻。 大家商量了一天,把初稿暂时定了下来,又从国安部内部过了一遍,花几天去征求意见。 唐时锦回宫之后,还在想解剖这个事儿,总觉得帮不上忙有点可惜。 虽然炎柏葳也不知道吧,可她是想到他才决定不去的,又不能找他讨人情,感觉就跟吃了亏一样。 所以他一回来,她就去 ua他。 她经常这样,就跟养了一头大型犬一样,一边想事儿,一边到处摸摸捏捏。 起先总是擦枪走火,后来皇帝陛下被她 ua出惯性来之后,就练就了她 ua她的,他批他的奏折,还能分心陪她聊天儿的本事,只要别太过份,往里摸往下摸什么的,只是玩头发吹睫毛全都没关系。 因为觉得吃了亏,她就 ua的很过份。 一边给他整了个二郎神发型,扣上一个发冠,一边还叨叨:“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常居八九!你知不知道?” 其实心知肚明的炎柏葳,非常镇定的点了点头:“知道。” 她给他分出两络鲶鱼须,垂在脸颊两边,一边长叹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你懂不懂?” 他一边快速批奏折,一边继续点头:“懂。” “在你坚持真理的道路上,总是会有一个两个三四个的垫脚石,阻挡你的步伐,你明不明白?” 他停了笔问:“垫脚石??” 不应该是拦路石吗?? 唐时锦顿了顿,意识到嘴瓢了,然后就怒了:“你就随便回应一下就行了,谁让你真听了,你不挑毛病会死吗?” 他道:“我不挑毛病不会死,但我不当拦路石会死。” 唐时锦:“……” 她怀疑他知道了什么。 她斜眼看他。 他八风不动,垂着眼继续批奏折,笔迹都没乱了半点儿。 她自己心虚,哼了一声:“你总是鸡蛋里挑骨头,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她就跳下龙椅,自己去洗澡睡觉觉了。 锦临大帝内心呵呵哒,然后也快速批完奏折去找媳妇儿了。 隔天,戚曜灵先押着人回了京城,然后贺延墨陆纵等人也都陆续回来了。 陆纵是真的惨。 他其实真的算是个很洁身自好的人了,可是这个年代的国安部,不比后世的纪律部队,在众人的认知中,被人下药,然后用下药人解药,真的无可厚非。 结果呢?就是这么倒霉! 唐时锦只能悄悄给他放了大假,让他找奚渊穆治病去。 马上就快封印过年了,整个国安部全都动了起来,连夜突击审讯,争取在年前搞完。 这算是一次“严打”,目的就是为了震慑,所有人都是从重处罚,圣旨中定的是原罪加三等。 很多在缉捕过程中就杀了的不算之外,好多人本身就劣迹斑斑的,直接判了凌迟;有的例如偷盗,本身犯三次就要判绞刑,这些人犯的何止三次,罪加三等之后也得凌迟。 还有摸金盗墓的,开棺椁见尸者按律当绞;又例如强奸、和奸者,也是按律当绞…… 总之,到了最后,判凌迟者居然有几十人。 唐时锦直接跟他们说用最简单的代替,只斩三十六刀就可以,赶在年前就处理了,这雷霆手段,绝对足够震慑了,锦临大帝也不是一昧宽容的。 但是这一次,国安部的告示出来之后,破天荒有了不少批判之声。 因为有很多采花贼,国安部都没有抓女子,只杀了这男子……所以有很多人觉得不妥。 他们认为,哪怕是强奸,那妇人也是失了贞洁的,凭什么不公布?要是那夫家不知道,岂不是当了活忘八?甚至万一有了奸生子,那不是要给这些恶徒们养孩子? 而和奸的,按律当男女同罪,既然是国安部,就应该公正无私,应当把妇人一并处置,不该心慈手软。 但是唐时锦觉得,怎么说呢,因为采花贼是专业的,他们有武力有药,普通的妇人很难抵挡。 而且像很多武侠小说中,那些理想化的,讲情调的,花诺大心思去设计去结识,然后怎么怎么的“偷心”式采花贼,现实中真的不多,反正这次抓过来的人中没有,所以也就相当于,全都是强奸,那么妇人本就无罪,又为何要查究公布?这不是逼她们去死吗? 所以不管外头怎么说,她都装聋作哑,就是不回应,就这么把这个事儿抗过去了。 之后,又通过刑部,下发了伤情鉴定分级的试行稿,试行期定为一年,施行过程中如果各级捕头仵作,发现有问题的,可以随时通过上司上报给国安部,若有采用者,将由国安部进行奖励。 忙忙碌碌之中,到了腊月二十二,朝上封了印。 第二天,一家子就出了京,去了温泉山庄。 这还是头一次阖家出游。 小太子还好些,能稳的住,几个小的全都兴奋的不行了,尤其是小天佑,看到啥都兴奋,扒着车窗子不撒手儿,小尖嗓子吱吱儿,吵的唐时锦头都疼了。 其实根本就没啥好看的,大冬天的,一路全都是雪,幸好轮胎都是橡胶的,很大,也不会滑。 这个庄子,当初还是唐时锦买的,因为那会儿她炙手可热,所以庄子的位置也很好,离京城很近,出城门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温泉都是天然的,一共有四眼泉水,都很大,其中主泉眼还修成了一个景儿。 因为原本就修的十分精致,所以唐时锦也没有重新弄,只叫人打扫了一下。 这年头的小孩子都早慧,所以六小只虽然还不到六岁,也不肯跟着唐时锦泡了,小太子就更不用说,只有小天佑没羞没臊的,跟着她过来泡,光着小屁股到处蹦跶,抓都抓不住,一边跑一边还回头看她。 唐时锦虽然是高手,可小皮猴身上带着水,还挺滑,一下子抓溜了手,他就笑的哈哈的。 炎柏葳带着孩子在主泉眼那边儿,与她这边隔着一个很高的假山,用轻功可以跃过来,但是没有门户。 他泡在水里,就听着那边小儿子喳喳的,这边七个孩子,都没这么大动静。 孩子他娘很快就崩溃了:“炎柏葳!!把你儿子抱过去!!!” 就知道是这样! 炎柏葳笑着跃起来,攀过假山过去,直接没进水里,笑道,“你让他自己跑就是了,非得抓他干什么。” 他眼睛看着儿子,滑过来,飞快的搂了一把媳妇儿的小腰:“一会儿我抱过去,等玩累了扔去睡觉,我们自己泡。” 唐时锦生无可恋脸:“我不可能抗过他的,等他玩累了,我就累死了。” 炎柏葳又扫了傻乐的儿子一眼,凑过来低语:“可我想试试在水里……孩子交给我,你这会儿去歇会儿,一会儿再来泡。” 唐时锦:“……” 第1064章 徒弟都有我也要 然后她就真的披上毯子,出去吃了点儿水果,孩子他爹把儿子抱过去,居然还利用这短暂的一个来时辰,教会了太子游泳,六小只也学了个差不多…… 泡温泉其实是很乏的,反正六小只吃完午饭,就开始打蔫儿了,小天佑精神了一上午,还以为他多厉害呢,结果午饭都没吃完,吃着吃着,头一歪就睡着了。 然后皇帝两口子重新回去泡温泉,酣畅淋漓的进行了一场,两人都很满意。 出来的时候,唐时锦的指头都泡出小坑坑了,换好衣服她也抱着儿子睡了,锦临大帝居然还有余力过来帮她擦干了头发,然后也搂着妻儿小憩了会儿。 今儿是小年儿,到下午,戚曜灵和许天禄几个人,就拖家带口的全过来了,还带来了上午才刚刚到家的花晟林小两口儿。 当初司顾菟在江南的时候,收养过一个孩子,她又把她也接了过来,随她的姓,取了一个名字叫司鑫安,今年十岁了,反而成了最大的孩子,也是一个女孩子,跟花鑫宁相处的很亲昵。 许鑫宏本来就是太子伴读,两人熟的很,又都大些了,一见面就往一起凑。 戚鑫宇跟六小只差不多大,也可以放在一起玩儿,就成了三小拨。 小天佑傻乎乎的,迈着小短腿儿,追了他大哥半天没追上,然后又追他二哥一伙,也没追上…… 他从记事儿起就是众星捧月,万万没想到世上还有人敢不哄着他,当时就懵了,转回头来看着他娘,眨巴眨巴大眼,回过劲儿来,小嘴就开始瘪,那小表情悲伤的不得了。 唐时锦简直要笑死了。 她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本来想教育教育儿子的,结果说了个开头就笑喷了,抱着儿子笑的全身发抖,她儿子哭的哇哇的。 炎柏葳无奈的快步过来,把儿子捞进怀里,按了按她脑袋:“去玩吧。” 唐时锦:“……” 但一想起初就说好了,孩子教育不归她管的,登时又心安理得了,于是就拍拍屁股走了。 几个孩子都有影卫跟着,师徒几个就坐在一起说话。 这会儿天网已经全部建好,运转也渐渐的正常,唐时锦跟花晟林道:“林儿要不要回京城来?” 花晟林道:“师父,我上午见了见吴不争,我们商量了一下,我觉得我以后可以长驻在陪都,就在江宁府。那边总要放一个这样的人的,再放个别人我也不放心,在那个位置,跟京城联络方便,又处于中心位置,各处出了事情,也好处理。” 唐时锦想了想:“你想好了就可以,我担心你们总在外头,会受了委屈。” 花晟林真的是一次比一次沉稳,低眼笑道:“有师父在,谁能叫我受委屈。” 唐时锦道:“那之前养出来的海东青,挑两只能负人的你带过去,到时候有急事可以用。” 花晟林讶然:“能负人了吗?不是说负不了长路?” “从晋州过来的那些不行,只能应急运运货。”唐时锦道:“但后来九爷八爷又带回来了几个,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孩子,我趁着小养在空间里养了一阵子,放出来跟九爷八爷差不多大,回头你挑两只,你自己拿去训训,认了主应该更好用。” 花晟林还挺高兴的:“好。” 唐时锦转头跟戚曜灵道:“你也挑一只,让必安也挑一只,问问大眼灯儿要不要,你们都训训,让他们认主。” 戚曜灵嗯了一声。 “我呢?”许天禄道:“师父,我没有吗?” 戚曜灵笑道:“你一个镇宅的要来何用?” 许天禄嘀咕:“虽然确实没用,但是师父的徒弟都有,为什么我就不能有?” 唐时锦笑道:“你想要也行,只是我怕你胆子小训不了,到时候灵儿给你训出来,算你的还是灵儿的。” 许天禄想像了一下,跟九爷八爷差不多大的海东青,要从亲自喂肉训起,叨一口估计能被他叨去半斤肉……当时就怂了:“那算了,我还是蹭你们的,你们都有了,有事还能不叫我坐么。” 戚曜灵笑道:“出息。” 他转头跟唐时锦道:“莲生明儿应该能进城,礼部去迎,估计他下午或者晚上就有空了,我下午回去一趟吧,不然他一看全都不在,又得叨叨了。” 唐时锦想了一下:“我跟你一起回去一趟吧。” 戚曜灵笑着点了点头。 有温泉的地方地气温暖,露天也不冷,晚上大家就露天坐着,架起一个巨大的,转圈八格的火锅煮东西吃。 因为全都是自己人,唐时锦的东西全是从空间里拿的。 牛羊肉全都是选的嫩的,片的薄薄的,蔬菜也都是从空间里拿的新鲜的,就连芝麻酱的芝麻,都是空间里种出来的,大家吃的极为满足,也都喝了不少酒。 唐时锦自己也喝了几口,她这个身体是真的不能喝,一杯倒,喝完就啥也不知道了,第二天早上醒过来都快中午了。 她换了衣服出去,所有人都去泡温泉了,老远就听到孩子们的笑闹声。 唐时锦绕到里头,王婉如、司顾菟带着两个小姑娘在泡,一见她就笑道:“师父,快下来,好舒服啊。” 两个小姑娘都好奇的瞅着她,唐时锦摇了摇头:“我不泡了,宿醉,头晕。灵儿呢,什么时候回去?” 戚曜灵隔着一座山搭话:“等用过午饭吧?莲生他们巳初(9点)就进城门了,这么多人,估计等安顿下,再陪他们用过午饭,能回府也得下午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 这次回来的足有几百人,哪怕驿站很大,也住不开了,所以早就提前征用了几个附近的客栈,利落的把人安顿下了。 桃二郎代表礼部把人迎了进来,全程陪同,汤莲生当然也不能离开,一直到用过午饭,有通晓各国语言的几个同僚过来接上手,汤莲生才终于腾出空儿来,迫不及待的回了府。 进门的时候,门房就一脸惊喜:“七少回来了!这一去好几年了吧!” 汤莲生笑着点头,一边问:“大哥他们都在吧?” “不在啊!”门房道:“头着小年儿之前,王爷就带着人去了温泉庄子,大少四少他们全都去了,小少爷们也都去了,只有二少说给人治病,留下来没去。” 汤莲生愣了愣,登时十分失望:“温泉庄子在哪儿,远不远?” “不远,出城门一个时辰就能到。” 汤莲生点了点头,就先回了房,房间倒是都打扫好了,他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想叫人备马车,赶去温泉庄子。 结果一出来,就听一个声音笑道:“咋没哭呢?” 第1065章 礼够了该兵了 汤莲生一抬头,就见唐时锦和戚曜灵坐在围墙上,笑吟吟的看着他。 汤莲生又惊又喜:“师父!!大哥!!” 他小跑过来,张着手,戚曜灵就笑着跳下去,抱住他拍了拍背。 汤莲生一脸委屈的挂在他身上不下来:“大哥!我还以为你们都不喜欢我了,我好几年才回来,想你们想的不行,结果你们扔下我自己去玩了,让我一个人在这儿……”他叨叨叨的不停口。 戚曜灵十分好脾气的,由着他叨叨完了,才道:“走吧,先去庄子,正好赶上吃晚饭。” 大家就收拾收拾上了马车。 晚上桃相和桃六郎几个也都去了,曾独秀和元阆仙是孤家寡人,没家没口的,也跟着过去玩,穆完璞没脸没皮的凑上来,也跟着去了。戚曜灵还叫上了江必安,只是最爱凑热闹的贺延墨,这会儿有了媳妇,没跟着过来。 一凑又是好几辆车。 到了之后就申时了,几个人还去泡了一会儿才吃晚饭。 汤莲生一路舟车劳顿,用过晚饭就睡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才过来跟炎柏葳他们禀报。 很多东西,信上写不了这么详细。 汤莲生细细的讲述了各国的表现,然后才道:“大部分还是很老实的,晓得鸡蛋不能碰石头,过来是为了称臣求庇佑的,用师父的话来说,跪的姿势很标准,很有自知之明,像满剌加,浡泥都是如此的。但是像吕宋真腊这些国家,与其说他们是来访问,倒不如说是来刺探的,他们就是想来看看,我们是什么路数的,能不能做些什么。” 他顿了一下:“而且,有的地方,像泰西、天竺、缅甸等处,我们也与他们有过接触,他们还在观望,这一趟没有一起过来。” 桃相看了看炎柏葳:“不妨先礼后兵。” 炎柏葳点了点头,“一路走过来,已经礼够了,这几天也可以适当的兵一兵了。” 唐时锦道:“才说贺延墨没来,让他去干这事儿正合适!” “嗯,”炎柏葳道:“安排两出,之后等大朝会之后再说。” 唐时锦道:“一个骁勇善战的民族,远比一个礼仪之邦,更能叫人心生敬畏!我们要当他们的爷爷,从来不是他们能觊觎的!” 炎柏葳安抚她:“我知道的,你放心。” 唐时锦对外交了解也不多,反正把态度表达出来了,她就出来了,安排人给吴不争传信儿,到时候让他去找人,贺延墨也行,其它人也无所谓,反正就展现一下卓绝的武力和彪悍尚武的民风就可以了。 还得提前跟桃二通个气儿,到时候表现的不要太过于书生意气。 吩咐完了,她立在廊下,微微出神。 刚才汤莲生提到了缅甸。 一提到缅甸,现代人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罂粟、毒品、金三角。 全世界为之痛恨的毒瘤,祸害了全球几十年,还在继续祸害。 她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时候开始种罂粟的,但是……为了全人类,是不是应该派人去干涉一下? 而这会儿,歪果仁们正在学习见驾的礼仪。 当初满剌加王过来见驾的时候,是要求他们学习了三拜九叩的礼仪,他们并无异议。 但是这次来的,还有吕宋等国,他们对此非常不满,认为这是对他们的侮辱。 礼部也并没有强求,只是告诉他们,对皇上三拜九叩,这是称臣必须的礼仪,但他们也可以执行本国的最高礼仪,那样就不是臣,而是客人。 吕宋等国表示我们本来就是客人。 哦,那好。 于是最终,满剌加和浡泥学习了三拜九叩,其它人没有学。 吕宋使臣杰约马尔得意洋洋,觉得这个民族果然懦弱,连在这种事情上都不敢坚持。 而且他们还被允许穿本国的服饰见驾,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驿馆的差役非常重视洗澡,每天都要来询问洗澡的问题,还主动帮忙洗衣服?? 但这些都不重要! 杰约马尔这一路行来,看这大好河山,真正的地大物博,富饶到他们无法想像,那种感觉,真像老鼠进了米缸,兴奋的不得了,满心里都在想着……要是这些都是我们的…… 而这里是他们的首都!! 所以他们迫不及待的要求出去走走。 桃二郎彬彬有礼的答应了,他也学了一些各国的语言,在译官的帮助下,跟他们讲明,如今马上就要接近华人的传统节日春节,所以街上会比往日更加的热闹,只是若他们出门,一定要本国官员陪同,万万不要自己出去。 杰约马尔非常好奇,问他:“为什么?” 译官遮遮掩掩的表示,我们的民众比较尚武,而且习惯切磋,只怕会唐突了贵客。 杰约马尔在弄清楚“切磋”就是比武之后,就非常的重视,表示我们的勇士也愿意与你们的勇士一起,好好切一切的! 译官愕然看他,眼神非常的一言难尽。 杰约马尔心生疑惑。 心说他们莫非只是虚张声势? 他们其实根本不敢与我们切!一路走过来,见到的人都是胆小畏缩,哪有人敢出来切一切的!! 于是他更加殷切的表示,我们真的非常渴望与你们切一切的!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完全可以切一切来表达一下友情的! 译官只能表示好的,那等大朝会之后,我会安排几个人与你们“切一切”的。 杰约马尔笑容满面的点头:“切一切!” 双方都很满意。 然后桃二郎就带着他们出来了。 这会儿都过了小年了,街上确实热闹非凡,到处都是买春联,买灯笼,买各种年货新衣的,看起来一个个都富的流油,看的杰约马尔等人眼都绿了。 桃二郎一惯的风度谦谦,还拿了几副春联来,让他们看了看。 街上的老大娘坐在摊前剪着红纸,手儿灵活到看不清动作,剪完了一摊开,上头数个可爱的小娃娃,看得众人连连赞叹。 杰约马尔等人,无不眼神放光。 全都是好的!美丽的!有用的!就像一块盛在盘中的蛋糕,软弱无害又香甜,只等着他们过来咬一口!! 正踌躇满志,忽听前头有人怒吼了一声。 第1066章 老太太是扫地僧 杰约马尔等人一齐抬头,就见前头不远处,有两个大汉面对面站着,瞪着眼似乎在争吵,嗷嗷的声音很大就是听不懂。 桃二郎嫌弃的皱了一下眉,赶紧道:“我们去别处吧。” 译官翻译了,杰约马尔等人却不想走,遥遥的看着。 那两人吵着吵着,就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的动上了手,然后越打越激烈,火花四溅。 有一个老头儿,提着刚买的灯笼从旁边走,不耐烦的嚷嚷了一句,“能不能去别处打!大过年的,还让不让人买东西了!” 旁边摆摊儿的小贩,用手护着他的摊子,也道:“你们离远点儿打!打翻了你们赔不赔啊!” 每一个人都很淡定,一个比一个嚣张,当然也有人避开,但脸上看着也不怎么害怕,没有人惊慌失措,显然对眼前一幕习以为常。 然后那两人,就真的一边打一边往空旷处移,离杰约马尔一行人越来越近。 近看更是打的飞沙走石,鼓荡出来的气流吹的他们节节后退,桃二郎和译官背着手站着,八风不动,一边不住的嘟囔:“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 只听卡的一声响,有个人脚下踩坏了一块地砖。 然后那人就接连飞踢,挑起地砖的碎块砸向对方,小小的一块石子砸出去,直接咄的一声嵌在了墙上,可见力气之大! 杰约马尔众人吓的浑身一抖。 下一刻,只能哗啦一声响,一个碎块砸在了旁边的剪纸小摊子上,老太太正八风不动的坐着剪纸,才刚把剪好的窗花展开,那碎块正正好的打在了上头,把窗花砸了个窟窿。 老太太看着那破烂的窗花,然后慢慢抬头看向那两人,露出了非常可怕的神情。 下一刻,老太太猛然站起,把身前的板子一抄,然后就举着四尺多长的大板子,舞的虎虎生风,风卷残云一般,把那两人打的抱头鼠蹿而去。 老太太哼了一声,拿着板子回来,把东西拍拍灰,捡了回去,继续坐着慢慢剪纸,慈祥柔弱的不得了,哪有刚才彪悍的样子。 杰约马尔等人全程瞠目结舌,连躲开都忘记了。 这街头一幕,着实给了他们极大的冲击。 本来以为是青铜结果是王者什么的……连个街头老太太都是王者,那他们的军队?? 回去之后,桃二郎不住的道歉解释,表示我们乃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好学尚儒,刚才那一幕完全是个意外……吧啦吧啦。 这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更是叫他们信足了十成。 等下午送了桃二郎出去,他们的译官还听到他在训斥手下,表示咱们能不能装一下,装做不会功夫的斯文人,省得叫这些外邦来客笑话!! 一边说着,一边愤怒的拍碎了一个桌子。 译官:“……” 就……瑟瑟发抖。 这略为夸张的一幕幕戏,当然是为了让他们先入为主。 那位剪纸老太太,是岳登临的亲娘,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女侠。 她是真的天天在那儿卖剪纸,之所以把场子设到那儿,就是为了让她特别出演,取得最震撼的效果。 毕竟壮汉能打,说不定只是一个人,可老头老太太能打,才叫民风,才叫源远流长。 打架的是贺延墨和卫岚峰,其它的,有一部分是贺延墨找来的群演,大部分都是真正的老百姓。 普通的街头打斗,只要别整的太吓人,要控场并不难,因为大部分人是从众的,你第一个尖叫逃走,满街都能争先恐后的逃走,但你第一时间表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躲都不躲,其它人也会跟着镇定下来,天衣无缝。 而桃二郎是真的桃二郎,之所以能拍碎桌子,是之前已经被人用巧劲儿震酥了,所以轻轻一拍就四分五裂。 唐时锦一直担心桃二郎太君子,演不了这样的戏,没想到根据吴不争的禀报,貌似演的还不错。 反正这些人是真的信了。 只要心里已经认定了,那就看哪儿哪儿都像。 比如说他们的大力士,早上在院子里练举重,挑了一个旗墩子练。 这是一种插旗子用的石头墩子,比磨盘小很多,大力士举的比较轻松,想装个逼,双手举着问差役,有没有大一点的东西练。 瘦小的差役弄明白他的意思之后,笑的点头哈腰,然后出去一手一个,给他托了俩上马石来,一个也就相当于三个石墩子吧…… 大力士当时脸就绿了。 人家比举苹果都轻松,他一个都举不起来。 又比如说他们隔天出行,马儿惊了,狂奔了几步,译官惊慌失措,与他们一起惊叫,装的那叫一个像。 就在这时,马车要撞上一个小姑娘,译官当时就脸色一变,跳下去轻轻松松一手挽住了奔马,面不红,气不喘,淡定如斯。 然后风度翩翩的过去撩姑娘了。 就这,当面还要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中华人士简直太狡猾了!! 京城里还有几个国外的“传教士”硕果仅存,他们互相对了对消息,然后终于得到了“真相”。 原来大庆朝几乎全民学武,哪怕文人也学武,民风彪悍,只是他们的朝廷崇文尚儒,又讲究大国风范,所以平时都藏着掖着不表露出来,朝中官员个个都会装斯文。 原来如此! 幸好还有他们的朝廷!! 杰约马尔诸人,觉得雄心都灰了一半儿。 而没灰的一半儿是因为,他们有枪、炮,他们还有顶尖的热武器,并不是没有一争之力。 唐时锦诸人在温泉庄子,是一路听着吴不争的禀报过来的。 连桃相都赞,“此人有趣的很,听他说事情,当真是活灵活现有如目见。” “那是,”唐时锦笑道:“我知人善任啊!” 桃相笑道:“确实如此。” 唐时锦笑了两声,又道:“你们说,我这么做,会不会太小家子气了??” 炎柏葳笑道:“我都不在意,你怎么反而纠结起来了?两国相交,什么手段有用,全都可以用上,大国风范是做给外人看的,实惠更重要。” 桃成蹊慢慢道:“他狼子野心,还要我开门揖盗不成?” 唐时锦一听到他说话,就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笑道:“对!再说他们也不知道!我们是清清白白的白莲花!!” “嗯,”炎柏葳看了看腕上的守时:“趁今天风小,出去走走。义父成蹊也去,都去!” 第1067章 最嚣张的赘婿 对啊,他们还安排了一个重要的教子戏呢! 她第一步都顺利走完了,就差第二步了,可不能耽误了。 于是她立刻出去叫人。 毕竟天还冷,女孩子们没去,女眷们也没去,其它人分了好几辆马车,四马拉的车,都很大,坐十来个人没问题。 炎柏葳和桃相、桃大一车,带着太子和许鑫宏、桃行砥。 让戚曜灵和许天禄带走了戚鑫宇和六小只,又叫上了江必安和吴不争。 唐时锦自己带着小天佑,和汤莲生坐在一起,桃成蹊和曾独秀、元阆仙、穆完璞,就上了她这辆马车。 这要是在别处,接连三辆大车过去,铁定会众人退避,但是在京郊,又是在年前,到处都是大车在跑,并不算太显眼。 一行人一路往东,去了一个小山坡,然后弃了马车徒步走了一段儿,在山洼里停下露营,炎柏葳就叫了戚曜灵、江必安,带了太子三个孩子去打猎,唐时锦心痒痒不能看实况,所以又把吴不争也派了过去。 炎柏葳一行人慢慢往前走。 这山其实不算大,也没有什么大的野兽,顶多打只兔子,倒是刚好叫孩子们练手。 太子这几个伴读,连同桃行砥在内,都是从小习武的,都才八九岁,已经能拉一石弓了,古时弓箭手的标配就是一石弓,所以算是赢在了起跑线上。 只是平时都只射靶子,头一回出来打猎,打活物,一个个兴奋的不得了。 反正发现兔子,炎柏葳就叫他们射,要是射不中要跑了,就不管谁出手,拿个石子什么的阻一阻。 三个孩子一起拉弓,心急的没拉满就射,射不中的,射不准的,擦层油皮的……什么都有。 有时候兔子射的跟个刺猬一样都不死,还在艰难的逃走,也是惨。 但是越到后来,孩子们的手就越稳,射的越重,越准。 而且三个孩子中,也确实是太子的功夫最好,最后他一剑射中了脑袋,把兔子钉在了地上,炎柏葳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小太子自己也兴奋的合不拢嘴儿。 算算也有七八只了,炎柏葳就带着孩子们打道回府,回程时,没走来时的路,走了另外一条路,经过一个村子。 老远就见一伙女子跪在寒风中,不住的磕头,一边喃喃的祷告着,一个穿着花花绿绿衣裳的神汉,正端着一铜勺的水,用手沾了,洒在她们的脸上,那伙女子冷的直打激零,却不敢躲开。 旁边一伙男人懒洋洋的挤坐在廊下,一个个白白胖胖的,抄着手,不住的指点说笑。 太子好奇,问,“这是什么仪式?” 早有人过去打听,回来才道:“这叫洗大罪,说是要请祖宗降临,洗去这伙妇人身上的罪孽,每年过年之前,都要有一回的。” 太子问:“这伙女子有什么罪孽?” 影卫道:“属下没听懂,说是因为她们做绢人赚钱养家??” 几个小的都好奇起来,催着他再去打听。 吴不争是个中高手,早就飞也似的去了,回来时脸色就有点不好看,太子问:“争哥,这是怎么了?” 吴不争有点儿犹豫,瞥了炎柏葳一眼,炎柏葳道:“太子大了,实话实说就是。” 吴不争就解释了一下。 这个村本来叫什么不知道,但是后来,大约百年之前吧,全村都开始做绢人,手艺渐渐的越练越好,于是就渐渐的被叫成了绢人村。 这年头的绢人,没有用后世的石膏什么的打骨,只用到两种材料,就是细铁丝和绢,是一个细致活儿,男子大多做不了,只能女子做。 这整个村的女子,绝大多数都会做绢人,有可能一个绢人要做一个月、两个月,但是做的好的,能卖十几两,甚至几十两银子,哪怕做的不好的也能卖个二三两。 所以渐渐的,这个村儿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村里的男人连地也不种了,就天天在家里躺着闲吃等喝,等着妻子母亲做绢人养家。 太子还是没听懂:“那,听起来不错啊,妇人劳苦功高,那为什么还要洗大罪?罪从何来?” 吴不争冷笑了一声:“因为家家户户都是女人养家,男人觉得夫纲不振,为了叫女子谨守本份,所以每年都要洗大罪,让祖宗魂灵下来教育这些女子要听话……听说这村子里打女人成风,一天照三顿那么打,哪个男人不打老婆,出门要叫同乡笑话的,还有一个俗语,叫‘打腿不打手,踹腚不踹肚’,意思是说,打女人的时候不能打手,打腿打残废了不要紧,打了手就耽误赚钱了,踹腚不要紧,踹肚子就耽误生孩子了。” 太子几个目瞪口呆,简直匪夷所思。 要知道,太子从小在宫里,见多了母亲说一不二,赫赫扬扬,哪怕书里知道有男尊女卑,也感触不深,他们根本就无法理解,世上会有这种事,就因为女人能干养家就成了罪?? 男人屁都不干这不是赘婿吗?还要倒打一耙??他们凭什么如此嚣张? 太子不敢相信。 可是看那些男人,一个个白白胖胖,挺着个肚子,懒洋洋疲疲赖赖的样子,一看就不像有出息的。 一边看着,那些女人也结束了仪式,各自散开,有的好奇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男人当时就冲过来,一脚就把人踹地上了,还骂骂咧咧,“眼往哪看呢!刚洗了大罪又长花花肠子,看老子不揍死你!” 女人有的低眉顺眼,等着他打完,默不作声的爬起来……有的一脸惊慌,连声解释,“我没看,我没看……” 太子忍不住露了怒色。 炎柏葳叫人把里正叫了过来。 里正也是有点眼力价儿,瞧着就知道这些人不是寻常人,点头哈腰殷勤的很。 太子问他:“你们村里经常打女人?” 里正吭哧了一声,影卫冷冷威胁:“说实话!有一字虚言,别怪咱们动手!” 里正吓了一跳,赶紧道:“是……咱们也是没办法啊,这些娘们儿不打不听话啊!一个个赚俩钱儿就不知道姓啥了,还敢跟家里男人大小声,这还能不打?” 太子气道:“凭什么!她们可做了什么错事坏事!凭什么就要挨打!” 里正道:“这谁知道呢,不好生看着,多给她们紧紧皮子,谁知道这些娘们儿能干出啥来!” “你!”小少年气的眼都红了:“我今日才懂,什么叫莫须有!!” 第1068章 绝无仅有的特例 炎柏葳安抚的揉揉他脑袋,一边问:“你们村儿里没有地了?” 里正道:“还有几块吧。家里够吃的,多半儿就不种地了,也有几户种的,那都是老婆笨,赚不出银钱的,还得男人下力气……”他直摇头,一副看不上的样子,“但凡娶个巧老婆回来,就不用下那力了。” 炎柏葳道:“你家里有地吗?” “没有没有,我早就不种了。” “你家有几口人?” “我们兄弟五个。” “都谁会做绢人?” 一听这个,里正一脸得意:“全都会做!连我阿娘身体也硬朗,做的好着呢!我们兄弟几个娶的媳妇手都还算巧,就是我四弟那婆娘不行,馋的很,老想要这要那的,小老儿的老婆倒还算安份,做的绢人也能卖上价儿……” 他显然对此十分自得,不用问,就自己滔滔不绝的说了半天。 炎柏葳不置可否,又问了几句,示意影卫给了他些银子,跟着他回家去看了看。 那家里的男人真的是,天天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跟老太爷一样。 女人要做绢人,要做饭,要看孩子,要伺候老人和夫君……忙的不可开交,就这,男人还要骂骂咧咧,嫌这嫌那,一点点不合适,男人一翻身就从床上跳下来,瞪着眼,一巴掌甩过来,一脚踹过来,全都是常事。 亲眼看到如此恶心的一幕,太子几个孩子真的是气炸了。 最终几个孩子冲上去,把几个男人揍了一顿。 回来的路上,几个孩子一路沉默。 等回到他们露营的地方,太子跑过来,扑进唐时锦怀里,搂着她肩半天没动。 太子非常少年老成,长大了就很少这样了,唐时锦搂着儿子,轻轻的拍着他背,等他缓过来了,才道:“怎么了?” 太子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 唐时锦微微挑眉。 政客设局,确实精致细密,丝丝入扣。 这事儿要是叫她设局,她可能会设计一个家暴男打老婆,简单直观。 但是叫炎柏葳一设,就设的很……怎么说呢,是群像,对于太子来说,也确实这种群体事件,对于他心性的磨练更有好处,会让他更多的是难过是不解是感慨,而不是愤怒。 整个村子都是奇葩,这种事情不算多,但是这样的家庭,这种男人,多不胜数。 太子低声道:“阿娘,为什么会这样?” 唐时锦故意先从最底层的意义讲起:“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他们唯一的倚仗就是‘男儿身’,他们身为男儿,不能撑门立户,不能赚钱养家,他们自己心虚,所以他们就要加倍的去霸凌女子,以求得一种心理上的胜利感,这种人都是人渣,窝里横,该死!” 太子喃喃的道:“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能去赚钱养家呢?哪怕他们不会做绢人,也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啊!?”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这么想很好,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的,有的人明知道自己不如旁人,他所做的不是学习和追随,而是把他们拉下来,所以才说他们是人渣。” 桃相跟他道:“殿下,你要明白,你娘亲她是一个特例,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绝无仅有的一个特例,所以你不能以你娘亲去看天下,这个天下,这样的男子,这样的女子,处处都是。” “是的,天下就是如此,”唐时锦点了点头:“若我生在农家,可能也会过的这么惨。” 太子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感同身受,眼都红了。 半晌,他才道:“那她们为什么不能打回去呢?她们有手艺,在哪儿都能活啊!” 很好! 她的儿子,真的很聪明。 唐时锦正色道:“大庆律,‘凡妻殴夫者,但殴即坐,杖一百。’” 她顿了一下:“其夫殴妻,非折伤勿论。若夫殴妻因而自尽身死者,勿论。妻与夫口角,以致妻自缢,无伤痕者,无庸议。过失杀妻者,各勿论。” 太子也学过大庆律,只是一时没有想到。 他听的惊住了,半晌无言。 事情走到这一步,可以说非常的顺畅。 太子心事重重的,连亲手打的兔子都吃的没滋没味儿的。 回去的马车上,桃成蹊问她:“为何?” 唐时锦只道:“凑巧吧。” 桃成蹊威胁她:“不跟我说,将来别叫我写。” 唐时锦:“……” 她坐拥天下才子,她才……好吧,她还是被威胁到了。 她瞪着他。 桃六郎挑了挑眉。 唐时锦一个犹豫。 马车里头,几个人都眼巴巴的等着听,她眼神儿扫到穆完璞,穆完璞毕竟是死皮赖脸硬赖过来的,自己心虚,飞快的道:“我没长嘴。” 唐时锦被他给逗乐了,笑了两声。 然后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想为天下女子做些什么。” 她简单讲了讲鱼篮教和她的心路历程,然后想要借太子的名义做这件事情,但是又不能让太子知道,想要赤子之心,发自内心的去做,然后炎柏葳只需要教导他具体的做法,这是最理想的局面。 几个人都默默点头,静静思忖。 穆完璞忍不住道:“后头我都明白,可是我就是不明白,为何你看到鱼篮教这种教派,还能想到这个?” 唐时锦歪了歪头。 然后她道:“你不知道,当时我刚进去的时候,那个宁柔儿一脸期盼的看着我,好像我会保护她,为她做主一样……且先不论她这些事情,当时她那个眼神儿,我回想起来,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沉吟了一下:“我在想,也许这个世上,会有哪个女子在绝望之时,曾经期盼过我会去救她……可能这只是我自己瞎想的,但是假如真的有呢?所以我想我应该试着为女子做一些什么。” 桃成蹊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穆完璞的眼神儿,几乎没法从她脸上移开。 他轻柔的道:“王爷,其实你已经做了很多了,单说两处织造司,用了多少女工,她们能赚到银子,贴补家用,即便是她的夫君也不能对她有半分轻视。” “我本来也觉得可以,可是,”唐时锦摇了摇头:“看今日绢人村,就知道实际情形,不可能这么理想。有些男人,愈是什么本事都没有,愈是要在弱者身上逞威风。所以最难的是观念。如今我们所做的,只是一个开始,任重而道远,十年能见一点成效,就算快的。” 第1069章 我媳妇儿生的好 穆完璞劝她:“即便是圣人,也不可能救下所有人的,万事到头来,不过是一句‘尽人事,听天命’。” 唐时锦挑了挑眉:“完璞,我发现你年纪不大,心气儿倒是挺成熟的。” 穆完璞笑嘻嘻的一拱手:“过奖过奖。” “你还笑!”唐时锦想起什么,挨个儿指着他们:“你们,有一个说一个,就不能奋起直追,打败桃六郎?但凡有一个厉害点儿的,我也不用总是受桃六郎的辖制!” 穆完璞故意动作很大的看了看桃成蹊,笑道:“这会儿河还没过,我不能拆桥。” 唐时锦叹道:“真不是我看不起你,桃六郎这桥,你可能还真拆不了。” 几个人都不由得失笑。 汤莲生平时最是话多,这会儿却懒洋洋的托着腮煮茶,看着几人,一句话也没说。 说说笑笑的回了庄子,各自下了车,汤莲生看人不注意,就叫住了穆完璞。 他只道:“我师父平时最是公正,但我五哥,是我师父的心结,我师父今天是没注意,但凡叫她留意到,就会想起我五哥,就会对你敬而远之……平亲王府走到如今不容易,还请世子爷慎之,莫要影响了仕途。” 头一句的时候,穆完璞还没明白,听他说完,脸就白了,他郑重的向他拱了拱手,转回身时,无奈的抹了一把脸。 他仰慕唐时锦,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灼灼生辉的女子,谁能不仰慕呢。 他以为他掩饰的很好,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人看了出来。 确实,平亲王府走到今天,太不容易了,过了这么久憋屈的日子,再也经不起一点点波折了。 事后听到影卫禀报的炎柏葳,满意的点了点头。 汤莲生是真的心明眼亮,又解情识趣,而且他对他这个小圈子,以及小圈子中的每一个人,都有一种保护欲,很认真的把所有变故都扼杀在萌芽,这个脾气其实还挺不错的。 晚上他就跟唐时锦商量,“莲生在满剌加待的够久了,可以调回来了。等这次几国回去之后,也可以在明面上设一个机构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这事儿刚开头的时候,她过于紧张了,以为诸国已经成长为庞然大物,所以做的很小心,是从各国传教士着手去查的,而且为了保密起见,没有成立部门,只悄悄放在了财政阁。 但如今,已经基本上能够确定,各国的实力是在他们可以应付的范围之内的,而且有诸国来朝这个事儿在先,成立一个部门,也是水到渠成。 唐时锦问:“叫什么呢?” 炎柏葳道:“就叫外务司,挂在礼部名下,让莲生去负责,他出身科举,身家资历都是够的。再从那些人里调两个过去攒资历,给徐霄壤也提一阶,再让他在那儿待个两三年。”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 她想了想,问炎柏葳:“太子说什么了吗?” 炎柏葳笑了一下:“他在思考。他还小,我们要多给他一点时间。” 他顿了一下:“他遇到这种事情,不是一昧的愤怒不平,而是认真的去想怎么解决,而且他能够第一时间明白这不是个例,要解决的不是这一村人……我真的很欣慰。” 对啊,聪明又沉稳,这大局观,这心性,唐时锦也觉得与有容焉。 她憋了片刻,道:“我生的。” 炎柏葳笑出声:“对,我媳妇儿生的好。” 一般小孩子都不觉得自己小,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太子确实在很认真的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而且还跟他的幕僚团商量如何解决。 三小只天天凑在一起,表情严肃的商量来,商量去。 炎柏葳、桃相、桃大几个人看在眼里,也不去催促。 因为有温泉的地方地气温暖,所以旁边的湖也没冻起来,桃相父子几个天天去垂钓,悠闲的很。 桃相还问唐时锦:“你觉得这事儿应该怎么解决?” 唐时锦道:“您问的是损招儿还是损招儿?” 桃相:“……” 桃大郎失笑道:“锦儿皮起来真的是没人能比,幸好没叫孩子看到。” 唐时锦笑道:“我总得走走流程,不然跟义父这种大儒说这种招儿,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桃六郎表示呵呵,一边示意她快点说。 唐时锦道:“当时我想过很损的招儿,就是派人去各地教女子拳脚,发工钱,设奖励,暗示她回家找陪练,到时候只要奖励够多,她丈夫天天挨揍都得叫好,你说棒不棒?这就叫花钱买我高兴!” 桃相:“……” 桃大郎叹道:“多大仇啊!” 他问:“有不大损的招儿吗?” “也有,”唐时锦笑道:“先出一个反家暴法,然后设立奖惩制度,举报有奖,查实了罚款,也可用十倍伤来抵债。你自己没有自救的意识无所谓,哪个村没有闲汉?哪条街没有乞丐?到时候也不用多重的奖,只要一点点小东西,就足够买全天下的眼睛……到时候找医女去验伤,你不承认也没关系,维护丈夫也没关系,反正我们看伤说事儿,只是这需要比较高的水准,毕竟拳脚伤跟磕碰伤什么的,比较难分辩。” 她顿了一下:“这样一来,有自救意识的,别的不说,你嚷嚷的声儿大点行不行?意识更进一步的,自己去告行不行?如果真有没有自救意识,闷不吭声要挨打的,那就没有办法了,人不自救者天不救。当然也有想自救,却没有自救能力的,不过这样的人非常少,这就属于罪案的范围了。” “这么一来,好处就是反对的人,理不直气也不壮,毕竟殴打妻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说真的,要是依我心意,我还是觉得第一种比较爽,谁敢打我,十倍打回去,以暴治暴,简单有效,手脚都打断一劳永逸。” 桃大郎忽然咳嗽了两声,看着她。 唐时锦一时没反应过来,桃大郎又咳嗽了两声,唐时锦就过去给他倒了杯茶。 桃成蹊笑的不行,慢慢的道:“大哥不行,二哥或可。” 唐时锦恍然,然后就笑的不行了。 桃大郎其实也很瘦,但气质端凝沉稳,一点没有弱鸡气质,这要是桃二郎,他一咳,她就得赶紧给他披个披风什么的。 桃大郎的意思是,其实男人也有可能被家暴的,毕竟也有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唐时锦且笑且说道:“是有,所以反家暴法不分男女。不过你得承认,女人打男人的,实在是太少了。” 她加重语气:“最关键的,男人本来就有这个意识,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去培养。所以反家暴立法,主要是为了保护女子的。” 第1070章 亲妈滤镜八尺厚 大人们心中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但是太子没有过来问,他们也没有主动跟他说。 太子跟小伙伴们商量了两天,然后过来找炎柏葳,唐时锦“恰好”也在,但是她没有打扰他们男人之间的交谈,在里头没有出来。 有的孩子,真的是天生沉稳。 她儿子才八岁,模样还是一团孩气,小脸儿还奶嘟嘟的,可是眼神儿已经有了沉静的感觉,一举一动,特别优雅特别漂亮,格外有那种世家子弟,礼仪都刻在骨子里头那种味道,可能是八尺厚的亲妈滤镜的原因,反正她觉得她儿子真哪哪儿都棒。 他跟炎柏葳说话的时候,有一种面对师长的味道,垂着手道:“儿子想过了,儿子觉得,各处都有里正,应该让里正去督促他们,首先所有人都需要劳作,绝不可任他们不劳而获;其次要禁止殴打家人,任何程度的殴打都需要禁绝……若有做不到的,便需要去惩戒,若做的好的,可以奖赏,既然民间会奖励忠臣孝子,其实也可以奖励夫妻和睦的,三字经都有‘父子亲,夫妇顺。’是不是?” 炎柏葳点了点头。 太子续道:“虽然这样的地方不多,但每一个地方都可以照此办理,还可以为之著书立说,写戏说书,叫不识字的百姓,也可以明白其中的道理,然后潜移默化的去改正……” 唐时锦听的嘴角带笑。 这个法子,是真的很唐时锦,又有点书生意气。 可是,一个才八岁的孩子,能有意识去运用“工具”达到目的,而不是拘限于规矩,这真的很棒,很“君王”了。 外头炎柏葳和和缓缓的道:“你想的很周到。但是,你除了拟定策略,还需要去想想具体实施的问题。” 他顿了一下,等着他思考了半晌,才续道,“这个天下很大,有万万人之多,同样的一件事情,可能会有无数种情形发生。例如说,同样是丈夫殴打妻子,打一下,与打两下,在处罚上有什么区别?皮肉伤与折伤或者丧命,又会有什么区别?同样的,除了殴打妻子,若是殴打孩子、老人、兄弟姐妹,又是否需要禁绝?如何禁绝?” “这并不是我们下一道圣旨,笼统的说一句此事禁绝,违者罚……就能做到的,若是我们真的这样做了,那,一百个里正就会有一百种处理方式,是非全靠里正来判断,里正只一地小官,没有这么大的权限,也管不了这么多的事情。且里正也是人,他也有喜恶有偏颇,把事情全寄托到里正身上,并不妥,可能会助长更一种歪风邪气。” 太子道:“所以才要著书立说,宣扬此道啊,让大家明白是非对错……圣人也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这句话的意思是,用政令来治理百姓,用刑罚来制约百姓,百姓可暂时的免于罪过,但却不会感到不服从统治是可耻的;但如果用道德来统治百姓,用礼教来约束百姓,百姓不但会有廉耻之心,而且还会自己纠正自己的错误。 其实也就是“以德治国”,这是孔子的治国思想。 炎柏葳直接道:“‘夫圣人之治国,不恃人之为吾善也,而用其不得为非也。’” 这句话是说,圣人在治理国家的时候,不会依赖人们的自我完善和自觉地去做好事,而要使他们不得为非作歹。 这是韩非子的法治思想。 炎柏葳续道:“圣人推崇德治,但也不会否认法治的作用。须知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一个国家的法度,是不可或缺的……” 正在偷听的唐时锦:“……” 有点方…… 所以,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他们父子对答,她就会听不懂了吗? 现代父母给孩子辅导作业,答不出来还可以用手机搜题,她有什么? 母亲的尊严和荣誉吗? 两父子各自引经据典的争辩了一番,炎柏葳小故事都讲了仨,然后,终于说服了他儿子。 小太子认真的点头:“所以,应该先完善律法,让律法去管控这些人……张少师说了,阿娘前几日,还曾完善过伤情鉴定分级。所以律法并非不能改,反而就应该是不断完善的,发现不妥的地方就要及时的修整,例如此时,‘夫殴妻,非折伤勿论’,要改!哪怕夫殴妻,也须遵依法度……” 唐时锦长长的吸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经过一番辩驳和引导,小太子终于自己想到了这一点。 然后,炎柏葳就召了几个人来,现场商议了一番。 大家心里本来就想的差不多了,一碰头,很快就出了结果。 首先就把夫殴妻和妻殴夫合了起来,不再单列,不再差别处置。 也就是说,不管谁殴谁,全都是一样的处置。 如今试行的伤情鉴定中,一级最重,六级最轻,从一级到六级,分别为杖八十、杖一百、监、绞、斩等等。同时改为夫妻双方,一方有愿离者,均听。 因为唐时锦坚持“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所以,把一级的惩罚定的很高,让人不会有侥幸心理。 同时,若有再犯者,罪加一等;三犯及以上,也就是说,屡教不改者,罪加三等。学子禁科举,士子取消功名,官员免职,刺字……等等。 另外,因为此事是太子看到和想到的,所以还拟定了一些单独的政策,到时候会下旨。 例如将绢人村改名为慈安村,刑部派员对其进行管理,强制男方进行劳动,禁止男方殴打妻子等等……总之就是进行一项为期两年的专项整治,从严从重处罚。 同时,也因为这是太子首次“参政”,因其母念及天下,孝心仁心可嘉,所以还对此次律法修订,进行了一定条件的奖惩。 其实也就是唐时锦之前所说的举报有奖了。 最后再让桃六郎写篇文章,写写前因后果,再来几个文人应和一下,吹吹彩虹屁什么的……这件事情就算是圆满解决了。 当然了,此时朝中已经封印,具体的实施,要放到开印之后,还要经过朝议。 但这会儿,桃六郎的文章就已经可以先放出去预热了。 不管怎么说,大体定下来之后,这一次出行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今年是小进年,没有年三十,时间已经很紧了,腊月二十八,一行人回了宫。 除夕照例开了宫宴,到了正月初一,就是大朝会了。 今年,唐时锦准备以皇后的身份,与炎柏葳一起参加大朝会。 第1071章 万里挑一高素质人才 其实皇后本来就是可以参与大朝会的,只是在元盛朝时荒废了,锦临朝是唐时锦自己不想来……大年初一不好好歇着,起大早干活儿,这不是想不开是什么? 但因为今年有外邦来客,唐时锦难得的重视了一下,精心保养了好几天,还死拖着炎柏葳给他也做了个面膜,争取用神仙般的仪态震惊世人。 大朝会的礼仪繁琐。 光仪卫就有八千多人,礼乐伞扇等等也是多不胜数,极为隆重肃穆。 文武百官和朝集使全都要来上朝,这就叫“天颜入曙千官拜,元日迎春万物知”。 朝集使是指各州官员自己不能擅离的,便派遣使节进京参与大朝会,报告州政,其实也就是一个礼仪,刷刷存在感,象征意义远大过实际。 身为皇帝的炎柏葳,一宿不能睡,从子时开始,就是一系列的礼仪,朝拜先祖,行开笔仪,然后由礼部官员,在钦天监算出的吉时过来,恭请皇帝去太和殿升座。 与此同时,一众官员要先在太和殿前按品级站立,整束仪容,一直到五更钟楼钟声响,鱼贯进入,按仪程官的指令排班就位,然后由桃相带着数位大学士到太和殿下正中,北向而跪,宣读皇帝致上天和臣民的新年骈文。 然后乐队奏乐,群臣行三跪九叩大礼,礼毕,有数的几个官员可以赐座赐茶。 之后,接各处的贡礼、贺表……再之后各国来使上前行礼参拜,献国书。 总之,非常的繁琐。 好在唐时锦只需要坐在上头当个吉祥物,需要她做的事情并不多,她关注的,主要也就是那一伙外邦来客。 居高临下的看人,就跟监考老师监考一样,一目了然,每一个人的表情眼神儿,都尽收眼底。 真恭敬的,假恭敬的,彬彬有礼实则敷衍的,行着礼都不忘眼珠子乱转的……唐时锦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并不是每一个国家的“来使”都是万里挑一的高素质人才,有的是真不咋滴。 而那个杰约马尔,也不愧是汤莲生说的,精明外露,都快把觊觎之心写脸上了,她看他时,他还敢冲她笑。 相比起来,拜里米苏拉才真的是跪的标准。 反正如今的满剌加,完全就是大庆的,他的心态和姿态都摆的很端正,倒是显得异常可爱起来。 这一次来的五国使臣,带来了不少本国的特产,例如象牙、犀角、雀尾、六足龟、珊瑚等等;还有木香、丁香、乌香等等香料。看起来琳琅满目。 而皇帝陛下,对“臣”和对客人,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应对方式。 例如满剌加,赐了他们金、银、绢、绫罗绸缎、鞍马仪仗若干;玉器、瓷器若干;玻璃、紫砂器皿若干;朱砂、凯旋珠饰物若干……陪同而来的满剌加王妃,王子,也各赐了冠服玉带;陪臣也各赏银若干。 虽然有的东西,对唐时锦来说不算多么值钱,但是比起他们的贡品,就显得异常的大手笔了。 就光念礼单,就念了好半天,杰约马尔等人,真的是羡慕的两眼发绿。 结果论到他们,几句就念完了。 这些人可不管什么失礼不失礼,直接就请问为什么他们的这么少。 桃二郎就等着他们问呢,于是就告诉他们,因为满剌加和渤泥,是臣属国,是我们身为上邦,赐给他们的;而你们,是客人,我们是礼尚往来,你们给我们多少,我们就给你们多少。 杰约马尔:“……” 他这一回,真的是脸都绿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可以这样。 他奉国王之命出使,当然也希望差使办的圆满,得到的东西多,落到他手里的也会多,关键是有很多东西,一看就新奇极了,有趣极了,他见都没见过! 如今,来都来了,却因为一个见面的礼仪,得到的就是天差地别,叫他如何甘心!! 关键是,来这儿的这么多人,这件事情,必定会传到国王耳中,到时候,他要如何解释! 杰约马尔毫不犹豫的表示,我们也想当臣属国。 然后桃二郎同样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国书都给你发回来了,我们大庆人从不出尔反尔,你磕一万个头也没用! 暹罗、真腊的国使也不由得心怀怨怼。 他们本就是看到了大庆的强大,为了睦邻友好而来,要不是杰约马尔一直在大呼小叫,竭力反对,他们根本就不会计较一个见面礼仪,那就不会失去这么多珍贵的宝物! 这家伙就是一个蠢货,他们全都被他害了! 回到驿馆之后,这伙人就吵了起来,最后还拿着金权杖和剑菜鸡互啄了一番,一边还骂架。 吴不争看了个全场,回来跟唐时锦学了学,简直笑的不行。 唐时锦笑道:“挺好,打的越厉害越好,不然还放任他们友好结盟?” 炎柏葳道:“这次就算了,下回可以玩玩二桃杀三士什么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明天还是让莲生过去一趟,想办法让他们邀请我们的人去他们的国家,还是亲眼看看更放心。” “对,”炎柏葳道:“人我都挑好了,你再加两个,一个地方去几十人就行,贵精不贵多。” 唐时锦道:“差不多了就让他们赶紧走吧,我觉得也没什么好套的了。” “嗯,”炎柏葳道:“他们开口邀请了,就立刻打发他们走,可以给点儿小甜头。” 吴不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皇帝两口子就跟说相声一样,你一句我一句的,阴起人来那叫一个默契。 吴不争啧了一声,拖着长腔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是!”唐时锦道:“我全都是跟他学的!政客心都黑!” 炎柏葳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对,奸商都人美心善。” 吴不争:“……” 也没别的,就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第二天一大早,汤莲生又去了驿馆。 还没到,就听到了一声枪响。 汤莲生吃了一惊,加快脚步往里走。 因为人是分散住的,驿馆中住的都是相对级别高的,这是谁,连枪都动上了?打了谁?? 第1072章 你看我跪的标准不 才刚跑到门口,就见一个人影踉跄而出,汤莲生迅速扫了一眼,他身上没有血迹,应该是没有受伤。 汤莲生这才做出了紧张之态,上前扶住了他,他一抬头,却是暹罗国使巴裕。 汤莲生用暹罗语问他:“国使大人还好吧?” 巴裕一脸愤怒的道:“疯了,杰约马尔疯了!” 一见他脸上这浮夸的愤怒,汤莲生就不由得暗暗啧了一声。 这是合伙演戏呢吧? 歪果仁为什么总把中华人当傻子?演个戏都这么不走心?难道是因为中华人也时常把他们当傻子? 互相鄙夷什么的…… 下一刻,杰约马尔也带着一脸浮夸的愤怒,提着枪冲了出来,指着他骂了两句。 两人一边演戏一边关注着汤莲生的反应。 汤莲生……没有反应。 他的表现跟平时一样,十分温和从容,不疾不徐的,完全没有惊慌失措,对他手中的枪也没有多看半眼。 杰约马尔宽心大放,觉得他想的果然没错! 全民尚武又如何,他们连枪都不认识!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有热武器!哈哈哈!! 杰约马尔脸上就带了笑意。 小狐狸汤莲生最擅长察颜观色揣磨人心,几乎第一时间明白了,他们唱这一出是为何,不动声色,只温言安慰了几句,然后把巴裕扶了起来。 两人达到目的,就没再继续演戏,当场就合好了。 然后两边寒暄了几句。 汤莲生送了两人上楼,收起枪的时候,杰约马尔下意识的瞥了汤莲生一眼,汤莲生正微微转身,侧对着他们,但是他面前什么也没有,就显得他的动作十分古怪。 杰约马尔忍不住问他:“汤,你在做什么?” 汤莲生回答道:“没什么。” 他问:“可是你为什么要背对着我们?” 汤莲生于是道:“我们大庆人,讲究非礼勿视,所以我不便看你。” 他详细给他解释了一下啥叫非礼勿视。 哦,原来是这样。 不是,你等会儿,这跟我放枪你不看有什么关系? 哦对了,你们不认识枪,是不是以为这是什么奇怪私密之物? 自以为想明白了的杰约马尔,露出了宽容的微笑,雍容的给他解释了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汤莲生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表示我知道啊! 杰约马尔震惊了。 你知道??你认识?? “是的,”汤莲生答道:“我是文人,对这个不算熟悉,但我也知道,这种枪发完一枪之后,需要再次装填子弹,所以你追巴裕国使的时候,我知道你的枪里没有子弹,所以才不担心啊!” 杰约马尔:“……” 他瞪大了褐色的眼睛,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贵国也有枪?” 打击太大,他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汤莲生用十分诧异的眼神儿看了看他,好像他问的十分奇怪,完全没必要一样:“当然。” 杰约马尔快被他挤牙膏一样的回答逼疯了:“你们的枪,是什么样子的?” 汤莲生矜持的道:“贵国用的这一种,我们在一百多年前也在用……我国崇文尊儒,不长于此道,如今也并无多大改进,只是比贵国的小一些,轻一些,可连发,其它的也没有什么了。” 杰约马尔:“……” 巴裕:“……” 原来,他们引以为傲的高科技,全国也没几支的宝物,在他们,已经是一百多年前就淘汰的老古董了吗?? 怪不得他说非礼勿视!幸好他们演了戏!幸好他不知道他本来是想炫耀的!! 还有,什么叫其它的也没什么了!! 他们知道中华人喜欢谦虚,可是此刻,他们真的恨透了他们的谦虚!他们想知道详细的!什么叫一些轻一些可连发!!小多少轻多少能连发多少!! 两个人都急了,你一句我一句的追问。 但汤莲生只是表示我们是崇文尊儒的国家,不要总谈这种话题,我们不如谈谈孔子?孟子也行。 然后“不得已”泄露了,我们有可以单手拿在手上的枪,可连发,我们的长枪有瞄准镜,不存在打不中,好像可以十八连发了吧? 还有? 当然还有其它的,不不,虽然我们两国是好朋友,但是军事上无小事,这个问题我们还是不要谈了吧? 晓得再也套不出来了,杰约马尔两人才颓然的停下。 万万没有想到,他们才走了一步,人家已经走完了一百步。 而且他说的,显然就是很普通很落后的那一部分,显然在他们的国家是很多人都知道的,真正的军事武装力量,他并未吐露半分。 可是就这些,就足够碾压他们了,还需要知道其它的吗? 就好像一只蚂蚁被人踩死了,这个人的体重是一百斤还是两百斤有区别吗? 总之都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至此,两个国使是一点嚣张之态也没有了。 他们就是后悔,无比的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在礼仪上较这个劲! 事到如今,他们只想说,大庆爸爸再爱我一次,别说三拜九叩了,我可以叩到地老天荒!! 因为大家都听到了枪响,加上大庆有意传播,所以这事儿,很快就各国都知道了。 相对而言的两个强国,都被秒成了渣,其它人当时就把跪的姿势又调整了一下。 满剌加和浡泥本来就是称臣的,其中满剌加是大庆长驻之地,而浡泥,这一次大庆也会派使者团,去宣旨立碑和赏赐,吕宋等国立刻表示我们也愿意接待大庆上邦来客…… 所以,都没有用汤莲生费工夫,就达成了我国派使者跟他们回国……这个成就。 唐时锦一路听着消息,非常满意。 都没用他们费劲,他们自己就把脸送了上来,汤莲生这凡尔赛真的恰到好处,果然是个干外交的人才。 这个结果,非常的理想。 她就是要告诉他们,不管从哪方面比,你们都是渣,都是渣!!! 一个拥有强大到不可战胜的热武器,全民尚武,切磋成风的国家,偏偏他们的朝廷和高官,崇文抑武…… 所以,论实力他们完全无法匹敌,而他们的朝廷简直就是他们的友军!短期内不用担心大庆会侵犯他们。 一个这样的国家,你不哭着喊着过来交好,跪的标标准准的,好叫大庆爸爸指头缝里漏你一点好处……试问你还能做什么??还敢做什么?? 只要这样的状态能够传承下去,我大中华盛世永昌,什么八国联军,什么狗屎列强……全都滚他妈的蛋。 第1073章 老婆就是用来打的 出了十五,五国陆续离开了京城。 每一个国家都带走了一个精挑细选的大庆使者团。 奸商唐总,还从财政阁派了人,带了货,到时候可以就地售卖。 毕竟他们这几国都是近处的,跟卫时磊要走的路线并不冲突,不赚白不赚啊! 他们前脚一走,炎柏葳立刻下旨,成立外务司,并入礼部,汤莲生为外务司长官,领礼部侍郎衔,赐蟒服玉带等。 而外务司成立之后,第一条命令就是“外邦传教士,均不可入境。外邦行商,只可在沿海城市活动,不得进行传教等类似活动。有擅入内陆各州者,立刻驱逐,若再犯者,将视为细作,就地格杀,主管官员究责。” 命令下达的当天,京城所有的传教士,均被第一时间遣送出京。 五国的就送回到五国的使者团,非五国的就送到了海边,或者直接处理了,而这个命令,也传达到了各州各县和各国使者团中。 这是再一次的震慑。 而杰约马尔等人,只会认为是因为他们与这些人的接洽,惹恼了大庆,屁也不敢放一个。 这个命令是必要的,必须的。 毕竟,这一次外交事务圆满解决了,但这只是因为他们未雨绸缪,并非五国真的不堪一击。 他们本来就狼子野心,侵略成性,加上国土小资源有限,他们亟待向外扩张,他们视战争为生存手段!! 假如大庆没有唐时锦,试想今日他们看到枪时,会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绝不能高枕无忧,而一定要继续努力,同时也要提高警惕,明知道这些间谍不安好心还要放进来,那不是好客那是傻。 完了这事儿之后,才开始着手修订家暴的律法。 不得不说,论起跟这些人玩心眼,还得是原住民炎柏葳,同样的一件事情,换一种方式做,过程和结果就大大不同。 这会儿,桃六郎的文章已经在预热了,前因后果大家也都知道了。 太子提出来的,太子首次参政,为了孝道,为了百姓……总之,在主旋律之下,反对的人,真的理不气也不壮。 虽然这件事情的后续影响,很多人都能看的出来,可毕竟有这么一个前提,所以,你反对,岂不是赞同绢人村那伙男人的行为?还是说你就非得想打老婆?? 总之,律令就这么修改了,推出了。 曾独秀、元阆仙、穆完璞几人纷纷写文章应合,文章便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大力赞扬太子的孝道仁心。 唐时锦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才公布了她举报有奖的策略,表示不愿儿子的心意白费,要帮忙推一把。 嗯,母慈子孝,说的就是这个了。一段佳话有木有!! 其实说真的,混到朝廷命官这一步,很少有打老婆的。 他们通常不会坏的这么直白,害人也不会用这么简单的方式,除非心理有病。 文人也很少打老婆,毕竟就算心理有病的,也怕毁了仕途。 所以,越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的废物男人,才最习惯打老婆。 也所以,这律令下了之后,对朝臣没有直接的影响,至于随后而来的,潜移默化的影响,那……都有了唐时锦了,皇上皇一般的存在,赚的钱养着整个朝廷,这些微的影响力,他们还在乎吗?? 所以,事情异常的顺利,唐时锦亲自挑了人,放去绢人村。 对于绢人村的人来说,这好比是一个梦。 对女人来说,那就是一个美梦。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梦醒过来,真的会有神仙来救她们了。 而对男人来说,就是一个噩梦了。 他们当了这么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老太爷,再叫他们干活儿,真跟抽筋扒皮一样。 可就算抽筋扒皮也得干! 这种被立出来当典型的地方,谁都不敢,也不会有半点儿容情,而且一伙肥蠢丑陋的男人,也不会有人有可怜他们的心情,反正你不想死就得干,不干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关键是你要种地,还能种出粮食来给自家吃,如今,干的活儿纯粹就是白下力。 这些人多年养成的心惯,心情好还得踹老婆两脚呢,这会儿心情不好,老婆一个眼神不对,他们都觉得是在嘲笑他们。 有人当时就忍不住了,抬脚就踹,一边还骂:“别以为有官府给你撑腰你就了不起!这天下哪个男人不打老婆,老婆就是用来打的!贱货,看老子打不死你……” 结果还没打完,官兵已经飞也似的破门而入,把人给抓了出来。 要知道,如今官员是长驻在绢人村……不,慈安村的,他没有别的事情,就专门来收拾你们的。 现场审,现场验伤,现场打板子,还得赔钱。 虽然律有明文,但是卡线从重,和卡线从轻,中间就大大不同,同样是八十板子,轻着打和重着打,也是大大不同。 反正八十板子当着众人现场打,一开始那男人还惨嚎,后头直接没声了,打完那男人整个人都成了血葫芦,腿像两条血口袋一样软塌塌的拖在地上……围观的男人都吓的两股战战,大冬天的,汗湿了后背。 事后,还会有官员专门过去询问女子要不要和离,若要和离,还可以入唐家工坊,专门做绢人。 也是巧了,这头一个打的,这家的女子有几分血性,痛哭了一场之后就表示要和离,官员立马就给她办完,然后还派人跟着她去收拾东西,还派人去告知警告娘家人,直接送去了唐家工坊。 而那个男人,还没有儿女,也没有家人能照顾,就这么死了。 是的。死了。 反正官府只管处置,又不管后续,你们宗族不管,死了也不奇怪。 这一下子,是彻底的把整村的男人震住了,想想当时的情形,他们是真的害怕,而且,再怎么打骂,其实他们心里也明白,一个能赚这么多银子的老婆,有多么难得。 离了,可就没有了,官家让离的,夫家敢闹?娘家敢管?怕是不要命了! 所以,整村的男人,全都老实起来。 但,还是那句话,多年的习惯,不好改。 所以,陆续有人会犯,但凡犯了,哪怕打完一下,立马跪地道歉呢……也一样拖出来,该打多少打多少,该罚多少罚多少。 就这么罚了三个人,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满村风气为之一变。 第1074章 窝里横的贱骨头 其实劳动人民,是不关注律法的。 但是对于底层官员来说,这开年接连两道命令下来,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皇上极为重视!唐时锦极为重视! 所以,他们敢不重视吗!?不重视只怕官位都坐不稳! 于是,各个县令,几乎不约而同的派了人,敲着锣走遍各村,把这条律令反反复复,一遍一遍的宣讲出去。 不少男人听说之后暗骂,说我打我自己的老婆,关太子什么事儿,关官家什么事儿?连别人屋里头的事情也要管,你这不是闲的吗? 也有不少人不以为然,觉得这天底下谁不打老婆?民不告官不究! 这些人私下里吐槽几句,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但有些人,可就留上了心。 于是,真有打老婆,然后被人告官的。 而且告官还可以暗告,告了之后,你连是谁告的都不知道。 举报有奖这一招儿是真的损,却又极其有用。 县令自己都正战战兢兢,你还敢顶风作案? 那真的是能罚多重罚多重,严打期间,这些上头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官府说啥你觉得事不关已,你身边的人,你叔伯爷犯了事儿,好好的人打了个臭死回来,从此生活不能自理,你还觉得事不关已么? 于是这样的一幕,在许多地方发生。 这一次的律令修改,也是难得的深入人心,很快,所有人都记住了。 用不着你千遍万遍的讲道理,说打老婆不对,让这些人亲眼见见血,就都学乖了。 窝里横的贱骨头什么的,收拾起来就是这么容易,你硬,他就软了,你强,他就怂了。 唐时锦听着各方的消息,心情非常之好,前世失败的阴影也被完全治愈!! 所以皇权时代也是有好处的,有些事情做起来比在现代都容易。 想想将来,她儿子可能会被传成反家暴第一人,或者男女平等第一人,她就想笑……所以为什么会有人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身在历史,才会真的明白,你以为的真相,其实未必是真相。 炎柏葳看她神情,就道:“挺高兴?” 唐时锦点了点头,炎柏葳就道:“是不是我也有一点功劳?” 唐总听出来了,挑了挑眉:“你又要干嘛?直接说吧,我又不用非得论功才给钱?” 这口吻,炎柏葳都笑了,笑了半天才道:“我发现出门确实是一个好事情,孩子也一天天大了,我们盖一个避暑行宫吧,以后夏天可以去。” 这话有道理,唐时锦一向是最推崇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的。 她想了想。 这会儿,还没有历史上鼎鼎大名的承德避暑山庄,而前朝也是有避暑行宫的,叫做九成宫,但当时的京城在长安,九成宫离长安近,离北京城可不近。 加上荒废久了,修缮也不省钱。 至于银子,比较花钱的墓园,就连同他要的生世园也全都建完了;各处堤坝前年就开始修,前年去年已经陆续竣工;修路,是从去年开始修,今年继续修,也都在计划之内。 义务教育,还不到最花钱的时候。 总之,全都在计划之内。 于是唐总直接拍板:“盖!你挑地方定图纸,我只管支银子!” 锦临大帝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然后变戏法儿一样,掏出来一张巨大的图纸。 唐时锦:“……” 可以说蓄谋已久了。 而且要避暑不得往北走? 他这可倒好,在青州挑了一个临海的地方,纯粹就是为了带孩子去玩的。如果放到现代,他选的大概在烟台一带,但如今的大庆,青州没有那么多的城市,位置倒是差不多的。 唐时锦也没二话,直接叫他们做预算支银子,今年是白搭了,盖的快的话,到明年夏天就可以过去玩……不对,避暑了。 两口子正看着图纸,外头就进来禀报:“主子,禄少叫人送信儿来,说‘越洋美食厅’差不多弄好了。” 唐时锦唔了一声:“知道了,我明儿去看看。”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就叫人叫了许天禄,过来看了看这边。 她在得知汤莲生要带各国使团回来的时候,就叫许天禄弄了这个餐厅,没有盖楼,做的是一个大平房,所以速度也很快,几个月就弄出来了。 招牌是她写的花体字,英文……然后下头才是中文“越洋美食厅”,已经挂上了。 里头雕花的窗玻璃已经镶好了,仿西式的桌椅,也正在打造,唐时锦准备在墙上再画几幅西方人像,不过这种正式的画她不会,回头叫曾独秀来画画。 她主要是想做汉堡、牛排、和咖喱饭,水果沙拉什么的,当然还有咖啡……总之就是这种比较简单的西餐,披萨什么的就先不做。 肯定有不少人吃不惯,但当年小肯小麦引进的时候,不也一样有很多国人吃不惯? 吃不惯没关系,肯来尝试就好,再说了,肯定也有吃的惯的,这种东西,主要就是吃一个新奇,赶在各国刚走的时候做,正好。 而且为了突出这种新奇的感觉,她还叫人做了一些带亮片和链子的燕尾服和滑板,到时候服务小哥全都要踩着滑板送餐,嚓嚓的,玩的就是一个炫酷。 所以还要挑长的顺溜的,不用说选美吧,反正必须得瘦长型,长相端正的,滑出来才好看,才有那个范儿,而且也不能摔跤。 服务小哥们正在苦练,唐时锦走了一圈儿,点了点头。 唐时锦近几年很少给唐家做东西了,许天禄还有点儿小激动,跟着她一个劲儿的叨叨:“这咖喱到底什么味儿啊?黑椒又是什么味儿啊,厨师我都请好了,你什么时候来教啊!?” 唐时锦道:“这个很简单,按时间来就行,不像咱们的菜那么讲究火候,我现在就可以教。” 许天禄道:“就是牛肉不好弄,所以要限量,咱们是不是要自己养点儿,不过今天我弄到了……要不要改了这条律法……” 唐时锦道:“先不要,就限量。” 一边说着,也到了厨房,厨房是做的透明的结构,全是玻璃,只腰以下,因为怕滑板会撞,所以用的汉白玉。 几个年轻的厨师已经在等着了,一见她来,赶紧施礼, 唐时锦就挽起袖子,先教他们剪牛排。 反正西餐中化嘛,就地取材,稍加改造,没有的就用别的代替,吃的就是那种感觉。 这年头的厨师,大多都是从小练起,个个都有几手绝活儿,这种工作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技术含量,一次就成功。 煎完了,还要摆盘儿。 牛排摆盘,就挑颜色漂亮的蔬菜,如今有了西红柿,可以切两片放上去,也可以放蘑菇之类的,全都可以,摆花儿什么的,这是大中华厨师的强项。 然后唐时锦亲自给他们示范怎么吃…… 第1075章 抢走她的人 这种西餐礼仪,她为了装逼,或者说为了不露怯,是正儿八经的学过的,到时候也会写出来,摆放在餐桌上,喜欢的可以学一学。 许天禄坐在对面,一板一眼的跟着她学,一边笑道:“肉整块吃,看着不大像样,师父你这么一吃,看着就挺像样了啊!” 唐时锦已经切换到了装逼模式,只高贵冷艳的瞥了他一眼。 许天禄笑了两声,赶紧找了找感觉,一脸严肃的开始吃,吃了两口,又开始吐槽:“你说说,上了桌了,又拿着刀现切,在下头切好了再端上来不行啊?” 唐时锦道:“他们吃牛排时常要三分熟什么的,吃的就是新鲜,在下头切了端上来,口感就干了……” “三分熟,”许天禄直摇头儿:“那还费什么火?我给你拉头牛来你生啃呗?” 唐时锦被他给逗笑了,在桌子下头踢了他两脚,然后又端起架子来开始吃。 一个上午边教边尝,尝了好几种,两人都没吃早饭,还撑的不行。 中午戚曜灵带着国安部那一伙人过来,帮着试菜。 贺延墨一见旁边的滑板,就大感兴趣,过去试着踩。 唐时锦出来一看是他,就抱臂往门边一倚,阴阳怪气的道:“这不是贺大侠么?好久不见啊!” 贺延墨一脚滑板一脚蹬,一边道:“我怎么得罪你了,这口气?” 正好桃成蹊几个进来,桃成蹊就笑了一声,道:“抢走她的人。” “什么?”贺延墨看了看戚曜灵,又看了看江必安,“抢谁?我没抢啊!你这么小气么,你的徒弟朋友都不能交朋友了啊?” 曾独秀笑道:“不是,她是说你的未婚妻子,师叔当年见了令夫人,惊为天人,夸了一刻多钟,如今被你抢走,她自然不爽。” “啊?”贺延墨哈哈的笑道:“我不抢你也娶不了,不如我娶回来,你还不用担心她嫁给外人。” “你也不是内人啊!”唐时锦叹道:“看你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皮,我就觉得你配不上她。” 桃成蹊道:“年纪轻轻一动不动,也配不上。” 关键他现在说话,说不了太快,就这还要坚持吐槽?? 曾独秀笑道:“我师父的意思是,看你不顺眼,哪哪儿都不顺眼!” “唉!”贺延墨做势叹气:“我还想着你能给赐个婚的,帮着提个匾什么的,不也挺拉风?” 唐时锦笑道:“题什么字?明珠投笨?” 贺延墨:“……” 唐时锦把他拖开:“赶紧起来,这东西不是这么玩的,我给你玩两下。” 她当年是玩这个的高手,多年不玩,还有点儿生疏,但她毕竟是武林高手,找了找感觉,立刻踩了起来,起落转侧灵活极了。 贺延墨连连惊呼叫好,一边又从那边借了个板儿过来,也跟着踩。 这种事情就得找感觉,并不是高手就能一下子学会的,贺延墨两脚一踩上去,就开始大呼小叫,张着胳膊,整个人像站在水面儿上一样,前伏后仰,摇摇摆摆,怪状百出。 唐时锦一边滑一边笑的不行。 然后戚曜灵也找了个板儿,开始试。 里头厨师端着托盘犹豫,唐时锦道:“给我!” 一边托过托盘,指着窗子那边:“六哥,你们去那边吃。” 桃成蹊几个人就过去了,唐时锦一手扶着厨房门,等他们坐好了,才面带笑容,流畅的滑了过去,道:“您的七分熟牛排好了,客官请慢用。”一边直接连托盘放在了桌上。 桃成蹊道:“什么下人,没规矩!” 唐时锦道:“爱吃不吃!”一边一按桌边滑开,笑道:“桌子不够,一会还得撤,你们就对着托盘吃吧,反正试菜,哪这么多事儿啊!” 这会儿西式的餐桌餐椅还没来,这会儿只临时放了几张桌子,确实不够。 唐时锦又跟国安部那些人道:“你们也吃吧,一会儿再玩。” 戚曜灵和江必安几个就过去吃了,贺延墨直接端着盘子,边滑边吃,滑着滑着就整个人往前一趴,啊了一声,赶紧跳了下来,滑板嗖的一下滑开,撞到了墙上,牛排也掉到了地上。 唐时锦笑的不行,一边灵活的转圈,一边嘲笑他:“你以为你是我这种高手!还没会走就想学跑!” 小二忍着笑过来收拾了,贺延墨又把滑板拖回来,快速吃了两口,继续滑。 唐时锦一边悠闲的滑,一边给他们讲了讲餐桌礼仪。 他们上了一堆小盘子,一人两块牛排、两块鸡排、猪排、羊排,都是小小一块,不讲究的也就一大口,各浇了黑椒汁和蘑菇汁,因为有的东西没有,所以都是偷工减料版的,还需要继续试验和调整。 唐时锦问:“怎么样啊?” 贺延墨道:“不错啊,挺好吃的!” 戚曜灵也道:“还可以。” 吴安磐笑着道:“我觉得有点怪。” “是有点怪,”跟着过来的一个千户也笑道:“下官觉得不如酱牛肉好吃。” “也说不上怎么着,反正不大好吃。” “唉!”唐时锦叹了口气,指着他们:“你们这些人啊,牛嚼牡丹!吃了说不出一二三来,那不是浪费么!所以说这种事情还得找文人,文人么,没毛病他们都能挑出几个来!是不是?小秀儿,你说!” 曾独秀笑的不行:“我觉得黑椒还挺有风味的,但是这么整吃肉确实感觉不雅。” “就是!茹毛饮血!” “这还是小,要真上一大片肉,我这种粗人,都觉得不像那么回事儿!” “就好像我是厨子!” 温世泽笑道:“其实,据说在唐宋以前,咱们吃饭也有很多人用这个的,骨刀和叉子 。” 国安部的几个人都有点吃惊:“真的?” 温世泽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连唐时锦也不知道,但也不妨碍她跟着吐槽:“是啊,咱们不用了,他们才开始用了,在之前,他们吃东西都是用手抓的,而且平民和贵族还不一样,平民用五根手指,贵族只用三根手指。而且,西方的成年男子又流行留络腮胡子,一啃肉,容易把油腻沾到胡子上,所以衍生出了一种东西,系在领子上,叫做领带,专门擦嘴的。” 许天禄问:“三根手指?”他比出兰花指:“这样??” 几人差点被他笑死。 吃完了又上了汉堡,几个文人吃不了,还现切开的,叫国安部的人一吃:“这不就是肉夹馍么!我吃过!” “还不如肉夹馍!这面皮一点不实在!净窟窿眼儿!” “就是!肉夹馍呐肉,还都有滋有味儿的!” 末了还有人煞有介事的下结论:“王爷,我咋觉得你这个店开不下去呢??” 唐时锦扶着窗台叹气:“唉!!我真是傻了才叫你们这伙人来吃!” 话虽如此,大家还是嘻嘻哈哈的尝了个遍,咖喱饭和芝士焗饭每人只尝了一口,就一个个撑的不行了,走的时候贺延墨还掩耳盗铃的顺走了她一个滑板。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076章 唐总信誉杠杠滴 唐时锦在这儿待了一天,下午还打包了一些,东宫那边送了一份儿,炎柏葳也叫他尝尝,因为汤莲生这会儿刚去礼部,没过来,还叫人给庆王府送了一些。 在现代,孩子们都喜欢吃这种垃圾食品,可是现在送过去,几个孩子都不怎么买帐,连小天佑也只尝了一口就不吃了,还吐着小舌头,“辣!辣!” 其实不是辣,是一种香辛的味道,他就觉得刺舌头,不好吃。 只有孩子爹抱着研究心态,每一样都尝过,摇了摇头:“我吃不惯,不过像咖喱饭和焗饭,风味独特,应该会有人喜欢吃的。” 唐时锦笑道:“其实这些,大多都是速食,方便外带打包,主要是为了方便,他们也有很好吃的东西的,只是我们都没有材料,就算有,好多我也不会做,因为我都不怎么喜欢吃。” 炎柏葳笑道:“外邦人的东西,也就吃个新奇。” 第二天仍旧陆续有人来试吃。 尤其国安部那伙武人,吐槽没人比他们狠,但来的没人比他们勤。 唐时锦也理解,毕竟还没开业就先尝到什么的,没事出去凡尔赛一下,或者直接吹嘘一把,都是比较爽的一件事儿。 反正这会儿她跟厨师试味,本来就要做很多,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唐时锦也不伺候他们,有什么就给他们吃什么,不费事儿。 进了二月,章应问把煤油灯做了出来。 唐时锦先给御书房送了四盏大的,一个角一个,亮堂堂的鸟枪换炮。 爱加班的皇帝很是欣喜,还给赐了个名儿,叫磊落灯,所以说有时候文人取名就这样别扭,非得拐个弯儿,光明灯就光明灯,还非得磊落灯。 章应问道:“这灯,怎么卖啊?” 唐时锦道:“不急,多做一些,先给官员一人发一盏吧。” 有钱了,所以她也大方了,这一次,凡六品以上的官员,不管文官武官,也不分在京的外放的, 一人发了一盏。 其实官员的俸禄,本来就有很多项,除了正俸之外,还要发禄粟、职钱、公用钱、职田等等,像一些宰相阁老之类的高官,还发粮酒茶之类的福利,如今其它的都消失了,只余下粮和茶还在循例发放,然后就是像唐时锦弄出什么新鲜东西,凯旋珠,守时什么的,发一发。 这一次,难得惠及的还有底层小官儿,大家都十分欣喜,尤其对于文官儿来说,夜读什么的,有个这么亮的灯,看书方便多了。 所以没几天,就有不少文人,来唐家和财政阁的店铺询问有没有磊落灯。 唐时锦也没二话,直接开了预售,提前买比之后买要便宜三成,也就是说七折购买。 虽然预售什么的没听说过,但是她的信誉杠杠滴,这些人也不怕她赖帐,立马就交钱预订上了。 起初没做多少花样,只做了大肚子手提款,和摆放的火炬款两种花样,大肚子又分了大小两种,价钱都不贵,因为赢利点主要是后续卖油。 也因为样式少,所以也没单独开店,直接放进了瓷器坊去卖,这种东西是刚需,来买的时候,没准儿还能顺带卖些瓷器。 唐时锦跟章应问道:“这事儿,等正常运转起来,就可以放手交给他们去做了,你挑合适的人手放过去。” 去年年底的时候,章应问连升两级,整个人都意气风发,连声答应,一边又问:“是要下官去做别的吗?” “是,”唐时锦道:“这是个麻烦活儿,短期难出成效,我也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沉住气,慢慢来吧。” 章应问道:“是。” 做什么呢?做眼镜。 因为这年头照明不好,书的字迹又小,所以近视的不在少数,朝臣也都有不少老花眼的,唐时锦刚弄出玻璃的时候,就弄出了拿在手里的放大镜,可以用来看书,但眼镜是早晚要做的,但这属于她的知识盲区,她只知道最基本的视力表。 据说视力表之所以用E字,是可以测试散光的,但视力表是按什么标准弄的,以及什么瞳矩散光等等数据吧,她都一知半解。 所以她只把她知道的写了写,其它的都需要他去慢慢研究。 相比之下,镜框什么的,反倒是最简单的了。 章应问垂着头听完,接过她写的细看,又细问了几句,这才施礼退下。 毕竟是年初,也就前后脚的工夫,售卖各地工艺品的“大庆物华阁”也开业了,东西还会陆续的补充进去。 文人很感兴趣,一开业就相约着过去逛。 正好汤莲生休沐,过来叫她,唐时锦也就无可不可的陪着他去了一趟。 这几天一直没见他,唐时锦还跟他道:“我以为你能进几趟宫的,怎么一直没进?” “没腾出空儿来呢!”汤莲生苦着脸,“人手还没挑好,而且礼部,你不知道,都是二师伯这样的人,一个个都斯斯文文的,说话的声音都比旁人要慢三分,一见面就想叫他声先生……一个两个还好,好些这种人,做起事情来心急的很。” 唐时锦笑道:“那我把外务司挪出来?” “那倒不用,”汤莲生道:“也就是一开始迎来送往,之后其实打交道不多的,而且身边同僚多是君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唐时锦笑着点头,一边又问:“前两天我叫人送过去的东西,你尝了吗?” “尝了,全都尝了,”汤莲生道:“我觉得那个芝士焗饭还怪好吃的。” 唐时锦道:“你在那边,常吃海鲜,只怕吃絮了,但是隔一段时间不吃,可能又会想吃,你要啥时候想吃了,过来我给你做海鲜焗饭,或者海鲜烩饭吃。” 汤莲生笑眯眯的道:“谢谢师父。” 两人一边说着话儿,一边也就到了物华阁。 人还挺多的,但也没到挤的程度,进出的大多是文人,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唐时锦两人进去,慢慢的溜达了一圈儿。 物华阁的设计,是每一个地方一个凹进去的小展厅,摆放着当地的工艺品,有人专门解说,旁边也有文字介绍,还挺有意思的。 卖这种东西,类似于博物馆,主要是叫人长长见识,看个新奇,赔肯定是不会赔的,但要说赚多少钱,也真的赚不了多少。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077章 我与庆王爷二三事 一圈儿走下来,唐时锦碰到了三拨人问守时的。 守时制作不易,年前倒是来了一批,只给了几个阁老重臣,市面上至今没卖,唐时锦本来不打算卖的,但是看这些人一副不差钱儿的德性,心想卖几个倒是也可以,不赚白不赚么。 于是先把汤莲生送回府,她就掉头去了那边工坊。 因为西山工坊是做武器的,是保密的,所以做守时的工坊,虽然起初是上官荼蘼来教的,却是与那边独立的。 负责的人名叫崔向鲁,是许天禄挑出来的人,自己也是个匠人,为人伶俐精干,嘴皮子也溜的很。 唐时锦一去,崔向鲁就迎出来,恭敬的施礼。 唐时锦问了问守时的进度。 如今表壳已经做出来许多了,只是机芯难做,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的。 这么多的匠人,一个月也就能做十个到十五个左右,做完了还要放一段时间,确保走时能精确,所以量确实上不去。 唐时锦也不在意,物以稀为贵么,真的量少就走拍卖的路子,反正是唐家的东西,怎么卖怎么是。 她叫人把新作的几个拿走,正准备走,崔向鲁就跟她道:“王爷,小的弄出来了一个铁算盘,王爷可要瞧瞧?” 唐时锦不解:“什么铁算盘?” 她就跟着他过去瞧了瞧,然后……大吃了一惊。 这与其叫铁算盘,不如叫机械计算器。 很大,跟打印机差不多大,可以进行六位以下的数字运算,原理大概就是一些并排的齿轮,个位数的齿轮转动一周,就会拨动十位数,实现进位,依次类推。 一按上去,会有细密的机械转动的声音,还挺炫酷的,速度也很快,而且按的时候,虽然不能像按电脑键盘那么轻,但也不像她想像的那么重,就是一种稍微用力的感觉。 美中不足的是,只能算加减,不能算乘除。 虽然真的与珠算高手比,不见得快多少,但这是完全不同的路子!理念宝贵啊! 唐时锦内心激动,盛赞他:“很好!非常好!果然匠心独运!” 她赞了他半天,才问他:“能不能做乘除?” 崔向鲁问:“乘除?” 唐时锦就给他解释了一下乘除的概念,崔向鲁虽然长的老实,却显然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连连点头:“小的试试。” 连唐时锦也没想到的是,崔向鲁用了两个多月,就造出了可以算乘除的计算器。 加了一个转动手柄,转动的周数,就是所乘的倍数,但是显示出的结果最长是九位,其实目前来说也够用了。 于是唐时锦将其命名为“崔氏计算器”,并赏赐了他明工科举人的身份,同样赏银万两。 前有穆永福时大彬,后有崔向鲁,今年的明工科考试成了大热门。 这是后话。 这会儿唐时锦带着几个守时回来,交给了许天禄,让他找拍卖行去拍卖,然后就回了宫。 吴不争跟她道:“你还记得那个吴氏吗?” “吴氏?”唐时锦还真想了想才想起来是吴清梦:“哦,她怎么了?” 吴不争道:“她要写啥《我与庆王爷的二三事》。” 唐时锦:“……???” 所以,她是真的没招儿了吗?你不是要吃时代红利吗你倒是吃啊!来蹭她的热度这是什么鬼操作?想蹭热度也得注意国情啊! 要知道,她如今的身份,真不是能随便蹭的,说她一个不好,就可以往妖言惑众上靠了,那是大不敬好不? 不过梵生彻几个,也不是懂法的人,真要作死,谁也挡不住。 唐时锦只道:“给当地缉事卫足够的药,免得对上了受伤,他们要真想作死,那就送他们去死吧。” 吴不争应了。 唐时锦又问:“其它人呢?” 吴不争道:“我给他们入了户籍,有十来个要考武举的,都已经过了县试。我看中了几个,不过像梵生尘,他可能更想去做缉事卫的活儿,倒是梵清宁挺想跟着我的,还有一个叫梵清镜的,也是个好苗子,以他们的功夫,武举那是肯定会有名次的,我挨个儿瞅瞅,都可以留在咱们国安部,不然放去别处也是浪费。” 武举出来的,就是小官员,不比普通的兵卒,以他们的功夫,要走正途,晋升并不难。 唐时锦问:“佛遗宗主呢?” 吴不争道:“说是进了三月就起程回去,其实这个宗主也挺想的开的,每多留几天,就有弟子想留下,他也不在意,说如今世道不一样了,真想入世的,强求也没用,所以……估计回去的没几个了,炎守几个也会跟着回去,他们山上还有一些没出来的呢,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怎么样。” 说着说着,他忽然一拍脑门:“老国舅还曾问我穆少去哪儿了。” 唐时锦道:“永福如今做的事情都是保密的,这些人,心性未定,不能让他们去。” “我知道,”吴不争道:“老国舅那是什么人物,我只说你让他做什么东西了,他就明白了,就没再问。说想等着宗主回去的时候,也带着这些人出京,四处走走。” 唐时锦点了点头。 吴清梦翻车,比唐时锦他们想像的还要快。 因为吴清梦和梵生彻这几个人,就没有一个文才上稍微过关的,这年头的文章是什么,文言文啊!! 之乎者也什么的……哪怕从唐时锦手里过的很多告示都浅显直白,那也是相对的,并不是变成了白话文。 当然了,这会儿已经有了白话小说,但最粗浅的也是《三国演义》这味儿:“建宁二年四月望日,帝御温德殿。方升座,殿角狂风骤起。只见一条大青蛇,从梁上飞将下来,蟠于椅上。” 跟现代的白话文不一样。 换句话说,吴清梦连第一步“字”都不会写,梵生彻几个倒是会写字,但又败在了“文”上。 但这也容易,他们就从当地找了一个秀才代笔。 对现代人来说,这个路子倒是对的,吴清梦说,秀才写,跟唐时锦写商学院教材时一样。 但,这世上有些人,从来都不会检点自身,而永远在怨怪别人。 就好比吴清梦,哪怕现实屡屡的教她做人,她就是不做人……她不觉得是自己水平不够,只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凭什么唐时锦身边是个皇帝,她身边就只有几个蠢笨如猪的江湖人? 所以越是干啥啥不成,她越是把一肚子怨怼不甘,放到了唐时锦头上,言语之间就带了出来,极尽诋毁之能事。 那秀才本是兴致勃勃而来,听了没几句,就勃然大怒,指着吴清梦的鼻子痛骂她发癔症,血口喷人,不得好死。 吴清梦气愤的与他对骂,然后梵生彻冲进来威胁他。 但是文人,是这个世上最奇怪的存在,他们最坚强也或者最软弱,有最无耻的也有最高洁的,反正这个秀才面对威胁,全然不惧,只道:“你们要杀就杀!我就算死,也不会写对庆王爷的污蔑不敬之语!!” 梵生彻几个人都傻了。 天网的人本来就一直盯着他们,立刻就报了缉事卫。 这会儿特制的药还没送到,但是梵生彻几人亲眼见过拒捕的梵生智,不敢抵挡,直接就被抓了过去。 隔天药送到了,给他们服了下去,也不用押送回京,直接由当地缉事卫判了斩立决。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078章 娶媳妇也刚刚好 唐时锦的心情还挺复杂的,如此猝不及妨,唯一的同乡就领盒饭了。 吴不争跟她道:“要不要救?救下来养着玩玩也行啊!我去帮你救!戏本子里总是嚷嚷刀下留人!!我一直想试试!” 他做出一个武生瞪眼举高手的姿势。 唐时锦:“” 她跟他道:“要不这样吧,你给我一些银子,我去给你请个戏班子,然后,但凡你想试的戏,不管是刀下留人、还是我不听我不听,还是冒着大雨跑出去哭,还是偷听时踢到东西,还是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她摆了一个超级琼瑶的姿势,“你全都可以试一试,怎么样?” 吴不争:“” 他默默的道:“师叔,我怎么觉着你请了戏班子可以自己用呢?我可以给你背锅。” 唐时锦笑骂:“滚!” 两人正说着,外头戚曜灵几个就进来了,汤莲生笑道:“还没进门儿,就听到师父说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吓的我们都没敢进,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唐时锦笑道:“你们不是说在宫外等的?” 汤莲生道:“定不准时辰,索性就进来了。”一边问:“说什么呢?山无棱都出来了。” 吴不争就给他们学了一遍,一边说笑,炎柏葳也过来了,还带着太子,唐时锦笑道:“怎么还把儿子带来了。” “试试,”炎柏葳笑道:“兴许能行呢?海东青活的久,足够陪他了。” 因为花晟林准备动身去江南了,所以他们想先把海东青挑出来。 正常的海东青,都是要训要熬的,要连续几天不让它睡觉,也不能喂它吃东西,一点点消磨它的野性,而且还要架着它往人多的地方走,让它一点点熟悉人的气息和生活环境。 一般饿上七八天,不能超过九天,就可以给海东青喂食了,喂食的时候,要拿一只活的雀鸟,逗引着海东青来抓捕,一遍一遍的从鹰架跳到人的手臂上,最终会习惯在人的手臂上栖落,这叫做“过拳”。 然后再把鹰带到户外,系上一条长绳,引导着海东青从远处沿着长绳,滑翔到人的手臂上,这叫做“跑绳”,习惯了之后,再把绳子撤走,然后照常呼唤,这叫做“野唤”。 总之,就通过这一道道的流程,把生鹰驯服成熟鹰,成为“聋毛盖爪,头赛松塔,眼象芝麻”的姿态,就算训成了。 但因为唐时锦一开始忘了这个茬儿,直接把幼鹰收进空间里了。 如今已经一年多,一人多高的巨鹰,再想着按这些流程来,那不知道要费多少事儿,而且关键是,唐时锦的空间,这些海东青,拿出来之后就放不进去了。 幸好空间里养过的,就通人性,所以他们想着,可以放出来挑一挑,商量商量应该也可以的,反正这么大的巨鹰,基本上没有天敌,只要听话就可以,也不需要训练太多的捕技巧。 就算最差的结果,海东青不肯认他们为主,那也就相当于唐时锦多了一支飞天兵团呗,还不能借借了。 唐时锦本来只想给自己徒弟,余外再给江必安和桃成蹊、吴不争各挑一只,没打算这么早就给儿子,但是海东青的寿命一般在四五十岁,有灵泉水在,肯定能更长,足以陪伴人大半辈子,其实现在给也可以了。 小太子很高兴。 他早就见过唐九垓和唐八埏,这么神骏的巨鹰,这么大的孩子哪能不羡慕,听说自己也可以有一个,简直掩不住兴奋。 唐时锦怕最后海东青不要他,她儿子会失望,搂着他安慰:“没事儿,九爷八爷还会去找的,等将来还会养,如果这次不行,就下次,不要着急。” 小太子乖乖的点头,道:“可是我现在就想要,阿娘,我要怎么才能叫他们喜欢我?” 唐时锦也不知道。 但是普通的海东青都通人性,更何况是灵泉水养出来的,她觉得这些海东青比她都聪明。 于是就道:“要不你试着跟它聊聊?” 小太子郑重点头:“好。” 他就开始沉思,显然在考虑到时候要怎么说。 一伙人说说笑笑的出了城,找了一处空旷地方。 唐时锦一路就在跟这些海东青沟通,到了之后,先把唐九垓和唐八埏叫了出来,立在她身后,防备着会有海东青不听话,然后才把空间里养的几只放了出来。 唐九垓和唐八埏都是白羽褐斑的,但是这次养出来的,还有纯白色和纯黑色的,据说灿金色的海东青为极品,想像中跟龙袍还怪配的,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 一伙一人多高的,各色各样的海东青站在一起,真的特别神奇,特别壮观,感觉自己都娇小了不少。 几人都站的略远一些,让小太子先挑。 小太子眨着乌亮的大眼睛,慢慢靠近,他几乎一眼就挑中了一只黑羽白尾的,然后他走过去跟它道:“我很喜欢你,我会好好对你的,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炎柏葳皱了一下眉,有点担心。 他担心他不够强势,不能让海东青认主。 唐时锦却不怎么担心,为什么非要认主呢,交朋友也一样可以么! 她养唐九垓两个,就跟养徒弟一样,也一样听话的很。 反正短暂的安静之后,小太子试着张开手臂,去揽抱高大的海东青,顾盼自雄的海东青,也就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回应了一下他的拥抱。 小太子惊喜的道:“阿娘!他喜欢我!他答应我了!”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她过去帮着拍抚了两下,推着他们到一边,小太子就搂着他的新朋友撸去了。 海东青对于男人的意义,大概相当于现代男人玩高达,反正几个大人也挺兴奋的。 桃成蹊第二个挑,他毫不犹豫的挑了那只纯白的,从头到脚没有一根杂毛,连爪子都是玉白色的,漂亮的很。 然后他挑完了之后,唐时锦给花晟林两口子挑了一个成对的,其它人就各挑各的了。 因为有了太子,吴不争和何浅碧只能挑一只,两人早就暗搓搓商量好了,抢了一只纯黑色的。 戚曜灵挑的是一个白羽红斑的,跟九爷八爷长的很像,只是秀气一些;许天禄挑的恰好相反,是周身红褐色,有白色斑点的。 汤莲生挑的几乎是纯白色,只展开双翼的时候,双翼和背,会有两道折形的黑纹,还怪别致的;江必安挑的那一只,周身都是深褐色,只有尾尖和翅尖有更黑一层的尖尖。 反正一通挑下来,大家喜好的各不相同,根本就没有出现两人看中一只的现象。 看几个人笑的合不拢嘴,各撸各的,唐时锦叹道:“要是娶媳妇也这么恰恰好就好了,一人给你们分一只。” 第1079章 身为海王活的艰难 根本就没人回应她,几个人都忙着撸海东青,连傲娇的桃六郎也在撸。 唐时锦索性也回过头,撸了撸自己的,还让炎柏葳,“你要撸不?给你撸两把。” 炎柏葳笑道:“谢谢夫人。” 一边随手摸了摸,道:“等我回宫就把这一幕画下来,到时候可以流传后世。” 唐时锦立刻把他推开几步远:“再远些,你就从这个角度观察。” 她把九爷八爷调整了一下,倚在他们身上:“看到我伟岸的身影了没有?把我画在中间,其它人都画成我的背景。” 炎柏葳连连失笑道:“行。” 中午大家就地吃了一顿,吃完几个人也不说要走,有的想让海东青负着飞一圈儿,有的还想带海东青去打。 唐时锦等烦了,直接骑上海东青回宫了,让炎柏葳陪着他儿子在外头玩儿。 几个人一直玩到了天黑,第二天各自溜号早退的去训鹰。 小太子给他的海东青取名叫腾云,带着他的小伙伴儿们,很认真的跟着鹰坊的人学鹰语,几个孩子简直羡慕哭了,是真的羡慕哭了,簇拥在一起摸来摸去。 唐时锦悄悄拉过六小只,跟他们说,等他们八岁的时候,也给他们各自训一只。 结果六小只转头就过去炫耀了:“我阿娘说了,等我们八岁也给我们!” 唐时锦:“” 几个小伴读转头看着她,眼里汪着泪,嘴儿都一直扁呀扁的。 唐时锦抗不住他们这小眼神儿,默默闪退了。 她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像宏哥儿,桃家都是亲戚,要是她有,当然可以给,问题是海东青不是大白菜,她还有七个儿子呢,她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有!! 都怪炎柏葳!! 她回去就埋怨他,炎柏葳道:“所以?到时候你徒弟都有,儿子没有,难受的就是儿子了。” 唐时锦一想也是,只能默默郁卒。 炎柏葳看了看守时:“我过去看看,玩两天可以了,明天就该收心学习了,不会再有人问你要海东青了。”他就站起来走了。 于是第二天开始太子几个恢复了课程。 但其它人仍旧玩的不亦乐乎。 于是很快,唐时锦给自家人分海东青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其实在现代,海东青可能是因为生存环境的问题,都变小了,这个年代的海东青远比后世要大,有半人多高,双翼展开有一丈多长,负个孩子是没问题的,只是能负成人,还能负远的海东青,只有唐时锦有。 如今唐时锦的六哥徒弟儿子也有了。 没什么,就是羡慕,天天的羡慕多了就习惯了。 不少人暗暗的道:“像桃六郎汤莲生这种人,要个海东青干什么用啊?” “没用啊,没用人家看着不行吗?不然分给你?” 结果隔了两天,快两年不见的范陶朱被吴不争带进了宫,什么也不说,只冲她发射悲悲切切的眼神儿,好像她是个负心汉一样。 关键他的长相,是那种宽眼距高鼻梁的高级脸,幽怨起来也一点都不楚楚,看着更像要暗暗的弄死她。 出宫碰到贺延墨,跟着她叨叨了两个时辰,吃饭都能做到一边吃一边叨叨,总的来说一句话“你明明知道我爱海东青结果分海东青不给我我们的交情难道还不如江必安吴不争戚曜灵” 不好意思,还真不如。 但是,这种话唐总不能说啊!! 她没办法,只能把以前养的分了两只给他们,因为这几只喂灵泉的时候就长成了,所以个子比这些要矮一点,但也可以负人,只是不能负久。 总算把这两人给打发了。 也没什么,身为一个海王,哪怕是伪海王,活的就比较艰难。 贺延墨不愧是贺延墨,他不知道怎么说动了江必安和戚曜灵,晚上乘着海东青,去看好基友陆凤楼了。 幸好离的近,他的海东青也没掉链子。 陆凤楼过去已经仨月了。 这种病的严重程度不比后世,但药也不比后世,总之治疗周期从一个月到三个月不等,所以他还要在这儿待一段时间。 三个人连夜打了个来回,早上唐时锦去国安部,贺延墨还特意来找她,跟她道:“有些人真叫人生气,给他治病,他还一直埋怨我们耽误了科举,天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关键是我问了问,这人考了四回了都没考中个童生,凭什么怪到咱们头上。” 唐时锦道:“怼回去啊!!就这话怼回去你不会?” 贺延墨道:“不是啊,我是听他们说的。” 唐时锦问:“那当时他们怼回去了没有?” 贺延墨摇了摇头。 唐时锦很气愤:“为什么不怼回去?我一直说,我们讲理不是为了让这些人得寸进尺的,我们守法不是为了让这种人倒打一耙的,为你着想你还觉得欠你的,真当四海之内皆你爹了?” 她记得有一回新闻上说,一个大夫抢救完了,家属来找他们,不是为了感谢,而是要找他们赔抢救的时候剪开的衣服。 唐时锦很不能忍这种事。 类似公交车上强迫兵哥哥让座,遇上险情强迫警察冲上去,大年三十理直气壮的跟超市营业员说“你们还过年?” 好像别人不是人,不是爹生娘养血肉之躯,活该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种人她非常讨厌,遇上了是一定要怼回去的,这种人就不配被别人好好对待。 就算她在现代的纪律部队,也一定要在权限范围内给他最大的为难,更何况是如今。 她立刻拿出纸来给陆凤楼写信。 江必安回来,看了看她,就问:“又怎么了?” 贺延墨跟他说了,江必安点了点头,就在旁边坐下,跟他道:“我叫人去四方楼点了个火锅,中午吃火锅吧。” 贺延墨道:“点的什么菜?” “没具体点,”江必安道:“我只说有五六个人,让他们随便来点。” “唉!你又这样,”贺延墨道:“我出去瞅瞅!”他就跑着去了。 江必安转头跟唐时锦道:“今天你们那儿抬了个什么东西?” “嗯?”唐时锦道:“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抬去哪儿?” 第1080章 时时会有惊喜 江必安比了比:“很大,有一人多高吧,木制的东西。抬去你们财政阁了。” “哦,”唐时锦还不知道这事儿:“没跟我说估计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回头去问问。”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信写完了,交给吴不争的人送出去,一边就问他:“你的海东青叫什么名字?” 他道:“江黑。” 唐时锦:“” 姓江,是黑色的,所以叫江黑,很江护,没毛病。 中午几个人凑在一起吃了一顿火锅,贺延墨是吃家,点的东西都很好吃,连唐时锦都吃的很满足。 吃完本来想直接回宫的,想起江必安说的,又去财政阁转了转,结果他们说,是下头匠人做了一个耕地的机器,因为马上就是春耕了,所以章无极带着人赶着去试了,要是能行,就赶紧推广一下。 耕地机,听都没听说过。 唐时锦好奇起来,也出城去看。 找着地方之后,坐在马上,老远就看到一个摩天轮一样的东西,唐时锦走近了,也没下马,就这么坐在马上看着。 这个东西,整体类似一个宽的大轮子,下头还吊着几个沙袋,后头几个人,一边不住的把沙袋拍过去,一边很轻松的往前推。 因为沙袋是有重量的,所以整个轮子不用费力就会往前滚动,而且耕的很深,面积又很大,一亩地没几趟就耕完了,真的非常神奇了,她从来都没听说过种东西。 章无极也看到她了,笑着过来拱手,一边跟她道:“这是青州一个匠人做出来的,他们叫耕地架,”他比了一比,“其实结构很简单,仿造起来也容易,沙袋和犁头直接自己再装就可以。” 唐时锦问:“一定要用四个人?” “也不是,”章无极道:“一般至少要两个人,关键看吊几只沙袋,一起动手才能把那个劲儿用到一处,沙袋太少了犁的不够深,所以最少要两个人,最多可以四个人。” 唐时锦下了马,随手把缰绳抛给平儿:“我试试。” 章无极一愣:“王爷,这种活儿” 但看她就丝毫没有犹豫就过去了,章无极迅速把袍子撩起来,也跟着下了地,心中暗暗惭愧。 他亲自过来看,就觉得自己很认真了,没想到唐时锦理所当然的亲自动手,这才是真的上心。 唐时锦做事,一向是这个态度,这种东西,要是合适,是要全天下推广的,不亲手试试怎么行? 她过去亲自推了几下,推起来只需要稍微用力,两次就能找着感觉,四个人一起用力,整个架子就往前悠,真的很省力了。 唐时锦一直推了一整趟,才停下,问:“造出来多久了?试没试过能用多少?” 章无极指了指旁边一人:“这就是造出耕地架的匠人,叫刘朋,你过来跟王爷说。” 那匠人有些紧张的上前一步,一下子就跪下了:“回王爷,这个造出来有一个月了,咱们试着没坏。” 唐时锦道:“不用怕,起来说。你们试是全天试的吗?” “是,”那人道:“我们那块的地,化冻早,正好试架子正好也把地耕了,一家耕完一家耕,就没断络儿。” “行,”唐时锦道:“此物极好,我会为你请功,你把图纸画出来吧,我会全天下推广的。” 她顿了一下:“这是你自己造出来的?有名号吗?” 刘朋道:“俺爹和俺造出来的,俺是刘家坊的,没,没啥名号。” 唐时锦又细问了几句,一边就笑道:“那就这样,此物就叫耕地架,我会下令匠人制作的时候,为青州刘家署名。” 匠人最重视这个,刘朋喜出望外,连连谢了。 唐时锦又叫章无极从附近请了一些老农民,细细的看了,确认没有什么问题,才赶着制了图,天下推广。 而且这种东西,便民利民,唐时锦还搞了一个国库扶植,每做一架,国库可以补贴匠人二两银子,这种东西成本也就不高,木料还可以就地取材,所以这个钱并不算少。 而且财政阁也奖励了刘朋举人身份,以及白银万两。 也没几天,又有一个地方,送过来一个手动插秧机。 整个机器非常的轻巧,感觉像一个板子,有两个轮子,可以在泥中推动滑行,人在侧边,前头一个小管子,把秧苗放下去之后轻轻一按,秧苗就插入土了,不用老是弯腰,还插的横平竖直的,非常的省力方便。 很多匠人比较死心眼儿,这些先进农具得了赏赐,大家就一窝蜂去搞农具。 之后又有了收割机、脱粒机,轧棉机等等有的是真的不错,就像耕地机一样,唐时锦都没听说过,有的就有些为造而造,但即便为造而造,唐时锦也都让人鼓励为主,赏些东西,不要打击他们,说不定下一个就很好了呢? 所以,总之, 在这个年代,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真的是一句至理名言! 统治者更看重哪一点,下头的人,不管基于什么想法,都会向着这个方向去努力!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只需要去引导,去发掘,就时时会有惊喜!! 所以满清统治者的理念,真的误我大中华!! 要是换一个重视科技发展的统治者,哪怕一直搞帝制呢,我大中华也绝不会沦落到被八国联军欺负。 幸好她把这些全都扼杀在了摇篮里! 她简直要佩服死她自己了!! 哗哗的搞了一阵儿,造出了很多堪称神兵利器的先进农具。 一直到崔向鲁造出了可算乘除的计算器,得到了赏赐之后,算是告一段落。 大家可能是觉得,原来也可以这样毕竟各个匠人也是有自己擅长的东西的,完全可以百花齐放么! 吴不争进宫,左右看看,暗搓搓的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纸:“师叔,你瞅瞅这个。” 唐时锦无语的道:“你自己看看你这样子有多猥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给我什么不好的东西。” 吴不争摸着下巴道:“好不好的,也不好说,你先看看再说。” 唐时锦展开一看,就咦了一声。 第1081章 门道热闹 这居然是一本杂志? 是手写的,名字叫门道热闹,薄薄的一本小册子。 这会儿,天下报已经由月报改成旬报了,朝中的事情多的很,报社一直在招人还忙不过来。 年底之前,表面上由江湖势力搞的八卦小报逸趣月报,也开始发行了,其实主要也就是做个补充,写一点新闻背后的故事,例如第一期就拿佛遗宗开刀,写了这些人的一些事情,风格不同,但还是正能量的。 如今渐渐做出了风色,不少人买去看。 而这个,更像后世的期刊,不注重时效,但是有名人逸事,也有人新作,还有生活常识什么的,多而不乱,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唐时锦先草草的翻了一遍,然后又翻回来,一看名人逸事,是庆王爷和她的徒弟。 唐时锦:“” 她无语的道:“就逮着我一个人祸祸是吗?” 吴不争道:“别骂我,这是范陶朱干的!” 唐时锦翻了个白眼儿,一边细看。 这写的就是她收戚曜灵的过程,其实只有一小部分是真的,大部分都是假的,但是笔诙谐辛辣,整个故事非常有传奇色彩,她整个形象也非常的光明和睿智,戚曜灵的形象也很招人疼,她觉得写的还真不错,于是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再一看时,就觉得里头渗透着一些东西,就例如说她对于商业的看法和做法,细琢磨很有意思。 其实炎柏葳,桃成蹊都曾写过她。 但是炎柏葳是说书,是造势,桃成蹊写的死活不给她看,所以她看到别人写她,还有点儿新奇。 要知道,如今写这种东西,都是要假托前朝的,写皇上写她,那太敏感了,稍微不好就是大不敬,但是往好处写又流于歌功颂德,难得有一个这么有意思的,而且这么看来,他对于商业的理解,居然都很到位。 这个名字起对了,门道热闹,真的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唐时锦反复读了三回,每一回都有不同的感悟,一个这么白话的章,却值得反复咀嚼,这个人确实厉害。 唐时锦把后头的也都看了一遍,后头的,像他选的一些人新作,她看不出什么门道,但是他们写的都是时事,这大概类似于时事评论? 之后是一些奇案,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又传奇又有趣又狗血,连她这种盲都看的下去。 还有各处的逸闻趣事,生活常识,江湖门道等等,包罗万向,十分轻松休闲,真的很有后世期刊那种感觉了。 唐时锦花了一个时辰才看完,按在手边:“说吧,从哪找了这么个能人!别跟我说范陶朱,我可没跟他聊过这方面的东西,为啥跟我认知中这么像?” 吴不争笑嘻嘻的道:“其实也不算说谎,这个能人还就是陶朱给的。” 这个人叫温撷,字撷秀,元盛二十三年时,他才十五岁,就在会试中考中了会元,真真的少年天才、意气风发。 结果就叫一个官员看中了,想招他做女婿,温撷秀有一个青梅竹马,早就订了亲的,于是就拒绝了。 结果那官员的女儿看中他了,不肯放弃,过来勾搭他,他直接扔下人走了,这位官员就气炸了,然后就在殿试前一天,他被“贼人”闯入房中,砍了十几刀,然后他的一个同乡救下他,事后又辗转送到了神医谷。 没了一条腿,但是人救活了,然后就一直帮着范陶朱做事。 就在前年,何浅碧无意中看到他,相中了他的笔,把人要了过来,如今就一直待在长目飞耳楼。 后来被何浅碧挑去做逸趣月报,然后温撷秀又自己整出来这么个东西,送来给他们瞧的。 吴不争道:“我先送来叫你过眼,你不点头,不会印的。”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其实章很有意思,不过这种东西” 她说了一半又停住,“让炎柏葳和六哥看看再说吧。” 吴不争道:“还有撷秀这个人,你要不要见见,人挺好的,而且他当年那个同乡,真的讲义气,为了救他千里奔波,一耽误就是两年,后来才又开始考科举,前年中了进士,如今在翰林院。” 唐时锦问:“叫什么?” 吴不争道:“邹衡玉。” 唐时锦摇了摇头:“不认识,没听过。” “嗯,”吴不争道:“我见过一回,长的也不错,看着有点温吞,时常笑笑的,不爱说话,看不出这么讲义气。”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就叫人知会了桃成蹊一声,叫他有空过来一趟。 结果下午炎柏葳都回来了,他也没来,一直到两人吃完饭,炎柏葳在看了,他才过来,一进来就道:“饿死了!” 唐时锦就叫人准备吃的,桃成蹊先从桌上捡了两块糖吃着,就去洗澡换衣服,换完出来正好吃饭,一边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唐时锦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炎柏葳已经看完了,笑道:“很有意思。锦儿,你时常说你这位六哥无可取代,如今就有了。” “不,不一样的,”唐时锦道:“六哥是那种傲娇的,就是那种老子被你蠢到了,老子大发慈悲教你个乖的感觉,而这个人,是那种嬉笑怒骂,看起来潇洒疏狂,却句句都有门道,都耐嚼的感觉。六哥是拿一根针活活的扎醒世人,这个人是你爱听不听,我全不在乎,可其实又说的极为细腻细致。六哥是内心清高,这个人的内心,却是温柔的。” 她顿了一下:“总之完全不一样。这个人写这种章可以,要给我用,我可能不好用。” 桃成蹊被她说的十分好奇,饭都没吃完,就张手要。 唐时锦说,“你先吃完饭,不然看住了就不吃了。” 桃成蹊心痒痒的,快速把饭吃完,濑了一口就赶紧来拿,然后就真的看住了,点了点头:“很好。”他抬头看她:“见见。” 唐时锦点了点头,又问炎柏葳:“你要见吗?” “不见了吧,”炎柏葳道:“这个人,这个心性不适合我见,也不适合见我,你们私下里结交就好了。” 于是第二天,唐时锦就跟桃成蹊私下去见了见这个人。 事先并没有知会温撷秀,两人直接过去了,他住的地方算是闹中取静,是个两进的小宅子,吴不争进去叫了一声撷秀,然后几人就进去了。 书桌前的男子,含笑抬起头来,然后一愣。 唐时锦偏了偏头。 这个人,跟她想像中不一样。 第1082章 为爱痴狂 她以为他应该是潇洒或者温润的外表,但没想到他整个气质是很正的。 他长眉凤眼,五官十分俊俏,气质却端严,眸正神清,给人的感觉就是温和可信,一见面就能交托大事儿的感觉。 跟她想像的一点都不一样,却非常的顺眼。 他显然是第一时间猜到了两人的身份,不能起身,只深深拱手:“草民温撷,拜见王爷,桃大人。” 唐时锦点了点头:“不必客气。” 吴不争过去把他推了出来,他坐的是普通椅子,下头加了一个板儿,也安了轮子,但只能别人推,一推过来,就看他一条腿空空荡荡的。 唐时锦心想回去可以叫人给他做一把轮椅,他自己来回推着走也方便些。 有伺候的小厮过来倒了茶,温撷秀主动道:“可是那文章,有写的不妥的地方?” “不啊,”唐时锦道:“是我六哥想见你。” 温撷秀向桃成蹊拱手:“久仰竹生大名。” 他说的是竹生,桃成蹊心领神会,不由得微微一笑。 然后两个人就开始聊。 唐时锦坐在旁边听了一阵儿。 这两人聊天,很有那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都是少年天才,又都曾遇到过极大的挫折,却又重新站了起来,涅槃重生……满腹才华,内心坚韧,特别的投契。 桃六郎这么傲娇臭屁的人,最后说话的时候,都忍不住一再的加快速度,以至于偶尔会发音不清,这在以前,是绝不会有的事情。 唐时锦就溜达着出去了。 先画了一张轮椅的图,叫吴不争找人送到唐家的工坊,叫人做出来,一边就坐在廊下跟吴不争聊天儿。 一直到了中午,唐时锦才进去跟他们一起吃饭。 吃饭的过程中,两人还在聊,吃完饭,还在聊。 唐时锦不得不敲了敲桌子:“打扰一下,我说两句话就走。” 温撷秀有些不好意思,急施礼道:“王爷请讲。” 唐时锦道:“你的文章很有意思,我很喜欢,但是这个刊物不能做。” 这话一说,连桃成蹊都有些惊讶。 吴不争道:“为什么啊??你不是说很好吗?” 唐时锦没理他,继续跟温撷秀道:“我知道可能是争儿跟你说过什么,但是时代不一样,你这个刊物太市井了,目前来说不需要。” “什么人会对如此市井的风格感兴趣?是市井之人,可是市井之人都不识字。我并不是说文人就不八卦,但是针对文人的八卦,我已经有了《逸趣月报》,足够了。所以,严肃的,官方喉舌,有《天下报》,市井的,八卦的,有《逸趣月报》,这两种不同的方式,其实都是为了把某些思想深入人心,是殊途同归的。在当前这个阶段,做太过市井的刊物,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顿了一下,“我给你们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吧,某一个国家,曾经有人提出过一个这样的论调,社会越是往前发展,贫富差距就会越来越大,最终可能的局面是,二成的人,掌握着八成的资源,而余下八成的人,其实是处在一个很浮很边缘的位置。” “于是,为了防止这八成的人作乱,就要像安抚哭闹的婴儿一样,给他们口中塞一个奶嘴,让他们满足于眼前的甜头,不会再哭闹不安,这个战略,有一个在我们看来不雅,却无比恰当的称谓,叫做‘奶头乐’战略。影响极为深远。” “具体就是,为了让这八成的人安分守已,就要用满足性的娱乐去安抚他们,什么叫满足性娱乐?例如八卦段子,例如毫无意义的戏文……让这些人,把时间全都耗费在这些事情上,总是哈哈一笑,觉得很开心很放松,可其实,在这样的娱乐中,你会不知不觉的沉迷,然后渐渐失去奋斗的动力,失去学习的能力,失去思考的习惯,长此以往,你这个人就废了。” 桃成蹊两人的神色,渐渐严肃,一齐垂眼听着。 唐时锦续道:“所以,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其实这个例子并不算恰当,但是,我认为这种方式,很容易导致这样的结果,因为很多文人接受信息的来源有限,所以,他们其实很容易被带歪。我明白你的‘内行看门道’中自有深意,可是能看出来的,有几个??会深思的,又有几个?” “百花齐放当然是好事情,但一来,目前的社会资源、社会环境,还经不起百花齐放,笔墨纸砚在百姓心目中还是奢侈品,我们怎么能用来做这样的东西??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主旋律,是报国。每一个识字的人,从小到大耗费的资源,对一个贫寒之家来说都是巨大的,对于整个社会来说也很宝贵,我们不能引导他去作这些事情,所谓的教化民众,如同百年树人,我们要尽一切努力,让每个人长成我们希望的样子。” 她又顿了一下,“如果这是一个个人行为,其实我不会阻止,写市井小说什么的,全都可以,但是在可控的范围内,我不允许我的人做这样的浪费,起码三五十年内,我觉得这种娱乐八卦刊物,都起不到好作用,所以不要做。” 任何东西的生长,都需要土壤。 当年金大侠为什么能这么火?连他自己都说过,他当初写武侠小说时,并没有什么教化民众之心。 可就是火的一塌糊涂。 包括琼瑶阿姨,这会儿大家都拿她的台词玩儿梗,也看出了小三情结什么的,可也许,就是同样的一些人,在当年上学时,也曾经在桌洞里藏过她的小说,读的如痴如醉。 为什么? 因为那会儿义务教育已经普及了二三十年,识字的人已经很多了,但并没有很高的文学素养,他们读不了太高深的名著,也没有意愿去读,也不指望读书谋生上进,他们就喜欢闲时读读通俗文学,读个开心。 至于琼瑶阿姨,在那种保守的年代,很多人对爱情都是懵懂的,被禁锢的天性亟待解放。 此时,乍然出现了爱情至上为爱痴狂什么的,读起来能不酣畅淋漓??至于三观,都掩盖在了澎湃的情绪之下,年少轻狂的人,真的读不出来。 可是再倒退几十年,看看国难当头的民国,看看《呐喊》、《四世同堂》、《家、春、秋》? 看看满清时期的《儒林外史》、《红楼梦》、《聊斋志异》? 所以,她不搞文字狱,不排斥白话小说,什么通俗演义、公案小说、世情小说全都可以有,但,她排斥八卦刊物,因为两者的性质不一样。 第1083章 不需要太多弱鸡 半晌,温撷秀郑重的施礼:“撷秀明白了。多谢王爷指点。” 唐时锦道:“指点不敢当,我其实是商人思维,习惯把钱花在刀刃上,把资源充分利用。” 她顿了一下:“但是你写的文章很好看,感觉你也很懂经济,你可以写一些商人匠人为主角的小说啊,没必要写我,写我还缚手缚脚的,不能敞开调侃,何苦来?” 温撷秀不由笑道:“是。撷秀也有此意,多谢王爷。” 他顿了一下:“王爷可看了后头的?” “后头什么?”唐时锦道:“你要是说那个奇案的话,看了,很好看,你写这个也行嘛!” 桃六郎笑道:“才佩服你三分,就原形毕露,次次如此。” 唐时锦道:“我怎么了?” 温撷秀笑道:“那不是草民写的,是草民的好友邹平写的。” 唐时锦哦了声:“那个邹衡玉?这么说的话,好像确实不一个味儿啊!” 桃成蹊失笑着拍她手臂。 唐时锦理解不了文人的笑点,缩回手臂道:“所以,你想说什么?你想荐你好友去报社,就跟我六哥商量,你不会是想荐他去国安部吧?我国安部已经有了一只弱鸡了,不需要太多的弱鸡。他那文章虽然写的很好看,但是专业知识方面,太过于想当然,我看不出他有这方面的天赋能叫我破例的。” 温撷秀不由得失笑。 他觉得唐时锦这个人,真的是听多少传言都不如亲眼所见,亲眼见了,只需要一次,就会异常的鲜活起来。 他也放开了些,笑着道:“草民其实并未想做什么,也不是要荐他去哪儿,只是难得见到王爷,就想让王爷知道这个人,王爷手头的事情多,也许哪一天用到了,就会想起他来的。” 唐时锦想了想:“那倒是,好吧我记住啦!” 温撷秀笑着拱手示谢。 唐时锦道:“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她就溜溜达达的走了。 炎柏葳听影卫说了,还有点儿意外:“我以为你会因为赏识此人,就容忍这个呢?” “想什么呢!”唐时锦啧了一声:“容忍这个词儿,在我这里级别非常非常高了,轻易不会动用,足够的交情和足够的价值,缺一不可。” 炎柏葳笑着点头,又问:“假如别人跟着做类似的报刊呢?” “不可能,”唐时锦道:“办报其实是门槛很高的一件事,不在于文才,信息搜集,发行什么的,都不是随便能做到的,两三年之后信政司能正常运转之后,有可能做做,但也不会太容易。所以如果真有人想办,最可能的是办一些猎奇情色的东西,这个到时候直接封存就是了,他们的设备还可以直接充公,又省一笔银子。” 炎柏葳:“……” 他简直笑的不行。 唐时锦瞥他一眼:“我说的不对??” “对,特别对。”炎柏葳笑道:“锦儿,你是我见过最纯粹的商人,很多东西在你这儿,完全理所当然用不着思考,还有很多东西,表面上看起来不是经济,其实也仍旧是出于经济思维。” 唐时锦点了点头:“当然了,财神爷白叫的?” 炎柏葳笑道:“说的也是。” 两人闲聊了一阵子,就把这事儿放下了。 隔了两天,工坊把轮椅做了出来,吴不争就给温撷秀送了过去。 如今工坊做这种东西,真跟玩儿一样,反正唐时锦想要的,都达到了,轮椅转动十分灵活,也不会太重,这样一来,他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也容易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住的院子就不怎么合适了。 因为那院子就是普通的民宅,室内是青石铺的,但室外就是普通的泥土路了,所以吴不争还给他换了个地方,为了方便跟桃成蹊来往,还挑了个离庆王府近的。 但是桃六郎忙到脚打头,两个相见恨晚的知已,其实并没有多少机会见面。 可即便是这么忙,忙到没时间玩儿了,桃六郎居然也没有嚷嚷罢工。 然而唐总并没有感到欣慰。 她私下跟炎柏葳吐槽:“你说六哥是不是不会管理……我是说不会御下啊?” 她要忙时也忙,但她都是忙一阵儿,从来不会一直忙。 再说她手头的事情是好几头的,各忙各的,财政阁、国安部是大头,信政司外务司这种是小头……他这个可就一件事儿。 如今天下报运行了好几个月了,哪怕从月报改旬报,工作量大了,但是基本的运作方式是不会变的,所以桃成蹊按理说,只需要把控最后环节就行了,至于搞的自己这么忙吗? 这前前后后要过去的十来个人,难道是吃干饭的? 炎柏葳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也想了想,失笑道:“还真有可能,才子也不是全才全能。” 唐时锦也没有急着下结论,就过去待了两天。 她发现了,不光桃成蹊不会管理,温世泽也不会,何浅碧也不会! 不但不会管理,甚至不会统筹! 所以如今天下报社的运作方式就是,何浅碧负责把很多消息分门别类的整理好,放过来,然后桃成蹊和温世泽去一一的审核,因为怕泄密,也因为权衡重要程度,等等。 而其它人的工作,一个是打打杂,做那些纸张排版之类的物料工作,一个就是针对某些事情写文章,一件事情好几个人写文章,再从中选一个好的。 相当于信息筛选和内容筛选都是这俩人,这还能不忙?? 如今的天下报,其实主要内容就是:重大新闻、新国策新政令、君恩(种种事件)、民间大事。 主要内容,其实就这四项,每一项只有一到两项内容,也都会有文章进行详细的解释、分析、引导种种。 就这么点事儿! 唐时锦忽然想起王慎行说,“很多在你我看来,理所当然不需要去想的道理,有些人可能就是想不到。”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的天才六哥,会让她想起这句话。 唐时锦深深的叹了口气。 第1084章 高贵冷艳的无赖 桃成蹊被她叹的心烦,埋怨她:“你到底来干什么的?也不帮忙,转的人头晕!!” 唐时锦跟他道:“小六郎,来来,你出来,我跟你说句话。” “没空!”桃六郎拒绝了:“我忙着呢!” “哦!那行。”唐总也不强求,直接转身就走了,回去吃点心喝大茶难道不爽吗?? 但是她说走就走,桃成蹊就沉不住气了。 他本来就是一个好奇心超级强的人,听那些外邦八卦,明知道恶心还要听,直到听完才吐槽,多恶心都不会打断这种人,你说一半儿不说了,他觉都睡不成。 果然晚上她都要搂着睫毛精睡觉觉了,他又急匆匆跑了来,又生气又委屈:“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为什么白天不说完就走了!!” 一着急语速都快了。 桃六郎啊,其实属实是一个很单纯的人。 唐时锦简直笑的不行。 所以就说知人善任有多么重要,把一个如此的天才,放在一个不适合的地方,也就一个棒槌。 但她是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的。 于是她就跟他道:“六哥,你要明白,一个报社的运作,完全不需要你事必躬亲。你把工作分下去,指定特定的人员,负责特定的项目,而他们自己,也可以内部分工,比如有负责消息筛选的,有负责内容编写的,审核的,等等吧。其它的事情,诸如联络印制发行种种,同样指定专门的人去负责。” “到时他们定期把成品报上来,不放心可以让他们每次都做两手准备,然后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就是初审;之后可以有一个复审,进行第二次审核和校对;而你,你只需要去做内容的终审,不合格,打回去重来,两三次之后他们就知道方向了。” 她竖起一根手指:“明白了不?你只需要做这一项工作,因为才华、身份等等,你是无可取代的,所以你从头到尾,只需要做这一项工作就够了。” 桃大才子对语言的理解能力是满级,她一说他就懂了,皱眉道:“假如泄密?” 唐时锦道:“信息本来就不是密啊。是什么算密呢?天网的存在?还是长目飞耳楼的存在?这确实算是密,可知道的人也不少。每一项工作,都可以追究到具体的负责人,谁敢泄密?谁泄了密就处理谁啊,多大点事儿!再说报纸都有了,消息来源还是秘密吗?” 桃成蹊:“” 他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唐时锦默默看他,心说我哪知道你这么笨? 桃成蹊从她的眼神儿中,读出了这句话。 名满天下的桃六郎,被人说笨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他直接往椅中一坐:“皇上,你给我一个人,明天就要!” 炎柏葳:“” 他道:“也是堂堂的朝廷命官了,要点脸行不行?” 桃六郎一脸高贵冷艳,其实就是在耍无赖:“反正你不给,我找锦儿要!你自己选!” 炎柏葳:“” 还真是。 他不给,他就敢罢工,到最后还是得唐时锦给他。 与其她培养半天被他要走,又得叨叨他,那还是他给吧,反正他是债多人不愁。 于是他就道:“知道了。明天给你。” 桃六郎哼了一声就走了,也没出宫,就直接在这边住下了。 炎柏葳自己都乐了。 时常有人说皇帝是孤家寡人,反正他是从没有过这个感觉,媳妇儿是真皇上皇,那就不用说了,看这位自从倒向他媳妇儿的阵营,这嫌弃的态度,也算是多年如一日了。 于是第二天,炎柏葳就从工部挑了一个叫郑良材的人过去,临打发他过去之前,还跟他聊了两刻钟。 唐时锦不放心,又过去看了看。 这个郑良材本来是工部的郎中,与王恂实有亲,是王恂实夫人那边的人,长相普通,但人非常精干,而且胆子也很大,过去之后,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管起来了。 天下报社其实是一个大厅,他还叫人立了屏风,搞成了几个独立的小间儿。 然后这样一来,桃成蹊负责终审,他负责复审,至于温世泽,郑良材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炎柏葳的指示,让他去负责“君恩”这个版块,因为那边人多且事件碎,相比较来说,还就是那一处消息最多,温世泽是个心很静的人,所以他做倒是很合适。 而且,才子就没几个不傲的,桃六郎能相中能要来的,肯定都是大才子,可就像桃六郎自己,你让他跟别人做一样的工作,还要从他们中挑肥拣瘦,他心里能舒服? 这么一来,各司其职,各负其责,什么本事都可以拿出来用了。 桃六郎瞬间就清闲下来了。 唐时锦过去的时候,他正美滋滋的喝大茶,郑良材正在跟何浅碧说话,一见她赶紧施礼。 唐时锦只摆摆手,示意你们忙你们的,然后就转了一圈儿,比较满意。 转完过去坐在桃成蹊身边,他还好意思瞪她,显然是怪她不早说。 唐时锦养他跟养儿子一样,十分宽容的没有跟他计较,一边跟他道:“我在想,要不要把你们挪出去,弄一个大点的地方不然在这儿地方太小了,很多事情也不方便。” 桃成蹊道:“我不管!我只管终审!” 唐时锦:“” 她跟他道:“你这算不算拿着鸡毛当令箭??” 桃成蹊道:“反正,我只管终审!!” 唐时锦:“” 他难得犯一回蠢,这个恼羞成怒的状态,估计要持续两天了。 唐时锦拍拍他脑袋,就站起来,过去瞧了瞧郑良材他们。 郑良材正跟何浅碧说信息分类的问题,这样一来,从他那儿就分好类,相当于负责每个版块的人,都只有自己那一块的消息,更加安全,也方便管理。 唐时锦觉得,炎柏葳手里的人,是真的好用,有时候一个人在挺不起眼的地方,就被他暗中瞄上了,然后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 唐时锦跟他聊了两句,就直接道:“我给你们换一个大点的地方吧,从对街腾地方盖,到时候整个流程都在手里,你们再坚持几个月。” 郑良材笑容满面的施礼:“多谢王爷。” 第1085章 海东青也有江湖 郑良材在工部是郎中,过来算是降职。 但是很多时候,品级真的不算什么,这天下报社是在皇上和唐时锦眼里的,又有桃成蹊在此,所以他是卯足劲儿要大干一场的,看唐时锦的态度,他就放下了心,晓得她起码现在是满意的。 但现在满意,只是因为结构合理了,将来怎么样,还是要看成品的。 好在桃成蹊挑的人,别的不说,才华是有的,只需要把准了“方向”,这并不难。 所以,之后的那一期报纸,很容易就过关了,而桃成蹊是真的瞬间减少了八成的工作量,也有空儿出门找好基友了,还带着他的玉壶冰玉壶冰是他给他的海东青取的名字,给好基友看。 他那只,别的不说,颜值是真的高,反正大家看了,全都羡慕的嗷嗷的。 两大才子聚在一起,能干什么啊!联诗啊!! 反正这俩人给这只海东青做的诗,隔几天就传出来一首,隔几天又传出来几句,还有画,还做曲子!! 温撷秀之名渐渐为人所知,玉壶冰更是妥妥的明星鸟儿,桃六郎这么多年不交际的人了,居然还给它开会!! 能近距离接触大名鼎鼎的海东青,又能巴上庆王爷的亲六哥,毫不夸张的说,大半个京城的人都来了。 而且玉壶冰根本不需要干啥艰苦的活儿,只需要高贵冷艳的站着给人瞅瞅,偶尔飞上天转一圈儿就行了稍微一亮相,下头它的粉丝们,就各种赞叹!写诗!写章!! 以至于唐时锦回家见了九爷八爷,就觉得很对不起它们。 明明他们独领风骚多少年,为啥是玉壶冰这只臭美鸟大出风头?? 但是九爷八爷是那种威风凛凛范儿的鸟,眼神机警凶戾,非常冷,非常酷,比起来,当然还是玉壶冰这只通体纯白的臭美鸟,更合人的脾性。 武人倒是更喜欢九爷八爷这种,可是武人只会“哟呵!”“神气”“瞧瞧那劲儿,拽大了啊!!” 所以没化有多可怕? 就是这么可怕!争场子都争不过来!!所以我辈中华儿女还不奋起读书? 好在她是有老婆的人。 唐总是每逢奋起必思妻,于是就拉着她老婆给九爷八爷写了很多诗,又让曾独秀给他们画画。 可大家的态度就是,哦,皇上的诗写的好,九爷八爷也很威风,可我还是喜欢玉壶冰! 所以一轮比美下来,这么多的海东青,还是玉壶冰最出名,人们一致觉得它的颜值艳压诸鸟。 关键是,九爷八爷不知道是不是成精了,可能是唐时锦给他俩叨叨烦了,玉壶冰有一回当众展示的时候,不知道是九爷还是八爷就跑去它上头拉了坨粑粑。 众人:“” 唐时锦:“” 当众大小便什么的,这也忒不体面了!! 她都无语了,过去对他们耳提面命:“我们可以输,但是不可以输不起,我们要输的有风度不是,其实我想说的是,你们要下手可以,不能这么简单粗暴啊!!丢人也丢鸟啊!!” 她压低声音,“这种事情,你们完全可以挑唆江黑去干啊!为什么要亲自干?海东青也有江湖,海东青也有尊严!江黑它是黑的,它嫉妒玉壶冰的美貌,这不是很理所当然??做出来之后根本就不会被人怀疑!” 九爷八爷:“” 两只鹰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类似懵逼的表情,再通人性,这么复杂的阴谋他们也听不懂。 但是江黑是谁他们知道。 于是他们就又去江黑头上追加了一坨粑粑。 江必安一看到她,就一脸的呵呵哒。 不打自招什么的 唐时锦给九爷八爷,一人喂了一把空间产的核桃,补补脑子。 看两只鹰吃的不亦乐乎,平儿忍不住笑道:“他们会不会以为这是奖励?奖励他们做的好?然后他们以后,没事儿就干这个?” 唐时锦的手一顿。 还真有可能!!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她的一世英名?? 外头有人进来禀报:“主子,穆少那边传信儿过来,说弄出来一个新东西。问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唐时锦看了看两只傻鸟,叹了口气,就出门去了。 穆永福如今跟上官荼蘼不在一个地方,他的地盘儿很大,唐时锦到了之后一看,就有一种强烈的时空错乱感!! 因为他的大院儿里,有好几辆钢铁大家伙!各式各样!非常炫酷! 唐时锦好半天才惊叹出声:“你造出了汽车??” “汽车?”穆永福神色淡定的想了想:“可以,就叫这个名字吧。” 他来回的比了比:“我弄了好几个,都有些毛病,最后这个,我觉得还可以,算是完成了,但是我还会继续再改进的。” 他说话简洁。 唐时锦又问了旁边的人,才弄清楚了具体的情况。 当初他不到两个月,就造出了第一台蒸汽机,这倒不奇怪,因为她给的理论就已经是比较全,又比较先进的了,照猫画虎,对于他这种天才来说一点都不难。 造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在想,要用来做什么,然后就有人提议,做马车。 或者说,做能代替马车的东西。 穆永福觉得很好,然后就一直向着这个方向努力。 起初造出来的,各有毛病,要不然就是太大,要不然就是动力不足,幸好当时老国舅给他找的,都是极好的工匠,唐时锦又大开绿灯,各种材料随他取用。 所以后来,他又造出了一个比较完美的成品。 这才一年多啊! 哪怕唐时锦抄了作业,这个速度也震惊到她了!这就是一种跨越!完美的避开了弯路,直接走向正途!! 穆永福始终很平静,跟她道:“试试?” 唐时锦点了点头:“来来!” 她一点也不怕,就上去了。 她对蒸汽机车的发展史,一知半解,但是宣传画也是看过几幅的,国外的机车,会有一种机械感和科技感,但是同样的东西,被华人一做,就有一种古朴的美感。 如今这个成品,与马车相似,又不一样。 它远比一般的马车要高,底盘就有人齐胸那么高,是四个轮子的,后边两边是两个很大的轮子,轮子里头还有很多齿轮,但是都嵌进了车壁里,外头看不到。 前面两个轮子略小,前两个轮子中间有一个略凸的半圆台,有齐腰的防护圈,这大概相当于驾驶位,上头装了一个把杆,就像风车的扇叶,两边各有一个握把,这是用来控制方向的。 锅炉放在最后头,有烟囱,但加上了装饰,并不显得突兀。 座椅设计的,有点儿像西方的马车,是敞篷的,挺宽的,匠人解释说是因为刚开始做,敞篷方便有危险时跳下来? 但歪打正着,这样一来反而显得更流畅漂亮。 第1086章 能打败庆王爷的只有她自己 穆永福亲自上去,带着她转了一圈儿,整个驾驶操作非常简单,唐时锦一看就会了,然后就把他赶下来,自己上去转了一圈儿,一边问:“能跑多远?” 匠人道:“我们试着,能跑五十里左右。” 唐时锦问:“速度呢?” 匠人道:“与普通马的速度差不多。” “能载重多少?” 匠人道:“我们试的时候,都是上八到十个人的。只要路面不软都能跑,稍微不平也不会太颠簸。” 唐时锦美滋滋,吩咐影卫:“我开出去试试,去叫皇上来,就说我带他兜风去!是刚加了水吗?” 匠人道:“是的。” 唐时锦胆子大的很,直接开着就出去了,大大方方的开到了皇宫门口。 于是正议着事的锦临大帝,衣服都没来的及换,就这么出了宫门上了车,然后唐时锦带着他,专挑热闹的大宽路走,所过之处,无数人惊呼退避。 普通的护卫根本就跟不上,只能影卫骑着马儿,提前把众人挡开,一边高呼:“皇上与庆王爷试新制汽车!所有人退避!皇上与庆王爷试新制汽车!所有人退避!” 对于唐时锦的接地气和心血来潮,老京城人,大都有些了解,一听之下,就不怕了,然后就涌起了无数的好奇。 汽车?汽车那是什么车? 这就是第一手消息啊!所有人都等着看,然后纷纷表示: 哇哟呵,这么个大家伙!可真够吓人的啊!! 不是,这大家伙是怎么跑起来的?马儿藏哪了?后头咋还带着个炉子?? 所有人都好奇极了,挨挨挤挤的看。 也没多大会儿,各方的人就都得了消息。 戚曜灵来的最快,在必经之路上等着,看她过来,也不用她招呼,就直接跃了上来,向炎柏葳施了一礼,在他身边坐下,一边道:“师父,这是什么?” 唐时锦哼着歌儿,也不理他,然后一大圈转下来,又捎上了闻讯而来的许天禄,隔了会儿,戚曜灵又把汤莲生也提了上来。 反正碰上谁就带着谁,一直开了一大圈儿,唐时锦估摸着有四十里了,不敢开到极限,怕会烧干,这才把车开了回去,看了大热闹的众人,这意犹未尽的回了家,一边议论纷纷。 当天晚上就有无数人过来找她。 唐时锦第二天兴致未消,又带着徒弟们出来,还特意开到温宅门口去炫耀。 桃成蹊和温撷秀出来,她就跟他们道:“来吧!一人做一首诗,赞美我的汽车,我就带你们去兜一圈儿!!” 两人笑着,就真的各做了一首诗,然后戚曜灵下去把两人带了上来,遛了一大圈儿。 好些人听说了,私下里笑的不行,说庆王爷这个促狭性子真没谁了,关键是海东青也是她的啊! 所以,能打败唐时锦的,只有唐时锦自己?? 第三天,唐时锦又带着儿子们出来玩了一趟,几个孩子兴奋的不要不要的。 就这么一连玩了三天,唐时锦才算是玩够了,然后戚曜灵也学会了,隔天又开出来,带着国安部那几个人转悠了一圈。 后来炎柏葳被朝臣们念叨烦了,阁老重臣们也有幸上来玩了一回。 京城里迅速接受了这个大家伙的存在,有好多人天天抱着自斟壶出来,守在路上,就为了看这个大家伙经过的。 之后,炎柏葳特意为此下旨,再一次重奖了穆永福,封其为益求侯,并将这辆汽车,命名为启明号。 当年卫时磊也曾将第一艘大福船命名为启明号,但相比起那一个,这个才是真的划时代的启明星。 京城里从来就不缺聪明人,百姓就是看个热闹,但是很多人,已经明白了此事的意义。 一种新的机械动力! 可以做什么?除了做车,可以做船吗?可以做别的吗? 可以,当然可以,可以做很多很多东西。 但此时作出蒸汽机车,主要是一个象征意义,是一个探索未知领域的尝试,在人力、畜力、风力、水力之外,还有可控的新动力。 要说推广,那还早的很造价太高了,也没有使用条件,技术也不够成熟,还需要慢慢的研究。 唐时锦跟炎柏葳道:“等磊儿回来,其实这种东西,可以用到海船上。” “嗯,”炎柏葳道:“用到海船就海船,怎么这么严肃?是不是国库没钱了?” 唐总怀疑的看他:“为什么你一说国库没钱,口吻这么高兴?” “嗯?”锦临大帝不慌不忙道:“我只是有点儿幸灾乐祸。” “哦,这样。”唐时锦没怀疑,也不在乎,毕竟她也经常幸灾乐祸:“确实,没钱了。” 前两天,别宫的图纸最终定稿,支走了大批的银两,国恩学堂也进入了建筑阶段,也支走了一批银子,还有信政司 倒不是不能周转,只是想做大事,就有点儿不够用。 唐时锦道:“我想修铁路。” 她给他解释了一下铁路是什么。 炎柏葳点点头:“驰道?秦为驰道于天下,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滨海之观毕至。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椎,树以青松。是这个吗?” 唐时锦点了点头:“对,类似,但是驰道,轨木枕木都是用木头,我说的这个,枕木可以用木头,但是轨道要用铁轨;驰道是用马拉车,这个我们可以用蒸汽做动力。” 炎柏葳想像了一下,点了点头:“听上去不错。” “但是没钱。”时隔几年,唐总又有了这样的感悟:“没钱修,也没那么多钢铁用。所以我想,要不我们先修一段儿吧,只修京城到陪都这一段儿,一来一去两条,花不了多少钱,正好也做个尝试,等修好了,一年半载也过去了,蒸汽动力应该也成熟了,正好试行,你说呢?” 所以? 嘴上说着没钱,抬抬手就修一条铁路? 炎柏葳点了点头:“好,你说修就修。” 唐总并不知道她老婆正暗搓搓盘算着用光她的钱,摸了摸他的脸:“那就这么定了,我先叫他们搞搞预算。” 第1087章 一朝回到登基前 铁路是一个新兴事物,要做预算比较麻烦,但是比起国恩学堂来,又简单多了,花了两天就把预算做了出来。 然后唐时锦一脸悲伤的道,“我们又没钱了!又穷了!这就叫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登基前!!” 她仰天长叹:“国库又不过亿了!!” 正要安慰她的王慎行:“……” 这凡尔赛的,连八面玲珑的王大人都有些安慰不下去。 他无奈笑道:“历朝历代,国库过亿的盛事,只在王爷手中有过。” 那预算主事也笑道:“也没有辛苦几十年,只有几年。” 一边说着,大家不知怎么触发笑点,不少人笑了起来,是真的有一种自豪在心里。 第二天,就由王慎行上折子提请。 这几年下来,君强臣弱,其实文武百官都比较佛了。 类似于建行宫修铁路这种,不会一动就动到整个天下的事情,他们都不会强烈反对,反正庆王爷出钱,只要庆王爷自己不反对,他们为什么要反对? 她做的事情全都是好事,建起来,他们也跟着沾光,没有人吃亏。 说起来,在锦临朝,大动作是真的多,而且大多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有本事的人想出头是真的容易。 就像郑良材,不是突如其来的,就被调去办报了?就好像陆怀远,跟庆王爷从来没打过交道,不也一样被她送去信政司了? 所以就说,你的人品本事,其实上位者都是看在眼里的! 也所以,大家平日里也都在积极表现,就希望有一天,大馅儿饼什么的,就会啪叽一下落到自己头上。 这个局面,皇帝两口子当然乐见其成。 可其实,不少人也是在暗地里骂他们的。 为啥呢? 因为每一件事情都要抽人,都是挑着抽的,而且还专挑好的抽,就连郑良材算是最低调的,走的时候也是带走了两个亲信的。 所以,这左一件事右一件事,抽来抽去的,就是不见补! 同样的活儿,不,不是,活儿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少! 报上去要人的文件,吏部就跟眼瞎看不见一样! 而且这还不是以前,凑合凑合也行,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这会儿,那叫一个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敷衍! 皇帝两口子一个赛一个的精明不说,同僚除了常见的想踩着你上位的,还有不少人,周身都是旺盛的工作热情,每天上班都精神饱满,自己拼命还想拉你一起拼命,你稍微一松懈,就给你上忠君爱国课,要不就是庆王爷的迷弟,一口一个“王爷给了我们……你们怎么能不珍惜呢!!” 痛心疾首!! 某官员:“……” 我珍惜啊!我挺珍惜的! 我就算不珍惜幸福的生活,我也珍惜我的官位啊!!可是我这个小身板和老命,我也挺珍惜的,我忙里偷闲喝个枸杞茶保养保养,怎么了我!! 同样的一幕,在很多地方上演。 所以,有很多经历过先帝的官员,都有同样的感慨,锦临朝的官儿啊,最好干,也最难干。 他们并不知道,连同这一幕,皇帝两口子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就是他们的“阴谋”。 他们用这种方式,暗搓搓的激发所有人的潜力,测试每一个部门最合理的人员配置,所以你想打打酱油摸摸鱼,那是不可能的。 其实朝廷官员们,真把弦儿紧起来,日子并不算轻松。 之前上早朝的时间,都是卯初,也就是早上五点,相当于三四点就得起。 但是炎柏葳在锦临二年的时候,改成了早上六点,哪怕没有资格上朝的官员,也是要在这个时间上衙的。 好在上班早,下班也早,放衙时间,一般是春夏四点,秋冬三点。 而且他们对于中午的要求比较宽泛,午饭时间或长或短,都不太限制,虽然有上班期间多次点名的“频点”制度,但也不会卡中午上班的时间点,比较人性化。 可实际情况是,阁老重臣们,几乎没在晚上六点之前放过衙! 于是现在宫里用晚膳的时间,都不约而同的成了六点半左右,倒是跟现代差不多了,可其实在没有夜生活的古代,这个点儿都有人上榻睡觉了。 而且炎柏葳,虽然几乎雷打不动的回来,陪她和儿子用晚膳,其实多半还是会给他们安排活儿的。 大多时候都是他不去,但是给他们安排任务,所以锦临朝的阁老重臣们,是真的辛苦。 一个个也都一把年纪了,一天工作十来个小时,还是超级费脑子的工作,所以唐时锦给他们院儿里提供的茶,都是空间出品的东山茶,就怕这些老头子们,一个撑不住就挂了。 相比起来,虽然唐总也是黑心资本家,但还是很重视员工待遇的,财政阁就很少加班,要不王慎行的日子,人人羡慕呢! 炎柏葳对她的吐槽不以为然:“我接手的就是一个烂摊子,辛苦一点不是应该的吗?我自己难道不辛苦?连我老婆都辛苦,历朝历代有这么辛苦的帝王夫妻吗?我们自己都辛苦,他们身为人臣,又怎可以躲轻闲?” 唐总天天在脑内叫他老婆,猛不丁被他叫老婆,还愣了一下,好像他叫错了一样。 然后她就忍不住自己乐了,笑了半天。 炎柏葳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对,你说的很对,”唐时锦且笑且道:“所以你挑好人了吗?” 炎柏葳叹了口气:“没有。” 为了安全和省料的考虑,这条铁路,肯定是要尽量直线一点的,填海什么的做不到,但是炸山迁村什么的,都是必然的。 所以这个人,不但要踏实还要灵活,业务人情都得懂,份量还得压的住,这么个人就不好挑了。 最终炎柏葳还是道:“平亲王也不算老,还是叫他去吧。” 唐时锦就知道会是这样,笑着道:“行。” 她还拟了一些规定。 主要是针对后续偷盗铁轨的。 因为铁这个东西,对于贫寒人士来说,还是很值钱的,难免要起盗心。 可在这个年代,没办法实现扫描和监控,万一被偷走一段儿不知道,不能及时刹车,那就是事故,脱了轨,乘客很容易受伤丧命,动辄几十上百口子人。 所以这就是一件看似是小事,其实是大事的事情,不能单纯以盗窃价值而论。 第1088章 不喜欢别人把你当好人 唐时锦拟的规定也很严苛。 偷盗者、知情者,为其处理的铁匠、收受赃物的地方等等,均会有重罚,且主管官员也会有重罚。 同时也设了匿名检举和检举有奖。 而且还拟了一下铁路所经路段的管理规定。 一个是需要向周围的人普及铁路安全知识,因为火车行驶是很快的,刹车很难,所以不管是孩童还是什么人,都禁止在铁路周围游荡,免得危险。 除此之外,还有平时的管理和监控,白天晚上的巡视等等。 在铁路修的过程中,就得把这个一天天普及下去。 唐时锦写的时候,就是按着自已的方式写的,又白话又乱,想到哪儿写哪儿,本来是要交给王慎行去整理,然后上折子的。 但是炎柏葳是个写字当休息的人,一眼瞥见了,一边跟她东拉西扯着,一边就随手把这个给她整理好了。 唐时锦看了看还行,就直接派影卫送给王慎行,然后就搂着老婆睡觉觉了。 拿到那张破纸的王慎行:“……” 还真不把他当外人儿。 唐时锦的字乱七八糟划的到处都是,嚣张极了,然后旁边挤的一块小地方,皇上的笔迹,蝇头小楷整整齐齐写了几行,而且就这么小块地方,却没有一笔盖在她的字上……就从这张纸上,都能看出家庭地位。 王慎行第二天又上了折子。 同时,炎柏葳也把平亲王叫来聊了聊。 因为唐时锦在用穆完璞,所以平亲王才算是不外派了,这是体恤你,可其实,身为人臣,皇上相信你,喜欢用你,这求之不得的好么! 平亲王当然是领旨谢恩。 用平亲王的好处是,他干了好几件类似的事儿了,有自己的班底,不会再从别的地方抽人……倒是叫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而且,炎柏葳还把怀忠侯派了过去。 当皇帝的都是要名声的,硕果仅存的一个弟弟了,看起来也知趣,让他跟着平亲王沾点光,赚点儿小功,他也用他刷刷兄友弟恭的名声,这不是很好? 怀忠侯诚惶诚恐的谢了恩。 而唐时锦忙完这事儿,又想起她的启明号来了。 启明号这事儿,暂时不会在天下报上出现,但是逸趣月报上会有。 她非常好奇到时候会怎么写,所以早上起来,就先去温宅溜达了一圈儿。 到的时候,就见一辆低调的青棚马车停在门口,一个打扮精致的妇人,正带着丫环们拍门,看起来已经拍了一阵儿了,但里头一直没给开。 唐时锦有点稀奇,扫了她一眼。 那妇人似乎没想到会遇上人,吓了一跳。 再一看是她,似乎是认了出来,更是吓的脸都白了,猛的一下就跪到了地上,咣的一声响,唐时锦都替她疼。 她就道:“不必多礼。” 她们这些人,过宫墙已经过习惯了,见门不开,就直接从墙上跃了过去,门里头小厮正侧耳听着外头动静,还被她们给吓了一跳。 唐时锦悄声问:“这谁?” 那小厮刚施了半个礼,立刻凑上来:“当年的青梅。” 唐时锦都乐了。 真的是,一听就知道是长目飞耳楼的人。 她问:“咋回事儿?” 当时吴不争只说他为了青梅拒绝了亲事,没说后续,温撷秀这会儿也没成亲,她还奇怪呢。 小厮小声道:“就当年,他腿断了之后,她就另嫁了,不知怎么的,又跟着夫家来京城了,然后见温撷秀居然来了,而且好像又要起来了,就又过来勾搭。温少说当年他拒绝求亲,是他当为之事,并非什么恩,所以她另嫁,也不算什么忘恩负义,只当普通人就好,不用来往,但也不用做什么。” 唐时锦不由得点头,觉得温撷秀确实是个君子,一边就问:“她夫家,什么官儿?” 温撷秀听到声音,转动轮椅过来的时候,就见唐时锦和小厮头对头凑在一起说话,温撷秀十分无奈,招呼也不是,不招呼也不是。 唐时锦也听完了,直起腰来,就看到他正要转动轮椅回去,伪装成没过来的样子。 唐时锦笑道:“没事没事,被抓包我也不在意的,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温撷秀:“……” 他无奈笑道:“王爷请进。” 唐时锦就进去了,温撷秀道:“不知王爷过来,是有什么吩咐?” “说不上吩咐,”唐时锦道:“我就是想过来看看,启明号的报道写了没有,写的我够不够英明神武。” 温撷秀笑了一下,就推动轮椅往前走,一边还转头道:“王爷送来的这个轮椅,着实方便的很。忍不住要再谢一次。” 唐时锦道:“哦。” 温撷秀从旁边书架上,拿了下来,放在膝上,转动轮椅回来,一边又道:“其实撷秀觉得很奇怪。” 唐时锦探身从他膝上,把纸拿了过来,“奇怪什么?什么奇怪?” 温撷秀道:“王爷好似,从来不喜欢别人把你当好人。” 唐时锦:“……” 她无语的瞪大眼:“谁说的!怎么会!” 温撷秀笑道:“譬如王爷为天下做了多少大事,却从不习惯旁人说王爷为国为民;又譬如王爷来看这个,分明是想看看方向对不对,却说要看自己是不是英明神武……撷秀觉得,王爷其实是不怎么在乎名声,只求问心无愧的人。” 唐时锦憋了半晌,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当年的谢怀瑾。 她默默的道:“聪明人都是看破不说破的。” 温撷秀笑道:“撷秀并非什么聪明人,只不过是个有一说一的老实人罢了。” 老实人什么的……唐时锦搓了搓手臂:“这个笑话真的冷。” 温撷秀失笑。 她这才低头看。 逸趣月报走的就是诙谐八卦的路子,这文章也是如此。 就说庆王爷造出了一个不用牛拉的钢铁车,速度很快,还带着皇上太子他们试车,围观的人吓的不得了……什么的。 看上去也确实显得她很英明神武,与皇上太子等等的关系也亲近……并不隐晦的拍了拍马屁。 总之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八卦,可其实关键点都写出来了。 大部分人看了可能哈哈一笑,或者略为好奇想瞅瞅,但真正的聪明人,有心人,就能看出一点什么来。 这样刚刚好,有一个影儿,将来在合适的时机,再从天下报宣传就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不错不错。我发现你特别擅长写这种风格的东西。” 她把纸放在桌上:“其它的呢?写出来了吗?” 第1089章 小心我打死你 “还没有,”温撷秀道:“我在写铁路了,可能要到后天,月报才能出来初稿。” 唐时锦点了点头,一边道:“你这儿油墨味儿怎么这么重啊?” 温撷秀道:“后头在印报。” 唐时锦讶然:“就在后头印刷?” “嗯,是的。”温撷秀道:“不争在这边放了人,与邻居离的也远,而且明面上不在一间院子,与其天天搬来搬去的,还不如就在这儿一起做完,然后趁夜搬走,更加的安全。” 唐时锦点了点头:“我去瞅瞅,我还没见过怎么印书的呢!” 温撷秀应了一声,就推动轮椅,唐时锦道:“叫小厮带我过去就行。” “无事,”温撷秀道:“这些地方我来去都熟了。” 他住的这个地方,门槛都撤了,屋里和院中,地面都铺了汉白玉的大砖,进出确实很方便。 进了后院,在杂物房的地方进去,就进了背面的一间宅子,里头正在印书。 唐时锦在茂州见过制墨,但还是头一回看这个年代的,叫啥,印刷车间? 就见里面有很多类似卫星电视接收器的那种大圆盘,比桌面还大,微微的凹进去,里头有细小的标注,然后各个扇形区,放着光滑整齐的活字块儿,是分韵排列的,常用字单列。 下头有架子支着,一拨就可以转动,有个人坐在三架大圆盘中间,前头还有一个平的桌面。 另外还有个人坐在外头,拿着一本书在叫号,他叫一个号,中间那人就按着号码取到一个字,放在眼前的桌面上,可能确实熟练了,有时候那人不用翻书就能叫号,有时候中间那人不用叫号也能找到字。 每排完一排,那人都从下头把一个薄薄的片片推上来,正好把这一排字夹住,加上活字块是特制的,下头有一个槽,所以卡住之后,表面上仍旧是平滑平静的,严丝合缝,不会露出来。 分工合作,速度还挺快的,两边大圆盘都是常用字,右后是不太常用的,来回拨动,一点不耽误时间。 唐时锦瞧着就觉得有趣,问温撷秀:“小撷儿,现在印字都这样了吗?” 她叫小撷儿,跟叫灵儿,完全不是一个感觉,其实是在起绰号。 温撷秀并不在意,只道:“其实这么印书,也不过才百余年,据说此法是前朝王祯所创,他在所着的农书中曾说,‘以人寻字则难,以字就人则易。此转轮之法,不劳力而坐致,字数取讫,又可铺还韵内,两得便也。’而且他曾用此法印过《旌德县志》,月余就印了一百部,速度极快,被人称道一时。但前朝印书不多,后来我大庆开国之后,此法又失传许久,直到有人找到记载,才又渐渐开始启用的。” 唐时锦也习惯了这些文化人儿,一张嘴就习惯的引两句典,点了点头:“挺好的。” 温撷秀又道:“其实此事还要多谢王爷……就在逸趣月报之前,我也曾印过书,那时的油墨还有些浮,不易上色,但因为王爷重视匠人,所以前年的时候,有一家印坊的师傅,制出了这种新墨,好用的多。” “这样么?”唐时锦听懂了:“回头叫争儿送一些来,我找内行过过眼,若是不错,可以奖励一下的。” 温撷秀含笑道:“那撷秀替他多谢了。” 唐时锦问:“你认识他?” 温撷秀摇了摇头:“不认识,只是听说的。” 唐时锦哦了一声。 她发现这位跟桃成蹊,其实很不一样,他其实还挺爱操心的。 她四处转了转。 因为这边明面上就是一家普通印坊,所以这会儿印的并不是逸趣月报,唐时锦还有幸看到了所谓的套色……就是先涂一层颜色,涂在该有的位置,印一次,然后再涂,再印一层,依此类推。 也就说,每一次印,纸张和印版都须要完完全全的对应上,才不会印歪,还挺麻烦的。 可惜这方面是唐总的知识盲点,她不知道要怎么改进印刷设备。 唐时锦溜达了一圈儿,满足了好奇心,才准备走,转回身来时,随手按住温撷秀的靠背,把他推了出去,一边道:“你平时怎么吃饭啊?” 温撷秀微微颔首,接受了她的好意,一边笑道:“这院里都是不争的人,他们会预备的,王爷要在这儿吃饭吗?” 唐时锦道:“我对他们能整出来的味道,咋没什么信心呢?平儿叫人去外头酒楼点点儿,顺便叫六哥出来,我想起来个事儿,顺便商量商量。” 平儿应声去了。 这会儿其实也临近中午了,唐时锦把他推进去,然后就从书架上找了本书在看。 他这儿最大的好处就是,因为他要写的就是市井文学,所以有很多的话本儿,不会没书可看。 隔了不大会儿,一人拎着一只鸭子,急匆匆进了巷子,正要推门,旁边早有人过来挡住:“什么人?” 那人吓了一跳。 顿了一下才道:“邹平。你们是什么人?” 影卫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然后帮他推开了门,小厮认识他,就放他进来了。 邹衡玉有些疑惑。 他见过桃成蹊,但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但他真没想到唐时锦过来,只慢慢往前走,刚到里头,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乱写就打死你!你按我说的写!!” 邹衡玉脚下一顿。 然后他当机立断,道:“我想起有件东西忘带了,我回去拿一下!” 一边转身就走。 小厮先是一懵,然后就回过味儿来,但是长目飞耳楼的人,个顶个的促狭,他不但不解释,还真把人送出去了,结果在门口,迎见桃成蹊下马车,邹衡玉眼前一亮,急道:“成蹊!” 他飞也似的过去,附了耳一通说。 桃成蹊无语,看了看几个影卫,只慢慢道:“仆随主人,你就看这几个歪瓜裂枣,就该猜到谁在。” 一边就进去了。 邹衡玉也回过神儿来,跟着进去,就见好友坐在案前,旁边的男装女子,闻声抬头,双眸如星。 邹衡玉急施礼道:“下官邹平拜见王爷。” 唐时锦点点头:“免礼,”一边继续威胁温撷秀:“中午给你端盘子盐来,我们吃菜你吃盐!”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090章 真正的劝退文盲 桃成蹊懒的说话,直接绕过来看了看。 温撷秀正在写铁路的章。 其实在唐时锦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写了,已经快写完了,为什么要修铁路,他说是不是庆王爷在京城里炫耀不过瘾,要带着她的钢铁车,去江南陪都炫耀了 其实整个章风格并没有变,这句话的关键其实是,这个铁路上行驶的车辆,是蒸汽机车。 但是,他写的她整个形象太生动了,让人一看就非常相信,她真的要去炫耀!!所以她想让他改改。 温撷秀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坚决不改。 桃成蹊瞥了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觉得自己不让她看他的财神传,真是英明大发了。 于是他就绕回来,跟她道:“渴,茶。” 邹衡玉一看室中这四个人,赶紧站起来要给他倒茶。 唐时锦照顾这位娇气大少爷,已经成习惯了,就过来给他倒了茶,一边吐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弱鸡就会想方设法的出笔头气!你们就是嫉妒我英明神武!脱离了低级趣味!” 桃成蹊嘲笑她:“连海东青的场子都要争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 一说起这个,唐时锦就想起了昨天听的一个八卦,于是笑嘻嘻的跟他道:“说起来,六哥呀,你知不知道翰林院有一个姓辜的人,他的章你看了吗?” 桃成蹊笑容顿消。 邹衡玉也知道这事儿,无声的又向后退了退,尽量减少存在感。 这个人写了个什么章呢? 他写了一个有关海东青之争的章,称玉壶冰为“戏子”,说可惜海东青如此神骏的万鹰之王,本该如同鲲鹏一样翱翔九天,却奈何入了桃六郎之手,如同戏子般被人围观展示,婆娑做舞还引用了不少人写它的诗篇。 总之,化人想要笑话人,真的是字字如刀,一篇章写的那叫一个流畅犀利,关键说的还挺对的,直戳红心什么的,连桃成蹊都无法反驳!! 唐时锦一听说这事儿,就幸灾乐祸的不行。 她还问邹衡玉:“这个人你认识不?长啥样儿啊?” 邹衡玉只得起身回道:“王爷,下官认识辜兄年少轻狂,其实是对事不对人的。” “你说的对!”唐时锦道:“人家对事不对人!所以他说的十分中肯!十分正确!!” 桃成蹊斜了她一眼,对邹衡玉道:“改天,认识一下。” “对!认识一下!”唐时锦继续道:“人类的本质是真香,把你的玉壶冰带过去,说不定他看到玉壶冰的美貌,就会被它征服了,瞬间就理解了你们暴殄天物的行为?” 桃六郎哼道:“小人得志!” 两个人互相伤害。 说话之间,菜也送到了,几人洗了手吃饭,桃成蹊才问她:“你来做甚?” 唐时锦道:“我闲着无聊,过来看看你的好基友。” 桃成蹊呵呵哒。 唐时锦道:“我觉得你们两个还挺像的,比如说你吧,你是关键时候非常靠谱,平时就非常不靠谱。小撷儿是表面看上去非常靠谱,内心也勉强靠谱,但总会抽冷子皮一下子,彰显了其不靠谱的本质,所以总体来说还是很像的,怪不得能交朋友。” 桃成蹊道:“不及你,表里如一的不靠谱。” 邹衡玉:“” 起初他如坐针毡,但听多了,就莫名淡定了。 几人吃完饭,邹衡玉就起身告辞,唐时锦跟他道:“你也留下,让六哥的人去给你告个假。” 桃成蹊点点头,他的人就赶紧去了,唐时锦这才开始说正事儿。 其实她也是突发奇想,本来想回宫之后,再叫桃成蹊商量商量的,但来都来了,多几个人商量也不错。 她就道:“你们听说过拼音吗?” 其实他们当然没有听说过,如今这个年代,汉语拼音还没有发明出来。 她就拿了笔来,仔细的给他们讲了讲。 她是看到以“韵”排列的大转盘,就想起这个来了。 这个时候是有专门的韵书的,古人所说的“韵”,其实相当于汉语拼音中的韵母。 举一个例子,“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这首诗的韵脚字,西、低、泥的韵母都是。 再比如,“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这首诗里头,秋、流、舟的韵母,有iu有ou,并不完全一样,但仍旧属于同一个韵部。 反正在她看来,并不直观。 还有声调。 如今的声调,是“平、上、去、入”四声,其中上声、去声、入声为“仄”,余下的就是“平”。 很多人认为,平上去入四声就是拼音的一二三四声,其实不是的,拼音的四声,是阴平、阳平、上声、去声,而我们所说的普通话里头,已经没有了“入声”。 关于这个改变,还有一句话总结,叫做“平分阴阳,入派三声”,也就是说平声分为了阴平阳平,然后入声合入到平、上、去三声之中。 事实上,就算在现在,大家说所谓的“官话”的时候,就很少有入声了。 入声是一个什么声呢,是个很短促有爆破感的音,很难形容,粤语里头t、p、k辅音结尾的都是入声。 但这个暂时不重要。 韵是古诗词之所以美好的原因之一,她并不想改变,她想做的是入门级的工作。 也就是说,盲学会了拼音,就能借此自己知道读音。 如今,其实也是有注音的,常用的有三种方式, 最常见的一种叫做直音,是用同音字来注音的,所以你起码得认识那个同音字,不然还是不认识; 还有一种叫读若,是拟其音,去注音的,很容易跟前者混淆。 最后一种更麻烦,是用两个汉字,来给一个汉字注音的,这叫反切。反切的上字,与所注字的声母相同,反切的下字,与所注字的韵母和声调相同,这才叫真正的劝退盲,还不如不注。 门槛都太高,不利于初学者。 所以她觉得,可以把汉语拼音,加入到如今学堂的启蒙课程。 尤其是兴建中的国恩学堂,已经要学阿拉伯数字了,再加上一个拼音,又有什么不好的? 之后再出一套有拼音的启蒙教材,而且,如今是没有,也不会再有康熙字典了,但是有了拼音之后,可以组织人编写一个锦临字典么! 第1091章 揭短不避亲 桃成蹊和温撷秀都是天才,跟天才说话的好处就是,你从来就不用重复。 说一次就懂,教一回就会,真的省力极了。 而且,有一句话说“天才只跟天才做朋友”,此话诚不欺我,反正她觉得邹衡玉也听懂了,看他好像胆子很小,面乎乎的,居然也挺聪明的。 所以说完了之后,放着他们去思考,唐时锦就自己出去转了一圈儿,假装是叫别人拿来的,其实是从空间里拿了一些草莓出来吃。 这会儿草莓还没普及,她种的是普通草莓,但是在空间里种出来,就格外大,又红又甜,唐时锦分了一盆给平儿影卫他们吃,自己也端了一盆进去吃,桃成蹊看了她一眼,唐时锦就随手递给他一个。 桃成蹊:“” 他都习惯了。 于是他就接过来,咬了一口,斯斯的吃完,才道:“可行。” “何止可行!”邹衡玉道:“此事大有可为,若是早有了这个,当初王爷的国恩学堂,诸位大人也不必为此争辩许久!一年时间就足够了!甚至一两个月,就可以教孩童学会!当然了,之后,还需要一些用这个拼音标注的书籍!之后这些孩子,不需要先生反复的念诵,就算一时忘了,也可以自己学习,到时候不论是聪慧的,还是刻苦的,都可以渐渐从中脱颖而出!余下的贪玩庸碌的人,也不必再耗费太多精神,这就完成了一次优胜劣汰” 他侃侃而谈,一直说完了,才道:“不知王爷是从何处学来的?” 唐时锦毫不犹豫的把锅甩给了徒弟:“是我徒弟莲生学来教我的。” “原来如此!”邹衡玉道:“那王爷可要推进此事?” 唐时锦问:“你为何对这事儿这么积极?” 邹衡玉有些不好意思:“下官少时家贫,时常在私塾外头听人读书,可是听人读书的时候,不知道字形,终于有机会在亲戚家中看到书了,又不知字音直到如今,下官都时常思及那时的困窘。” 唐时锦点了点头:“既然你们都觉得可为,我回去跟皇上商量商量吧。” 邹衡玉起身道:“下官替将来受惠的学子多谢王爷。” 唐时锦笑了一声:“你们都很喜欢替旁人谢啊!你跟小撷儿都是厚道人,这方面就跟我六哥不一样了,我六哥促狭的很,你们要小心被他骗!” 桃成蹊简短道:“玉壶冰。” 他的意思是,我的玉壶冰压过了你,所以你最近看我哪哪都不顺眼。 唐时锦绝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小气的人。 哪怕她曾经因为跟江大人道了一回歉,就找补了好几回也仍旧深深认为自己是一个超级大度的人。 她一点不心虚的反驳:“揭短不避亲!” 桃成蹊:“” 厚道两人组:“” 等唐时锦回了宫,就跟炎柏葳聊了聊这事儿。 然后她很认真的写了一份教材虽然汉语拼音确实很简单,知识点一点都不多,但她还是写烦了,于是就叫人把邹衡玉叫了来。 很简单,她教他,然后让他写一份教材出来,然后他去教翰林院,再一步步扩大范围,同时还得重点照顾国恩学堂那边。 邹衡玉认真的听完了,然后小心翼翼的表示,他其实已经写了一些在家里。 唐时锦就叫人取了来,看了看,居然已经涵盖了八成的知识点。 她发现这个邹衡玉,可能就是走这种路线的,反正看他总是面乎乎的,其实本事很强悍。 于是两人又花了几天时间,把教材最终完善了。 过程中,还出了个事儿因为这个锅,唐时锦推到汤莲生头上了,但是忘了跟他套词儿,结果还有人听说之后过去问他。 幸好汤小狐狸反应快,没有露馅儿,又因为邹衡玉毕竟还不熟,很多底子不能跟他说,所以汤莲生还得避开他,跟唐时锦商量了一个说词,又加班学会了拼音。 但反正这事儿跟阿拉伯数字一样,起初难,学会了之后就非常容易又非常方便。 而且拼音适合启蒙,这些已经饱读诗书的官们都用不着了,但即便用不着,这些人仍旧很积极的在学习,这是个态度问题,向皇上靠拢这年头就讲究这个。 而且那个写戏子鹰的辜东陌,还又写了一篇章,写了这种注音方式和原有注音方式的对比。 妙在这明明是一个学术问题,他却写的非常的鲜活拟人,形容原有的注音方式是丈八大汉回襁褓意思是我都认识字了还注个什么劲儿,真是又犀利又搞笑。 唐时锦明白了,这位是冲着她来的,这个人显然比较傲,他不拍她马屁,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力,然后主动去找他。 但因为他确实有才,就连“戏子”的说法,其实也不算错,只是往险奇上写,以求抓人眼球。 这种方式,唐时锦还是能接受的毕竟,想出头是人之常情,哪有什么正途不正途的,只要不害到别人就是本事。 于是唐时锦就把他叫了过来。 很好,又是一个灵秀美少年,才十九,模样干净的跟玉雕出来一样,就连那傲气,都漂亮有味道。 唐时锦问他:“你想投效我?” 她问的直接,他答的也干脆:“是!” 唐时锦道:“那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你现在可以开始说了。” 辜东陌叉手为礼,仪态宛然翩翩少年,可开口便是风雷:“当年王爷挟恨回京,执掌总缉事厂,昏君妖妃,满眼乌烟瘴气,王爷要拨乱反正,为皇上架桥铺路,王爷要的是一把开山斧破天刀,故此才有了桃六郎;但如今,朝野上下,已是如日方升,日新月异,王爷所做的,例如国恩学堂、例如信政司、每一样看似寻常,却都计之百年,思虑深远,故此时,王爷需要的不再是风雷刀剑,而是一只点晴笔,一朵锦上花,为王爷摇旗呐喊,赢粮景从!而王爷所为,俱是前无来者,闻所未闻之事,故,此事” 他顿了一顿,傲然一笑:“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 唐时锦:“” 行啊,这孩子真是劲儿劲儿的。 这番说词、这个胆气,也很合她的胃口。 并不是说桃六郎就做不了点晴笔锦上花,而是他说出的这番话打动了她。 这个国家愈是昌盛繁荣,涌现出来的人才,也会越来越多,到处都是,可是这种事情,也是要看眼缘的。 第1092章 传说中的文人相轻 唐时锦心里已经给他点赞了,一边笑道:“可我觉得你的大作,也没多么锦上花啊?” 辜东陌道:“下官真正想给王爷看的在此,”他从袖中取了出来:“请王爷雅正。” 唐时锦接了过来:“好,你先去吧。” 辜东陌施礼退下,态度从容,真是又灵又傲又漂亮,连拱手的时候那手儿,都跟玉雕的一样。 哪怕唐总用人的时候不太重视脸,但这么养眼,看着也舒服不是吗? 他人都走到门口了,唐时锦又问了一句:“你觉得报国和投效我,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辜东陌不假思索道:“身在翰林院,亦可报国,但王爷是一个神奇的人物,故下官更希望襄助王爷而报国……若一定要区分,那报国是吾当为之事,投效王爷是吾想为之事。” 唐时锦笑了一声,摆了摆手,他这才退下。 然后她就打开那纸卷儿看了看。 这其实是两篇文章,一篇是写的铁路,显然是早就写了,一篇是写的拼音,墨迹犹新。 说真的,写铁路要写的高大上很容易,但要把拼音写的这么高大上,就很难了。 但这件事情,还真的很重要。 对于唐时锦来说,比铁路还要重要,因为它的影响势必极其深远,范围极其广,几乎与每一个人悉悉相关。 如今有人能把这件事情的意义写出来,写的如此辞顺理正,句句珠矶……让人看了,会觉得恍然大悟豁然开朗,这本事,还真的是“锦上添花”。 这孩子看着这么傲,写出来的文章却并不会显得居高临下。 歌功颂德难吗?歌功颂德,最简单也最难。 他这文章,说好听了是锦上添花,实际上就是歌功颂德。 可是这样的文章却一点儿不显得谄媚,而是义正辞严,通幽洞微……这不止是文才的问题,而是因为,他想的通达,他想通了,或者说他深知此事的意义,他写出这个的时候,并非为了歌功颂德之心,而是真的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个国家会越来越好。 唐时锦难得的激动起来。 这世上,除了桃六郎,她还是头一回觉得,一个人的文章如此的合她脾胃。 唐时锦换了衣服跑去养心殿,然后大模大样的插了一个队,让炎柏葳看了看。 炎柏葳看完了,点了点头,笑道:“你是想用他?” “对啊!”唐时锦道:“我觉得这人超级棒的!一定能用出成倍的效果!!” 炎柏葳道:“正好,温世泽去办报了,先把他提出来给你讲书吧。” “行,”唐时锦道:“我叫人在我那边给他腾一个公事房出来,然后他每天都要正常上值,我在的时候要用就用,不在的时候他爱干嘛干嘛!” 炎柏葳笑道:“看来确实挺器重的。” “你这是什么口气!他不值得器重吗?”唐时锦瞪着他:“好吧我知道了,你这就是传说中的文!人!相!轻!!” 她生气的走了。 炎柏葳忍不住笑了一声,什么文人相轻,就是吃了口醋而已。 几个刚被赶出去的大臣们又进来。 唐时锦最后一句声音大,他们也都听到了,王恂实看他神色轻松,才笑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炎柏葳笑道:“她发现了一个好苗子,拿他的文章来给朕看了看,”一边说着,就吩咐孔非孔:“你去翰林院,传朕的口谕,调辜伊去锦儿那边为其讲书。” 孔非孔应声下去了。 王恂实笑道:“终于有人能为桃大人分劳了。” “倒也未必,”炎柏葳道:“路子不一样,成蹊还是躲不了轻闲的。就这会儿估计就是去找他了。” 还真是。 唐时锦拿着文章过去给桃成蹊看了看。 这样的文章,并不是说桃六郎写不了,但如果真的让他写,终究会稍逊一层。 一个人的性情如何,很多时候会在文章中体现,桃六郎就是一个傲娇的人,他写的最好的文章,也会是这个味儿。 就好像炎柏葳在江南时,被人称为炎师,各色文章都写过,但是最为人称道的,永远是《致爱妻》。 正因为桃六郎深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惺惺相惜之余,是真的有几分失落。 被人宠久了,不管是男女老少,不管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总是会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所以失落也在所难免。 然后唐总还摸摸他头,安慰了他一下:“不管有多少辜东陌,我心里最天才的永远是桃六郎,最信任的也永远是桃六郎。” 桃六郎呵呵哒。 走完流程的唐总就悠闲的走了。 唐总一向公私分明,渣的明明白白。 宠你归宠你,正事儿上一点不含糊。 就比如说桃成蹊吧,因为旧交,又因为他受伤和沈一意,她对他真的予取予求无微不至,但也不会为了感情影响正事儿,当然了,真遇上生死大事的时候除外。 而这会儿,辜东陌才刚回到翰林院。 天才本就是倨傲的,他前年科举入了翰林院,名次高人又冷,本就没几个朋友。 后来他写戏子鹰的文章,这在别人眼中,那何止是捋虎须,简直就是找死! 谁不知道庆王爷最护短了,他剑指桃六郎,庆王爷能放过他?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跟他保持了距离,生怕被他连累。 后来他写拼音的文章,在不少人眼中,都觉得这是服软,但是晚了啊!! 再次印证了一件事情,才子未必会做官,很多事情,他们确实看不明白。 所以今天辜东陌突如其来的被唐时锦叫走,不止一人幸灾乐祸,觉得他要倒霉了。 不大会儿就回来了,不少人都在觑着他的脸色,还有个姓吕的借机生事,把茶水泼到了他的桌上,一边皮笑肉不笑的道:“对不住,不小心。” 辜东陌笑了。 他极少笑,这一笑,满堂生辉。 然后他和颜悦色的道:“无妨,反正,我以后也用不到了。” 他施施然的往门口台阶上一坐。 几人不由得交换着视线,心说难道他要辞官?? 他这种脾气,受了斥责想辞官也不奇怪,还有人过来劝他,不要太过冲动,锦绣河山大有可为,毕竟是你率先挑衅的,被王爷骂几句又有什么的,这朝上官员几个没被王爷骂过?多少大员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第1093章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辜东陌只含笑谢了,眼神儿扫过诸人。 真有想明白了的,也有真不明白的,有真好心的,也有真恶心的,众生百相。 文人圈子,真没那么干净。 不一会儿,孔非孔亲自来宣了口谕,而且还笑吟吟的表示,庆王爷说了,你以后就在乾清殿上值,一应笔墨书籍,宫里都会预备,你什么都不用带。 众人被震了个面青唇白。 尤其是刚才刚往他桌上泼了水的同僚吕岗,更是吓的两股战战。 怪不得他说用不到了,原来……真的用不到了。 辜东陌含笑送走了孔非孔,然后又转身与诸位同僚告别,眼神儿扫过吕岗,吕岗一个激灵,挺直了腰等着他发难,但他眼神一掠而过,毫不停留就走了。 吕岗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羡慕嫉妒恨,低声道:“长的漂亮真是好!碰上谁都吃香!” 辜东陌脚下一顿。 他并未回头,只冷冷的道:“桃六郎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小气,庆王爷更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无耻,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明白,就算读了一肚子书……也不过是个书吏而已!!” 他抬脚就走了。 孔非孔事后,当然是把这些告诉了唐时锦。 唐时锦的心情,就如同前世看到名校高材生犯罪的新闻一样……是真的替国家心疼培养这些人的钱啊!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今她是深深的知道,每一个大学生,国家都在他们身上花了很多很多钱的啊!!真以为义务教育是从天下掉下来的??真以为交的那点学费就够你上大学?? 所以她才觉得,很多狗腿知趣的人也不错,不聪明没事儿,起码听话好用事少,比那些蠢不自知的好多了。 唐时锦发了一些感慨,然后才问他:“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是!!”辜东陌坚定的道:“王爷是好人!” 他一双眼尾略挑的澄清杏眼,异常认真的注视着她,然后续道:“王爷是好人,但不是圣人,王爷若是担心东陌对王爷的认知太好,相处久了会觉得不同,那绝对不会的!东陌认为王爷是一个任性的好人,比圣人更叫人敬佩!” 他目光坚定神情诚挚。 唐时锦不由得嘴角带笑。 他真诚么?肯定是真诚的。 但要说技巧,成年人说话,有几个没有技巧的? 同样的话,能说的叫唐时锦满意,或者叫炎柏葳满意,不同的人,绝对不可能用同样的方式。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真的不多,对真正高情商的人来说,这甚至不需要思考。 这才是最难得的。 炎柏葳从外头进来,辜东陌迅速施礼,唐时锦笑道:“怎么今天这么早?” 炎柏葳在她身边坐下:“没什么大事,就先回来了。” 一边向辜东陌道:“起吧,你就是辜伊?” 辜东陌道:“是。臣辜伊,字东陌。” 炎柏葳点了点头,向唐时锦道:“你们说你们的。” “嗯,”唐时锦懒洋洋的斜倚着他,把玩他龙袍袖子上的花纹,一边道:“行吧,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你住的地方和公事房,我都叫人安排了,一会儿叫人带你过去,你先打理一下,需要什么跟他们说,叫她们置办。对了,你成亲了吗?” 辜东陌道:“东陌尚未议亲,亲人也都不在京城。” “那行,那挺好,”唐时锦道:“总之,这是你要住久的地方,不用客气,尽管按你的性子来。书什么的他们不会买,你可以带着他们去书店现买现搬……给你一天时间弄完。从后天开始,你先去财政阁吧,我不在你也要去,晚上回这儿来。” 辜东陌道:“王爷是要东陌把财政阁、国安部、信政司等处,全都转一遍吗?” 唐时锦点点头:“对。” 辜东陌道:“那东陌难道不该先去国言司吗?” 他指的是天下报社。 唐时锦道:“先不要,天下报社这会儿在调整,你先不用去,不是,就算调整完了,也不需要去,我所求的,并非一篇文章。你先去财政阁,商学院也要去一趟,关于预算的意义,之前完璞写过,我不知道你看了没有,我不是很满意,我希望你能了解了解这个,当然了,其它的也都要了解。” “东陌看过,”辜东陌道:“东陌明白了。” 唐时锦点点头:“行,那去吧。” 辜东陌施礼退下。 对于这种聪明人来说,一眼就能知道很多事情。 事实上,辜东陌也确实看出来了。 皇上进来的时候,唐时锦起都不起,更别说施礼了。 但并非恃宠而骄,两人之间亲蜜无间,这是真正夫妻相处。 唐时锦想让他看到的就是,在外头礼数周全,可其实进了这个门儿,他们就是夫妻。 唐时锦准备把这位,培养成全才全能的机要秘书,毕竟年轻聪敏有才华,看上去身体也不弱鸡,完全可以可劲儿摧残,等把他用老了,估计这个天下的建设,也完成的差不多了吧? 炎柏葳听着她的计划,失笑了一声。 他也挺满意的。 长的是显眼了点儿,但属于桃六郎汤莲生这种精致的美貌,不合她的口味。 而且,他既非对唐时锦有觊觎之心,也并不是她的迷弟,而是非常认真的给自己找了一个“明主”,显然是想在她手中大展才华,报效国家的。 这是最理想的一种状态。 于是皇帝陛下挺高兴的,跟她道:“我准备把一些官职调整一下,废内阁侍读,改为:养心殿侍读、乾清宫侍读、东宫侍读,这三个官职的人员,仍归属翰林院,五品官。” 也就是说,皇上、唐时锦、太子均为“君”,三人都可以拥有自己专门的侍读,有单独的官职,地位超然,与翰林院主管官员平级。 唐时锦道:“可是将来,还不是要改回来的?”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炎柏葳道:“再说了,将来若无,空着就是了,为何非要改我的,我要嘱咐子孙后代不许改。” 唐时锦笑了一声,也没跟他争辩。 因为今天回来的早,所以也不用急着吃饭,两口子搂在一起闲扯了会儿,时间差不多了,炎柏葳瞥了一眼她腕上的守时,向外道:“传膳吧!” 外头应声而去,炎柏葳又捏着她腕子看了看:“你这守时,是山水?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山水画的么?” 第1094章 把狗骗过来杀 唐时锦无语的转头看他,举着手,声音都高了三度:“你说我这个是什么?” 炎柏葳又把她腕子看了看:“不是山水吗?我看着挺像山水的啊!” “灵犀呢!?”唐时锦瞪着他:“灵犀呢陛下!!我画的这么传神,哪里像山水了??” 学神葳听话听音儿,觉得可能是画的他,但因为守时的面上是一个黑白剪影,不论怎么看,也只是山水啊!! 唐时锦从空间里翻了翻,找出来底稿:“你看看!哪里像山水!!” 炎柏葳笑着,拿过来看。 这是她画的他穿着短打,一只手抬起来,撩开竹枝的一幕,可是问题是,对应着这张画,再看那守时上的剪影,仍旧像山水啊!!而且她画的这画,也一点都不像他啊!! 炎柏葳越看越笑,笑的捂着眼,一边还道:“夫人这是歪打正着,想画人物居然画成了不错的山水。” 不错的山水!!!居然只是不错吗?? 唐总气愤的把他赶了出去。 于是锦临大帝只能去找儿子吃饭。 第二天,他就把她这块守时拿走了,下了早朝进书房,他就拿给这些人看:“你们倒是看看,这是什么?” 大家一看就知道,这块守时是唐时锦的,纷纷接过来看,桃相道:“当是重峦叠嶂?” “这山水画的朴拙有趣,当是王爷的手笔。” “原来王爷还喜欢画山水,果然雅致。” 炎柏葳只是笑,听他们说完了,才道:“你们再看看这个。” 他把那张画也给他们看了看,这些人不少见过唐时锦画的“昨日”,知道这种风格的画是唐时锦画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人精,虽然看着不像,但是猜一下总会猜的。 于是王恂实道:“莫非这是皇上当年?” 炎柏葳笑道:“是,这是我与锦儿第一次见面。” 他且说且笑:“我昨日见到锦儿这块守时,也说这山水画有趣,然后锦儿生了好大的气,说这是这副画的剪影,她自觉画的极好,偏我认不出,原来诸卿也都认不出。” 众人:“……” 他们倒是想违心的夸几句的,可要是一听就是违心的,那就比较不高明了。 倒是谢祖平来了句安全的:“皇上在王爷心里,王爷自然是看的到的。” 众人纷纷附和。 只钟林锋打趣道:“王爷既然生气了,皇上拿过来与我等看,我等也认为是山水,王爷岂不是更生气。” “是,”炎柏葳笑道:“但是气的方向不同,之前她是气朕没有灵犀,这会儿却是气‘你们文人没有眼光’了,劳诸卿为朕分担了。” 众人:“……” 所以? 说到最后还是秀恩爱呗?把狗骗过来杀有意思吗? 那边,唐时锦一起来就发现他把手表拿走了,她只能默默的,又拿了一块出来戴。 这一块画的是他当年倚坐窗前的剪影,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说的,她自己看着,也挺像山水的。 唐时锦默默的扔进空间里,又换了一块戴。 辜东陌过来施礼,唐时锦问他:“整理好了吗?” 辜东陌道:“是,东陌已经整理完了,需要的也已经写给炎三兄了,要不要现在去财政阁?” 唐时锦问:“书也都买了?” 辜东陌道:“那不急,待休沐时再去便好。” “休沐??”唐时锦奇怪的道:“我有说你有休沐吗?” 辜东陌:“……” 他失笑道:“何时王爷不在时,下官再去买也可。” 唐时锦笑道:“走吧,一起去。” 她跟他一起去了琳琅阁,叫人拿着大箱子,让他随便挑。 辜东陌家世清贵,不在意这些小事,再说将来也是要用到的,也没客气,就挑了几箱子,叫人送回了宫。 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戚曜灵几个人出来吃饭,唐时锦就下了马,道:“那一起去吧。” 几人互相拱手见过了,江必安过来跟她道:“锦儿,明日你早些出来,我带你去吃早饭。” 唐时锦问:“为什么?很好吃吗?” “不是,”江必安道:“我想让你看看那人做面的东西。” 唐时锦哦了一声,“那我卯正左右出来。” 江必安道:“你到我家门前等我,顺路。” 唐时锦一本正经的点头:“狴犴窝是吧?好的!”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懒的回答。 辜东陌眼神儿微闪,却半句都没多说,一行人就近去了一家酒楼,吃过饭又去了财政阁。 王慎行一见她们来,就迎了出来,笑道:“早就听说王爷又收一员大将,还想着何时能见见呢。” 唐时锦笑道:“我这就是特意带过来给你见的,你好好培养培养,比四郎还像你儿子。” 王慎行笑道:“王爷看中的人,肯定比四郎要强的多。” 唐时锦也笑着,回头跟辜东陌道:“东陌也好生跟王大人学学,王大人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通透最会做官的人,你学会了终生受益无穷。” 王慎行笑道:“王爷这三个‘最’一说,下官晚上都能高兴的多吃一碗饭。” 几个人说笑着进去了。 王慎行地位稳如泰山,而辜东陌前途无量,两人自然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唐时锦给他们接上头就走了,辜东陌跟王慎行一起用过晚饭才回来,第二天早上唐时锦出门,见他已经起了,就把他一起叫去了。 辜东陌生的修长但不瘦弱,骑马也很溜,两人一起到了江府,唐时锦也不进去,叫门房传了句话,很快门房就把马牵了出来,江必安出来上了马。 江必安很爱钻一些犄角旮旯用早饭,那小破地方连个骑马的也没有,唐时锦不得不下了马,跟他走过去,是一家面馆儿。 人很多,三人都穿着便装,并不起眼,进去之后,有个小厮模样的人一抬眼看到她,似乎是吓了一跳,把嘴儿一抹就溜着墙走了。 江必安进去要了三碗面,又跟唐时锦道:“你去瞧瞧那东西。” 唐时锦过去看了看,然后挑了挑眉。 这家店里头很干净,有煮面的有收钱的,各司其职,后头一个青年,正用一个机器压面,感觉像现代的压蒜器,一个铁筒,下头有孔,上头一个压水机一样的柄,一压,面就从孔里挤出来,下头一个簸箩,一压就是一碗,端走洒上面粉一抓,再换一个簸箩。 虽然不算多厉害,但也是一份巧思。 唐时锦笑道:“小哥,这东西是谁做出来的?” 那青年显然不是第一回被问了,笑道:“这是俺爹……” 他一边说着一抬头,然后猛的瞪大了眼晴。 第1095章 人怕出名猪怕壮 唐时锦迅速竖指唇上,嘘了一声。 青年硬憋了回去,憋的脸都红了,旁边他爹娘也瞪大了眼,不知所措。 唐时锦背了背身,向他们摆手,一边笑道:“这是你爹做出来的?” 青年小声道:“是,俺爹说俺娘年纪大了,擀面辛苦,就想出来这么个主意,叫铁匠打出来滴。这样弄面软,不劲道,但是省事儿……俺家主要是卖汤,生意也没影响多少。” 唐时锦道:“为什么不找官府?你们没听说有匠人做出东西可以拿赏?” 青年诧异的道:“这,这个也行?俺就见街上那车突突的,俺可不会弄那个。” 唐时锦含笑道:“只要是新东西,比原有的东西方便,全都可以去试试的,你们去找官府,不会画图,可以让官府给你们画图,就说我说的。” 青年就想跪下,唐时锦再次摆手止住,然后才回到桌上。 结果等面端上来,就发现她们这桌上,肉片摞的比面都高,这就是朴实的劳动人民的感谢方式了。 唐时锦笑着,把肉片全都挟给了江必安,尝了尝那面。 她觉得其实还不错,反正没有软塌塌的感觉,圆形的面条,还挺新奇的,而且汤确实做的鲜美。 辜东陌家世清贵,自小锦衣玉食,还真没吃过路边摊,看周围什么人都有,衣裳不干不净的,桌子也破旧,碗甚至还有豁边的!就有些吃不下去。 可是看江必安和唐时锦都吃的挺香的,辜东陌当然不敢不吃。 只是他饭量小,又不能学唐时锦,把肉挟给别人,犹豫了一下就举起筷子硬吃,吃了半碗。 吃完了饭,江必安会钞,老板居然还不要。 江必安也没多说,就跟她出来了,三人从胡同里溜达出来,唐时锦叹道:“人出名了就是这么烦恼,想低调的吃个早饭都不行!” 江大人点了点头,道:“人怕出名猪怕壮??” 唐时锦无语的踢了他一脚:“滚啊!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她拿了几块御厨做的薄荷糖,一人给了一块,当口香糖吃,一边就跟辜东陌道:“不习惯?” 辜东陌有些脸红:“东陌会慢慢习惯的。” 唐时锦就跟他道:“生活讲究,爱干净,这都不是什么错儿,完全没有问题。但如果你做的事情关乎民生,那么,你必须要了解市井,了解每一个阶层,才不会犯‘何不食肉糜’的错误。” “假如说我此时是一个外放的县令,我想快速了解一个地方,最好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早餐摊儿。你找那些犄角旮旯,但是人多的地方,这种地方,聚集的都是本地人,而早餐摊儿,历来是传播八卦的地方,所有那些小道消息,大多是从这种地方传出来的,有时隐秘之事都能在这儿得到一些蛛丝马迹,风土人情,势力分布,会听的,听一个早晨就能知道很多。” 她顿了一下:“譬如刚才,你知道了什么?” 辜东陌愣了愣,一时脸都红了,努力的回忆了一下,仍旧一无所知。 唐时锦笑了一声:“必安说说。” 江必安道:“一进来那个人,你认识?” “不认识,我叫人去查了,”唐时锦道,一边又跟辜东陌解释:“一进门的时候,有一个人看到我,脸色就变了,没吃完就走了。我不认识他,但他肯定是认识我的,而且看起来肯定有点什么事儿。” 辜东陌:“……” 他真的没看到! 唐时锦道:“必安继续说。” 江必安道:“没了。” 唐时锦失笑了一下:“东陌,我跟你说,江必安这个人,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他看人真的很素,我就没见过看人这么素的……所以他自己是一个优秀的缉事卫,但是他不能教人,因为别人学不会他的方式。” 她转头问他:“刘府最近出什么事了?” 江必安想了想:“应该是家里老人身体不好。” 她又问:“这刘府是哪个刘?” 江必安道:“应该是吏部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 唐时锦解释:“我们右后隔两桌,有两人说话,前头说给老太太准备衣服,后头又提起白麻布价儿高了,这说明老太太只怕是不大好了,所以他们才会想起丧葬用物,那前头说的衣服只怕也是寿服。为什么说他是吏部不大不小的官儿呢?那人说,‘xx哥跟着老爷出门,个个张嘴就是:我们递上去的折子……’” 辜东陌默默点头。 唐时锦又道:“必安,有一个姓彭的,他怎么了?” 江必安道:“逼娶妻妹,不是我们的人,听起来也不像羽林军。” 辜东陌忽然张大眼。 这句话他也听到了,一个人说“你说说,要是续弦也就算了,哪有正室好好的,就惦记上小姨子的,闹成这样,这要是在国安部……可惜啊!” 其实真的想起来并不难,从他们言外之意,神情语气,很容易推断出来。 说“闹成这样”,显然这事儿已经公开了,而且从他的语气,要是“在”国安部什么的,也差不多能判断出他是个武官。 唐时锦又问了两句,江必安都答的十分从容。 然后唐时锦摆摆手:“其它的不重要,就先不说了。” 还有其它的?? 辜东陌是真的佩服的五体投地。 唐时锦笑跟他道:“必安出来吃早饭,其实并不是为了这个,他是享受这种心情,也是在享受食物,但是所有的信息,都会进入他脑子,需要的时候就能知道,所以我才跟你说,他这种方式,教不了人。” 辜东陌点了点头,忽然郑重道:“请问江大人,你每天都这个时候出来吃早饭吗。” 江必安道:“差不多。” 辜东陌道:“那下官每日过来,陪江大人用早饭可成?” 江必安平静的道:“可。” 辜东陌施礼谢过:“那下官每日卯初二刻(5:30)左右到。” 江必安道:“卯正之前就行。” 唐时锦也不管,三人就这么一路说着话往前走,各自上了马,江必安一拨缰绳:“走了!” 他要给太子上课,就先走了。 第1096章 庆王爷座前第一红人 唐时锦跟辜东陌道:“你发现了没有?文官武官,风格真的是截然不同,哪怕武官里头的文人,也与文官不是一个味儿。所以你从财政阁待几天再去国安部,可能会觉得很不习惯,但假如真的时常见到两边的人,又会是一种休息。” 辜东陌点了点头,整个人的气质,都微妙的收了收。 傲气的天才美少年,终于体会到了啥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唐总心说这只是一个开始! 老子身边的人,各有所长,天才多着呢!你就慢慢的见识吧! 回去之后,影卫很快就报了过来。 一开始一见她就走的那个小厮,居然是温撷秀小青梅家的车夫,当时就是他赶车过去的,所以一见她,才吓了一跳。 唐时锦问:“那家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影卫道:“也是翰林院的,估计辜大人还认识,叫吕岗。” “噗!”唐时锦都乐了:“还真是赶到一块儿去了。” 辜东陌也不由得摇头:“这个人,当时殿试的名次约摸在一百零几,其实有一些才华,只是人品一言难尽。” 就是那种什么事情都跳在第一个,什么都不确定就敢张嘴喷的那种人,偏偏又不是看出了什么想表现表现,或者脾气直爽不懂收敛……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唐时锦听的啧了一声:“就是蠢不自知加上嘴贱呗?” 辜东陌低头憋笑。 唐时锦问:“小青梅又去温宅没?” “好像没有,”影卫出去问了问,回来道:“没有。” 唐时锦道:“不管当年事情如何,小青梅去找小撷儿,绝对是不愿意的,被迫的,深觉羞耻的……这个吕岗啊,不是什么好东西,估计是个窝里横!” 一边闲聊着,外头人报汤莲生过来了。 汤莲生估计是听戚曜灵说了什么,一进来就先看了看辜东陌。 然后两人像模像样的厮见过,聊了几句,等辜东陌一出去,汤莲生立刻道:“师父,你说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伪海王唐总无比熟练,无比流畅的道:“当然是我的莲生最好看了!” 汤莲生很满意。 他并不知道这个“最”字,唐总跟不少人说过。 然后隔了一天,唐时锦还约了个文人场儿,桃成蹊、温撷秀、邹衡玉,还有他几个徒弟什么的,都约到一起认识了一下。 全都是天赋挂的大才子,但是认识了之后,并不像她想像的那样一见如故。 例如桃成蹊和他,就关系淡淡。 这就是典型的气场不合了。 都不是坏人,也并不互相讨厌,就是脾气不合拍,聊不到一起去,王不见王? 但是两人都跟温撷秀和邹衡玉,关系很不错,大概因为那两人脾气心地都软。 汤莲生虽然私下争宠撒娇没有断过,其实跟他关系也不错,毕竟以后是要经常打交道的,偶尔还自己约一约。 几日之后,炎柏葳说的官职调整下了明旨。 东宫侍读目前空着,但是养心殿侍读和乾清宫侍读都有了。 养心殿侍读不就是御前侍读?? 乾清宫侍读不就是庆王爷的侍读? 这个题目大家都会解,所以忽然把两者单列,咋说呢,王爷皇上皇实锤了。 阁老重臣们习以为常,而对于下头的官员来说,真的羡慕嫉妒恨!! 为辜东陌单创了一个官职!连升两级!! 真真儿庆王爷座前第一红人!!引得不少人蠢蠢欲动。 但,辜东陌这个上位史,听起来容易,其实还真不好复制。 文章好写,但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写出直戳红心,桃六郎都无法反驳的文章的。 要是为骂而骂,都不用庆王爷出手,桃六郎自己,就能把你骂到怀疑人生。 所以最终,有蹦跶的,但都没溅起啥水花来。 而且大家是真的忙。 就连翰林院的人,也都在忙着学拼音,因为皇上说,学会了之后,会挑人重修字书,也就是唐时锦说的字典。 这事儿虽然难,一修只怕就要十年八年,但却是文人喜欢和擅长做的事情,且一定会留名后世,所以大家都在暗搓搓盯着这个活儿,积极表现。 唐时锦看着邹衡玉当了这个拼音推广官,忙到脚打头,总感觉自己忘了个啥事儿,可是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来。 拿到印好的拼音教材之后,唐时锦做了一些卡片,抱着儿子教他,想让儿子赢在起跑线上。 然而天佑这个小混蛋,压根儿就不听她摆摆,她教他的,他玩他的。 江必安过来找她,小天佑抓起拼音卡,就扔到他头上去了,还笑的哈哈的。 唐时锦沉了脸:“天佑!道歉!” 小天佑收了笑,瞪着乌亮的大眼睛,看看她,再看看江必安。 江必安没有说话,看着他,平静的等着,唐时锦冷着脸重复:“道歉!” 小家伙很会看脸色,晓得这茬儿过不去了,于是小嘴儿扁了扁,委屈巴拉的道歉:“对不住。” 唐时锦继续冷脸:“捡起来!” 他就撅着小屁股,一个一个的把拼音卡捡了起来,又看着她脸色,绕了个小圈圈,小心的放到了桌上。 小小人儿,这小样儿,可可爱爱的,唐总都有点儿端不住脸。 她缓和了神色,跟他讲:“不可以乱扔东西,尤其不可以扔这个,我们要尊重知识……” 她自己虽然是个学渣,但是对书本总有一种敬畏在,两岁多的孩子,其实真的懂很多了,跟他说了,他就知道。 教完了,奖励他一块糕,叫人抱下去,唐时锦洗了手道:“什么事?” 江必安道:“你这个儿子,比太子小时候要皮。” “是啊,”唐时锦道:“甜宝小时候呆萌的很,这个,已经作出了他能力范围内的最高点……而且我用哄孩子的办法哄他,根本没用!昨天我说不让他拍书,说书会疼,你不知道,他一副我被他笨到了的样子,那么看着我,” 她学着儿子的样子,瞪大眼睛看着江必安,超级着急:“书肿么会疼!书是书呀!书不疼的!” 小天佑还不会具体解释,但是能清楚的知道书和人不一样,解释不清楚,急的都快哭了。 她学儿子超级像,江大人被萌到了,嘴角弯了弯。 唐时锦叹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反正这个不归我管。你找我啥事儿?” 第1097章 愤青的怨念 江必安道:“凤楼他们回来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争儿跟我说了,我明儿去国安部看看。” 江必安道:“还有一件事,之前我们去吃的那家店,今早那家人过来找我,说那种东西,那几个人去官府问时,官府说,已经有人把图纸交过来了,说是他造的。” 嗯?唐时锦挑了挑眉:“查了吗?” 江必安道:“我叫人去查了。人还没回来。” “行。”唐时锦就叫人把章无极叫了进来,正好辜东陌也在财政阁,也一起叫了回来。 中午几个人一起用了饭,唐时锦跟章无极道:“这种事情,以后也会有,所以你尽快拟一个公告出来,第一个,首先要核查这个东西确实是他们发明的,若有冒名顶替,不予通过,冒名者究责,主管官员究责;第二个,也确实会有不同的人,造出同样的东西这种情况,这种以先申报者为准,后申报的哪怕确实是他造的,或者有微小同质变化的,都不再奖励。总之就是申请专利吧! “到时候每一项,都会专门下一个告示,广而告之,之前的几项也都补一个,要有编号。东陌你也去。你们先拟着,等这件事出来之后,以这件事当引子下公告。” 章无极连连点头,又问了几句,然后才跟辜东陌要走。 他俩人都走到门口了,唐时锦又想起来,叫住他们:“记住,下这几样东西的告示的时候,一定要明确的,斩钉截铁的注上一句,此物乃我大庆首创,目前周边国家……列上我们所知所有国家名字……经核实均无!!” 章无极道:“这个如何核实??” 唐时锦道:“真正核实不核实不重要,一定要注上这一句!!要写的明确明白,傻子都不能装糊涂!你们不知道,有很多无耻的国家,他们自已造不出个屁来,就开始胡编乱造,什么东西都说是他们造的!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我们一定要注明!!” 两人默默的走了。 江必安问:“真有这样的国家吗?” “有,”唐时锦道:“后世有一个国家叫棒子国,他们说孔子是他们国家的人,说屈原也是他们国家的人,说咱们的字是他们发明的,说中医是他们发明的,说浑天仪是他们发明的,连咱们北方的火炕都是他们发明的,总之啥都是他们发明的……所以不得不防!!” 其实大部分都是乌龙啦! 但是身为一个愤青,对全宇宙都是棒子国的梗深恶痛绝,所以还是要防患于未然的。 至于蒸汽机好像是歪国仁先发明的?什么什么?信号不好我听不到!! 面条机的事情,本身也好查,很快就核实了。 首先,面条机确实是这家人造出来的,起初还有一版,是滚动的,不好使劲儿,这是第二版,铁匠也能证明。 而抢注的那个人呢,就是附近的人,因为那老板跟人说起这事儿,被他听到了,就起了这么个念头。 也就是他当时没在场,不知道这事儿是唐时锦过了眼的,否则是真不敢起这个心思。 不过这样也是刚刚好,不然唐时锦还想不起这个来。 于是先罚了他和官员,然后借这个事儿下了告示,写清楚了申请专利的事情,然后又把前几个“专利”也一起放了出去。 这年头,使用专利给专利费,暂时很难做到,但是“名”是可以给你的。 隔天,唐时锦带着辜东陌去了一趟国安部。 陆凤楼办的这个事儿,虽然从头到尾很低调,其实还是挺大的。 因为这是不治之症,又能传染。 到之前唐时锦还问辜东陌:“今天说的是大人的事情,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进来。” 辜东陌虽然不知道大人的事是啥事儿,但还是义无反顾的进来了。 陆凤楼细细的给她禀报。 他们除了以鱼篮教为源头,一个个追查下来之外,也在暗中查各医馆去过的大夫,同时还弄出来一个神医,治了一个女子并宣传出去,生怕有漏网之鱼。 这么一来,不管是担心治不好,或者担心没地方治、没钱治的人,都有地方可以找了,这种病时间长了毕竟是要死的,所以应该也不会有人漏下了。 如今这个神医还没撤回来呢! 唐时锦点了点头:“反正咱们尽力而为,真要怎么着,也不怪你了。” 她想起来问:“那个人怎么样了?” 陆凤楼一怔,然后才想起来是哪个人,无奈的笑道:“不过是一个蠢人,又何必在意。” “我就是在意!”唐时锦道:“你跟我说怎么做的?” 陆凤楼笑道:“我交给旁人了,拖了他好一阵子,最后面上是不敢怎么着了,至于他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唐时锦不甚满意的点了下头。 要知道,这可不是讲究人权的现代! 在古代,这种应该畏官府如虎的地方,还有人敢对着国安部耍贱,叽叽歪歪,这种人不收拾怎么行? 唐时锦叹道:“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完美的人呢,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取众人所长的人给我用呢?看来除非是我学会分身术,否则这个愿望是达不到了。” 江必安坐在一旁,放下茶杯,淡淡道:“山水守时。” 唐时锦:“……” 她无语的道:“请问我可以打死你吗?” 结果这还不算完,隔两天贺延墨成亲,唐时锦过去给简秋罗添了个妆,连罗娘子都问她:“这两天老听人说你画了个山水画,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唐时锦:“……” 她要气死了!!都怪炎柏葳! 她的“山水画”都快被玩成一个梗了!! 不是,是已经被玩成一个梗了!!谁见她都说!连罗娘子都知道了!! 唐时锦气愤的想了想,然后就想出来一个主意。 于是唐总暗搓搓的在空间里忙活了整整一夜,到天亮才打了个盹儿。 然后她就跟炎柏葳说有东西要送人,于是下了朝,炎柏葳就把众大员都留了下来。 唐时锦带着小太监,溜溜达达的去了。 见完了礼,唐时锦拿了一个黑绿色的碗,给大家讲解了一下。 这其实是极为少见的一种玉,在现代叫药王石,在这儿叫药玉。 现代营销说的天花乱坠,说用它泡水,能释放出很多种微量元素,对许多慢性病有防治效果。能抗衰老、增强免疫力、改善胃炎、肠炎、肾炎等等吧……反正神乎其神。 神医谷的大夫说它能蓄元气、养精神、解毒素、疏经络、调气血等等。 但这会儿这种药玉,还很少有人知道。 原本的药玉,有没有这么神奇的效果唐时锦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在空间中养过的药玉,绝对有这样的效果,贴身佩戴或者泡水,就会有药效。 第1098章 庆王爷最爱的人 众人起初都没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听着确实神奇,纷纷赞叹。 然后唐时锦问:“诸位想要吗?” 这不是废话么,那还能不想要?? 于是大家纷纷表示想要,然后庆王爷微笑着,掀开了托盘上的罩子。 里头有许多药玉做的吊坠牌牌,挂在脖子上那一种,图案全都是采药仙女,本来这图案虽然少见,也没什么,可是一翻过来,后头注明“山水乾坤”。 仕女图山水牌什么的,简直是要逼死文人强迫症。 大家顿时都晓得是咋回事儿了,纷纷憋笑接下了。 然后当天,御书房的官员都开始用这种药玉茶碗喝茶,关键是连这茶碗,也是仕女图山水杯!! 促狭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但一天喝下来,确实觉得通体舒畅,立竿见影,尤其睡眠好了,精神也长了。 于是大家默默的忘了强迫症,纷纷把山水牌挂上了。 这事儿,取代了先前的梗,成为红红火火的都城新梗。 有人觉得庆王爷都是王爷了,真·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了,为什么还如此的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明明自己画的不好还不许人说,要用这等手段报复回来,颇为上不得台面儿。 有的义正辞严,让一些朝廷大员陪她做这种儿戏之事,有这个时间做一点与国与民有益之事不行吗……吧啦吧啦。 唐时锦呵呵哒。 老子本来就是走这个路线啊?老子就是从来不吃亏啊!哪怕开玩笑也不行! 开玩笑吃的亏,老子就开玩笑的报复回来。 正经吃的亏……嗯,估计他坟头草已经三米了,参见唐有德。 谁说地位高就得宽容了?宽容了好叫你们蹬鼻子上脸儿?老子才不惯这个毛病! 其实,要是这事儿只是君臣玩笑,小范围的,她也不怎么在乎,问题就是传的太广了,大家都拿她玩梗,还不许她反击了? 她立刻跑去找桃六郎,让他把这些人骂回去。 桃六郎还不给她写,表示你不是有辜东陌了,还想的起我?? 唐时锦:“……???” 其实桃六郎还真没不给她写,辜东陌也不可能不写,对此十分心虚的锦临大帝也准备动笔…… 结果三大佬的文章还没出来,逸趣月报出来了。 逸趣月报,本来就是说一些逸趣之事的,也提到了这件事。 而且这上头,复制了唐时锦当年画的“昨日”的一部分,表示他拿着这画,与吴道子的画,xxx的画,一起让一个孩童看,孩童觉得唐时锦的更有趣;又拿着给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农看,老农也觉得唐时锦画的更好;但是让书生看,书生就说吴道子的更好,因为什么什么技法,什么什么高明…… 但是,他又找了一幅桃六郎的画,但是属了无名氏的名字,然后唐时锦的画告诉别人是庆王爷的,放给一些读书人看,读书人纷纷夸赞庆王爷的画十分别致有趣。 然后文章就说,吾自此习得了惊天画技。 下头配了一张图,画了一颗乱七八糟被世俗所污之心,上头写满了各种“技法”,属名属了个“天下第一画家”。 真的是不加一字褒贬,嘲讽之意呼之欲出。 唐时锦简直要爱死他了,立刻拿着给炎柏葳看,给桃六郎看,给辜东陌看……给所有人看,然后她郑重的宣布:“从此之后,小撷儿就是我最爱的文人了!!” 众人:“……” 三大佬默默的收起了写好尚未写好的文章。 所以强强竞技什么的,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对方会出什么招儿,这一次他确实赢了,赢的大气。 唐时锦不能公开赏他,于是趁着夜黑风高,给他送去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东西,还写了一句“心中有丘壑,眉间显山河”装裱了送给他。 于是此事盖棺定论,被嘲了的大员们也不敢说什么。 毕竟,q版画什么的,确实是另外一种画法,与其它的画,没有什么可比性,硬要拿那些画技去比对去嘲笑,本来就没有意义。 炎柏葳唯一庆幸的就是,这事儿唐时锦并没有记到他的头上。 所以秀恩爱也是有风险的,以后要有选择的秀才行。 穆完璞忙着信政司的事情,成功的错过了这个热闹,回来上折子要钱,还向唐时锦打听:“这逸趣月报到底是谁弄的啊?那文章是谁写的啊?” 唐时锦道:“不知道啊!” 穆完璞十分怀疑,又不敢再问。 只能又问:“听说王爷收了一员大将?不知能不能认识一下?” 唐时锦道:“他这会儿在财政阁,”她把折子还给他:“去吧,正好让他们把你这个再核算一下。” 于是穆完璞就带着折子去了。 因为起初核算过,这是再一次的核算,相对简单,不到两个时辰就完事儿了,成功的让辜东陌见识到了核算的神奇,顺便……又从国库里划拉走了一大笔银子。 晚上炎柏葳回来,就听到她在悲悲切切的唱:“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年呀,没了钱呀……” 炎柏葳:“……” 关键她吃完了饭,还一直在唱:“没了钱呀……没了钱呀……没了钱呀……没了钱呀……”就这一句,无限循环,没完没了! 炎柏葳过去看儿子,小天佑也一直在唱:“没了钱呀……没了钱呀……” 怎么打岔都忘不了! 所以国库现有的八千多万到底是什么?? 炎柏葳被她唱的啊,是明明没花钱都心虚,过来问她:“要不我从私库匀给你一点?” 唐总幽幽的看着他:“你这是在侮辱我!!我身为一个财神爷,怎么能动老婆的私库!” 炎柏葳:“……” 他长出了一口气。 行,行吧。 于是她高大英武的皇帝老婆,就心安理得的转身去批奏折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辜东陌:“……” 也没什么,他就是觉得,当庆王爷的随身挂件什么的,需要有一个强悍的心脏。 然后唐时锦继续哼唱着:“没了钱呀……没了钱呀……”一边用眼神儿询问他有啥事儿。 辜东陌道:“关于预算的,东陌试写了一下。”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坐下开始看,一边看着,终于停了哼唱,不光皇帝陛下松了口气,连辜东陌都暗暗松了口气。 第1099章 海王翻车现场 预算这个事儿,唐时锦指了好几个人写过,全都没有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问题是什么呢,问题就是唐总这个甲方爸爸是个文盲,她自己也说不出来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就是一看就觉得味儿不对。 传说中五彩斑斓的黑什么的…… 因为预算这个事儿,是一个对“你”极度有利的事情,不止是在决策上,在日常也是一样的,我们并不是强迫你,真的没必要!所以需要让你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 而且,预算跟算帐不一样!!并不是你有帐房先生就不需要请预算师了! 预算跟算命也不一样! 预算是需要经过详细的调查,详细的数据的!并不是坐下拨拉几下算盘就直接可以算!! 所以,预算在什么生意上都有用,但也确实,很多小本生意,不需要请预算师…… 你街上挑担子卖豆腐能算吗?能算,但咋说呢,可以,但没必要,因为你请不起。 就算你强请了,你卖半辈子豆腐,还不够请预算师的钱,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要让人明白就很难。 辜东陌这个文章,与其说是文章,不如说是一个故事,写的非常浅显。 说京城有一个商人赵某,做什么什么生意的,然后总是失败,人人都说他没有财运,他想着进京城,没准儿能沾点儿财神爷的财运呢,于是就进了京城。 进京之后,也不知道能做什么,然后动念头想开个饭店吧,然后考虑了什么什么,觉得挺合适。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无意中帮了一个老汉,这个老汉的脚扭伤了,他还把他带回家,然后聊起来说起他要开店,老汉就说起了预算,他说他儿子在商学院就是学的这个,可以帮他忙。 赵某赶紧拒绝,觉得听都没听过,再说他自己就是帐房先生出身,还用找别人算……什么什么的。 老汉就说预算和这个不一样,然后就把他儿子叫来了,他儿子给他算了算……此处写了很多赵某的观感,总之就是一下子把他给震住了。 然后他儿子说不要开,赵某犹豫不决。 谁知道就在他犹豫的空儿,有个人就在他选的店开了饭店,与他想的差不多,生意十分红火! 他顿时“恍然大悟”,心说原来他们是骗子,想来套他的想法的,就想找他们算帐,却根本不知道那家人在哪住。 之后越是看这家店红火越是生气,就是找不着他们。 谁知道不到两个月,那店就越来越萧条,开不下去了,赵某茫然不懂为什么,谁知道就在这时,又看到了那对父子,这下也不算帐了,上前请教,那人就解释了几句。 总之就是这一块顾客就这么多,同样的饭店也很多,除非你真的好吃的不得了,否则的话,经过了短暂的新奇之后,大家就不会再来。 赵某佩服之极,表示我现在又想在哪哪开个什么,你帮我算算,我出银子。 然后那人又给他算了算,赵某照他说的开了店,如何如何红火……然后感慨这是我花的最值的一笔钱……种种。 故事就是这么个故事,但是写的特真实。 唐时锦还以为他不了解市井,其实他写的风土人情都十分鲜活。 虽然在专业这一块稍弱,但是框架很是那个味儿。 唐时锦就过去桌子边,准备给他改改。 炎柏葳很是习以为常的把奏折一拢,给她让开了位置,唐时锦大模大样的占据了c位。 但是他写的字小又密,唐时锦无处下手,就另取了一张纸,跟皇帝陛下道:“这位兄台,借笔用一下行不行?” 皇帝默默的把笔递上。 唐时锦先在纸上点了几个红点儿,然后在另一张纸上,按着次序一个个的写。 一边还顺嘴撩皇帝陛下:“你说这像不像在学堂?我们是同窗,我问你借笔,你是个好学生,看不起我,不肯借给我,我下了课就跟着你……然后套麻袋揍你。” 炎柏葳:“……” 他道:“何必这么麻烦??我最喜欢坏学生了,我不但把笔借给你,你借我都行,不用还。” 唐时锦哈哈直笑。 辜东陌:“……” 他只能当自己是聋子。 唐时锦且笑且写,写的飞快,偶尔停下来心算一下数据,相比起辜东陌的想像,她这个就真实详尽多了,连街道都有名字。 很快就改好了,唐时锦把两张纸都给他,一边道:“你稍微改一改,改成一个人给什么人写信这样的,我回头叫人找一个合适的收信人,以信件的方式流出去更真实。” 辜东陌连连点头应了。 唐时锦又道:“只是这样一来,不能以你的名义了。” 辜东陌道:“无事,东陌不在意的。” 唐时锦安慰他:“以后会有机会的,虽然常言说乱世出英雄,可盛世才是群英荟萃,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每一份才华都不会被辜负,你是最优秀的,我相信千百年后大家提起锦临盛世,一定会提到辜伊的。” 炎柏葳听惯了他媳妇儿给人炖鸡汤,并不意外的看到辜东陌感动的眼中含泪…… 他忽然听到了什么,挑了挑眉,却什么也没说。 下一刻,桃六郎慢悠悠的进来了。 唐时锦:“……” 猝不及防翻车什么的。 基本上唐总对于到手的人都会原形毕露,而桃六郎也旁观过她无数次原形毕露。 但桃六郎本人,是一个超级傲娇的家伙,必须得一辈子哄着他才行的。 结果现在…… 她居然当着桃六郎的面儿,说别人最!优!秀! 这车翻的…… 正陷入感动之中的辜东陌完全没有察觉。 桃成蹊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就坐下了。 短暂的僵硬之后,唐总仍旧风度翩翩:“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辜东陌施礼退下。 唐时锦若无其事的打招呼:“六哥,你怎么来了?” “哦!”桃成蹊和颜悦色的道:“我过来看人拆桥,拆的十分熟练有趣,故此多看了一会儿。” 唐总一脸惊奇的道:“怎么?御花园里拆了桥吗?那桥修的空前绝后、举世无双、独步天下、登峰造极、美轮美奂……此处省略一万个成语……总之为何要拆!六哥你一定是看错了!” 桃六郎还从来没见过说不出来,就来一句“省略一万个成语”的! 第1100章 上了贼船下不去了 他被雷的顿了一下,仍旧坚持道:“桥旧了总是要拆的,毕竟有很多新桥极为优秀,可青史留名。”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唐总义愤填膺的道:“有些桥亘古未有,已经优秀到一骑绝尘,后桥再优秀怎么能跟他比!!所以大家从来不与他并列,这就跟评论当世诗家,从来不会拉李太白一起排名,这就好像评论世上商贾,从来不会与唐时锦相提并论一样!!” 简直掷地有声! 在这种时候都不忘夸一夸自己!! 桃六郎抽了抽嘴角,败在了她的无耻之下:“饿死了!能不能给点吃的!” 唐时锦松了口气,特别主动的拿出材料来,亲自给他煮了碗杂酱面,她很久不下厨了,炎柏葳看着眼馋,道:“锦儿,我也饿了。” 唐总用眼神儿表达了“想的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隐瞒军情不报,故意叫我翻车,我还没找你算帐呢,还想吃面!” 炎柏葳只道:“真的饿了,刚才被你唱曲儿唱的,我都没敢吃饱。” 唐时锦呵呵哒。 但还是给他盛了小半碗,也就尝个味儿。 桃六郎吃完走了,他前脚一走,唐总扑上去就掐住了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害我翻车对你有什么好处!” 炎柏葳笑道:“我起先没注意,听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骗人!”唐时锦道:“你就是故意的!” “不然呢?”炎柏葳笑道:“我要是提醒你,稍微露出一点儿,你的新桥就塌了……毕竟还是新桥比较重要,旧桥反正已经上了贼船下不去了。” 唐总脑补了一下那情形,居然认可了这个解释:“也是哦……” 她长叹一声:“我真的懈怠了!别人为你工作总得图点儿什么,身为上司,多说几句好听的,就可以少花很多钱,这个本事永远不能丢!想当年我可以面对十来个人一起训话,每一个人都以为我夸的是他,如今才一两个人就翻车!!唉!!” 锦临大帝一眯眼:“哦?这么厉害?” “当然了!”唐时锦道:“这是有技巧的,需要多花一点心思,还需要考虑他们的脾气性格,和彼此的交情……倒不是彼此有交情不能说,但是说的时候,说词就要注意了,例如你可以说张三最细心,说李四最聪明,总之,要确保就算有一天他们互证,也不会察觉你在忽悠他们……” 锦临大帝不时的“哦,这样?”“原来如此。” 于是唐总一不小心就越说越多,简直就是倾囊相授。 等说完看了看皇帝陛下的表情,她忽然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 一天翻车两回什么的…… 第二天唐总捶着自己的老腰发誓,她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一大早,辜小哥就把重写了一遍的信拿了过来,数据什么的都补充了进去,然后唐时锦叫吴不争在江南,给他找了一个接收方,一个江南不大不小的商贾。 这种事情自己也跟着扬名,当然没人不愿做的,所以只需要找个嘴严的人就可以。 辜东陌又写了一遍,还补充了一些相识的细节,显得更加的真实。 然后就这么寄了出去,唐时锦还给薛凤连写了封信,让他到时候有可能的话,配合一下。 这真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推广这个理念。 只要让大商大贾接受了这个东西,然后口耳相传,商学院出来的预算师,就金贵起来了,商学院也就随之金贵起来了,连琐反应就是商人的地位也会渐渐水涨船高。 唐时锦这边发完神经没事了,结果隔天炎柏葳在御书房议事,外头有人报太子求见。 炎柏葳还有点儿奇怪,叫进了,太子一板一眼的施了礼,便道:“父皇,儿臣想知道,是不是国库没钱了?” 炎柏葳想扶额。 但因为大臣们还在,他就一板一眼的道:“为何这么说?” 太子道:“早上阿娘带弟弟过去,弟弟一直在唱一只奇怪的小曲儿,说是跟阿娘学的……故儿臣在想,是不是国库没钱了?” 炎柏葳无奈的道:“太子不必担心,财神爷的没钱,跟我们认知中不一样,如今国库的存银,大约相当于大庆最盛时的两倍多,但因为如今只有你阿娘手中最多时的一半,所以她就说没钱了。” 太子想了想:“可是阿娘是财政阁首辅,阿娘觉得没钱,一定是因为如今的存钱不足以周转。” 炎柏葳点头:“所以太子觉得应当如何?” 太子道:“儿臣与弟弟们尚未长大,不能做更多,愿缩减衣食,历行节俭,节省银两。” 炎柏葳笑道:“你有此心很好,这样罢,下个月你们的衣履都减半,但你们还在长身体,膳食是上不能减的。朕也与你们一样,下个月衣履减半。” 他离座摸了摸儿子的头:“去吧。” 太子施礼退下。 桃相十分欣慰:“太子当真是既纯孝又有仁心,不愧是天降紫微星。” 大家纷纷赞叹。 唐时锦听说这事儿之后,就很囧了。 她就是随便发发神经,结果被他儿子认为她很穷?? 说真的,她的儿子过的一点都不奢侈,比起历朝历代的太子们,大概是最节俭的了!!真没什么好缩的了好么! 所以,身为父母真的是要谨言慎行! 唐时锦郑重的考虑了很久,终于想起来一首主旋律的歌,然后跑去跟小儿子唱了一下午,大家都学会了,第二天去东宫的时候,小天佑就一直唱“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然后她儿子还真的认真听了听,点了点头:“这曲儿微言大义。” 唐时锦:“……” 看这小屁孩儿一本正经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手痒痒,捏了捏他的小肉腮儿,大概这在小太子的认知中,属于娱亲,所以他眨了眨乌亮的葡萄眼,很乖巧的容忍了。 说真的,她时常会感叹环境给孩子的巨大影响。 别说太子了,就连她家的六小只,才六岁的人儿,要是搁现代还在爹娘怀里打滚儿哭呢,这会儿,三百千都学完了! 她回了宫,吴不争递了个帖子给她:“撷秀要找你,还非要写个帖子,文人就是礼数多。” 唐时锦接过来问:“怎么了?” 第1101章 惊天地泣鬼神的感情 昨儿,快到戌正(20点)了,一个小丫环跑到了温宅,哭着求温撷秀救命,说是她家老爷快把小姐打死了。 就是小青梅陈氏的贴身丫环,据她说,吕岗最近时常打陈氏,快要打死了,求温撷秀救命。 温撷秀直接叫小厮送她去国安部报案,反正如今有律法了不是吗? 结果小丫环不去,中途跑了。 吴不争的人过去查了查,吕岗确实打她了,但是做戏居多,他就是想叫温撷秀顾念旧情去救她……却没想到,温撷秀直接要报国安部。 唐时锦极度无语:“所以?他到底想干嘛?” 吴不争也很纳闷:“我也不明白啊!!我也很奇怪!!我真没看明白他想干嘛!我叫人盯着了。” 唐时锦把帖子随手扔到一边:“走,先过去看看小撷儿。” 两人就过去了,温撷秀在写东西,见她来了,便推动轮椅到了门前,拱手相迎。 唐时锦坐下,道:“你想说什么?” 温撷秀自己慢慢推动轮椅回来,一边直截了当的道:“如果我说,我不想管这件事情,王爷会不会觉得我过于冷血无情?” “不会啊。不想管很正常。”唐时锦道:“而且我怎么看你,对你来说其实也并不重要。你又不是靠着我喜欢不喜欢,打理逸趣月报的,是你有这个本事。” 温撷秀笑了一下。 然后他慢慢的道:“当年我与陈氏青梅竹马,我曾经很想与她白头到老,但后来我断腿之后,见到她时,她脸上没有心疼,只有嫌弃,和担心被我连累的恐慌,从那一刻开始,我与她就再无关系了。我自己瞎眼看错了人,我不怪她,但也不会再管她,不管如今她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全不在乎,即便出于道义不能完全置之不理,但,也只有道义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我会叫人解决这件事,不会叫他们再来打扰你。” 温撷秀看了她一眼,“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他只说了一半儿,就停了下来。 唐时锦当然知道他只是要表明立场,并不是要向她求助,但是她仍旧这么答了,这是在告诉他,你有这样的价值,你值得我为你出手。 他静静的看了她一眼,深深施礼。 唐时锦出来,直接叫人通知了江必安,把这一家子抓到了国安部,只说有人举报吕岗殴妻。 不管他们是不是存了做戏之心,陈氏身上的伤,是实打实的,一验之下还都不轻,按律杖一百。 陈氏当时就哭的不行了,表示自己不追究啊什么什么的。 奇怪的是,就在他哭闹的时候,吕岗拼命的瞪她,使眼色,也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但这种事儿,如今正严打,而且相当于后世的公诉案件,是不会因为女子求情而赦免的,所以实打实的杖了一百,并因品行不良,逐出翰林院,终生不得科举。 然后国安部问陈氏要不要和离,陈氏坚决不要。 吕岗被打了一百杖,居然还没有昏厥,趴在凳上,一再的给她使眼色,最后道:“吕某自知罪孽深重,配不上内子,恳请和离。” 国安部只道:“不是问你,陈氏,你可要和离?” 陈氏悲悲切切的看了一眼吕岗,抖着唇瓣道:“妾愿和离,妾愿和离!”一边忍不住一样,猛的伏地大哭起来。 搞的好像两人是什么绝命鸳鸯,而国安部是什么棒打鸳鸯的恶霸!! 缉事卫冷冰冰的道:“国安部并非逼迫,全凭自愿,你哭成这样,难道是不愿和离?那就不必和离。” 陈氏抬起头来,露出了毅然决然的神色:“民妇愿意和离!民妇是自愿的!!” 唐时锦遥遥旁观,极度无语又十分好奇,这俩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于是两人最终还是和离了。 陈氏大张旗鼓的搬离了吕家,奇的是,还带走了六岁的儿子云儿,也是她与吕岗唯一的儿子,吕岗居然也乐意?? 唐时锦和吴不争都好奇死了。 结果当晚,陈氏又悄悄的回了吕家。 然后夫妻两人一见面,就抱头痛哭,简直情深似海,生离死别。 吕岗挣扎着道:“贤娘,不要哭了,我不怕他告,怕的是他不告!只要他告,说明还是顾念你的……如今你我已经和离,他若有心,自会上门,纵是无心,为夫也会找机会演一场戏,你到时走投无路,上门求助,他又岂会不管!” 他凄然一笑:“如今庆王爷任人唯亲,为夫无能,既无倾世之貌,又与长袖善舞的手腕,但我身为人父,只求云儿能飞黄腾达,那我纵是背负污名,也心甘情愿了。” 陈氏哭的肝肠寸断:“我心里只有你!” “我知,”吕岗道:“我心里也只有你!我们只是为了我们的儿子……” 唐时锦觉都不睡了,在等着吴不争的信儿。 然后吴不争也深知八卦同仁之心,大晚上的跑进宫禀报了。 唐时锦和炎柏葳都被雷的不要不要的。 所以? 这俩人是觉得,吕岗没本事,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而温撷秀对陈氏必定余情未了,所以,只要让陈氏够惨,他就会忍不住管管,一管之下,没准儿就旧情复燃了,勾搭成啥了,然后他八岁的儿子就可以认贼作父,不是,认更厉害的人做父了,可以就在便宜父亲的提携之下,平步青云?? 为此吕岗和陈氏这对父母,不管是背负污名杏出墙啥啥啥啥……全都在所不惜?? 自己不想努力就不想努力吧,还如此的自我牺牲自我感动,这惊天地泣鬼神的爱子之情,真的把唐总三观都震的稀碎稀碎的了。 唐时锦不相信有这么奇葩的脑回路。 假如说吕岗有一个真爱外室,想为了外室摆脱这娘俩? 还是说陈氏心机深沉,想要攀上高枝,故意给吕岗洗脑? 她都比较能理解。 但是吴不争查了两天之后,跟她说,还真不是!!这俩人,就是这么想的!!! 唐时锦:“……” 关键是,温撷秀,他真不是什么高枝啊!! 他至多只是跟桃六郎是朋友而已!! 就这,就被人像盯救命稻草一样盯上了??难道是因为,这是他们唯一能扯上一点关系的?? 第1102章 集奇葩之大成 连见多了天下八卦的吴不争,都被这俩人雷了个外焦里嫩。 然后他把这个事儿,绘声绘色的跟其它人讲了讲,桃六郎几个人也被雷的外焦里嫩。 文人见到这么奇葩的事情,哪有不写文章的,一时之间,数篇文章出炉,因为这事儿其实还算是小范围内传播的,所以出手的都是大佬,同台竞技,各有拥趸。 但是唐时锦觉得,这一轮,元阆仙写的最好。 元阆仙写了一篇“爱子赋”。 他通篇“盛赞”其爱子之情,为了儿子前途不惜自戴绿帽不惜换爹什么的,那个嘲讽之意,何止是呼之欲出啊,简直就是剥皮拆骨,唐时锦反复读了不知道多少遍,觉得他把她想骂却骂不出来的话,全都给骂出来了,那叫一个爽。 当然了,配合其它人的文章一起食用,味道更佳。 大家起初还以为这事儿是杜撰的,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不可能有这种事情。 一直到好几个人的文章陆续出来,才知道居然是真事儿,再与最近的事情一联系,都知道这就是指吕岗。 其实怎么说呢,为了向上爬,认爹拜师、献妻献女什么的,真的是正常操作,历朝历代皆有,但是吕岗的操作,实在是集奇葩之大成,自戴绿帽,给妻子找墙,逼孩子换爹……前无古人啊! 吕岗两口子,这一下子算是出了名了,别说文人圈子了,别的圈子也都无人不知,真的火出圈儿了。 但吕岗这会儿在家养伤,陈氏又深居简出的,两人都不知道此事。 吕岗一直关注着陈氏那边,一直等着温撷秀上钩,但是一连几天,温撷秀一直没有露面。 吕岗等不及了,便叫人传了口信给她,说“桃子熟了”。 这就是要启动第二步计划了。 第二步计划,就是收买人上门闹事,说她已经不是吕家妇,不能住吕家的房子,然后把她赶出去,让她“无家可归”,好顺理成章的去求助温撷秀。 但,连同这个第二步计划,也有人在文章中写过了。 这一边,很快就找了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大娘来,一脚踹向院门,大骂道:“贱人,滚出来!你都不是吕家的人了,凭什么还占着吕家的房子!” 室中,陈氏猛的抱紧了儿子。 按着计划,她要等很久才能出去,好保证外头有足够的人看到,才能传入温撷秀耳中。 听着外头一声声的谩骂,陈氏心头充满了自怜自伤,觉得自己为了儿子真的已经付出到极致了……一时眼泪滚滚而下,忍不住抱着儿子抽泣起来。 云儿十分乖巧,虽然不大懂,但这两天一直听她说,起码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于是帮她擦了擦眼泪,道:“娘别哭了,云儿乖,云儿见了温叔叔,一定听话。” 陈氏正觉得极度屈辱,一听他又提到温叔叔,登时触动伤怀,一把推开儿子,横眉立目的道:“你说什么!你这个不肖子!这么快就忘了你爹吗!” 云儿被推倒在地,吓的呆怔了:“云儿没有忘了爹啊!” 陈氏站的笔直,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连爹都不认的,还不如一个畜生!云儿,你要记住,不管温叔叔对你有多好,你都要永远记住,谁才是你的亲爹!” 云儿呆呆的点头:“记,记住了。” “好孩子,”陈氏又慢慢的缓和了神色,把他拉回来:“孩子,你也别怪娘,娘也是为了你好!娘是万不得已的!!” 她又抽泣起来。 这时,外头已经有不少人围了过来。 那老大娘更是骂的高门大嗓,忽然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爱子赋》啊!!” “对!换爹吕啊!!” 顿时,轰的一下就爆了,无数人都在往这边挤,连骂架的老大娘都有些犯嘀咕了,心说什么叫换爹吕? 围观的人可不管这个,他们这是真的亲临八卦现场!八卦进行时啊!! 一时之间呼朋唤友,人山人海,忙乱之中,还有人跑过来:“我帮你一把!”一边一脚就把院门踹开了。 外头齐齐发了一声喊。 事先没有说会把门踹倒,把陈氏都吓了一跳,也来不及多想,急迎了出去,悲悲切切的哭道:“胡大娘,你何苦这般逼我!” 胡大娘虽然觉得不妙,但她是收了钱的,骑虎难下,于是喝骂:“少跟老娘来这套!你马上搬出去!” 众人又是发一声喊,有人高声道:“这气势,就是个角儿啊!!” 不少人轰堂大笑。 陈氏也迷茫了,半晌才哭道:“我们孤儿寡母的,你要我们去哪里!” 本来下一句,胡大娘就要说,我管你去哪里,反正不能住我这儿! 结果胡大娘吸了一口气,还没来的及说呢,就有人大吼一声:“去投奔温撷啊!!” 众人又是轰然大笑,有人道:“只可惜人家温少不想当你儿子的便宜爹!!” “看着也不好看啊!一把年纪了,咋就想的这么美呢!?” “当年背弃婚约,如今还觉得人家对你情深意重,这脸得有磨盘那么大吧!?” “恶心的人见的多了,像你们这么恶心的真头一回见!!换爹吕、绿帽吕遗臭万年!!” 听着别人把他们的算计一步步揭开,陈氏彻底惊恐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叫她如何往下演!! 事情彻底失控了,本来只是几个人的调侃,渐渐演变为无数人的攻击谩骂,还有人往她们身上扔东西呸口水,一直到羽林军得了信儿过去,才总算救下了这对母子,可怜那孩子为了给母亲挡着,也挨了好几下子。 这事态演变,连唐时锦自己也没想到,主要是她心思不在这儿,没有去想这事儿的后续。 吴不争回来还道:“可惜了那个孩子,看着是个挺懂事的孩子呢!” 唐时锦问:“送出去了?” 吴不争道:“我派人把他们一家子都送回原籍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这人虽然恶心,但是罪不至死,之前的事情都罚过了,他们苦头也吃够了,不需要再做什么。 当然了,事情闹成这样,送回原籍日子也不会太好,但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己作的,又不是冤枉他。 只是那个孩子确实可怜,跟着这么奇葩的父母。 但是唐时锦万万没有想到,就连这种事情,都能有不同意见! 有人居然觉得,这是万般无奈,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1103章 这才是正听使 唐时锦是真的震惊。 就像当初的苗县令之事,有争议,她能理解, 元阆仙之事,有争议,她也能理解。 留王氏什么的,有争议,她同样能理解。 但是如今这事儿,居然也会有争议??绿帽子什么的,不认亲父什么的,这不是古代人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吗?? 唐时锦叹道:“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吴不争也不能理解:“可能是觉得这毕竟是爱子之心?情有可原??” “爱子之心??”唐时锦无语的道:“这爱子之心,也爱的太自以为是了吧!?将来让这个孩子如何自处?别人说他爹,他爹赚钱养家,他爹敦敦教导,叫那个孩子说什么?” 她用手打着节拍,直接唱了两句:“夸我爹,为我殴我娘;夸我爹,逼我娘出墙;夸我爹,绿帽戴的忙;夸我爹,两手一摊两脚一蹬屁都不干将担子给了温家郎!管生不管养,理直气又壮!这就是我爹娘” 居然还挺顺,居然还有调调!! 几个人都忍不住失笑,又觉得十分可悲,笑了一半,又纷纷深思起来。 唐时锦却没笑,她偏头沉吟了许久,忽然正色道:“正听使。” 桃成蹊愣了一下,然后他收了笑,起身施礼,静静的等着。 唐时锦一字一句的道:“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何谓仁?何谓义?圣人所说的也未必是对的,书上所学的也未必能学以致用,十年寒窗入了朝堂,却连最粗浅的道理都不知,这也不知是他的悲哀,还是朝堂的悲哀?” “我希望你能做两件事,第一件,茂州试点国恩学堂,我希望有一本简单易懂的德育启蒙教材,才本就在其次,人品才是最重要的第二件事,在院试或者乡试中设专门的考题,人品不过关的,才再好也不要!你装,也得装出一个光明磊落,正人君子!” “明是非,正视听,这才是正听使啊!!” 桃成蹊正色道:“是。” 几日之后,朝上下旨,天下报由张君平接管,也就是张居正的儿子。 另下旨,在六部之外,单设教育部,由桃相兼理,桃成蹊为尚书,另调入了邹衡玉等数人。 虽然就算在现代,也不乏名校毕业但是思想奇葩的人,但是,唐时锦还是想努力一次,试一下。 毕竟,在古代也有古代的好处,有尊卑,有君权,有神仙光环。 而且以这件事情发难其实很合适,比当年唐有德杀妻的事情都合适,因为这是“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的时代,在这个时代批驳“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剑指孝道。 可偏偏,这件事情上,是吕岗自己不当爹的。 不管怎么说,教育部就这么建立起来了,然后就开始编撰教材,因为这会儿茂州各地的国恩学堂已经在建设了,所以这件事情,已经很着急了,迫在眉睫。 唐总的好处是,她对于不擅长的事情,很能用人不疑,既然是外行,就不去指导内行。 所以她又马不停蹄的去想办法赚钱了。 她其实也是突发奇想,想起来了后世的一个暴利行业,牙医啊! 她不是医生,但是她开过美容诊所啊! 虽然主要的业务是换美容牙,但是对于普通的补牙镶牙也都是要做的,所以她对很多事情都比较了解,所以如今一个是要造设备,二来是要制造合适的药物,寻找合适的填充材料,牙冠假牙什么的。 其实如今也是有牙医的,只是极少极少。 像黄帝扁鹊这种虽然治过牙,但其实不算牙医,倒是有一个叫张子和的,金朝四大名医之首,提出过一系列治疗牙痛的方法,例如烟熏、漱口、刷牙、填坑、捻线、鼻嗅、擦贴等等,算是进了一步。 只是如今牙医补牙,用的是银汞合金,唐朝新修本草中曾载“以白锡和银薄及水银合成之”,银薄就是指的银箔,这是有毒性的,如今补牙都是用玻璃离子树脂,复合树脂,或者不锈钢,这个都需要去试验。 而且也是有种牙的,陆游为此还写过一首诗“卜冢治棺输我快,染须种齿笑人痴。” 楼钥所著的玫瑰集赠种牙陈安上也曾说到:“陈氏术妙天下,凡齿之有坠者,易之一新,才一举手,便使人保编贝之美。” 才一举手什么的,说的也太轻巧了就算在现代,也没有牙医能做到,看牙是很多小伙伴的噩梦好么! 只能说人说话,有时候确实夸张的过份。 唐时锦最了解的是设备,现代的设备,确实很方便,只是在没有电的情况下需要改造。 另外,很重要的是麻药,没有麻药治牙,想想都要崩溃。 当然了,每一项都需要研究。 唐时锦并没摁着奚渊穆一个人折腾,毕竟他对这方面也并不了解,所以她还动了不少太医院的人,毕竟他们几个人都是学武之人,健康的不得了,太医一个个闲的不行。 结果没想到隔了几日,有个姓刘的老太医跟她道:“王爷,下官有个老友,曾在太医院待过几年,之后回乡修书,如今修得一本书,下官等俱都看过,堪称巨著,不知王爷要不要瞧瞧?” 唐时锦点了点头:“可以,他在太医院待过?” “是,”老太医便叫人去取过来,一边道:“他父亲也曾在太医院,祖父、父亲都是名医,可以说是医学传家,他本人亦是医术极好,曾医好下官的父亲,下官学医,其实受他影响极深后来他离开太医院之后,便一直在民间行医,这一本书历几十年始成,包罗万象,以往的医书,皆无法与他相比” 唐时锦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不一会儿,小太医便把书抱了来,厚厚的几大册,唐时锦一看封皮,当时就愣了:“本草纲目??” 她都惊呆了好么:“你,你那个老友叫什么名字?” 老太医道:“他姓李名时珍,字东璧。” 第1104章 恨老天不开眼 什么,李时珍?? 李时珍啊!! 唐时锦都混乱了好么! 她先入为主,一直以为这个世上已经有了本草纲目,万没想到,居然直到此时才有!! 对啊,李时珍就是明朝的啊!! 没记错的话,他写完本草纲目的时候,就已经七十多了,成书不到三年就去世了! 而且在历史上,李时珍生前,本草纲目不得重视,一直未能刊行,一直到他去世好几年之后,才由他的儿子献给朝廷!原来在他生前,就曾经献上来过吗? 她真的有点激动了! 唐时锦道:“他现在在哪??” 老太医都被她的迫切弄的有点懵了:“他在京城,他取此书与我看,故留在京城。” 唐时锦道:“我要见他!我现在就要见他!!” 看老太医很吃惊,她又迅速找补了一句:“我在民间听过他的名字!神医!我十分佩服他在医学上的态度!!” “哦,”老太医便道:“那下官明日便叫他进宫,或者王爷派人去召便是。” “不不!”唐时锦道:“我们现在出宫见他!!” 老太医又讶异又高兴,然后唐时锦就跟着他出去见人了。 其实要用现代的眼光来看,本草纲目有错吗? 当然有!有很多!! 本草纲目里,有很多荒谬迷信的方子,有的甚至匪夷所思。 例如最广为人知的孕妇不能吃兔子头,不然孩子就是兔唇? 又例如:“小儿腹胀:父母指爪甲烧灰,敷乳上饮之。”也就是说小儿腹胀,用父母的指甲烧成灰与乳汁一起喝下去?? 又例如,“猝然腹痛:令人骑其腹,溺脐中”?? 真的是好人也能折腾死。 还有恶心的,“金疮血出不止:饮人尿五升”?? 多大仇? 还有很莫名其妙的:“令妇不妒:取妇人月水布裹蛤蟆,于厕前一尺,入地五寸埋之”??? 还有很吓人的,例如上吊的人用的绳子,烧成末,用水服,可以治疗癫狂?? 反正屎尿血头皮屑,指甲耳屎头盖骨,还有什么老鼠牛屎蝙蝠尿奇方怪方,应有尽有。 他是把“邪祟”也当成病来治的。 而且李时珍素来有向道之心,所引用的书籍之中,有很多是道教的典籍,也有很多是道听途说的,毕竟本草纲目本来就“搜罗百氏采访四方”,师渔人、樵夫、农民、车夫、药工等等,所以有多奇怪的方子也不奇怪。 但这是时代局限。 这年头,十个人里头有十个人都笃信鬼神,所以有这些并不奇怪,仍旧瑕不掩瑜。 毕竟本草纲目的主要成就在“本草”上头,而且确实有只录不验的问题在,所以现代认为他是一个“医药学家”,而不是医学家,李约瑟称李时珍是“博物学家”,其实还挺恰当的。 不管怎么说,这仍旧是一部伟大的巨著! 所以,首先要避免他死应该让他好好活着,和神医谷,和其它大夫,一起修订这部巨著,去其糟粕,留其精华,然后天下推广。 两人很快就到了他们暂居的宅子,他们进去之后,还没落座,就有两个青年,扶着一个老人急匆匆的出来,就要见礼。 唐时锦赶紧扶住:“老神医不必多礼。快请坐。” 她态度十分谦和,几个人就渐渐放开了些,各自施了礼坐下。 李时珍跟课本上长的一点也不像,他长的真的挺慈眉善目的,很黑很瘦,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温和,但也很苍老,并不是行动蹒跚那种苍老,而是叫人感觉,历尽风霜。 唐时锦温和的道:“老神医,我今天看到了您写的本草纲目,十分佩服,故此冒昧来见,我徒弟出身神医谷,不知有没有机会,与您好生探讨探讨?” 李时珍十分恭敬。 毕竟他做过太医,与一般的平民还有些不同。 他笑的眼角纹理都褶了起来:“多谢王爷赏识,草民不敢当。王爷有命,本不敢辞,只是草民老了,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了,只怕时日无多犬子建元、建方、小徒鹿门皆习医术,若王爷不嫌弃,可随时召他们探讨。” 唐时锦道:“无事,我有玉液琼浆,不敢说能令老神医返老还童,但稍加改善还是可以的。” 她从空间里取出了一瓶灵泉水:“请老神医现在就服下,我明日便遣人前来相请。” 李时珍显然有些惊讶。 但他是一个信道之人,他向来自诩修仙者,以药入道的,所以他很快就回过神儿来,然后就有些激动了,双眼微微发亮,双手接过瓷瓶,也没有多想,就揭开蜡封,将灵泉水倒入了喉中。 旁边两个青年十分讶异的看看他,又看看唐时锦。 唐时锦便起身道:“老神医休息一下,我明日就派人过来,请老神医和诸位过府。” 一边说着,一边拱了拱手,两人忙不迭的还礼,唐时锦就先走了。 然后她直接回了庆王府,叫人把奚渊穆叫回来,果然他一看就如获至宝。 第三天,唐时锦就派人把李时珍和他儿子徒弟都请了过来,加上神医谷的一些人,开医学研讨会,修订本草纲目。 其实要叫她来看,神医谷的理念更接近现代,非常严谨,注重实践,更科学。 但都是大夫,很多东西都是共通的,所以他们还是可以探讨探讨的。 唐时锦索性给太医院也开了绿灯,每天都可以有一半人过去参与,因为奚渊穆不擅长俗务,所以唐时锦又指了太医院的院正,负责主持本草纲目的修订工作。 院正也是神医谷出身,是奚渊穆的师伯。她当年怀六小只的时候,院正是真的叫炎柏葳折腾的不轻,虽然她私下埋怨他小气,其实对他的严谨作风还是很信服的。 因为唐时锦觉得这件事情更重要,所以就把牙医的事情暂停了一下。 设备什么的还照常造,但是药物什么的研究就暂停了。 刚想起来的要赚钱的事情停了,她觉得就跟丢了钱一样,于是又开始唱曲儿,“我成天在抱怨,我没钱,我没钱,恨老天不开眼,不开眼,不开眼” 炎柏葳:“” 关键这一次她怕儿子听到,偷偷摸摸的唱! 而且还带着辜东陌到处蹭饭,蹭王慎行的,蹭江必安的,用她的话来说,不在于钱不钱,我要安抚自己内心的创伤! 一直到有一天,皇上特意派人来叫她回宫,跟她道:“行了,不用急了,你现在有钱了。” 唐时锦问:“嗯?” 炎柏葳递了一封信给她。 第1105章 不花钱还赚大钱 历时近两年,小国舅卫时磊终于回来了!! 因为有满剌加这个“会客厅”在,所以卫时磊这一次出使的国家,是不包括近处的诸国的,例如这一次来过的满剌加、吕宋、渤泥、暹罗、真腊等国都不在内。 这一次出海,敕使的国家有锡兰、柯枝、古里、小葛兰、彭亨、东西竺、龙牙迦邈、淡洋、花面、龙涎屿、翠兰屿等国,最远到了忽鲁谟斯国,位置大概在如今的伊朗那块儿。 信中约略提到了各处的风俗、物产,有很多小国早已经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了,唐时锦都闻所未闻,看的十分稀奇。 而且后头还提到了唐时锦比较在意的。 他们当时带过去的东西真的不少,不少是做为国礼,与各国来往的,但也有不少是做为商品,去探探路的。 因为是鹰讯,卫时磊说的含蓄,只说带回来的东西不少,只怕上岸之后要运到京城比较麻烦,所以用的时间会比较长。 但是唐时锦会看数量啊! 带过去的礼,只装了十来艘海船,回来的礼,几乎装满了船队? 弟弟是真是深得她真传,这是去搜刮地皮了吗? 内心虽然吐槽,但心里还是比较开心的。 她不懂外交,她只知道,当年郑和下西洋,简直就是去炫富加布施的,大把的撒东西,虽然确实扬我国威了,但也把大明花的弹尽粮绝,且引来了豺狼觊觎。 她这个,起码不会花光国库,还能赚钱!赚大钱!! 而且卫时磊还说了,有许多各国的商船,跟着他们的船队回来,也会一起到达闽州。 炎柏葳笑道:“磊儿这一趟回来,可以回京待几年,就算还要出使,也不必非得磊儿去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答非所问:“港口贸易要大兴了。” 她当年画大饼弄了这么多人来,建起了一座海边城市,也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对,”炎柏葳道:“海边几处城镇的管控,也得上上心了。” 他微微沉吟,“磊儿回京,桃三哥直接提拔成镇海总督,镇海卫及满剌加的兵,我把戚继光调过去,得胜口那一边,把穆云昶略提一提,但不必做主将。对,我得把穆星昴调回来……” 唐时锦耳朵虽然听着他计划,但脑子在考虑着港口贸易的事儿。 海务司的事儿,提了好几年了,但因为当时没钱,所以一直没能正式建起来,仍旧是总督府在捎带手管着,也得尽快建起来才行。 炎柏葳其实也只是自言自语,两人各自寻思各自的。 章无极在那边虽然待了很久,但他主要做的是基础建设,真正到了贸易发展的时候,还是要有人去把关的,谢不渝虽然顶着财神党的身份,但毕竟还是个商人,不能当官儿用。 所以一定要有人去盯着。 另外就是,穆永福要带着他的匠人,去那边对海船进行改造。好几个事儿。 唐时锦转头跟炎柏葳道:“我要去闽州。” 炎柏葳垂了垂眼。 唐时锦道:“财政阁,莲生的外务司,还有永福那边的人,我都带过去。”她摸摸他脸:“我不去我不放心。” 炎柏葳半晌才叹道:“去吧,带着太子一起去。” 唐时锦一愣:“带太子?” “对,”炎柏葳道:“带着太子。” 唐时锦一想也可以,太子如今算着九岁的数了,在这个时代真不算小了,带着他,从头到尾的亲历一件事情,对他来说,绝对是一种成长。 唐时锦问:“带陪读吗?” 炎柏葳道:“这个,你去问他的意见,他要带就带。”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心里过了过,还是不大放心:“太子说大不大的,正是关键时候,有些事情我万一不会教,你再给我挑个人。” 炎柏葳沉吟了一下:“不用,东陌虽年轻,却心性沉稳,莲生亦是个极为通透的人,还有那个邹衡玉,我虽然只见过两回,倒是觉得他很不错,有这些人足够了,再加个外人,太子未必能亲近,反而多事。” 他摸了摸她的头:“再说我老婆足智多谋,教谁都是够格的,真不用太小心。” 唐时锦哼了一声,指责他:“你放到最后才说我,可见还是不相信我!!虚伪!!” 她就站起来走了。 第二天她才过去问了问太子,太子毫不犹豫的就表示要带伴读。 而且出门归出门,功课是不能丢的,所以还要考虑功课的问题。 张居正身上事情多,是不能带的,所以唐时锦让张居正把进度和计划,交待给了辜东陌。 但是武学这边儿,太子直接点了江必安。 如果带江必安,那戚曜灵就不能带了,唐时锦很郁闷,毕竟江必安不如戚曜灵听话,又不如戚曜灵好用。 她纠结了半天,要不要跟儿子打商量,但是理由实在是不够充分。 唐时锦也没办法,就暂且这么定了。 她既然要去,时间顿时就紧了,炎柏葳先下旨令戚继光交接事务,带两千亲兵尽快赶往闽州。 唐时锦这边,也派了人四处通知。 江必安那边,可以带五百缉事卫,是为了平时办事方便。但是护卫是影卫和禁军负责的。 还有穆永福那一边,要带着工匠一起去;另外就是汤莲生那一边,再就是财政阁,当然还有必带的吴不争……余外还有四个伴读的家里,让他们收拾东西,每家可派四人随行,只照应起居。 消息一放出去,四方齐动。 汤莲生回去一说,戚曜灵起初完全没有想过会不带他,只应了一声。 汤莲生无奈的道:“太子点了江必安随行。” 戚曜灵这才回过味儿来,吃惊的道:“必安去?我不去??” 汤莲生道:“看来是了。” 戚曜灵饭也不吃了,立刻进了宫,唐时锦也无奈:“我也想啊,我们师徒几个一起去,干活游玩两不误,多好……但是太子点了必安,再说必安本来就是他的少傅,张居正不去就不去吧,必安不去,没有理由啊!” 戚曜灵道:“我去跟太子说。” “你等会儿,”唐时锦道:“你跟太子说,太子是肯定会答应的,但是没有必要。因为太子本来就是要他习惯独立思维,自己做决定,所以他做出来的决定,正确的,那就照此执行。” 太子的心性,将来关乎天下,所以如今一切以教育孩子为准,孩子他爹,那醋劲儿都能直接就饺子了,愣是一句话没多说。 戚曜灵有些失落:“可是我不放心。” 唐时锦摸摸他头:“这一趟去,人多的很,不比以往轻车简从,你不用担心。” 戚曜灵又道:“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唐时锦想了想:“年前一定回来。” 年前!好几个月!当了半辈子随身挂件的大师兄,粉失落粉失落的走了。 过了一天,许天禄也进了一趟宫,说想跟着过去看看。 他去不去的,倒是不要紧,唐时锦就答应了。 于是十天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第1106章 徒弟还是新的好 因为此时卫时磊已经到了满剌加,稍加修整就会返航,所以时间已经很紧了,也所以,去的时候没法游山玩水,要尽快赶路。 太子和四个伴读,虽然年纪不大,但都已经学过骑马,也都有自己的马儿,所以唐时锦允许他们每天骑马一个时辰,要分两次,但是没有限制他们具体的时间。 如果他们自己不嫌晒,非要大中午的出去骑,唐时锦也不会阻止,五月的天还不算太热,再说了,吃了亏就学乖了。 这么大的男孩子,就没有喜欢陪着亲娘的,再说难得出远门儿,唐时锦也不拘着他们。 只是每天固定的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打发辜东陌去给他们讲课,平时他们在马车里,也时常打发辜东陌或者汤莲生,有时候两人一起过去,沿途看到什么,就随机讲解。 汤莲生也是那种爱琢磨人的,没两天,回来就跟她道:“东陌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他明明出身富贵,却又非常了解市井,就是街巷市井,买卖风物的那些事情,讲起来很有意思。” 比如有一回看到有人提了个罐儿,他就给他们讲,说津沽最喜欢养金鱼,养的极精,打鱼球就是从这儿兴起来的,出门逛街,买罐儿金鱼提着,简直就是津沽街头一景,起先都是瓷罐儿,如今又有人提玻璃罐儿,不少人会提着玻璃罐儿的金鱼溜达,养一红一黑两条,就跟老京城人提着笼子遛鸟儿一样。 而且这边有一种戏文叫“像生”,据说最早都是女先儿说像生的,近几十年来,渐渐的有了男的,其实就是一种口技,“数人声口”与“鸟兽叫唤”学的活灵活现。 唐朝有个宫廷名舞叫《鸟歌万岁乐》,记曰:“武太后时,宫中养鸟能人言,又常称万岁,为乐以象之。舞三人。绯大袖,并画瞿鸟鹆,冠作鸟像”,其实跟这个也有相似之处。 唐时锦觉得,这可能就是后世相声的雏形。 汤莲生说完了,总结道:“所以现在孩子们可喜欢他了!” 唐时锦笑道:“你没问问他?” 汤莲生笑道:“还没来的及呢!你问问呗!” 于是等辜东陌回来,两人就问他。 辜东陌如今与他们熟了,倒也没避讳,笑道:“我小时候,六七岁时,跟着我舅舅游学过几年……我舅舅当年考中过举人,坐了个红椅子,之后就屡试不第,接连十余年不第,索性出去游学,我那时候年纪小,极爱他说的故事,非要跟着他,他就真的留书一封,带着我走了。” “我舅舅这个人,性子十分古怪,说是游学,其实说是游玩更恰当,就是到处见识风土人情,我舅舅其实着实是一个全才全能的人,有时他说书,我就当跑堂;他票戏,我就在下头帮人倒茶,我舅舅很会写戏折子的,自己写了自己唱……” “我舅舅还敲着梆子卖过豆腐,挑着担子当过货郎,有一回,那会儿还是刚出来没多大会儿,我想家了,闹脾气,他就把我卖了,我当时还以为他定会回来,结果一连两天都没回来,就把我留在那个农家,我吓的直哭,直到第三天我舅舅才拿着银子回来赎我……” 他边说边笑:“从那之后我就不敢闹脾气了,其实不闹脾气他也卖我!有时候拿我换酒喝……我那时候真的觉得他是个糊涂人。总之就这么接连三年多,才回了家,回去之后,我阿娘抱着我哭了两天,一问过往之事,气的拿棍子抽我舅舅,我舅舅就笑着跑了。” 他笑叹了一声:“可其实,等后来我爹考较我学问时,震惊不已,连我自己也是震惊不已,我回想时,都不记得舅舅有认真教过我,可是我的学问却是突飞猛进,又见识开阔,我爹说道,我舅舅着实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 唐时锦两人都听的津津有味。 唐时锦心想应该让他跟炎柏葳聊会儿,都是舅舅控。 然后唐时锦道:“那你去那家面馆,为何食不下咽?” 辜东陌笑了一声:“我舅舅是个吃家,大冬天恨不得脱衣换佳肴的那种人,所以我们日子再苦都没苦过嘴,吃的都是好的,而且我舅舅不是江大人那种,喜欢找街头巷尾老字号的那种人,他吃的十分精致,有时候耽误晚了,没有酒楼开门,他甚至会带我去青楼……”他咳了两声:“反正都是挑好地方吃,我真没吃过那种老摊儿。” 唐时锦笑道:“你应该早跟我说这个,早说这个,你根本不用跟必安去吃饭,毕竟不管用什么方式,反正了解了就行,你已经足够了解了。” “没事,”辜东陌道:“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唐时锦问:“你们是青州什么地方的人?” 辜东陌道:“兰陵县。” 唐时锦哦了一声:“去的时候没时间,回来的时候,要有空,说不定带孩子去你们家玩会儿。” 辜东陌笑道:“王爷要真去,那我家能吹一辈子了。” 唐时锦笑道:“夸张。” “你就别想了!”汤莲生道:“回来时绝对是归心似箭,去你那儿?不可能的。” 唐时锦:“……” 她默默道:“徒弟还是新的好,旧了就不听话了,一个两个的,天天吐槽我。” 汤莲生道:“我知道你在说哪件事儿,大师兄写信跟我说了。”他幽幽的看着她。 唐时锦默默的别开了脸。 辜东陌笑着低头喝茶。 说是赶路,结果进青州的时候,正好是端午节。 据说青州端午节有舞龙踩高跷,划旱地龙舟,种种的活动,几个孩子听着辜东陌说了,转头就来闹她,唐时锦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毕竟赶上个节日确实难得,见识一下也不错。 因为他们这一行人数众多,赫赫扬扬的,所以为了掩人耳目,队伍还在继续往前走,唐时锦等人暂时留了下来。 这年头的客栈有很多单独的大院儿,住下之后,几个孩子就闹着要出去玩。 出门在外,唐时锦把脸涂黄了些,换了一身女装,还包了头巾,几个人也都换了衣服。 唐时锦道:“孩子们都分开,要不就一个,要不就两个三个,不能都在一起,太显眼儿了。炎五,你把影卫也分开,明暗各两个人负责一个……” 她简单分了分,一边又道:“明儿也这样,看的时候要是你们想走近了看,也按今晚这么分。 许天禄道:“到时候我带着宏儿下去就行!” 唐时锦道:“行,那影卫就多去两个人保护你,”她又转头跟汤莲生道:“莲生东陌,你俩人到时要不要去玩玩?我派影卫跟着你们。” 汤莲生对于跟孩子们同一待遇适应良好:“好啊,到时我下去玩玩。” 辜东陌失笑道:“我就不下去了,从小到大看过多少回了。” “行,”唐时锦道:“那到时我和东陌在楼上喝茶。” 她摆摆手:“走吧!” 第1107章 坏心眼儿的怪阿姨 这作派看起来实在是草率了些,感觉影卫自己都不知道要看哪个孩子。 其它几家的人都十分诧异。 但这些人过来的时候,都是被千叮万嘱过的,再说太子都是一样的,谁敢吭声? 你家小主子再金贵,能金贵过太子? 所以只能抱着以防万一之心,默默跟了上去。 唐时锦那边安排完了,这边几个孩子还没商量完咋分,唐时锦本来以为是几个孩子要好,分不开,结果转头一看,就见小太子和王休容、许鑫宏早就站到了一起,而桃行砥好像是不大想去,一只手背在身后,站的特端正,非常有范儿的摇头,说要温书,不想去?? 马余庆是个实心眼儿的铁憨憨,拉着他道:“温甚么书啊!一起去玩啊!!” 唐时锦瞥了他几眼,忽然有点儿想乐。 家风这种东西,真的对人影响很深,桃家人,就连桃行砥这小屁孩儿,骨子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痴劲儿。 但他现在半大不大的,正处于喜欢模仿的时候,一看小屁孩这个架势,就知道在学家里人,他心里明显也是想去的,但又觉得贪玩不好,小书生端着架子,一本正经的拒绝的样儿,超级好玩。 于是唐时锦立刻道:“行砥不爱去那就不去了,正好你们四个两两一对,走吧!” 小屁孩震惊抬头,看着坏心眼儿的怪阿姨。 但唐时锦在孩子们中威望还是很高的,她一开口,马余庆也不敢再说了,只能放开了桃行砥的手。 这孩子性子也大大咧咧的,也不觉得那三人会排斥他,就小跑几步,就近拽住了王休容,就道:“我们俩一起吧!!” 王休容被他拽的一皱眉头。 马余庆还回头跟桃行砥道:“那我们可真去啦!唉!这个时候还非要看书!” 他蹦跶着走了。 桃行砥张了张嘴,小脸儿泛红,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算他本来不想去,看到几人都走了也会失落,更何况小屁孩本来就想去呢? 桃家人也急的不行,看看他们家的少爷,又看看明显在发坏的唐时锦,简直哭笑不得。 幸好唐时锦也就是逗他,所以出来之后就跟汤莲生使了个眼色,然后汤莲生等桃行砥失落转身,这才进来叫他:“行砥,没人与我搭伴儿,你陪我去好不好??” 小少年的眼睛亮了亮,然后他特别斯,特别有范儿的点了点头:“那好吧。” 然后汤莲生伸出手,他把手给了他,一大一小两人就牵着手儿出去了。 这会儿还不到用晚饭的时候,外头热闹非凡。 来来往往的人手里都抱着艾蒿,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着“五毒”的剪纸,太子和许鑫宏挨着辜东陌,不住口的问:“东陌,这个是什么?” “这是五毒,”辜东陌用青州话回答:“五毒就是五种有毒的虫子,蝎子、蜈蚣、毒蛇、哈蟆、壁虎,贴这种叫门符,是为了驱五毒、也就是驱虫辟邪,不会生病。” 许鑫宏指着道:“那个又是什么?” 辜东陌看了一眼:“那叫艾虎,也是镇祟辟邪保安宁的。” 他一路走,一路给他们讲,后头王休容和马余庆也跟着听,后来汤莲生两人也追了过来。 马余庆看到一家人门上贴着牛,还念了一遍:“我是天上老黄牛,跑到人间吃忧愁辜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啊?” 辜东陌看了一眼,便笑道:“你们等会儿。” 他就过去跟那家人商量了一下,然后就带着几个孩子进了那家的门。 唐时锦好奇,也伸头看了看,就见那家人家里,到处都贴着剪纸,什么桃、虎、狮,房门上还有葫芦、宝剑,窗纸上还有虎,真的是什么都有。 唐时锦很稀奇的跟江必安小声道:“贴在一起,不会打架吗?虎和狮子不会把牛吃了吗??” 江必安道:“不会。” 唐时锦道:“为什么?” 她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有学问的话,例如这不是普通的虎,是什么端午神虎之类的,结果江必安道:“因为这是剪纸。” 唐时锦:“” 她无语的看着他:“江必安,我时常有一个疑惑,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江必安淡淡道:“我觉得你应该已经习惯了。” 唐时锦默默的跟他拉开距离,过去跟许天禄说话了。 汤莲生背着手站在门边,跟江必安道:“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 江必安淡淡道:“佩服我什么?” 汤莲生:“永远记得自己是谁。或者说,永远守的住自己,”他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开玩笑,我是真的很佩服,这一点很难,很少有人很做的到。” 就好像,他明显喜欢唐时锦,他也确实不擅长说话,不擅长讨好人,却也不至于一点也不会,可是他从来就不试图讨好她,逗她开心什么的永远有什么说什么,十几年如一日,很江护了。 江必安没有说话。 其实没什么难的。 有些东西,既然做和不做都没有什么区别,那就不做。就是这么简单。 几个孩子看完了那家的贴纸,纷纷惊叹着出来,一边议论纷纷。 唐时锦早就走到了前头,给几个孩子买了五色绳,还有腰间的香囊,还有雄黄酒什么的,等到了定好的酒楼,都戌时了,几个孩子也饿了,一个个吃的十分开心。 唐时锦还问桃行砥:“行砥,出来玩开不开心?” 桃行砥点头:“开心!” 唐时锦笑道:“那下次出来不出来?” 小少年就知道是在说刚才的事儿了,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 然后他细声细气的道:“可是沉溺于享乐,本来就是不好呀!” “不一样的,”唐时锦温柔的道:“什么叫享乐呢?例如你们玩一些重复的,不用动脑子的游戏,这才叫享乐,就是那种不管玩多久,都对你的学识修养之类,没有什么好处,纯粹逗自己开心的,才叫享乐。” “而出门,见识一些风土人情,这不叫享乐,这会开阔视野,增长见识,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经历是最宝贵的财富,你六叔当年,游遍天下,见识广博,所以他才写的出锦绣章” 她摸了摸他的头:“学问并不全在书里,不然我为什么要带你们出来呢?” 桃行砥点了点头,又问:“可是你带我们出来, 不是因为要带殿下吗?” “是,”唐时锦道:“但是道理是一样的,如果出来没有好处,我为什么要带太子出来?” 桃行砥道:“因为殿下是殿下啊!殿下是君啊!” 唐时锦微微皱眉:“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第1108章 无人不知庆王爷 桃行砥一愣,察觉到不对,犹豫着没敢往左右看。 唐时锦微微皱眉。 所以有时候在育儿上,她就是很纠结啊! 其实原因她能猜到,她甚至能猜到说这些的是谁。 肯定是王休容。 宏哥儿和桃家都是亲戚,不会过于灌输这些事情;马三道属于隔代亲,疼孙子疼的要命,所以才养出这么个铁憨憨,他也不会教他这个;只有王恂实,为人谨慎,他很可能会这么教导王休容。 他怕儿子犯了忌讳,所以早早的向他灌输君臣有别的观念,让他以“臣”而非“小伙伴儿”自居,这没有错。 可是在这个时候,她是真不知道,这些孩子们这么早就明白“太子”跟他们不一样,是好是坏!! 更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跟他们说清楚,太子这俩字儿,这会儿还不值钱? 他们来就是为了学习的,纯粹是她捎带手儿带孩子,没打算指望他们干什么? 短暂的沉默之后,辜东陌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汤莲生。 然后汤莲生站了起来,正色道:“殿下,行砥,还有你们,你们要记住一件事情锦临朝,与历朝历代都不一样,因为锦临朝有我师父,有庆王爷,绝无仅有。所以,不管在哪个朝代,君是皇上,是殿下,但是在锦临朝,君是皇上,是庆王爷,是殿下。” 他加重语气:“你们明白了吗?庆王爷,亦是君!!甚至我可以说一句在历朝历代,也许大逆不道的话百姓有可能不知道谁是皇上,但无人不知庆王爷!庆王爷是大庆救星,是星宿降世,庆王爷之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几个小的,包括太子,都定定的注视着他。 然后太子道:“我知道,张少师说过。” 汤莲生点了点头。 然后他续道:“再说回如今,殿下当然是君,但殿下还小,殿下还未长成,还需要学习这一次,师父带你们出来,就是为了让你们看看这个天下,看你们能够学到多少,能够得到多少。” “即便将来,殿下真正成为天下主,在类似的事情上就是类似于如今,师父要建海务司,要管理沿海贸易,在这样的事情上,也不需要君去亲力亲为。殿下,君乃天下之主,君字千金之重,君是责任在肩,心怀万民,君,从来就不是一个挡箭牌,一把大伞。” 他一字一句:“臣说一句僭越的话,当殿下还未能承担起君的责任时,就切切不可以君自诩,否则,误的是万民。” 小太子的脸上有些迷惘。 他认真的想了片刻,才道:“孤明白了。” 其实他还没有明白。 唐时锦站起来,伸手揽住他的肩,直接带着儿子先走了。 外头处处灯火通明,空中弥漫着艾草的香气。 小太子走了一段儿路,抬头看她:“阿娘,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他顿了一下:“我知道阿娘也是君,阿娘很了不起,这个我明白,我不明白的是,我要怎么当君,我什么都不会。” 唐时锦摸了摸小少年的头。 她忽然很庆幸这一次带了太子过来。 因为平时她忙,炎柏葳更忙,与儿子相处都是来去匆匆,只觉得小太子老成稳重,课业扎实,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可其实真的朝夕相处才知道,他也不过是一个才刚刚九岁的小孩子罢了,他也有不懂不会,不知所措的时候。 唐时锦温柔的道:“莲生的意思是说,每一个人,都需要承担每一个人的责任。譬如你一出生就是太子,你将会像如今你爹爹一样,管着整个天下。所以,你势必要比所有人,都更加优秀,更加辛苦,这样一来,才能把天下管好。” 她把好字咬了个重音,一边又道:“但是,人每一个阶段,需要做的事情都不一样,比如说现在,那些都离你太远太远了,你需要做的就是学习,课本上的,生活上的,努力的学习,思考,不懂的就向人请教,然后一直累积一直累积,当你学的足够多,在你眼中,整个天下的事情,都像你学过的三字经这么清楚明白,每一个字都知道是什么意思,都知道怎么解释,你就算学成了。” 太子恍然:“原来是这样。” “对,”唐时锦道:“你知道怎样算是把天下管好,怎样算不好吗?” 她转回身,略弯腰,看着儿子黑亮黑亮的大眼睛:“百姓的桌上多一碗饭,身上多一件新衣,房子翻盖了大瓦房衣食住行,就是这么简单。” 太子用力点头。 唐时锦胡撸胡撸儿子的脑袋,温柔续道:“那你知道怎样才算是好君王吗?也很简单,假如说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因为你是君而尊重你,爱戴你,拥护你,那就不算太成功;但如果,每一个人都是因为穆樘珑是君,才尊重你,爱戴你,拥护你,那你就是成功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太子严肃的道:“前者,谁是君,他们都会这样,这是因为他们自己好,他们忠君但后者,是因为我做的好,所以是我厉害,是吗?” “对,”她忍不住亲了亲儿子的额头:“阿娘的宝贝儿,可真是太聪明了,阿娘真是喜欢你喜欢的不行。” 小太子不好意思了,难得撒娇,抱住她胳膊:“阿娘。” 两母子说说笑笑的回去了。 估计汤莲生还给其它几个也都上了课,他们晚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来。 但第二天早上,仍旧起的很早,唐时锦给每一个人,包括许天禄和汤莲生,都在手腕子上绑了五色绳,绳子上还有布缝的小辣椒和小粽子腰间还挂了绣五种毒虫的香囊,香囊的结是用朱砂的簸箕和扫帚。 而且按风俗,还需要给每一个孩子脑门上,用雄黄写一个王字之前许天禄和汤莲生装小孩装的不亦乐乎,一说要写王字,俩人都跑了。 许天禄还跟她道:“昨天大哥给我写信了,哈哈哈,问我们到哪儿了,我就把信反过来,在背面写到青州了,跟你说一声,哈哈哈哈哈,”他笑的不行:“当年他去打仗就是这么干的!” 唐时锦服了,“事隔这么多年,你终于把仇给报了?灵儿能被你气哭。” “没事,”许天禄笑道:“莲生给他写信了,我还让莲生多写了点儿。” 一说写信,唐时锦也想起来了:“争儿还没回来?” 第1109章 太受欢迎也是种烦恼 吴不争比他们早一天上路,去前头调度人手,咋说呢,把这一路的情报线激活,方便联动,还没回来跟他们会合。 许天禄就答道:“没呢,话口袋不在,我还有点儿寂寞,我估摸着,等吴不争回来,东陌就得失宠了,书生会讲啥故事啊!” 唐时锦笑道:“一个雅讲,一个俗讲,不是一种风格。” 一边说着,大家也就收拾收拾出门了。 因为当地过端午,并不是在水中赛龙舟,是在旱地上划龙舟,所以沿途都可以看,唐时锦叫影卫高价包了一间酒楼的二楼,到时候直接从上头看就行。 她们来的早,坐了一刻多钟,下头才渐渐热闹起来,四处的人都开始聚集。 唐时锦转头又叮嘱了一遍:“大家不用急着下去,等龙舟过了再下,阿珑莲生一组,宏儿行砥一组,休容余庆一组,炎五你的人也都要盯紧,禄儿你要是想看就跟着他们去。” 在外头不叫太子,叫甜宝怕他被小伙伴们笑,所以她直接叫阿珑了。几人都应下了。 不一会儿,就听砰的一声,重重的鼓声敲了起来。 随着这一声,就好像开启了什么开关一样,锣鼓乐声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几个小朋友几乎是瞬间就趴在了窗子上,各自伸头往那边看着,十分兴奋。 大鼓敲的嘭嘭的,唐时锦也忍不住站起来往下看,满街全都是人,不一会儿,就见到了一大批高出众人的脑袋,这是踩高跷的。 其实踩高跷的在后头、最前头是舞龙舞狮的,唐时锦是真头一回见这么原汁原味儿的舞龙舞狮,这年头的手艺人是真有绝活儿,起转腾挪什么的,那狮子眼儿吧嗒吧嗒的,真的是热闹极了。 等过了舞龙舞狮,才是踩高跷的,妙在踩高跷的大多是老头子,穿着大花衣裳,抹着红脸蛋,红嘴唇,俩胳膊抡的嗖嗖的,笑的露着牙,又搞笑,又喜庆,格外有那么个味儿。 气氛太热烈了,几个孩子看的又是笑又是闹,啥规矩礼数都忘了。 然后踩高跷的人蹬蹬蹬过去了,才是划旱地龙舟的。 旱地龙舟一金一红,应该是用竹之类的扎成架子,然后又裹上布的,画出了龙头龙身和鳞片,看的出已经有些旧了,但仍旧威风凛凛。 一个旱地龙舟上,足有十来个人,拿红绸子把龙舟吊在脖子上,手里把着桨,吼吼嘿呀的喊着号子,划的那叫一个有气势。 而且划龙舟的都是年轻小伙子,长的还都平头正脸儿的,时不时的一停,向四周亮个相,就引的大姑娘小媳妇一阵尖叫,不比后世的追星现场差。 然后不一会儿就过去了,辜东陌一直坐着,没起来跟他们争窗子,这时候才笑道:“你们要看的话,可以去了,跟着人流走就行,前头是庙会,还挺热闹的。” 马余庆吃惊的道:“就走这么一趟?不再来了?” “不来了,”辜东陌笑道:“主街很长的,走一趟就得快一个时辰,这是个力气活儿!” “那快点儿!”几个人赶紧拍拍衣服要下去,走了一半儿,马余庆又回手拉住他:“辜先生!你也去吧!你也去吧!辜先生你陪我们去吧!” 辜东陌万般无奈的被他拉走了,太受欢迎也是一种烦恼。 唐时锦笑了两声,想回头跟江必安说句话的,结果一看江必安也走了。 然后这些人下去,江必安就跟上了太子,与他们走在一起……他对太子是真的挺好的。 走出不远就是庙会,真的是人挨人,人挤人。 几个小的都新奇的不得了,拉都拉不住的往那边冲。 如今的小吃,有很多更像后世的菜,例如什么糟鹅掌卤鸡脯鸭舌什么的,做的比御厨差了不知道多少,不干不净的,平时在宫里他们连看都未必多看一眼,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就觉得口水直流。 影卫管的是安全,也不管他们吃什么,尤其许天禄带头吃带头买,江必安这么高冷也会尝尝,汤莲生也不是怕担责任的,根本不阻止,几个小的就撒欢儿了,全都挤着吃,各种吃的乱吃一气。 但也有地方特色的,例如什么甏肉干饭之类的,甏是指一种盛食物的器皿,用木炭燃料,慢火细炖,甏里头大块的肉、鸡蛋、豆腐丝、面筋丸子、卷煎什么的,颜色浓亮,香气扑鼻。 这个要配米饭吃,江必安和太子,一个端肉盘,一个端着米饭,分别吃了两块甏肉,江必安挟了长长的卷煎,这是一种油豆腐皮卷肉煮熟的东西,让太子咬了一口。 在宫里不敢给孩子吃口味这么重的,在外头就无所谓了,那卷煎浓浓的酱香肉香,一咬,老汤汁儿就滋滋的冒出来,太子拿帕子托着下巴,吃的大眼都眯了起来。 江必安看着,笑了一声,自己把余下的吃了。 太子还从来没这么跟人分食过东西,十分新奇,于是也挟了一个豆角给他吃,江必安看了他一眼,就咬了一口。 两人还分食了一个面筋丸子,这东西其实不好咬,但是江大人挺喜欢这种气氛的,还是咬了一口,太子刚把半只丸子放进嘴,忽然脸色一变,捂住了嘴。 江必安吓了一跳:“怎么了?” 他急把盘子交给影卫:“怎么了?什么不对?”他张开手:“吐出来。” 太子犹豫了一下,就张嘴吐了出来,半只肉丸子上,嵌着一只刚掉下来的小牙。 太子看着那小牙,又看看江必安,大眼晴里就汪了泪,委屈坏了。 其实几个伴读年龄相差不大,比如说这会儿,许鑫宏和马余庆已经开始换牙了,尤其马余庆这个傻子,掉牙还敢张嘴哈哈笑,丑的要命,桃行砥和王休容都非常的担心,太子也很担心……然后就在这时,太子直面了一个事实。 即便身为太子,也是要换牙的。 太丑了,太悲惨了……太子一向沉稳,这会儿,抽着小鼻子,悲伤简直逆流成河。 江必安接连咳了两声。 太子这个样子,真是又好笑又可爱。 不过他再没情商也知道,这会儿小太子是真的伤心,他只能平着声音安慰:“没事,我也换过。” 太子并没有被安慰到。 江必安把两个盘子都给了影卫,把丸子扔掉,取出帕子包了那颗小牙,道:“换牙才能长大。人人都是如此。” 太子仍旧极为低落。 汤莲生忍着笑挤过来:“阿珑,这事儿你可一定要小心!” 第1110章 卑微社畜的老爹 太子问:“小心什么?” 汤莲生严肃的道:“例如换牙,下牙掉了就要扔到上屋顶,上牙掉了就要埋在土里,这样一来新牙才会长的好!” 太子被他说的紧张起来:“哦,我,我的牙呢?” 江必安道:“在我这。” 太子放了心:“那,”他害羞的小小张嘴让汤莲生看了看,“我是上牙,要埋进土里吗?” “对,”汤莲生忍着笑,严肃的看了看:“回去再埋,我跟你说……我换牙的时候,有一回掉了下牙,要扔到上屋顶,据说是扔的越高,之后长出来的牙越好,于是我就找了个很高的酒楼,就去扔。” “但是那时候我人小,扔不上去,扔了两次都没扔上去,最后一次我用力一扔,然后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我找啊找啊,找了一下午也没找着,然后我回去之后,我爹就说我完了,再长出来的牙铁定丑的不行。” 他讲的绘声绘色,太子不由得就听住了,眨巴着眼睛等着听。 汤莲生道:“我哭死了,然后我就天天发愁,就想着既然新牙不好看,那我用旧牙不就行了?于是我就特别小心的保护着我的牙,感觉有松动,我连饭都不敢吃,然后我饿的不行了,我就做了个梦,梦里我已经长大了,长的跟江大……叔那么高,那么壮,人人都怕我,然后我走过去要打人,一张嘴,露出了一口小奶牙。” 太子回头看了江必安一眼,然后迅速脑补到了那情形,噗的一笑。 江必安:“……” 汤莲生笑道:“然后对面的人,也像你一样笑的不行了 。我醒来就吓坏了,于是我心想奶牙不行啊,还是要长新牙,丑就丑吧,反正我脸好看!于是我该吃就吃,该掉就掉,现在……”他冲他一露牙:“是不是也挺好看的?” 太子点了点头:“对,很好看。” 他迅速的被安慰了,之后还又吃了两个煎包。 一伙人一直磨矶到过午才回来,唐时锦早就叫人备好了消食茶和药。 果不其然,一伙人,连同许天禄在内,都在闹肚子,唯一没事的就是经常吃百家摊子的江必安。 太子打着蔫儿,还不忘过来提醒她,要把他的牙埋了。 唐时锦抱着他脸儿看了看,然后跟要宝贝一样,现场跟江必安要了来,决定给他整个换牙盒,表面上道:“这里又不是我们的家,等我们回去再埋。” 太子听了汤莲生的故事,对此已经不怎么执著了,点了点头。 唐时锦问:“东陌呢?怎么还没回来?” 汤莲生道:“好像一开始就没见他。” 马余庆道:“辜先生好像是看到熟人了,就说先离开一会,就走了。” 熟人? 唐时锦也没在意,毕竟他也是青州人,算是地头蛇,再说还有影卫跟着。 她就出来,想着晚上估计这些人没什么胃口,可以给他们熬点粥喝,就从空间里拿了米出来,加了灵泉水,在他们的灶上,熬了一大锅粥,然后还叫人从院子四周点了艾蒿,熏熏蚊子。 天气不冷不热的,可以直接在院子里吃饭,还能赏赏月。 上了锅从灶房出来,就见辜东陌快步进来,唐时锦问:“碰到熟人了?” 辜东陌还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发现是她,笑着施礼,一边道:“我碰到我舅舅了,一把年纪了居然去踩高跷,我起初都没认出来……” 唐时锦笑道:“要不请老人家进来吃饭吧,几个孩子都闹肚子呢,晚上咱们就随便吃点儿,吃完饭你们舅甥俩再聊。” 辜东陌连称不敢当,却喜孜孜的出去请人了。 在现代,有次网上说一个公司的老总,每当员工家属过来的时候,都会请员工吃饭……唐总就是这种人,黑心资本家擅长做这种情感投资。 如今也是这样,在尊卑有别的古代,她偶尔这么做,效果会加倍的好,毕竟这是她的万能大秘,适当的来点儿手段是必要的。 反正不一会儿,辜东陌就把人请了进来。 唐时锦一看,老人家身上还穿着踩高跷的红衣,红脸蛋都还没洗,看着特别搞笑。 唐时锦笑道:“辜家舅舅,幸会幸会。” 老人家并没有露出好奇之色,也并不畏惧,斯文恭敬的施了个礼:“草民丁养心,拜见王爷。” 唐时锦道:“丁老丈不必多礼。” 辜东陌笑道:“那我先带舅舅下去换衣服。” 唐时锦笑道:“去吧。” 于是两人就下去了,不一会儿,就换了衣服上来。 丁舅舅长的其实很不差,是一个瘦削和气的美老头儿,穿着辜东陌的衣服也很显年轻。 外甥肖舅么,他外甥长的这么好看,舅舅果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唐时锦坐在厅中喝茶,让他们坐了,一边笑道:“丁老丈,东陌时常提起您,说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丁舅舅急折身笑道:“草民上次见东陌,他才十岁。十岁的孩子,想法总是有一些天真的。” 唐时锦笑道:“那你是不是会很多东西,做过很多行当?那东陌说的也不算差。” “草民不过四处游荡而已,”丁舅舅笑道:“世人通常将草民这种人,叫做一事无成。” 唐时锦与他聊了半天。 她觉得丁舅舅,跟她想像中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怂”味儿。 就好像幼儿园开家长会,假如儿子天天说爸爸是超人,那卑微社畜的老爹,也只能默默的内裤外穿,把场子撑起来。 丁舅舅可能是游戏人生,自由自在的惯了,乍然遇到这种必须认真营业的时候,就有些紧张。 不过小老百姓见到她,紧张也不奇怪,不紧张的反而奇怪。 唐时锦也没为难他,就笑着叫他们舅甥俩自在聊天去了。 晚上几个孩子还蔫乎乎的,一点赏月的心情也没有,就每人喝了一碗粥,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唐时锦让他们选择,是立刻上路,然后在车上补觉,还是再休息一天,然后明天快速的赶路。 其实几个孩子已经满血复活,只是还没玩够,于是一商量之下,几个孩子三比二,决定了再休息一天,于是又在当地玩了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几人才上了路,唐总心狠手辣的下令加快速度,几个孩子颠的七昏八素的,含着薄荷丹才没有晕车。 连桃家的老家人都忍不住过来劝了几句。 唐时锦就一句话:“不用担心,孩子的事我负责,谁不乐意让他过来找我。” 话都说成这样了,那谁还敢说什么,只能就这样了。 第1111章 天下第一聪明 唐时锦觉得放养和锻炼孩子,是两回事儿。 这些孩子都是长年练武的,这个劳累强度,根本就不会有事。 再说了,经历会叫人成长,什么都得尝试一下,对这些孩子来说,在庙会上吃坏肚子,其实也算是一个难得的经历啊,等很久之后他们长大了,只会记得那味道有多美,并不会记得自己肚子疼了半晚上。 唐时锦在空间里雕好了换牙盒,把洗干净的小牙,小心的放在了对应的孔里,然后叫了汤莲生来,让他写一个小小的记录,到时候放在一边做说明。 汤莲生一边写,一边跟她道:“我觉得太子这几个伴读都不错,心正。” 唐时锦点了点头。 确实,这几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小个性,小毛病。 例如说马余庆是个铁憨憨,例如说许鑫宏很贪玩儿,例如王休容总是想太多,例如说桃行砥这会明显爱装个样儿。 但,他们心正,没有坏心眼儿,这就很难得。 太子也是这样的。 太子非常聪明,但是唐时锦从来不觉得,她儿子就真的天下第一聪明了,她儿子也不需要天下第一聪明。 难得的是心正。 而且他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对于黎民对于天下的责任感。 所以有时候她也会觉得,紫微投胎什么的,也是有一点道理的。 只不过甜宝的脾气有点太好了,有机会也可以适当的调整一下,但这种事情,其实都是小节了。 外头影卫打了一声呼哨,然后吴不争跃了进来,笑道:“诸位,想我了没有!哎,就你俩啊!?” 唐时锦道:“你还想见谁?你怎么这么久?” “诶,别提了,”吴不争道:“你这一出门,各方简直是闻风而动啊光计划就听了好几拨,我不得查清楚?”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取了出来。 唐时锦不在意的道:“这有什么稀奇?” 她一边接过细看,一边道:“身为财神党首领,不闻风而动才是奇怪吧?只要不是来刺杀我的,其实查不查都没什么要紧的,左不过是那些招儿。” 她一边说一边看,汤莲生也凑过来看,一边笑道:“师父这个人,其实真的不好对付,钱,你自己有的是;权,你自己皇上皇;势,你有财神党;武你有影卫;想抓你个亲人要胁吧,你身边的人,动不动就是一个诛九族的所以论到头来,就只有美男计、美男计、和美男计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个一个的往下扔材料,还真是只有美男计。 唐时锦也被他逗乐了:“确实。” 许天禄进来:“什么美男计?师父,刚才有个邀车驾的,江大人把人带走了。” 汤莲生道:“四哥,你刚进来头一句说的什么?” “我问你们在说什么。”许天禄道:“我还没进来就听你在说美男计。” 说完了,看汤莲生看着他,许天禄回过味儿来,指了指外头:“美男计?” 汤莲生笑道:“有可能。” 唐时锦兴致缺缺:“不管有没有可能,反正必安是专业的,我简直太英明了,还带个审案子的。” 她一边说一边从材料里头捡出一份儿:“还有个美女计,禄儿你瞅瞅。” 许天禄接过来:“哟,假装跟我谈生意?我如今什么身份了,我可是财神家的镇宅神兽!少于万万两的生意能惊动我的大驾?再说了,谁不知道我一被下药就口吐白沫我死了他们负责不?” 一说口吐白沫几个人都笑的不行了,那会儿还没收汤莲生,许天禄给他讲了讲,一边抱怨:“你不知道,那会儿我一边抱着镜子照,一边吐着白沫子,师父和大师兄笑的那叫一个欢!也不管我!” 一边说笑着,江必安就过来禀报:“不是真的,应该是别有用心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并没多问。 因为吴不争查的细,所以,所有人准备的,不管美啥计,全都落了空。 几个小的不几天就适应了,队伍飞快的向闽州行进。 在路上就感觉时间过的慢,其实这会儿,他们已经离开京城半个多月了。 因为这次没带小天佑,小家伙委屈大发了,闹腾了好几天,估计是发现娘亲是真不回来了,才终于消停了,他家的皇帝爹也算是松了口气。 媳妇儿不在,他算是彻底的放飞自我了,胡子都不刮,任凭它长出来。 钟林锋想着活跃气氛,还跟他道:“皇上怎的不刮胡子了?” 他下一句俏皮话还没说,锦临大帝就冷漠的道:“为何要刮?又没有人看。” 几人:“” 懂了,我们都不是人。 这一下子也不用活跃啥气氛了,一个个都夹着尾巴做人,这些人很想说,你想媳妇儿倒是别叫她去啊!为啥前头叫她去了,后脚拿我们出气? 然而他们并不敢说。 锦临大帝并没能从怼朝臣中得到快乐。 又想媳妇,又想儿子,晚上批奏折,都去唐时锦的桌子上批。 是的,在寝宫,唐时锦是有专门的书架和桌子的,但是她平时除了练字,偶尔写一点的时候,都爱跟他挤。 唐时锦的桌子平时不让人动,因为她一向自认为乱中有序。 但炎柏葳这种强迫症,要用她的桌子,就顺手给她整理了一下。 结果一整理,就发现了一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涂鸦的纸。 纸上草草分了两半,一半的上头写着:“想像中的我”。 然后画了一个无比潇洒,衣衫头发四散的仙人形象,头巾上写着天下第一,面前一张长卷,写的密密麻麻的,然后一边画着炎柏葳的Q版头像,写着“学神葳附体”,然后脚下还画了一堆露出惊叹之色的小人,然后分别注着“桃六”、“温撷”、“辜伊”等等一大堆天才书生。表示出碾压。 另一半的上头写着:“现实中的我”。 画了一个扯着头发的疯妹子形象,纸上一些乱码和墨团,然后右上角画了个叹气的炎柏葳,旁边射线形:“哎,xx字怎么写来着?”“XX这是谁啊?”“XX是什么典故?”然后旁边画了一个小门,好几个书生潇洒离开的背影,最后一个明显是桃成蹊的人,还扭头露出了一个鄙视的眼神儿。 画风萌极了,可爱极了,炎柏葳看着笑了好半天,又叫人把桃成蹊叫来看了看。 桃六郎忙的不可开交,来了之后,死鱼眼看他:“这就是你叫我来的目的?” 炎柏葳很不满:“不可爱吗?” 桃六郎慢慢的道:“我送你个号吧,你就叫望夫疯人”,我觉得极恰。“ 炎柏葳道:“为何不是望妻?” 这是关键么?桃六郎道:“你说呢?你说呢炎娘子??” 炎柏葳笑道:“快些走吧你!” 桃六郎道:“听闻青州人爱说颠倒话儿,你这是人在皇宫,心已青州了吗?” 忠言逆耳,于是皇帝陛下把他赶走了。 第1112章 间隙性发作的强迫症 然后他继续整理她的书桌。 书桌乍一看其实还算条理,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很碍事的小箱子,小箱子打开来,里头很多杂物,什么护手霜的小罐罐,什么按摩手指的小轮子、香薰、醒神油、砚台、墨块、手串,甚至还有糖块?? 大晚上的,炎柏葳叫孔非孔去库房找了一个小小的博古架子,然后亲自动手,把每一样东西擦干净,整整齐齐的摆在了上头,哪怕他觉得格格不入的糖盒都摆上了,孔非孔想替他干,他还不乐意。 越到下头,古怪的东西越多,居然还有干了的橘子皮?? 估计是想用来去味的,但没有晒好,边上还有发过霉的痕迹。 炎柏葳默默的把垃圾给扔了,最下面,还有个一念之间的手把件。 就是一半是佛的脸,一半是魔的脸,取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意思,这个手把件是玉制的,魔的脸是墨色的,佛的脸是玉白的,完全用了玉本身的色泽,雕工极好,看起来魔好像隐隐把佛吞噬了似的。 乌云笼烟,又狰狞又绝妙。 炎柏葳把玩欣赏了半天,一边还问:“为何这个锦儿没有拿给我看?” 孔非孔哪里知道,但他仍是道:“寻常的玉器,王爷哪会拿到寝宫,这估计是王爷也觉得好,才拿回来,就是要给皇上看的,兴许当时有事耽误了,所以放下就忘了。” 炎柏葳一想有道理,就点了点头,叫孔非孔把空了的杂物箱收拾了,然后直接拿着这个手把件,一边把玩,一边去批奏折了。 唐时锦很快就收到了信。 她非常不满:“他这个人真是非常霸道,我都没有动他的桌子,他为什么要动我的桌子?动就动还嫌我乱,我的书桌哪里乱了,我那叫乱中有序,什么东西我一找就能找着!他干嘛要给我放博古架?那不是很容易脏,要每天打扫,浪费人力?” 虽然吴不争是完全向着她的,但还是没有昧着良心赞同她这句话。 你没动他桌子?这话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皇帝陛下用的朱笔,就光我看见,就有两回被你换成了黑的,还美其名曰洗干净就行? 如今整个寝宫,包括皇帝陛下自己,从头到脚,都是“乱中有序”的唐时锦风,当唐时锦人在那儿的时候,皇帝陛下好像完全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如今人不在,就开始强迫症了?这还带间隙性发作的? 内心尽管吐槽,但吴不争非常懂得如何顺毛摸,于是他道:“老夫老妻了,他这点小毛病,你不如就大人大量的原谅他。” 果然唐时锦点了点头:“也是!那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在乎居住环境。” 自己娶的跪着也要宠下去! 她真心实意的觉得自己大度极了,一边在纸上又添了几句话,然后就封起来叫吴不争传了出去。 在他写信来之前,她正好在给他写信。 因为她昨天才想起来一个重要的事情,国旗啊!! 当年的大清朝,就因为没有国旗,被那些人睁眼说瞎话的,吃了好几回亏! 所以后来才有了黄龙旗,也就是“黄底蓝龙戏红珠”的那一种。 如今的大庆也是没有国旗的,就连卫时磊出使,海船上也是效法军营出战,挂的是“卫”字旗。 这不但没有牌面儿,又有隐忧,所以一定要赶紧的设计一面国旗出来! 唐时锦给他写信,是直接说实话的,还给他画了几面其它国家的国旗,炎柏葳收了信,就直接在朝上提出来商议。 大家起先是压根没有这个概念。 如今一听说别的国家全都有,又听炎柏葳说了种种必要性,顿时就一个个摩拳擦掌,表示别人有我们也要有!我大庆天朝,怎么能没有国旗呢! 炎柏葳把其它国家的国旗叫人画了大的,给他们看了,然后就放他们商议。 大家没什么争议的,认为国旗应该用龙。 龙是主要的,其它的就各持一词,争辩不休,但是唐时锦要的急,炎柏葳给他们限定了时间,有提出来的,各自投票。 最终,有一种设计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然后再找人来画,又画了不知道多少版,才终于定了下来。 足足四五天之后,唐时锦才收到了海东青传来的定稿。 国旗这种大事,用这个时间就能定下来,唐时锦很满意了,就打开看了看。 国旗是明黄底绘龙的,但是与黄龙旗大不一样,它是明黄色为底,左边也就是旗杆这一边,如同水墨山水一般,用紫色画出了隐约的山峦起伏,城墙巍峨,就成了紫色底,然后紫色底上绘的是五爪金龙。 然后在下头有四根柱子,代指士农工商。 例如前头的柱子就是一只笔,一把锄头,右后是代表工匠的一把尺,然后是代表商人的铜钱,妙在左后,本来就是只露出一个柱子头的,所以画一枚铜钱上去,完全不突兀。 也就相当于,旗子有一半左右的面积是画。 是一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感觉,把“民”也画上去,唐时锦觉得比黄龙旗好多了,大气多了。 其实刚打开的时候,她觉得繁琐了一点,但不得不说,真的很中华,很美观,然后就越看越美,我锦绣大中华,就得要这样的旗!美如画!! 唐时锦把人都叫来看了看,大家一致觉得,确实美,又意味深长。 于是唐时锦回信盛赞了一番,然后叫人把旗子放在了头车上,这个期间,朝上自然会下圣旨,并发放四方,这边的总督府,港口什么的,自然也会一并下发,就不需要她来操心了。 吴不争又联络四方,把国旗这个概念,以及画面上这些东西的意义宣传了出去。 忙忙碌碌进了闽州。 唐时锦问:“磊儿那边也动身了?” 吴不争点了点头,道:“估计我们到地儿之后,最多半个月他们就能到。” 唐时锦想了下:“我到了之后,看情况吧,估计这个时间是差不多够用的。” 晚上仍旧住在驿站,第二天一大早,他们还没动身,早就驻扎在此处的,名义上是海务司的人,其实连一个正式的办公地点也没有……的官员就到了。 这边的主管官员,其实只有他一个,其它的都是小官小吏,是王慎行亲自挑的人。 唐时锦也不矫情,直接招呼他上了马车,边走边聊。 而且她这次来,也从财政阁带了几个人,就想着靠谱就用,不靠谱就换的,也都是精兵强将,包括她的大秘辜东陌,一起叫上了车。 第1113章 大处女座威武 这个人叫贺敏,姓贺名睿字敏。 如今很少有名和字都是一个字的,但也不是没有,例如屈平字原,刘邦字季; 倒是有很多桃成蹊这种,名和字都是俩字儿的,例如黄庭坚字鲁直,辛弃疾字幼安等等。 虽然贺敏这个名字,让她一下子就会想起哈利波特,其实这个官员,看起来还是非常靠谱的。 三十许的年纪,斯白净又清瘦,不算多么好看,但干净利索,进了马车坐下,也没多少寒暄,他就把这边的商贾资料送上,然后一板一眼的给她介绍。 唐时锦就一个想法。 这绝对是处女座!这家伙绝对是处女座! 说真的,星座这东西真的有点道理,现代公司的霸道总裁们,都应该记住,员要用处女座! 绝对省心有木有!资料呈上来的时候,干净整齐无可挑剔,看着都舒服。 幸好这会儿还没有后世的管理方式,就是整条街用同样底色的招牌,同样的字体这种总之就是除了名字不一样全都一样,唐时锦一直就不赞同这样的方式,顾客想找哪个店都找不着,不利于营销和销售,大概只会取悦同为处女座的领导?? 总之除了这一点之外,对于整条街的统筹管理,贺敏确实做的非常好了。 而且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有阶段的,例如之前,为了方便满剌加和本地建设,会需要大量的木头砖石水泥等等,但是完成了建设阶段之后,就要把重点转到其它地方。 这方面他也做的很好。 唐时锦先是盛赞了他一番:“贺大人做的十分周到,我来这儿其实已经有些迟了,但是幸好有贺大人在,不会耽误大事。” 贺敏矜持道:“王爷过奖。” 唐总又熟练的指出了资料里头两处极其严谨的地方,再次盛赞他。 贺大人就像咬了钩儿的小鱼,眼中绽出了士为知已者死的光芒,道:“这是下官当为之事,王爷这话,下官愧不敢当。” 唐总这才微笑着道:“关于即将到来的各国商人,你有什么计划?” 贺敏道:“这些商人,主要是语言不通,但是汤大人、徐大人等,之前就一直在做此事,已经教出了不少通晓两三门,甚至三四门外邦语言的人,下官想,上岸之后,可以派他们前去接洽,毕竟诸国如此大规模的通商,还是第一次,他们的通译未必通我们的语言,甚至他们也未必有通译,不管是风土人情还是物价,他们用我们的通译更方便,同样的,我们也方便掌握他们的所有信息” 唐时锦一边听,一边缓缓点头。 贺敏做事情,也是典型的处女座风格,面面俱到。 他的商业意识真说不上多强,对资金也不算太敏感,他说的这几个方面,他并不清楚的知道哪一方面更重要,所以他就不管有没有必要,直接把所有的都安排上,这样就不会有错了。 毕竟处女座大多是强迫症,如果哪一项不安排,他会陷入“万一”的设想中无法自拔,哪怕这事儿不归他管也一样,所以除非让他清楚的知道这一方面就是没必要。 其实他这样还真挺好的,毕竟,一个安排停掉,比起现安排一个什么事儿,可简单多了。 唐时锦问他:“贺大人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让对方感觉占便宜,比真的占便宜更高明。” 贺敏问:“王爷的意思?” 唐时锦道:“首先,你要明确一个原则,能打动商人的,只有利益,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不怕他们不来,所以这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在这方面,你真不用多花什么心机。” 贺敏点了点头。 唐时锦又道:“如今对外贸易初初开始做,这些外邦人,我们当然要谨慎要防备,但表面上我们一定要热情。所以,监视什么的,我们不要偷着做,你明白吗?就是说,我们不要什么派人监视啊,天天汇报啊,这样,这种手段不漂亮也不严谨,你明白不?” 贺敏其实不怎么明白,却也不着急,静静的等她说。 唐时锦续道:“而且,这种你在时,你管理,可能很严谨,换一个人,一松懈,可能就不严谨了,从上到下都是这样的所以,我们不要这种方式,通译就去做通译,他们不需要做别的,而我们,海务司,我们直接去管理。” “最简单的,我们当初建了这么多的客栈,这些人到了这儿,总得有地方住吧?货总得有地方卸吧?我们为这些人提供货仓和住宿,相应的,他们需要在入库时,做好登记。” 贺敏听出门道儿来了,下意识的坐正了些。 唐时锦很喜欢他这种不插嘴的作风,续道:“我们挑选几家,与他们签协议,归属海务司管理,这个地方暂时就是我们的了表面上是给他们提供便利,实际上也确实提供了便利,他们占到了便宜,但实际上,我们也正大光明的掌握了我们需要的信息。” 有人道:“这是阳谋。” 唐时锦点了点头:“这么说也没错,总之,我们需要在这个时间之内,渐渐的掌握一些东西,例如外商的数量、日期、频率、货物类型等等吧,所有的信息都整理归纳总结,方便拟定下一步的策略,即便到了最后,我们也不需要去建专属的客栈,因为目前来说,我们建了他们就空了。” 她插了一句玩笑:“当然了,这会儿有钱了,海务司还是要尽快建的,总得有个地方办公。” 贺敏笑道:“下官其实不怎么在意。” 唐时锦道:“国对国,牌面儿我们是要有的。” 其它几个背景板也凑趣的笑了几声。 唐时锦喝了几口茶,才续道:“海务司如今先借一处办公地点,挂牌子,来华经营要给他们发放许可证,也让他们知道这儿不是没人管理的,相反,管理是非常严谨的,包括他们都只能在沿海这一带活动,其它地方都不允许去,路引上都要明确标注,与其它路引不一样,这个莲生那边已经做了,你们回头跟他聊聊去。” 几人都应了。 唐时锦又道:“另外,你们要明白,第一印象十分重要,他们对我们也并不了解,很多东西可以先入为主,所以有一些细节上的东西需要注意。举一个最小的例子,客栈小二什么的,可以热情,但万万不要卑微,更不要跪来跪去。因为外邦没有跪这个习惯,你一旦跪下去了,以后要站起来就难了,你们不会想知道外邦人怎么说我们的。” 贺敏若有所思:“明白。” 第1114章 生活才是最好的老师 唐时锦跟他们聊了整整一上午,一起用了午饭,然后才打发他们去了辜东陌的车上,先自己碰撞一下,毕竟这些人以后就是海务司的领导班子了。 唐时锦一般更习惯用一个决策者,加一个类似贺敏这样的细致副手这种组合但现在贺敏待的久了,做的也不错,那让他当一把手,二把手挑一个合适的决策者,也可以。 这一趟带过来的刘长歌,商业意识不错,人也有魄力,她本来很看好的,就他就可以。 唐时锦静静的想了半天。 她这一趟来,不准备亲力亲为,主要就是把这批人带出来,之后她走了之后,这些人才能把这一块儿好好的管起来。 毕竟,卫时磊带这些人回来,只能算一个开始,这一处贸易打通了之后,陆陆续续会有很多海商过来的,这会是一件长期的事情。 海岸线也是不小的一块地方了,真的管好了,就是坐地生金,但机遇中也会有风险,这中间的度要把好。 这些人自己聊了一下午,晚上唐时锦与贺敏沟通过之后,把刘长歌提了起来,然后就叫他们和汤莲生带过来的外务司人员接洽了。 汤莲生最大的缺点是脸太嫩,娃娃脸永远像少年,看着就不靠谱。 但幸好他顶着唐时锦徒弟的身份,谁也不敢轻视他,真正接触起来,就会发现他是异常靠谱的。 反正这些人聊了两天之后,贺敏就跟汤莲生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了。 虽然只要汤莲生愿意,他能跟任何人交朋友,但真的投契和营业投契,还是不一样的。 又一天之后,终于到了晋安府定海县,桃三郎早早的出来,把她们迎了进去。 如今真的是,见一次之后好几年不见都是常事,这一趟来,就明显感觉桃三郎更加沉稳了。 毕竟当一个小县令,跟负责诺大的四个州,是完全不一样的,底气足了,人就更加的稳当。 戚继光是一路急行军过来的,所以他虽然是从晋州过来,却比他们要早到几日。 因为如今穆星昴长驻满剌加,而镇海卫所是由镇海总督也就是卫时磊兼管的,如今卫时磊长年不在,老王爷的人也跟着去了,而桃三郎是个官儿,不通军务,多少有些松懈,所以戚继光这几天都在忙着,雷厉风行的修整。 晚上也请过来,大家一起聚了聚。 华人做事的习惯就是先联络感情,所以,哪怕这几个人都是雷厉风行派的,也仍旧是吃过一顿之后,第二天开始做正事。 唐时锦这会儿是手把手的教,一边教一边给他们讲解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处坏处短期长期一一分析,与他们一起见商会,与他们一起见通译,事必躬亲 这种带人方式,一般都是师带徒才会这么倾囊相授的,所以众人都十分感激。 其实只是因为唐时锦发现贺敏记性不错,他一时吃不透,但是他会记住,所以她就每一项举措都掰开揉碎的跟他说清楚,他自然会放在心中反复揣摩,之后就可以教给他的属下了。 大人们开始忙碌,而孩子们一路舟车劳顿,睡了一天之后,就满血复活。 许天禄属于过来找商机的,而江必安就是过来带孩子的?? 总之两人都可以带他们出来逛,只是唐时锦不许他们暴露身份,所以都是穿着便装。 如今整个定海县,人人都知道庆王爷来了,但是只有有限的几个官员知道太子也来了,其实还是很安全的,加上桃三郎家的长庚,几个孩子一起玩。 定海县如今已经非常繁华,毕竟,哪怕不考虑海上通商,就这些商贾们过来,就会带来大片商机,整个地区的资源都会不由自主的向这边倾斜。 而且海边有海边独特的风景,所以几个孩子玩的还是挺乐呵的。 穆永福他们则直接放去了船厂,桃三郎交待好安排好,又关注了两天之后就暂时没事了,所以如今是由他暂时给孩子们上课。 唐时锦也给了他们最大的自由,可以在两天之内,自由调整学和学武的时间,只要时长够就可以。 所以孩子们有时会忍不住疯狂的玩一天,然后第二天学到吐两回之后他们就学乖了,学会合理的统筹了。 所以才说,生活才是最好的老师,非常的冷酷无情,最喜欢欺负小屁孩儿。 因为要赶在卫时磊一行人来之前安排好,所以唐时锦一行人,马不停蹄的忙了十来天。 最后的两三天,就比较轻闲了,唐时锦也终于腾出空儿来,跟着孩子们出去吃了一顿海鲜。 虽然这几天吃的都是海鲜,但是孩子们的心意不可辜负。 太子他们跑了几天,自觉得已经成了地头蛇,拉着她抢着给她介绍,这一家的海鲜最好吃,那一家的江南菜也不错,还有个地方做京菜的,不比家里吃的差。 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都知道把“宫里”改成家里。 唐时锦虽然已经来过定海县,但还是一脸惊奇的表示“啊,真的?”“是吗?这样?”“你们知道的可真多!!好厉害!!” 几个孩子都很满足。 大家说笑着上了楼,这是孩子们一致认为最好吃的一家,上了之后,果然味道不错。 唐时锦跟孩子们边吃边交流,太子这个小暖男,还认认真真的给她刎了一条鱼,虽然业务严重不熟练,但唐时锦还是郑重的感谢了小家伙,然后全都吃了下去,卡到刺都硬嚼碎咽下去了。 大家都吃的非常开心,非常满足。 下了楼几个孩子还簇拥着她,七嘴八舌的说着话,简直像一堆争宠的小猫,又吵闹又可爱。 其实倒不是她真的有这么讨人喜欢,孩子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最天真也最势利,他们知道她是地位最高的,就会本能的讨好她。 但她也肯定是比较讨孩子喜欢的那一拨就是了。 正在说说笑笑,就有一人远远施礼。 这是认出她来了。 因为有孩子在,唐时锦远远就停下了,道:“何事?” 那人道:“小生是晋安人,姓刘名霄,拜见庆王爷。” 唐时锦点了点头,平和的道:“有话请直说。 刘霄道:“小生不懂,古人早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朝廷为何还要执意开海通商?置我等沿海百姓于何地?” 他一脸的义正辞严。 唐时锦居然一点都不意外。 要是平时,她可能会让太子试着回答一下,但这会儿,太子的身份还没有暴露。 于是唐时锦淡淡道:“你自称小生,估计起码是个秀才了,那我问你,你可知,海洋之畔有什么国度?这些国度又有什么明,什么科技??尤其,有什么武器?” 第1115章 把脸丢出国门之外 刘霄语塞,半晌才道:“有满剌加等国。” 唐时锦淡淡的道:“有满剌加、占城、真腊、暹罗、爪哇、重迦罗、吉里闷地、龙牙迦邈、苏门答剌、龙涎屿、锡兰、木骨都束……等国……你连最简单的都不知道,当然也不可能知道这些国度有什么文明、什么武器了。” 她顿了一下:“我再来问你,朝上定下开海国策,做过什么考虑?为何开海?为何出使?为何通商?” 刘霄这下理直气壮的道:“这个小生如何得知?” 唐时锦淡淡道:“对啊,你既不知海外有何国度,又不知各国情形如何,不知朝上有何人,不知朝上做过哪方面的考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来拦路质疑,凭的是什么?仅凭着你的想当然耳吗??” 她把“什么”咬了一个重音。 太子忍不住道:“滇王也曾与汉使者言曰:‘汉孰与我大?’贻笑大方,你也该引以为戒才是!” 王休容道:“圣人曾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汉书亦有‘三纲五常’,如今朝上明旨开海,岂容尔等质疑!” 嗯? 唐时锦觉得,王休容这孩子,是个人才啊!扣大帽子扣的还挺溜的。 刚才这丫的说“置我等沿海百姓于何地”,她想拧掉他的脑壳,但是自家孩子说,她就觉得真是机智,扣的好扣的妙,扣的呱呱叫! 许鑫宏道:“圣上雄才大略恩泽天下,王爷亦是励精图治爱民如子,朝上君正臣直,开海乃是众望所归之事,你平白质疑,着实可笑!” 哟,彩虹屁选手是你吗?? 马余庆看他们都在帮腔,于是也毫不迟疑的也来了一句:“你连个举人都不是,急什么,等你当上京官儿再操心这些不晚!!” 唐时锦:“……” 严肃的气氛都快叫这个铁憨憨给搞没了。 桃行砥年纪虽小,君子包袱十足,唐时锦看了看他,看他好像没打算掺一句。长庚就更不用说了。 唐时锦就直接跟刘霄道:“这话,话糙理不糙,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如今离那个‘谋事’的位置还太远太远,操心这些为时过早,倒是应该谨记圣人之言,忠君爱国,对于已经明旨下发的国策,就应该无条件去执行,方为忠君。” 她顿了一下:“虽然没有必要,但我还是可以多说一句,你方才说‘置我等沿海百姓于何地’,可见心中极为不满,我可以做主,送你及家人迁于他处,不再做沿海百姓……但我做为顶着一个‘庆’字主管财政阁的官员,还是要负责任的多说一句,不出两年,沿海百姓的日子,将会一日千里蒸蒸日上,到时候,别处的百姓,会羡慕到垂涎三尺、心慕手追!” 她平静的盯着他的眼睛:“所以,你如今要迁藉吗?” 刘霄一时面青头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根本就没想过,庆王爷会来这么一句,叫他怎么答? 真的如她所说,他将来会被群嘲到死,就算她说错了,他逃离祖籍也会被人骂死! 唐时锦冷冷的道:“你回答我?” 刘霄来不及多想,只能道:“多谢王爷,小生……不欲迁籍。” 唐时锦毫不掩饰的冷笑了一声。 刘霄几乎无地自容。 然后唐时锦向众人道,“诸位,皇上心中有万民,我亦然,太子亦然,朝臣们亦然……每一个看起来简单的国策,每一个字,每一个数目,我等均会为之殚精竭虑,思深忧远,反复权衡,其中之辛苦不能一一尽述。但是!” 她加重语气:“当这件事情落到明旨上,就是尘埃落定,诸位唯一能做的就是执行,再对此评头品足吹毛求疵,甚至质疑君言……此非君子所为!非赤子所为!非智者所为!非德者所为!!我为上位者,我绝不取这等下属!” 非君子所为!非赤子所为!非智者所为!非德者所为! 我为上位者,我绝不取这等下属! 这话说的太毒了,围观的人不由愕然,刘霄已是面如死灰。 唐时锦却不觉得毒,如今的风气远比前朝宽松,宽松之下,就导致很多文人分不清界限,分不清什么事情上可以畅所欲言,什么事情上要立场明确,脑子不清醒还觉得自己敢为天下先,自做聪明的傻逼到处都是。 那她就好好教教他们! 她向四周团团拱手:“诸位,国使之团,将要靠岸,外邦商人也即将到此,我说一句到底的话……你们想的通也好,想不通也好,谁要是给我把脸丢出国门之外,就休怪我出手无情!!请了!” 她带着孩子们走了。 孩子们都有些沉默,回了府,太子才道:“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唐时锦道:“求名而已。” 她温和的给他们讲解:“你们要明白,我们的身份,天然就是压制,所以他的态度不敢太强势 ,很多话也不敢说……而且他见识有限,没有办法真正预判我们的反应。假如说,我们说的不是那么‘有理’,那么他这一个‘为民请命’的名声,就出去了。” 她顿了一下:“而且,也确实会有很多老顽固,咬死了一点,撞了南墙都不回头……这种人也会有的。但是,不管今天的人,是什么情况,我都会用这种方式,激烈的反击回去,为什么呢?” “你们应该能明白,我们这么一说,这人的一辈子就与仕途无缘了,但你要说‘我’毁了他一辈子,却不是,因为他的做法,确实大不妥当,又是在船队即将到岸这个当口,我不施以雷霆手段,若有人效仿?后果绝不会好,所以我这是必须的,必要的。与我是顾全大局,而他完全是自作自受。” “这是一,另外,我时常说一句话,‘才子未必是好官’,因为当官要做的事情,与书本上的学问,截然不同……像今天这种人,明显就是脑子不清楚,轻重不分,是非不明的,这种人就算他是桃六郎这样的大才子,也仍旧不能让他当官,他自己错,误的只是自己,若当了官,哪怕是最小的县令,一念之差,误的就是一方百姓,成百上千之人……” 她细细的给他们讲解。 几个孩子都偎依在她身边,听着她讲解。 唐时锦这种讲法,远比张居正那种讲课,更直白,更容易理解。 末了,她还是跟桃行砥两人说了一句:“行砥,长庚,所谓的君子仪态,从来不止是举止风度,而是从内到外的修养,你们俩都多想想。” 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她觉得桃家这种家风,就好像现代女人,化了妆就整个人不由自主淑女起来一样……不管咋滴我先把形象撑起来,然后就不由自主的优雅了?? 第1116章 足可载入史册 大秘辜东陌连夜写了一篇文章,散往各处,于是不在现场的人,也都得到了第一手资料。 哪怕是文人,也对于“把脸丢出国门之外”印象极为深刻。 直到此时,他们才深刻的意识到了“通商”的意义,在客人面前,保持优良的作派,这是绝大部分脑子正常的华人,从基因里带出来的习惯。 于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众人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所有成见,无比的和谐友爱起来。 又两天之后,卫时磊一行人终于抵达。 百余只海船,缓缓的抵岸,便如一座移动的巨岛,情形极为壮观。 而且唐时锦还提前叫海东青送了一面国旗过去,卫时磊也假装这是本来就有的,放在了头船上,迎风烈烈……此情此景,足令人心潮澎湃,亦足可载入史册。 唐时锦并没有去岸边亲迎。 毕竟这只是国使归国,又不是万国来朝,万国来朝时皇上都没出城,国使归来……用不着她这么大的牌面儿。 她带着孩子们找了一处高楼,用望远镜看,几个孩子无不跟着激动起来,不时的发出哇的一声。 然后卫时磊带着众人下船,与桃三郎、外务司、海务司的人互相执礼,无数人远远看着这情形,真的能吹一辈子好么! 唐时锦把望远镜定在了卫时磊脸上,觉得这孩子好像又长高了,整个人都黑了,好像一下子大了好几岁。 太子兴奋的道:“真的是舅舅回来了吗?”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嗯。” 其实之前见的时候,太子还小,真没多么想念,只是因为丁舅舅来过,辜东陌跟他们说了不少舅舅的事,以至于他们都有了一点儿舅舅情结,如今真舅舅一到,太子就非常兴奋。 岸边的仪式,好一会儿才算结束。 然后卫时磊一行人随着他们往里走,后头自有人指挥修整,戚继光也过去交接水师。 太子迫不及待的道:“走吧走吧!阿娘!我们回去见舅舅吧!我想听舅舅说外邦的事情!”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带着孩子们,避开人群回了总督府。 卫时磊一见她,就兴奋的扑上来施礼:“阿姐!我好想你!阿姐!!” 唐时锦笑着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背:“我也很想你。” 她摸了摸他脑袋,又拍了拍他肩,等着他的兴奋劲儿稍褪,才转身道:“这是太子和几位伴读。” 卫时磊这才看到后头一堆孩子,便要行礼,太子扑上去挂在他身上,亲热的不得了:“舅舅!” 两边乱七八糟的施了礼,坐在一起说话,唐时锦把太子他们也留了下来。 有很多东西,在鹰讯上没法说太细,坐在一起的时候,就可以说了。 因为卫时磊是国使,是正式的出访,所以通俗的理解,就跟唐僧取经一样,到了哪儿都是要换通关文牒的。 他这个,就是到了每一个国家,都要递交国书、赠送国礼,邀请他们遣使到中华……等等,这是一套必须走的政治流程。 他说了几处的风土人情,又说起了一件事。 船队途经锡兰,也就是海上常说的狮子国时,出了一件意外。 当时锡兰国主极为热情,盛情邀请他们上岸休整,结果转头就派了军队,去袭击他们的船队,可惜他们的船队装备了红衣大炮,在如今,武装力量是碾压级别的,他们的军队根本无法靠近,几万人,真的是杀的血流成河,海面上红浪滔滔。 当时他收到鹰讯之后,十分无语,也不急着回去了,直接带着上去“游玩”的诸人闯了他们的王城,一路势如破竹,还抓了国主和众皇族,他们的将军当时就举旗投降了。 他把过程说的十分轻描淡写,一边道:“当时我们出来的时候,一众锡兰军,真的是一路逃走退避,不敢与我们正面对战。不过锡兰国相比其它小国,算是富饶强大的,国中物产丰富,有很多的宝石,很多种水果,还有很多有趣的动物,对了他们的莲花生的极美,可惜不好带。” “我当时留了两个千人队在他们国中,回来的时候又把他们接上了,他们的国主也当成囚犯带上了,那些人还挺服帖的,送上了整整三大船的东西,奇珍异宝应有尽有。” 他偷看了唐时锦一眼,又迅速说起别的,“我们这趟出海,最远到的是忽鲁谟斯国,这个国家非常有趣,我觉得那里也如同满剌加一样,是一个东西诸国贸易交流的地方,有许多海商……他们还进贡了狮子和麒麟、驼蹄鸡、福禄……” 麒麟,其实就是现代人说的长颈鹿;驼蹄鸡就是指鸵鸟;福禄是指斑马。 唐时锦也没多说。 毕竟,只要不是轻敌什么的造成的错,都不用骂他。 而且,她用这么好的武器装备海船,不就是为了防备突发情况的吗? 卫时磊细细的说了许久,几个孩子都听的兴奋不已。 之后许灵妙回来,唐时锦还把小公主抱过来玩了会儿。 小公主生在锦临五年的九月份,只比小天佑小半岁,被炎柏葳封了一个砗磲公主的称号,如今已经两岁多了,非常机灵可爱。 唐时锦很久不见皮儿子,抱着小公主,也算是安慰安慰自己老母亲的心了。 因为带回来的东西太多,需要修整,所以卫时磊还要在这边待一阵子,唐时锦也会与他一起回京。 因为海商来的多,所以唐时锦这几天还挺忙的,偶尔想找弟弟聊会儿吧,太子几个孩子天天缠着他,听他说各国的风物典故。 唐时锦每一次过去,都听他们七嘴八舌的:“忽鲁谟斯吃菜,真的不加盐吗?” “是的,但是他们的器皿,是用红盐石所制,所以还是会有咸味的。” “锡兰人为什么不用筷子?用手抓不会烫吗?” “这算是一种风俗吧,他们会在桌上摆两碗水,一碗净手,一碗饮用。” 她想掺和掺和,他们还不乐意,嫌弃她的学习进度,说他们已经听到第x课了,她来了又要从头开始,又不专心,老是中途有事就走了。 唐时锦:“……” 你们以为我想走吗?还不是因为我要干活儿? 倒是卫时磊自己一点不嫌烦,时常抱着他闺女,给他们一讲就讲一个多时辰,小公主也不闹腾,睁着一对大眼来回的看。 几个小孩子都挺喜欢这个漂亮安静的妹妹的,认为她也属于学生中的一份子,偶尔哭闹几句,几个哥哥凑在一起哄她……唐时锦只想知道,小砗磲一张眼,头顶转圈全是脑袋,真的不会被再次吓哭? 第1117章 海上通商第一页 因为卫时磊从不驱赶商船,所以跟在他后头的船队真的挺多的。 他们在上岸之前就做好了安排,船队在定海县靠岸之后,商队需要在海中等待一到两日,要等到船队陆续向东排列靠岸之后,他们才能靠岸。 其实也就是一天一夜的工夫,第二日辰初之时,也就是早上七点,商船陆续靠岸。 暹罗商人苏察已经是第三次来到大庆,相比起其它人,算是经验丰富了。 苏察也不藏私,一路跟他们讲述他的经商见闻。 刚下船时,这个海边小镇,房屋矮小,屋顶多用水草编织,男人衣着破旧,身材瘦弱,看到穿着古怪的人会一直盯着看,而且还会指点谈笑…… 要往西面走半天之后,才会进入城镇,城镇之繁华,与海边大不相同,街道如同棋盘,纵横交错,来往的人大多穿着漂亮的丝绸衣服,女人还会在头上耳上手上戴很多宝石,非常的富饶繁华。 比较好的一点就是,他们都对外邦人大多十分畏惧,不论你态度如何,他们要不然就躲着你,有的还会不住的对你弯腰陪笑。 至于经商,就要在这个城镇之中,有一条十分繁华的街道,从中找到你感兴趣的东西,然后拿出你的东西与之商议……他们会使用一种纸制的货币,只可惜他不太懂如何置换,所以没有答应,对此他一直十分遗憾。 船行数日,苏察一直在不厌其烦的给大家反复讲述,即将靠岸的这一夜更是讲了数次。 可是当终于轮到他们靠岸的时候,前头的水手却诧异的道:“这就是你说的破旧城镇?” 苏察转头一看,也愣住了。 此时,遥遥可见城墙巍峨。 近水的岸边,立了很多用各国语言写的高大的指示牌,指示着城门的方向。 余外,也有许多穿着各色衣服的人,高举着小一些的牌子。 有靠岸早的商队,已经卸下了货物,小商队肩扛手提,两人共抬的,大商队甚至还带着马,有的商队用羊拉车,也有的人力拉车,陆续向前。 然后他们与那些举着小牌子的人说几句话,举着小牌子的人便跟着他们走了。 可惜他们这会儿,还看不清小牌子上的字,旁边人不住的询问:“苏察,这是什么?” 苏察只能摇头,面露震惊:“我从未见过。” 于是他们只能等靠岸,其它人忙碌着卸货,苏察独自一人往前,很快就看清了这些小牌子上的字。 例如有一个牌子上,就用疑似华夏字,和暹罗语写着,“我是通译,可随行,协助办理外商许可证及路引,介绍仓储之地、风土人情,及协助货物出售等……工钱每日十两银子,或苏木二斤。” 苏察读懂了上头的话,然后走了过去,书生打扮的青年立刻用极为流利的暹罗语向他问好,并熟练的介绍了自己和自己的业务?? 目光明朗,口舌流畅,哪有半分畏缩之态?? 苏察问清楚了什么叫“外商经营许可证”和“路引”,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个人带了回来,然后介绍给了商队的头目。 像他们这样的商队,占了八成以上,如今通译本就稀缺,哪怕有自己带了通译的,也觉得还是找个中华人方便,毕竟就算来过的,也不知道这什么海务司在哪儿。 但不论什么时候,总有头铁的,觉得小场面我可以的;也或者心虚的,打着一些什么什么念头的。 他们这些人,没找通译,也顺利的进了城,倒是叫他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城中景色,焕然一新。 有曾经来过此处的,包括苏察在内,都目瞪口呆,觉得记忆出了问题,这才短短几年……那个破败的小渔村,怎么可能这么变成这个样子?难道他们上次来的不是这儿? 而没来过的,也在不断的感叹这儿的美丽和繁华,被完全不一样的文明所惊艳。 一时惊叹之声四起。 大部分商队,在温文尔雅的通译的指引之下,非常顺畅的入住,登记,存储货物,然后在询问过他们意见之后,由通译带着,品尝了叫人香掉舌头的华夏美食,舒舒服服的休息。 没有请本地通译的商队,也在询问过多个客栈之后,终于找到了可以投宿的客栈,并且在缴纳租金,签了免责声明之后,终于租到了他们的后院存放货物,晚上还需要留人守夜。 隔天,通译磕磕巴巴的询问许可证的事情,客栈小二指了地方,他们也找到了海务司。 但是海务司办理许可证,需要入库单,也就是说,需要对你们人员数量、身份和货物进行检查。 他们没有入库单。 只能在海务司提供的清单上,挨家挨户的询问,终于找到了有空仓库的客栈,然后重新投宿,带着登记单去办理,耗时两日之后,终于办了下来,白花了一大笔冤枉钱。 但,还是那句话。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哪个步骤,都有头铁的。 所以,有很多人完全没把许可证啊路引什么的当回事,以前没有不也一样? 于是他们在城中尽情的游玩,三天之后,被客栈扫地出门。 因为客栈在入住的时候,就已经说了,没有路引,只能居住三天,三天之后,多少钱都不允许继续入住。 在这个时候,这些人,还远远没有被惯出某些洋垃圾那种理所当然高人一等的心理,被赶出去,就被赶出去了,只能老老实实的再次找通译,再一次进入…… 所以就说,服从命令听指挥,多好? 你省事儿我也省心。 也有一些聪明人,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必要呢? 我办或不办,又怎么样,我有货难道还愁卖么? 然后他们就会发现,原来没有许可证,任何一家店铺,甚至个人,都不会跟他们做生意。 没有路引,你只能从原来的东城门回到海边,其它城门,全都不允许出入。 如果他们真的头铁到了一定程度,决定回到海边之后,再绕到其它城镇偷偷进,就会发现,情况都是一样的,仍旧是在重复这边的步骤。 又假如说,有别有居心之人,办了许可证路引之后,再拿着路引想去别的地方,也会发现,大庆外务司下过命令,不允许外商进入除沿海所列数城之外的领域,管控严格,多给钱都不行! 但总之,在大部分人的配合之下,大庆的海上贸易,掀开了崭新而光辉的一页。 第1118章 傲立于世界之颠 很多东西,本来就是开头难。 假如从一开始,就这么一丝不苟的做下去,礼貌周到却坚持原则,他们自然就会明白,按着大庆给的路子走,才是最省时省力的……下一回,他们自然就学乖了。 毕竟他们是来做生意的,又不是来发神经的。 可如果你起初退了一步,他们就会认为你还可以退一百步,到头来一定会乱七八糟,无休无止。 过程中,唐时锦还给太子开了小灶。 她带着他观摹了外商入城的过程,又带着他在海务司实习了半天,然后把这些道理,结合他看到的和后续听到的,全都讲解给他听。 他能领会多少,就需要他自己慢慢的消化了。 毕竟是刚开始运转,所以唐时锦一直盯着。 沿海诸国,大多都是香料产地,例如柯枝国,国家不大,土地贫瘠,但盛产胡椒。 而且这个国家,也像士农工商一样,把人分为五等“一曰南昆,王族类;二曰回回,三曰哲地,皆富民;四曰革全,皆牙侩;五曰木瓜。木瓜最贫,为人执贱役者。” 挺有意思。 又例如占城产伽蓝香、旧港产金银香、大小葛兰也是产胡椒,就连彭享,也是有片脑、乳香、速香、檀香、胡椒、苏木等等的。 许多都是大庆所缺少的,他们这次运来的,也大多是这些东西。 而大庆有的,他们又未必有。 例如唐时锦给予厚望的瓷器、被他们视为极为珍贵的宝物,例如爪哇国人,就最喜欢青花瓷。 还有字画他们也极为喜欢,在中华无人问津的无名氏的作品,到了海外不能说卖出天价吧,反正价值不菲,而且卖的干干净净,一幅不剩。 唐时锦得了卫时磊的信儿之后,就让海边这些店铺,多收书画,一来让读书人也多个营生,二来也是投其所好。 所以很多商人就发现,原来他们在这海边小城中,居然就能完成所有的采购计划!几天就能做完以前几个月都做不到的事情!这效率,简直了!! 但也不是没有不和谐音。 很多外邦人,一向就觉得中华人懦弱可欺,故此态度蛮横。 卫所的人天天来回巡逻,而且这些商人们都是被洗了脑的,这是我们的国家!给你面子是我们客气,这可不是你找上门来撒野的理由! 所以你态度不好还好说,但凡过火,动个手什么的,这些人当时就是一声吆喝,卫所的人上来直接拖走,外务司官员当着两边一一审完,该打板子打板子,少一下子都不行。 什么?你说你是外国友人?你是来与我们交朋友做生意的? 哟,我们可没见过找上门来打架的外国友人,我们大庆不欢迎你这样的客人。 啥?你说这不是你们的国家,我们的法律管不到? 来来通译过来,给他们念念路引,当时也给你们念过,你们是认可又签了名字的。 你们站在我们的国土上,就得遵守我们的规矩,你们不想遵守也行,那我们可以把你们商队的每一个人都记录下来,将来你们可以不来我们大庆做生意。 就是这么刚! 这中间还出了一个恶性事件。 这些人乍入此处,被繁华迷了眼,有一个外邦大汉,喝大了,闻到一户人家有炒菜的香味,闯进门,非让人家给他做菜,还试图调戏主家妇人,被主家当场开了瓢,死了。 但是按大庆律:“夜无故入人家内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 吵吵了两日,最后,仍旧只能不了了之。 谁叫你们先犯了罪呢?? 而且通译还友情帮忙翻译了一份本国语言的大庆律,表示我们完全没有针对谁,而是一视同仁的。 这么一来,一伙外商当时就消停了。 向来就是如此,你硬他就软。 唐总表示很满意。 在我们的国土上,耍什么高人一等的姿态呢?纯粹就是惯的! 现代确实有外国的月亮圆的人,其实大多是受了那段耻辱历史的影响,这个影响是潜移默化,却又很难忽视的。 可假如,我们能够一直傲立于世界之颠呢?假如我们永远做制定规则的人呢?能高高在上谁又喜欢被踩在脚下? “臣服”这两个字,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我要让他们说万万年。 英国的马丁教授曾经说过,华国其实是一个文明,但却伪装成了一个国家而存在,所以很多历史上强大的帝国,衰败之后就再无崛起的可能,唯有华国总是能不断的复兴,所谓的国家兴衰,不过是一个摔倒再站起来的动作而已。 唐总深以为然。 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文明,就是这么棒! 此时,你们敬我为神,那么,我将尽我所能,让你们和你们的子孙后代,永远挺直腰杆,永远所向披靡。 一恍数日。 外商这边已经差不多步入正轨,礼品这边也都打理的差不多了,唐时锦还把一部分收进了空间里,也算是减负了。 但是像长颈鹿鸵鸟这种巨型难运的,她的空间放不进去,只怕慢慢的来。 幸好他们国家就配着驯兽员来的,还都挺听话的,而且这是祥瑞啊! 一路走过去也是一个鼓舞民心的宣传。 孩子们也都玩的差不多了,前几天太子几个,还想撺掇她去满剌加岛,被她拒绝了之后还挺失落,这两天就归心似箭,都想爹娘了。 然后唐时锦把人召集起来,开了最后一次大会。 其它的事情都说了多少回了,倒是不要紧,只有戚继光这一边,唐时锦又多说了几句。 她跟他道:“前朝之时,有一个泰西商人,名叫马可·波罗,曾经到过我们的首都,与元世祖忽必烈交过朋友。他在我们的国土上,游历了整整十七年,写下了一本书叫《马可·波罗游记》又叫做《东方见闻录》,在里面写了很多关于我们国土富饶繁华的景致。但此时,这本书在他们的国家,以及整个欧洲,尚未风行。但在不久之后,这本书会渐渐风行起来,然后会被无数人热烈向往。” “我从来不怕他们知道我们繁华富饶,因为这个他们早晚会知道,瞒不住,但是我想告诉他们的是,我们确实很好,但是我们,不是他们能冒犯得了的,我们强大而不可战胜。” 她在纸上寥寥几笔,画出了一条条长长的海岸线:“所以,这些,全都是你的责任,你要继续征兵,镇海卫所不能只有区区三万人,这个我回头会去请旨,军费不用担心,你照着三十万征就是!包括这沿岸的城墙,也需要进一步加固,国永远排在商之前,所以,你认为必要的时候,就狠狠还击,不必考虑通商不通商的问题。” 戚继光起身施礼,双眸熠熠:“王爷好魄力!下官明白了!下官绝不会有负皇上王爷的信任!” 其实后世很多人考证,说马可·波罗从未来过这儿,这游记不过是道听途说……可不管真假,这本游记,确实勾起了许多人对东方的觊觎之心。 所以她不介意用这个来刺激一下战无不胜的名将,让他明白,他不是来坐冷板凳的,这是真正的“委以重任”! 第1119章 落后就要挨打 临行之前,许天禄过来找她,一边抱怨:“好歹赶上你有空了。” 唐时锦笑道:“怎么了,你有什么想法要跟我说?” “是啊!有想法。”许天禄道:“我寻思着,我们要不要做一个……” 他皱着眉头找词儿形容:“我的意思是,我们其实完全可以搞两边的对接,你来什么货物,我直接收了,你需要什么货物,我直接给你。两边的商人都在我们手里,我们居中做中转,从中抽成,看起来不赚钱,其实做起来会非常赚。” 唐时锦笑道:“行啊,小天禄已经从做某一门生意的思维中跳出来了,开始做高级别的资源统筹了?” “嘿嘿,”许天禄一听她这个口吻,就知道这想法是对的,就笑道:“那是!怎么说也是财神爷教出来的!” 唐时锦笑了一声,一边跟他道:“你这个想法其实是没错的,甚至可以说是大趋势,但因为现在情况特殊,所以我准备让海务司直接去做类似的,管理和协调的工作,所以咱们就不能再做了。而且这一趟出来,我发现百姓的认知中,唐家和财政阁,完全是一样的,所以我们要逐步的更改这个观念。以后像小天下,以及这种比较权威和官方的事情,我们都要收着做。” 许天禄道:“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唐时锦还愣了一下:“因为在很多事情上,我们一做,那就是谁与争锋,没人敢跟我们争,而我们现在要的是百花齐放……所以只有我们不冒头,余下的,相对平等的人,才会渐渐的出头。” 许天禄道:“这个我知道。” 唐时锦道:“那你不懂的是什么?竞争会拉动品质,也能促进发展,而且这样一来,大家能看到机会,才会更有向上的动力。” 许天禄咳了一声,小声道:“我,我其实就是不大懂,我们为什么不能一家独大?” 唐时锦皱眉。 “我是真的不明白。”许天禄小声道:“师父你一手建立唐家,唐家发展壮大,跟你如今的身份其实没有多大关系,我的意思是说,就算师父你只是庆王爷,不是皇后,这个牌面儿仍旧很够用……甚至我们还出银子造船,如今国库也没有还我们,就算我们只是普通商贾,就冲着我们花的这些银子,也起码是个义商了……所以,我们为什么要退要让呢?我们从来没有要求特殊照顾,可是连跟他们一起竞争也不行吗?他们竞争不过,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如我们厉害啊!为什么要让不厉害的人去做,我们去做,不是更保险……” 唐时锦有点无奈。 许天禄出身贫寒,见识有限,她走的又太快,没有给他太多学习的时间。 唐时锦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不明白吗?因为在你的心里,你还是一个小商贾,你觉得有钱就要赚,能赚到多少是你的本事,你想不通凭什么看到商机却不能上,反而看着别人赚钱,是不是?” 许天禄小心的看了看她神色,见她没生气,才重重的点下头。 唐时锦道:“如今我们竹林村,我有一万两银子,我自己有四千两,你有四千两,余下的均分给灵儿他们,你觉得公平吗?” 许天禄:“这不一样啊!” “一样的,”唐时锦正色道:“你要明白,许天禄,你如今是我唐家的话事人,而我唐家,早已经富可敌国,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富可敌国……这可不只是说说而已。唐家生意遍布方方面面,假如我们真的继续做下去,不管进入哪个行当,都不用太上心,只稍一出手,就能抢占无数的市场份额。市场的基本盘就这么大,我们一口咬下七八成,余下的人共分那一点儿,他们还能有劲头儿吗?还愿意努力吗?” “后世有一个说法叫蝴蝶效应,我给你改一下,在茂州竹林村,有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能在京城引发一场龙卷风……这是一种形容,表示很微小的一点点变化,就会引发整个系统长期和巨大的连琐反应。” “就好比现在,我们退一步,会有人试探着冒头,然后会有第二个,渐渐的,可能会有两三个,三四个巨贾冒出来,又会有五六个、七八个普通商人出头……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会进入这里,这个基本盘会渐渐变大,整个国家会渐渐富有……但如果我们把着这些不肯放手,这些人根本不敢跟我们争,渐渐的,他们会没了斗志,人会越来越少,整个国家也会渐渐消沉。我们一直这么一家独大,假如百年后我们家出一个不肖子孙?整个国家都会遭受重创。” 她看着他,加重语气,“许天禄,我这么跟你说吧,你如今的地位,相当于民间的财政阁首辅,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像我的每一个决定一样,是会影响天下的!你退一步,百年后,大庆会比如今更强大,你抢一步,我们可能会渐渐退成炎柏葳初登基时,处处掣肘。”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话可不止是一句口号,国家越好,我们越好,国家安定我们才能安心赚钱,这个你应该能明白吧?当年的万家楼你应该还记得?天下这么多的国家,我们的国家如果落后了,就好比当年的万家,如此显赫的万家楼,转眼易主……”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不要认为我这是在吓唬你,这是在我的世界中,真真切切的发生过的事情,八国联军攻破首都,火烧圆明园,圆明园守军不敌,总管大臣投海自尽,大火连烧了三天三夜,三百余名宫女太监被活活烧死……你可以想像一下,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有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只会让你死的更快更惨!” 许天禄有点儿被她吓到,看着她。 唐时锦认真的道:“落后就要挨打,就是这么简单。”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虽然给你取名叫天禄,但你也不用天天往家里扒拉,钱到了一定程度,就是数字了,你不如仔细的想一想,你还能做什么?假如说有一天宏哥儿长大了,问你,你有当年有什么得意之事……你能说什么?我赚到了多少多少钱?还有呢?没有了?” 许天禄顿时深思起来。 他出神许久,才道:“师父,我要好生想想。” 唐时锦嗯了一声。 他又呆坐了片刻,才站起来出去了。 第1120章 一念之间 次日,一行人起程离开。 其实这一回算的上十分顺利,比预计的早了许多,如今也不过八月底。 桃三郎已经正式接任了镇海总督,所以卫时磊走的也是一身轻。 只是汤莲生的外务司人马,还要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穆永福更不用说,是要长驻的。 太子来的时候一直跟小伙伴儿们在一起,回来时倒是有点儿黏人,时不时会上唐时锦的车,有时候看车里没人,还抱着她胳膊往她身上蹭蹭,一边问她:“阿娘,什么时候能到家啊?” 唐时锦知道他是想家了,笑着摸摸他脸:“这一路,东西多,又有麒麟什么的,会走的非常慢的,你别急。” 她顿了一下:“你要实在心急,等出了闽州,我们就先走,会稍微快一点儿,说不定还能赶上帝星节。” 在儿子面前,弟弟什么的,自然是要退一步的,本来她又不是正式出公干,顶多算领导视察,不跟卫时磊一起回去也无所谓的。 太子不好意思的道:“扔下舅舅,会不会不大好。” 唐时锦笑道:“没关系,这都是小事,舅舅不会介意的,反正舅舅的故事都被你们搜干净了,你也可以早点回去,讲给爹爹听。” 太子眼睛一亮:“那,那好吧,那我们就先走吧。我去跟舅舅、舅妈说一声!” 于是他就掀帘子出去了,灵活的跃过了马车。 唐时锦也叫吴不争去通知了羽林军和江必安,让他们分一点人出来,等出了闽州,就先行一步。 临分开之前,卫时磊还过来了一趟。 他一进来,唐时锦调侃他:“卫大人,稀客啊!咋不陪你媳妇闺女,还有空儿来找我?” 卫时磊笑嘻嘻的坐下,一边自倒了一杯茶,一边笑道:“我听说阿姐前阵子分海东青?” 唐时锦:“……” 她顿时失去了糗弟弟的立场……因为她那会儿,是真的把他忘的一干二净!! 唐时锦憋了两秒,立刻道:“是不是妙妙叫你来的!我就知道你娶了媳妇忘了姐!!” 卫时磊笑道:“跟妙妙倒是没关系,是小外甥跟我说,说我弄的这麒麟啊,福禄啊,这有什么好的,又不会飞!他有海东青!!炫耀了好半天,我这个当舅舅的啊,真是没面子,我又不能跟他说,小子你出生之前,你阿娘最疼的可是我!” 唐总终于抗不住了:“好了别说了!!我错了,等我再养起来,我一定想着你!一定!!” 等他走了,唐总扒拉扒拉手指头……感觉欠的债已经还不清了,只能指望九爷八爷能给力一点,多弄些海东青回来了! 出了闽州,两队人马就分开走。 这么大的男孩子,多少有点儿没心没肺,一阵子想爹娘,但是过了那一阵,照样疯玩疯跑。 而此时的京城。 因为明年又是考期,过了乡试的举子们,已经陆续到了京城。 而这一趟来的举子中,还有一个皇帝两口子的老熟人,许韶光。 许韶光这个人,甚至可以说是皇帝两口子的半个媒人,但,皇帝陛下感激他,却不敢公开重用他,而唐时锦不会记恨他,但也不会理他。 许韶光为人极为通透,早知道自己地位尴尬,所以也一直没有想着来投奔,再说他本就无心科举,所以也并不会太遗憾。 一直到他在江南,无数次听闻了温撷秀的传言,看到了他与桃六郎的联句。 许韶光这种铁杆迷弟,顿时就坐不住了。 迷弟这种生物也是比较奇怪的,偶像毁容了,在家躲起来痛哭几场,心疼几回,写两首诗……但偶像外头有狗了什么的,就忍也忍不住,一定要过来亲眼看看这只狗。 所以他参加了乡试。 他本就颇有才华,如今也一把年纪了,厚积薄发,当然是榜上有名。 然后就顺理成章的来了京城,就光纠结要不要给桃六郎投拜帖,就纠结了好几天。 同乡之中,本就有江南人氏,在金龙绕青蚨时,唐时锦曾经与他说过话……所以渐渐传开之后,有不少人知道他与唐时锦有交情,大家都催着他给庆王府递拜帖。 许韶光坚持不允,大家也奈何他不得。 结果无意中从路上遇到了戚曜灵,走了个对面,许韶光上前施礼,戚曜灵认出是他,直接面无表情转头走了。 许韶光的日子,顿时就难过起来。 不少人觉得他是在说大话虚撑场面,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他。 然后桃六郎听何浅碧说了这事儿,就叫人递帖子请他。 他的教材已经写完了,这阵子就清闲了些,直接把人邀到了庆王府,连同温撷秀和邹衡玉等人,都一起邀了过来。 许韶光一见桃六郎,就撑不住红了眼圈儿。 其实桃六郎真不是个断袖。 但好在他也不是普通人,并不会觉得,被一个男人如此深爱会不自在,反正就照常接待。 但温撷秀本就是个玲珑心肝,一见他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脑补了什么,简直啼笑皆非。 可是这不在于是不是误会,是身为一个迷弟,我嫉妒我男神身边的空气……所以就算他看出来了,看出两人就是普普通通的知已了,反而更是意难平。 总之这会面简直尬出天际。 其实要叫许韶光缓几天,再见面他又是翩翩佳公子,只是多年不见,又是被桃六郎主动下帖子请的,结果来了,百感交集之际,居然见到“情敌”什么的,他实在是管理不好表情了。 然后这一幕,又被炎三转头跟炎柏葳说了。 炎柏葳正处于一天一封信,疯狂想媳妇儿的时候,一听说许韶光来了,不由得心头一动。 他索性叫人把他请出来,单独见了见他。 两人聊了许久。 炎柏葳跟他道:“你想做什么,你直接说,到时直接放你过去。” “不必了,多谢皇上。”许韶光叹道:“只是我志不在此。” 炎柏葳道:“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声谢谢,当年若不是你,我也不知结果会如何。” 许韶光沉默了许久许久。 然后他轻声道:“皇上,如今皇上与庆王爷琴瑟和鸣,我大庆亦是蒸蒸日上,若此中有韶光一分功劳,那韶光亦觉得欣慰……可是皇上,韶光每每思及当日,她与我说的话,韶光就觉得……悔之无极。” 炎柏葳也不由得沉默了。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每一点点微小的变动,都会带来截然不同的结果。 反正,假如那时不是恰好有个许韶光,许韶光又恰好愿意帮他,那他情急之下,可能会失去理智硬闯,倘若他真的强闯,一定会有冲突,他但凡碰伤了戚曜灵或者其它人一根头发,两人就再无可能。 一直到回了宫,炎柏葳把玩那个玉雕的手把件,还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一念之间,真的是一念之间…… 就在这时,身后忽有人叫他:“炎柏葳!” 炎柏葳猛然回头。 第1121章 我要讨还救命之恩 眼前的情形,叫炎柏葳恍惚了一下。 这里是……章州擎天庄?? 那一日,锦儿决绝离开茂州,他拼命拼命的找她,天南地北的找她,一直到,终于在擎天庄见到了她。 戚曜灵与花晟林联手齐攻,而他步步后退……唐时锦换好衣服出来,在门前静静的站了许久。 他那个时候,想看她,却又怕看她,有一肚子话想说,却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可是此时此刻, 他第一次看清了她的神情。 她正静静的看着“炎柏葳”,双眼亮的惊人,神情复杂,却又极其冷静。 炎柏葳不知怎么的,就明白了她那时的心境。 她正近乎残忍的,称量他在她心里的份量。 就好像拿一把刀捅自己,一寸、一寸、一寸的捅,每用一次力,都会冷冷的问自己: 可以吗,唐时锦? 能忍受吗?唐时锦? 一直到刀捅到没柄,她也得到了答案,冷静的对自己点点头。 对的,我可以,我当然可以。 下一刻,她冷冷的道:“炎柏葳。” 炎柏葳听到自己低声应了一声。 唐时锦平平淡淡的道:“你我相识三年,我自认并不亏欠于你,这话你可认??” 炎柏葳低声道:“锦儿救我多次,待我情深义重,恩重如山……锦儿从不欠我,是我欠锦儿的,全都是我欠锦儿的……锦儿……” “好,”唐时锦冷冷的打断了他:“既然你认这个救命之恩,那么,我如今要讨还这个救命之恩!我的要求就是,自此之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你我从此便是陌生人,不论在什么地方碰到,你都不要试图与我交谈,有多远滚多远!” 炎柏葳低声求道:“锦儿,对不起,全是我的错,我再也不会……” 唐时锦再一次淡声打断:“不用废话!我懒的听。不是什么事情都配被原谅的,你不配。你懂也好不懂也好,真也好假也好,没有人有义务一辈子忍受你,我也没有。总之,按我说的做,我不想再看到你,每一次看到你,就好像看到自己犯的蠢,这很烦。” 炎柏葳哽咽道:“锦儿……” 唐时锦冷冷道:“我不想听!就这样。灵儿送客!”她转身就进去了。 戚曜灵上前一步,“请吧!” 炎柏葳站着不动,戚曜灵呵笑道:“怎么着?要逼着我师父再烧一处被你站脏了的地方?” 花晟林也道:“迟来的情谊比草都贱,赶紧滚吧!我师父没见你之前高高兴兴的,看见你就糟心!” “你活不下去,还可以去死啊……” “要论起救命之恩,你死了都不够,起码得死个两三回吧?”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炎柏葳猛然醒了过来,整个人仍旧陷在那种巨大的悲恸之中,久久无法回神。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的坐正。 孔非孔上来换了一杯茶,炎柏葳摩挲着手把件,低声道:“我睡了多久?” 孔非孔愣了愣才道:“皇上出神约摸有半刻钟。” 才半刻钟…… 炎柏葳又长吸了一口气。 唐时锦聪明绝顶,但对自己人从不算计,对于重逢,她早有预料,可对于重逢之后要说什么,却未曾在心中预演。 一念之间,就是天差地远。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在那一刻,或者说在她烧鲤园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决定了,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炎柏葳又出神半晌,才低声道:“找个锦囊,把这个好生收起来。” 孔非孔双手接过了那个一念之间:“是。” 炎柏葳道:“把成蹊给朕叫来。” 于是大晚上的,又把桃成蹊叫了来,炎柏葳正在批奏折,桃成蹊极其敷衍的行了个礼,也不用他叫起,就在旁边坐下了:“别跟我说你媳妇,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炎柏葳道:“要你何用?” “呵,”桃成蹊道:“我是庆王爷的笔杆子,为她发声呐喊,你觉得我有用没用没事儿,她觉得我有用就行了。” 炎柏葳道:“与你聊聊你的顶头上司,也方便你不会被辜生,某生所取代,不是很好?” 桃六郎呵呵一笑,不屑的道:“能取代我的人,前无古人,后也不会有来者,我就是这么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无可替代什么的……锦临大帝莫名其妙的被刺激到了。 他把起居郎赶出去,又把孔非孔也赶出去,站起来道:“你过来帮我批会儿奏折。” 桃成蹊:“……??你说什么??” 他都无语了:“大庆朝是没有御史了吗?要是真没御史了,你说一声,我也不是不可以兼顾一下……或者我写一封信给我爹,包管他能从早上骂到晚上……” 炎柏葳直接伸手提住他衣服,把他提了过来,墩到椅子上:“你快点儿,我没心情批。” 桃成蹊道:“你是蛮人吗?” 他把笔塞到他手里,桃成蹊皱眉看他。 这事儿叫旁人知道当然不行,触柱的文臣估计不止十个八个。 但这会儿屋里也没别人,桃成蹊模仿他笔迹还是不会有问题的……而且关键是,桃六郎是个好奇宝宝,好奇心巨旺盛,抱着“看看下头的奏折什么样儿”的心情,就翻开看了看。 如今奏折按着之前唐时锦的建议,是分级的,请安折子是单列的,奏事的也都按轻重缓急分了。 桃成蹊先看了看他之前的批的,还挺慎重的在纸上试了试笔迹,然后才翻开奏折,给他批了两个。 炎柏葳坐到他刚才坐的位置,喝了半盏茶,才道:“成蹊,你说锦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桃成蹊没理他,很认真的批完了手上的奏折,才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真的,当年你们决裂的时候,我从不认为你们还能复合。” 炎柏葳道:“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桃成蹊挑了挑眉:“张居正王慎行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旗帜鲜明,一个八面玲珑,但是两人共同的特点就是,有本事,有底线,一心在仕途,绝不会为爱情要死要活……甚至对这样的人有些不以为然。” 他看了他一眼:“锦儿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你说,她为什么要回头?” 炎柏葳沉默良久。 确实。 唐时锦为人极为公私分明、对事业的态度认真之极,她从不是一个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人,她从不相信世上有至死不渝的爱情,对于那种被感情左右的人,内心是隐隐有一些不以为然的。 在很早很早之前,她就说过“人生若只如初见”,她从未相信两人会走到最后,她从一开始就认为他这边会“变却故人心”。 如果两人真的就此分道扬镳,她仍旧会青云直上,赫赫扬扬,也许风光更胜今日。 所以,她为什么会选择原谅他呢? 纯粹是为了他,因为炎柏葳真的“没她不行。” 唐时锦对自己人的容忍度是非常非常高的,她对爱情并不如何看重,但既然他没她不行,所以到最后,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就索性原谅了他。 很平静、很直男、很唐时锦。 第1122章 乌纱帽卫王刀 桃六郎很认真的又批完了一个奏折,觉得这个活儿自己还是可以胜任的。 哎!我实在是牛的厉害! 他的神情轻松了不少,一边把奏折合起来,一边又道:“其实我一直就不懂,为什么你一到锦儿面前就能蠢成这样?她宠你归宠你,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都不知道?” 从没谈过恋爱的桃六郎,毫不吝惜的传授经验,语速还挺快:“就好比我娘吧,她宠不宠我?但我要敢跟她说我一辈子不娶亲,她能抄起棍子揍我;就比方说我大哥吧,他宠不宠我?但要是我敢说孩子随便教教就行反正有我爹在,他也肯定会气的动手;我二哥好脾气不好脾气?我要敢跟他说桃家是桃家我是我,他能当场黑脸骂我至少两个时辰……所以就说,就算是血脉至亲,宠爱都不是没底线的,你专瞅着别人忍不了的说,到底为什么?傻啊你?” 炎柏葳没说话。 从小受尽宠爱的人,似乎天生就有这样的智慧,知道该如何维系这样的宠爱,知道该如何争取更多的宠爱…… 可是他没有被人宠过,他不会。 炎柏葳出神许久,才忽然想起来,又问:“你刚才说张居正,为何要说‘旗帜鲜明’?你不怎么喜欢他?” 桃成蹊皱了一下眉:“也说不上不喜欢,此人确实有治国之才,但我总觉得这个人……对权力太过于看重,掌控欲过重,严以克已亦严以待人。我旁观过两次他教导太子,虽说教授太子功课,必然要旁征博引,谈及国事,但也不必强求太子一定要按着他的思维走,太子不是他的傀儡,他所思所想,也未必一定正确,且为君与为臣,本就不一样,我不甚赞同他的方式。” “傀儡??”炎柏葳皱眉:“你为何不早与我说?” 桃成蹊简短的道:“还没到那一步。” 炎柏葳也没多说,只点了点头,慢慢琢磨。 桃六郎把不重要的都批完了,重要的和不能做主的放在一边,然后把笔一掷:“行了,不玩了,你自己来吧。” 他一边起身离开,一边又笑道:“就我现在干的事儿,我爹知道了,能罚我跪祠堂,至少跪三天。” 炎柏葳道:“我也不批了,明日再说吧。” 然后他邀请桃六郎一起在书房抵足而眠。 桃成蹊心情好,还等了他一会儿,以为他要跟他摸黑夜谈……结果他半天没说话,他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炎柏葳辗转反侧许久,又出门叫孔非孔:“那个手把件呢?” 孔非孔人都睡了,又赶紧爬起来,去库房把那个手把件拿了过来。 炎柏葳握在手里,不住的把玩,然后试着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茫茫之际,一个沧桑的声音慢慢的响了起来,他拉着二胡,在街头咿咿呀呀的唱道: “ 乌纱帽,卫王刀。眉目夭夭,纤指揽红袍。日月麒麟杖履从,烈火烹油,轻取骂名身。 空狂傲,尽寂寥。圣眷殷殷,面君不折腰。锦瑟无端史章书,万人之上,却得形影吊。” 这曲儿似词非词,非诗非文,格律不符,却唱的极为悠长动听。 唱曲儿的老者亦是衣衫褴褛,连同那把二胡,亦是破破烂烂,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街头卖艺人,可是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显然对他敢唱出这样的词儿,觉得十分惊骇。 老者却似乎浑然不觉,一遍一遍,反复的吟唱着。 不远处,颇为整齐的脚步声响起,一行人自迷雾之中渐渐走近,当先一人,一身大红色龙袍,身后背着卫王刀,双目如星,容色倾城,气势凛凛,正是唐时锦。 有人小声向老者道:“摄政王来了!” “督公来了!你还不快走!” 亦有人向唐时锦行礼:“九千岁安。” 唐时锦并不理会,一行人从老者面前快步走过,唐时锦听到了什么,猛的停下,然后就慢慢的走过来,背着手儿听。 周围的人噤若寒蝉。 唐时锦面色平静,一直完整的听了两遍,才点了点头,回头示意。 戚曜灵上前一步,将一锭银子放在了老者面前,然后一行人继续向前。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那老者也慢慢的停了二胡,良久,才叹了口气,一手抱着二胡,一手拿着凳子,慢悠悠的走了,而那一锭银子在地上放着,好一会儿,居然愣是没人敢上前去捡。 如今元盛帝抱病,已经数月不朝,所有的事情,全都交给了被他封为摄政王的唐时锦…… 而她如今的品级为超品,比一品相位更高一等……超品文官,大庆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可穿龙袍,其龙为五爪,也就是说,除了底色为大红之外,与龙袍完全一模一样。 但她仍掌总缉事厂,朝上无人敢撄其锋,名声两极分化。 有人畏她如虎,又恨她入骨,有文官为之罢朝,又有诸多文人以骂她为最高气节,包括桃成蹊,就是骂她最狠的一个; 亦有更多的人,包括位高权重的阁老重臣,对她极尽谄媚,想尽办法的接近她,只想得高官厚?,或者求得长生不老的神药。 可朝上归朝上,民间,庆王爷的口碑好的惊人。 他们不知道谁坐朝堂谁掌事,他们只知道,自从有了庆王爷的新粮,他们的收成一年能顶以前三四年,可庆王爷从不加税,甚至时常会有颇多农具工具送来,他们吃的饱,穿的暖,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他们视摄政王为人间真神。 但不管世人还是朝臣,早不知有皇帝,只知有唐时锦,朝野上下,全都是她的一言堂。 炎柏葳似梦非梦,不知身在何处,神念跟随着唐时锦一行人。 她们来到一间宅邸,此时,无数的锦衣卫已经将宅子围的水泄不通,一见唐时锦一行人过来,立刻有人殷勤之极的跑上来,为她推开了大门。 瞬时,哭声震天。 身着官服的老者,青年,内眷,跪于尘埃之中,涕泪交流,拼命的向她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唐时锦只道:“必安。” 江必安上前行礼:“赵家上下九口人皆在,身份皆已核实无误。” 唐时锦点了点头:“嗯。” 江必安回身挥手,锦衣卫如虎似狼,将几人拖下,凄厉的哭喊声响起,然后随着噗的一声,猛然断绝…… 沉重的头颅掉在地上,血流成河,数个锦衣卫踩着血泊冲进来,冲进各个房间,开箱声,翻找声四起…… 唐时锦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中,看着地面上一个一个带血的脚印,神情平静。 第1123章 天凉皇崩 锦衣卫杀人抄家,都是轻车熟路,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全部处理完毕。 杀了的人被扔上车,扔去了野外的尸坑,家中抄出来的财物,大批大批的箱笼被抬上了车。 唐时锦走过去,然后背过身,屈指弹出了一枚铜钱,铜钱落在了其中一辆马车上,她一挥手,锦衣卫欢呼一声,把那辆马车拖出来,飞也似的开箱,瓜分贻尽,一个个塞的腰包鼓鼓。 散落的箱笼就这么扔在地上,众人飞也似的列队而出,走在后头的锦衣卫在门上上了锁,拍上一张封条,追着前头去了。 炎柏葳想留下来查看一下,好判断是怎么一回事儿,可是无形的神念似乎只能跟着唐时锦走,他看着她回了宫,换好衣服,然后他看到了自己。 炎柏葳并不十分意外的挑了挑眉,看着“炎柏葳”在批奏折…… 他看到唐时锦进来,“炎柏葳”向她行礼,神情居然挺平静挺从容的,几个人陆续进来,有炎柏葳熟悉的面孔,比如王慎行,张居正,也有他不太熟悉,却认识的朝臣,姓许名夙字夙意,如今还只是一个微末小官儿。 “炎柏葳”把一叠材料给她:“还需要去一趟滇州。” “滇州灵儿亲自去,”唐时锦看了几眼,就把材料给了他:“快去快回。” 戚曜灵接下应了一声,唐时锦又抽了几张纸,给了许夙意:“想办法叫徐成参这个陈允之。” 许夙意一边点头,一边接过来细看。 王慎行在旁边喝了半杯茶,叹道:“差不多了。” 唐时锦也道:“对,差不多了。” 一行人不一会儿就散了,“炎柏葳”宛似一个最普通的下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与她说过,只在她走后,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一会儿,然后就迅速回到座前,继续批着如山一般的奏折了。 而炎柏葳的神念仍旧跟随着唐时锦,他看到她去看了“九皇子”,九皇子看上去约摸六七岁了,可是为什么看上去……跟甜宝长的一模一样?? 屏退外人之后,九皇子扑进了她怀里:“阿娘。” 唐时锦摸了摸他的头,一边问:“甜宝今天学了什么?” 里头一个人出来,居然是桃相,含笑道:“太子殿下着实是天纵奇才,今日把四书全学完了……” 所以?? 桃相在朝,与她针锋相对,桃成蹊在野,天天带着一帮文人骂她。 “炎柏葳”连一个正经身份都没有,只是一个隐在背后整合资料批奏折的工具人,身兼数职,一天工作近十个时辰,心甘情愿辅佐于她。 但如今已经被封了太子的九皇子,却是甜宝?? 而这件事情“炎柏葳”绝对是不知道的,大概是唐时锦用了药还是什么,借了个种??然后把他们的儿子扶上了太子之位?? 第二日,徐成参陈允之。 陈允之有数首反诗在,有骂元盛帝的,也有骂唐时锦的,唐时锦下令处死。 锦衣卫上门抓人,陈允之凛然不惧,直接指着她鼻子开骂:“什么星宿下界,分明就是妖孽祸国!把持朝政,祸国殃民,妄杀忠良,搅的大庆乌烟瘴气……怎么配称星宿!!” 不管他怎么骂,还是被锦衣卫拖走了。 再上朝时,唐时锦环顾座下,炎柏葳能感觉到她心情不错……然后他还很“皇帝”的迅速扫视下方,试图记住几个唐时锦用起来的人。 可除了近处几个,例如王恂实能看清之外,远处的都看不清楚,比较叫他意外的是,鸡肋大臣陈剑儒也仍在阁老列中。 下了朝,唐时锦与几个徒弟一起出去溜达。 他们走在街市上时,大家显然是认识的,但并没有众人退避,也不会围观指点,大家都竭力装做若无其事。 走到琳琅阁前时,有人低声骂道:“牝鸡司晨,国之祸殃!” 唐时锦脚下一停,回过身问:“你这是骂我?” 那书生模样的青年顿了一下,梗着脖子道:“就是骂你如何?” 唐时锦笑了笑:“哟,是你啊,天天追着我骂,正好我今儿心情好,听听你能骂的出什么。” 书生憋的脸通红,半晌才咬牙道:“你别以为我不敢!你这种人,包藏祸心、窥窃神器、祸乱朝纲、残害忠良……你简直人神同嫉,天地不容,人人得而诛之……” 他滔滔不绝的骂了好半天,唐时锦啧了一声,侧了侧头:“怎么着?欺负我没文化?连骂人都抄人家骆宾王,你怎么好意思骂的?就算你真是骆宾王,我也不是武媚娘啊?!” 书生一噎,脸青头涨。 他还真说了几句骆宾王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只是他没想到她居然知道,不是说她不通诗书的吗? 唐时锦从旁边的小摊儿上,拿起了一个九连环:“这个结实吗?” 小贩儿战战兢兢:“结,结实。” 唐时锦点了点头,放下一个金锞子,就啪的一下掰断了,小贩儿吓的咽了咽口水,更是不敢吱声。 唐时锦转身,拿着u型的把儿,猛然掷出,那书生一声惊叫,整个人身不由已的往后飞,九连环带着他的发髻,咄的一声嵌入了墙面,顿时就把他整个人挂在了那儿,离地半尺,晃晃悠悠。 唐时锦道:“我一直很喜欢有本事的人,像人家桃六郎,一曲江城子,好不荡气回肠,像人家节庵山人,一首七绝也是气贯长虹,直叫人击节赞叹,侠骨豪情,为国为民,人家那才叫君子,才叫才子!而你?说的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穿个文士衫就以为自己是文化人儿了?肚里墨水还没人家洒地上的多,你这种打油诗都写不好的玩意儿也配骂人?” 下一刻,她忽然话峰一转:“对了,这面墙谁的?” 众人一静,好一会儿,才有一人战战兢兢出声:“我……我的。” “抱歉,”她道:“挂了个废物,污了你的墙,我买下来吧。灵儿!” 戚曜灵上前一步,递出了一张银票,那人犹豫着不敢接,戚曜灵就直接塞到他手里,退了下去。 唐时锦已经顺手拣起了地上的毛笔,向那青年微微一笑:“借点墨。” 下一刻,她一笔点在了那人身上,当场皮破血出,鲜血飞溅,那书生纵声大叫,唐时锦已经饱蘸鲜血,在墙上写下了两个字:“废物!” 两个字足有斗大,写的大气磅礴,气吞山河。 她随即把笔一掷,道:“你骂我这么多句,我也骂你一句,两清了。” 她转身就走了。 一边走一边道:“今天是个好日子,让老皇帝驾崩吧。” 第1124章 臣等又活过来啦 当天下午,元盛帝召集文武百官。 当众传位于六岁的太子,命桃相、唐时锦摄政辅佐。 同时“临终忏悔”,下罪已诏,自陈当年被妖妃所惑,杀发妻,害皇后,亲手杀死长子,及连害数个亲子,只为给万氏所出的皇子腾位……同时昏聩祸国,残害忠良,并痛哭流涕的表示,只求神灵垂怜,让朕有弥补的机会!! 下一刻, “炎柏葳”出现,向元盛帝行礼,元盛帝脱口叫出鸿儿,他亦口称父皇。 再下一刻, 这几年来,无数已经被杀、被剐、被抄家灭族的文臣武将,穿着官服,红光满面意气风发的出现,向皇上施礼,表示皇上不要伤心难过,臣等又活过来啦!!! 唐时锦感悟皇上心意,宣布这一干朝臣,均官复原职,身家亦发还。 回身时,元盛帝已经满面欣慰,含笑而逝(当场吓死)。 朝中乱了好一阵子,毕竟这些官员的位子,大多已经被人顶上了,他们官复原职,那些人呢? 可是这些人是“上天感应到真命天子忏悔之意,用大神通让其死而复生”的,天然就高人一等,一番协调之后,大多真的官复原职,后来的各有调度。 然后众人又开始想着凭空出现的原太子,和如今的小豆丁皇帝?? 没想到原太子完全没有争竞之心,只任唐时锦封了他一个太子太傅,连一个正经官职都木有?? 因为这个反转太神奇了,所以野史上瞬间就有了解密版,名声不咋滴的九千岁唐时锦,瞬间就成了甘负骂名韬光养晦,千方百计保下这些文人的英雄!! 桃相当场与她和解,桃六郎亦发文表示错怪她了,被她救回来的文官亦对她感激涕零,皆大欢喜。 “皇上!皇上!” “皇上!皇上!” “皇上醒醒,时辰到了!该起了!!” 炎柏葳被孔非孔强行叫醒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心说皇上不是刚刚驾崩了? 然后才回过神儿来。 他定了定神,起身上朝。 桃成蹊昨天被他拉着抵足而眠,也睡不成了,坐了起来,就见枕边放着一个玉雕的一念之间的手把件,桃成蹊打着哈欠看了看,觉得雕工简直好的惊人,不见半丝匠意,宛似天然生成一般。 看久了,还有点儿恍惚。 旁人叫他:“桃大人?要打水洗濑吗?” 桃成蹊嗯了一声,一边道:“你说这个佛像,长的像不像锦儿?” 伺候的小太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那个手把件。 虽然这个手把件的“魔”并不狰狞,可是,也实在看不出有像唐时锦啊?? 桃成蹊越看越像:“佛也像,魔也像,你看着不像吗?” 小太监陪笑道:“奴才看不出。” 行吧。 桃成蹊也没纠结,就把手把件放下,洗濑了走了。 而炎柏葳上完早朝,还有些怔忡,挂念后续,最后关头,唐时锦已经掌握了局势,最后又叫徐成参那个陈允之,是为什么? 他想了半天,才想起徐成是谁,徐成是当年的内阁首辅陆俊光一党,早就在赵守拙一案中死了。 于是炎柏葳先叫人去查查陈允之。 陈允之科举出身,名次并不算好,如今在工部任六品主事。 他又叫人把那个许夙意叫了过来。 许夙意如今在太常寺任博士,他仅是知道这个名字,连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但是梦里唐时锦对他十分器重的样子。 许夙意头一回被召见驾,显然极为诧异,却仍旧态度从容。 炎柏葳直接问他:“知道叫你来做什么吗?” 许夙意道:“微臣不知。” 炎柏葳道:“你不如猜猜看。” 许夙意道:“那微臣斗胆猜……想必皇上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微臣去做?” 炎柏葳道:“你的意思是,朕想用你了?你倒是自信的很。” “回皇上,”许夙意适时的露出了惶恐之色,演的十分真诚,然后才道:“臣自认直内方外,无愧于君亦无愧于民,且皇上日理万机,必定不是要问罪于臣……既然不是问罪,皇上突然召见微臣,那只能是想用臣了。” 听出来了,这个人啊,宛然又是一个王慎行,属于非常会做人,非常会说话,用唐时锦的话来说,情商很高的人。 炎柏葳与他聊了一阵,十分满意,便直接封了他一个乾清宫侍读,准备等媳妇儿回来就送给他用。 晚上回去时,影卫还跟他说,桃成蹊说那个一念之间长的像唐时锦。 炎柏葳起先并不觉得像,但是被影卫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有点像。 并不是长的像,是那种味道像,就好比他和甜宝,长的并不像,但是真要是站到一起,也说不清哪儿像,反正一看就是父子。 他处理完了奏折,握着手把件,继续等做梦。 可是等了一夜都没能入梦。 隔天他又把桃成蹊弄了来,也没能入梦。 再隔了一天,他把戚曜灵也叫了来,戚曜灵盘膝坐在凳子上,桃成蹊跟他叨叨叨的抱怨…… 炎柏葳充耳不闻,闭眼盘膝,坐在对面的美人榻上,努力的把玩了好半天,不知什么时候,就又沉入了梦境,然后他看到“炎柏葳”问唐时锦:“甜宝……皇上是不是我的儿子?” 唐时锦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儿是“随便你怎么想,承认了算我输”。 “炎柏葳”都被她给气乐了,然后他问:“那么,甜宝是你的儿子,对不对?” 唐时锦仍旧不答,他不住的追问:“是不是?我听到他叫你阿娘了,他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对不对?对不对锦儿?” 下一刻,就在桃成蹊和戚曜灵的视线之中,坐在美人榻上的炎柏葳,一下子……凭空消失了。 侍立一旁的孔非孔察觉不对,悄悄别眼一看,一下子呆住了,桃成蹊猛的呛了一口,咳都顾不上咳,指着对面:“灵,咳,灵儿……这这……” 而此时,唐时锦几个人正在吃晚饭。 这会儿他们还在赣州境内,赣州有一个名吃叫三杯鸡,唐时锦一边吃一边给他们讲:“你们知道这三杯鸡,为什么叫三杯鸡吗?因为这的烹制过程,需要用一杯酱油,一杯料,一杯酒,所以……嗯??” 唐时锦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脱口而出:“小老弟,你肿么回事儿??” 几个孩子都懵了,一齐抬头看着她。 唐时锦也很懵,感觉着空间里的炎柏葳:“你怎么回事??不是,你怎么来的??” “我也不知道?”炎柏葳同样很懵:“我刚才还坐在寝宫里头??这是……我这是又到你的须弥芥子里了?” 第1125章 一念是天一念是地 两人意识交流,但在旁人眼中,就是唐时锦一下子顿住了。 许天禄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师父??” 太子也道:“阿娘,你怎么了?” 唐时锦定了定神儿,对他们摆手示意没事,一边继续跟他意识交流:“那怎么办?来都来了,你先出来,还是先瞒着?” 炎柏葳想了想:“成蹊在那儿,出不了大事,我出来吧。” 唐时锦就抬手把他放了出来,凭空出现的皇帝陛下,把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 太子第一个回神,跳起来就扑进他怀里:“爹爹!!爹!” 炎柏葳搂了搂儿子,太子难得撒娇,仰着小脸儿道:“我想你了。” 炎柏葳道:“爹也想你了。” 他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许天禄愕然道:“这这……不是,这什么情况啊??” 吴不争也道:“大变活皇?” 其它人多少知道一点儿内情,辜东陌是真的呆住了,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 江必安从容的起身行礼,辜东陌被他一带,才猛然回神儿,忙忙的过来行礼。 几个伴读也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江必安两人这一动,他们才各自回神,跟着行礼。 乱了好一阵子,唐时锦才问:“你吃过饭了吗?” 炎柏葳在空出来的位子上坐下,随手摸了一下她脑袋:“我吃过了,你们吃,怎么吃的这么晚?” “赶路啊,”唐时锦道:“阿珑想你了,我们想着能赶在帝星节之前回去的。” 炎柏葳笑着看了她一眼,眼神儿在说“你不想我吗”? 唐时锦冲他眨了眨眼睛,太子凑在他跟前道:“爹爹,你怎么忽然就来了?” “我也不知,”炎柏葳道:“你阿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神仙手段……但是横跨千里万里,我也是头一回。” 太子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你是怎么来的啊?” 炎柏葳扫了一眼座中,看都是自己人,才道:“我在宫里,用过饭入定了一会儿,一张眼就到这儿来了,只一瞬间事,中间全无甚么感觉。” 几个孩子不约而同的:“哇!!” 炎柏葳道:“我先写封信给成蹊,叫九爷送回去。” 一边说着,就先去写信了,太子饭也不吃了,跟在他后头,几个伴读心痒痒的,看唐时锦不管,也跟着过去了,炎柏葳一边写信,一边跟他们说话。 孩子们对于这种神奇的事情,接受的比较容易,大人们各自揣着闷葫芦,也没法问。 只有唐时锦自己,嗯,还得加上一个江必安,消消停停的吃完了饭,然后叫了九爷来,把信送了回去。 太子迫不及待的给他讲卫时磊的各国见闻,一直叨叨了一个多时辰,几个伴读也在旁边跟着,偶尔插句话儿。 炎柏葳对孩子十分有耐心,一直坐着听他们说,一直到了亥时,实在太晚了,才哄着他们去睡了。 然后炎柏葳回来房中,唐时锦早就洗好澡换好衣服准备睡了。 虽然知道小别胜新婚,可是吴不争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死赖着不走,炎柏葳也没管她,就跟唐时锦讲了讲。 唐时锦很奇怪,接过那个一念之间看了看:“这就是你在我桌上找到的那个?” 炎柏葳嗯了一声,吴不争无比顺理成章的排在她后头,也接过来看了看,“这雕工不错啊!师叔,这个佛爷怎么这么像你??” “像我?”唐时锦极为不满:“你什么眼神儿啊?” 炎柏葳笑道:“成蹊也说像你。” 唐时锦虽然完全不觉得像,但还是就着吴不争的手,又看了两眼,仔细的想了想:“这个手把件儿,我都想不起是什么时候拿来的了,也不知道是谁雕的,我就是有一回取水的时候,发现不知怎么掉进泉水里了,我就把它捞出来,随手一放。” 炎柏葳道:“泉水里??” 他想了想:“你的须弥芥子甚至能雕东西,如此精微,怎么会有不小心掉进去这种事?这会不会是须弥芥子自己生成的?” “自己生成??”唐时锦张大眼:“可是……我怎么不知道空间还长这个??” 吴不争一点不把自己当多余,插了句话:“肯定是!要不然佛和魔长的这么像你!” 唐时锦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嫌弃的抽了抽嘴角。 炎柏葳道:“锦儿,你觉不觉得,不管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你整个人生充满了‘一念是天一念是地’的选择?前一生,每一念之间对你的人生都有截然相反的影响,而这一世,你的一念之间,甚至对这个天下有极大的影响?” 吴不争在旁边蹲着,努力减少存在感,听的双眼卜棱卜棱的。 唐时锦自己想了想:“可是人人不都是这样吗?” “当然不,”炎柏葳道:“大部分人一生平凡,他们的一念之间,对人生影响甚小,对天下全无影响。” 唐时锦皱眉想了许久,点了点头:“可能吧。” 她道:“所以?这个东西是空间自己生成的,它能带你到这里头来……这?” “应该不是每一次,”炎柏葳的学术心又起来了:“等我多试试,什么情况下能来。” 吴不争忍不住插话:“那你来之前在想什么?” 炎柏葳心说我在追问甜宝是不是我儿子……这话能说吗?? 一说就得把他感悟到的画面全都说出来,有的他真不想说!有的想想就后怕!而且真的太真实了,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炎柏葳只道:“我那时,隐约听到有人叫锦儿摄政王。” 吴不争双眼锃亮,声音都忍不住高了三度:“摄政王??” 唐时锦正要说话,就被他打断了,看了他一眼。 炎柏葳也回过神儿来,他为什么要给他解释??他站起来,提住他衣服,打开窗子扔了出去。 吴不争:“……??” 唐时锦笑了两声,然后才问:“什么摄政王?” 炎学霸在心里迅速一过,把故事编圆了,然后才道:“我握着这个手把件儿,就会感觉到很多画面,感觉是你做出别的选择之后,事情的走向……” 他给她讲了讲元盛帝驾崩时那一幕,唐时锦点了点头:“哦,那说明你不在。” 她斜眼看他:“从茂州出来就完全拆伙儿了,是不?” 炎柏葳:“……” 算了,聊什么正事儿啊,长夜漫漫,一别好几个月,还是做一些爱做的事情叭~~ 第1126章 雷霆手段菩萨心肠 最终,唐时锦还是从他嘴里把这些事儿都掏了出来。 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什么的,说真的她觉得这个走向真的挺爽的,当坏人永远比当好人爽的多。 但是不能细想。 细想的话,这个走向,后续要花很大的工夫,很多的时间,去消除负面影响,那她儿子不是很累?她在历史上的名声也不会太好。 而现在,活儿是她和炎柏葳干,走到今天,锦临八年了,也差不多算是过渡完毕了,她儿子接的话就是太平盛世。 被人尊敬,被人佩服什么的,也挺爽的。 锦临大帝无比赞同:“你说的对!!” 他又不傻,当一个批奏折的工具人,活儿没少干,晚上还没有媳妇儿抱,儿子名义上还是他弟弟,连声爹都听不到……谁要过这种日子了? 唐时锦问他:“你不赶紧回去?” “不急,”炎柏葳道:“我跟你们一起走一段儿。” 虽然完全是无心插柳,但既然已经这样了,瞒也瞒不住了,也就没必要非得瞒着,如此神奇之事,让那些人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坏事,更增一重敬畏。 他昨天已经连夜传信给了桃成蹊。 桃成蹊聪明绝顶,又知道唐时锦有须弥芥子,所以短暂的惊愕之后,他很快就想到,这可能跟那个须弥芥子有关。 然后先封锁消息,等到海东青送了信回去,就确定了这事儿。 一听说炎柏葳暂时回不来,让相爷暂代其事,桃成蹊就明白了,一大早赶紧跟他爹说了。 相爷也跟内阁和六部说了。 虽然这件事,确实匪夷所思,看起来很像是炎柏葳为了见媳妇儿编的谎言,但几个阁老倒是真信了。 一来炎柏葳这个皇帝其实是很靠谱的,他要是真想溜号儿,肯定会提前安排一二……再说了,想见媳妇儿,多少理由编不得,为什么要编一个这么假的。 所以大家都信了,顿时就生出了十二万分的敬畏。 私下里桃成蹊几个也十分奇怪,猜测是因为皇帝陛下的思念??还是因为两人在那个时刻恰好互相思念?还是跟那个手把件儿有关? 但不管怎么说,炎柏葳跟着他们一起上了路,然后被儿子拖到他的车上,继续讲各国的故事。 许天禄和吴不争挤在唐时锦的车上,各自拿着手把件儿,又是念佛又是闭眼的,然并卵……完全没有任何的感应。 唐时锦自己也接过来试了试。 起初完全没感觉,一直到不知怎么的,突然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似的状态之中。 迷迷蒙蒙之际,似乎身在朝堂,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年轻官员,正慷慨激昂,要求摄政王唐时锦,还政于皇上。 看上头,她儿子穿着小小龙袍,看上去跟现在差不多大,但比起现在温雅的小大人儿,看起来神情坚毅许多,气度也十分从容,他听了一半,就霍然站起,冷冷喝问:“宋和,我问你,国库是谁丰?” 宋和道:“摄政王丰。” “国法是谁守。” “摄政王丰。” 他不待小皇帝再问,便昂然答道:“国库摄政王丰,国法摄政王守,国器摄政王护,天下摄政王定!!诸般乱象,俱是摄政王雷霆手段菩萨心肠,不惜自污声名一手革除……无摄政王,便无当今大好河山蒸蒸日上,就连微臣的性命,亦是摄政王所救!摄政王于微臣,于天下,皆恩同再造。” 他抬起头,双眼泛红:“但皇上,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不管民间还是朝堂,都不能有两个君主!若摄政王不愿还政于皇上,”他忽然跪下,行了大礼:“那臣奏请摄政王登基,请皇上禅位!!” 唐时锦:“……” 她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然后就发现她正盘膝坐在青山绿水之间,每一呼吸,都觉得空气好的异常,叫人心旷神怡。 所以?她终于能进自己的空间了? 还别说,身在其中,跟脑海之中感觉,还真有点儿不一样。 她这会儿就好像在真正的野外,天大地大,一望无际,不管天空地面都跟在外头一样,只是所有景色都跟开了美颜一样,色泽都特别鲜亮美好。 唐时锦怕许天禄他们害怕,没敢多待,就溜达了一圈儿,心思一动,就出去了。 吴不争正指着她坐的地方,一手扯着炎柏葳的手臂:“……就忽然一下子消失了……” 炎柏葳显然是刚被拽进来,皱着眉头一抬头,然后两人就对上了眼儿了。 炎柏葳笑道:“你也能进了?” 他拉了拉她的手,顺便接过了那个手把件儿:“看来这东西,确实有点儿门道。” 他把玩了两下,交还给她:“你收好。” 唐时锦把手把件儿放进空间,试着不借助任何媒介,心思一动,就又进去了。 然后她出来,拉住炎柏葳的手试了试,耳边还听到吴不争大呼:“等等我……” 然后两个人就真的又进去了。 唐时锦笑道:“挺好,你不是天天抱怨出来玩不带你么,这下可好了,不管哪天有空,都能带你出来玩,想去哪儿去哪儿,我这里头还有海!饭后遛弯儿看海,你说爽不爽?” 炎柏葳笑道:“能飞吗?” 唐时锦还真试了试,还真……不行。 她兴致大发,又出来试着操纵他,完全就跟精神体一样,想让他去哪儿就去哪儿,想飞就飞,想脱他衣服……不是…… 但是她自己进去之后,就不行了。 那种感觉,好像是她进了之后,就成了这个空间之中的一员,就暂时失去了绝对掌控的权限似的。 两人出出进进的试验,吴不争和许天禄眼巴巴的看着。 唐时锦试着让他们进,还是不行,她自己牵着他们的手进,也是不行……总之就只有他们俩人能进。 吴不争羡慕的眼泪都从嘴角流下来了……他问他们:“里面什么样啊?” “就是一个小天下,与外头一样,”炎柏葳笑道:“只是草格外绿,天格外蓝,景色分外美。” 吴不争简直捶胸顿足:“师叔,早知道我嫁给你啊!” “不,”唐总毫不犹豫:“丑拒。” 吴不争:“……” 被全程无视的辜东陌:“……” 反正就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二十年建立的三观都稀碎了。 第1127章 好一招以退为进 皇帝两口子抱着研究的念头试了好半天,用午饭的时候,唐时锦又试了试儿子,还是收不了,握着手把件儿也收不了。 所以,为什么能收炎柏葳呢?? 而且他是第一个能进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就因为他是皇帝吗? 唐时锦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投宿仍旧是大部队比他们快一程,他们低调的入住影卫选好的宅子。 几个孩子已经适应了这个赶路强度,一个个都精神头十足,因为今天投宿的略早,所以他们还有时间出来用晚饭。 用过晚饭,几个人分了好几拨,三三两两的回去,因为还没亲够,太子缠炎柏葳缠的紧,唐时锦就跟辜东陌边走边聊。 一边走着,唐时锦留意到,有不少穿着文士衫的学子,迎面而来,奇怪的是这些人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藤编的食篮,而食蓝上也都统一有几张纸,用一根细细的竹枝儿压着。 辜东陌看她显然有点儿好奇,也不用她张嘴,就过去问了问。 回来道:“这是前头四端书院的学生,这些是住在学院里的,附近有一个小摊,店主可以把文墙上当天的文章代为摘抄,所以他们都从那边订餐,据说每一日伙食都不一样,加银子还可以点菜,一份三分银子到一二两不等。” 唐时锦挑了挑眉。 文墙这东西,又叫万卷墙,可以理解为后世的布告栏,是一个文人交流的地方,很多文人会把文章贴到文墙上,方便传播。 比如说京城就有很多很多的文墙,桃六郎的文章,也是每一次都会贴到各处文墙上的,这算是一个她用的很顺手的渠道了。 当然了,京城是京城,其它地方的文墙并没有那么多,好多小县城一个也没有,也是常事。 因为文墙这种地方,虽然没有什么限制,却并不是什么人都敢贴的,毕竟这就相当于公开展览,你要是写的不好,妥妥要被群嘲,所以敢上墙的,必是当地名士,文风不盛的县城,有文墙也是长草。 但即便是当地名士,除非真的好到离谱,也仍旧会被后来者所覆盖。 这就导致,有文墙的地方,文墙上几乎每天都有新文章,而许多文人,也习惯每天都去看文墙,一天不看都会落伍。 所以,这么说的话,这个人其实是很会做生意的,因为他做的就是这些学子的生意,这些人不需要亲自去,就能得到文墙上的内容,还能顺便吃饭,辜东陌还说什么来着?“加银子可以点菜”。 所以没猜错的话,这个人主要的工作就是抄文墙,菜什么的,肯定不是自己做的,虽然抄文墙这个活儿有门槛,但也正因为如此,如果他主要干的活儿不是抄文墙,这门生意就不划算了。 所以这个人应该是个文人。 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往前走,然后就看清了那个小贩儿。 那小贩儿显然已经把客户打发的差不多了,正在收拾挑着的担子。 他身量清瘦,打扮利索,还包着头巾,看起来其貌不扬,却有一双大而亮的眼睛,笑的弯弯的,亲和力十足。 唐时锦总觉得这人长的有点儿熟悉,不由得凝眉细看了两眼。 那人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唐时锦觉得,她清楚的看到那人眼中的营业笑容僵了僵。 然后他眼中闪过了诸如“这难道是唐时锦?” “对,这一定是唐时锦!” “所以我要不要……” 他绝对是猜到了她的身份。 然后,极短暂的犹豫之后,他挑起担子,向她这边走了过来,看起来十分顺畅,可是……却显然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便于在影卫/护卫拦着的时候,不会被当成杀手什么的摁了。 这个人是个聪明人,而且还挺有意思的。 所以唐时锦眼神虚放在他身上,是一个等待的意思,于是非常智能的影卫只慢慢向她靠近,并没出手。 两边离的其实还挺远的,就在小贩儿离她大约三十步左右的时候,忽然有数个人影飞也似的蹿了过来。 小贩儿笑容猛的一僵。 他看向唐时锦,一个迟疑,下一刻,那几个人已经飞也似的冲上前,将他反剪了手,猛的摁到了地上,他挑的担子落了地,两个筐子滚出老远。 那人被按到地上,也没有挣扎,非常认命的一动不动,那样子,甚至还有一份……奇异的从容。 不止一人惊呼出口,有人迅速退远,也有人犹豫着上前。 然后为首之人掏出腰牌晃了晃:“国安部办案,闲人退避。” 唐时锦挑了挑眉,抬头用眼神儿寻找江必安。 江必安已经快步向这边走了过来,看了看那边:“怎么了?” 本来没什么的,但就在缉事卫把小贩儿拖起来的那一刻,看着那双大而亮的眼睛,唐时锦忽然想起来了他是谁。 他是在她感悟到的情形中,说出“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说出“若摄政王不愿还政于皇上,那臣奏请摄政王登基,请皇上禅位!”的那个年轻臣子宋和。 只是他方才的面貌太亲和了,而她感悟到的画面又太铿锵了,反差很大,所以她一时没认出来。 但在认出来这一刻,她对脑子里的画面,就有了不一样的感悟。 怪不得总觉得有点儿怪,如果那个时候,他实际上的目的,并不是让她还政,而就是想叫她登基呢?? 这算不算好一招以退为进?又算不算好一个粉切黑? 顺便……这一念之间也太强大了,居然连她不认识没听过,不同的选择下,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都能感应到?? 她脑子乱转的时候,江必安已经过去了。 这个人本来就是当初江必安亲自挑的,头一批缉事卫,名叫郑信,一见江必安也是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施了礼。 江必安道:“这怎么了?” 郑信道:“此人涉及一桩杀妻未遂案,证据切实,我们已经追查了他近两个月。” 唐时锦慢悠悠的走过去,问他:“杀妻??” 那人看着她,很认真的道:“小生并未杀妻。” 唐时锦点了点头,没再问,转回身来时,向江必安打了个眼色,然后就直接走了。 第1128章 破不了的奇案 炎柏葳因为被孩子们拉着走的太前了,所以等他要折回来的时候,唐时锦已经过去了。 她简单跟他说了说,炎柏葳十分淡定:“我知道,我也在里面看到了两个不熟的人,一个我叫人去查了,一个我给你封成侍读了。” 唐时锦无语的道:“我还没见过,你就封成我的侍读了?” 他道,“在一念之间里,你看起来很器重他。” 唐时锦:“……” 行吧。 她暂时把这事儿丢开,道:“当时这个宋和说,‘就连微臣的性命,亦是摄政王所救!’是不是就是指这一茬儿?所以他必定是冤枉的。” 她看了他一眼:“我要等等这件事儿,你要着急你就先走。” “不急。”炎柏葳道:“我准备与你们同行个五六日,然后不管哪一日,叫九爷八爷送我一趟就是了,从哪儿动身都差不多。你要在这儿,我就在这儿陪你。” “也行,”唐时锦道:“反正已经见过面了,也就不用那么急着赶路了,要是帝星节之后再回,正好顺理成章的不用开宫宴了。” 炎柏葳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一边说着话,江必安也把卷宗要了过来,因为他们这个属于跨县追人,所以卷宗不全,他直接把郑信带了过来。 郑信一看就是典型的江必安党,冷面寡言,迅速的,言简意赅的把案情汇报了一遍。 而此时。 小贩儿宋和,也正盘膝坐在临时的监房中,双眼放空,内心难得的有些茫然。 他在今年八月的乡试中,中了举人,正是前途无量。 他当然不想就这么背上杀妻之名,他当然希望唐时锦能为他昭雪冤情,可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桩案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是在四个月之前成亲的,妻子是母亲给他定的,家世普通,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兄长。 成亲本来就是父母之命,虽然家世不好,但妻子看上去也娇俏可人,于是他也没有反对。 可是他向来是一个精明的人,在新婚之夜,总觉得妻子表现的十分古怪,过于心虚惊恐,就不由得多留了些心,然后他就发现,趁他洗澡的时候,妻子悄悄铺上了一块已经染红的元帕。 元帕是用来承接初红的,铺一个提前染红的元帕,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妻子婚前失贞,不会有落红,所以才要做假。 他不算是大度的人,但也不算什么坏人,所以他直接点破了此事,并且告诉她,如果她有心上人,他可以编一个理由,送她回去,尽量不损双方的名声。 可是妻子,不,刘氏,刘氏她以死相逼,无论如何不肯离开,拖的时间太久了,砸手里送不回去了……他也无可奈何了,只暂时维持着面上的体面。 谁知道就在两个月之前。 因为两人只是面上夫妻,所以他从不进内室,从外头回来就在外头喝杯茶就走,算是起码的尊重。 这算是两人之间的默契了。 没想到那天,他的茶才喝了一半儿,就听外头母亲大叫了一声:“和儿!你干什么!你住手!” 他还愣了一下,正要出去看看,就见母亲冲了进来,二话不说直接冲进了内室,他也跟着进去,就见刘氏挂在屋檐上,似乎是上吊了。 赶紧救下来时,还有一口气,然后母亲拼命的捶打他,骂他:“你纵是不喜欢她,也不能做这种事啊!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他辩解说没有。 谁知此时父亲从外头进来,抡起拐棍就打他,一边还骂他:“逆子!我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读了圣贤书,竟要害人性命!” 父母都说,他们在外头,亲眼看到他把刘氏挂到了绳上。 刘氏的丫环当时就跑出去,去国安部告了状。 缉事卫一上门,父母也吓坏了,急改口说什么都没有看到,可是,当时有不少人听到,还有刘家的人,根本瞒不住。 再说了,缉事卫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们查到刘氏头部有被敲过的痕迹,显然是被打昏之后挂上的,并非自行上吊,而且刘氏上吊的地方,地面没有凳子,又离地面非常近,一长脚就能够到,显然也不符合常理。 最后连他自己都混乱了,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他说动了缉事卫郑信大人,与他们见了一面,并答应缉事卫可以在外头记录。 于是父母亲口承认了,他们是亲眼看到的,看到了他的脸,父母一边哭骂一边捶打他……他不甘心的再三确认,父母坚持说就是他。 他几乎都怀疑,是不是山中鬼狐,变幻成了他的样子? 否则,怎么可能连他的父母都认不出来?? 但不管怎么样,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形下,他被问了杀妻未遂,他着实不甘,于是耍了个小聪明逃了,本来想一边赚钱一边自己查查的,但没想到,还什么都没查到,就又被国安部的人抓了回来。 宋和长叹了一声,苦中作乐的想,不管怎么样,国安部如此认真如此公正又如此执著,对这个国家来说,是个大好事吧! 同一时刻。 唐时锦结合着卷宗,和郑信的禀报,也弄清楚了这个案子。 怎么说呢,整个案子看上去都十分顺畅切实,证据合理,简直铁板钉钉。 唐时锦闭眼想了想,才道:“郑信,我并非怀疑你,也并非否决你们的调查,只是我之前曾见过这个宋和,我认为他不是这种人……所以,假如我现在假设宋和不是凶手,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 郑信面色如常。 他想了想,道:“宋家二老的表现,都非常正常,若一定要说不正常,他的妻子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后来我也去问过宋和,宋和其人,看上去随和诙谐,做事倒是颇为君子,他起先一直没有提过,反复审问之后,他才说出了元帕之事。若是他妻子婚前失贞,那她的惊谎就可以理解。也许可以深查查那人是谁。” “不在这个,”唐时锦道:“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她妻子有一个奸夫,这个奸夫要害宋和,又为何要用这种方式?假如说他有伪装成宋和的本事,又有……你就想想吧,宋和进去喝了半杯茶,怎么也得有个半刻钟,只一道帘子之隔,里头有大声音他不可能听不到,要是在他进来之前就挂上了,半刻钟的时间他妻子还救的过来吗?所以这个人是在他进来之后动手,他听到母亲喝斥立刻进去,中间一瞬间事……我的意思是说,对方有这样的本事,完全没必要用这种方式。” “因为这种方式,变数太大了,宋和父母的反应,很难预料,要是他们没嚷嚷出来呢?要是他们及时摁下了下人呢?那他这番麻烦的设计,岂不是就白费了??” “再假设这个人不是奸夫,而是冲着宋和来的,那他为何不心狠一点直接杀了刘氏?杀妻和杀妻未遂,本来就是有差别的不是吗?所以这个案子,既合理,又不合理。” 第1129章 一轮输入猛如虎 郑信非常从容的道:“世上凶手,怎么想怎么做的都有,你假设宋和就是凶手,过程也很合理……不是凶手,想找证据也总能找的出来的。” 他是在说她疑邻盗斧。 唐时锦道,“话虽如此,但我说的仍旧有道理不是吗?” 江必安插了一句话:“他父母的话,很奇怪 。” “对!”唐时锦道:“他父母的话,非常奇怪。有一种‘生怕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感觉,你可以代入想一下,我……” 她来回一找,一指吴不争:“我在窗外发现我师侄把一个人挂到绳上,我忙着救人,救完了人我肯定要缓一阵子,哪怕我缓不下来,我也顶多会说你是不是疯了,你为什么这么做,而不是每一句都明明白白的告诉别人,你在害人性命。” 吴不争无语的道:“果然不是亲生的,果然不是亲徒弟。” 唐时锦猛然转头看他,吴不争茫然回看。 半晌,她才道:“争儿,写信回去,叫人送两条血嗣蛇来。” 吴不争跳起来就去了。 唐时锦又跟郑信道:“去查那个奸夫。” 江必安一派的人,好处就是不管心里怎么想,执行命令不打折扣,所以他飞也似的去了。 唐时锦睡了一晚上,一大早各方消息就来了。 吴不争查了查这个人的过往。 这个宋和,字隋珠,这一回的乡试中,考中了第十名举人,成绩真的不差了。 他家境贫寒,但是祖上曾中过状元,他的太爷爷也中过状元,当地人称状元家。 但中状元的人,也不一定前途无量,反正他太爷爷最后不知为什么,辞官归宁了。 那会儿状元太爷爷还能与文友品茶倾谈,可到了这一代,越来越穷,渐渐的连普通人家都不如,仆人都用不起了。 所以宋隋珠是在缺衣少食的情况下长起来的。 倒是祖上留下来的书还都有,他父亲也是个读书人,从未参加过科举的读书人……所以他学问不错,一般来说,这种除了名声啥都没有的人家,总会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气节,可是他好像就完全没有。 这孩子从小就点亮了赚钱技能,然后他攒钱进了当地的,咋说呢,贵族学堂雁云堂,从此就开始了赚钱之路,每一个家资殷实的同窗都是他的潜在客户……什么冬天的暖炉夏天的冰,总有种种可赚钱之处。 文人轻视商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谓根深蒂固,可是他就能做到,不但不讨人嫌,还赚着人钱,羊毛薅秃了还能叫人引为知已。 所以上了十年学,全学堂都把他当知已不说,还硬生生把家里养成了小康之家,吃饱穿暖,仆人也都有了。 只是他父亲好像并不赞同他这个作为,觉得他丢了祖上宝贵的德行,所以与他关系淡淡。 据说他背上杀妻未遂的罪名时,整个雁云堂曾联名为他请愿,但是国安部不吃这套,所以请愿书是收了,但结果并没有改变。 唐时锦问:“奸夫呢??” “没查到。”吴不争道:“郑信叫婆子查了,那刘氏不但不是完壁,甚至还怀上了三个多月的身孕,算算正是在出事之前怀上的……但是宋和说从没碰过她,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就是在成亲之后怀上的。” 他顿了一下:“但是,没有查到奸夫是谁,这刘氏虽然父母双亡,但是家境还算可以,据邻居说,为人贤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实在查不到她与谁交往过密。” 等等!唐时锦忽然一挑眉。 与此同时,吴不争也道:“所以 ,最大的可能就是,与她通啥的,就是一个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夜间来去,所以才查不到!!而且这个人还精通易容!!果然应该把曜灵带来啊!带别人都没用!!” 唐时锦愣了下:“这样吗?” 吴不争道:“不然呢?” 唐时锦也没多说:“行吧。小蛇来了吗?” 吴不争道:“来了。” 唐时锦于是带着江必安他们,去了邻县,把宋父宋母叫了来,也把宋和叫了来,宋母一见宋和,就开始掉泪,然后转为嚎啕大哭,宋父也是面露悲恸。 只有宋和,皱眉看着那小蛇:“这是什么?” 唐时锦只留意几人的神情,影卫解释道:“这是宫中秘法,可以鉴别亲缘的血嗣蛇。” 这话一出,宋母的嚎啕之声,猛的一停,宋父亦是吓的目瞪口呆……因为猝不及妨,所以暴露出来的情绪,才是最真实的反映。 唐时锦挑了挑眉,与江必安交换了一个视线。 然后唐时锦暗示影卫动作慢点,江必安便向那两人道:“宋和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两人面面相觑,这反应,连宋和都惊怔住,瞪着他们。 江必安道:“若不是,提前说,免得鉴出来之后,无法解释。” 宋母直拿眼去看宋父。 宋父于是一昂头:“和儿虽不是我们亲生,但我们一向待如亲生!!” 此言一出,宋和面色大变。 江必安示意书吏记录,一边道:“怎么回事?” 唐进锦向吴不争打了个手势 ,吴不争会意,飞快的催促:“快点说!你们知道这蛇多珍贵吗,你们耽误不起!快点说!快点说!” 江必安也道:“快些!不要啰嗦!” 宋父对于他们的身份,本来就极为畏惧,被他们一催,根本来不及多想,就道:“当,当年,我们生出来的孩子,右脚没有脚趾头,我们,我们觉着丢人,就,就找人买了个娃娃。” “为何要买?就算不妥也是亲生的!” 宋父道:“没有脚趾头,咋考科举?我们也是没办法。” 江必安道:“从何处买的?” 宋父道:“从,从乡下托人买的。” 江必安道:“那你们亲生的孩子呢?” 宋父脸色微变:“不,不知道。” 有门儿! 这下子就连郑信也看出不对了,微微眯了眯眼。 江必安一轮输入猛如虎,宋父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很快就招出来了不少。 他身为长子,而他爹那会快要死了,若是长孙是个残疾,那肯定是不能科举的,那家主之位肯定就不是他的了……虽然只是个破家,但破船也有三斤钉,再说他虽然连个县试也没考过,却是有个状元梦的,一心要儿子完成他的状元梦的,所以就找人从乡下找了个孩子,把孩子换了。 至于亲生的,他们坚持说不知道。 郑信听到一半儿,就派人出去追查了,他们来这儿也几年了,算算也是地头蛇,要查这些,容易的很。 唐时锦一路听完,然后忽然下令,“把刘壮给我提了来。” 刘壮,就是刘氏的兄长。 这话一出,宋父宋母再一次脸色大变。 第1130章 接盘侠和工具人 哟哟哟! 唐时锦表面上十分淡定,坐的稳稳的,架势十足。 这几个当事人,本来就已经请来了,不一会儿就把刘壮叫来了,唐时锦直接一指他:“脱鞋!” 刘壮急道:“你们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缉事卫只道:“查案子,你配合配合!”一边就不容分说的按倒脱了鞋。 他的右脚,果然没有脚趾,而且没有疤痕,显然是天生的。 宋隋珠早已经是面色发白,双眼张的大大的,呆呆的看着他们。 唐时锦道:“上血嗣蛇吧。” 于是当场按住鉴别了一下,他与宋父宋母,果然是亲生的。 大家还没回过神儿来,唐时锦又道:“把刘氏给我提来,不是还有一对小蛇?也拿过来。” 等惶惶不安的刘氏到了,唐时锦就慢悠悠的道,“你不是怀了身孕?你们大概不知道,这腹中孩子的生父,也是可以鉴别的,只不过,孩子这会儿毕竟有点小,可能会有一些损伤,没手没脚傻了什么的当然了,你们要是愿意招认,我也不愿浪费一对蛇儿。” 她来回看着尚未回神的两人:“怎么样?说不说呢?” 其实当然是不能鉴的,但刘壮自小残疾,对这个加倍的注意,他只犹豫了一瞬,就招了:“是我。”他惶惶然的扑跪到了地上:“孩子的生父,是我,别别鉴了。” 唐时锦往后头一坐。 事情至此,真相大白。 这就是典型的灯下黑了,只想着他们是兄妹,却从没想过,若是奸夫就在家中,当然不会被看到。 宋隋珠双眼张大,神情极为飘忽,显然已经被这一连串的信息给震懵了。 唐时锦就直接抽身走了,郑信带着人继续审讯。 这会儿,宋家两口子心态都崩了,一审就审了出来。 其实宋母就是典型的没主见的后宅妇人,以夫为天,夫怎么说她就怎么干。 且先不说了。 而宋父,则是一个奇葩。 他从没考过科举,一次考场也没下过,却自以为才高八斗无人可及。 明明他们是以“状元”出名的,他却自比不慕名利不入世俗的大儒,觉得全天下都没他清高绝世。 他吃用着便宜儿子赚来的钱,用着便宜儿子请来的仆人,享着便宜儿子的福,却觉得这铜臭熏着了他的清高德行,对宋和极为不满。 在这一重重的不满累积之下,他们开始怀念亲生的。 本来就是仓促之下,就近买的婴儿,所以,他们当然是很快就找着了亲生的。 亲生的过的不好,父母双亡,只余下了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不知道是人老心软?还是愧疚之心作怪? 反正老两口忍不住对亲生的,一次一次的挥洒着父爱和母爱,用的还是便宜儿子赚来的钱。 三番五次的,刘壮当然察觉到不对了,然后他们就亲人相认了。 本来他们没打算如何,就这么接济着就好,但是他们没想到,刘壮一把年纪了没说上媳妇,发现妹妹不是亲妹妹之后,两人天天一个屋里睡着,就做了丑事出来。 刘壮对刘氏有几分真心,求着他们想办法。 然后父爱大发的宋父,就想了一个什么天才办法呢让便宜儿子宋隋珠当接盘侠,娶了刘氏。 反正宋隋珠马上就要进京赶考,在家里待不了几日了,趁着这会儿赶紧成亲,再想办法要一个亲孙子,到时候便宜儿子科举有成,还能赚钱,他们一家人不就可以舒舒服服的生活在一起?? 刘壮起先是不乐意的,谁想戴有颜色的帽子呢? 可是宋母就劝他,人生在世,权、钱不可缺,我儿你没有这样的本事,就只能委屈一二了好在你们本就是兄妹,等到了京城,宋隋珠科举有成,当了大官,给你娶个美貌官家女当正妻,刘氏平时若想见也容易,岂不是好? 刘壮就被说服了。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宋隋珠如此精明,新婚之夜就发现了刘氏的不妥,而且从此再不进她的房。 而刘壮又忍不住。 虽然那会儿还不知道有没有身孕,但是这种事情种子都种进地里去了,长出庄稼来不是早晚的事儿吗? 宋家人自己心虚,格外担心,商量来商量去,终于决定“忍痛”放弃宋隋珠这个工具人,在他们夫妻的事情没传出去之前解决他。 然后就整出来这么一出戏。 后脑的伤是刘壮打的,绳子是刘氏自己挂的,正因为有了“亲生父母”的精湛演技,所以缉事卫很容易就信了,连宋隋珠自己都很茫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还以为那时候真有一个假宋隋珠出现过。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算是查清楚了。 以郑信的高冷,都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你们养了他十几年,就算是养条狗,也养出些感情来了吧?” 宋父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可是又不敢在他们面前嚣张,低着眼道:“他但凡有三分向学之心,我也不会这般待他!可他如此市侩功利,我着实羞于齿及!他本就不是我的血脉,却这般肆无忌惮的败坏我宋家的名声,我岂能容他!” 羞于?齿及??? 可真是长见识了,原来年方十七岁的少年郎,赚出了这么大的一份家业,还考到了乡试第十名,是在败坏你家的名声? 那你亲儿子一事无成、与啥通啥、卖啥求啥的,不是败坏你家名声?? 你唱念作打的来了这么一出戏,不是,两出戏,不是败坏你家名声? 再说了,你家有名声?? 唐时锦迅速的扫完卷宗,就问郑信:“你骂他了吗?” 郑信愣了愣:“不曾。” 唐时锦道:“你手底下,就没有一个会骂人能骂人的??为什么不骂回去呢??” 他一脸的“这有何意义?” 唐时锦:“” 一个陆凤楼一个郑信,不是,最主要的就是江必安,怎么就这么叫人恨铁不成钢呢?? 可是她又不能明着鼓励这种事情,毕竟这种事情一往下放就出事儿,她本意是这种人不能惯着,但是“这种”人很难界定,稍微一偏差,就有可能成为打骂嫌犯。 所以唐时锦默默的看了他十几秒,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叹了口气,把卷宗给了吴不争:“去,把这个给那孩子看看。” 吴不争领命去了。 第1131章 十全十美唐隋珠 宋隋珠这会儿,仍是静静的坐在临时监房之中,只是身上的绳子都被解了。 他这会儿脑子里仍是轰轰的,被这神反转,震的久久无法平静。 可其实,一旦知道了这个结果,之前的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 怪不得家里一定要给他定这么一门亲,怪不得家里对这个刘壮好的异常,怪不得事情一出,父母迫不及待的骂他,怪不得他们斩钉截铁的说看到了他的脸 门一开,吴不争溜溜达达的进来,手里端了一杯微烫的茶:“来,喝口水。” 宋隋珠也确实渴了,几乎是本能的接过,甚至还对他笑了一下,才大口喝光。 吴不争接回杯子,道:“我是国安部总部的,我姓吴。” 宋隋珠点头道:“吴大人。” 有些人的品行习惯,确实长在骨子里,就好比现在,他在这种心情之下,答话时都会习惯的微笑,彬彬有礼。 吴不争道:“宋家夫妇已经审完了,你想不想看看卷宗?” 宋隋珠微微怔愕,抬头看他。 半晌,他才哑声道:“多谢大人,我想看。” 吴不争也没多说,就把卷宗递了给他。 宋隋珠双手接过,迅速的扫了一遍,不能置信似的,又放缓速度,慢慢的看了一遍。 吴不争也不催他,由着他慢慢的看完。 宋隋珠接连看了三遍,才缓缓的抬手,把卷宗交还,吴不争拍了拍他的肩:“想开点儿,早知道,总比叫他们算计得逞好的多。” 宋隋珠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吴不争就站起来出去了。 如今宋隋珠是举人,害他就相当于谋害朝廷命官。 而且如今的律法不比之前,之前是民不告官不究,这会儿是案子到了我国安部,有些案子,受害人中途想不究也不行,他们说了不算,不然呢?当我缉事卫两个多月白忙活? 反正这么一来,四个人都是合谋,宋家父母罪重,刘壮和刘氏相对罪轻。 但因为宋隋珠没死,所以几个人的罪说起来都不太重,各自打了板子,刘氏因为有了身孕,暂时记下。 然后国安部判决的时候,直接令他们解除了父子关系,同时因如今的家业全是宋隋珠赚回来的,所以判家业半数偿还养恩,半数还给宋隋珠,自此之后宋家夫妇不得以所谓养恩要挟等等。 然后宋隋珠见也没见,就直接托国安部的人,将这半数家业,送给了他血缘上的亲妹妹刘氏,自此了断亲缘。 唐时锦觉得不够爽。 同时因为看这孩子十分顺眼,于是又单独下了一道命令,将宋和赐姓唐,改名唐琛,但因为字是他在书院的先生帮忙取的,所以字没有改,仍叫做隋珠,唐隋珠。 至此,这狗血一案尘埃落定,状元家彻底臭了名声。 辜东陌立志取代桃六郎,不用唐时锦说,就写了一篇章出来。 而且这孩子,跟桃六郎的路子明显不同,桃成蹊自小是个团宠,他做事任性又敞亮,事无不可对人言,而辜东陌,其实很有点儿小鸡贼。 所以他这篇章,表面上是做为唐时锦的代言人,告诫国安部诸人查案子要更加谨慎,即便表面上很铁板钉钉的案子,也有可能会有意外。 然后这案子之中,绘声绘色的写了宋家父母前后的表现,总之叫人怎么看都觉得宋隋珠,不是,唐隋珠肯定是凶手。 之后猛然反转。 节奏加快,语言酣畅淋漓,写了审案子的时候宋父的神情等等 就因为之前他的表现太“慈父”了,所以反转之后,就显得加倍的面目卑劣,叫人做呕,唐隋珠则显的加倍的无辜可怜。 当然了,这毕竟是天下无不是父母的古代,当然有人有不同意见,觉得不管怎么样也有十几年的养恩。 可偏偏这章是“唐时锦”做为顶头上司在告诫国安部,这是大节大义,至正至公,并非一家之事,所以就算有不同意见,发表的时候也不敢肆无忌惮,毕竟谁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让唐时锦记住。 而且章最后还注明,之后国安部各分部,若审案子需要血嗣蛇,均可向上申请,或等到血嗣蛇多培育一些,多一些会养蛇的人,也会渐渐分派到各地,日常审案可以使用。 这,无疑是给天下人敲了一记警钟,因为在这个年代,生了女儿偷换儿子,拐子拐走儿女什么的,真不算罕见。 然后唐时锦才准备起程。 虽然多管了个事儿,其实也只耽误了两天,所以炎柏葳还没走。 上了马车炎柏葳还问她:“怎么了,想用他?” “嗯,”唐时锦嗯了一声,却又没再说话,炎柏葳秒懂:“你是想收徒?” 唐时锦叹了口气:“是,但是我又有些犹豫。” 她当初说不收徒,名义上是因为要迁就九爷八爷的排行,可其实还是因为沈一意。 沈一意的事,打击到了她的信心,让她有些不敢随意把一个人纳入麾下,怕反而误了他们的性命。 “收吧,”炎柏葳摸了摸她的头:“今日不比往日了,而且你如今有九个徒弟,再收一个,凑十个,十全十美的不是更好。” 唐时锦被他逗笑了:“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实话,”他一本正经的道:“你都赐了姓了,不收徒,岂不是不负责任?” 唐时锦笑了两声:“再说吧,他应该会进京赴试的,到时候看看再说。” 话虽如此,她还是叫过吴不争来,叮嘱了几句。 而此时,唐隋珠正在一个同窗家中。 他不能回宋家,好在他有朋友,前脚从国安部放出来,外头就有几个朋友等着,然后他便跟着一个好友郑可待回了家。 两人都在这次的乡试中榜上有名,本来约好一起进京的,因为他的事情,郑可待一直耽搁到如今,幸好最终洗清了罪名,虽然这个结果似乎也不怎么样。 其实要叫旁人说,这倒是个好事儿,熟悉的人,谁没见过宋父一脸厌恶的骂他? 后来辜东陌的章出来,更是叫人看的又愤怒又后怕又恶心,这么一想,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不然真要是被他们算计成了,那特么还不憋屈死? 郑可待与唐隋珠交情莫逆,也是一个通透的人,他看的清楚。 唐时锦亲自赐姓,国安部判决上都注明了解除父子母子关系,拆的干干净净,这么一来,就算再有一干人等,想拿着养恩说事儿,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实在是极好的一个局面,只是感情上要缓一缓。 郑可待把人接回家,提也不提这个案子,直接就道:“咱们休息一天,明儿一早动身,我行李都收拾好了,你反正瘦,穿我衣服正好,咱们凑和着来吧” 第1132章 不成恩反成仇 唐隋珠闭着眼睛,斜倚在窗边一动不动,好像根本没听,只嘴角微微弯起。 他精明过人,又岂会不知如今的形势? 宋父是个糊涂人,自以为清高无尘,喜欢追求超凡脱俗的东西,例如真挚的“亲情”?? 但宋家族长可不糊涂。 他怎会不知一个举人的份量?而他如今又得唐时锦赐了姓,明显是君前挂了号的人,但凡会试有个名次,就是前途无量可偏偏闹成这样,不成恩反成仇,宋家族长这会儿该气死了吧? 郑可待赶着走,也是为了避免他们再来纠缠,全是为他着想。 他猜的没错。 宋家族长他就从没想过,世上居然还能有这种蠢蛋。 放弃一个又会读书又会赚钱又会交朋友的举人儿子,去成全个一成无成人品也烂到家的残废?? 还他娘的爱子之情,你他娘早干什么去了?你哪怕有个二三分的爱子之情,也不会直到亲儿子这样了才去找他!! 宋父被宋家族长一通大骂,也不由得落下泪来。 他后悔了。 他以前觉得养子处处不好丢人现眼,可是现在养子没了,他又觉得其实他也不错,起码有他在他什么都不用操心,每天除了骂骂他之外,吃好喝好受人尊敬可现在,祖宗清名都毁在了他手上。 宋家族长懒的多说,只狠狠的道:“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就算没了父子之情,也绝不能让他记恨上咱们,你现在就把他的东西全都收拾齐整,再送上几百两银子,别的什么话都不要提,只说为他践行,祝他前程似锦。” 宋父哭道:“和儿是个孝顺的人,我去求他就是!我后悔了,我去求他原谅,他必定能原谅我的,我可是他爹!” 宋母一向唯宋父之命是从,忍不住也附和道:“为何要把东西送去,东西送去了,不就彻底跟那孩子断了吗?留着东西,兴许他还能回来看看。” 宋族长气的头都发晕:“你们是不是傻!对,你们他娘的就是傻的!!和儿不是,他现在是唐琛!他得了庆王爷赐姓,已经不是你家的人了!不是了!!再莫提什么父子!我都替你们羞死了!再说了,就算没有这一着,你们做下这种恶心事儿,还指望他原谅?真他娘的天上画鼻子,谁都没你们这么大的脸!!” 宋父不以为然:“父子哪有隔夜仇啊!” 宋母仍是帮腔:“是啊!” 宋族长险些气疯。 闹腾了好几个时辰,嘴皮子磨干,宋父宋母才勉强听从了他,把他的衣服收拾了几件, 可是书籍他们认为都是祖宗传下来的,不肯给外姓人,银子也不肯给,只说他若不回来,他们后半辈子没有银子可怎么过? 宋族长气炸了也是无可奈何,自掏腰包掏了五十两,带着那些衣服和一些吃食,一大早送到了郑家。 这会儿郑可待和唐隋珠已经要上路了。 郑家的家境普通,但考上了举人,亲戚好友自有程仪送上,所以预备了一辆马车,也带了车夫和书童。 几个相熟的朋友都来送行,正在门前说话,就见宋家族长到了。 宋族长也是快七十的人了,笑的满脸褶子,上前行礼:“唐大人,知道今日唐大人进京,特意来为唐大人送行。” 唐隋珠眼神儿闪动。 这个老族长人老成精,晓得这件事儿,一个歉字是没用的,所以索性提都不提,只要他接下他们的东西,便表示不记恨他们,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倒是真不记恨他们,只平静的还了礼,“不必客气。” 老族长急道:“应该的,应该的,”一边示意宋父宋母上前。 宋父刚挨了板子,被人搀扶着上前一步,讪讪道:“和儿。” 一听这话,老族长就想昏倒。 事先他千叮万嘱,人家现在叫唐琛!! 庆王爷亲自赐的姓!赐的名!这就不是能随意叫的问题了,而是必须叫!再叫和儿,往大了说,这叫抗旨不遵!! 可宋父确实不明白。 他不知道轻重,不知道赐名的意义,更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之前的事情避而不谈。 他觉得他以前又不是没打过没骂过,就算这次过份了些,可这不是事出有因么?再说宋和也没怎么着,大不了他舍下老脸道个歉,难道宋和还敢忤逆他不成??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道:“和儿,之前是爹一时糊涂,但是父子俩哪有隔夜仇!爹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从小就孝顺,又读了十余年圣贤书,学的全都是孝道仁义你不会记恨爹爹的,是不是?” 若是唐时锦在这儿,铁定要当场怼回去的,吵架不恶心,祖安都不恶心,道德绑架最恶心!! 众人都被他理所当然的样子气到了,纷纷道:“什么父子俩!父子关系都没了!” “就是!这时候知道夸人孝顺了,但孝顺的不是你了!!” 唐隋珠眼神儿奇异。 他一向是一个精明的人,他知道,国安部的判决和唐时锦的赐姓,已经给他铺平了道路,他只需要什么都不做,或者说只需要做好一个弱者,就片叶不沾身。 而他但凡张了嘴,哪怕只说一句话,也会有人转头指责他。 这么不划算的事情,他以前是不会做的。 可就在这一刻,看着宋父理所当然的嘴脸,再想想从小到大,他不论做什么,得到的都是不满和厌憎,即便他最后早已经学会了自嘲和调侃,可是起初,当着同窗被骂个狗血淋头时,他也曾难堪的说不出话来。 他胸中突生出一股不平,于是他阻止了同窗好友,慢慢的道:“这位老丈,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就这一句话。 宋父一愣之下,勃然大怒!! 他气的声音都变了调,眼都红了,指着他:“你这个逆子!你竟敢不认为父!!你的圣贤书都学进狗肚子里了,竟是连基本的人伦都不懂” 这世上的人渣大抵便是如此,他不管对人做了多少恶尽恶绝之事,都是情有可原理所当然,但别人哪怕不肯痛快原谅他都是大逆不道,若是敢有些微反抗,那更是十恶不赦。 就在这当口,有人悠闲的道:“哟,这么热闹?” 大家纷纷回头看时,就见吴不争骑着马儿,慢悠悠的进来了。 第1133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吴不争极少穿官袍,毕竟他这种资深八卦爱好者,穿官服不利于打探消息。 可是今天他穿上了。 哪怕他生了一张娃娃脸,国安部的官袍一穿,骑着高头大马,也是威势十足。 他一直走到了宋父面前,也没有下马,唐隋珠和几个文人纷纷过来施礼,吴不争摆手示意免礼,一边居高临下的道:“诸位这是在干什么?” 唐隋珠其实是有些讶异的,他完全没想到吴不争会回来。 他定了定神就要上前,郑可待迅速上前一步,赶在唐隋珠开口之前,飞也似的说了,毕竟这事要是唐隋珠开口,说轻说重都很麻烦,而他说大可以说重些。 吴不争点了点头,道:“国安部当时的裁决,谁还记得,背一下给这位听听。” 在场许多都是文人,不止一个人精神一振,然后纷纷背了起来。 吴不争态度谦和,向几人拱手示谢,一边转向宋父,道:“国安部的裁决,明明白白说了,你与唐隋珠从此再无关系,也严令你不得再以养恩要胁于他……说的如此清楚,你是听不懂,听不明白?” 他宽容的一笑:“就算以前不懂,不明白,我现在明明白白的跟你说了,你现在听懂了吗?听明白了吗??” 宋父张了张嘴,面露悲愤道:“可是……可是我们是父子啊!律法也不外乎人情,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国安部又为何非要拆散我们父子!!” 不是,你这个时候又父子了?? 不止一个人想要说话,吴不争摆手阻止,一字一句的道:“这个天下,有一亿五千多人,你以为我们国安部这么闲,会随意插手百姓家务事?可现在,是你违了律法!!” 他的神情严肃起来,重复了一遍:“你诬陷朝廷命官,谎言欺瞒国安部,你违了律法!!所以我国安部才会管!这早已经不是家务事!!我国安部站在这儿,执法如山,言出如箭,你身为大庆子民,怎可不遵从?” 旁人也忍不住道:“狠毒诬陷在先,知法犯法在后,连国安部的裁决都敢明晃晃无视,你才是枉读圣贤书!” “做下这种事,怎么还有脸称什么父子!” “天下从事者,不可以无法仪!” “包龙图曾曰‘法令既行,纪律自正。’你连国安部都敢不放在眼里,你凭的是什么!” 大家义愤填膺,七嘴八舌。 宋家族长早已经哆哆嗦嗦的跪到了地上。 宋父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然后他梗着脖子道:“就算是国安部,也没得硬要拆散我们父子的!!” 连吴不争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宋父的愚蠢和不合时宜的倔强,在这一刻,真的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怎么就能有人,永远找不到重点? 或者也不是,他只是永远只盯着眼前的一点。 就好像之前,他只记得“亲生”,不晓得权衡;也好比这会儿,他就只盯着唐隋珠能带来的“好处”了,当然他自认为是舍不得养子的“亲情”。 但总之,他盯着这一点之后,就把其它的所有,都选择性无视了。 吴不争也烦了,懒的再说,直接道:“请县尊大人过来一趟。” 县令不过是个七品官儿,吴不争如今在国安部是五品。 可是不在于这个,京官儿历来大三级,哪怕他什么官位儿也没有,只是唐时锦身边的下人,县令也只能呼哧带喘的跑过来行礼。 吴不争打官腔道:“贵县百姓公然无视国安部裁决,此风绝不可长。本官不能多待,教化之事,还要烦劳县尊大人。” 县令诚惶诚恐,郑重应下,转回身时,森森然扫了诸人一眼。 宋家族长已经吓的全身瘫软,汗湿重衣,可宋父仍旧一脸敢怒不敢言的看着吴不争,好像他是拆散他们父子的恶人。 糊涂人到处都有,锤子都敲不开的脑袋,吴不争也懒的再敲了,直接向唐隋珠道:“二位磨矶什么呢,还不走?” 唐隋珠迅速回神。 他与郑可待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儿,道:“是是,隋珠遵命,马上就走。” 他急匆匆向几个同窗一拱手,便与郑可待上了马车,车夫和书童也是如梦初醒,急爬了上去,一提缰绳就走,当然也没人敢再阻拦。 几个同窗也察觉到不对了,所以吴不争……是特意来接他的吗?? 唐隋珠也觉得吴不争来的蹊跷。 他不住的深呼吸,压抑着心情,郑可待无声的握了一下好友的手,祝贺他即将苦尽甘来。 吴不争带着人,悠闲的跟他们一起出了城,一出城,唐隋珠也不用他说,飞快的跳下马车行礼:“多谢吴大人!” 他如今换了衣服,洗去伪装,少年人白净清瘦,眼睛大而圆,笑起来弯弯似月,虽不见得多么俊美非凡,笑容却是如沐春风,叫人一见便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意。 吴不争笑道:“不用谢,我也是奉命行事。”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张银票:“奉庆王爷之命,送你一份程仪。” 唐隋珠眼神儿微闪,并不推辞,就双手接下:“多谢吴大人,亦请大人向王爷转呈隋珠感激之意。” “别忙谢,”吴不争又掏了一张银票出来:“这一张也给你,庆王爷说,明年会试之前,她要看到这张银票翻十番。” 唐隋珠微怔。 忐忑的心猛的落了地,他的眼晴闪闪的亮了起来:“是!隋珠绝不会辜负王爷所托!!” 吴不争一笑:“那就回见了!” 他拱了拱手就走了。 唐隋珠深深施礼,一直到他走远了,才慢慢的直起身来。 郑可待用力拍了拍他肩:“这必是王爷知你会做生意,想用你了!!恭喜!!” 唐隋珠也不由得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同喜。” 那边, 唐时锦一行人继续赶路。 炎柏葳看着京城的消息,一边还跟唐时锦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最后叫人参陈允之了。” 一念之间的情境中,那会儿局势早定,唐时锦还叫人参了一个人,炎柏葳不知道后续,一直都很奇怪。 然后就叫人查了查,这个陈允之……还真有不少骂人诗,但毕竟如今盛世明君,所以这些骂人诗都没有流传出来。 唐时锦扫了几眼,就道:“愤青啊!这种人我可不要。” 桃六郎骂人,元阆仙骂人,都各有风格,但是不管什么风格,都是不失风度…… 可是这位骂人,完全就是走祖安人路线,简单粗暴的破口大骂,就例如别人说你怎么怎么,他直接来一句,你丫没有妈妈,你生儿子没有啥啥……的那种人,居然还写成诗。 第1134章 这是上天的意思 炎柏葳道:“可假如这个人没有任何的可取之处,我为何会感知到?按理说,我感知到的都是很重要的转折场景?” 唐时锦道:“我觉得,所谓重不重要,应该不是按事情,是按我的情绪的……老昏君驾崩本身,其实并不会牵动我的情绪,但我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情带来的改变,例如我儿子登基了,例如我开始洗白了,等等,牵动情绪。陈允之也许不重要,但因为这是我做的最后一件朝事,所以重要了?” 她说的有点儿绕,但炎柏葳也明白了,点了点头,一边快速把信息浏览完,铺开纸写回信,一边笑道:“义父说要致仕,这是生气了。” 唐时锦道:“那你还不赶紧回去?” “不急,没大事儿,”炎柏葳道:“反正已经生气了,早回两天、晚回两天、都是一样的生气。” 皇帝陛下典型的债多人不愁,他还振振有辞:“又不是我要来的,这是上天的意思。” 唐时锦啧了一声。 其实这会儿也算国泰民安,偶尔离开几天真没大事,最大的事儿,也就是他调皮捣蛋的小儿子了,听说这两天闹腾的厉害。 吴不争一路快马,追上了车队,跃上了她的马车:“师叔。” 唐时锦道:“处理完了?” “嗯,”吴不争就绘声绘色的跟她说了一遍,一边又道:“我来的路上得了消息,族长将他们一家驱逐出族了,而且因为唐隋珠当初考上举人的时候,他们都送了不少东西,如今逼着他们还,那老两口没办法,正张罗着卖房卖地呢!” 最讽刺的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当初老两口拼了老命的接济,把乡下小子接济到了县城,把穷光蛋接济成了小康之家,别的不说,一间宅子是有了……可是到了这一步,亲生儿子却不肯收留他们,嫌他们丢人。 而且不止如此,因为唐隋珠说一半家产给刘氏,所以如今刘壮带着刘氏,也加入了催债大军,理直气壮的很,数他们最强硬。 就光吴不争过来这一会儿,就闹腾的鸡飞狗跳的,也不知道宋父宋母这会儿是啥心情。 唐时锦叹道:“这个世上啊,真是什么人都有。” “是啊!”吴不争眨巴眨巴眼:“我觉得唐隋珠那个朋友,也挺有意思的。” 唐时锦挑眉:“想说什么直接说。” 吴不争笑道:“那个人非常细心,也挺能操心的,我走之后,他跟唐隋珠说了一句话,说从江湖传言上来看,你好像很喜欢收家世坎坷之人为徒。” 唐时锦笑了笑:“挺聪明啊,这也能猜到。” 她沉吟了一下:“其实这话也不能算错,因为家庭幸福有父母师长教导的人,一般来说,我确实不会收,因为我不喜欢考验人性,我不想我的徒弟在一些事情上要面对权衡,所以我收的徒弟,心里最尊重,或者说唯一需要服从的人必须是我。” 吴不争问:“所以你真要收他徒啊?” 她道:“差不离吧。” 吴不争道:“可是我觉得你收徒弟的标准挺飘乎的啊,就好像莲生,你也没调查没什么的,说收就收了。” “看感觉啊,”唐时锦道:“一个穷人,能在一伙富豪朋友中,从容自若,不自卑不谄媚,这样的人非常难得。而不但不自卑不谄媚,还薅着他们的羊毛,还能薅的人家引为知己,那绝对是人才啊,一看就像我的人。” 吴不争道:“说起来,每个人交的朋友都是他那个味儿,就好像撷秀那个朋友,还有唐隋珠那个朋友,都是那个味儿。” 唐时锦道:“这不是废话么?” 炎柏葳一心二用,一边写信一边听着他们闲扯。 唐时锦和吴不争聊天,才真能称的上扯,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话题会歪到哪儿去。 结果正听着呢,就听吴不争道:“那你朋友咋不是你那个味儿?” 唐时锦问:“嗯?” 吴不争道:“比如说江必安?” 唐时锦啧了声:“严格来说,我还真没有朋友啊!” 江必安这种,在她心里仍旧算小弟的范围。 炎柏葳忽然插话:“最好的朋友。”他比比自己,冲她眨了眨眼睛。 唐时锦:“……” 她顿时想起了当年她办过的蠢事,立刻上前掐住他脖子:“快点忘掉!!忘掉!你忘掉了没有!” “嗯,”皇帝陛下笔都没停,嘴角带笑:“忘不了,跟锦儿有关的事情我全都一辈子忘不了,就算你掐死我,死了我也忘不了。” 唐时锦:“……” 吴不争叹了口气,推开车门出去了,就近去了后头不远辜东陌的车。 辜东陌这会儿在太子车上给他们讲课,但平时这会儿都是炎柏葳讲,所以他是临时去的,桌上的笔墨还没收拾,可能是路上颠簸了,笔都掉下来了。 吴不争随手给他收拾了,然后一眼看到下头的稿子,猛然睁圆了眼睛。 辜东陌回来的时候,就见吴不争枕着手躺在毯子上,辜东陌还以为他睡着了,正要帮他盖个什么,结果走过来就发现他大睁着眼睛。 辜东陌笑道:“我还以为你睡了。” 吴不争侧侧头,默默的瞅着他,眼神儿古怪,满满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辜伊……” 辜东陌道:“怎么?” 吴不争默默的坐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小心看到了。” 辜东陌先是一愣,然后猛然想起了什么,飞也似的瞥向桌边,然后脸上一红:“不是,这个不是……” 吴不争一对圆眼,锃亮的瞅着他,他道:“这个不是我写的,是……” 他脸都快趴他肩上了:“嗯?” 辜东陌无奈的道:“是我舅舅,你既是看到了,等回了京城,你帮我交给撷秀,我出银子从那边印制一下吧。” 吴不争问:“这个能印吗?” 辜东陌也是一愣:“不知?” 吴不争道:“我拿去叫师叔瞅瞅?” “别别,”辜东陌道:“这个,难登大雅之堂。回去叫桃六郎帮忙看看吧。” “也成。”吴不争道:“要不,我帮你先瞅瞅?” 辜东陌扶额,但还是默默的指了指那边的箱子,于是吴不争笑嘻嘻的过去打开箱子,开始看了。 第1135章 学术界哥德巴赫猜想 那边,唐时锦突发奇想。 她把一念之间塞进炎柏葳手里,炎柏葳道:“做什么?” 唐时锦道:“你写你的,别理我。” 他只能用纸镇压住信纸,分了一只手给她,一边继续写信。 唐时锦握着他手,与他合握着一念之间,闭着眼努力的感觉了半天什么也没感觉到。 炎柏葳单手写完了信,叫人进来拿走,一边笑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唐时锦道:“我想试试,能不能感觉到你小时候的样子。” 炎柏葳愣了一下才笑道:“估计感觉不到,这空间又不是我的,再说我小时候也不可爱,没有什么好感知的。” 唐时锦不甘心,又试了半天,握的手都出汗了,仍旧啥也没感知到。 唐时锦泄气的扔开他手,往后一躺,道:“都怪你!你肯定是故意的!” 炎柏葳笑了一声,随手搬开桌子,在她身边躺下,唐时锦突发奇想,翻身压着他:“炎柏葳,你说,如果我们俩一起” 炎柏葳道:“不成。” 唐时锦瞪他:“我还什么也没说!!” “好了不生气,”炎柏葳笑着按按她脑袋:“我也很想去,我很想看看你生活的地方,但现在真的不成,我准备等太子再大一点儿,十二岁就叫他入朝,然后我就陪你去。” 唐时锦叹了口气:“行吧。” 说走就走的旅行什么的,在炎柏葳这儿是不存在的,他可是个箭在弦上都能讲完一段儿书的人。 唐时锦触发笑点,然后就哈哈哈笑的不行了。 炎柏葳:“” 两天之后,锦临大帝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又一个多月之后,唐时锦一行人才终于回到京城,这会儿已经是冬月中,帝星节已经过了。 几个孩子都黑了瘦了,但也高了壮了,唐时锦给他们一人放了三天假,让他们回家跟家人团聚一下。 然后唐时锦就光哄好小儿子,就花了整整两天,中间还见缝插针的,花了不少时间送礼。 东西都收在空间里,回来才整理好了分送各处,同时也照例送了一些海鲜。 但这些其实不包括舶来品,因为那些东西,要由卫时磊那些人送过来,所以唐时锦只挑了一些她觉得好玩有趣的,给亲近的人送过去。 戚曜灵进宫来看她,唐时锦跟他叨叨了两句唐隋珠,戚曜灵点了点头:“也该收几个新的了,旧的不听话了,全都换走吧。” 戚曜灵当初去晋州,给许天禄回信写在信背面,许天禄气了好久,然后终于在这一回把“仇”报了。 然后这一回之后,他一路给他写的信,戚曜灵一直就没回,回来还不理他,许天禄只能各种陪情道歉送礼他还跑进宫来了。 唐时锦笑了几声:“你们要不要这么幼稚。” 她显然已经忘了当初她有多久没给卫时磊回信了。 戚曜灵也笑了两声,一边跟她道:“对了,东陌的舅舅,写了个东西,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妥?你看过没?” 唐时锦摇了摇头:“没啊,怎么了?” 戚曜灵咳道:“有些艳情了。” 唐时锦皱了一下眉,就叫过吴不争来问了问。 这书稿辜东陌修改校对过,所以有好几版,吴不争拿了一个来给她看,唐时锦翻开看了看。 前头的诗什么的都跳了,看到后头:“话说大宋徽宗皇帝政和年间,山东省东平府清河县中,有一个风流子弟,生得状貌魁梧,性情潇洒,饶有几贯家资,年纪二十六七。这人复姓西门,单讳一个庆字。”① 西门庆?? 唐时锦当时就把茶给喷了。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金瓶啥?!传说中的古今第一啥书?? 要知道,金瓶啥的作者兰陵笑笑生,一向被称为学术界的哥德巴赫猜想,各种说法满天飞,谁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结果居然是丁舅舅写的?丁舅舅叫啥来着?? 对啊,辜东陌也说过,他的家在兰陵县啊!兰陵笑笑生么! 吴不争问:“怎么了?” 唐时锦默默的抹去了下巴上的水。 其实这本书,被称为古今第一啥书,也挺冤枉的。 鲁迅先生曾说它是世情书中最好的,“无以至上”,甚至伟人都曾经说过,“没有金瓶梅,就没有红楼梦”,他推荐领导干部要读五遍以上。人称“被埋没的学巨著”。 这本书一直被禁,可能只是因为这本书太写实了,他写尽了极其复杂的人性,这里头皇帝昏聩、奸佞贪腐、僧尼龌龊、男盗女娼非常不主旋律,不美好,不歌功颂德。 唐时锦叹道:“先放在我这儿吧,这件事情先保密。六哥怎么说?” 吴不争道:“他好像还没看完,只说大约印不得。” 唐时锦点了点头。 等炎柏葳回来,她就拿给他看。 炎柏葳一边看一边问:“这个,很有名?” 唐时锦点了点头,小声在他耳边道:“非常有名,但大多数人只知其淫,只有很少人能看出其中深意,但是这极少数人,不乏很厉害的人。” 炎柏葳点了点头,一边又跟她道:“对了,我封了桃大和王慎行做太子少傅。” 唐时锦一愣:“那张居正呢?” “也是。”炎柏葳道:“太子不能只听一家之言,我就趁这会儿,多封几个。” 太子游历初回,倒是一个好时机,只是历来太子少傅都只封一个的,他这可倒好,一封封了三个。 但是儿子教育这方面,她一向不参与意见,所以只点了点头:“哦。” 炎柏葳一夜没睡,把书看完了,早上才跟她道:“书是好书,但不能印,你要是觉得可惜,就放在民间吧。” 唐时锦懂了,就跟吴不争说了。 让他去民间找地方印出来,然后就让它慢慢在民间发酵,流于后世将来如果被地方官留意到,报上来,明面上也还是要禁的,这是社会条件限制。 虽然有的书是越禁越流行,但唐时锦还是希望他们能把脖子以下的描写改一改,虽然如今坊间这种不少,可对于金瓶啥来说,明明是一本好书,又何必“枉担了虚名儿”? 外头有人道:“主子,张大人求见。” 唐时锦嗯了一声,就叫吴不争出去了,张居正进来施了礼,严肃的道:“王爷,臣想请王爷管教一下许大人!” 唐时锦:“??” 第1136章 怎么就不长心呢 看他满面愤怒,唐时锦莫名有一种“儿子在幼儿园欺负了小朋友被家长找上门来”的心虚,咳了一声,小心翼翼道:“许天禄?” 张居正道:“正是!” 唐时锦又咳了声:“张大人请坐,禄儿怎么了?” 张居正谢了坐,才道:“殿下随王爷出门游历,事先布置了一些课业,王爷可知?” 张居正是一个严谨的人,虽然这一趟出行他不能去,仍旧跟辜东陌认真交接,安排了进度,也提前布置了作业,而辜东陌主要是教导世情,所以一边教着,也会布置作业。 但辜东陌毕竟是临时替班的,他并不十分了解他们的水平,也不好太过于苛刻,所以这一路的形式就是,他讲课,然后适当的时候布置作业,等作业交上来批改过后,再给他们讲解作业,周而复始。 但是他并不会提出一个高标准严要求,要求他们必须达到,达不到就要一遍一遍的做,一直到达到为止。 再说出去玩么,难免心野了,所以课业上,不如张居正亲自教,是必然的。 三天之前,他们回来之后,张居正就叫他们把这沿途的作业送到他那儿,然后他趁着这三天就看完了,极为不满,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敷衍,尤其是许鑫宏!! 所以今天头一天恢复上课,他就去训斥他们。 结果训到后来,许鑫宏却说,他爹说了,没有必要这么辛苦,反正有他在,一定会给他赚一辈子花不完的钱财。 张居正冷冷的道:“按理说,许鑫宏的课业并非臣的责任,但他如此,却会严重影响太子!!所以,要么王爷去管教许大人,要么就将许鑫宏的伴读身份撤了罢!” 唐时锦的脸上,已经彻底没了笑。 宏儿也是自家孩子,他向来贪玩,所以她教他的时候也一向注意因材施教,但她真的没想到,许天禄会说出这种话,他明明知道这种话不该说的!! 张居正说完了,久久不闻应声,便缓缓抬头,然后一愣。 他本是臣,说话的时候是不能直视唐时锦的,他是一个控制欲比较重的人,所以炎柏葳下旨,加了桃大郎和王慎行做太子少师,他就有一些不满,今日碰上这事,更加不满…… 但就连他都没想到,唐时锦会这么生气。 张居正的气反倒平了些,问:“王爷?” 唐时锦站了起来,冷冷的吩咐:“把许天禄叫进来,张大人,我们去东宫。” 下头人一声不敢吭,飞也似的去了,唐时锦抬脚就走,正好迎见炎柏葳回来,炎柏葳道:“锦儿?” 唐时锦理都没理,直接往东宫走。 张居正忙不迭的施了礼,炎柏葳急跟了上去,张居正心头忐忑,急低声跟炎柏葳说了。 炎柏葳眉头都拧了起来。 这是她的心病,她极度不能忍这种有良好条件却辜负的人。 当初在江南,就因为这种事情闹过一场,许天禄怎么就不长心呢? 正是吃晚饭的时辰,唐时锦到的时候,连同六小只在,几个孩子都在吃饭,唐时锦一进去,几个孩子赶紧放下筷子,纷纷施礼。 唐时锦只道:“起。”一边就坐下了。 几人起来,面面相觑,也不敢出声问,只能垂手站着。 一直等了两刻钟,许天禄一路小跑着进来,一看这架势,就有些慌,急道:“师父找我?” 唐时锦冷冷的道:“许鑫宏,你出来。” 他们一路跟着唐时锦出门,亲昵的很,但看她脸色,许鑫宏也不敢嘻闹,急站了出来。 唐时锦道:“我问你,你爹可曾对你说过,学习无须这么辛苦,反正有他在,总有一辈子花不完的钱财?” 许天禄本来还以为是儿子犯了错,一听这话,当时就跪下了。 许鑫宏有点被吓到,喃喃的道:“祖祖……” 唐时锦道:“是不是,你说话。” 许天禄急道:“师父,是我说的,我错了,你别生气。” 唐时锦理都没理他,只看着许鑫宏,许鑫宏眼都红了,低声道:“是。” 唐时锦道:“那么,你觉得他说的对不对呢?” 许鑫宏不敢说话,唐时锦道:“你也跟着张大人学了几年了,应该明白事理,你告诉我,你觉得对不对?” 许鑫宏只得道:“不对。” 唐时锦冷冷的道:“既然不对,那么你为何要这么做呢?” 许天禄急了,膝行向前几步:“师父,你别骂宏儿了,全是我的错,师父你别生气了,我再也不说了。是我没见识,我一时心疼孩子,就随口乱秃噜了几句,全是我的错,师父,你别生气了……” 唐时锦转头看他:“既然许鑫宏不说,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天禄泪都下来了:“我,我就是想着,咱们辛苦到了这一步,为什么孩子还要受这样的罪,稍微松懈一下也没什么,咱们又不指着这个过活了……” 张居正忍不住道:“你这话大谬!须知娇子如杀子,愈是身居高位,愈是该笃志不倦、正身清心……” 许天禄道:“张大人说的是。” 许鑫宏瞪大了眼睛。 他万万没有想到,只是一句话,居然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看着许天禄磕头跪求,还要向张居正低头认错,小少年终于崩不住了,怒道:“不用你假惺惺!明明就是你向祖祖告状的!你要罚就罚我好了,干什么要告状害我爹……” 唐时锦大怒,一掌拍碎了桌案:“许鑫宏!!” 许鑫宏浑身一抖,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咣的一声响。 唐时锦气的全身发抖,眼圈儿都红了,她拼命抑着不想掉泪,眼泪仍是一滴一滴的掉了下来。 连太子都急了,道:“阿娘!!” 炎柏葳也忍不住了,飞快的站起来,一手搂住她,遮住了她的眼睛:“不生气不生气,锦儿不生气了,我来处理,我来处理就好……” 唐时锦双手去拉他手,炎柏葳用力搂着不动,唐时锦气极之下,抬脚就踢了他两脚,炎柏葳不避不让,一边飞也似的道:“张居正你先退下。许天禄你去外头跪着,好好想想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强行拉着唐时锦就走。 留下许鑫宏几人惶惶然不知所措。 第1137章 最幸福的时候 炎柏葳隔了半个多时辰回来,直接问许天禄:“你想明白了吗?” 许天禄低声道:“想明白了,我真的想明白了。” 炎柏葳点了点头:“起吧。” 许天禄慢慢的站起来,哽咽的道:“师父……她还在生气吗?” 炎柏葳道:“她不是生气,她只是难过。” 许天禄红着眼,半晌才走过去,跟许鑫宏道:“爹没念过书,没什么见识,爹就是一个乡下小子,要不是碰上你们祖祖,我们祖祖辈辈多少代人,连书都没钱买,吃块窝头都是过年……可是宏儿,教你的人,都是这大庆朝最厉害的人,以后爹说话,你不要听,你听师傅的。” 许鑫宏呜呜哭着点头。 炎柏葳随即转回来,把太子叫到了膝前,跟他道:“你知不知道,阿娘为什么这么生气?” 太子道:“因为四哥说的不对,张少师说的对。” 炎柏葳叹道:“是,但是不止如此。” 他默了一下,才续道,“你阿娘小时候过的很苦,对她来说,念书是很奢侈的一件事,所以她有些见不得明明有最好的条件,却不珍惜,荒废学业……所以,她不止是气你四哥误导宏儿,更是气你们不知珍惜。” 他长叹了一声:“我这么与你们说,你们也未必懂,从明天开始,你们去过过她的日子,就明白了。”他回头看了许天禄一眼:“你也一起吧。” 许天禄抹了一把眼,低声应下。 炎柏葳叫人连夜去安排了。 唐时锦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以前她自己曾说过,后来又听吴清梦说了很多,足够炎柏葳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过往。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寅正时分,也就是约摸凌晨四点左右,几个孩子,包括六小只,全都被叫了起来,然后直接去了宫外。 其它人已经到了。 除了许天禄,戚曜灵也过来陪着,早有安排好的人,教着他们如何推磨,磨豆浆,和面,炸油条…… 这几个孩子,哪一个不是金尊玉贵,哪干过这种活儿,但不会就学,学不会就继续学……一直到学会为止。学会了就一刻不停的做,累了也不能停。 大冬月的天,汗水湿了头发,流进了眼睛里,腹中空空,火热的油味熏的人直犯恶心……足足两个多小时熬下来,几个孩子全都筋疲力尽,汗湿重衣。 然后连早饭也没时间吃,空着肚子,一路小跑着去上课,一上午讲课,考试,一点也不敢松懈……稍微愰神就会答不上来。 中午下了课,还要去帮忙端盘子。 这件事情,主要就是教育孩子,所以戚曜灵和许天禄是不能帮忙的。 太子素来沉稳,可是盘子一上手,就烫的他低呼了一声,手一松,盘子掉到了地上,汤水泼了一地。 旁边的小二就上来教他们用抹布垫着手,可是地上的盘子,还得他们自己收拾……黏糊糊的菜汤,烂乎乎的肉块菜叶,洒了一地,扫根本扫不起来,最后,只能蹲在地上,用抹布去擦。 黄的青的挂在手指上,恶心极了,可是又诡异的觉得好香,毕竟两顿没吃了,早就饥肠漉漉,可是忙的连喝口水的时间也没有。 客人都是江必安带着缉事卫过来,并不刁难他们,只是一拨一拨的来,几个人停都不敢停,一直到午饭时间过了,客人都走了,厨房才端了一盆大杂烩出来,给他们当菜吃。 一盆子不知道什么东西,看着就恶心极了,可是他们真的饿狠了,一边哭,一边吃,最后居然也吃饱了。 可是看旁边那盆,还不如他们这盆,那就是剩饭剩菜一锅烩,也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口水,可大厨和小二,却吃的香甜极了,显然早已经习以为常。 下午继续上课,考试。 晚上再换一家打工,等一直干到亥时……几个孩子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只想马上扑到榻上,呼呼大睡。 可是一身的油烟还没洗,布置的作业还没做,等他们强撑着做完,已近子时。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五天。 中途,辜东陌过来了,再之后,桃六郎带着三个徒弟,也加入进来。 除了六小只实在太小,偶尔能减轻一些工作量之外,其它人都是实打实的熬了五天。 等五天之后,炎柏葳再一次把他们叫到一起,他问他们:“这样的日子,苦不苦?” 孩子无不垂头,纷纷道:“太辛苦了。” 太子也道:“阿娘小时候,真的这么辛苦吗?” 炎柏葳道,“不是。” 几人都抬头看他,炎柏葳眼中含泪,低声道:“这并不是锦儿最苦的时候,相反,这是她最幸福的时候……你们可知道为什么?” 他咽了咽哽咽,低声的,一字一句的道:“因为你们此时身体健康,没病没伤,没有哪里痛……因为你们有钱吃饭,而且大多都能吃饱……因为你们不用担心走到拐角会被人打闷棍,因为你们没有背着巨大的,还不清的债,你们晚上能好好的睡觉,不会大半夜的被人砸门要债,不会在黑暗中,胆战心惊的看着被砸的摇摇欲坠的门,担心下一刻他们就会破门而入……那个时候,锦儿也只七岁而已……” 他忍不住用手捂了捂眼,“锦儿曾经问我,你明不明白那种‘好好的吃口饭,好好的睡个觉都是恩赐的生活?’我其实不能真正明白,你们也不可能真正明白。” 他声音哽咽:“而且,你们不论多么辛苦,心中都是有希望的,你们知道自己是天潢贵胄,你们所遭遇的一切都只是暂时的,熬过去就好了……可是她没有,她没有未来……你们只短短五天,就觉得苦不堪言,那么你们知不知道锦儿熬了多少个五天?” 在无边的绝望中苦苦挣扎,一天一天,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熬,真的是,叫他稍微想想,都觉得心像撕裂了那么疼。 室中安静极了,没有一个人说话。 炎柏葳缓了半天,才道:“而那个时候,还有同窗在嘲笑她,嘲笑她课业不佳,嘲笑她衣衫破旧,嘲笑她不懂琴棋书画,嘲笑她不美丽贤淑……” 太子几乎是吼出来:“他们怎能如此过份!!” 炎柏葳定定的看着他:“是很过份,可是穆樘珑,在五日之前,你可曾想过,世上有人活的如许艰难?你可曾想过,坐在你身边的同窗,在下课之后,还要如此辛苦?你可曾想过,她今日坐在你身边,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明日是否还能活着坐在你身边??” 太子猛的顿住了。 他黑亮的葡萄眼,满满的全是泪,可是刚刚涌上的愤怒,正迅速褪去,他微张着口,眼神一时复杂的如同历尽风霜。 第1138章 每个小朋友都要听话 炎析葳平静的道:“你们自小鼎食鸣钟,应有尽有,但朕希望,今日之后,你们当知,这并非理所当然” 后头,一个人影悄悄的向后退,然后慢慢的走开了。 她没想到炎柏葳会知道她过过什么日子,也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来教育孩子,但不得不说,这个方式确实不错,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亲自去试试。 其实她当年,干的活儿真没那么“实在”。 毕竟她的时代是不允许雇佣童工的,所以只能是假装亲戚混着干,所以她干的活儿大多比较“自由”,打游击一样,大多时候会捡个矿泉水瓶什么的。 她一直都记得头一次碰到同学的时候。 那时她弯腰低头,先看到了那双亮亮的小皮鞋,以及她捡起矿泉水瓶抬身时,她那双惊讶的眼睛她叫出了她的名字,然后她飞快的从她爸妈手里抢过没喝完的矿泉水瓶,放进了她的袋子里。 她感激她的善意。 但有时候,善意也同样会叫人难堪。 所以,在这种事情上,她真的是冷静不下来,她希望她的孩子,一辈子,永不会遇到这样的难堪。 她在黑暗中,静静的坐了许久。 炎柏葳一直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回来。 毕竟这件事情还是要封口的,这个“过往”,调查一下就会知道不是“唐时锦”的过往,所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连他们的父母都是不能说的。 见室中是黑的,他也没叫人点灯,直接就进来了。 她没回头,只听到衣裳簌簌,他走过来:“锦儿?” 唐时锦叹道:“我这辈子,做过最英明的决定,就是让你负责他们的教育问题。你看我自己不擅长,我起码知道让贤啊对不对,许天禄这个混蛋玩意儿,就不能跟我学学?” 炎柏葳无声一笑:“放心,以后他就学会了。” 他在她身边坐下:“我是不是个好先生?” 唐时锦笑道:“绝顶好先生。” “行,”炎柏葳道:“这可是你说的。” 他摸了摸她的头,慢悠悠道:“我是好先生,所以,每个小朋友都要听话。” 隔了一日,炎柏葳回来用了午饭,然后就跟她道:“今天桃大讲课,我们过去听听。” 唐时锦毫无察觉的,就跟着他去了,一边问:“这好几天了,大哥才头一次讲课吗?” “嗯,”炎柏葳道:“王慎行还没开始讲,张居正这个人,确实有些霸道,幸好成蹊跟我说了。” 他看了她一眼:“你上次生气,也算是误打误撞震住他了,不然还不知道他要跟我吵多久。如今大略就是张居正讲书讲史,桃大讲国事六曹,王慎行专讲财政民生。” 一边说着,两人就去了东宫,没去太子平时上课的小厅,而是进了另一个花厅,在屏风后头坐下,而且屏风后头还摆了两张书桌,桌上摆好了笔墨纸砚。 直到这会儿,唐总犹没察觉到什么,还以为这是平时太子他们用的,就直接随着他坐下了。 不一会儿,桃大郎就带着孩子们过来了。 唐时锦这边,与那边隔着一个回廊拐角,窗子一开,声音听的非常清楚。 如果说张居正是走严苛路线的,桃大郎就春风化雨多了,他身上有桃家人独有的那种人气,但又不会过于斯,睿智而温雅,显然孩子们还挺喜欢他的。 桃大郎主讲国事,类似各部的职责,今时要务啦,等等一切利弊国蠧,今天是头一天,先从内阁讲起。 唐时锦托着腮听了几句,看炎柏葳在侧前方,坐的端端正正的,于是来了兴致,撕了一张纸,写“好学生,放学别走,姐姐教你做坏事呀。” 然后团成一团,捅了捅他的腰。 他斜了她一眼。 唐时锦故意飞了个媚眼儿,把纸条扔到了他桌上。 然后炎柏葳打开,不动声色的写了几个字给扔了回来,唐时锦还挺有上课偷偷摸摸传纸条的紧张的,赶紧业务熟练的压到了手底下,然后才打开看了看。 上头写着:“好好听课!” 有呐味儿了。 唐时锦要笑死了,正准备再写,就见炎柏葳看也不看的回过手来,屈指敲了敲她桌子。 唐时锦笑犹未消,忽然猛的一怔。 看着这种类似于前后桌的座位,听着前头传来的讲书声,她忽然猛醒了炎柏葳昨天说“每个小朋友都要听话”的意思。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温柔的治愈她的童年。 在这一刻,唐总真的感动到无以复加。 她呆呆的看了他好半天,才垂了垂眼,忍住了掉泪的冲动,然后就真的开始认真听桃大郎讲书。 内阁这个地方,当初建立的时候,其实根本就不是一个权力机构,而是相当于皇帝的私人秘书,最高幕僚,身兼收集信息,提出意见建议等职责,但最终的决策权仍旧是皇上的。 但因为伴君及种种,所以权限渐渐变大,尤其元盛朝时,把持朝政,地位凌驾于六部之上,完全能把皇帝架空。 但现在,与上述两者,都有所不同。 在如今,内阁仍旧属于一个权力机构,与桃相这个“相”,和炎柏葳这个“君”有一种三足鼎立的感觉。 当然皇帝最牛这是必然的,炎柏葳的想法,主要是担心一人考虑不够全面周到,所以有意识的让他们提出有效意见,这是一种权力的平衡,最终保证政令的正确和准确。 如今的局面当然比较好,但这需要足够的君权和手腕,在朝堂这种地方,权力争夺每时每刻都存在,稍一不慎就有可能大权旁落,所以做皇帝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桃大郎声音温润,讲解深入浅出,循循善诱,可其实,关键问题一点没含糊没避讳,讲的明明白白。 唐时锦也是听的津津有味。 一个时辰讲下来,几个孩子休息了两刻钟,然后接着往下讲,又讲了一个时辰,下课,然后布置作业。 桃大郎带着几个孩子走了,炎柏葳才回头道:“唐同学,有什么不懂的吗?好学生可以给你补课。” 不是,你身为一个原住民,这些小词儿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内心虽然吐槽,但唐总仍旧很配合,乖巧的道:“我都听懂了。” “那好,”好学生道:“那我们可以一起做作业。” 唐时锦:“” 第1139章 你给我等着 好学生又道:“我们是去你家写,还是去我家写?” 唐时锦:“” 他戏太足,她都演不下去了,瞪大眼:“不是,真要写?” “当然了,”好学生一本正经的道:“老师布置的作业怎么能不完成?你想明天罚站吗?” 唐时锦:“??” 这些事情,这些词儿,他到底是从哪儿学的!到底是怎么学的!! 她好半天才小声道:“可是我不会写啊。” “我觉得你会。”好学生道:“你先写,要是真的不会写,可以随时问我,我可以再给你讲一遍,不收钱。” 唐时锦:“” 看他就真的转回头去,铺纸研墨开始写了,唐总窘的咬了咬唇。 想说要不你帮我写吧,又莫名的,有些说不出口。 反正也没别人,写就写呗! 她长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顺了顺,居然发现她好像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完全无处下手,这么多年,看过多少章,耳濡目染,没吃过猪肉,桃六郎啊秀儿仙儿的章,可是看过几十篇几百篇的。 她提笔蘸墨,沉吟着写下:“永乐元年,太祖皇帝始建内阁” 炎柏葳听着身后的声音,勾了勾嘴角。 她的问题,从来都不是没本事,而是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她没有自信,就好像当年练字一样,真的逼她做,她才会知道,她一点都不差。 这是一篇政论,唐时锦写完又反复修改了两三遍,最终写完的时候,足写了两千余字。 好学生身兼数职,又化身好先生,拿过来先看了看。 其实唐时锦要写章,最大的毛病,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大概就是“言白话化”,因为言,有很多用法,与白话是截然不同的,现代人难免不留神就犯错误。 但是理念上,她永远叫人耳目一新。 她这篇章,是从运营机制方面来谈的。 这就好像当年她要推政法分离一样,她如今也是在说这个问题。 毕竟如今的运营机制,可以用一家公司的运营机制来比喻,就相当于董事会直接把什么都决定了,你们只管干活。 这当然不行。 正常的运营机制是例如我要搞一个活动,营销部出一个方案,然后拿到会议上我们共同商议决议一下,然后通过之后你去执行。 或者说我们要搞个大的,涉及到各个部门,我就把设计部广告部营销部市场部等等,各部门召集到一起,商议一下,各干各的活儿,然后合到一起,就是一整个方案。 也就是说,董事会负责决策,而计划和执行,则是由各部的专业人士去负责。 术业有专攻么,阁老再博学,也不可能比一个工部的人还了解工部,比一个兵部的人还了解兵部,所以你们就把好舵,做最高决议的工作,着眼大处,了解国情民生,而非各专业的细节。 真的是字字珠矶好么!! 这样一来,不光能实现准确和高效,同时也能更好的制衡,而且权利的下放和分散,对于六部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出头之路? 他们自己也会更加的精研,更加的用心,更加的积极。 哪怕他已经做好准备,她写的一定不会太差,还是被惊艳了一把。 唐时锦等了半天,他都一动不动,她终于暴躁了:“有这么差吗?!大家怎么说也是熟人了了,你尬夸一下行不行??” 炎柏葳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我现在就想招人议议,你说你写的好不好?” 唐时锦斜眼看他,啧了一声:“太假了。” 他也不多说,直接站起来:“你给我等着。“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召相爷进来,桃大桃六过来。” “喂!!”唐时锦急了:“你怎么这样啊!你别拿我的给他们看!” 她都急了,连跑带跳的追着他过去,张着手去抢。 炎柏葳被难得幼稚的媳妇儿,可爱了一脸,他抬高手避开她手,把纸换到左手,回手捏住她手腕:“别叨叨,你跟着看就是了!我还能害你不成?” 唐时锦瞪他。 他笑眯眯的捏着她手腕往外走。 这会儿桃相几个还没出宫,当然来的很快,炎柏葳什么也不说,直接把纸给了桃相。 桃相看了看字,道:“这是锦儿写的?” 一边就细细看了看,越看神情越严肃,细细的想了想,又有些兴奋,道:“皇上,此事” “先不议事,”炎柏葳道:“义父只说章如何?” 桃相愣了一下。 只有桃大郎知道唐时锦在听课,桃相虽不知,但是既然要说章,他就点了点:“理上不甚佳,错了七八处但章却是好章,其中道理,乃无价之宝。” 唐时锦蘑菇一样坐在窗边,一声不吭。 不管谁配合做戏,他都不会找桃相配合做戏,所以桃相这个是真的。 然后桃相又把纸给了桃大,桃大郎看了看,才笑道:“确是好章,锦儿,理本是小事,一个童生都会,但是能写出这样章的人,世上并不多见,你真的不必妄自菲薄。” 桃成蹊就着桃大?的手看完了,一边笑道:“锦儿,我早就与你说过,这种事情,关键看跟谁比,你要是想跟我比,那你就别指望了,这世上桃六郎就这么一个但是除了我” 桃成蹊其实就是习惯性傲娇,这也算是他独有的安慰人的方式。 但是这会儿偏桃相坐在旁边。 桃相既极重君臣规矩,还是一个“还是你家孩子好”的极度谦虚的,典型中式大家长,当时就打断了他:“莫要大言不惭!你写百篇卖弄笔之作,也不及锦儿这一篇!锦儿所思所想俱是高瞻远瞩,着眼大局,所出之策,皆行之有效,利国利民!你写的呢?!” 他吧吧吧训斥了他一通。 桃成蹊无奈的向她眨了眨眼睛。 大家一起用过饭,他们走了,炎柏葳才跟她道:“这世上之人,哪有全才全能?你于经济财政上的本事远超众人,其它方面过的去就好,而如今你何止过的去?你所犯的都是小处,我最多花一个时辰教你,你下次就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改掉这样的错误之后,你的章就可以直接去科举试上拿举人,考状元,可是这有什么必要?” 他当然知道她所纠结的不是这个,可是这确实治愈了她,原来在这个时代的课业上,她也并不算差。 很多事情,真的已经过去了 第1140章 皆大欢喜 这会儿,唐隋珠一行人,刚刚到达京城。 其实他们赶路的速度并不慢,只是唐隋珠接下了唐时锦“翻十番”的活儿,所以中途做了一些安排,就耽搁了几天。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他们来的已经有些晚了,好在手头并不拮据,所以唐隋珠直接租了一个小院子,然后才出来找印书局。 唐隋珠在考中举人的那一刻,就已经把今年进京的所有同年,视之为他的钱袋子了,所以他早就准备好了。 他本来只是叫当地书局印了一些,后来唐时锦给了二百两银子,他又玩儿的大了一些,他直接把人家的雕版给买了下来,然后到了京城,找了印书局接着印,还把最新的补充了进去。 有现成的雕版在,印刷的速度很快,就在印的过程中,唐隋珠又拿着“样书”找了不少书局、同乡会馆等等,到时候由他们代卖。 京城的消息历来传的快,有辜东陌的章,大家也早就知道了唐时锦管了个案子,还赐了个姓,所以一通名,比他想的还要顺畅,不几天,已经到处都有了。 他整理了一个咋说呢,应试大全? 分了几部分,例如天下报、逸趣月报前几期的内容和分析;例如历年会试前十名的章和分析;例如朝中几位大人所出试题的汇总分析等等。 总之包罗万象,关键是,填补了空白啊!! 能晓得把天下报和逸趣月报的内容整理放进去,那政治敏感度就有了,这样一来,后头的内容无伤大雅,程册子到处都有,他这个主要就是全而细,而且并不是押题,他分析的是他们的题路。 例如桃二郎君子之风,出题正大堂皇,绝不会出截搭题等等。 截搭题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有“截”有“搭”,把一些经书里的句子,不相连的两句截去一句或几个字,再拼接成一句,作为题目。 因为科举考试,是“代圣贤立言”,所以题目必须出自“四书”、“五经”中的原句,其实多半是出自四书的。 正常来说,科举一般出“大题”,也就是“四书”中一句、数句或者全章为题,也有“连章题”,即两章或者三四章合为一题,还有数节题,也就是每章内的数节为题,等等。 也有出小题的,小题就是不用现成的句子或章节,截搭题就属于小题,有类似:截上题、截下题、截上下题、承上题、冒下题等等。 出截搭题,是为了出奇不意,不会撞题,让考生没有办法抄袭范。 但因为炎柏葳不喜这种题目,所以锦临朝以来,尤其乡试以上的大考,极少出截搭题,嗯,当年的陈剑儒倒是出过。 总之,确实太全了,一本顶好几本,不管是出于什么想法,都肯定得人手一本,随时查阅啊! 所以但凡手头有银子的都买了,有的人不应试的都买回去看看,毕竟有天下报的汇总。 短短几天,就卖出去几千本,翻十番绝对是有了,关键是不用操心啊,就是起初跑个三四天,余下的时间正常运转就可以了,完全不会耽误时间。 毕竟唐时锦指定的时间是会试之前,要是他真的花诺大工夫干这事儿,会试咋办? 就算唐时锦再想用他,起码他也得榜上有名,最好名次还好看吧? 所以这么搞,皆大欢喜。 唐时锦听吴不争汇报了,点了点头:“不稀奇,机会永远青睐有准备的人。” “那怎么办?”吴不争道:“我去要钱?” 唐时锦笑道:“钱急什么,过了殿试再说。” 她问:“磊儿他们也快到了吧?” “还早呢!”吴不争道:“有那些麒麟什么的,太慢了,估计得腊月初几。” “也刚好,”唐时锦:“安置好了正好过年。” 因为国使出海归国,确实是一件扬我国威的大好事儿,所以卫时磊回来的时候,还在陪都多待了几天,确保百姓们都能看到,所以等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腊月初九。 一点不夸张的,万人空巷,人山人海,比状元游街可轰动多了。 唐时锦都被这气氛给感染了,抱着小儿子找了一家酒楼看热闹。 一大帮人进了城,足有两刻多钟,才走到他们这边,先是穿着官袍,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卫时磊,后头数辆马车之后,才是进贡的动物。 长颈鹿不是,麒麟,不用说是很高很高,足有两层楼那么高;鸵鸟也有一层楼那么高,还有狮子和斑马关键这全都是没见过的东西,看起来拉风极了,稀罕极了。 一路走过来,惊叹声,议论声,抽气声就没停过,声浪一波一波又一波。 小天佑就是喜欢热闹,整个人扒在窗子上,不时的“哇!!哇!!”谁都没他声音大。 好一会儿,一大帮人走了过去,小天佑转头就道:“阿娘,我不要海东青了,我想要那个大鸟鸟!” 唐时锦:“” 她道:“那种鸟不能飞的。” “为什么?”小天佑道:“为什么不会飞?它不是鸟鸟吗?” 唐时锦道:“因为它体型太大了,而翅膀很短很小,所以飞不起来,但是它的腿很长,所以它跑起来是很快的,比马儿都快。” “那好吧,”天佑道:“不会飞就不飞了,我要骑着大鸟鸟跑!” 唐时锦:“” 她只好跟他道:“儿子,这个娘真的做不到,这种鸟儿咱们这儿没有,我没有小鸵鸟,鸵鸟蛋也没有,我怎么给你养?” 天佑道:“可是刚才不是有吗?” “有是有,”唐时锦道:“但那都是成年的鸟儿了,不是从小喂起来的,就不听我们的话,就不能叫你骑” 费了半天口舌,小天佑才瘪着小嘴放弃了,结果回了宫,一见卫时磊,他非常之自来熟的跑过去:“舅舅!” 卫时磊笑道:“这是天佑吧?长这么大了?” 一边弯腰把他抱了起来,结果小天佑萌萌哒道:“舅舅,我想骑那个大鸟鸟。” “啊?”卫时磊只能笑道:“这个可真不行。” 最终小天佑卖力的大哭了一场,哭了一刻多钟,发现爹娘完全没有松动的表示,他终于相信大鸟鸟确实不能骑了,委委屈屈的叫奶娘抱了下去。 晚上炎柏葳还跟她道:“天佑这孩子,连哭都不是难过才哭的,用哭来试试能行不能行才这么大点儿,这小心眼儿都是从哪学来的?当初太子” 他忽然一顿。 侧耳一听,然后迅速起身穿衣服。 唐时锦问:“怎么了?” 他打了个手势,唐时锦也迅速起来穿鞋穿衣。 第1141章 皮人自有皮人磨 两口子偷偷摸摸的出去,就见一只小团子,正溜着墙根儿,慢慢的往外走,老远看着就跟只大猫一样。 唐时锦都无语了。 就问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团子,是怎么在一大堆宫女太监奶娘的眼皮子底下溜出来的神童是挺神童了,咋觉得神的这么不是地方呢?? 大冷天的,也怕他冻着,炎柏葳就咳嗽了一声,然后就见小团子猛的一僵,然后飞快的蜷成一团,不动了。 唐时锦是真气乐了,走过去,拍了拍他背。 他一动不动,唐时锦又拍了拍,他仍是一动不动。 唐时锦索性把他拎了起来,小团子用力闭着眼睛,还发出了小小的鼾声!! 两人:“” 你要说装梦游,他还真没这个概念,他这纯粹就是小动物的本能:装死。 唐时锦无语的晃了晃他:“行了,八皇子殿下,你的出行计划失败了,现在请张开眼睛,勇敢的承担后果吧。” 天佑:“呼呼呼” 唐时锦:“” 她默默的把手伸进他衣服,摸着他的小肉肉,轻轻一挠,他小肚子往回一缩,整个人猛的一抽抽然后她默默的又挠了两下子,天佑终于忍不住,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一直旁观的炎柏葳:“” 这要是他,有可能真的就把儿子抱回去睡了,有啥事儿明天再说,但是咋说呢,皮人自有皮人磨? 反正在这场谁比谁皮的战斗中,庆王爷赢了。 然后两人把儿子抱回去,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唐时锦给儿子灌了半碗姜汤,然后才把他放到床上:“儿子,来,说说,你想干什么?” 小天佑晓得这茬儿过不去了,他倒也不会上拧拧哭个没完,就无敌乖巧的道:“天佑要骑大鸟鸟。” 唐时锦道:“骑大鸟鸟??” 小天佑眨着乌亮的大眼,萌萌哒道:“阿娘不许,爹爹不许,舅舅不许,天佑寄几去骑大鸟鸟。” 唐时锦:“” 他还挺有道理!! 她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他:“可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小天佑道:“把帐只放下来,把灯吹黑,等奶娘睡着了,就可以了呀!” 还呀!!显然这家伙觉得这十分简单十分理所当然,完全不需要思考。 炎柏葳叹道:“天佑,你知道大鸟鸟关在哪儿吗?你知道从这儿到关的地方,要走多少路吗?你知道我们这个院儿里,有多少影卫吗?” 他抱着儿子出去,直接道:“来人。” 一声呼哨,院中无声无息,鸟儿一般飞落了一地的影卫,皆屈一膝俯首,黑衣黑巾,远看上去就像复制粘贴一样,毫无差别。 天佑显然是吓了一跳,眼睛张的大大的,哇了一声。 在他小小的心灵里,显然觉得,他睡觉的时候,所有人也应该睡觉了,他还真不知道,他睡觉的时候,院子里还有这么多的人。 但是他并没有被打击到。 他嘟着两个小肉腮儿,乌溜溜的大眼转来转去,显然在思考在这种情形下,下一回要咋逃。 孩子他爹苦口婆心:“你要明白,你还太小了,你还不到四岁,任何一个十岁以上的人,都可以轻松把你抓住这一路走这去,有很多很多的宫人,你是不是觉得你可以用皇子身份威胁他们带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你在所有人的认知中,还都是个小孩子,所以任何人遇到你,立刻就会来报给你阿娘,或者爹爹,或者直接把你抓回来,所以你想的事情,不可能” 小天佑听进去了。 然后他经过了一番认真的思考,问他:“那我想去骑大鸟鸟,要怎么办呢?” 炎柏葳长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道:“你真的很想去骑大鸟?” 他点点头:“嗯!” 炎柏葳道:“那大鸟很大,奔跑起来会很快很颠簸,而且它只是一只野生的鸟,不可能听我们的话,如果你一定要骑,在过程中,你们都有可能有危险” 他一路细细的说完,道:“你都听懂了吗?” 小天佑不懂就问:“有危险是行么意西?” “有危险就是你想想,你骑在它身上,如果你掉下来,影卫需要去救你,而这种大鸟,是不可能让人随意接近的,所以双方就会有争执,人是这么高,” 他比了比自己:“而大鸟比我还要高,所以普通的方法没办法制服它,可能只能杀了它,这就是危险。同样的,你也有危险,毕竟它太大了,跑的太快了,你想想你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会怎么样,你被它的脚踩到,又会怎么样” 他又详细解释了一遍:“现在你听懂了吗?” 他点点头:“听懂了。” “所以,你现在还想去骑大鸟鸟吗?” 小天佑无敌认真的思考了半天,小表情还挺严肃。 然后他道:“天佑想去。” “好,”炎柏葳道:“那等你背会三字经,我亲自带你去。” 小太子和六小只,都是三岁开蒙,不到俩月就能熟练背诵三百千,可天佑这个小皮蛋,到现在连个三字经都没学会。 等哄睡了儿子,两人出来,无声的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 但是叫唐时锦意外的是,这孩子居然真的开始认真学了。 天佑就属于那种,聪明是真聪明,就是不用到正地方,这乍一用到正地方,不到三天就学会了。 然后炎柏葳遵守承诺,带他去校场骑鸵鸟。 唐时锦提前叫人给他缝了一套护具,还弄了一个头盔。 这只鸵鸟要论身高,真得两米多,但是去掉脖子,身子的高度,也就跟骑马儿差不多,国外曾有骑鸵鸟大赛,所以这种鸟训好了是真可以骑的,但如今还完全没这个概念,驯兽的也不会。 但总之,把小团子仔细的绑上去,然后就小心的放了出去,影卫团团的围了一圈儿,炎柏葳也换了短打,亲自跟着儿子。 唐时锦远远看着。 其实起初还好,毕竟天佑很轻,上去之后鸵鸟没怎么当回事儿,走的很慢,结果紧张之下,天佑双手掐住了鸵鸟的脖子,鸵鸟受了惊,猛然狂奔起来。 影卫打了一声呼哨,飞快的围拢。 鸵鸟更是狂奔,小天佑吓的惊叫起来,炎柏葳也不敢多等,飞也似的过去,一掌削断了绑绳,把儿子提到了手里,下一刻,影卫的剑已经齐齐刺入了鸵鸟的身体,鸵鸟发出了凄惨的哑叫声,强壮的双腿努力拨动,试图突围。 小天佑扑在炎柏葳肩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炎柏葳把儿子的脸轻轻按在肩上,快步向外走。 马上就要走出校场了,小家伙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了眼,模糊的泪眼中,就看到鸵鸟白色细长的脖子昂了一昂,然后慢慢的垂到了地上。 第1142章 奉天皇帝 这一幕,绝对给了小团子巨大的冲击。 那一晚他身边的宫人全都罚了,跪了两个时辰,而且唐时锦叮嘱了,第二天全都不许跟小天佑笑。 小孩子最会看好赖脸儿,小天佑立刻就察觉到了,那会儿他还敢委屈,还“哼”,还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解释了还敢不高兴。 可是这天从校场回来,他抽抽哒哒的哭了一下午,叫太医把了脉,喝了安神汤,第二天醒来,还一副思考人生的小表情,还跑来问她:“阿娘,大鸟鸟真的死了吗?” 唐时锦向他点了点头:“是的。” 小天佑眼都红了:“可是天佑没有摔到啊,为什么要杀死大鸟鸟?” 唐时锦道:“在那种紧急的情况下,影卫必须首先保证你的安全,如果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出剑,你很有可能会有危险,所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顿了一下,摸摸他头,“所以,你要明白,爹娘不让你做的事情,一定有不让你做的道理,而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还不知道,很多事情,你不能真正的预估后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听话。” 这是小家伙头一回真正的感受到死亡。 从那之后,他倒是听话了不少,起码不会越不让他干啥,越要干啥了。 这是后话。 国使卫时磊抵京第二天,炎柏葳晚上特意开了宫宴。 因为许灵妙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所以唐时锦坐在了女宾这一边。 其实如果地位足够高,真的不用太担心礼仪的问题,就好像唐时锦,她骂人都是真性情,而许灵妙这个身份也是一样,人人都恭维她,不需要太多的社交技巧。 倒是桃相夫人笑跟唐时锦道:“恭喜锦儿了。” 唐时锦问:“什么?” 桃相夫人笑而不语。 第二天唐时锦就知道咋回事儿了,桃相、内阁、六部武百官联名上书,奏请唐时锦为平皇。 啥?? 平皇是啥?? 唐时锦都懵了好么! 叫过炎三来问了问,才知道是咋回事儿。 当时炎柏葳回来之后,桃相几人,本来都准备开喷的,觉得皇上擅离京城,久久不归,太不负责任这种行为简直能叫十个御史撞柱子了好么! 但炎柏葳直接把人叫来,跟他们说了当时的具体情形。 也就是说,前一秒他在寝宫,后一秒就到了唐时锦身边,万里瞬移有木有,匪夷所思有木有,神仙的明证有木有!! 连同桃相在内,大家都被这件事给震惊到了。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你花一年时间,让粮食产量翻四番,厉不厉害? 当然厉害,但是大家感知上并不强,可你当众表演个大变活人什么的,大家瞬间就觉得神仙啊!!真神仙啊!!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又把当初唐时锦杀汪直的时候,大变活刀的那一幕给想了起来,越来越觉得,原来庆王爷,真的是神仙。 然后炎柏葳又表示,并不是我不想回来,而是我发现,在唐时锦身边,能感觉到一些情形,我不舍得放弃上天给我的机缘。 哪怕具体情形他什么也没说,大家也是不明觉厉。 炎柏葳这是刻意在为她造势。 在元盛朝中,她都能做超品的摄政王,如今她所做的更多,对大庆如此的举足轻重,反倒不如那时?? 总之,一来二去之下,内阁便去联络众人,然后联名上书了。 这种事情,臣属联名上书,当然比皇上本人提出来要好的多。 然后炎柏葳表示这是应该的,于是很快就下了旨,唐时锦为平皇,尊号为奉天,炎柏葳为应天。 皇帝的称号一般有四种:尊号、谥号、庙号、年号,其中尊号一般是皇帝在世时群臣上请的,并且每逢有喜庆大典什么的,还会不断的加长。 例如唐玄宗的尊号就是“开元天地天宝圣神武孝德应道皇帝”,元盛帝这种渣渣,就爱这一口,尊号足足有三十六个字,也是史无前例了。 但炎柏葳十分务实,对这种形式主义一向不感冒,下头上了好几次尊号,他全都拒绝了,这还是头一次加尊号,但也仍旧没加更多,就是最简单的,奉天皇帝、应天皇帝。 “奉天”的意思是受命于天,而“应天”的意思是顺应天命,所以意思上,反倒是奏天更高一筹。 同时,奉天皇帝赐穿龙袍,同称万岁,唯一的差别就是,奉天皇帝的龙袍上,龙衔金钱;而炎柏葳的龙袍上,龙衔玉玺。 这事儿,炎柏葳全程没有跟唐时锦商量。 说真的,唐时锦觉得有一点点囧 这身份越来越高,咸鱼起来,越来越不好意思了有木有!! 但其实也就差个名儿了,对身边的人来说,也就是换个称呼的问题,而且炎柏葳这种强迫症,还特意跟下人说了,假如两人都在的情形下,称他皇上,称她圣上?? 强迫症到这种地步也是没谁了。 但不管怎么样,反正现在大家都叫她圣上。 用过早饭,许夙意进来施礼:“圣上。” 唐时锦点了点头:“进来坐,我们聊会儿。” 自从炎柏葳把他封成了乾清宫侍读,唐时锦还没好好跟他聊过。 前两天是实在没空儿,后来又是孩子的问题,没心情,这才腾出空儿来跟他聊会儿。 许夙意个头不高,模样端正,算不上俊美,但也不丑,谢了坐,先向唐时锦请罪:“臣这几日,一直在向辜大人学习请教,未敢来打扰圣上,还请圣上恕罪。” 唐时锦笑了一下。 是她没空儿见,但是他先把锅接了过去,又顺便交待了他这几天在干嘛,就从这一句话,就知道这个人是什么路子的。 唐时锦笑道:“无妨,你也不用紧张。咱们就随意聊会儿,最近都有什么八卦?” 许夙意道:“臣昨日去万卷墙,万卷墙足足加了四块板,整条街都铺满了。” 这个唐时锦还真不知道,毕竟这属于人的事儿,吴不争一般不会跟她禀报。 唐时锦就问:“哦?” 许夙意微笑道:“因为最近圣上归位,举国欢庆;加上国使归国,大扬国威;所以章当真是不可胜数,且不乏佳作,臣以为,可以收集整理,以记此盛事。” 唐时锦不由微微眯眼。 第1143章 知我者锦儿也 他的意思,当然不是这两件事情可以合在一起记。 他指代模糊的这么说,其实是拿不准她想不想把“奉天皇帝”这件事情大书特书。 她如果想,那这个盛事就是指唐时锦称帝;她不想,那这个盛事就是指国使归国。 炎柏葳觉得他像王慎行,她倒觉得不大像。 如果这事儿让王慎行去做,他不会在不能预判她反应的前提下,提到如此敏感的话题,换句话说,他如果敢提这种事,一定会提前把她这个人,从里到外连皮带骨的研究个透,了解透了才敢出招儿。 毕竟,“奉天皇帝”这事儿,对于一干不知内情的人而言,确实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大的事,必须得严肃对待。 但是她见到的王慎行,已经是一个成熟体的人精了,而许夙意还年轻,历练不够,而且他是在没见过唐时锦的情形下,被炎柏葳封成侍读的,正常来说,炎柏葳把他提拔起来放到唐时锦身边,那之后的走向应该是,他身在曹营心在汉,要去给炎柏葳传消息的。 这阵子也不知道脑补了多少,她回来之后,又阴差阳错的,一直没能好生接触接触,所以他没法不着急。 唐时锦笑了几声,和气的道:“你觉得,应该怎么记呢?” 她这个笑,显然叫他有点儿慌。 他定了定神儿,道:“臣以为,国使归国,本就是一桩盛事,值得大书特书,不管朝堂还是民间,不论人还是其它,所有的舆论都是自豪的,正面的,其实不需要做什么,顺其自然就好而圣上归位,臣等知此乃众望所归,却仍有些人意见相左,臣以为此事应善加引导,而不是放任民间众说纷纭” 唐时锦点了点头。 他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他内心已经完全是“唐时锦党”了,而且能有这个意识,其实就比很多人强。 唐时锦道:“许大人,你有没有想过,桃相为何会答应联名上书?” 许夙意一愣。 他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他本来他以为这是皇上的主张,而桃相没有激烈反对的理由,所以才顺其自然了。 可现在听唐时锦的意思,她没说内阁,只说桃相,原来他们是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官方说词那都是糊弄人的,所以,真正的,是什么理由让他们如此心甘情愿积极主动的这么做? 不管是什么,总之一定有。 唐时锦看他想明白了,又道:“所以,朝上,民间,都不会反对,那几个人说什么,真的无关紧要我也并不在意。” 她顿了一下:“但还是那句话,有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有很多人,他就是不明白在一件事情,尚未决定之前,你大可以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但是当这件事情已经确定下来,下了明旨之后,再对这件事情抉瑕摘衅,胡说八道那,不管你是不是才子,你绝不会是一个好官员,你政治敏感度不够,你觉悟不够高。” 百官联名,明旨特书,就算这只是一场政治秀,你蹦跶也讨好不了任何人当然了,如果你就是要当一个狷介名士那当我没说。 就算到了现代,在重大国策面前,也不能容许你公开唱反调的,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许夙意明白了,点点头:“所以,这些人,断送的是自己的仕途,我应该匿名将这一点再次点明,若还有人一意孤行,那他可能是无心仕途,倒也不必过多理会。” 无心仕途什么的唐时锦忍不住笑了一声,晓得他是真明白了,就笑道:“对,去吧。” 她没跟他多聊,但就这几句话之间,许夙意心里也有数了,含笑施礼退下。 其实许夙意这个人,比辜东陌更适合当大秘,因为他们这种人会习惯的揣磨上意,且很擅长配合。 辜东陌还是偏于书工作,但从她手头的活儿来说,这两个人都能用上,都很有用。 许夙意在章上并不算多出色,所以这个章是辜东陌写的,化名贴到了墙上,不少人确实听进去了,吓到了,所以类似的章少了许多,但也有一些人,为了证明“我不畏权贵”什么的,蹦跶的更厉害了,这些人全都上了皇帝陛下的记仇本,但是唐时锦却不怎么在意,因为真的不会有什么水花。 等炎柏葳回来,她还跟他叨叨:“我终于又有了身边人才济济的感觉了,一件事情出来,我身边有不止一个人可以胜任的感觉,我已经有好久没有过了!!” 炎柏葳笑道:“也差不多到时候了,如今都锦临八年了,我们联手执政也有整十年了吧?十年的时间,我们做了这么多的事,若还不能百花齐放群英荟萃,那我们也太无能了些。” 他乐观的道:“会越来越好的,士农工商,民间朝堂,人才会越来越多的,多到你用不过来,再也不用事必躬亲。” 唐时锦流畅的接茬:“到时候想去避暑山庄就去避暑山庄,想下江南就下江南。” 炎柏葳笑出声:“知我者锦儿也。” 他顿了一下:“那别宫不叫避暑山庄,叫朝暮宫。明年就可以去了,估计到四五月份,就大部分都盖好了。” 两人正闲聊着,唐时锦忽然想起来:“对了,我听平儿说今天太子叫了磊儿?他要做什么??” 炎柏葳咳了一声:“太子说要保密。” 唐时锦道:“我知道。” 做为一个无比开明,无比尊重儿子,无比优秀的大家长,儿子说保密就保密,她绝不去刺探但是炎柏葳能忍住?她才不信。 她斜眼看他。 炎柏葳不一会儿就抗不住了,笑着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太子听卫时磊说了很多各国的见闻,他回来之后,见大家好像都很感兴趣,就连极为严肃的张居正,都肯放出一两刻钟,听听这些事情,他问张居正对这些了解多少,然后张居正很坦然的回答一无所知。 然后太子就突发奇想,和几个伴读商量着,想写一个海上诸国见闻录,让大家了解了解这些国家。 要知道,太子如今的课业排的很紧,基本上从早到晚不停,晚上还有作业,所以这些“闲事”只能完成课业之后再做,几个孩子分工合作,加班加点,然后再悄悄叫了卫时磊来查漏补缺,还叫下人和卫时磊瞒着他们,卫时磊回来之后因为还处于休假期,闲的很,晚上有时候都留在东宫。 唐时锦听的都震惊了好么! 她九岁的时候在干嘛?上个小学还吊车尾天天罚站结果他儿子九岁写书?? 她喃喃的道:“他们写的好看吗?” “很好,”炎柏葳显然也是与有荣焉:“太子这个是想给孩子看的,是你喜欢的风格,理浅显却生动鲜活,还画了一些配图,就类似当年你叫人做的童版风物志一样,等做出来,你必定极为喜欢” 唐时锦被他说的好期待:“多久能写出来?” “不知,”炎柏葳道:“总得三四个月吧。” “啊?”唐时锦道:“要这么久吗?” 炎柏葳安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太子治学严谨,不急于求成,这是好事,不要催他。” 第1144章 这是六儿子 好吧,唐时锦只能暂时把这事儿先放下,假装不知道。 算算也快封印了,今年仍旧是腊月二十二封印,初九日开印。 唐时锦其实还挺忙的,她习惯年底都做做总结做做计划,不一定非得写出来,起码心里得有数。 如今她有大秘两枚,她先跟他们交待了一下,然后准备先把财政阁和国安部转一转,其它的直接把人叫来聊。 辜东陌道:“今年财政阁的大宗支出,依次是别宫、铁路、国恩学堂、信政司和修路其中,今年十月间,所有县城的主干道均已经修缮完毕,别宫所需的银两已经全部支取,国恩学堂建筑方面的银两也都支取完毕。故明年财政阁最大宗的支出是铁路,明年后年,最大宗的支出全都在这头,铁路修好了,火车仍旧是耗资巨大。” 他顿了一下,“余外,国恩学堂和信政司虽然琐碎,但所需银两也不少,臣从财政部核算部拿到了数额,都在这儿。” 许夙意只垂头静听。 唐时锦接过金额看了看,一边道:“二夙说说。” 因为她觉得“夙意”这个字叫起来不顺口,所以就叫他二夙,许夙意道:“是。” 几天时间,已经足够他完成初步的了解,所以他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先谦虚两句,而是直接道:“国恩学堂从明年开始,其实已经渐渐正常运转,所需的支出是类似笔墨纸砚,先生的月钱等等日常支出,也就是说,从明年开始,每一年的支出都差不多,所以,类似这种,与铁路这种正处于建设期的,可以区分开来” 三个人正说着呢,桃成蹊过来了。 桃成蹊过来是不用通报的,直接就进来了,进来也不施礼,只与辜东陌两人互拱了拱手。 然后他坐下道:“锦儿,明年我想四处走走,看看扫盲班的推广情形。” 许夙意看着桃六郎这一脸的“恃宠而骄”,默默的垂眼,唐时锦习以为常,还摸了摸他的头:“小六郎长大了哟,还晓得主动找活儿干了。” 许夙意:“” 这什么六哥,这是六儿子吧?? 桃六郎随手拨开她手:“但你要给我几个管闲事儿的人。” “行,”唐时锦道:“你先跟我说说,你认为扫盲班怎样是做的好,怎样是做的不好?” 桃六郎道:“能学以致用的,例如教算学,教官府告示,教律法等等,都算是上佳;按部就班的教三百千,能教会的,也算是上平;只教不管会不会的下,教都不教的罚。”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跟他道:“那你有具体的计划吗?先去哪儿后去哪儿?” 桃成蹊理直气壮道:“没有。” 唐时锦道:“如今扫盲班刚刚开始,很难从数据上看出成效,所以要说去哪儿,确实可以随意,我觉得你这样你当年不是也曾游历四方,以竹生之名写了许多章?如今你就沿着旧路走,把你走过的路,再走一遍,然后写一写新旧变化,不管变好变坏,不管看到什么,你都照实写,就以竹生之名来写,但是有一条,你要看清楚,不能一叶障目,不能相当然。” 她一边说着,桃成蹊的眼就亮了。 这活儿他喜欢干!这才叫公私两不误! 唐时锦续道:“当然了,也要把扫盲班的事情暗访一下,我跟皇上商量商量给你挑什么人,你想什么时候走?” 桃成蹊道:“过了十五就走。” 唐时锦道:“过了殿试我有事情要安排,你不如跟他们一起?” 桃成蹊道:“你是影卫不够使了吗?” “行吧,”唐时锦道:“那你走你的吧,不过有个条件,我儿子,璀儿他们,你要从他们六个中,挑一个带去,沿途教导你可以先去跟他们聊聊,然后自己挑带哪一个。” 桃成蹊点了点头:“行。” 六小只也快七岁了,都不是调皮孩子,带着除了担责任之外,并不麻烦。 桃成蹊就直接站起来走了,唐时锦继续带着大秘们开会。 晚上唐时锦跟炎柏葳商量了一下,又下了一道正式的旨意,把国恩学堂和扫盲班一应事宜,划归教育部管理,但科举事宜暂时不动。 第二天开始,唐时锦带着大秘先把财政阁这边过了,然后又去了一趟国安部。 国安部今年武举,又进了几个新人,梵生尘、梵清宁、梵清镜全都进来了,而且今年羽林军日常招新,戚曜灵还去要了二百来人,也算是补充了新鲜血液。 明年计划来一场大比,同时继续扩展分部,也没什么了。 开完会之后,戚曜灵跟她八卦:“师父,今年武举的第八名,叫杨鸣,他跟我说想考会试我才知道他居然是个举人,举人!!” “哦??”唐时锦非常感兴趣。 要知道,今年的武举,是因为有了佛遗宗这几个开挂的,头几名都被他们的人占了,挂名的足有小二十人,所以才难考,所以今年的第七八名,要搁往届绝对是状元榜眼的人才,结果还是个举人? 什么叫武双全,这才叫武双全! 唐时锦问:“乡试多少名啊?” 戚曜灵道:“第四名。” “哟?!”唐时锦问:“长的好看不?” 戚曜灵道:“挺好看的,”他补充了一句:“是师父喜欢的那种好看,人也不错,是一个挺爽朗的性子。” “哇!!”唐时锦很高兴。 大概真的是收获的时节到了,她有一种地里萝卜全都长成了的感觉,不像以前发现一个都当宝贝,如今满地都是大萝卜,鲜亮亮的晃着大萝卜缨子,抱起哪一个都能用!爽!! 紧锣密鼓的忙完,封了印。 炎柏葳想再带着儿子们去温泉山庄,结果太子居然说不想去唐时锦就表示家里人都去啊,卫时磊什么的,于是太子瞬间就被说服,连同伴读都一起去了。 皇帝两口子明知道儿子在干什么,硬装不知道,平时也不打扰他们,就带着余下的儿子们泡温泉。 第1145章 弱鸡能有多弱 结果桃成蹊过来,两句话就把六小只给带走了。 孩子们各忙各的,唐时锦看了看炎柏葳,莫名生出了一种留守爹娘的凄凉…… 于是唐时锦就带着其它孩子们玩儿。 论起玩儿来,没几个人比的上她,唐时锦一声令下,一夜之间,下头就把篮球、网球弄出来了,这东西本身工艺就不怎么复杂,只是例如网球,做出来要比现代的网球要稍沉一些,所以拍子的网也做的更结实。 她还顺便叫匠人多整了个新鲜东西……准备整出来之后吓人一跳。 然后唐时锦叫人拿了一些什么玩具啊书啊花瓶什么的,叫孩子们去玩套圈儿。 其实跟这个年代的投壶差不多,只是更简单,这些东西放宫里天佑看都不看一眼,但一旦有人抢,他就玩儿的兴奋极了,小嗓子吱吱儿的。 然后余下的人各自分开,玩篮球的玩篮球,玩网球的玩网球。 唐时锦前世还挺会打网球的,这会儿一玩,瞬间就感觉到巨大的差别了……咋说呢,她和戚曜灵打网球,只要不是故意不接,能轻松打个三天三夜不落地…… 身为一个武林高手,在凡人的运动里已经感觉不到乐趣了有木有! 但这也难不倒她,唐时锦跟他道:“我们一人挑一个弱鸡,然后规则就是必须一下你我,一下弱鸡,掉球对方得一分。” 说完了她看了看旁边,就近点了一个:“我挑东陌吧。” 这会儿汤莲生也回来了,戚曜灵在几个人里头坚难的抉择了一下,然后挑了元阆仙。 两个人都挺紧张,还借了身短打穿。 等他们换好衣服再过来的时候,唐时锦已经带着人画好了框,然后拉了几根绳子当网。 规则挺简单,反正球到了唐时锦俩人手里,基本上想拍成啥样是啥样。 然后他们就亲眼看到了,弱鸡能有多弱。 球都到他们眼前了,他们就愣能接不住!尤其是元阆仙!! 唐时锦俩人都不用刻意使坏,就随便打,元阆仙都接不住!! 所以基本上哪边能接住就是成功,关键这俩人明显打的极为认真,抄着拍子跑来跑去,超努力的去接,然后怎么都对不准,眼睁睁看着球从拍子旁边飞过……要不就是好不容易接准了,力气不够没打过网……总之各种花式失误。 唐时锦是真的有点儿被震惊到。 要知道在现代,十几二十的大小伙子,正是力气最大的时候,不会的现学也不会这么差劲啊!!说好的君子六艺呢? 而且打不到两刻钟,这两人就累的不行了,唐时锦叫他们去休息,然后又挑了俩弱鸡。 戚曜灵挑了汤莲生,然后唐时锦挑了曾独秀。 汤莲生稍好一点儿,曾独秀……跟其它人差不多,但总体来说,弱出了各种姿态吧。 而且汤莲生是个撒娇狂,大呼小叫的,那个认真劲儿和技术凑在一起,非常搞笑,引得不少人过来看,于是各处的人,就听着这边的叫好鼓噪声一浪接着一浪…… 炎柏葳本来跟桃相他们在聊天,听的好奇起来,一伙人也过来看了看。 唐时锦直接点人:“大哥二哥,换衣服。” 桃二秒怂:“我就不用了吧。” “要的,”唐时锦道:“你们代表各个年龄段,我想看看你们弱……文人到底能有多弱。” 桃二:“……” 两人只能换了衣服过来,唐时锦也不打了,在旁边看着,她发现了,这些人就是从小没干这种事,肢体不协调,发球都能掉! 唐时锦不住的叹气。 倒不是说文人一定要多会打球,关键适量的运动真的必不可少。 唐时锦转头跟许夙意道:“二夙,你记着点儿,等回宫,挑一个地方给大家活动活动……” 她准备给老大人们弄几个健身架,转腰器、太极推盘、太空漫步机什么的……让他们没事儿练练。 回头再弄个台球,稍微运动大点儿再弄个保龄球,这些人都重仪态风度,让他们跳绳啥的肯定不行,太极剑啥的这些人也未必练,球类真的玩起来,他们会主动去玩……她为了员工的身体健康也真是仁至义尽了,世上哪有她这么好的领导啊? 这边正闹腾,她儿子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了,上来就道:“我也想玩,阿娘,天佑也想玩!” 唐时锦给了他一个拍子,把戚鑫宇抱了来,让这两孩子菜鸡互啄……然后没五分钟,就打成了一团。 唐时锦灵机一动,索性叫了炎柏葳过来,把他儿子绑在他背上,然后把戚鑫宇绑在了戚曜灵背上,大人不能伸手,让孩子拿着拍子打。 戚鑫宇五岁多点儿,小天佑马上就四岁了,其实也差不多,关键是爹给力,跳的挺高,拿拍子凑球,一打起来,还真有来有往。 玩了一下午,连炎柏葳都累的不行,晚上他还教育儿子,“你看,让你学武,你不肯好好学,鑫宇只比你大一岁,却比你厉害这么多,你若是学了功夫,也能像他这么厉害。” 小天佑含着两泡眼泪,撅着小嘴儿,两只小手手绞在一起,小样儿可怜极了。 几个儿子里头,小天佑撒娇真是头一号,又会撒娇又会卖乖又会卖萌……唐时锦迅速转头出去,免得心软影响孩子他爹教育儿子。 第二天几个孩子意犹未尽。 连六小只也被他们说动了,然后就分成了两伙,叫影卫驮着去玩儿。 桃成蹊过来跟她道:“六个都差不多,性子也像,什么都像,没什么好挑的,那我直接带最大的吧。” 唐时锦点了点头:“可以。” 桃相直皱眉头,然后道:“六郎……” 桃成蹊飞也似的转身,假装没听到,就快步走了,桃相气的不行:“你看看!你看看!!多大了还这么不靠谱!二皇子叫他带着,莫带坏了,他连自己都教不好!!” 唐时锦笑着安抚:“不会的,当年六哥还那么年轻,带磊儿也带的很好,只是在您身边儿,肯定是要孩子气一点儿……” 她话锋一转:“说起来,明年六哥出去暗访,教育部要怎么安排,您准备好了吗?” 桃相还愣了一下。 教育部立的很大,与六部是平级的,所以现在大庆朝是二阁七部。 总之,教育部当时是由桃相兼理的,桃成蹊为尚书,但尚书一走,肯定要有人负责,像邹衡玉这种,资历太浅,还不能独当一面。 桃相开始沉吟。 唐时锦就慢慢的道:“义父,明年,我想开始做活动。” 第1146章 暗搓搓的小手手 如今有文举有武举,有工科有明算,正途已经有了,明工科还有专门的奖励措施,现在需要的,就是持续的强化和刺激,扭转大家的想法。 唐时锦跟他道:“年初开始,我想教育部牵头,搞一个征文,主题是类似于‘大国匠心’之类的,就是为匠人作传,匠作强国这一种题材……设重奖。另外,您认识民间的大儒,例如归老在茂州,可以做类似义务教育的征文,再来一个江南的,您看有没有熟的,或者我直接让薛大人去找,也来一个征文,总之就是官方一个大型征文,民间一两个大型征文,把这个形式扩展开来。” 许夙意跟她说文墙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个问题。 这种事情,真不是头一回了,所以她在想,要怎么去解决。 听不懂人话的,什么时候都有,永远都不止一个两个,但是,我们可以用更大更主旋律的声音,盖过这样的声音……让这种声音,成为主旋律的反衬。 官方征文,大多会流于歌功颂德,所以做匠作这种指定题材比较好,又宣文,又对匠作之事再一次拉升格调,一举两得。 民间做征文,就做主旋律征文……咋说呢,弘扬爱国主义精神,激发爱国热情,提高凝聚力向心力,让这些文人,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桃相的好处,是他永远在学习,所以他明明最正统,可是跟他说这些从未做过的事情,他也能瞬间领会到这件事情的意义所在。 他就认真道:“让臣好好想想。” 唐时锦点了点头,然后就起来出去了。 这事儿她还没跟炎柏葳说,本来想年后再说的,为了给桃成蹊解围,就随口说了,然后桃相考虑了一下午,又跟炎柏葳和桃大桃二商量了一下,就差不多定妥了。 晚上炎柏葳跟她道:“过了十五就下告示,就叫大国匠心吧,直白一点,鼓励真人真事,也可做家言。” 唐时锦道:“下旨的时候,加一句,不管男女老少都能参加。” 炎柏葳手一顿,冲她一挑眉。 唐时锦一脸无辜,他也没多说,就道:“行。” 然后唐时锦又跟他道:“就万年园,我在想,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叫人打理打理,放开让人进去住,普通人高价,举人一折。” 炎柏葳又是一顿。 正常来说,皇家最重这些规矩,长辈住过的地方,肯定不能随便乱安排。 但是元盛帝不一样啊! 昏君妖妃什么的,咋说呢,连起码的尊重都得不到。 而且这万年园,元盛帝和万氏都死在那儿,她们心里膈应,肯定是不会去住的,但放着也是放着啊! 不对,炎柏葳道:“那些老妃子呢?” 唐时锦道:“等过了年,我过去一趟,愿意幽居的圈个院子继续幽居,愿意出来工作的出来工作,一个名头的事儿。” 炎柏葳不置可否。 唐·奉天皇帝·时锦,终于悄摸摸的把手,伸到“女子”这块了。 也不是,其实在改律法的时候,她就已经伸出了小手手,在外人看来两件事全无关系,可其实,在她心里,这是按部就班的,顺理成章的,推进到了第二步。 炎柏葳笑道:“圣上看着办吧,有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 唐时锦点了点头,炎柏葳笑道:“我发现你在这件事情上,做的很狡猾。” 唐时锦笑道:“狡猾不是你教我的吗?至于我,我只选离目的最快的方式。” 她从不在意姿态,也不真正在意名声,她在意的只有结果,永远头脑清晰的选择离结果最便捷的方式。 一行人,腊月二十八下午回了宫。 今年给大臣们赐的福字,全都是唐时锦写的,然后唐时锦叫了平儿安儿和两个小太监,去万年宫给那些老宫妃送福字,然后把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跟这些老宫妃们聊一聊。 除了年年赐的自己人之外,她还给温撷秀和唐隋珠也赐了。 京城里聪明人多的是,赐福字什么的,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这么一赐,大家心里就有数了。 炎柏葳想让她跟他一起去大朝会,唐时锦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去年去是因为想看歪国仁,今年虽然也有歪国仁,但是一点不新奇了,主要是,她今年有了响当当的名号,几乎所有人都会以为她一定会去……那她就偏偏不去,就会显得不恋权到了极点,这些文人的好感度,登时就能上升一大截。 百益而无一害好么? 所以皇帝陛下只能自己去了。 这年头航行不易,外邦使团整年都往返于上邦和自己国家之间,这并不夸张。 而且因为这会儿的海上航行,对风向的依赖比较大,所以被派到各国的使团还没回来,大多要到明年六到九月份左右,所以来的人并不多。 按部就班的过了大朝会,皇帝陛下趁着几天的空档,给六小只挑伴读,每人只挑了两个,但因为二皇子要跟桃成蹊出门,所以他的暂时没有挑。 至于小天佑,也给他挑了文武师傅,正式开蒙。 转眼就过了十五。 正月十六,桃成蹊一行人低调离京。 连同太子都来送了送,五小只更不用说,一个个羡慕的小眼儿发红。 教育部也正式下了征文大比的告示,时间为一年。 归开甫那边,是桃相写信过去拜托的,江南那边,唐时锦给薛凤连写了信。 结果两人事先没商量,前后脚的工夫,炎柏葳又下旨让薛风连回京述职,也好几年了,这是要调回来了。 还没等薛凤连动身,炎柏葳又下旨让他安排好了再来,等三月再回京述职。 薛凤连:“……” 这架势妥妥是二帝争锋,但薛凤连是个狐狸,对这两人看的门儿清,简直哭笑不得,只能认命的去给她安排。 这对他来说倒是简单。 江南多大儒,别说找一个了,找十个都行。 所以薛凤连找了三个,让他们联办,主题很简单,就忠君爱国,让大家自由发挥。 但是时机要找好,例如现在教育部已经下了告示,那归开甫那边,至少要到二月底三月间,才能跟风,而他们跟归开甫前后脚,或者稍早一点都可以。 也就是说,既要跟紧朝廷的步伐,又不能抢了教育部的风头。 安排好了,薛凤连才动身回京。 第1147章 活死人墓 唐时锦这一边。 一出了十五,她就带着人去了一趟万岁宫。 当年,元盛帝驾崩之后,炎柏葳就下令怀忠侯的生母贤妃主理万岁宫,伺候的人手也放出去一大半,平时还有羽林军守着门户,轻易不许人进出,就跟圈禁也差不多,早已经成了被世人遗忘的角落。 一直到今年过年的时候,宫里忽然赐下了两张福字。 如今的羽林军,纪律严明,没人跟这些人交谈,只有怀忠侯偶尔往这边送些东西,也不敢多待,所以她们是真的消息闭塞,乍然听说啥奉天皇帝是真的惊呆了。 她们知道唐时锦很厉害,厉害到封了侯,左右朝政,连元盛帝也不敢别她的苗头,但一辈子长于后宫的菟丝花,没想到还有女人能做到这一步。 其实平儿几个人,与他们说的并不多,说太多就刻意了,但也不需要太多。 一潭死水里,扔下了一块石头,水波总会漾漾的震颤许久,无法平息。 水边回廊,云贵人托着腮,低低的问着:“姐姐,你说,唐时锦为什么要给我们赐福字啊?” 林昭仪看了她一眼。 元盛帝虽然刷着一个深情人设,其实宫妃真的不少。 如今别宫里还有四十多个,尤其他病后格外偏爱年轻姑娘,时不时就宠个新人,封的位份全都不高,也就贵人、美人什么的,就连昭仪都只有林昭仪一个。 毕竟万氏向来肆无忌惮,连皇后都敢杀,更何况是其它人。 所以元盛帝的后宫,出头的早都死在了万氏手里,只有最后几年进宫的,位份不高的还侥幸活着几个,从没得过宠,也没什么心气儿,一个个老实懦弱,如今又不需要争宠,反倒是三三两两的,处出几分相依为命的姐妹情谊来。 听她这么说,林昭仪不由得沉声告诫:“要叫圣上!她如今你还敢直呼其名!” 云贵人自嘲的笑道:“姐姐,如今这地方,就是一座活死人墓,我就算大叫一声我要当皇帝,也不会有人理我们的!” 林昭仪斥道:“别乱说!” “好了好了,”云贵人道:“妹妹不说就是。” 她转身,拉着她的手儿坐下:“可是皇上她,为什么忽然给我们赐一个福字啊?” 林昭仪也有些茫然,半晌才道:“我也不知,我从未与她说过话,但我觉得,她绝不是坏人,所以,她可能是想叫咱们这些人,跟着沾沾喜气吧?” 云贵人喃喃道:“这样吗?” 不远处,有人低低的哧笑了一声。 然后她站起身,慢慢的绕过回廊,走了过来。 云贵人和林昭仪没想到对面还有人,不由得吃了一惊。 但是云贵人说的也没错,如今这个地方,就是一座活死人墓,哪怕悄悄话被人听了去,也怕不起来。 周美人已经缓缓的走了过来,眉眼一斜:“你们怎的还如此天真?沾沾喜气?亏你想的出来!” 云贵人本能的维护同伴:“不然呢?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 “炫耀啊!”周美人冷笑连连的道:“万氏一辈子做不到的事,被她轻而易举的做到了!还做的比万氏更好!她岂会不想炫耀?当初那些大人怎么骂人的你们也知道,她坐上这个位置,跟那些大人们没法子炫耀,就跟咱们炫耀炫耀” 她呵笑了一声,“还有比咱们更合适的吗?又认识当年的万氏,又连门儿都出不去,想怎么炫耀就怎么炫耀” 两人哑口无言。 好半天,云贵人才低声道:“就算是炫耀也没关系啊,那她,她们,还会来吗?若是若是他们来了,我们与她们说说那人,她们会不会救我们?” 她连那人的名字都不敢说出来。 周美人下意识的就想骂她一句,骂醒她。 可是看她脸色发白,全心企盼的样子,那话就有些说不出口。 她沉默良久,刚才的凛然刻薄都慢慢褪去,她低声苦笑道:“别做梦了,如今这世上,哪还有人会在意咱们的死活。” 当初元盛帝驾崩,汪忠言殉主,万岁宫直接圈了起来,除了每日定时送来的米面吃食日用之外,与外界几乎没了交集。 然后,同样是元盛帝大太监的陈永平,就成了万岁宫的管事大太监。 起先还好,只是克扣每日的吃食份例,渐渐的,陈永平就越来越过份,竟开始奸淫宫妃,他没了物件,每一次都是一场痛苦的凌虐,甚至有当场死了的。 但在这与世隔绝的活死人墓里,哪还有什么主子奴才,人命比草贱,死了连一点水花都没冒出来。 偏偏陈永平练过武,她们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只能绝望的等死。 她们盼着能有人来救她们,可是又明知道,只是奢望而已。 一片寂静之中,忽听不远处,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如今这别宫有如死水,极少有这种忙碌奔跑的事情,三人齐齐转头,就见一个又高又壮的太监,带着一伙小太监,大步冲了过来,正是陈永平。 一见到陈永平,三个人当时就脸色发白,下意识的挤靠成一团,拼命的控制着,仍旧怕的瑟瑟发抖。 下一刻,这些人已经冲到了跟前,陈永平气喘吁吁的道:“奉天皇帝陛下驾到,赶紧换衣服去大明殿迎驾!!” 一边继续往前跑了过去。 好一会儿,三人才慢慢放松身体,对视了几眼,林昭仪颤声道:“快,先换衣服!” 两人如梦初醒,急匆匆的去了。 哪怕多年不迎驾了,这些宫里出来的老人们,仍旧迅速把业务捡了起来。 也就一刻钟多点儿,这些宫妃就在外头迅速的汇聚,然后依着位份,依次走进来,低首敛目迈过门槛的动作,整齐的就像复制粘贴。 然后她们齐刷刷的向上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参见奉天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时锦坐在大明殿主位上,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些宫妃们,明明大多青春美貌,身上却全都笼罩着古井无波的死气,就像一群没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唐时锦一个恍神儿,道:“免,赐座。” 平儿上前一步,重复道:“免,赐座。” 太监迅速送上了凳子。 这些人齐刷刷的谢恩,坐下,垂头等着。 因为人太多,所以坐下之后是一个类似扇面的状态,唐时锦眼神儿扫过一圈,一时居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短暂的安静之后,唐时锦温和的道:“诸位,我是唐时锦,诸位不必猜测我的来意,你们且先听好,今日在此,不论你们说什么做什么,我全都恕你们无罪,绝不追究。” 第1148章 暴力是可以反抗的 她顿了一下,等她们消化了这句话,又道:“所以,诸位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人群,有微微的摇曳。 可能是谁轻轻的吸了口气,可能是谁紧张的眨了眨眼,可能是谁想抬头看她,又不敢。 只小小的涟漪,复又是一片安静。 旁边,陈永平迅速扫眼上下,上前一步,陪着笑脸儿,点头哈腰的道:“圣上日理万机,只怕是认不全人,奴才帮您指指人可好?” 他私下里狰狞狠毒,不把人命当回事儿,却长了一张面团团的和气脸,笑起来就像个弥勒佛,为人也是胆大心细,嘴巧知趣,要不然当年也不能这么吃的开,御前除了汪忠言,也就是他了。 唐时锦理都没理他。 平儿上前一步:“滚远点儿,不叫你,少往我们主子跟前儿凑!” 陈永平连一丁点不妥的神色都没有,连连道:“是,是,平女官,奴才失礼”一边就退到了一边。 唐时锦向下道:“诸位,要跟我说什么吗?” 年前,她想到万岁宫的时候,就叫吴不争查了查这边的情形。 所查到的事情,真是叫她大开眼界,她真是没有想到,区区一个武太监,胆子居然能这么大,就在羽林军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在这园子当起了土皇帝!手上足有近十条人命! 所以她一得到消息,就急匆匆的过来了。 她们不敢反抗,她并不奇怪,也没办法过多的苛责。 毕竟如今就是一个这样的时代,女子柔弱如花,她不能用后世的眼光,去过高的要求他们。 就算她们什么也不说,她也会处理,但她还是希望,能有人有自救之念。 唐时锦等了两分钟,声音温和,又重复了一遍:“不论你们说什么做什么,我全都恕你们无罪,绝不追究,我说到做到。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定不叫你们失望。” 坐在后头的周美人,咬了咬牙根,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 座上女子,一身明黄龙袍,容色倾城,目光朗朗,气势十足,有如天上太阳,明亮温暖的,叫人移不开眼。 她一咬牙,就站了起来,却腿软的站不住,猛的摔跪到了地上。 她膝行向前两步,用尽全力,大声道:“皇上救命!皇上救我!!” 她真的,真的用尽了全力,却只发出了嘶哑不清的音节,陈永平猛的回头,狠狠的看向了她,眼神像是淬了毒。 周美人全身都是一抖。 然后她猛的一咬唇,咬的唇上都沁了血珠儿。 她怕的全身发抖,却大声道:“皇上!陈永平,他欺负我们!!” 用尽全力说出了这句话,她整个人就软软的往下倒。 下一刻,眼前一晃,一个明黄色的人影已经跃到了眼前。 唐时锦蹲下来,把她扶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不怕,我在。” 陈永平已经咣的一声跪了下去,尖声道:“奴才冤枉啊!!这贱婢分明是诬陷奴才” 平儿一抬手,一个大耳刮子甩过去,直接把他扇退了几丈:“你怕是昏了头,敢这么叫主子!” 陈永平吓的一抖。 他土皇帝当久了,早就不把这些人当人了,方才就是脱口而出,叫出来才发现不对。 这时候也顾不上太多,他忍着疼,翻身扑回来,连连磕头:“奴才冤枉啊!奴才冤枉!奴才一个无根之人,哪能做这种事请皇上明察啊!” 唐时锦冷冷道:“闭嘴。” 声音不大,陈永平却猛的煞住,用力咬着牙,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眼见着这魔头服软,周美人猛的暴哭出来,她整个人扑进唐时锦怀里,死死的搂着她的脖子,大哭道:“他糟蹋了玉姐姐!玉姐姐被他害了”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玉姐姐上了吊,还叫他拖出来,脱了衣裳喂狗,逼着我们在旁边看着我们死都不敢死,我们连死都不敢死啊!皇上” 她哭的全身发抖。 唐时锦眼都红了,搂着她不住的拍抚。 旁边人触动伤怀,不止一人失声痛哭:“皇上救我!!” “这个畜生他不是人!他往死里折腾我们!!” “皇上救命啊!” 不止一人扑在地上,嚎啕大哭。 全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家,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头,小小年纪就进了宫,连骂人都不会骂,翻来覆去的就这几句。 唐时锦心酸极了,后悔没有早点来,后悔当时没关照关照这些人元盛帝是该死,可这些人也是受害者,她们根本身不由已。 唐时锦不住的柔声安慰。 陈永平急了,又道:“皇上,奴才真的没有”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时锦抱着周美人转身,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陈永平一声痛呼,下一刻,唐时锦又一脚踩在了他肚腹上,碾了碾,陈永平死鱼一样整个人一弹,整张脸猛的一下就白了,空张大嘴,发不出声音来。 唐时锦一脚把他踹出去数丈,抱着周美人在阶前坐下,大家几乎是本能的簇拥过去,依偎着她,哭成了一团。 事先都是查过的,平儿带着人,飞也似的把陈永平一伙全都拿了,一个个捆好了扔在了殿门前。 众人哭了许久,一直到大家都哭累了,停了哭,唐时锦才道:“如今,陈永平已经拿下,现在,他怎么对你们的,你们可以为自己,为姐妹报仇。” 大家都有点发怔。 被几十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唐时锦是真的有点心软。 可是,她杀几个人容易,但这些人的心理影响,却很难治愈,她知道如今这些人把她当成了救星,她知道这些人习惯了依赖旁人去解决问题。 但这样不行。 她想让她们明白,暴力是可以反抗的,反抗是可以自救的。 暴力从不因软弱和求饶而终止,但只要试一试,就会发现,暴力一点都不可怕。 她轻轻伸手,揉了揉周美人的头:“不用怕,试一试,不过是一只阉狗,欺负了我们金尊玉贵的小姑娘,怎么能不狠狠还击?” 她格外温柔的看着她的眼睛。 周美人呆呆的与她对视。 然后,她缓缓回头,看着那边。 陈永平一行人,早被堵着嘴捆在了殿中,殿中,还零散的扔了一些刀剑棍子,甚至还有剪刀和针。 周美人慢慢的走了出去。 也不知她是几岁进宫,如今看上去也不过双十年华,背影小小一只,可怜可爱。 陈永平等人,死死的看着她,然后就眼睁睁看着这个小小的姑娘,弯腰,拣起了一把最大的大刀。 唐时锦眉头微挑。 周美人双手费力的拖着这把大刀,走到了陈永平面前,她背影起伏,显然在努力的深呼吸下一刻,她双手举起了那刀,用尽全力,当头劈下!! 第1149章 很大的一盘棋 她气力不足,刀劈在他头上,却只破了一点皮。 她随即往后一拖,刀尖从他鼻尖拖过,把堵嘴的布带了下来,陈永平长声惨叫,声音凄厉。 周美人却是精神一振,又费力的举起刀,乱七八糟的砍了几下,陈永平惨叫声不绝。 好像新世界的大门,被推开了。 唐时锦眼睁睁看着簇拥在身前的姑娘们,不止一个,慢慢的,手足并用的爬起来,过去拣起了武器走的最快的那个,一剪刀就戳进了陈永平眼里,陈永平全身抽搐,那姑娘拔出剪刀,又是一下子。 然后这些人纷纷扑了上去,刀剑齐上。 一时唐时锦连这几个人都看不到了,只能听到他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连影卫都惊呆了。 虽然他们是活该,可是也万万没想到,这些娇滴滴的美人儿,下手能这么凶残。 唐时锦放着她们发泄了一会儿,才示意影卫把人拖开。 这会儿,几个太监早就死透了,尸体都七零八落,有一个的头都被砍下来半边,满地是血。 唐时锦拿下了他们的刀剑,挨个儿安抚:“好了,好了,没事了,过去了全都过去了” 这时候下头已经烧好了水,这些人都去洗了澡,换好衣服,又簇拥到厅里一起吃了饭,吃过饭,安神汤也熬好了,各自喝了安神汤去睡下。 唐时锦也没走,在别宫住了一晚上,这些人一直睡到第二天过午,才陆续醒了,唐时锦正带着人四处溜达,就见有个姑娘从柱子后头,悄悄的冒了一下头,可可爱爱的:“皇上。” 唐时锦一看是周美人,笑着招手:“过来。” 那姑娘立刻就跑了过来,唐时锦比她高很多,揽着她拍拍她背:“醒了,可好些了?” 她立刻无比乖巧的往她怀里一靠,仰着脸,大眼晴眨呀眨的看着她,满满的爱慕:“妾没事了,皇上。” 旁边的平儿几个人:“” 这一幕咋说呢,除了男主角性别不对,简直哪哪儿都对,美好的不得了?? 唐总并没觉得有啥不对。 她这几年忙的,都没空儿撩妹子了,乍然一撩也是宝刀不老??不对,她好像没有刀?? 总之她还挺喜欢这姑娘的,她身上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在,还能思考,能接受新的东西,能及时做出反应,聪明又坚强。 也就前后脚的工夫,这些人都陆续出来。 一见周美人依偎在她身上,两人亲亲密密的说话,大家好像秒切进了争宠模式一样,不一会儿,就莺莺燕燕的凑过来一大堆,性别什么的没人在意。 唐时锦觉得这样也不错,有个事儿占着心思也挺好的,这样恢复的也快一些,于是听之任之。 晚上仍旧一起吃饭,吃完饭上了茶,唐时锦才准备跟她们聊聊正事儿。 这里头,地位最高的就是贤妃。 但是贤妃这个人咋说呢,就跟尺子量出来一样,她可能是自觉得并不聪明,不知道该做什么,而不做就不会错,所以她低调极了,一丁点多余的事情也不做,混在这一伙人里,毫无存在感。 唐时锦就先跟她道:“要不我把你送去怀忠侯府?” 贤妃显然是吃了一惊。 她猛的抬头,大张着眼睛,看着她。 唐时锦耐心的解释:“你们以后可以不用呆在万岁宫,你有儿子,跟别人不一样,我可以把你放进侯府,让你儿子养着你。” 这话一出,不止一个人又惊又喜,又不由得转头,羡慕的看着贤妃。 贤妃也是又惊又喜,可是隔了一会儿,她又慢慢的收起了笑,低低的道:“皇上,妾可以不去吗?” 唐时锦愣了一下:“为什么?” 贤妃轻声道:“我与霈儿,已是近十年未见面,他也已娶妻生子,我,我又何苦去讨人嫌。” 这个回答,叫唐时锦都愣住了。 其实她答的掏心掏肺。 可能是这两日,她接地气的表现,已经叫她卸下了心防,所以答的这么真心。 她也确实不聪明,毕竟这话要是叫外人听到,哪怕怀忠侯什么也不知道,也是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上了。 可是,哪怕经历了这堪称磨难的几年,她仍旧选择留下,而不是去“讨人嫌”,又叫人忍不住心酸。 这真的是亲娘才会有的心情。 唐时锦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不用着急做决定。慢慢来就好。” 贤妃这大半辈子,就从来没有人用这种哄小孩一样的动作,摸她的头。 贤妃都愣住了,半晌才蓦然鼻酸,无声的哽咽了一下。 然后唐时锦转向诸人,就看到了一双双乌亮的大眼睛。 说真的,元盛帝对万氏是真爱,但是他喜好的“类型”,真的跟万氏一点都不一样。 全都是大眼小脸,白生生娇软软的娃娃脸小姑娘,有的还有小酒涡,可可爱爱的,很戳唐时锦喜好,被这么多双大眼睛无比期盼的看着,唐时锦的声音,都更软了三分。 她道:“诸位,你们听我说。” 她顿了一下,语重心长:“我身为女子,一直都想为天下女子,做些什么,只是实在太难了,你们也知道,那一干人最是事多,我也辩不过他们” 她皱着眉头发了几句牢骚,又道:“譬如律法中,就有许多极为偏颇的条”她举了几个例子,又道:“也是巧了,去年我们出城,太子恰好看到了一个村落” 她又把这件事情说完,虽然句句都是太子,但在她们眼中,这当然就是她的功劳。 她的态度放的非常高,却又非常的温柔、温暖。 因为这个时候,她不需要跟这些人闺蜜交心,抱团取暖,她给予他们的,是一个高到能轻易改变她们的命运,却又温暖到了解她们一切苦难的形象。 她语速很慢,力求让她们接收到,“她一直在努力”的信息。 然后才道:“去年时,因为一些事情,百官联名上书,我有了这个奉天皇帝的名头我在想,这是一个机会,他们亲手把我扶上来,总不可能转眼就把我拉下去,所以,我想着过来看看你们,你们若有什么想法,例如尚有家人的想回家,或者想去民间嫁人的你们尽管说,我尽量为你们办到” 众女无不感动的泪水涟涟。 她,这是在市恩。 因为她要下很大的一盘棋,而这些人的身份就是她拿她们当开路先锋的理由,无可取代,不容有失,所以她要用“恩”对她们进行一定的约束,要让她们明白,这新生得来不易,一定要谨言慎行。 第1150章 渣破天际的万岁爷 正如她所说,唐时锦成为这什么奉天皇帝之后,还不曾以这个名义下过旨。 她是百官联名而上位的,所以她的第一道旨意,百官不会反对,因为反对就相当于自打脸。 所以她当然要把稳这个机会。 在这个世上,要为女子做些什么,真的很难,这件事情,并不能理想化的去考虑。 因为这对于父权,或者说男权,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侵犯到他们自己的利益,那些对她顶礼膜拜的诸人,转眼就会将她视为敌人。 这不止是一件事情,而是之后的所有事情,政令的上通下达,她经手的很多事情,都会变的不顺畅。 她不怕,但是她不愿意。 她是一个商人,她习惯顺势而为,用最小的付出得到最大的收益;而不是非要去挑衅大规则,撞一个头破血流,得不偿失。 就好比她的反家暴法,她顶牛一样硬要推出,不能实行吗? 当然能,但是执行起来会不顺畅,所以才要用太子的名义。 就好比称帝,如果没有理由,炎柏葳非要封她做皇帝,不行吗? 最多吵吵一阵子,仍旧能成功,但是会有很长远的不利影响,会导致很多人的反感,所以他才要把握住这个千里瞬移的机会。 又例如,她当然可以开女学,可就算她开了,也不会有人来。 因为富贵之家,自然有女夫子,而贫寒之家的女子,压根就没有这个需求。 最主要的,是社会观念还不曾扭转过来,因为在大众,包括女子自己眼中,抛头露面上学,是一件会影响名声的事情,这在她们眼中,是“坏”事。 说白了,还是时机不到。 她本来还以为自己够慢了,可是在见到这些人之后,她才发现,她还是有些相当然了。 她想着借人的势,处理此事,太过于异想天开,不好做,但是也没关系,大不了她启用B计划。 她盘算的时候,众女一直在嘤嘤苦泣。 唐总挺讨厌女人哭,但这都是些可怜人,她倒是难得有耐心的哄了这个哄那个。 这些人哭了很久才慢慢停下,唐时锦又把话头挑起来,问了问。 众女都有些茫然。 她们都是选秀选上来的,大多有家人,只是确实是时间太长了。 元盛帝蹬腿一死,这园子就封了,一下子就是好几年过去,谁知道家人如何了?近乡情怯可不是说说而已,她们想回家又怕回家,怕回了家反遭家人厌弃。 至于嫁人虽然她们确实没想过还会有这么一天,但,倒真有几个想嫁人的,虽然羞涩,但那个意思是表示出来了。 毕竟,嫁人,才是这个年代女子的“正途”。 唐时锦耐心的听她们说了,就道:“大家慢慢的考虑,不用着急做决定,至于琴儿婉儿”她点了几个人的名字:“你们也不用急,既然担心,我就先叫人去查查,查到了再跟你们说。” 因为时间太晚了,所以唐时锦又多住了一晚上,打算明天再走。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辜东陌和许夙意居然过来接她,估计是炎柏葳等急了。 彼时唐总正在群芳环绕下用早膳,一见两人进去,姑娘们的眼中全是敌意,好像看到了争宠的小妖精。 两人:“” 唐时锦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吃完饭又安抚这个安抚那个的,好一会儿才出了门,暂时留下安儿照应。 说真的,一回宫,感觉还有点别扭。 毕竟万岁宫还有几分正常皇宫呐味儿。 历朝历代的皇宫,都没有像如今的,没有后宫不说,宫女太监也少的可怜,两个大主子身边伺候的,十根手指头用不完就数完了,倒是太子那边正常一点儿,两位主子还都上心,没有他们发挥的余地,非常的不宫斗。 唐时锦一路快马,回来的时候时间还早,炎柏葳一得了信儿,就立刻回来了一趟,一进门就呵呵哒:“终于舍得回来了?” 唐总尽显渣男本色:“对呀,想你么,所以就急匆匆赶回来了。” 炎柏葳被她渣的半晌无语。 然后他从袖中取了一张纸出来,道:“这是吴不争两万银子卖给我的,你给我解释解释。” 唐时锦道:“藏宝图么这么贵??” 一边就接过展开,然后啧了一声。 这纸上,用火柴棍画法,画了一些人,中间一个身上画了一个曲线代指龙袍,然后旁边两个火柴人挨的很近,周围一个两个三四个的好些火柴人 炎柏葳道:“左拥右抱啊万岁爷!!群芳环绕啊陛下!!” 唐时锦扔开那纸,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你说说,你跟这些可怜的妹子吃什么醋,我能干啥呢,我也不过是安慰安慰她们。” 她无比敷衍的亲了他一口:“好了老婆别闹了,我忙正事儿呢,你乖一点儿,别捣乱。” 炎柏葳:“” 真的渣破天际,真的。 但凡他气性大点儿,这会儿坟头草都八尺高了。 然后她就走到门口吩咐人把陆可进叫来,自己去洗澡换衣服了,出来的时候她皇帝老婆还坐那儿没走。 这就是成熟男人的麻烦了,一点都不好哄,看那些姑娘们,几句话就死心塌地了,他这?完全不会被一点小恩小惠打动,反正不哄够份量这事儿就过不去。 于是唐总只能过去甜言蜜语,还许诺晚上吃顿蘑菇,总算赶在陆可进过来之前,把人哄好了。 大总裁,不是,大皇帝什么的,就是这么日理万机、争分夺秒。 陆可进自从国恩学堂的事情之后,倒是说到做到,一点不打折扣的往财政阁跑,唐时锦碰上了就给他说说,平时就时常跟王慎行混,如今已经今非昔比,对这方面,确实有了一定的了解,两人关系也算不错了。 所以这趟来,陆可进是真以为,她是要用他了。 没想到进来一看,两人都在。 陆可进心中讶异,却也莫名松了口气,上前施礼。 唐时锦跟他道:“陆大人,我去了一趟万岁宫。” 这个消息,不少人知道,陆可进自然是应下,唐时锦续道:“怎么说也曾是金尊玉贵,我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大胆的太监,克扣份量,以至于有人活生生饿死” 真正的事情已经封了口,这个说词是对外的,陆可进也有些震惊,真情实感的愤怒了一把。 然后唐时锦话锋一转:“我觉得,这些人也没必要关在那儿,不如放她们出去嫁人。” 陆可进愣了愣,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唐时锦没有重复,他瞪着她,确认自己没听错,当时就出离愤怒了:“万万不可!这简直荒谬!!” 第1151章 我眼中的聪明人 陆可进拿出了触柱人的架势,胳膊都架了起来,瞪着眼慷慨激昂的道:“岂不闻妇人贞吉,从一而终也!民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国之君!!那一干太妃被刁奴欺凌,只需痛惩刁奴便可,却又怎能因妇人之仁,便逼迫她们改嫁!此举置先帝爷于何地!我大庆以儒立国,当重礼义廉耻,女子更应重德言容功” 吧啦吧啦吧啦 唐时锦听了几句,摆摆手,道:“你先听我说。” 陆可进的声音更高了一层:“不管圣上怎么说,臣绝不能苟同!女诫早有: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 吧啦吧啦吧啦 唐时锦皱起了眉。 陆可进一个老官油子,他不会看眼色吗?不知道尊卑吗??他真的这么热血吗?? 怎么可能? 他不过是因为之前低了头,哪怕理智上明知道向她低头不是错,仍旧有些意难平。 所以在自以为“有理”的情形下,下意识的扩大了“痛斥”的力度,趁机发泄发泄。 唐时锦冷冷的道:“闭上嘴。” 陆可进往地上一跪:“圣上!臣并非胆敢冒犯,但此事滑天下之稽,臣万万不敢赞同!这世上或有女子不安于室,但更有女子贞静守节,专心正色” 呵? 啥叫不安于室?? 他其实已经察觉到不对了,思维电转之际,迅速的放低了姿态,可也就在这一个分心之际,反倒暴露了真实的想法。 唐时锦看着他,冷嘻嘻的点点头,直接道:“炎五。” 两个影卫无声无息跃入,直接把陆可进嘴一堵,提了出去。 陆可进都傻了,万万没想到她敢这样 唐时锦做的坦然极了。 水至清则无鱼,人人都有小心思,人人都不是圣人,但这种小心思炎柏葳能忍,她可不会惯着! 就算在有人权的现代,这种下属她也是立马叫他滚蛋,真当地球没了他不能转是吧? 唐时锦冷冷的道:“请相爷来。” 下头应声去了。 炎柏葳从陆可进说了个话头子,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也不干涉,挺淡定的看着。 辜东陌和许夙意一直在旁边坐着,一见唐时锦生气,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 唐时锦向他们道:“我用的人,且先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最最起码,你态度必须端正,什么叫态度端正?一句话唐时锦永远是对的,如果唐时锦不对,那就是天下错了!!听懂了吗?” 她冷笑了一声:“也就是说,就算我告诉你们,老子明天要灭个世,你们也得安安静静的听听,我为什么要灭世!!听个话头子就敢蹦跶?你有在老子面前蹦跶的面子吗??怎么着,真当老子是你爹,还得天天惯着你!?” 唐总就是明晃晃的双标。 她乐意惯着的人,例如桃六郎,说什么都行,说错了她会教,堪称春风一般温柔但她不乐意惯着的,呵,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 她的皇帝老婆默默给她倒了一杯茶。 唐时锦当时就迁怒了:“我就不懂你为什么要容忍这种人,一个个披一张正义的皮就敢哔哔赖赖,从辱骂上位者这事儿上找快感,真以为自己那点小心思别人看不出来是吧?把别人当傻子的,自己才是个纯种傻子,这种人我见一回骂一回,不杀纯粹是因为我道德水准高” 陆可进被影卫拎出去,连惊带吓的,猛然出了一身透汗,脑子却也一下子冷静了。 这种情形,他哪敢走,也不敢进,赶紧又走回来,跪到了门前,句句都听在耳中,冷汗一层一层的出,只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怎么就忘了,唐时锦不是炎柏葳!她眼里从来不揉沙子!! 唐时锦续道:“说真的,这满朝武,我眼中的聪明人只有三个,一个王慎行,一个薛凤连,一个钟林锋,正不正不说,聪明机敏识时务当然了,我最尊敬的还是义父,正且明,满朝有且仅有这么一个。” 说话之间,桃相也到了,向上施礼。 唐时锦道:“相爷免礼,赐坐。” 她在公开和私下,都叫义父,一叫相爷,桃相就觉出不对了,却也没动声色,谢了坐下。 唐时锦又示意影卫把陆可进拎了进来,仍旧跪着。 唐时锦用同样的句式语气,又把刚才跟陆可进的开场白,说了一遍,桃相微微皱眉:“圣上为何会有此议?” 瞧! 你特么给老子睁大了眼,好生瞧瞧! 这才是为人臣子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唐时锦的气也就平了,正色道:“相爷可知,上一次的人口普查,十岁到二十岁的男女比例,到了17:1而十岁以下的男女比例,到了23:1” 这个数字一出,室中诸人,包括陆可进的神色,猛然严肃起来。 唐时锦道:“相爷应该明白,这个数字,放在国这个层面上,有多么可怕。而且,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官宦之家一直到小富之家,男子大多三妻四妾,占据了过多的生育资源,所以民间的男女比例,会更加的可怕。” 是的,这个数字,确实是太可怕了。 支撑一个国家的血肉是什么? 是人口。 若是民间男子,不能嫁娶,那势必会影响繁衍。 “找不到老婆”这种事情,放在一乡一地并不起眼,可是放到“国”这个层面上,就非常非常的可怕了,一个国家每天出生一千人,和每天出生九百九十人,这中间就差别巨大,便何况差的还不止这些!! 若是诸多民间男子,终生不得娶,子嗣断绝,下一代的情形只会更严重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当然了,若用后世的眼光看,这就是把女子做为繁衍工具。 这腐朽吗? 腐朽! 可这就是如今的国情!! 没有足够的人口,经济就无法发展,连戎边都无法保证。 所以每当大战之后,或者改朝换代,都会有强制婚姻的政令下达。 例如南北朝有“女子十五不嫁,家人坐之”;唐宋时改成了男子十五岁,女子十三岁,甚至把这个纳入了当地官吏的考绩。 因为这是一个统治者无法不重视的问题。 连人口都没了,还谈什么家国?? 陆可进早已经汗出如浆,跪都跪不住了。 她曾当众质问,你身为户部尚书,不懂经济,真的不觉得丢脸吗?真的不觉得德不配位吗?? 可如今,他身为户部尚书,连“户”都不懂,连如此大的一个弊端都没能看出来,他确实德不配位。 第1152章 先论社稷再论私德 唐时锦并没有看他,缓缓的道:“所以,我想,一来,我们要鼓励寡妇再嫁,二来,我们要奖励生女。奖励生女这个先不必细说,寡妇再嫁,我觉得,就以万岁宫那些太妃们为始,就很好。” 她始终不疾不徐:“她们地位足够高,品貌也足够好,顺便,屋里都是自己人,我就直说了先帝名声反正也不怎么样,这方面的反对不会太多,而且太妃们也在园子里清修了近十载,该守的也算守了,已经足够了这个时机,这个由头,这个身份,全都非常非常的合适。” 要知道,这些女子真的放出去,其实可以嫁的很好。 毕竟是皇上的女人,能满足一些人微妙的心理,而且当初也都是百里挑一出来的美人儿,各方面肯定也都是好的。 确实是各方面都非常合适。 她冷冷的看了陆可进一眼:“从一而终不是错,但咱们这不是没摊上好时候么?前有昏君妖妃,如今沉疴未愈且先论社稷,再论私德。皇上,相爷,陆大人,以为然否??” 桃相起身施礼:“圣上英明。” 陆可进以头叩地,哑声道:“圣上英明。” 唐时锦点了点头:“明日我会让东陌上折子,提请朝议。” 辜东陌是乾清宫侍读,他上折子,就是代她上折,走走流程,保证了对炎柏葳和百官的足够尊重,提前给他们透信儿,是因为有一些话,辜东陌不方便说,要他们开口。 结果陆可进整了这么一出,唐时锦一怒之下把相爷叫来了,结果倒是没差,只差在陆可进自己。 反正唐时锦没再理陆可进,就叫他们走了。 然后辜东陌两人也退了下去。 辜东陌去写折子,许夙意看着陆可进两人的背影,微微沉吟 陆可进来时气势沉凝,走的时候,背都佝偻了,宛似一下子老了十岁。 许夙意看在眼中,是真的后怕不已。 要知道,直到如今,唐时锦待他,与待辜东陌就有明显不同,他仍旧处于唐时锦的考验阶段,未曾纳入自己人的范围。 当时,他是真的想出声附和陆可进的,只是忍住了。 可直到事情尘埃落定,他再回思一下当时唐时锦说的话她的第一句话,其实是带着诱导的,她提出“饿死”,就是诱导陆可进往妇人之仁上想。 她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找事的。 她是在给陆可进的一个机会。 就跟如今的他一样,陆可进通过了她的初步考验,她想再进一步,所以又给了他一个考验。 但凡陆可进对她有五分信任,或者有五分畏惧,就不会这么肆无忌惮,她两次制止,他还说个不停。 可惜了,陆可进没能通过这个考验,反倒惹恼了唐时锦,一退千里,前功尽弃。 而且,许夙意发现,唐时锦对咋说呢,对王慎行这种人,跟对桃六郎这种人,心态是完全不一样的。 换句话说,唐时锦就从来没打算跟王慎行、薛凤连这种人交朋友,完全是一个能默契配合精诚合作的上下级关系。 而他,应该也属于这个范围。 所以她其实并不小气,她并不真正在意你有小心思,但是起码,你态度得端正,而且不能蠢,就像她说的“真以为自己那点小心思别人看不出来是吧”? 这么一捋,其实要做好,也不算难。 许夙意暗暗吸了口气,转身走了。 第二日早朝下了旨。 刑部尚书钟林锋改封户部尚书,原户部尚书陆可进疏忽职守,责其闭门思过。 六部虽说是平级,也是有排序的,依次是吏、户、礼、刑、兵、工,所以钟林锋这算是升职,而且如今的户部不比之前,有财政阁这根大粗腿抱,大有可为。 什么都不用说,大家也知道,陆可进这是不知怎么,得罪了唐时锦。 很快,大家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因为辜东陌代唐时锦上了折子。 这事儿乍听确实匪夷所思,但有陆可进这个前车之鉴在,大家谁都没敢捞起个话头就开喷,全都乖乖的听完了。 其实这件事情,哪怕是在朝堂上,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明白此事的严重性。 但,他们可以现场听,现场懂,现场学乖。 即便如此,仍旧吵吵了好几天。 这些人都觉得,奖励生女可以,鼓励寡妇再嫁也勉强可以,但为什么要从太妃们开始??这不是明晃晃的给先帝戴啥帽子?不管怎么也是有伤风化啊! 甚至有人觉得皇上和唐时锦公报私仇,毕竟人人都知道先帝曾杀子,唐时锦也曾提刀问帝。 所以就说,在这个世道,要为女子做点儿事情,有多难!有多难! 比她想的还要难,天时地利人和面前都这么难!! 哪怕这都是意料中事,唐总仍旧有点不爽。 她写信给桃成蹊,让他写章,顺便让温撷秀也来一篇,写完了,看炎柏葳坐在旁边批奏折,她把笔一扔,就凑了过去,骑坐在他腿上双臂搭着他肩,标准的考拉抱。 炎柏葳反应非常迅速的把桌案踩远了些,一手隔在她后背和桌边,看了看她脸:“怎么了?” 唐时锦没精打彩的糊在他身上:“你批你的,我就吸会儿猫。” 炎柏葳笑着双手把住她,哄小孩儿一样颠了颠,“你就是急,急什么,咱们一步关乎天下,你想着大步流星到头,哪有这么容易。” 唐总不高兴了:“你别说话了!” 她这会儿就属于“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不爽”。 炎柏葳笑着,也就不再说了,随手把她掰歪了一点儿,用脚把桌案勾回来,继续批奏折。 唐时锦把下巴压在他肩上,默默的趴着。 他批了多久,她就趴了多久,最后被他抱起来的时候,还一副蔫哒哒的样子。 难得明媚忧伤的唐总,锦临大帝看的心疼了,于是当晚吃饱喝足之后,第二天上班就拿出了最强势的样子。 他把陈剑儒拖出来现身说法你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好啊,你们倒是说说,这男女比例失衡的问题,怎么解决!! 众人哑口无言。 第1153章 愈柔弱愈慕强 最终,此事终于顺利推进。 公布官方数字,写明了此事的意义和必要性,然后下了旨, 一个是奖励生女,各府县均专设坤金,凡民间生女,百天后奖励纹银二分,自此后每年生辰月,均可携女至县衙领取纹银一分,连领三年,另,凡有伐害亲女者,除依律处置外,其父母坐,其子终生不得科举。 这是为了杜绝很多地方的恶毒民俗,溺杀女婴之类的。当然也会有相应的考核和监督制度。 二是鼓励丧、和离、被休等妇人再嫁。 三就是原有的鼓励嫁娶了,在唐时锦的坚持之下,终于把年龄定到了十六,也就是说十六没订亲才会面对官媒的介入。 有人愤愤的表示,你不是说人口少吗,那为什么又把年龄定这么高? 唐时锦直接拿神医谷说事儿,女子年龄太小生育时太过危险换句话说,你那是拔苗助长急功急利,我这个嫁的晚但是生的多,长远来看更有利。 反正就是吵吵嚷嚷,没完没了。 哪怕桃六郎和辜东陌、温撷秀等人,全都写了章,仍旧没能压过种种口诛笔伐,“我不听我不听反正女子改嫁就是不对”的傻逼们,那些自以为正义的摇旗呐喊,让吃了最大亏的陆可进都有些火大。 真他娘的听不懂人话啊!! 但不管怎么样,总算是下了旨。 之后,唐时锦又去了一趟万岁宫。 安儿一直待在那儿,朝上的事情,反复的拉锯,唐时锦所做的努力,她全都跟这些人说了。 而且,京城中永远少不了聪明人,太妃们这事儿一提出来,就有不止一人嗅到了味道。 先是有女儿或者妹子在其中的官员上书,请求亲人归家,之后,身在外地的怀忠侯也写了折子回来乞君恩。 当然,也有很多有家,但是家人不在京城,家里还没得信儿,或者装作没得信儿的,唐时锦全都叫人通知了,有信儿的也都捎过来,若家人真的不愿意接的,唐时锦也全都让安儿跟她们说了,并没有隐瞒。 所以唐时锦一去,姑娘们看她的眼神儿都是潮湿的,嘤嘤嘤的。 这些日子,她们吃的饱,穿的暖,还有太医帮着调养身体,身体和心灵上的伤,都在渐渐的治愈。 而以救世主的姿态,强势出现的唐时锦,本来就会被她们崇拜和感激,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一个九五至尊的皇帝? 愈是柔弱者,愈是慕强,这是必然的。 然后唐时锦把她们聚起来,再聊了聊,若有愿意归家的,可以送她们归家,若有愿意嫁人的,礼部可以代为操持,有人求娶的,可以从万岁宫发嫁。 但有一条,不为妾。 这些日子,也足够各人想明白了,她现在不过是正式再说一次。 唐时锦道:“你们不用担心,你们出嫁之后,若有难处,可以递帖子进宫见我,我会照应着你们的。” 这话一说,众女又不由得纷纷红了眼晴。 她们是宫妃出身,哪能不知道唐时锦愿意见她们,意味着什么,这一下子,最后的顾虑都消了。 一边说着,就有一个姑娘,小心翼翼的凑过来,抱住了她手臂。 唐时锦笑道:“桐儿,怎么了?” 元盛帝是个造孽的,晚年就喜欢小姑娘,这姑娘如今年纪也不大,长的更显小,小名叫桐儿,唐时锦直接弃了什么美人贵人的封号,都是直接叫名字。 她乖乖巧巧的跟她道:“皇上,桐儿没有家人,也不想嫁人,那,那怎么办啊?” 唐时锦微笑道:“那你想做什么?你想日子怎么过?” “我不知道,”桐儿满眼依赖的看着她:“皇上教我好不好,皇上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唐时锦做势沉吟。 一看她没拒绝,顿时,就有不止一人凑过来:“皇上,晴儿也是,晴儿全听皇上安排。” 这种无处可去的,至少要占半数以上。 唐时锦道:“这样,你们可以留在这个园子里,我保证你们不会挨饿,不会受冻,生病会有大夫看,不会再有陈永平这种恶太监欺负但仍旧不可以随意出入。” 她顿了一下:“你们也可以选择帮我做事,帮我做事,需要抛头露面,非常的辛苦,也不会有人把你们当太妃尊重” 她看着她们。 桐儿毫不犹豫的道:“妾不怕辛苦!妾要跟着皇上!” 其它人也是纷纷表态,唐时锦点了点头:“好,你们若是决定了,也好,你们放心,虽然确实会比现在辛苦,但我保证,从此绝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们。” 桐儿依偎在她手臂上:“妾相信皇上。” 啧啧,真真又香又软又乖又甜,被一伙美人儿全心依赖什么的,滋味还挺美的。 唐时锦本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这边儿一说定,各方立刻就开始推进,或者说,早就已经在推进了。 她要带着她们做善事。 京城也有善堂,但京城需要做善事的各种由头很多,所以善堂的日子都还不错,唐时锦叫天网的人,从各地善堂接了一些孩子过来,正陆续送来京城。 只要两岁以下,还没记事的小娃娃,男女不限,有病有伤天生残缺等等,全都不限。 当然了,肯定大多都是女孩子,毕竟男孩子除非有伤残不会扔。 现代人不见得喜欢养孩子,尤其是养不是自己的孩子,但这个时代的女人,十个里头有九个半,希望膝下有孩子傍身,这是她们的依靠,这会叫她们安心。 除此之外,她还为这些太妃们单设了一个五品“尚正”的女官职,叫人特制了女官服。 唐总讲课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这个小技巧,永远不要忽视“制服”的运用,她曾经用一句话救活一个茶吧,这句话就是“用洛丽塔做店服。” 因为有许多女孩,平时不好意思穿,而店服就没关系了,不要忽视衣服对女人的影响力,女人是感性的动物,为了能名正言顺穿好看的衣服,而选择一个工作,一点都不稀奇。 而从理念上来说,一水儿的店服,会在外界最快的刷出存在感,而且是一个正面的存在感,对内部来说,也会提高凝聚力。 这个小技巧在这个时代,稍加变化之后,仍旧非常的好用。 因为这些太妃们长相高度统一,所以,赶制出来的女官服也极其适合她们的风格。 有一点点像胡服,简约、飒爽又漂亮,还赐了明黄色的腰带,画龙点晴又彰显身份,关键是这样一来,这些人可以明正言顺的出门,还能明正言顺的甩开寡妇身份的影响力,可做的事情,又对她们自己有利。 第1154章 要找就找最大的官儿 这,就是唐时锦为她们量身打造的路子。 为什么呢? 因为做善事最叫人无法诟病,女官转外职也不会引人警惕,后续则可进可退。 而且她不止是为了女子。 她还要把这些孩子们的身份洗白,同时让他们接受精英教育,为她五年到十年之后的另一大举措,铺平道路。 唐时锦在宫外买了一间宅子,挂了唐府的牌子,把太妃们移住过去,然后开始招兵买马。 因为女官本来就有,加上有“太妃改嫁”的大事儿吸引视线,所以她这些动作,完全没有被人关注。 忙忙碌碌之中,进了二月。 二月的9、12、15便是本次会试之期。 一大早,唐时锦与两个尚正快马出了城,遥看上去衣衫流云,英姿飒爽。 离城门不远的一间茶铺内,郑可待看着这一幕,低声道:“隋珠你说,这一次会试的题目,真的会是……太妃改嫁?” 唐隋珠急示意他噤声,迅速的看了看左右,看近处无人,才稍微松懈,低语道:“就算会试不是,殿试也一定是。但我觉得,一定是会试。不是太妃改嫁,而是这一次的旨意。” 郑可待道:“为何?” 唐隋珠有些无奈,但仍是低声道:“因为,殿试不黜落!上一次文墙的风波,加上这一次朝上朝下的争执,我觉得……陛下心中有气!怀柔无用,也当施以雷霆了!” 郑可待想了想,无声的点了点头。 两人没再多说这个话题,也没多待,喝完了这壶茶,便起身走了。 两人走后许久,才有两个男子,慢悠悠的从后头转出来,背剑的青年低声道:“隋珠??圣上亲自赐名的隋珠吗?” “肯定是啊!”矮些的少年道:“这名字本来也不多见!” 青年背着手道,“那他说的对不对呢?” 少年傻不愣登的道:“这个我怎会知道?” 背剑青年其实就是自言自语,压根就没管他说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不能再等了,不然会试一过文章满天飞,还能显出我来?你说我去找贺延墨还是戚曜灵?” 矮少年道:“当然是戚曜灵了!要找就找最大的官儿!” 青年点点头,“哦,好。” 然后他们骑上马,去找了贺延墨。 地方是早就打听好的,贺延墨是个热心肠,当天晚上就带着他们去找了戚曜灵,于是半个时辰之后,“投名状”就到了唐时锦手里。 他们送上了一个关于这次事情的文章。 吴不争在旁边介绍:“二十来年前,江湖上有一个剑客,曾经考中过进士,据说名次还不算差,第十名还是第几名?所以江湖人称儒侠……但是没当官儿,就在江湖上娶妻生子了,这是他的闺女,名叫云松柏,今年才二十岁,从小就当男孩子养大的,只听说剑法挺好,倒没听说还这么有学问。” 唐时锦喃喃道:“云松柏……” 这个名字还真是男儿气。 但文章不是她习惯的那种风格,她就问炎柏葳:“写的怎么样?” 炎柏葳刚才就在看,只嗯了一声,看完了才道:“非常好,这文章要是上了会试场,名次不会差。” 唐时锦讶然:“这么好的吗??” 炎柏葳点了点头:“对。” 这样吗? 好吧,既然这样……唐时锦招了招手:“争儿,你来。” 吴不争立刻凑过来,送上耳朵,唐时锦于是附了耳一通说,吴不争心领神会的去了。 这会儿,所有举子们都处于高度紧张之中,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通宵达旦。 有个青州举子张杰正在挑灯夜读,就听隔壁争吵起来,声音越来越高。 张杰被吵的心浮气躁,忍无可忍,出来道:“两位兄台!夜半扰人,是何道理!!” 谁知道他这么一说,隔墙便有人道:“无缘无故被诬为贼,这如何能忍!” “什么被诬为贼,你明明就是贼!” 两人又是一通吵,好像是一个人丢了二百两银子,说是另一个偷的,又没有证据。 张杰越听越心烦,拂袖进了房,却又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二百两啊,要是这银子给了他该多好? 一念尚未转完,忽听有人来叩门,张杰本来不想开,却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再一想……这不是就是方才丢银子那人? 他便出去把门开了。 门外的青年个子不高,样貌俊俏,向他抱拳施礼:“打扰兄台了。” 张杰不耐道:“你有何事?” 青年叹道:“你方才也听到了,我与室友起了争执……如今会试在即,我也来不及找新的住处了,不知能否在兄台这儿借宿几日?我可按一日二两给兄台支付房租。” 听到最后一句,张杰心头微动,便开了门:“大家同为举子,又何必客气,兄台请。” “不敢不敢,”那人道:“小弟姓云名松柏,年纪小尚未取字,兄台唤我小云便可,不知兄台贵姓?” “张杰,字杰俊。” “原来是张兄……” 张杰其实没见过他,但附近住了不少举子,他又不常出门,不认识也不奇怪。 他买下这个院子的时候尚未落魄,所以院子并不算小,收留他们主仆两个也不为难。 如今都初五了,距离会试没几日,可云松柏直接放下了五十两银子,显然是个手头宽裕的。 而且他还带了一个小厮,手脚麻利,迅速把房间打扫了一遍,早中晚饭也完全不用吩咐,直接买了来就邀请张杰同吃。 于是两人迅速的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张杰吃了他好几顿饭,想给他传授一番应试宝典什么的,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谁知道云松柏不好意思的道:“小弟并非来考会试的。” 张杰诧异:“你不是来考会试的?” “不是,”云松柏道:“不瞒张兄说,小弟是与家里闹了一些矛盾,所以偷跑出来的,听闻这边考会试,正是文人汇集,所以才过来玩玩的。” 张杰笑道:“原来如此。” 他语重心长的教育他:“小云不可这么任性,须知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这么偷跑出来,还不知家人是如何的挂怀……” 他叨叨了半天,云松柏红了眼圈:“张兄待我真好,还从未有人与我说这些……” 张杰自得道:“我也算虚长你几岁,自然比你多知些道理……” 云松柏一脸感动,然后他神秘兮兮凑过来:“张兄,可知这一次会试的题目是什么?” 张杰失笑:“这我如何能知道?” 第1155章 状元是我囊中之物 云松柏悄声悄气儿的道:“太妃出嫁!” 张杰先是一愣,然后他就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怎么可能!就算皇上他一时咳咳,也要顾及天下举子的心情!” 云松柏冷眼看他这神情,索性也不多说,直接道:“我与张兄关系好,所以才与你说的,你可知唐隋珠?” 张杰囊中羞涩,已经有很久没与人交际了,茫然道:“什么唐隋珠?” 云松柏于是小声介绍了一下唐时锦赐名的渊源,然后才道:“那日我路过茶楼,在外头看了看风景,就听到唐隋珠与人悄声交谈你想啊,庆王爷她,不是,奉天皇帝她,既然给他取了字,那他要是榜上无名,奉天皇帝也是没面子的,所以肯定是暗中给他透了题的。” 张杰的神情顿时郑重起来,然后他道:“这个唐隋珠,长相如何?” 就听他第一反应是这个,就知道这人想到了什么龌龊地方! 云松柏的眼神骤然一厉。 但张杰却没有察觉,云松柏随即垂下眼,道:“长相十分俊美。” “果然!”张杰露出了嘲讽之色:“那这事儿,只怕还真有几成准儿。多谢了!为兄会记着你的情份的。” “不必客气,”云松柏微笑道:“我与张兄一见如故,是很想立刻送张兄回老家的。” 张杰一愣,云松柏改口:“不是不是,衣锦还乡的。” 张杰无奈道:“我房中有一些书,小云平时可随意取阅,人啊,还是多读些书的好! 呵! 这人啊,该死的时候,真是神仙也救不了,都不用他说,梯子就架过来了。 云松柏腹中冷笑,面上却是张大了眼:“张兄这是何意!我从小饱读诗书,只是不耐烦做学问而已,但我的章,我家先生都说好的!” “你啊,”张杰哧笑一声:“家里先生拿着你家的月钱,那还不是天天好好好,是是是的?你就是叫这些人误了!” 云松柏一脸不服气的道:“你别不信,等我一有空儿,就写出来叫你瞧瞧!” 张杰呵呵笑着,也没再跟他争。 他急匆匆的吃完了饭,便回房凝思,第二日连饭都没出房吃,只在房中反反复复的,写了废,废了写,越写越觉得焦躁。 一直到第三日一早,云松柏拿着写好的章过去给他看:“张兄!看我写的章。” 张杰有些烦。 马上就是会试了,他写出的章却不怎么满意,结果他还来捣乱。 张杰拉下脸道:“我这会儿无暇,你先出去,莫要扰我。” 云松柏一愣,一脸的你居然这样待我就这么看着他,张杰想起他这几日都是吃的他的饭,强压了不耐,道:“真是孩子脾气,好一时恼一时的。” 一边接过他的章,打定主意要狠批一顿。 没想到拿过来一看,那俊秀的字儿,就叫他惊了一下。 再看章,破题精准,字犀利,通篇读下来行云流水一般,对那干反对的人,更是骂的淋漓尽致,哪怕骂的这些话叫他耳根发红,有些心虚可读下来,仍旧觉得一气呵成,叫人拍案叫绝。 他哪怕学业荒废了些,但章好坏却是看的出来的。 这篇章,单论章都能说的上一个好字,若再加上这个观念,看在上位者眼中,绝对是一个绝佳。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小云,如此年轻跳脱,却能写的出如此老辣隽永的好章。 他心里的酸水烧的难受,咬牙道:“不错,写的还不错。” “我早说我写的不错!”云松柏尾巴翘翘的道:“怎么说教我的也是个进士!我跟你说,也就是我家有的是钱,不爱当官儿,否则我要是去考科举,状元都是我囊中之物!” 张杰黑脸道:“做人还是要谦抑些才好!” “谦什么抑啊!虚伪!我才不要!”他突发奇想似的:“要不我也去考个科举?” 张杰道:“你想考会试,起码得先有个举人功名!” “哦,对哦,”云松柏道:“我把这茬儿给忘了。算了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当官儿,我去玩儿了。” 他就出去了,吩咐小厮:“走,我们出城玩玩!” “公子爷!”小厮道:“马上就是舅爷的生日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云松柏迈着四方步,“可我还没玩够呢!” “可是再晚真的来不及了!咱们明日动身好不好?” “哎呀你烦死了!”云松柏道:“天天催催催行了!要走还不容易”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就出去了。 张杰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缓缓低头,看着手里的章。 世事从来如此不公,这种浪荡少爷,有一个进士先生,却不务正业。 而他,一心向学,却求师无门! 他烦躁的转了几圈儿,坐到书桌前,想再落笔写章,心思却不由自主的被这篇章吸去了。 他终于再次拿起这篇章,眼神儿变的幽深起来。 张杰今年已经是第四次考会试了。 他家境贫寒,幸好当初的发妻长于刺绣,天天卖绣品,供着他考到了会试后来发妻活活累死,好在他有举人名头,娶妻还是容易的,于是又娶了一房妻子,借着岳家的银钱又考了两次,仍是未中,幸好银钱充足,他索性直接留在了京城。 妻子不在身边,难免要逛逛青楼,没了银子就写信回去要。 谁知道要了几回,妻子居然生了疑,悄悄的进了京。 岳家识得几个江湖人,作风草莽,妻子也不是个贤惠的,居然在青楼闹了一场,甚至还断了他的银两。 他大失面子,加上没了银两,只能靠典当度日,被人嘲笑这一回,他是破釜沉舟,一定要考中的! 考中了,才能震慑那一干鼠目寸光之人! 可章乃情之所至,他自幼读书,知礼义廉耻,当然写不出这种歌功颂德捧臭脚的章,真情实感的赞同太妃出嫁这种无耻之事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形势如此,皇上糊涂,人在屋檐下,也只能暂时收敛锋芒了。 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他便拿起那章,默背起来。 云松柏一直没有回来。 本来提心吊胆的张杰,渐渐连最后一份担心也放下了。 他必是已经回去了,他本就无心科举,也没什么行李要收拾,回去了也不奇怪就算他将来发现了,彼时他必已经进士加身,他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篇章是他写的呢?谁会信他? 一直到进了会试考场,小吏拿着牌子举向四方看清了牌子上的字,张杰的心嘭嘭的跳了两下。 果然!居然真的是! 他露出了志得意满的微笑,提笔蘸墨,一气呵成。 第1156章 考不过还有脸哔哔 也就在这些人考会试的时候,唐时锦在宫外,低调的见了见云松柏。 云松柏个头不高,身量清瘦,长相俊秀却不女气,有一双翘眼角内双的真正丹凤眼关键是木有胸,动作也从容洒脱,完全就是一个潇洒美少年。 她喜孜孜的施了礼,抬头一笑,眼儿亮亮:“圣上!” 其实丹凤眼是略有距离感的眼晴,可是这么亮亮看人的时候,又叫人觉得流光溢彩。 唐时锦笑着点头:“起来,你认识我?” “认识!”她直接跃了起来:“你们开武林大会点侠的时候,我也在!我看到你从海东青上飞下来的!我走了这么多年才终于走到了你身边!” 唐时锦:“” 唐总攻很少被人撩到,但是这一回,她真的被这双本该高傲如今含情的丹凤眼,本该风流实则从心的一句话,给撩了一把。 唐时锦笑道:“如何走了这么多年?” 云松柏道:“就是我爹说,你若真想追随她,要么到极致,要么武到极致,所以我就拼命练武,也拼命学,我也不知道到极致了没有” 她偷眼看她。 唐时锦笑道:“足够了,非常棒了,缘份也很重要的。” 吴不争默默的飞走。 想必是想赶在影卫之前,拿这几句话跟皇上卖个好价钱。 唐时锦继续悠闲的跟她聊天。 她发现她这个小迷妹,是真的很不错,并不书呆也不幼稚,聪明机敏,难得的是武双全。 所以真的是努力几年,到了这种收获的季节,心情确实会很好,昨天她还想着把炎五和平儿放去太妃善堂,她身边就没人用了,这不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当然了,戏还是要继续往下唱的。 这一次会试,不止是炎柏葳,连桃相和内阁,都被这些自以为正义的傻逼蠢到了,所以下了决心。 会试以本次事件为题,但凡政治观念不正确的,一个不取,半个不取。 不然呢,我选拔人才是为了入朝的,又不是做善事,你专跟君王朝廷唱反调,我要你何用?添堵吗? 但这样的蠢货,毕竟还是少数,加上如今国富民强,崇重教,所以录取的人数不但没少,还比往届多了一些,足足录取了三百三十余人。 杏榜一出,大大爆冷,各方面的爆冷。 首先,张杰高居榜首,成了会元。 这个结果,唐时锦简直满意极了! 那一篇章,云松柏本来就写的好,后来改写成了八股,然后她又逼着炎柏葳给她改过,名次绝对不差,但毕竟没叫桃相他们配合,没想到真的是榜首。 从此,她就有了一个绝杀。 啥叫绝杀呢? 就是例如: “我花容月貌。” “我胸大。” “我肤白貌美。” “我胸大。” “我啥啥啥啥。” “我胸大。” 又或者: “我八块腹肌。” “我有钱。” “我英俊潇洒。” “我有钱。” “我啥啥啥啥。” “我有钱。” 到了如今这事儿上,就是: “女子这这” “我会试榜首。” “女子那那” “我会试榜首。” 这就是针对人的一句绝杀,你都考不过我还有脸哔哔?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对于“不取”的爆冷。 毕竟直男癌也未必不是才子,甚至颇有几个一方名士,唱反调唱的人尽皆知,拥趸者众的,却连一个名次都没有。 等到名次在前的人,程放出来之后,这些人也就明白了,一时间暗潮汹涌。 这个时代,有最疯狂的人。 万卷墙上,一时尽是不平之声。 这会儿唐隋珠两人也已经缓过劲儿来了,两人都榜上有名,名次还都很不差,正要写章对抗一下。 然后吴不争过来,直接跟他们道:“来来,干活儿了。” 他拿了两篇祖安化的章来,“照着这个劲儿写,写的越过份越好,不要暴露自己风也不用署名,写完我派人来收。” 唐隋珠认识他,但是一看那章,也是愣了愣。 他本能的就觉得有问题,心说不会是吴不争要坑他吧? 但是一寻思,他好像有点懂了,扶了扶额,道:“是。” 除了他们,辜东陌和温撷秀云松柏,但凡自己人都被派了活儿,祖安么很快章就从太妃改嫁变成了问候你祖宗十八代,你妈妈你奶奶人尽可啥,你家女人全都是啥啥啥,你是啥啥生的,你啥啥 黑到极处就是白。 祖安到了极处,友军还没回过神儿来,路人就先恶心坏了。 然后朝廷出了一个告示,痛斥了这种现象,直指这些人只知小节不识大体,心中无君国无大义,执迷不悟,或立场模糊、路线不明等等并表示,对于这种在君国社稷,大是大非面前态度不正确的人,永不录用,国家不需要墙头草和卖国贼。 这大概是锦临朝最严厉的告示,非常非常的刚,告示最后,甚至还点名了几个最过份的人,公布了他们的章,取消了举人功名,且终生禁其科举。 墙头草、卖国贼,骂的真真是剥皮拆骨。 正骂的痛快的人,只觉得一桶凉水从头上浇下来人当时就傻了。 永不录用啊!! 寒窗十年就是为了一步蟾宫,可到头来,却换了一个永不录用??遗臭万年? 明明道理很简单啊,你哪怕去一家铺子应征,也不能跟人家唱反调啊,为什么到了国家层面儿上,你反倒不明白了? 其实他们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们觉得国家会容忍不同的声音,觉得唱反调,更能显出才华和胆气,更容易出头却从没想过,声音跟声音不一样,事儿跟事儿不一样。 这些人,当时就消停了。 于是头名的会元,就被更加的凸显了出来。 一时之间,张杰成了京城人最乐于结交之人。 张杰一时之间春风得意,立马接受了旁人送的宅邸,从小破院中搬了出来,日日与这些人宴饮狂欢。 甚至还有不止一家的官员,伸出了橄榄枝,想嫁女儿。 毕竟他虽然年纪不小了,但高中会元,殿试中的名次必定也不差,又是因为这种章出头,前程远大,堪为良配。 张杰起先还收敛着,但这样的人家多了,晓得自己是一个你争我抢的香饽饽,顿时就放飞自我了,青楼照逛,左拥右抱,通昼达旦。 第1157章 丢人现眼的事儿 酒酣耳热之际,有人恭惟他:“太妃出嫁,前无古人,也只有张会元能写的如此振聋发聩!着眼大处,警醒世人” 张杰喝了不知道多少酒,只觉得整个人像飘在空中,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在意了。 他脱口而出的道:“全都是一些不安于室的臭表子,都嫁给皇上了还这么贱,一把年纪了离不开男人,想方设法的找人弄,我呸,一群不要脸的贱货!” 一言出,满座猛的安静下来,不止一人瞠目结舌。 张杰全无察觉,又骂骂咧咧的道:“还什么男女比例?哈哈?扯这么大的旗,还不就是贱货发搔,我早就知道女人干不了什么正事,立女人当皇帝,皇上怎么想的?你看看整出来这些丢人现眼的事儿,也不怕人笑话” 不止一人面色青白,迅速站起,互视了几眼,连面上的交待都没有,就起身走了。 张杰犹骂了几声,才搂着一个花娘,沉沉睡去。 此事迅速传了出去。 邀请张杰的人,猛然就少了许多。 会试,尤其是在这种题目中出头的会试,这些人大多是聪明人,聪明且通达,心明眼亮。 张杰也不蠢,但一个深度直男癌仇女癌,要装出一个最识大体的样子,总是会叫人感觉违合的。 起先只是感觉违合,但是出了这事儿之后,大家是真的有些怀疑了。 结果下一次的会之中,杨鸣,也就是武举考了第八名,进了国安部,这一次在会试中又考了一个第八名,人称杨发发的杨鸣,直接走到他面前,质问他:“会试的章是你自己写的吗??” 张杰惊出了一身冷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于乔冷笑:“我就问那章,是你自己写的吗?” 张杰瞪眼道:“当然!!” 杨于乔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众人互相交换着视线。 自此,与张杰结交的人,更少了。 转眼就到了殿试。 殿试设于太和殿,黎明即入,只考制策一场,当日交卷。 早上先由礼部官员设黄案,銮仪卫设卤簿法驾于殿前,会试新贡士们,身穿袍服冠靴,按其会试的名次排位于两队,单号在东边,双号在西边。 然后鸣鞭奏鼓,皇帝升座。 之后等到时辰至,由大学士从黄案上请出考题,交由在场的礼部官员,放置于丹陛黄案之上,贡士向皇帝行礼参拜之后,由礼部官员发放题纸,贡士跪受了,然后依次到殿内跪坐答题。 因为是考一整天,掌灯为止的,所以宫中还会提供茶水和宫饼。 但皇帝并不会全天监考,监考的是礼部的官员。 试题是炎柏葳出的,他从不出偏题怪题,殿试的题目是非常简单的“不患无位”。 全句是: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已知,求为可知也。 出自论语里仁篇,大意是,一个人不应该发愁没有官位,而应该去发愁没有做官的本领,不应该发愁没人知道自己,而应该追求足以使别人知道自己的本事。 因为张杰是会试榜首,章又写的极好,所以每一位考官,都在他座前转了转,甚至炎柏葳也走到他身后,看了看他的卷子。 张杰周身汗湿,手都直发抖。 他自认才华过人,但,荒废几年之后,他连一个中平的章都写不出,偏偏在会试中被架的太高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这个会元的位子,不是通天梯,还有可能是杀人刀。 他越写越觉得不妥当,犹豫了许久,咬了咬牙,忽然往旁边一歪。 周围小小的躁动。 礼部官员起身,声音极为平稳道:“继续答题,莫管外务!” 一边直接一招手,便有两个太医过来,把了把脉。 一人道:“奇怪,此人倒像是受了颇大的惊吓,但是并未到昏厥的程度。” 另一个太医道:“本就未昏厥,你看他的眼皮,眼球乱转你为何要装昏厥?” 装昏的张杰:“” 太医一手捂住他嘴,一手一针戳下去,生生把他给戳醒了,直接又放到了考桌前。 礼部官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背着手,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溜达着又回到了上头。 张杰汗出如浆。 周围的人不可避免的受了一些影响。 但这也算是另一种考验。 反正,不管怎么说,张杰没敢再装昏,死憋着写完了章。 下午时,炎柏葳又来坐了会儿,等收完了卷子,众人,包括张杰,无不如释重负,正要跪拜退下之时 忽有一人高声道:“臣启陛下!” 炎柏葳抬起头,一人排众而出,跪在了座前:“皇上!微臣国安部杨鸣,微臣检举会试榜首张杰,会试之时,剽窃旁人章!!” 众人哗然。 张杰两股战战,当时就跪到了地上。 炎柏葳平静的道:“你可有证据?” “有!”杨鸣道:“臣有人证,亦有物证!臣如今在国安部,臣想先请问张杰几个问题。” 炎柏葳道:“可。” 杨鸣于是转向张杰:“我问你,会试的章是否剽窃他人?” 张杰面青唇白,却咬着牙根道:“不是!当然不是!是我自己写的!你不要血口喷人!” 杨鸣冷笑道:“那我再问你,你可识得云松柏?” 张杰脸如死灰:“识得又如何?” “那就是识得了?”杨鸣道:“你这章,是何时写的?” 张杰咬了咬牙,迅速道:“我在会试之前,就想写章声援奉天皇帝陛下,所以此是在朝上刚刚下旨之时,就已经写了!只是凑巧与会试章撞了而已!” 杨鸣道:“好。” 他转向了炎柏葳:“臣在来殿试之前,就将此事告知了戚大人,臣想请戚大人进来。” 炎柏葳点了点头:“宣。” 孔非孔上前一步:“宣戚九。” 下头鱼贯道:“宣戚九觐见。” 炎柏葳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有礼部官员上前,指挥着众举子们在殿左盘膝坐下,殿中挂起了数盏磊落灯,这是要挑灯夜审,并让众举子观审了。 一时之间,殿中窸窸窣窣,却又显得极为安静。 居中跪着的张杰、杨鸣,间隔只有两尺张杰的汗,濡湿了眉睫,甚至流进了眼睛里,他也顾不上擦,只瞪着眼,拼命凝思这事情有没有什么破绽,云松柏有没有什么证据。 却根本不知,这副模样早已经落在了众人眼中,各人心中,早就有了猜测。 第1158章 本是女儿家 忽听人报:“奉天皇帝陛下到。” 随着这一声,唐时锦快步进来,直接在炎柏葳旁边坐下了。 众举子纷纷起身施礼,唐时锦摆了摆手,孔非孔便道:“免!” 不止一人悄悄抬头,偷瞥了一眼。 炎柏葳今天穿的龙袍是黑色底的常服,倒是唐时锦穿的明黄底,两人坐在一起,有一种莫名和谐的感觉。 她刚坐定,戚曜灵也来了,带着云松柏、贺延墨,向上施了礼。 张杰强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势,其实几个人连眼角余光也不曾向他瞥一下。 戚曜灵直接道:“皇上,关于此事,臣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前几日,杨鸣过来,与臣说了他的怀疑,臣便找人查了查。巧的是,此事与臣还有一点关系。” 炎柏葳点了点头,他便续道:“此人名叫云松柏。” 云松柏上前一步,施大礼:“草民云松柏,叩见皇上。” 戚曜灵续道:“她是今年正月初七来京城的,因为出身江湖,亲历过武林大会,对圣上和臣十分亲近,所以在得知朝上的风波之后,便写了文章欲声援圣上,但她自觉写的好,想借此投效圣上,所以就带着文章去找了贺延墨。” 贺延墨上前施礼:“臣国安部贺延墨,叩见皇上。” 戚曜灵道:“之后延墨带着她过来找了我,我与延墨都不通文章,但觉得还不错,我就叫人把文章送进了宫,送到了圣上手里。” 唐时锦点了点头。 众举子吃惊极了,只是强忍着没发出声音。 张杰却不由得瞪大了眼,全身瘫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云松柏的文章,居然是早就过了明路的。 戚曜灵续道:“但师父……圣上那时忙着太妃们的事情,一时无暇,只传话与我,说这文章写的极好,等腾出空儿来就见见,我就照此转达,云松柏便暂时离开了。” 他示意云松柏继续说。 云松柏便叩了一个头。 她的声音是清亮的少年音,道:“草民云松柏,仰慕圣上已久……” 众人再一次鼓噪,她声音平稳的续道:“故得了这个回信,欣喜若狂,想在居处庆祝,却扰了隔壁的室友,吵了几句,一气之下就走了,随便找了个房子借住,谁知那一家的卖菜大妈,却偷走了我的银票,我当时误会是室友所盗,再次与他争吵,然后就近搬到了隔壁,也就是这个张杰的家。” 她一指张杰。 戚曜灵向上道:“她说的这两人,臣也已经找到,并有供状录下,确是实情。” 一边又略转身:“张杰,可有此事?” 张杰早就瘫软了,喃喃的道:“草民,草民……” 他强撑着咽了咽唾沫,抱着最后一份希望,道:“他确实借住在草民家,但是草民从未……” 云松柏直接打断他:“我们当时一见如故,聊天时,偶然说起会试,我说这一次会试一定是这个题目,他却说我不会做文章,我一气之下,就把那文章写成了会试所考的八股文,拿给他看了,他当时只说不错,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因为我又不考会试,所以也没在意,就与小厮出城去玩了,之后的事情我便不知了,一直到被贺延墨找到,才知道出事了。” 张杰满心想要争辩几句,却心虚极了,根本不敢打断他说话。 戚曜灵便道:“之后张杰的言行,与会试文章中表露出来的思想,处处不符,对圣上和太妃们亦出言不逊,杨鸣生疑,过去质问,他亦是神色惊谎,所以杨鸣便与臣说了,臣派人去查了一下,在张杰的住处,查到了云松柏字迹的原稿,也查到了张杰、云松柏两人平时的练笔之作。” 一边说着,便叫人呈上。 炎柏葳只草草一看,便交给了礼部官员,一边又道:“都看看。” 于是连同最早呈上的那一篇文章,以及两人平时的练笔之作,包括这一次殿试上张杰的文章,全都在数人手里转了一圈儿。 在场的文人,能走到殿试这一步,哪个不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才子? 文风笔迹这些,在文人看来,就是铁证如山。 这个时间并不算长,但是在张杰的感知里,却很长很长,漫长到没有尽头。 听着众人低声的议论,看过来的眼神儿……张杰的头嗡嗡直响,再也撑不住,一寸一寸,烂泥一样瘫到了地上。 戚曜灵平静的总结:“故臣以为,张杰会试之作,的确是剽窃自云松柏,铁证如山。” 他转向张杰:“你可认罪?” 张杰抖如筛糠:“我我……认罪。” 炎柏葳平静的道:“人品卑劣,亦谈不上文品,这等人不可有功名,亦不可再科举,诸般过错,按律从重处置。” 戚曜灵道:“臣遵旨。” 炎柏葳道:“但会试之文章,确实笔力独扛,这会元之名,云松柏,你倒是当之无愧。” 云松柏“愣住了”,半晌没有回答。 戚曜灵咳了一声提醒。 然后云松柏急叩头道:“皇上恕罪,皇上谬赞了,但草民……草民并不是为科举而来的,草民,草民来此只是想见圣上,草民没考科举啊……” 众人:“……” 他们都觉得这孩子是个傻子。 皇上金口玉言,他都亲口说了这会元之名你当之无愧,哪怕你之前连个秀才也不是,你如今也是会元了啊!! 就这,还不赶紧认下? 再说了,当着皇上的面儿,暴露出对圣上的觊觎之心,你怕不是想死?? 就在众人内心弹幕糊墙之时,云松柏脱口而出,“皇上,草民并非男儿身,草民是女儿家啊!” 炎柏葳也“吃了一惊”,道:“你是女子??” 云松柏道:“是啊,草民是女子,只是行走江湖,才做男儿打扮。” 她十分焦急似的:“草民并非故意隐瞒,还请皇上恕罪。” 炎柏葳微微沉吟。 唐时锦忽然开了口。 这还是她进来之后第一句话。 唐时锦道:“你不过是写了一篇文章,又没女扮男装参加科举,何罪之有??更何况,法无禁止皆可为,律法从无明文禁止女子科举,你就算女扮男装科举了也没错……皇上说你是会元,那你就是会元了。” 云松柏立刻欢快的道:“是,圣上,臣遵旨。” 众人:“……” 不是,你反应是不是太快了些?对皇上圣上这差别对待,是不是也太明显了些? 第1159章 坑死自己没商量 这一下子,礼部官员,包括桃二郎几个人,全都坐不住了,纷纷离座道:“皇上不可!圣上不可啊!!” “我说的不对吗?”唐时锦道:“那你们倒是跟我说说,有哪一条律法提过这事儿?” 桃二郎道:“确无律法提过此事,此为刑部失职,当命其修订,但女子科举,万万不可……” 唐时锦轻描淡写的道:“不让女子科举,是因为男子考不过吗?” 终于有机会当众说出这句话了!! 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她内心真的爆爽!!爆爽!! 众贡士:“……” 居然无法反驳!!他们真的考不过!!人家是会元!! 桃二郎也憋住了。 缓了一缓才道:“圣上,兹事体大,科举乃为国取士,不可如此儿戏……” 唐时锦道:“会试之题,乃当下最新国策,能写出这样锋发韵流的好文章,必然是一个通透明白之人,比朝臣都不差,何处儿戏了?难道你是说皇上亲口说出的会元很儿戏?” 桃二郎又噎住了。 炎柏葳正色道:“此事容后再议,时辰不早了,诸位且回。” 桃二郎等人只能噤声,齐齐施礼道:“是。” 众贡士也齐齐站起,向上施礼。 然后炎柏葳拉了唐时锦的手,直接走了,戚曜灵垂首恭送他们离开,带着他那拨人也走了。 好一会儿,众贡士才慢慢直起腰来,礼部官员过来交待了两句,外头打起灯来,送了他们出去。 至此,一场由皇帝两口子亲自参与的大戏落下了帷幕。 设局唱这么一出大戏,是为什么呢? 是为了把这件事情,彻底的“闹大”,闹到天下皆知。 毕竟对于那些文才用不到正地方的糊涂文人,都别说皇上了,连阁老大员们也都忍无可忍了。 必须得把这毛病给他们拧过来。 殿试场上告状,当众审案,揭穿会元的画皮,情节接连反转,还有最喜闻乐见的女扮男装情节…… 甚至,这些即将踏入朝堂的准朝臣们,还第一次亲眼看到了君臣的争执…… 就问你这些事情传奇不传奇? 超传奇的好么! 有这么多才子们现场直播,很快就能精准的传扬出去,没准儿文章都有一大把。 当然了,顺便也把云松柏这个身份,不管是“女子”、还是“会元”,全都过个明路,后续的诸多安排也方便。 至于为啥挑了张杰。 是因为张杰后来娶的那个老婆,是半个江湖人,跟云松柏有交情,所以她来这儿,本来就是打算顺便解决他的…… 所以这不是巧了么! 谁能想到这又大又圆的锅,他顶着能这么合适呢? 而且这些天他的种种表现,真的,比商量好了都合适,坑死他自己没商量。 总之,戏是唱完了。 之后又是好几天的扯皮。 有时候唐时锦自己都想乐,他们认知中,这件事情中最难办的,居然是皇上“金口玉言”当众说出的那句话! 这些人是真的有意思,平时皇上说话也没见得多听,可到了这种时候,又金口玉言的计较起来。 反正到了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刑部着手修改律法,而云松柏被破格擢升乾清宫侍读……正儿八经的朝臣。 这个结果,完美满足了唐时锦当初的设想。 与此同时,殿试的答卷也终于批完了。 殿试前十名由天子钦定,因为殿试是不糊名的,唐隋珠可能是有阅卷官的人情加成,得了不少○,但炎柏葳并没刻意把他点入三鼎甲,非常公平的让他得了第六名。 而文武双全的杨鸣杨发财,也不知道是有心的还是故意的……又是第八名,然后小传胪日觐见时,被皇上半开玩笑的赐了一个字,“三元”,杨三元。 小传胪是只召见前十名的,所以唐隋珠和杨三元都在被召见之列。 因为会试的文章特殊,所以炎柏葳对这一届的科举格外上心,还破天荒的准备赐个宫宴。 正与他们闲谈,就听人报唐时锦到了,炎柏葳就笑了,道:“你们先出去。” 十人也不敢多说,就施了礼先出去了,就见唐时锦风一样从他们身边擦过,从外头都能听到她的声音:“怎么还带截胡的呢?” 炎柏葳带笑的声音道:“你不是一大早出宫了。” 唐时锦道:“你趁我出宫,就趁机搞小动作?” 炎柏葳笑道:“那你要了去,想好放哪儿了吗?” “他还没,”唐时锦理直气壮的道:“可他本来就是我国安部的人,身为一个奸商,进了袋的东西怎么可能往外掏!” 几个人本来以为她说的是唐隋珠,唐隋珠自己也以为她说的是他,结果一听……说的是杨三元? 不由得纷纷拿眼去看他,只是不敢说话。 杨三元受宠若惊,二帝争臣啥的……这真的是他能得到的待遇?? 不不,他不配。 里头声音变小,似乎炎柏葳笑着说了几句什么。 隔了不大会儿,唐时锦出来了,叉腰站在门口,气呼呼的看向他们。 几人也不敢抬头,心说看来是争输了。 然后唐时锦道:“隋珠跟我走!咱们不吃他的宫宴,哼!” 唐隋珠一个字也不敢说,赶紧跟着她走了,唐时锦一路吐槽:“他有三百多个人!三百多个!!我只要了两个人!两个!!就这他还要抢走一个!你说他是不是很过份!!” 这么敏感的话题,唐隋珠能说什么,他并不敢说什么。 唐隋珠一路跟着她回了乾清宫,重新见了礼,从袖中取出了银票:“圣上,这是当初吴大人给臣的银票,臣幸不辱命。” “哦,”唐时锦不在意的道:“小钱儿,送你了,拿着花吧。” 唐隋珠眼睛一弯:“多谢圣上。” 他就特别自然的收了起来,连句却之不恭也没说。 唐时锦点了点头,一边喝茶,一边打量他。 这就是一句诗:时人莫讶登科早,自是嫦娥爱少年。 唐隋珠今年才十七岁,绝对称的上少年天才了,穿着进士袍子,又白又瘦,精精神神的,眼睛总是弯弯含笑,看着就叫人舒服。 第1160章 随时求助亲友团 本来在唐隋珠出了那本书,轻松完成赚钱约定之后,吴不争就不太关注他了,只是怕有人嫉妒使坏,所以还是在他身边放了人。 结果忙完了随口一问,连吴不争都惊呆了,敢情这位一直没闲着啊! 本来他来的晚,是随便租了一个小院子,但是离街区近,有点吵。 要按正常人的操作,应该是多给钱再找个院子,或者花大价钱住客栈什么的…… 结果他呢,他找了一个离贡院很近的,要卖的宅子,然后过去假装要买,看房的时候给房主提了个建议,让他在自家院中建个小书房,然后把所有院子都租给举子。 毕竟离贡院近,肯定有市场,还有书能看,书还能重复利用……而且举子多有考不中再住三年的,也不用担心闲半年,举子住在一起也方便交流,总之绝对大赚好么! 然后那房主还真叫他说动了,真的照这样办了,唐隋珠两人头一个搬进去不说,还不收钱!!而且书都是他挑的!完美弥补了他没带书的空白! 转眼就住满了,房主乐的恨不得当场跟他拜把子。 后来还有一回,他与郑可待出来吃饭,碰上一家饭馆地方偏、生意不好,他就给人出主意,让他们专给举子送外卖,去各处张贴个“广告”,近处的院落都能送,那这些人也不用出门吃饭,可以在家温书……轻松盘活了一家店,然后收获了几个月的免费饭,不要还不行。 后来又有一回,碰见一个小饭馆,不远处开了一家大饭馆,店里没生意,他给他们出主意,只做早餐,粥一文钱喝到饱……立马盘活了。 为什么呢,那块来往的都是小商贩,粥是为了引流的,为了节省时间他们肯定顺便吃早饭,上厕所不方便所以他们也不会多喝,一来二去,还是大赚。 还有一回…… 总之,他完全就是看到了顺嘴一说,碰到了顺手一帮,来都来了,试一下呗……玩儿一样,可但凡他出手的,个个立竿见影。 他有发现商机的眼睛,也有看清利弊的智慧,有商人的意识、也有商人的本事。 唐时锦来这儿碰到的所有人中,还真没有这种天赋挂的人。 有这样的天赋,也做了这样的努力,亲和力强,交际能力也强,人才啊!! 唐时锦一边寻思,一边大模大样的打量他,要搁旁人,早被她看毛了,结果唐隋珠非常从容甚至有几分悠闲,垂着眼随便她看。 最后唐时锦都乐了,放下茶杯道:“你要不要拜我为师?” 唐隋珠飞快的折身施礼:“隋珠拜见师父!” 唐时锦点了点头:“先起来。” 唐隋珠叩了头,才站了起来,唐时锦示意他坐近些,一边道:“我本来想着,殿试过了带你一阵儿的,但看你这些日子忙的这些事情,你已经是个成熟体了,所以也就省了我的事了,收徒是为了你出门做事方便……” 她顿了一下:“之前财政阁做建盏,你可听说了?” 唐隋珠道:“徒儿听说了。” “嗯,”唐时锦从空间中取出一张纸:“回头,我会把你要到财政阁,然后你去做个什么事儿呢,各地都有特产,这是我勾出来的几样,你去他们那边,看看当地的形势,然后想个办法,怎么把他们这个特产卖出去。” “到时候,看情形,可以与当地官府合作,也可以建财政阁的分司,但是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己掌握销售的方式,我们只提供帮助,扶上马送一程,以后的事情他们自己来……” 唐隋珠一边垂眼听着,一边不住的点头。 几个侍读忙完了,就悄悄的进来,也不用施礼,就坐在旁边听着。 这个事儿,唐时锦早就在想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去做。 这事情看起来很简单,但是操作起来还是很难的,到时候叫吴不争派人跟着,他可以随时求助亲友团唐时锦。 这边说完,也快中午了,戚曜灵和许天禄、汤莲生都进来了,连忙着修本草纲目的奚渊穆都进来了,唐隋珠急起身施礼,两边互相见过了。 戚曜灵很有长兄风度的道:“师父本来早说不收徒了,看到你又破例了,可见隋珠实在是合了师父的眼缘。” “嗯,大哥说的对,”唐隋珠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笑道:“师父领进门,其它全靠大哥带我了。” 这转折的,连戚曜灵都笑了。 中午师徒几个一起吃饭,唐隋珠很快就跟他们混熟了。 汤莲生和唐隋珠,乍一看都是团宠风,其实是不一样的,汤莲生的自带技能,是“所有人都喜欢我”,而唐隋珠的自带技能,是“我能叫所有人开心”,都是完全不需要思考的本能。 吃完饭奚渊穆给他把了个脉,然后空间版调养药丸配几粒,没事吃吃,用过晚饭出了宫,戚曜灵直接带着他回了庆王府,如今改叫“奉天府”了,御笔亲提的牌匾已经挂上了。 一大早起来用过早饭,戚曜灵先带着他挑院子。 奉天府很大,除了师徒几个的院子,还有桃成蹊、吴不争,范陶朱的院子,范陶朱如今虽然不在这儿住,但他的院子也仍旧留着。 唐隋珠还经过了为沈一意空出来的福延园,一问是沈一意的院子,唐隋珠不由怔忡。 他万万没有想到,直到今日,奉天府中,居然一直还有沈一意的院子……要知道,唐时锦当庆王的时候,沈一意已经去世了,他从头到尾,就从没有踏足过奉天府。 也就在那一刻,心上一直空着的那一块,一下子就补上了,他是真的有家了。 此时,金榜已经悬挂于宫门之外,第二天就是传胪大典。 传胪之后,颁布上谕。 破天荒头一回,三鼎甲都没进翰林院,而是全部进了教育部,除此之外,六,也就是唐隋珠和七九十都进了财政阁,而被二帝争来争去的杨三元,非常奇怪的外放了。 之后便是喜闻乐见的跨马游街,第二日,礼部赐新进士恩荣宴。 因为唐时锦收徒和唐隋珠搬入奉天府的事情,已经传了出来,一时之间,唐隋珠越过了三鼎甲,成为了席上最红的红人,连官员都特意来找他喝酒,幸好有桃二郎照应着,散席的时候,还勉强维持着一分清醒。 第1161章 奉天皇帝的画风 早上,唐隋珠起迟了,在自己院中用过饭,出来走了走。 这一天汤莲生休沐,起的比他还晚,两个人在府里溜达了一圈儿,还见到了许天禄在院中练武。 唐隋珠有点惊讶:“原来四哥也会武。” 汤莲生笑道:“四哥得有两年不练了吧……前阵子师父说他小肚子都出来了,他也不在乎,说反正有老婆了胖就胖吧,然后我就跟四嫂说,我说你找个人夸一下,比如夸大哥英姿飒爽,然后四嫂就夸了一下,第二天四哥就开始练武了。” 唐隋珠听的简直哭笑不得。 他也算是知道了,这家人真跟外头不一样。 他想起来跟汤莲生道:“七哥,你们外务司,学外邦语言有没有书?” “有倒有,”汤莲生道:“但这个单看书学不会的,发音什么的,都得有人教。我找个人教教你?” 唐隋珠道:“师父好像这几日就要差我出门了,我来不及学了。” “那没事儿,”汤莲生道:“出门的时候,你跟师父讨个名额,我派个人跟着你,学会一门,我再给你换个人。” 唐隋珠也没客气,笑着应下了。 用过午饭,他去见了见郑可待,主要是怕不知哪天就走了,他走这一趟,也算是给他撑撑腰。 当时这间宅子住了不少人,也有几个榜上有名的,都没搬走,见他过来,纷纷出来寒暄。 唐隋珠向来是个不会叫人难堪的,与这些人也是相谈甚欢。 只是晚上唐时锦早就说了与财政阁一起吃饭,所以他婉拒了这些人的约饭。 几个人一直把他送到门口,有人忍不住酸了一句:“唐兄如今飞黄腾达,已不是我等能轻易结交的了。” “是啊,犹记得在殿试之前,我等还曾把酒言欢。” “我倒是十分羡慕唐兄的好运气,不知能否传授一二。” “简单啊!”身后忽然有人插话:“首先,你得先犯个事儿,然后让国安部抓捕一下。” 不止一人回头,说话的人中,也有人微微一僵,然后哈哈一笑:“兄台这话诙谐,国安部高悬秦镜,陛下亦是明察秋毫,救唐兄于水火,这缘法岂是能旁人能学的……” 一边说着,他才跟着众人转身。 唐时锦坐在启明号汽车上,托着腮,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 唐隋珠急上前行礼,其它人也跟着行礼,只有最后说“传授一二”的那个人,脸色有些难看,行了礼便高声道:“不知陛下在此,臣失言了,还请陛下责罚。” 话虽如此,话意却分明是指她偷听。 这会儿,唐隋珠正说了一句:“师父,怎敢劳动您亲自过来。” 唐时锦答他:“顺路。” 一边随手拉他上了车,又瞥了那人一眼,唐隋珠解围道:“是不是隋珠来迟了,那我们走吧。” 唐时锦向那几人道:“十年寒窗,一朝登科,这并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假如说人生是一场戏,那这个进士头衔儿,最多算一块敲门砖……做官做人的学问,比书本上的学问难的多,关键还没有教科书。就比如说刚才吧,所有人都没有看到我,我说了那句话之后,有人反应机敏,迅速找补了一句,然后才转身行礼,这应对可以打到八分……” 被她说的那人脸都红了,深深施礼。 唐时锦续道:“也有人听到声音就按部就班的回头行礼,能打六分,算是及格。还有像他这种……觉得被抓了个正着,为了不丢面儿,就梗着脖子想辩一个对错的,大概能打个负一百分吧。” 那人还想张嘴,唐时锦摆手止住:“在你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面前,对错重要吗??莫说你本来就失言了,就算你一点错也没有,你争赢了,又如何?你争到的只是一句话,却输了你的人生!” 那人有些被震住,张大眼看她。 唐时锦漫不经心的续道:“我懒的理你,但此事传扬出去,你的仕途会比之前难走一万倍!为什么呢?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就算你自己,不也乐于结交唐隋珠,而不是去结交张杰??所以,这点事儿有什么难明白的?” 她扫眼诸人:“为了一口气、一点面子,就热血上头,不顾一切,那是小屁孩儿才做的事情,从踏入仕途的那一刻起,你们就该长大了,肩上要扛起家族父母,或者起码扛起你自已的人生,所以,别再干这种蠢事儿了,面子从来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之前你们是天之骄子,如今你们是微末小官,官场上不会有人惯着你们,都悠着点儿过。” 她发动车子,突突突的走了。 留下诸人面面相觑。 就觉得,怎么说呢,奉天皇帝的画风,与她们想像中不一样。 很多人总是习惯的认为,人年纪大了,很多道理自然而然就懂了……可其实,没有自然而然,年纪也并不能让人懂道理。 这种做人做官的道理,有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听到过,可如今,唐时锦跟他们说了。 其实唐时锦并没多想,她只是觉得,开蒸汽车的时候,那感觉就像开拖拉机的xx主义接班人,整个人都朴实了,所以难得好心了一回。 晚上财政阁的人一起吃了个饭。 席上,王慎行还跟她道:“陆大人今儿离京了。” 唐时锦只点了点头。 当时陆可进卸了职“闭门思过”,等了半个月之后,才试着联络了王慎行。 本来以为很难的,没想到王慎行接了帖子就来了,毫不避讳,连陆可进都有些意外。 王慎行听他一问,倒是笑了,他跟他道:“陆大人还是没看明白,圣上可没这么小气,她根本不会计较这个……陆大人这一回,确实惹了圣上的厌,但在这种事情上生气,圣上只是自己不再与你打交道,却不会打压你,所以你完全不用多想,当然了,也不用再试图找圣上请罪,什么都不用,就以后离她远些就可以了,千万别再往上凑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 陆可进本来就不笨,若是个笨人,上回就翻车了。 所以他其实是一个绝顶的聪明人,只是之前跟唐时锦打交道不多,对她这个人不够了解。 王慎行这么一说,他才算真的想明白了。 唐时锦并不小气,她一般有仇当场报,很少在不必要的时候搞什么阴谋。 而她对自己人异常宽容,对旁人也并不苛刻,大多时候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他并非失去了官位,他只是失去了一个能成为唐时锦自己人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从此不会再有了。 本来这种情况……比他预想中好的多,可看看唐时锦自己人王慎行的日子,他是真的后悔,后悔极了。 可是后悔也没用了,他只能抱紧炎柏葳的大腿。 做为最早投靠炎柏葳的那批人,他好赖算有个从龙之功。 正好薛凤连已经回来了,述职之后,入了阁。 于是空出来的位子,炎柏葳就把陆可进派了出去,还让一干观望的人吃了一惊。 第1162章 另类的员工福利 吃完财政阁的接风宴,唐时锦一点没客气的,就把唐隋珠给打发出去了。 因为唐隋珠资历不够,所以这一次带队的,名义上是另一个财政阁的人,姓楚。 但唐时锦也明着跟他说了,事情主要是唐隋珠做主,他做好配合,王慎行培养出来的人手,别的不说,绝对知趣,加上唐隋珠情商极高,与谁都能相处,唐时锦还是不怎么担心的。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唐时锦又给了他一个儿子,让他带着唐隋珠去历练。 就按着长幼给了三儿子,因为唐隋珠是新徒弟,还不怎么有底气,所以唐时锦犹豫再三,还是把平儿和炎五派了过去,让他们负责璨儿的安全,毕竟太妃什么的那就是工具人,儿子才是真爱。 送了他们回来,辜东陌过来禀报:“圣上,人都到齐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就直接折道去了财政阁。 一进去,室中诸人,齐齐起身施礼。 唐时锦摆了摆手就坐下了,直截了当的道:“我想把国家钱庄,划归户部管理,相关的一系列业务全都划过去,人也过去。” 钟林锋立刻起身,笑眯眯的施礼:“多谢圣上器重,臣感激不尽。” 唐时锦点了点头,一边也笑道:“财政阁这边的事情太多了,一个个忙到脚打头,户部那边就跟要养老一样……王大人再是能者多劳,我也不能把他累死,所以钟大人也得多分担分担。” “当然当然,”钟林锋笑道:“臣还以为圣上是为了臣,原来还是为了王大人……唉!这叫臣说什么呢,不止是事务,圣上的宠爱,臣也愿意多分担分担的。” 连王慎行都笑了,放下茶杯道:“这个就不用了,钟大人也抢不走。” 如今的运作方式,就是财政部主做开源,户部主做管理。 国库本来就在户部手里,那国家钱庄,按理来说也应该是户部去管理。 只是起先陆可进在那儿,她一是不放心,二是插手不方便,但现在她有了“皇帝”这个身份,管哪儿都方便……其实也不是,关键不是身份,而是户部换了钟林锋,这两人性情不同。 陆可进做风比较老派,而钟林锋则更为通达,他完全不介意她插手,反而盼着她多插手。 唐时锦笑道:“国家钱庄,如今运营方面也算成熟了,衔书这些人手也全都划拨过去……给民间钱庄留的反应时间,也已经足够了,从今年开始,你就调度人手,从陪都再建一个国家钱庄,从建到投入运营,一年时间足够了,然后慢慢的,各府城都要建起来,这算是一个五年计划吧……” “除此之外,若有民间资本,想要建这种钱庄,如何管理,我们这边也有拟定的条款,只是还没有经过试运行,你们只能参考,反正这事儿,门槛一定要高,一定要有保障,不要随意抬高利率,恶性竞争,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钟林锋垂头静听,不时的点点头。 说话之间,俞衔书也过来了,唐时锦把事情一说,俞衔书虽然吃惊,但也仍是从容的施了个礼。 两边通过气儿,也就是走个流程的事儿,钟林锋早知道她的脾气,也不磨矶,就先带了俞衔书回去了。 他走了,王慎行才跟她道:“圣上,那牙医诊所,到底如何?” 唐时锦问他:“你想去?你要治牙?” 王慎行摸了摸脸,默默的点了点头。 之前唐时锦就想弄牙医诊所,后来因为李时珍的事情,就放缓了进度,但并不是每一个太医都干一行爱一行的,也有相当一部分太医,觉得讨好唐时锦比较重要。 所以这事儿一直没搁下,所有的研究都还算比较快速的,一步步完成,三月十五就开始试营业了,开了老大的一个牙医所,足有二十来个诊台。 但因为这个活儿,算是一个新东西,又是一个关乎生命健康的事儿,所以起初是试营业,从三月十五,到六月十五,免费三个月,所有的病人都是小白鼠。 唐时锦还以为起先不会有人来,毕竟这个年代拔个牙就死了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没想到,她在百姓心里口碑太好了,所以一开业就有不少人过来,最后没办法,改成了取号制的,几个牙医一天天要累死。 她昨天才去看过一回,因为治牙张大嘴不雅,所以全都是布帘相隔,又因为局部麻醉现在不好做,所以大多都是口服麻醉药,感觉是一种梦游般的状态,有时候治完了,还能睡一觉再走…… 但总的来说,还算运营正常,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唐时锦跟他道:“我在宫里留了几套设备,其实整个流程是没有问题的,主要是熟练度什么的,如今都快俩月了,应该也差不多了,你要想治,着急的话,就召了人在宫里治。” 王慎行谢了她,然后唐时锦就招了人进来给他治了治。 他这一开了头,朝臣们也都跟上了,毕竟这些天天吃山珍海味的老大人们,真没几个牙好的。 免费治牙,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员工福利?? 最近皇帝两口子在朝臣们心里的口碑,比之前好多了。 年初唐时锦才给他们弄了活动室,可以带薪活动活动,而且唐时锦还给四品以上,五十以上的老大人家里,各送了一套健身器材,没事儿晃个腿什么的。 当然了,像室内台球、保龄球什么的,正常来说,是不允许上班时间玩的。 除非皇帝陛下有时候心情好,会带着朝臣们去那边,边活动边议事……这大概跟北方人边泡澡边谈生意,异曲同工? 反正气氛是挺好的,尤其台球这种运动,并不激烈,也不费脑子,边聊边玩,一点不耽误,还能活动活动,几个阁老都觉得很不错。 唐时锦发现这种跟身体健康有关的事情,格外能收买老头子们的好感度,大概是因为越老越怕死? 但不管怎么样,大家都很高兴。 第1163章 撞款了 唐时锦的乾清宫,也单独收拾出来一个殿做为活动室,保龄球台球都有,唐时锦还做了单双杠,简易的跑步机和骑行车。 唐时锦和云松柏都是学武之人,也都热爱运动,经常过去。 很快,辜东陌就发现,他的待遇直线下降。 辜东陌的长相,用唐时锦的话来说,就跟男版小龙女一样。 不是哪版电视剧里的,而是书中那种感觉,灵秀过人……通常美貌的人,不管男女,从小到大,都或多或少吃过美貌的红利,所以虽然他们嘴上说着不在乎,可是一旦没有了,也会非常敏感的第一时间察觉到。 辜东陌现在就是这样。 虽然他是凭本事进的乾清宫,但是起初,也能感觉得到他在唐时锦眼中是比较顺眼,甚至养眼的。 但自从云松柏来了…… 每每唐时锦和云松柏两人,各自盘膝坐在单杠上说话,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一只脚上,四平八稳,尽显高人风范。而辜东陌和许夙意,只能在旁边傻乎乎站着的时候……他就能看到两人眼中呼之欲出的俩字儿“弱鸡”。 关键云松柏不光能武,还能文!! 所以,每当他看到许夙意皱着眉头,担心下一刻就要被唐时锦从乾清宫劝退的时候,他面上云淡风轻,肚里只想咆哮:明明该担心的是我啊!是我啊!!我跟云松柏撞款了啊!! 所以美少年最近有点小焦躁。 唐时锦自己倒没觉得撞款。 云松柏虽然是女子,但可能是受其父亲的影响,她的文风,意外的很大气,很正面,很堂皇…… 而辜东陌却更擅长剑走偏锋,文笔犀利又一语中的,这对唐时锦来说,全都很有用。 至于许夙意,他不武,文也称不上多好,商业方面的才能也不突出,看起来什么都会些,但什么都不是最好的,可就因为这样,他这个人很踏实,完全没有我要怎么怎么的傲气,他就是非常简单的,尽全力做好份内工作,唐时锦是我上司我整个人就围着她转…… 无处不在却不从不争风,无微不至却从不表功,所以唐时锦才说,许夙意才是最合适当大秘的人才。 但做为一个黑心资本家,这种话她当然不会跟他们说,让他们内部竞争一下,也算是挖掘他们的潜力了。 仍旧是在活动室里,唐时锦慢悠悠的在梅花桩上散步,云松柏在下头禀报:“到昨天为止,太妃善堂一共送来了五十一个孩子,还有约摸二十个在路上,昨天送来的七个孩子,五女二男,女娃娃都把过脉了,没什么大碍,男娃娃有一个有先天心疾,神医谷说能治,有一个有兔嘴症,身体倒是健康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如今的兔唇,也就是唇腭裂,还没办法治,知道理念也没用,没有这么厉害的外科大夫……但是可以让他们去试着研究一下。 唐时锦就直接交待:“二夙你去趟太医院,就说我听闻异邦可作外科手术,能治一些病症,也能用手术修复类似兔唇,六指,耳瘤等症,据说做手术的时候,要尽量保证无菌的环境,用人体可以吸收的线来缝合……” 她把她知道的,都细细说了,许夙意拿着本子,边听边记,一直记完了,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才退了出去。 有大秘的人,不可能因为说不清楚,再让太医院过来问她,在这方面他非常注意。 云松柏跳上梅花桩,一边跟唐时锦反向走步,一边问:“圣上,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找这样的孩子来收啊?” 唐时锦道:“你猜?” 云松柏道:“我觉得,可能是因为,这样才是真正做善事,因为这些有病的孩子,在普通的善堂里,可能根本就活不久,而女孩子虽然没病没伤,长大了也只是为人奴婢……而现在,我们从小养起来,给她们治病,教文教武教算学,他们将来就会成为有用之材,对不对?” 唐时锦笑而不语。 云松柏一转身,开始追着她跑:“圣上,你就跟我说了呗,我嘴可严了,你跟我说的事情,哪怕我喝醉了也不会说出去的……” 她加快步子,唐时锦也加快步子,不一会儿,云松柏就抓住了她的袖子:“圣上!!抓到了,跟我说吧!” 唐时锦笑着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云松柏哦了一声,然后两人又对着走,好一会儿,她才算想明白了,啊了一声:“原来如此!!圣上!!你可真厉害!!” 辜东陌默默的坐在旁边看着。 说真的,两个姑娘在梅花桩上,衣袂飘飘,飞来飞去的,还怪养眼的。 就是吧,坐在旁边的他,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姑娘了不起啊? 但再想想,姑娘可以搂搂抱抱,可以撒娇讨好,还真……挺了不起的。 等活动了一场下来,唐时锦去换衣服,辜东陌就跟了云松柏几步:“松柏,你等等,我有话想问你。” “不行,”云松柏头也不回的拒绝了:“你想知道,去问圣上,慈事体大,哪怕我们同为侍读,我也是不可能跟你透信儿的!绝对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 辜东陌真是被她噎的不轻。 在唐时锦面前就娇俏可爱,到他面前……防他跟防贼一样?这年头的姑娘们都怎么了? 辜东陌忍气吞声道:“不是这个,我是想问问,”他咳了一声:“我能学武吗?” “你??”云松柏诧异道:“你想学武??” 辜东陌点了点头。 云松柏这才转正了看他,道:“难。” 她上下打量他:“你现在都要弱冠之年了吧?筋骨已经长成,再要学武,不光是难,关键是学不出来,你如果真的想学,我教你一套拳法,你每天早上走一遍,能强身健体,也就是走路一两个时辰不累的水准,打架什么的,你就别想了。” 辜东陌问:“能像你一样,坐在那上头不动吗?” 云松柏瞪大眼看他:“那不行,那看着容易,其实很难的。学武是要吃苦的,我三岁开始学武,每天光马步就要站两个时辰,昏过去爬起来再练,才能练到如今这样,你这会儿突发奇想,就想学成我这样……别做梦了,不可能的。” 辜东陌:“……” 话虽如此,他仍是坚强的维持了风度,请她教了他那趟拳。 天才的好记性,在任何时候都有用,所以他很快就记住了,只是一施展出来……云松柏的眼神就一句话,不忍直视。 两人正练着,就见一人进来了。 第1164章 我在外头会装的 辜东陌迅速收势想迎过去,然后腿一酸,整个人就往下摔,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云松柏非常有男友力的跃过来,一把抓住他上臂,提起来墩到地上,一边飞快的迎上去,施礼道:“乾清宫侍读云松柏,你是?” 进来的人是穆完璞。 他被她很江湖的通名方式吓了一跳,笑着还了礼:“原来你就是云松柏,久仰久仰。东陌,你这是做什么?” 辜东陌也迎了过来:“世子爷有礼,松柏,这一位是平亲王世子。世子爷有何事要见圣上?” 穆完璞道:“信政司的事儿,圣上在不?” “在,”辜东陌道:“你先进来稍坐,我们刚练完武,圣上在换衣服。” 穆完璞腋下夹着一卷布,应了一声,就进去了,一边继续问辜东陌:“练武?你不会是要学武吧??” 辜东陌的脸热了热。 但他虽然年纪不大,心态倒是挺成熟的,虽然觉得有点窘,但也只是一点点。 仍旧淡笑道:“是有这个意思,我想就算不能比圣上,起码做事的时候不要拖后腿。” 穆完璞笑道:“那你跟我走啊!我没接信政司的事务之前,逛个花园子都得分两回,现在……几里地我都懒的骑马,健步如飞就来了!” 唐时锦一进门,就听了这么一句,无语的道:“穆姑娘,气质!” “放心放心,”穆完璞一边起身施礼,一边笑道:“我在外头会装的,保证不给你丢脸。” 唐时锦被他给逗乐了,坐下道:“啥事儿?” 穆完璞就把腑下夹着的布展开,铺在桌上,然后把凳子移过来:“现在各地府城的信政司都已经建成了,县城这一层要建起来,起码还要一到两年。但因为咱们的人都是高手,路早就修好了,所以差不多的地方,两天都能到……我已经叫他们全都熟悉了一圈,与当地的衙役乡绅什么的,也全都混熟了,只要不是太偏的地方,应该都能找到,我觉得咱们是不是开始试运营?” 唐时锦道:“不错啊,很快么!” 一边就细看那地图。 穆完璞虽然笑嘻嘻的,其实做事还是很靠谱的,地图上,各地信政司所在地,水泥路修的路线,以及到各县城的预计时间,都已经标了出来,十分详细。 穆完璞道:“高手就是高手,下雨下雪全都没事,如今就是大宗货物这一块还不能保证时效,但其它的,都没问题……假如说只是寻常送信什么的,就是一人一车能带走的那一类货物,从京城到江南,也就七八天,比八百里加急都快。” 他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卷:“我拟了一个对外的价目表,和一个试运行的公告,你看看。” 唐时锦点了点头,又细看了一番地图,才接过来细看。 价目表拟的挺细,按份量和价值收钱,管理上已经基本接近后世的快递了。 只是因为如今没有网上查询,所以可以加小额钱,选择“回函”业务,也就是说,例如我送东西过去,可以让收件人写个东西,或者按个手印,然后再送回来,表示我收到了。 试运行暂定半年,在这个期间,这个业务是免费的。 穆完璞道:“试运行半年,正好结束试运行就快过年了,大旺季,肯定能有一大波生意……对了,我拟的价格都略低,因为低了,大家才乐于试用,等大家都习惯了,量上来了,这个价儿就划算了,总价是按着财政部的核算拟的,应该没错……我回头再跑一趟财政阁。” 唐时锦看的很细,一遍看下来,居然没什么可改的。 她看完了,随手递给辜东陌看,一边拍了拍穆完璞的肩:“穆完璞,你真叫我刮目相看!我没想到你做事情这么靠谱!” 那一瞬间,穆完璞脸上涌出了一种类似于羞涩的情绪,都不敢看她,却随即夸张的伸手捂了下脸,笑道:“多谢圣上!你这么一夸,完璞就放心了……” 他笑嘻嘻的凑过来:“不过这可不是我自己的功劳,景霁十分细致妥当,就连怀远也是粗中有细,反正人员这一块,各种试验,我从来没操过心,全都是怀远做的。” 唐时锦道:“辛苦了。我看着没问题,也不用再去财政阁算了。” 穆完璞笑道:“那我叫钦天监算个日子?” 唐时锦点了点头:“到时候我带着王大人,钟大人过去唱个戏,不是,剪个彩。” 穆完璞哈哈大笑:“好。” 于是穆完璞在宫里蹭了顿饭,他前脚出宫,后脚赏赐就下来了,唐时锦不光赏了“团队”,还单独赏了陆怀远和周景霁,这表示穆完璞没忘了你们的功劳,在我面前夸你们了,这样他以后领导起来也更方便。 钦天监算的日子,最近的一个是五月初八,所以就赶在这一天开业。 信政司的概念,在此之前,就已经普及过了。 比较搞笑的是,恰恰是因为周景霁的帽子事件,才叫这个新闻更加广为人知的。 如今试运行,大家也很捧场。 唐时锦带着钟林锋和王慎行,过去剪了个彩。 咋说呢,陆可进当户部尚书的时候,两边联络这么多,可是连饭都很少约,但一换了钟林锋,唐时锦就开始带他玩儿了。 圣上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一如既往的双标啊,当然了,这也是人家钟林锋的本事。 不管怎么样,几个人热热闹闹的剪完了彩,唐时锦当着众人,做头一笔生意。 她故意想了想,道:“不如我寄到陪都吧,寄给穆二叔,你们说我寄一个什么东西好呢?” 王慎行在旁边,给她搭台子:“穆大人肯定要回礼的,不如圣上寄一个便宜些的,到时候穆大人回送一个贵一点的,一来一回就赚到了。” 唐时锦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聪明。” 她就打发人去买了一把鹅毛扇,然后揪下了一根鹅毛,用一块帕子包好了,让信政司的人现场打包,装盒,一边还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众人纷纷大笑。 唐时锦功成退场。 然后钟林锋和王慎行,辜东陌三个,都各自拿了东西寄了,然后才退开来,自有信政司的人上前,给大家讲解价目的规则。 第1165章 姓找名死字蠢蛋 其实头一天么,大家多半就是看个热闹,怎么也得隔个两三天,才会陆续有人过来试试。 所以信政司的几个人,就按部就班的散在人群中,反复给大家讲解。 没想到唐时锦他们前脚走,后脚就有一个蓝衫书生过来,抱着一个盒子,一副急匆匆的样子,道:“我想寄一个东西到南直隶,成吗?” “当然可以,”信政司的人立刻上前接待,那书生道:“这可是汉朝的古董花瓶,你们能担保不会有闪失吗??” 这句话一说,围观群众不止一人听到,哟了一声,纷纷看了过来,一边不住的议论。 但信政司的接待员训练有素,仍旧含笑道:“信政司受财政阁管辖,身后站的是朝廷,客人尽管放心。” 他拿出一张表来填写:“客人这古董花瓶,造价几何?” 书生道:“无价之宝。” “自然,”信政司的接待员仍旧不急不躁:“在客人心中自然是无价之宝,但客人如今要寄送,还是要给我们一个价钱的。” 书生环顾左右,看周围的人都在看他,更是不耐烦,就道:“那就……算两万两吧。” 信政司的接待员道:“按信政司的寄件规定,凡超过百两的货物,就必须保价,您这花瓶两万两,按规定保价款是四成,也就是八千两纹银。” “什么意思?”书生愕然道:“什么保价款?我寄到江南,不是只需要十两银子吗?方才圣上示范,明明就只用了十两银子!” “客人稍安勿躁,”接待员拿了一张告示过来,向他解释:“圣上只寄了一根鹅毛,无须保价,又不要回函,所以只需要支付十两银子,但超过百两的货物必须保价,且一定要用到回函。但客人不用担心,这保价款在回函送到之后,就会退还给你,这个有契书的,客人不用担心。” 书生脸色微变:“凭什么!凭什么我寄就要交银子?我要是有八千两我还用在这……” 他猛的噎了一下:“总之我不交!” 这一下子,不光信政司的人,就连围观群众都觉得不对劲儿了。 就有人道:“你连八千两都没有,咋有两万两的古董呐?” “就是!你不会是来讹人的吧!” “我看像!就是讹人的!” 书生脸色微微发白,咬牙道:“这花瓶是我的传家宝!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又有人道:“你刚才不是说家在南直隶么!你出门还把传家宝带身边儿?” 书生脸孔涨红,又呛声道:“我本是要送礼的,不行吗!没送出去,所以寄回家,不行吗?!” 这下倒是把围观群众说服了。 要真是带着送礼,没送成,寄回家去,也说的过去。 接待员仍旧四平八稳,“客人,你不交保价款,那我们就不能收寄,我们信政司,要对每一宗货品负责。”他把花瓶一推:“那客人请拿回去吧!” 书生犹豫了一下。 接待员平静的看着他。 两人眼神儿一对,书生微一激灵,不敢再争辩,一把抓起花瓶,就往外走,一边:“打开门却不做生意,什么信政司,真是领教了。” 他挤开人群就走,早有人无声无息的缀了上去。 接待员出来,向外头的围观群众道:“诸位,倒不是我们不做生意,但我们也不能瞎做是不是?就好比你说你寄古懂,我们没有鉴古懂的大师傅,就算有,也没准儿就会鉴错了,所以我们才要保价,我们不管你真还是假,我们只需要保证,寄出去的跟那边收到的,是同一件东西就成了……” 有人道:“那人看着鬼鬼祟祟的,不像个真干事儿的!” “对啊!看着像来捣乱的!” 接待员笑着,没接这茬。 又有人道:“你们咋保证,寄的跟收的是一个呢?” 接待员道:“这自然是有办法的,就例如这花瓶,假如说真的按两万两保价,我们会直接做一个玻璃罩子,里头衬棉,到了之后要割开才能拿出来,任何人不能仿制……” 围观群众不明觉厉:“哇……” 不远处的酒楼上,唐时锦从窗边走开,回去坐下:“这个人倒是不错。” “那是,”穆完璞道:“京城这种地方,肯定得找一个胆大心细,能说会道的……这样的人我找了不少呢,这个人叫赵常,也是从那些人里头提拔出来的,功夫也不错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 穆完璞小心的看她一眼:“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唐时锦冷笑一声:“你不知道,我知道,但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大概姓找名死字蠢蛋吧。” 这一个人,就是当时跟唐隋珠住在一个院儿,说出“传授一二”,然后被她抓着上了课的那人。 说真的,她怎么说也是个皇帝,她给他们讲道理,那绝对是日行一善好么!对他们来说绝对三生有幸好么? 结果?? 他还记恨上了?专瞅着信政司开业这种特殊时期跑来添堵? 虽然这种行为对信政司并没有什么影响,甚至勉强也算现身说法了,可看着糟心不是么? 关键是,就连干坏事,都干的这么没水准,既不好好研究研究规则,又不好生练练演技,还自己亲自过来? 虽然就算他收买个人,也不是查不到,可是自已亲自上,真的是蠢哭了好么? 唐时锦忿忿的跟他们学了一遍,几个人也都无语。 然后辜东陌忽然道:“我在想,这人抓着了,能按哪条律法惩戒?好像也不算敲诈……” 呵,唐时锦心说律法管不了的,我们也可以想点儿别的办法么! 地头龙想收拾个人还不容易?真以为你恶心了朝廷,朝廷可以轻松放过你?当我信政司的信誉不值钱?? 我叫“信”政司好不好!信誉是无价之宝,我文章都写了好几篇了好不好!!性质很严重的好不好!! 于是她就严肃的道:“事情只怕没这么简单!” “说的对!”王慎行道:“东陌还是太年轻,你为何不想想,他衣着贫寒,怎么会有价值两万两的花瓶?” 钟林锋也严肃的道:“他又为何要冒险来信政司,甚至一刻都不敢多等?” 云松柏双眼锃亮,凑过来道:“叫我说,这花瓶一定有问题!没准儿是贼赃,所以他才急匆匆要出手,为此不惜冒险!!” 王慎行点了点头:“我也如此认为。” 钟林锋道:“说起来,那花瓶的花色还真有些眼熟,我得好生想想。” 这话一说,就是把这个活儿接下了。 于是大家继续喝茶谈天,又坐了两刻钟才各自散了。 第1166章 文人就是事儿多 当天下午,就闹了开来。 很快就有消息传开,说是一位姓周的翰林,前几日宴请了几位今科的进士,但因为主人喝醉了,所以最后没有亲自送客,事后,却发现少了一个价值万金的古董花瓶。 起先周翰林并没怀疑到进士们身上,只在下人们中追查,一直到听说了这事儿……立刻过来一找,果然是丢失的那个花瓶!! 因为这件事情,跟信政司开业放在一起,围观者众,一传十,十传百,大家本来就超有参与感,所以事情一传出来,大家登时就化身神探,这个说:“怪不得当时他慌里慌张的!” “对啊!怪不得这么着急,敢情是贼赃啊!” “幸好没接这个生意,不然寄出去死无对证啊!!” 因为这位……这位名叫李群,因为李群的精彩表演,这事儿,完全没人怀疑,于是就按盗贼处置了,功名当然也没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唐时锦就见辜东陌神情有点不对劲儿。 唐时锦问:“怎么着?你觉得这个处置太重了?” “不不,”辜东陌急起身道:“不是,臣绝无此意。臣当然明白此事多严重,若不是赵常处理的好,一个疏忽,就会影响信政司的信誉,遗害无穷……所以这件事情看起来小,其实一点都不小,李群这是罪有应得。” 唐时锦道:“那你是觉得这个方式不好?” “也不是,”辜东陌道:“顺水推舟,让他自做自受,臣觉得这个方式很合适。” “所以?”唐时锦道:“那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我没有别扭,”辜东陌小声道,他看了看她,又续道:“其实我就是觉得,这些事情,这些人,圣上又何必脏了手,让我们去做就好。” 唐时锦呵了一声:“你千万别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这个人,向来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好吧,也不能算不择手段,总之我一点都不介意,用各种方式去达到我想要的结果,你要是把我当啥君子,那你是注定要失望的。我从来都是一个真小人。” 云松柏哧笑:“文人就是事儿多!怪不得人家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办不成事儿就叽歪办不成事,办成了吧还要叽歪手段不光明。又光明又正大,事儿又办的漂亮那倒是好了,可惜啊,过日子不是按着书本上过的!” 唐时锦都被她逗乐了。 云松柏这姑娘,真是争宠小能手,经常明白张胆的吐槽辜东陌,倒是许夙意挺会做人,跟云松柏关系不错,云松柏一般不吐槽他。 平时辜东陌都默默的忍了,结果这一回,他回怼道:“并非如此,我早知世事险恶,我也认可种种手段,我只是觉得圣上乃天降星宿,而我是圣上的侍读,所以这种操心费力的活儿,我可以代其劳,不必圣上操心,否则要我何用?” 唐时锦:“……” 她都乐了。 其实云松柏说的没错,辜东陌这会儿的情绪,还真是属于文人的小别扭。 可是辜东陌这句话也没错,他估计也确实有这个想法,这么真诚的说出来,也挺中听的。 然后许夙意打圆场:“我等虽有江湖人的手段,亦有文人的权谋,却无王大人钟大人的人脉……故有些事情,还是要慢慢来的。” 唐时锦嘴角微弯。 高明的打圆场,不是各打五十大板,也不是和稀泥,而是让座上的每一个人,都觉得他说的对!听着舒服! 唐时锦笑道:“二夙说的没错,你们顶着我侍读的身份,凑过来的人,都可以慢慢的,有选择的结交一二……不过要这么说的话,其实你们住在宫里反而不方便了……” 她想了想:“这样,你们这样,你们三个人排排班,白天保证至少两个人在,晚上保证一个人在。” 云松柏一顿:“圣上,结交这些朝臣我可能不大行,我也就结交个江湖人。” “没关系,”唐时锦道:“你们没有必要跟所有人保持良好关系,当然二夙可能能做到,但是像你,像东陌,你们不需要这么做,你们就挑着你们喜欢结交的去结交就可以。” 她顿了一下:“就算是我,也不是跟所有人都关系好的,我聊的来的也就那几个。” 云松柏道:“但是我们是你的侍读,我们怎么能凭着自己的性子来呢?”她一边寻思着,就踌躇满志了:“没关系,我可以的!假如都像钟大人这样的,说话中听长的顺眼,我跟他拜把子都没问题!” 唐时锦笑着,也没多说。 云松柏看着莽,其实心眼儿多的是。 辜东陌看着清冷孤傲,也绝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那种人。 不求他们算计人,但起码,也不至于被人算计。 然后退下去之后,他们自己还开了个小会。 许夙意是长于交际的,可以让他多转几个地方,反正如今他转哪儿都行,都不用刻意结交,肯定就有人自已凑上来了。 而辜东陌和云松柏两个人,就顺其自然。 等商量完了,辜东陌转过头,跟云松柏道:“松柏,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意见?” 云松柏挑了挑眉:“你说说你这个人,说话就说话,还非得拐个弯儿,你不就是想说,让我以后别在圣上面前怼你么?我告诉你,办不到!!” 辜东陌被她气乐了:“为何?我何时得罪你了!” “没有!”云松柏理直气壮的道:“但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懂不懂?我一定要保证,在我们三个人中,圣上最喜欢的是我!!但你放心,我并不讨厌你,假如说有一天,圣上不喜欢你了,我也会为你求情的。” 辜东陌被她气的,半天不知道要说什么。 云松柏压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说完就走了。 辜东陌气道:“小黄毛丫头!真是不可理喻!” 许夙意笑道:“其实也挺好的,什么都放在明面上,这样相处起来,不是也很省心?” 辜东陌一想也是,长出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等隔了一会儿,他回过劲儿来……不对啊,要是她是那种背后耍阴谋的小人,唐时锦也不会要她啊!! 第1167章 你是魔鬼吗 许夙意这种人,在团队中,就起一个润滑剂的作用。 不管是云松柏这种江湖作风,还是辜东陌这种少年天才,放一个许夙意过去,都会非常的合适。 这三个人都很聪明,不幼稚也不冲动,展现个性的过程,其实也是一种主动的磨合,就好比云松柏前头怼完了辜东陌,第二天早上就没事人儿一样,过去教他拳法了,连许夙意都有些感兴趣,跟着活动了几下。 而且云松柏这姑娘可能是从小习惯了,真的一点不怕吃苦,晚上等唐时锦睡了,她还去找影卫学佛遗宗的功夫,每每睡到十一二点,这在这个时代真的算超级夜猫子了。 唐时锦非常满意,时常在炎柏葳耳边夸她们。 到了这一步,身边的人给力,底下的人也给力,她的霸总之路,才算是纳入正轨了……毕竟有谁见霸总事必躬亲的?电视剧里的霸总专业谈恋爱潜规则好不! 炎柏葳笑道:“我最近也觉得顺畅,就是之前你那篇各司其职的文章,我如今试着推行,感觉六部那些人,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要不我再给你出个题目,你再写一篇,看能想到什么。” “不,”唐总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不写!” 炎柏葳笑着,也没再说,唐时锦想起来问:“对了,那征文大比,怎么样了?” “不知,”炎柏葳道:“我没关注这事儿,不是到七月初才开始收稿子吗?” 唐时锦嗯了声。 这征文大比,上半年算是创作期,到七月初一才开始收稿,十月十五截止,后两个月是评选。 唐时锦既然想起来了,就出去叫人,云松柏耳朵最灵动作最快,嗖的一下就过来了,唐时锦也无所谓是谁,就直接跟她说了。 云松柏第二天就过去了一趟,回来就跟她道:“他们还没开始做。” 唐时锦一皱眉:“什么意思?” 云松柏等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什么事情都不许隐瞒,所以哪怕明知道她会生气,仍是小心翼翼的禀道:“就是简大人说,还不着急,说到六月份再做不晚,如今他们什么都还没拟呢,我训了他们了,这会儿应该在拟了。” 唐时锦眉头都皱了起来。 因为教育部初建,人员本来就不多,虽然说是与六部并列,但其实只有桃成蹊一个尚书,连侍郎都没有。 如今桃成蹊奉旨暗访,带走了邹衡玉,所以教育部余下的就只有一些……咋说呢,行政人员了。 之后因为征文等事宜,桃相请旨,调过去一个叫简从云的,任郎中,这就是教育部的最高长官了,科举之后三鼎甲全都调了过去,各任郎中和员外郎。 这个配置比起六部不算好,但也足够用了,就这么点事儿,这都五月中了,还没开始动?? 都别说这是传令靠跑马的古代了,半个月时间,公文连远一点的府城都跑不到!县城不用说! 就算在现代,你特么也该下公文了吧?要知道这件事情,就是起初下了一个天下周知的告示,具体的内部评选流程啥的,还全都没有呢!! 咋滴,下头全靠感觉走?? 云松柏无奈的道:“我觉得这个简大人,是个做学问的人,似乎并不精通俗务,状元公几个,初来乍到的,还不好做主,就耽误了。” 唐时锦眉头紧皱:“我昨天刚说收获的季节到了,可躺了,结果老头子这边掉链子!” 唐时锦这个人,公是公,私是私,爹也一样。 很快,奉天皇帝直接下旨申饬桃相,并免其教育部监理之职,罚俸三个月。 同时改命张居正监理,并临时予其内部人员任免之权,责其尽快完成征文大比及教育部日常事宜。 其实唐时锦起先想着,要不要让薛凤连来,但是跟炎柏葳商量了一下,两人都觉得,张居正这种严苛的作风,其实在这个阶段非常有用,所以最终还是定了张居正。 炎柏葳跟她道:“张居正再过这么一场,做的好,三五年后,可以晋相位了。” 锦临朝的大员们普遍年轻,可能是因为老的都叫她杀光了? 反正张居正这种就算资历不错的了,晋相位并不突兀,毕竟桃相虽然老当宜壮,年纪是真不小了。 唐时锦又有点儿不好意思:“老头子也一把年纪了,我应该说的软和点儿的。” 她就又叫人给相府送了些东西,算是弥补他被扣的俸禄。 说完了进来,才看到炎柏葳没批奏折:“你在干什么?” 炎柏葳笑道:“四郎他们跟我说,也想出去玩儿,我就叫他们写文章,写的好的,就可以出去玩。有这么个由头引着,都写的很不错……对了,我准备六月初六动身去别宫,叫下头准备着了。” 唐时锦看了几眼那文章,无语的抬头,看着孩子他爹。 所以? 明明大家都要去,还拿来骗儿子上进,关键是,她家六小只还不到七岁,搁现代小学一年级,居然要写这种正儿八经的文章? 你是魔鬼吗?? 炎柏葳仔细的批完了,看了看守时:“借你的辜东陌用用,拿去给他们讲讲。” 唐时锦道:“这都几点了,明天再讲不行吗?” 他道,“明天有明天的课程,这个讲完睡觉正好。” 睡前还要老师讲文章什么的……唐时锦忍不住要再问一遍:你是魔鬼吗?? 话虽如此,她仍是把辜东陌叫来,打发他去给儿子们讲书了,身为封建统治阶级也挺好的,加班都不用给加班费。 张居正接了教育部之后,倒确实是雷厉风行。 他这个人,本事是肯定有本事的,但属于优点缺点都很明显的那种人,冷静强势,心怀家国,对人对已同样苛刻,但……也绝不是桃相那种舍已为人的类型,他是有权力欲,也是有争锋之心的。 所以他既然接了教育部,就会把它攥在手里,既然有了任免之权,就飞快的提拔了两个自己人。 桃成蹊就算回来了,在争权这方面也肯定不够瞧,他就不是这块料。 但,在不影响事务的情形下,就连唐时锦也完全可以容忍这种行为,炎柏葳更是习以为常。 其实锦临朝有了唐时锦,所有的党争,都显得有些薄弱。 党争这种事情,是没办法完全杜绝的,可是如今,一来没了各种阴谋诡计生长的土壤,二来,就算你们姻亲师徒,亲如一家,只要唐时锦伸出橄榄枝,分分钟瓦解。 所以如今的党争,大多也就算抱团,炎柏葳并不十分在意。 第1168章 全都是老狐狸 约摸四五日之后,张居正带着告示过来找唐时锦。 这个征文是不设什么州奖的,就全国统一评奖,地方官推荐上来,只是为了节省时间,先筛选掉一些明显不合格的。 除了正常的评选推荐之外,他又特设了征文箱。 也就是说,假如你自负文才,或者不相信县令,总之种种原因吧,你可以选择把征文投入征文箱,每月会由教育部统一派人去取,但是不可一稿双投,也就是说,你选择了这种方式,就不可再把文章投给县令了,否则会自动取消评选资格。 没什么大问题,毕竟征文大比的意义,主要并不在这个“文”上,哪怕下级有一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只要事情办的漂亮,那目的就达到了。 唐时锦只道:“张大人做主就好。” 张居正道:“臣想请圣上帮忙,定时提取箱中文章。” 唐时锦先是一皱眉,然后心里就呵呵哒了。 屁的帮忙咧,当她老年痴呆,搁这儿忽悠她呢?? 张居正这种千古名臣,在她心里是有光环的,可是一来历史不一样了,二来,纸上人生和真正相处也不一样。 反正如今名臣光环,碎的差不多了。 张居正他是什么意思呢? 他指的是天网。 国安部的天网是秘密,但自从花晟林建成天网之后,由暗转明,长驻陪都,这在朝廷最上层,就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大家不知道具体的运作,具体的职责,但是知道花晟林手下有这么个机构。 说起来天网做这点事儿,倒是容易。 可这就不是一回事儿啊! 这就好像变装侦查的警察,就算站到菜鸟驿站门口,也不能顺便帮你取快递一样,天网他是一个隐棋,他就不能“顺便”好么! 张居正说这句话,就是想试探一下,天网做到什么程度了,又达到什么规模了,之后想走什么路子……等等。 可是这关你屁事啊,你管的也太宽了些! 唐时锦直接道:“教育部是没人了吗?没人用你找皇上要去啊,朝我国安部伸手,伸的着吗?不给不给!” 这话,其实就等于是回答了。 她是在告诉他,这是国安部的人,是用来搞侦察的,不关你们的事,少操闲心。 不管张居正信没信,反正是连连请罪,然后退了出去。 他走了之后,唐时锦才冷哧了一声:“老狐狸。” 对上这种人,真的是,稍微跑跑神儿都不行,都不知道被他套出什么了。 不过从另一方面说,也是好事儿,因为这起码证明了,张居正并没有把天网当成东厂看,也就是说,他不认为这是一个监视官员的特务机构,否则的话,他不敢这么试探。 云松柏深以为然:“我也觉得是!全都是老狐狸!有时候说话的时候,一看他们那眼神儿,我心里都格登一声,生怕自己说漏了什么。” 唐时锦点了点头:“慢慢来吧。” “圣上放心,”云松柏眨了眨丹凤眼,日常表白:“我一定可以很快学成小狐狸的,不会让圣上丢脸的!” 唐时锦笑道:“你就不能学成个好猎手么,非得搞个非人哉。” 云松柏挠头:“也是啊!”她傻笑两声。 其实这姑娘纯粹就是在装乖。 不过这种小迷妹的撒娇卖乖,唐时锦觉得还挺可爱的。 辜东陌拉不下脸走这个路线,又看着眼热,两人的眼神儿在空中交锋……刀光剑影。 外头有人禀道:“圣上,章大人过来了。” 唐时锦抬了抬头,云松柏早就迎了出去,不一会儿就进来了,道:“章应问章大人过来了,说是眼镜的事情初见成效。” 一边说着,就把人让了进来。 章应问施了礼,含笑道:“臣幸不辱命。” 唐时锦之前打发他去研究眼镜,这么久她自己都快忘了,这是终于研究成了? 唐时锦道:“全弄好了?” “是。”章应问就细细禀报。 关于眼镜,唐时锦所知的不多,只知道一些很简单的。 所以类似于什么近视散光什么的,全都需要一一研究实验,而且测量之后还要考虑如何适配的问题,毕竟如今各步骤的工艺都不那么先进,眼睛又是一个十分娇贵的器官。 但章应问带着大夫和匠人,研究了这么久,倒是把这些问题全都解决了,而且也做过了几千次试验,已经可以直接推广了。 除了最基本的测视力和配镜之外,他们居然还非常创意的,总之是唐时锦完全没有想到的,用把脉的方式来确定度数。 就是上下一点度数,可能在个人感知上差不多,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用脉象来确定哪一个度数更合适?? 唐时锦倒是听说过什么三部九候,全身遍诊,什么中医眼诊术等等的,但是她完全不明白,原来脉上还能把出这个??把哪儿,把太阳穴吗? 反正就不明觉厉。 但是听的出是极为严谨了。 唐时锦直接带着几个人过去试了试,结果他们四个人全都不近视。 于是唐时锦又把财政阁的人弄去试了试。 如今镜框的样式不算多,但居然做的还挺轻的,反正一通测下来,不少人,包括王慎行都戴上了眼镜。 王慎行的长相,其实是略有一点英气的长相,现在年纪大了,稍微胖了些,架上眼镜,还挺有那个斯文范儿的。 第二天,听说这事儿的炎柏葳,就带着朝臣们过来了。 炎柏葳也完全不近视,眼睛好的很。 正好,唐时锦也不喜欢他戴眼镜,感觉会影响性致有木有? 桃相是老花眼,也可以配,阁老们大多都是老花眼,也都戴上了,只有薛凤连不近视也不老花,卜棱卜棱的大眼睛。 钟林锋年轻,但近视还挺深的,而且钟林锋长的明明普通,顶多算耐看,可是一架上眼镜,不知道为啥,颜值猛的上升了好几度…… 唐时锦当场从空间里加工了一串非常细的小金链子,给他卡在了一侧,轻轻一转头,那个斯文败类的感觉,一下子就出来了,关键还是长发的。 唐时锦简直笑的不行。 钟林锋也不在乎,笑眯眯的由着她们看。 王慎行跟她闲聊:“能不能在这儿加个眼儿,”他比着眼镜框上头:“加个眼儿,行不行?” 唐时锦笑道:“加眼儿干什么?二郎神……不是,四眼神么?” “你这人,忒促狭!”王慎行叹气:“我是觉得,这眼镜戴久了鼻子疼,要是加个眼儿,绑在帽子边儿上,那不就不用压着鼻子了?” “啊?”唐时锦还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那不晃悠么?” “卡好了长度不会吧?”王慎行道:“不还有耳朵么?就稍微提一提。” 唐时锦想了想,觉得可能还真行,毕竟,就算在夏天,这些人在很多场合也是需要戴官帽的,而官帽的边儿是很硬的,挂一挂非常方便。 钟林锋在旁边道:“就算不戴帽,戴个抹额也是可以挂的。” 第1169章 奉天皇帝顺眼局 唐时锦一看到他,就是噗的一声笑,笑了几声,才叫人:“把大章叫过来。” 于是就把章应问叫过来,把他们的意见跟他说了,这倒是小事情,这些官员的费用都是走公款,章应问立刻应下,表示到时候会做了给他们送去试试。 回来炎柏葳还问她:“你今天瞅着钟林锋笑什么?” 唐时锦又忍不住想笑:“你不知道,我们那儿有一种,你可以当成是一种戏文吧,钟林锋一戴上眼镜,给我的感觉,就是那种机智的动漫男主,细长手指一推眼镜,这儿,”她在自己脑门边一比:“一颗小星星锃的一亮,然后等你回过神儿来,就连小时候尿几次床他都知道了,你自己还完全察觉不到。” 炎柏葳听了个似懂非懂,意思倒是领会到了。 他想了想,就跟她道:“那个一念之间给我。” 唐时锦问:“干什么?” 他道:“我没事多摸摸,多练练,互相熟悉熟悉,等太子亲政,我好陪你衣锦还乡。” 唐时锦啧了一声,默默的给了他。 没两天,新制成的眼镜送到了各大员的府上。 有一个镜框留一个孔的,也有留两个孔的,配了小金链子,挂钩非常的精致小巧。 唐时锦本来还觉得帽子和眼镜之前留几根线,会很怪的,没想到挂上去还挺别致,因为如今的官帽都是手制的,大小全都合适,是压眉的,链子很短很短,所以做上去有一种浑然一体的面罩感,还怪时尚的。 忙忙碌碌的,进了六月。 她小儿子已经快要走火入魔了,进去出来都蹦蹦哒哒的,一边走一边唱“出去玩~出去玩~出去玩~”无休无止。 最搞笑的是,有一回他自己摔倒了,张大嘴巴正要哭呢,影卫飞快的在他耳边学了一句“出去玩~”,小家伙居然就无缝衔接上,一边唱着,一边爬了起来,也没哭。 唐时锦看着,简直又好玩又好笑又可怜,这娃看来是真想出去玩。 结果吴不争嘴贱,非过去逗他,说这一回不带他去……叨叨了半天,小天佑真信了,然后一个暴哭,惊天动地,怎么哄都不听。 把吴不争给吓的,三天没敢进宫。 这是锦临朝头一回举朝出行,整个朝廷事务全都会移过去,而且有牌面儿的官员还可以带家眷,人数众多。 大家都是头一回,朝中家中,都要做好安排,所以也确实忙。 这一次,太子和伴读,所有儿子们,全都跟着这不用说了,徒弟们中,就连奚渊穆也跟着去,人难得的全。 唐时锦把三个侍读也全带上了,王慎行也带,国安部留下了江必安和吴安磐,但像下头干活儿的,例如章应问留下开眼镜店,就不能去了。 内阁六部的大员们,几乎全都跟着过去,只留下桃相坐镇,同时因为教育部的事情,所以张居正主动要求留下。 六月初六一大早,众人起程离京。 避暑别宫,也就是朝暮宫,盖在青州临海,从京城过去,快马也就四天,这么多人走的慢,要走十来天。 六月的天,已经很热了,要不是为了等别宫的修建进度,其实五月份动身才刚好。 但皇帝的马车很大,就跟个小屋子一样,光风扇和换气扇就放了好几个,还有冰,上头还有隔热层,所以也不算热。 就是小天佑兴奋的拉都拉不住,多动症一样满车蹦跶,唐时锦腿都要被他踩成肉饼了,忍无可忍的出了銮舆,坐在后头马车里,都能听到她儿子兴奋的喳喳。 因为上一次下江南,正好吴不争没在,行程太无聊了,所以这一回,唐时锦做了充分的准备。 什么麻将跳棋五子棋,扑克军旗三国杀,全都给蝴蝶出来了。 如今市面上已经有了叶子牌和麻将,但比后世要简单的多,唐时锦直接按着后世的麻将做了一套出来,但是在马车里不方便,一颠簸就要散开,所以玩了两局,她就不想玩了,拿出扑克牌来,教给他们打。 唐时锦对这些玩儿的东西,样样精通,徒弟们也是一教就会,除了奚渊穆对这些不感兴趣之外,随随便便就能凑出一拨人来。 耳朵贼灵的炎柏葳,一边听着兴奋的小儿子魔音穿脑,一边还能听到这边嘻嘻哈哈的动静,羡慕嫉妒恨。 于是吃过午饭,小儿子去睡午觉了,他死拉着她不让她走。 唐时锦也不在意在哪儿玩,就叫人把钟林锋、王慎行,加上薛凤连和桃大郎,这算是一个奉天皇帝顺眼局,六个人凑在一起打够级。 说真的,她觉得朝上这些人确实都是人精,真的全都是一教就会,都不用说第二遍的。 打了一天,晃的她还有点儿晕车,她就把戚曜灵叫来陪他们玩,然后过去搂着小儿子睡了个午觉。 于是君臣就玩了两天扑克牌。 但是炎柏葳这个人,就属于自制力超级强的那一种,就从来不见他对这种不该上瘾的游戏上瘾的,反正玩了两天,戚曜灵几个人都玩的挺有劲头儿的,到了驿站点着灯还打,他已经开始找她问:“还有什么好玩的?” 唐时锦把跳棋拿出来陪他玩儿。 她做的比较大,棋子不是玻璃球,是小塔形的,所以稍微颠簸一点也没事儿。 炎柏葳玩了一局就上了手,一边吐槽没意思,一边轻松的赢了她……赢了她……赢了她…… 唐总输急了,推盘而起:“我再也不陪你玩了!” 她气呼呼的上了后头的马车。 炎柏葳只能叫朝臣陪他玩儿。 只玩了半天,他就掌握了这个游戏,又开始问:“还有什么好玩的?” 唐总就是不教:“跟你很熟吗?有好玩的凭什么给你玩?你这么厉害你自己创啊!” 炎柏葳:“……” 于是他叫了云松柏过来,唐时锦两人对他一个,接连赢了好几局,唐总才算高兴了,也并不觉得胜之不武。 一直到炎柏葳这边开始忙了,唐时锦才出来,去了后头车上。 云松柏跟她吐槽:“圣上,自从上了路,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家的少年郎,过来跟我说话了……全都是一些大家庶子,我倒不在乎什么嫡庶,可是连你爹都不如我官儿大,你还觉得我配不上你家的嫡子,这到底是为什么?” 唐时锦失笑:“正常,这种人不用理他。” 辜东陌想起来跟她道:“说起此事,我有一个朋友,还曾向我问起你……我这个朋友文才出众,武学上虽不能跟你比,但也算弓马娴熟,为人也温雅,我担保他人品是极好的。” 云松柏大大方方问:“长的好看吗?” 辜·美少年·东陌自信道:“与我差不多。” 云松柏嫌弃的一咧嘴,“哦,那不要。” 唐时锦和许夙意同时喷茶。 辜东陌:“……” 第1170章 越有钱越抠门儿 云松柏这一回是真的脱口而出。 说完了,她也觉得不妥,赶紧描补了一句:“东陌兄,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辜东陌皮笑肉不笑的道:“那不知松柏兄是什么意思?” 云松柏道:“我只是觉得……觉得吧……” 她偷眼看看他,辜东陌垂眼冷漠的回看,云松柏可能是觉得说假话他肯定能听的出来,于是索性实话实说了:“我觉得夫妻起码得分的出谁是娘子吧??” 唐时锦又喷了。 许夙意强忍着笑打圆场:“东陌不要多想,松柏是江湖儿女,更喜欢英武一些的也不奇怪。” 本来这也就是一个台阶,辜东陌下来就行了,结果云松柏自己接了茬,“对!” 她眼神儿扫到辜东陌又黑下去的脸,声音小了几度,弱弱而坚定道:“这并不奇怪……” 辜东陌:“……” 唐时锦笑眯眯的用帕子拭着唇上的茶水,一边来回看着两人。 咋说呢,有欢喜冤家呐味儿了。 噢,这懵懂的青春!! 吃饭的时候,见了吴不争,她招手把他叫过来,咬耳朵:“我出一百两,赌东陌和松柏将来能走到一起……要不你开个盘?” 吴不争的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 然后他若无其事的去晃了一圈,回来道:“我也赌他们能在一起!咱们立个期限怎么样?” 唐时锦想了想:“你不要干涉,我赌三个月!” “放心,我做庄我肯定不干涉,我也是有信誉的人。”吴不争道:“一个月一赔十!!!两个月一赔三!!三个月一赔一!你要不要豪赌一把?赌一个月,赢了就是一赔十!!” 唐时锦啧了声:“我还是三个月,这种事也得看运气的,有可能一年都没成呢?” 吴不争十分不满:“真是越有钱越抠门儿!”他伸出手:“给钱吧!” 唐时锦拍给了他一百两,他就溜溜哒哒的找别人薅羊毛去了。 唐时锦吃完饭,出去遛儿子,陆可进夫人在外头求见,唐时锦就叫她进来了。 因为天热,两人就坐在廊下说话。 唐时锦问她:“你怎么没跟陆大人去江南?” “他不用我陪。”陆夫人笑道:“再说我生意都在京城,也不想过去。” 唐时锦明白了。 这种事情,打发小妾去陪着,正妻在家主事,这才是正常操作。 她就点了点头,陆夫人笑了一声,主动续道:“圣上,臣妇是想着,跟着太妃们做做善事。” 唐时锦挑了挑眉。 说真的,她一直都觉得,这个陆夫人挺聪明的。 不是小聪明,而是见事明白,为人通透,有决断又有胆气,还会说话,这应该就是世家最想要的那种“贤妻”了,能助力相公仕途的那一种。 当初国库券的事儿给她搭台子,这活儿就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 那回是因为她弟弟,如今,她能进随行人员名单,肯定是想了办法的,这是为了陆可进了。 唐时锦也不点破,就道:“我这边的善事,与京城贵妇做的善事不一样,我是要事必躬亲的。” 陆夫人道:“圣上放心,臣妇明白的。臣妇并不敢与太妃们做一样的事儿,臣妇只是想着,家里有不少成衣铺子的生意,臣妇每季捐一些孩童成衣过去,也算是一个心意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既有此心,那我便替那些孩子们多谢你了。” “这话可折煞臣妇了,臣妇可不敢应,”陆夫人笑道:“不过是跟着圣上尽尽心罢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陆夫人便知趣的退下了。 唐时锦背着手站在廊下,出了一会神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就随口问:“有没有那种,暗示你老婆是个贤妻你要珍惜,就类似的典故啊成语啊什么的?” 身后一静,然后他小心翼翼问:“圣上是说?” 唐时锦也是一愣。 炎柏葳隔着一重门户笑道:“无事,她是在问朕。” 然后他就答她道:“你不用管了,我下回碰上他的折子,点他一句就是了。” 唐时锦哦了一声,就一撩衣摆在廊下坐了,一边摇着扇子,远远看着儿子玩,许夙意也在旁边坐下,唐时锦问:“松柏呢?” 许夙意道:“还没吃完。” 唐时锦嗯了声,等云松柏过来,她才闲聊似的,把这事儿跟她说了,一边又道:“这事儿一传出去,铁定会有人跟风,到时候你斟酌着来,不要太多,不要浮夸的,做到实处。” 云松柏应下。 到晚上,许夙意就把人叫到一起,跟他们道:“有件事情,我说与你们参详参详。” 他顿了一下,“我觉得,以后我们用饭,若不是跟圣上一起吃,就不能三人一起……哪怕圣上在,我们不便相陪,也得在外头候着,否则,像今日这种情形,事情圣上自己处理完了,还要再向我们转述,着实有些失职。” “对啊!”他一说,云松柏险些没跳起来:“对啊!我太失职了!” “嗯,”辜东陌也赞同了:“那以后我们轮着来,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驿站,不能懈怠了。” 于是从第二天起,他们三人就轮着吃饭。 唐时锦并不知道他们私下的交谈,但是看表现也能猜到,对此非常满意。 做为一个优秀的大秘,肯定是要不断学习不断进步的,他们自己能积极主动,这比她张嘴吩咐好多了。 这么一想,她忽然想起了被她争夺过的杨发财。 杨鸣虽然文武双全,但是他官话说的不好,时常“俺”来“俺”去的,倒不是说有口音不好,但他要是真来了,总感觉跟他们仨画风有点不搭?? 她就问炎柏葳:“对了,你把杨发财放哪儿了?” “你不知道?”炎柏葳抬了抬头:“放在定海县做县令了。” 唐时锦恍然。 定海县,也就是卫时磊船队的出海口,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县令,但因为海上通商,所以变的极为重要,干好了也是前途无量。 炎柏葳想起什么,靠过来跟她道:“你知不知道,如今青州盛行一种新戏,叫做糖戏。” 唐时锦问:“糖戏?” 一边就从空间里拿出一块糖来,比着道:“糖戏??小哥哥,是网恋找我我超甜的糖戏吗?” 炎柏葳被她给逗乐了,亲了她一口,一边笑道:“实际应该是指你的唐,唐戏,据说是类似于当初‘唐县令’断案的故事,但唱词更短,调子也简单。” 唐时锦还挺感兴趣的,“那我们到时候叫来听听。” “好,”炎柏葳道:“我叫人去找了,等到了朝暮宫,就叫过来听听。据说如今最火的,就是女状元,取自云松柏的故事。” 唐时锦还吃了一惊:“真的?这么快就连戏都出了?” 炎柏葳点了点头。 第1171章 磨了镜气的 十二日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朝暮宫。 朝暮宫说是临海,其实为了安全,离海边还是有一段路程的。 炎柏葳毫不掩饰自己“恩爱秀给后世看”之心,朝暮宫的主宫殿,直接就叫连理殿,不用说是他们两口子住的。 左边叫承平宫,是太子住;右边叫承安宫,是四小只和小天佑住;还有一个叫承乐宫,据说是留给将来会有的小公主?? 而且,因为朝暮宫是横跨两座山的,所以就相当于会有两条可以游玩的山路,据说风景都挺不错的,方便文人游玩。 而武人想玩儿,还有一个很大的猎场,当然了,也可以去海边玩,大船小船也早都准备好了。 头一天进了朝暮宫,第二天一大早,文臣女眷们还没缓过劲儿来呢,炎柏葳已经叫人把戏班子叫来了。 吴不争起初没有留意这个糖戏,听唐时锦说了,又将功补过,去撸了一圈儿,回来跟她禀报。 据说是在前年年初左右,一个小戏班子,只有师傅带着两男一女三个徒弟,改了唐县令断案的故事唱,没想到反响还挺好,很多乡村小县城什么的,都花钱请他们去唱。 然后别的戏班子也跟着学唱,就慢慢的唱了起来,各个大戏班子也在不断的改进,越改越简单。 后来,去年的时候,一个不算多有名的南戏班子,名叫韩家班,班主的一个朋友写了一折戏,写的是吕岗想给儿子换爹的那件事儿,当然了,是假托前朝的,起了个名字叫“换爹记”,一炮而红。 自此,这种新唱法,连同“糖戏”这个叫法,才慢慢的火了起来,就在上个月,他们又开唱新戏《女状元》。 如今还没有后世风行的黄梅戏《女驸马》,也就没有“谁料皇榜中状元”,所以这折子戏,简直就是独辟蹊径头一个,火的一塌胡涂,韩家班也从此街知巷闻。 唐时锦故意什么都没跟云松柏说,就带着他们去听戏了。 如今的戏,例如京剧什么的,还都在发展期,与后世不大一样,但就算女驸马这种近现代人写出来的戏,开篇也会有一段背景音,“春花带露满园香,乳燕双双绕画梁”,交待一下什么的。 可自从桃六郎的戏开创了“开局高能”的模式,如今好多戏,全都跟着走这个路线走,开篇直接进剧情。 所以一上来,就是急骤的鼓点,然后一个杏子红衣裳的……算是“女小生”? 就出来了,动作轻巧,毫不婉约,开嗓唱道:“簇锦团花长安城,八街九陌读书声,长听闻金銮殿上星宿坐,长青我钗而弁只求梦成……” 噗的一声,不止一个人喷了,包括云松柏自己。 但是看炎柏葳和唐时锦都很淡定的样子,朝臣们只能强装无事。 包括台上的女小生也顿了一顿,差点儿下跪请罪,但又勉强撑住,战战兢兢的续了下去。 这折子戏,是假托前朝的,女主名叫水长青,松柏长绿水长青,没毛病。 而且节奏快的很,前头一过,很快就进入了高潮……说真的,饰演张杰的那个小生,演的真是丑态毕露,看着都叫人气的牙痒痒,可是又不时的抖个包袱出点儿糗,惹的人哈哈一笑,总体气氛都算比较轻松。 唐时锦发现这戏,除了女主角“女状元”的衣服,是属于特制的,女版的小生服之外,其它角色的衣服都很普通,就是原来的衣服。 而且他们的唱词,都非常的简单直白,琅琅上口,不管是唱词,还是唱腔,全都毫不花哨,也不会像京剧那样还要画脸挂胡什么的,总之全都非常的接地气,哪怕身为现代人的她,都能听懂。 而且他们这种直白,跟后世流行歌曲那种直白,还不一样,这是一种立足于如今环境的直白,但就算杂着一些市井之语,也仍旧给人一种雅谑的感觉,不失韵味。 这绝对不是她所知的,任何一种戏剧种类。 她差不多能确定,这绝对是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的,与任何一种戏曲都不一样的新剧种。 这是唐时锦所在的大庆,独有的“糖戏”,她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在这其中,有她的影响。 这是唐时锦、炎柏葳,桃六郎、元阆仙……这么多的她和他们,一步一步的走出了这样的路,她给了天下这样的土壤,才会生长出这样的果子,不见得多么惊世绝绝,却无比无比的合她胃口。 唐时锦时不时的拍掌叫声好,下头就渐渐放开了,唱的更是清亮动听。 整折戏唱下来,也就不到两个时辰,改了一些小情节,把会元改成了状元,反而比真实的更加合理。 唱完了,唐时锦还把女小生叫上来看了看,扮相是真的非常美。 唐时锦叫人赏了,一边又问:“这戏是谁写的?” 她觉得这写戏的是个人才,很会抓重点,整折戏唱下来,一点多余的情节也没有,直扣主题,披的是“女状元”猎奇的皮,扣的却是“文人发声”的主题。 怎么说呢,这种当世之事,不是不可以做,但是怕就怕宣传的方向不对,这种能把准朝廷风向的,肯定多多益善啊,毕竟这种方式是无可取代的。 那女小生道:“回圣上,民女不知,是班主拿来的。” 吴不争笑道:“圣上别问了,臣知道是谁,还是个熟人。” 熟人?? 唐时锦挑眉,心说难道是写金啥梅的丁舅舅? 她就用眼神儿示意辜东陌,吴不争笑着点头,连辜东陌都吃了一惊,瞪大眼询问的看他。 唐时锦笑道:“那就赏班主吧!” 早有人应下,捧了银子出来,班主在对面戏台上跪谢了。 唐时锦把那个女小生也放了回去,一边跟炎柏葳道:“戏是好戏,就是怎么磨了镜气的。” 炎柏葳:“……” 云松柏:“……” 炎柏葳只能呵呵哒。 因为怕太像了会出事,所以这剧里的皇上只有一个,不用说就是唐时锦,他连个龙套都没混上,其实唐时锦的戏份也不多,毕竟主角是女状元,但是是做为被女状元仰慕的人存在的,所以……确实磨了镜气的。 内阁几个人低声商议了几句,然后桃大郎起身施礼道:“皇上,圣上,此剧虽尚可,但,此风不可长。” 第1172章 让你后悔一辈子 他们的顾虑,当然不是没有道理,任何时候,涉及到时事什么的,都是敏感的,尤其在此时。 唐时锦道:“我倒觉得无所谓,这世上,有几桩传奇呢?” 桃大郎坚持道:“圣上,就算是同一桩传奇,既然涉及到了朝廷,涉及取士大事,也不该搬上戏台……有失尊重。” 唐时锦正色道:“桃卿,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之前我们教文人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与此时我们教伶人什么戏能唱什么戏不能唱……在本质上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呢?” 桃大郎猛的一下顿住了。 唐时锦目光平静的看着他:“做不做是他们的事,对不对是我们的事,你说对吗?” 本来就是这样,当初文人的时候,那么多的傻逼,也没人说索性大家都不要写了,可一到了唱戏,张口就是不让唱了? 就好像广电爸爸也不会直接说,所有电视电视剧你都甭拍了一样,这些事情,需要的是良好的管理,而不是直接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不知是谁遥遥道:“文人戏子,怎能相提并论!!” 唐时锦哧笑了一声,向众人比了比那边:“你们听?所以在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藏拙’二字,因为你如果不藏好,只一句话,短短十个字,就暴露了你的愚蠢短视和狭隘!” 她看向那个方向:“我与桃阁老说的是国事,而你却只盯着头顶的井口叽叽歪歪,就譬如我说,近日京中米价翻了一番,你立刻就接了一句‘米贵那就吃面’一样,搞不搞笑的?” 不止一人笑出声来。 奉天皇帝这张嘴啊,真的是,但凡张嘴,就能让你后悔一辈子。 唐时锦连打听一下那人是谁都懒,就直接叫散了。 阁老们还想跟皇上说说,炎柏葳直接叫他们自己先商量好,他就拉着媳妇儿小手回去了。 虽然有这么个小插曲,但唐时锦仍旧挺高兴的。 她真的是,时常会觉得,身为一个上位者,对这个社会的影响,真的是巨大的,巨大的,这真叫她成就感爆棚。 人生圆满了有木有! 炎柏葳听她发了半天感慨,就严肃的道,“所以,让百姓多听听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故事,也能促进民间夫妻恩爱和睦,朝臣也少纳些妾室通房,不是很好?” 唐时锦难得赞同了他的意见:“你说的没错。” 她想了想:“可以适当的宣传宣传。我给六哥写封信吧。” 她就给桃成蹊写了一封信,大发了一通感慨,引得桃六郎也颇多感慨又十分骄傲……桃成蹊本来就是性情中人,两人来回的通了两遍信,各种商业互吹,就是不见文章写出来。 炎柏葳等急了,索性自己写了一篇文章,然后让桃大郎书写了,刻碑于此,希望能够像《九成宫醴泉铭》一样流传后世。 这是后话。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炎柏葳就带着媳妇儿,一大群人去打猎了,于是再次来见驾的众阁老,就见到了……太子小豆丁。 这边的猎场很大,圈起来了一整座山,而且没有叫人清理,比较原生态,所以什么猛兽都有可能出现。 炎柏葳还叫人备了弓箭。 唐时锦从来没有玩过弓,炎柏葳跟她道:“你左右手都能用破日刀,臂力绝对是足够的,起码两石弓不会有问题,我觉得可以试试三石弓,但也不用强往上加,本来就是玩儿,没必要逞强,拉伤了要痛好几日的。” 他就直接拿了三石弓过来,整个人贴在她背上,左右手各把着她两手臂,细细的教她如何瞄准,如何开弓。 连戚曜灵都看着有趣,过来拿了一把弓试了试。 戚曜灵的功夫走的是轻巧犀利的路子,并不长于臂力,但再不长于臂力,也是江湖好手,开个三石弓还是没问题的,就是看着姿势有些别扭。 云松柏看到了,遥遥笑道:“戚大人,不是这么来的!” 她纵马过来,扳了扳他的肩:“这儿要板起来,你不要学战场上那些弓箭手,他们大多是望空放箭,不讲究准头,那整个劲儿就不一样的……咱们平时开弓,比如你站着,整个身体力气要略微向前,劲儿撑在前脚掌这,这个皮子握在你手上,以你这个手指做为搭子,食指勾弦,大拇指这么按着……” 她一路讲解,戚曜灵道:“你还会弓箭?” 一边就试了一下,缓缓的拉开了弓,嗖的射了出去,什么也没射到。 唐时锦遥遥看着,叹了口气。 人家的师傅就好好教,她这个,一边教着还要到处吃豆腐,不务正业。 不过……这么一看,云松柏跟她的灵儿,好像也挺搭的啊…… 于是她捣了炎柏葳一下,两人上了马儿,放开缰绳慢慢的跑开一段,炎柏葳笑道:“你这才真是没学会走就学跑,站着还不会就上马了。马上射箭,主要是下盘稳,使力方式是一样的……” 唐时锦怼他:“你等我的肉下锅?你就不能自己先射几只?我这么聪明,你一示范我就会了。” “行吧。” 反正就是玩儿,炎柏葳也不在意,就叫影卫另拿了一把大弓来,走了一段路,就见他弯弓搭箭,箭枝嗖的一下就射了出去…… 啧啧,这动作略帅啊! 这个身体平侧,双臂展开的动作,有一种大开大阖的感觉,非常A、非常酷。 而且他用的弓很大很大,花纹古朴,衬着他身上的劲装,那腰什么的……真的巨迷人。 唐时锦把缰绳一掷,就跃到了他的马背上,搂着他的腰:“再来再来。” 她一本正经:“我这样看着你,才容易学会!” “行,”炎柏葳笑道:“你小心点儿,别碰到我箭,也别乱挠,我一下子泄了劲儿,伤到你怎么办?” “我是这种人么?”唐时锦道:“你放心就是了!你射你的。” 炎柏葳笑了两声,再次拉弓。 唐时锦整个人都跟着他转侧,双手死抱着他小细腰,感觉着他瞬间崩紧的腰线,还能看到他手臂使力时贲起的肌肉线条……然后,嗖的一下,箭枝带着锐响射了出去…… 喵喵的,幻肢都啥了好么?要不是担心有蜱虫好像跟他就地合唱野百合也有春天。 第1173章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反正学渣这种生物,就是除了正事不行啥都行,跃马弯弓虽然没学会,跃马啥啥倒是无师自通,玩的贼溜儿。 两人一直玩到下午才回去,众阁老已经等了一天了。 唐总怜惜她老婆累了,所以洗完澡就先出来,往正位上一坐:“什么事儿?” 众人:“……” 一肚子谏君之言,都被她给噎回去了。 桃大郎无奈的道:“圣上,能不能请皇上出来?” “不要,”唐时锦幽幽的道:“大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为什么有事情不跟我说非要跟他说?” 桃大郎:“……” 她摆明不讲理,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唐时锦还关心他:“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我听你声音有点哑。” 桃大郎道:“无事,臣就是一路少了茶,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唐时锦一抬手,拿了一个足球大的梨子出来:“我削个梨子给你吃吧。” 虽然已经认可了她是神仙这个“事实”,但是乍见她大变活梨,大家还是齐齐吃了一惊,桃大郎连阻止都忘了,然后唐时锦就叫人送了刀和盘上来,悠闲的给他削梨。 这种情形,要是换到现代,铁定有人大呼小叫,哪怕不熟也得过来问问,没准儿还得求她再变一个。 可是在这会儿,尤其面前是这些人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心里哪怕惊成尖叫鸡了,但脸上仍是一个比一个淡定,更不会张嘴问。 当然了,问了她也不会说。 他们也知道她不会说,所以就直接不问了。 桃大郎回过神儿来,连道不敢当。 薛凤连笑道:“圣上既赏你,你坐着就是。” 桃大郎叹了口气,只得坐下,唐时锦笑道:“薛大人从江南回来,还不曾聊会儿呢,不如这样,今儿我允许薛大人点菜,就算是我请你吃饭了。” “多谢,多谢圣上,”薛凤连笑眯眯的起身施礼:“那臣就求一个仙桃吃吧。” 唐时锦点了点头,动作利索的给桃大郎削了梨子,切成小块儿放在盘中,一个梨子切了四大盘,然后唐时锦又拿了一个桃子出来,云松柏过来接了手,动作利索的削皮,切了几大盘,早有太监放上小银叉,送下去让他们自选。 唐时锦又拿了苌楚,也就是猕猴桃出来,加上桃、梨、苹果拼了几盘,加上几篓葡萄、草莓,让人送去给太子和徒弟们吃去。 全弄好了,她才洗了手,一边跟他们道:“民间说吃人嘴软,也不知道是不是。” 薛凤连笑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此乃至理名言。” “行叭,”唐时锦失笑道:“我听明白了,那你走的时候,我给你带点儿给尊夫人吃去。” 薛凤连道:“多谢圣上体恤,圣上要说什么话,臣一定为圣上摇旗呐喊。” 唐时锦笑道:“你这个佞臣。” 说笑了几句,她才正色道:“其实今天,皇上本来不肯去,是我硬拉皇上去的。因为之前皇上说,各处的职责整改之后,六部精气神儿都看着长了,所以我就跟他说,比起六部,你不觉得内阁更加重要吗?比如说这事儿……之后要不要做,要怎么做,做什么,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是我的松柏他们在这儿,这会儿连部门职责都写好送过来了,我只需要看一眼,点点头,下头立刻就开始做了,多有效率。” “可是你们,到现在什么也木有……什么事情都要等皇上,皇上不来还要喷他不敬业不像个皇帝,像皇帝不像皇帝你们说了算吗?不应该是皇帝说了算吗?只要国家治理的好,天天听戏打猎也是好皇帝,要是治理的不好,循规蹈矩分秒不差也是个渣渣……讲究这些表面上的东西干什么?发小红花吗?你们是幼稚园的宝宝吗?离了皇上不会走路?要不要给你们发个奶瓶??” 众阁老:“……” 咋说呢,早就知道神仙的仙桃不是那么好吃的,一顿骂是免不了的。 其实这种情形,与炎柏葳本人有很大的关系。 君弱臣强,君强臣弱,炎柏葳在国事上其实是很强势的,所以内阁如今的运作方式,主要就是以“上意”为准。 具体到行动上,就是哪怕他们这会儿政策都拟出来了,也会先等到炎柏葳点头才会拿出来。 跟唐时锦的管理方式,完全不同。 唐时锦是典型的自由式管理,很多事情不介意放手,只要你把事情给我办好办漂亮了,平时你爱干嘛干嘛,该玩就玩,她还带头玩儿,她从不在意面上的事情,例如考勤。 唐时锦还跟他们道:“我没文化,就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吧,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一流商家抓文化,二流商家抓质量,三流商家抓考勤……我觉得还挺有道理的,你们说是不是?” 门边有人咳了一声。 估计是觉得她这一句像结束语,炎柏葳终于出来了。 众阁老纷纷放下餐盘行礼。 炎柏葳摆摆手坐下,唐时锦递了一个果盘给他,然后就带着云松柏直接走了。 不知道他们怎么商议的,反正此事最终归入了礼部,礼部下辖四司,是为礼部司、祠部司、膳部司、主客司。 就由礼部的礼部司具体管理此事。 因为这个年代很难实现报批通过后再“播放”,所以仍旧是由各地县令做为具体的审查官。 唐时锦还看了看他们拟的条款,这方面是这些人的强项,条款拟的还挺细的,也不算苛刻,目前来说这么执行就可以,怕就怕县令的水平心性良莠不齐,这个到时候让天网稍微留心一点儿就是了。 第二天,唐时锦又带着儿子们出去打猎。 因为连小天佑也带上了,所以也把差不多大的戚鑫宇带上了。 太子几个大的,本来就学过弓箭,只是没在真正的猎场上玩过,乍然一来,十分兴奋。 因为影卫没有几个长于弓箭的,倒是云松柏属于专业级别的高手,能拉三石弓,所以唐时锦叫她和影卫跟着太子们去了。 这边她直接把小儿子放在了马前头,戚曜灵也把戚鑫宇放在马前头,师徒俩人溜达着往前走。 看身边没人,唐时锦就拉开架势,给两个小屁孩展示了一下箭法。 唐总是装逼高高手,明明新学乍练,架势却无比的拉风唬人,小表情也十分炫酷,俩小屁孩儿看的双眼锃亮,无比崇拜,不住的拍手叫好,简直奏是最佳捧场王。 两人不知不觉走出一大段路,也打了不少猎物,戚曜灵道:“师父,该回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就拨马回转,一边走着,老远听到不远处有个男人的声音,吆喝了一声。 第1174章 生死自负 唐时锦略勒马,侧耳听了听,还听到了小孩子们的欢呼。 唐时锦问:“这谁啊?” “应该是马三道,”戚曜灵笑道:“我早上听他说要过来玩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这边的猎场并没有禁止其它人来。 但这个猎场本来就不是普通猎场,墙极高极厚,门口有羽林军守着,会明确的告知你,这猎场与一般的猎场不一样,因为皇帝两口子都是高手,又有无数的高手影卫,为了玩的痛快,所以里头没有经过任何的清理,毒虫毒蚁,狗熊老虎什么都有,没那水平的,千万不要去送死……否则后果自负。 对了,也不要指望我们去救你,因为我们也没那本事力抗虎狼。 而且,他们作风很国安部的……会叫你签同意书按手印儿。 要知道,这些随驾的人,哪怕是阁老家,也不可能前呼后拥带很多人的,带七八个护卫就算极有牌面儿的,懂事的都只带了随身小厮丫环,所以就相当于,你要来只能靠自己的本事。 也所以,同意书一甩出来,就挡住了不少人的步子。 毕竟他们只想找机会相处相处,抱抱奉天皇帝的大腿,并不是真想死。 但也真有艺高人胆大的,例如国安部的一些人和一些武将,所以零星也会遇到几个人,而且他们是真为了打猎来的,见了面遥遥抱一下拳就跑了,根本不往她们面前凑。 唐时锦也没太在意,就跟戚曜灵道:“说真的,我都不敢往深处走,我一到这种地方,就想起上次跟必安遇到狼,怪吓人的。” 戚曜灵道:“我也是。那会儿我看到一地狼尸,我又气又后怕!!” 他自己缓了一缓,又道,“你在最早,就是我还没来的时候,你不是还遇到过熊?我听皇上说你救了他。” “嗯,”唐时锦道:“但是遇上熊那一次,我回忆的时候,只记得我的机智和神武,记不太清熊是什么样子的了,所以不大害怕。” 戚曜灵笑出声:“明白了。” 两人漫漫的闲聊着,坐在马前头的小天佑,也一手巴着她胳膊,伸着个小脑袋跟戚鑫宇说话,声音奶声奶气的。 “鑫宇,你饿不饿?” 戚鑫宇也巴着戚曜灵的胳膊,两小只对着脸儿:“不饿呀!” “那……”小天佑想了想,“那你还记不记得在温泉,阿娘烤肉肉吃,好好吃,我们再吃烤肉好不好?” 戚鑫宇道:“好呀!” “那你跟你爹爹说。” 戚鑫宇在马上站起来,转身抱着戚曜灵的脖子:“爹爹,我们在这儿烤肉吃吧。” 全程听着两人商量的唐时锦和戚曜灵……默默的对视了一眼。 戚鑫宇虽然大一岁,但他的性子,即不像许天禄也不像戚曜灵,反倒是有点儿像王呦呦,非常呆萌。 而小天佑就是个心眼包,他自己没玩够想玩,非得撺掇戚鑫宇说。 所以唐时锦就觉得吧,这人的性格,真的是天生的,跟教育的关系不能说没有,但肯定不是绝对的,真有那种教育扳不过来的性子。 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几个人过了防护网,下了马儿,就叫人把打到的猎物拿下去处理了,支起烤架来烤肉,唐时锦还单独拿了锅,想给孩子们煮些酸梅汤喝。 这防护网是用手指粗的铁丝拧的,有两人多高,拳头大的眼儿,一丈一柱,很结实,可以防大型的猛兽,野兔野鸡什么的防不了,只圈出来一小片区域,主要就是为了给孩子们玩,或者野个餐什么的。 一直到近午,先是四小只那一拨人回来了,一个个跑的衣裳头发全湿透了,累的小脸儿通红,一进了防护网,就往地上一躺,张大手臂,毫无形象。 唐时锦过去看了看,她四儿子含泪小声跟她道:“阿娘,腿里头疼。” 唐时锦:“……” 这估计是跑的太多,腿内侧磨破了。 她又心疼又好笑,在外头也不方便看,汗浸着还疼,索性叫人先把四小只送回去,换衣服涂药什么的。 又等了一会儿,太子他们才回来。 大几岁真的不一样,反正太子几个回来的时候,看起来一个个还都还处于兴奋中,一点都不颓。 大家也没急着换衣服,先随便抹了把脸,一人喝了一碗酸梅汤,然后才坐下来,等着吃烤肉。 云松柏也草草洗了把脸,跟她道:“太子殿下射了一头鹿!正中脑袋!箭法神准!力度也够!我都惊呆了!!” 唐时锦惊讶道:“真的?” 她夸张的拍了拍手,“我儿子也太棒了吧!!怎么可以这么厉害呀!” 太子那小表情就是,想要装出沉稳的样子,偏又有点高兴有点得意,嘴角忍不住要往上弯,小声道:“阿娘,我让人收拾了给你做靴子的!” “好,”唐时锦认真点头:“我儿子第一次打到这么大的猎物,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谢谢儿子啊。”她摸摸他头。 太子很开心,嘴角弯着,然后端起茶杯来掩饰,小大人的样子,真是可爱的不要不要的。 前后脚的工夫,马三道几个人也回来了。 马三道其实是个心里很有成算的人,但走的是扮猪吃老虎的路线,作风挺莽,哈哈笑着进来,行了礼,直接就在旁边坐下了:“圣上,殿下可真是厉害啊!小小年纪大将之风,臣那小孙子,能有殿下一成臣就满足了。” 唐时锦笑道:“小庆儿也挺厉害的,练武挺能吃苦,那刀法是我一天天看着练起来的,怪不得人人都说有乃祖之风。” 马三道哈哈大笑:“圣上谬赞了!” 两人商业互吹着,又有一拨人回来了,居中一人是个白面少年,看着有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红底洒金团花袍子,腰带上嵌的珍珠都有鸽子蛋那么大,打扮的富贵之极。 后头跟着十余人,穿着护卫衣裳,看起来精神熠熠,功夫应该不错。 一过了防护网,他们就赶着过来施礼。 这孩子长的不丑,是那种细皮嫩肉,五官精致的长相,放在女子身上秀美婉约,但偏偏是个男子,看着就……娘的不行。 关键是他施完了礼,就含情脉脉的看着云松柏,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一样。 云松柏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强忍着没说话。 唐时锦也很烦这作派,直接道:“这谁家孩子乱跑进来了?” 看那傻孩子居然还张嘴想回答,马三道飞快的站起来,一把按着那孩子的肩,笑道:“臣送这孩子出去,家里大人估计也着急呢!”一边就手上加力,强行把他送走了。 第1175章 按下葫芦起来瓢 唐时锦不由好笑。 所以说朝上真都是人精,看人家这话接的多溜。 唐时锦转头问:“这哪来的二傻子?” “谁知道啊,我连名字都不知道!”云松柏看太子他们离的远,小声暴躁的道:“老拿那种恶心的眼神儿看我,真想把他的头给拧下来。” 唐时锦:“……” 她忍不住笑了两声。 她跟这姑娘是真的投脾气,不过她毕竟是现代人,法制社会,跟云松柏这种江湖儿女略有不同,云松柏的拧头剁手什么的,估计就是字面意思…… 一会儿马三道回来,唐时锦问他:“这谁啊?” 马三道也是一愣,笑道:“圣上不认识?这位叫穆宝根,他的嫡母算是太平大长公主。” 唐时锦都被他绕晕了,又问了问,才弄清楚这个关系。 这个人是什么人呢? 当初炎柏葳初登基,提拔了一个姑姑,太平大长公主代管女眷之事,虽然辈份上是他的姑姑,但年纪并不大,只生了一个女儿,早就出嫁了。 而这个人的爹,就是太平大长公主的驸马爷,但他的娘,却是驸马的小妾,后来扶正成了平妻,生了一个儿子,据说驸马的娘亲爱如珍宝,所以取了一个名字叫宝根。 本朝驸马,并未有明文规定不准纳妾,可是之前的公主驸马全都是不能入仕的,明明白白的皇家赘婿,就这还敢纳妾?还平妻?? 不得不说,挺有狗胆的。 关键是,这孩子自己有娘,并没记到大长公主名下,还敢姓穆??这热度是你想蹭就能蹭的? 再说了,乡下人有时候会给孩子起名叫宝根独苗什么的,但这种大家族,顶多起一个宝玉这种名,图的是好养活,真的很少起这种直白的生殖崇拜的名字。 宝根…… 不管这个名字还是这身打扮,还是那个作派,都带着浓浓的,老太太独宠的孩子那个味儿……就是内心的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实际是文不成武不就、屁事不懂、弱的一比那种。 真叫人槽多无口。 唐时锦也没再问,就带着孩子们吃了一顿烤肉才回去。 晚上的时候,八卦王者吴不争,就带来了第一手消息。 也就是唐时锦不混这儿圈子不知道,其实这孩子还挺出名的。 太平大长公主,是个老实人。 她出生没多久,她爹就死了,元盛帝登基。 但他不是个疼妹妹的,连女儿他都不疼,公主在皇家就像个隐形人一样,悄没声息的长大,悄没声息的出嫁。 但,怎么说也是个公主,公主府,嫁妆什么的,基本牌面儿是不缺的。 只是因为本朝驸马不许入仕,所以驸马多半身份不高,最常见的就是大家族的次子庶子,这位驸马也是,是侯府的幺子,也是庶子。 但,两人成亲几年之后,驸马家犯了事,杀的杀流的流。 驸马求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又求了元盛帝,把他生母给接了出来?? 倒不是说接生母不对,只是不符合这个社会的主流思想。 因为在这个社会上,妾生子也要视父亲的正妻为嫡母,而生母为安,是连叫都不许叫的,所以不管这中间有多少内情,你不管你爹和你娘,只接生母出来,这在这个社会是非常错误的行为。 但不知道怎么求的,元盛帝同意了,所以之后这位刘姓小妾,就摇身一变,成了公主府的老太太,一家子吃用大长公主的嫁妆。 虽然大长公主视她为正经婆婆,十分尊重她,但,京城的贵妇圈子,门槛还是很高的,并不认可这一位,没有人与她交际。 而随着大家年纪渐长,驸马也开始嫌弃大长公主,就开始寻花问柳,大长公主因为无子又不能生了,不敢发作,于是就越来越多,只是因为皇家驸马不敢纳妾,就只养外室。 一直到其中一个外室生了一个儿子,老太太欣喜若狂,想把她记入大长公主名下。 大长公主难得强势起来,执意不肯。 然后老太太去求了万通,万通收了礼就跟万氏说了,不知道万氏怎么说的,元盛帝就说大长公主不够贤惠,然后,就让这个外室进了门,成了平妻?? 再之后,据说这孩子三岁时,有一回被驸马带着进宫,遇上了万氏,说她是什么最漂亮的神女,逗乐了元盛帝和万氏,又听说了之前这些事情,就给这孩子赐姓了穆。 那老太太本来就没什么见识,一心疼孙子,经过这些事之后,深深以为这孩子有福气,所以更是爱如珍宝,宠的无法无天,嚣张跋扈,据说对待几个姐妹如同奴仆,毫不尊重。 但,这孩子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这个。 而是因为,他年纪渐长之后,开始出门交际,毕竟太平大长公主算是有了点牌面儿,所以也渐渐有了几个朋友,但有一回,他在一次茶会上,买下了一把扇子。 就是那种类似拍卖的茶会,先出价,再付银子拿东西那种。 结果拍卖行的人去家中却没能拿来钱,这个穆宝根回家拿钱,老太太不肯给,穆宝根抬手就抽了她一巴掌,指着她鼻子大骂让她给钱,那老太太不但不生气,还陪着笑脸,让他出出气就算了,钱就算了。 但被他拳打脚踢一番之后,还是给了银子。 拍卖行的伙计看了这一幕大戏,出来时精神恍惚,其它人套问了一下,就问了出来。 事后还有人出言试探,结果穆宝根不在意的道:“她本就身份低贱,当年要不是我们公主府出手,她早就死了,难道还要我当祖宗供着她不成?” 所以,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唐时锦皱着眉头,听着吴不争说完。 她问:“那大长公主呢?” 吴不争道:“听说大长公主每天就守着她的院子过活,不管驸马干什么,不管她们怎么闹,她什么也不管,有时候老太太闹的厉害了,就给几个银子,花钱买清静。” 唐时锦叹了口气。 她就觉得吧,真是按下葫芦起来瓢,每当她觉得努力小有成效,想躺了,就会出点儿事告诉你……你还有事情要做。 不过这事儿也的确是她疏忽了,都想到太妃了,怎么就没想想这些公主们呢。 如果连堂堂的皇家公主都过不好,那女子地位的提升……就是个笑话。 可是这次来别宫,只带了大长公主一家,其它公主都没带,就完全没想起来。 唐时锦揉了揉额头,吩咐吴不争:“先细查查这几个公主府吧。” 第1176章 老朱家的宝根根 元盛帝还有一个姐姐,封号玉容,这才是真正的“长”公主,是永兴帝的长女,已经老迈不堪,极少出门了。 而两个妹妹原本都没有封号,后来炎柏葳要用人,才赐了封号,一个就是太平,一个叫安宁,取自“天下太平,万物安宁。” 而元盛帝统共就有四个女儿,如今活着的只有两个了,早已经嫁人,但仍旧没有封号,就是一个二公主,一个三公主。 你说说有多惨,就是这么惨! 连万素云这种假凤凰都不如,万素云起码一出生就封了明月郡主!! 唐时锦越想越觉得愧疚,明明稍微伸伸手,她们就能过的很好啊! 虽然她一向信奉人不自救者天不救,可当今社会,“娘家”才是出嫁女的倚仗,假如娘家不理不睬的,尤其她又凶名在外的,那公主们就算有心自救,也不敢回来求助啊! 唐时锦又叹了口气,“你们先下去吧,让我想想。” 云松柏应了一声,施礼退下,走到门口了,唐时锦又道:“要是那个啥玩意,不懂礼数,你直接揍,不用客气。” 云松柏道:“是。” 此时。 朝暮宫一间院落中,一身红衣的少年正左右开弓,一下一下的朝老太太甩着耳光,一边骂骂咧咧,本来白净清秀的面容十分狰狞。 刘老太太不但不生气,还陪着笑脸儿哄他,“乖孙儿莫生气,乖孙儿真厉害,真有劲儿,哎唷喂可莫要伤了我乖孙儿的手,你可是我们老朱家的宝根根哟……” 门前,太平公主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贴身宫女枝繁,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哪怕这一幕并不是第一回见,仍旧叫她忍不住咋舌。 她真是很少见到这样的做派,哪怕是奴才被主子打,也不可能是这样发自内心的欢喜,好像她孙子还是一个小娃娃,能打人,说明他活泼有劲儿养的住一样,简直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枝繁忍不住道:“殿下,如今不比在府中,这儿人住的稠,会不会叫人听到了?” 太平公主淡淡道:“听到又如何?” 枝繁噎住,不敢再说。 枝繁年纪已经不小了,自小伺候太平公主,一生未嫁,太平公主是个好性子的,几个人相依为命,说是主仆,却情同姐妹。 可,她都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太平公主就成了这副样子,好也罢,坏也罢,生就生,死就死,她好像都完全不在乎了…… 主仆两人回到房中,太平公主盘膝坐在榻上,默默的捡着佛豆,捡一颗,念一声佛。 才拣了不大会儿,就听外头守着的叶茂叫了一声:“哎,你干什么!你等一下我还没通报……” 下一刻,老太太就快步跑了进来,老远就叫:“公主!公主!!” 嘴上叫着公主,可是那口吻,真跟唤鸡唤狗一样。 脚跟还没站稳,就嘴皮子一吧唧,滔滔不绝:“今儿咱们宝根去猎场打猎,见着了女皇帝,女皇帝看着挺喜欢咱们宝根的,笑眯眯的正与他说着话呢,结果就叫那个姓马的,什么马大人,硬上前给搅合了,死拉着咱们宝根不让他靠前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你倒是去跟她说说!” 一说到这儿,她想起什么似的双手一拍,“对啊,要不你带着咱们宝根儿去见见她?请个安?咱们宝根这么乖巧,女皇帝铁定会喜欢的,若是能讨上女皇帝的好,好处可是多的是,我跟你说,这事儿你可得上上心,好生办办……” 她叨叨不停,唾沫飞溅。 太平公主缓缓的停下了念佛。 她自小长在宫中,从会说话起,就会看眼色。 虽然她没亲眼看到,但猜也猜的到,唐时锦为人强势,在唐时锦面前,是不可能有官员背着她的意思“硬”怎么着的。 穆宝根在老太太眼中可爱无比,人见人爱,实际上蠢不自知,不会看眼色不会说话甚至不懂礼数,还好死不死的看上了云松柏,天天跑去纠缠……肯定是不知道怎么露出来,得罪了唐时锦,马大人才会这么干的。 太平公主低声道:“婆母,圣上向来不爱与后宅女眷交际,从来就没有请安这回事儿。就算是桃府甚至奉天府的人,没有事也是不会进宫的。我平白无端的去请安,怕是不妥,万一惹了事就不好了。” 这个老太太也知道,不由得一撇嘴,嫌弃的道:“你这还是当姑的呢!要搁我们那儿,当老姑的能当家里大半个家!你这可倒好,侄子侄媳妇连个正眼儿都不看你,你但凡有些个本事,也不至于落成这样,咱们宝根儿出门也不风光……” 话里话外的,说她没用。 可这就不是一回事儿!什么侄子不侄子的,人家是皇帝!尊卑有别!! 旁边枝繁叶茂全都气的不行。 这老太太年轻时能给贵人当妾,模样长的是真不差,哪怕如今老了也不丑,可那个叉着腰指指点点的样子,活脱一个骂街老太。 可是太平公主拿她当婆母尊敬,近些年虽然渐渐不怎么理会她了,却也仍是留着几分体面。 她们不敢怼她,只白白生一肚子气。 太平公主垂着眼由着她说,老太太叨叨了半天,看她这样子,越说越火大:“你看看你这样!死眉耷拉眼的!你怎么就不懂点人事儿呢?这人和人的情份都是处出来的,趁着这会儿住的近,你找些由头常去几趟,女皇帝还能赶你走么?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了宝根儿想想,宝根儿看看就大了,直到如今也没说上亲,你当娘的不上心,还要我一个老太太操心费力,你这样的儿媳妇要搁我们那儿,是要叫人戳脊梁骨的……” 枝繁实在忍不住,道:“你们那儿这么好,你上京城干什么!回你们那儿去啊!” 老太太当时就跳了脚:“小贱蹄子,你还敢回嘴!!” 她熟门熟路的往地上一坐,扯开嗓子就开始嚎:“哎哟哟,满天下就没这个规矩啊,儿媳妇的下人敢骂婆婆啊,我不活了啊……” 枝繁咬着唇跪下,却不请罪。 太平公主也没有斥责她,抬高声音道:“婆母,你小声些,你大呼小叫的,要是叫御史参了,我可护不住你!” 老太太的手都拍到了大腿上,却猛的一顿。 她也不懂御史管不管这些,有点被她吓到,半晌才瞪眼道:“你的丫环骂我,你还有理了!?” 太平公主又慢慢的捡起了佛豆:“理不理的又如何?真惹着了不该惹的人,谁还有空儿跟你掰扯道理?” 老太太明显被吓着了,意思意思的又嚎了两声,才悻悻的走了。 第1177章 看上你这条鼻涕虫 因为吴不争的人正盯着她们,所以唐时锦很快就收到了现场直播。 唐时锦心情真的挺复杂的。 她对太平公主唯一的印象就是老实,老实到木讷的感觉,现在看来……也不能算错,但她也并不蠢,起码她非常明白,如何对付这个老太太,一句话就能掐准命脉。 唐时锦不明白的是,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还要忍受这个老太太呢? 本来就不是正经婆婆,一家子从上到下全吃她的嫁妆……让她们滚很难吗? 再一想,可能当初情浓时把人接了过来,接进府当正经婆婆,后来元盛帝又似乎对穆宝根有一些关注,所以她不好再把人送走了? 不受宠的公主,肯定顾虑极多,她不能单纯的用自己想法去判断,否则就有点儿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等等,这老太太在公主府待了几十年,还是这种画风……这件事情,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如果是有意的,也是无可厚非,唐时锦还得佩服一二,假如是无意的……哪怕公主府再落魄也是公主府,加上后来炎柏葳开始用她了,不可能没有来往的内眷,人是最会学乖的一种生物,就照葫芦画瓢也不会这样,这种性格,完全无意识形成,不太可能。 唐时锦跟吴不争道:“再细查查吧。” 事儿虽然她放在心上了,但其实一时也用不着她,天佑还想去猎场,唐时锦被他闹的头都要大了,只能又带着他去了。 戚曜灵几个一早出去游山了,于是唐时锦只带了云松柏,两人边走边聊,看到猎物就随手打几只。 唐时锦问:“你的功夫是谁教的?” 云松柏道:“我爹我娘都会功夫,我博采两家之长!” 唐时锦问:“你爹娘不是江湖人吗?为什么还会弓箭?” 云松柏顿时就不好意思了,道:“其实……其实是我后来请了一个上过战场的老兵教的,我还学了兵法来着!因为我爹说,你多学一样,被圣上挑中的可能就会多一些。” 唐时锦:“……” 来自粉丝的深情,她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 小天佑一直听着两人说话,然后他仰脸道:“阿娘,我们回去烤肉吧,天佑饿啦。” 唐时锦一勒马:“这才走了多大会儿,你不会就是为了吃烤肉吧?” 小家伙张开小嘴傻笑。 唐时锦无语的道:“你要吃烤肉,叫厨房直接给你做啊,这大太阳的,何必非得上猎场!” 天佑一本正经的道:“厨房做的不好吃!” 唐时锦一想,也悟了,她在这边烤肉,用的是空间里的调料,尤其孜然味儿足的很,而御厨给这些小孩子们做东西,根本不敢用这么重的料。 唐时锦本来也不想打猎,就拨马回转,让人支起架子来烤肉。 她们今天出来的晚,这会儿已经午时了,才烤了没多大会儿,又见穆宝根前呼后拥的出来了。 说真的,这排场比她都大,唐时锦虽然出门必带影卫,但今天也只带了四个而已……他这个,打眼一看至少十来个。 而且出来之后,很敷衍的行了个礼,就涎着个脸去找云松柏了。 唐时锦都无语了。 她还从没被人无视到这个地步……精虫上脑也得有个限度,这孩子是真的蠢吧?哪怕她是个店铺掌柜,撇开她去勾搭她铺子里的人,也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吧? 云松柏也十分愤怒。 但现在他们三人有事情时常开个小会,比如这件事情,唐时锦说可以揍,但是许夙意说,要揍可以,必须完全占住理,不能让人说什么,不能反而给唐时锦惹了事。 云松柏觉得有道理,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穆宝根今年才十八,就一副酒色过度的德性,眼神迷迷登登的,涎着脸的样子又熟练又油腻。 他粘乎乎道:“云姑娘,你今天也出来打猎了?” 云松柏没理他,穆宝根又道:“我今天早上在外头等了你半天,还以为你不来了,幸好你还是来了。” 云松柏冷漠道:“等我干什么?我欠你钱吗?” 穆宝根矜持的笑了几声:“云姑娘真会开玩笑,我一向很仰慕侠女,那日在街上见到你,我一见钟情,听闻你文才也好,也挺难得的,我不在乎你的出身,我可以娶你为妻……” 他说话,带着很做作的鼻音,就好像两三岁的小孩子向大人撒娇一样,话里那个纡尊降贵的味儿,听着就让人想踹他一脚。 云松柏被恶心的不行了,霍然站起,唐时锦反应迅速,一把搂过儿子,捂住了他耳朵。 果然云大侠破口大骂:“我堂堂的五品京官,天子近臣,眼得瞎成什么样才能看上你这条鼻涕虫,捡块狗屎还肥肥田呢,你这种恶心东西给我提鞋我都不要!赶紧滚他娘的蛋,再不滚把你脑袋掰下来当屎罐!” 穆宝根直接惊呆了:“你……你怎么能骂人呢?果然是草莽之人,居然如此的不懂规矩,不知礼数……” 唐时锦道:“肉熟了。” 正要继续开骂的云松柏当时就是一顿。 然后她直接上前,一脚把穆宝根踹出去数丈,那几个护卫急跃起来把人救下。 唐时锦松开儿子,摆了摆手,影卫立刻上前,随手抓了把草塞进穆宝根嘴里,一手抓着他后颈衣服,直接拖了出去,穆宝根想挣扎,却根本挣扎不动,瞪着眼呜呜的。 众护卫惶惶然的跟着,一声不敢吱,走到门口,影卫把人一扔,直接吩咐:“以后这个人不许进。” 羽林军连声答应,影卫这才折了回去。 唐时锦三个人喝汤吃肉,天佑很好奇的问她:“云大人,你刚才在说什么,为什么阿娘不让我听?” 云松柏心虚的咳了一声:“我骂那个人呢,是我不对,八皇子不要学我。” 天佑问:“你骂的是什么?” 云松柏一咳,唐时锦问:“是不好听的话,所以不是应该非礼勿听?” 小天佑振振有辞的道:“看起来很厉害呀,说不定天佑也会遇到坏人,事先学一下,到时候就可以用啦!” 唐时锦:“……” 所以她才说,性情什么的真是天生的,同样都是她儿子,也同样都是炎柏葳教出来的,小甜宝小时候,会小大人一样教育你以后不许说脏话,结果换了天佑……他还想学学自己也跟着说?? 第1178章 圣前第一红人 唐时锦三人还没出猎场,外头就闹了起来。 穆宝根被宠的不知轻重,但几个护卫却是知道尊卑上下的,他们是一点没耽搁的,就把人送回了宅子。 猎场上草厚,穆宝根其实并没受伤。 但他是个窝里横,一回到院子,就发疯一般大闹起来,老远都能听到他嚷嚷:“不识抬举的东西!我肯娶她是她祖上积德!不然谁会娶这种没教养的乡下婆子!她还敢打我!分明是不把我们公主府放在眼里!!” 老太太一看他孙儿这样,也气疯了,立马滚在地上撒起泼来,逼着太平公主:“这么欺负你儿子你也能忍!你赶紧去找女皇帝评评理!让她给宝根做主!!我告诉你,不抓了那个贱婢来给宝根儿磕头请罪,这事儿过不去!!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还敢要我孙儿的强……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当,那就给我乖孙儿当洗脚丫环好了……” 朝暮宫人住的稠,闹成这样,实在没法装听不见。 这一回,来的女眷大多金尊玉贵,养尊处优,哪见过这种市井泼皮的德性?? 那老太太一边在地上打滚,还扯头发撕衣服,那块肉都露出来了,这是真的不要脸了吗? 众人是真的瞠目结舌,连劝都不知道要怎么劝。 再一打听出了啥事儿,更是面面相觑。 云松柏是实打实的五品官儿,唐时锦的爱将,尤其她能文能武,风头隐隐压过了辜东陌,成为唐时锦跟前第一红人……虽是女子,却前途无量,不不,应该说,女子之身,反而给了她更多助益。 说一句到底的话,这满京城哪一家少年郎,能娶到她都是烧了高香,这穆宝根凭什么? 再说了,唐时锦自己都是出身草莽的,如今还有谁敢拿这一点说事?这跟指着和尚骂秃子有什么区别? 而且这老太太还一口一个“女皇帝”,虽然这种叫法不能算错,但也实在不够尊重。 要知道皇帝尊号本来就是天下皆可称呼的,你直接叫奉天皇帝,甚至直接叫皇上不行吗?? 真的是槽多无口。 唐时锦听到禀报过来的时候,这边儿正热闹。 见她过来,人群迅速让开了一条路,一边逶迤行礼。 唐时锦并不算意外的,看到了太平公主脸上那抹来不及收起的奇异笑容。 看来,把老太太和这个穆宝根养成这样,还真是她故意的。 唐时锦大步进去,早有人搬了椅子来让她坐下,唐时锦扫了一眼院中,老太太还坐在地上,猛的一下憋住气,还憋出一个嗝来。 影卫飞也似的把穆宝根拖了出来,扔在地上,穆宝根也吓的哆哆嗦嗦,一个字不敢吭。 又隔了一会儿,才见那位驸马爷快步过来,迅速爬在地上行礼,几十岁的人了,头发都白了一多半了,还一身的脂粉香气,显然是不知道从哪个女人床上过来的。 唐时锦都无语了,整个人都忍不住战术后仰。 云松柏上去就踹了朱驸马一脚:“跪远点儿!恶心东西,都熏到圣上了!” 唐时锦:“……” 倒也不必。 但朱驸马就无比迅速的应了一声,爬起来飞快的跪到了墙边边,简直,简直就特么烂到骂都懒的骂。 唐时锦道:“老远就听到有人骂,是怎么回事?” “哎哟哟!”刘老太太膝行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是真正的,字面意思上的,捏了一把鼻涕拧下来,又抹了一把泪。 唐时锦再一次战术后仰。 老太太哭道:“皇上啊,你要给我们宝根儿做主啊,她……”她一指云松柏:“她打我们宝根啊!” 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们宝根怎么说也是公主府的人,是传承血脉儿的男丁!是我们老朱家的独苗苗……这个贱人说打就打,有没有把公主府放在眼里,一个伺候人的下人她凭什么动公主府的人啊,皇上可要为我们做主哇……” 一把鼻涕一把泪…… 唐时锦是真的被恶心的不行。 她问太平公主:“姑姑,莫非你曾经说过,公主府的势随他仗??” 太平公主明显的愣了一下。 四目交汇,她嘴唇颤抖了一下,然后咬紧牙关,坚定的跪了下去,口齿清晰,一字一句:“皇上,此人与穆宝根,与臣妾并无关系,臣妾从未说过这话!也从未这么想过!!” 唐时锦点了点头,向刘老太太道:“你听到了?” 刘老太太也愣住了。 她万万没想过,一直被她拿捏的死死的儿媳,居然敢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她一愣之后,整个人都狰狞了,瞪着眼张牙舞爪的道:“你敢!你怎么敢!宝根是我们家的独苗啊!你这个不会下蛋的鸡,你自己生不出来还想害死我的宝根儿,你这是安心要叫我们老朱家断子绝孙啊!你怎么这么恶毒啊……” 两个宫女急膝行过来,挡在太平公主面前。 唐时锦抬了抬手,一个影卫飞也似的跃下,一手抓住老太太的发髻,提起来就掼到了地上。 老太太猝不及妨,当时就息了声,在地上爬了一下,茫然无措。 唐时锦道:“我不耐烦跟这种听不懂人话的说话,诸位,有没有会问话,打人疼的老嬷嬷,借我用用?” 短暂的一静之后,陆夫人急步过来,福了一礼,笑眯眯的道:“圣上,臣妇还挺会问话的。” 唐时锦反倒愣了一下。 她站起来,一手拉起她,拍了拍她的背,温柔道:“不必如此,哪里就至于这样了。” 陆夫人猛的一愣。 她下意识的想抬头看看她的神情,又忍住了。 她当然不愿做这种奴仆之事,可是,她心里没底,她只能尽量多做一些,脸面什么的,在家族前程面前,当的什么。 可是她没想到,她会懂,她会阻止。 就好像人一直撑着不会委屈,可是被人温柔的安慰一句就会委屈一样,此时,她的手握着她的手,轻轻的,安慰的拍着她背,她居然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又是短暂的一静之后。 太平公主的一个宫女,忽然上前一步,磕头道:“圣上,奴婢会问话!” 太平公主惊的一抬头,似乎想要阻止。 宫女却又膝行上前一步:“圣上,奴婢真的很会问话的,奴婢……打人也疼。”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就你来,你叫什么名字?” 这宫女年纪已经不小了,容貌娟秀,轻声道:“奴婢枝繁。” 唐时锦嗯了一声,示意影卫把老太太和穆宝根反剪了手,拖了起来。 枝繁长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咬着牙,几乎是用着全身的力气,狠狠的扇了刘老太太一个耳光!! 第1179章 鞭尸十遍都不够 刘老太太一声惨叫,脸都被打歪了。 然后枝繁声嘶力竭的喊道:“你这个该死的……疯婆子!!” 喊出了这一声,好像迈过了一个坎儿,她凶狠狠的续道:“我们殿下是主子!是主子!!你只是一个贱妾!朱俊杰是一个倒插门!穆宝根是一个外室子!你们一家子,全都是一些死不要脸的东西!你们吃喝拉撒,就连着上茅房的手纸都是花的殿下的银钱!” “结果朱俊杰这个倒插门,擎张着嘴等吃不说,还用我们殿下的银钱一个一个的养女人!还有你……枉我们殿下这般对你,拿你当亲娘孝顺,结果你却害了我们殿下,你们全都丧尽天良!丧尽天良!” 她抖着手,又甩了她一巴掌:“我们殿下也有过儿子的!生生叫你们害死了!要不然还有穆宝根什么事儿!你们这伙不要脸的东西,还敢扯着公主府的名头行事,你们这些刽子手!你们不配!你们该死!你们都去死!!” 太平公主猛的暴哭出来。 唐时锦示意陆夫人过去安慰。 枝繁显然是鼓足了勇气,想要拼着一死,为主申冤,说到后头,渐渐语无伦次。 唐时锦本来也只是要当着人把事情说明白,见说的差不多了,便道:“好了,可以了。” 枝繁猛的软倒下去,捂着脸痛哭失声。 桃二夫人站在人群中,轻声道:“好一个忠仆!” 唐时锦点了点头:“确实是个忠仆!” 她拍了拍她的肩:“好姑娘,别怕,下去休息吧,你主子的冤屈我都知道了,我会为你们做主的。” 枝繁撑着的劲儿一下子就散了,哭着向她磕头,说不出话来。 唐时锦叫了戚曜灵来,让国安部接手这事儿,先把那一家人都关了起来,然后就带着太平公主回去了。 太平公主痛哭了一场,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洗了脸进来,便施礼道:“圣上,只要能处置了那干人,臣妾就是死也甘愿。” “自家人,说什么死不死的,”唐时锦叹道:“姑姑,之前都是我疏忽了,你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那些人得罪了你,我定会为你讨还公道。” 太平公主滴泪道:“圣上……” 实在是憋了太久,太平公主且哭且说,但慢慢的问下来,再问问宫女,审审朱驸马和老太婆,就把前后的事情都弄清楚了。 简单来说,这个朱俊杰就是那种“忍一时之辱娶你,待我功成名就定要血债血偿”的那种人。 他是家中庶子,但并不是唯一的庶子,更不是唯一的驸马备选。 所以,当初这个驸马也是他花尽心思抢来的,可是他自认为一身傲骨,视这个为极大的屈辱,一边享受着驸马的福利,一边卧薪尝胆,思谋着将来报复。 很快,他就发现太平公主的性子好的出奇。 于是他开始一步步的试探她的底线,先只是冷脸冷言,渐渐的就敢动手了。 他在家中是下人丫环都敢不放在眼中的存在,却能随意的轻贱金枝玉叶,说打就打,说骂就骂,这个游戏……简直叫人上瘾,所以他越来越过份,最后甚至开始养外室,夜不归宿。 而太平公主,起先是真的喜欢他,后来发现他不像她想的那样,嫁夫随夫,也没办法了。 她在宫中从未被重视,也没嫁得良人……后来刘老太婆来了。 刘老太婆本来就是个乡下姑娘,死里逃生,寄人篱下,自然要各种讨好她,这样的温暖,在太平公主的生命中极少有过,所以那两年,两人相处的如同真正母女。 一直到驸马遇上了真爱。 他觉得他老朱家的孩子,当然要让真爱来生,于是勤加耕耘,终于结了果。 那时候太平公主早已经生下了长女,肚里又有了一个,驸马要接外室进来,太平公主不允,要她把外室子计到名下,公主仍是不允。 驸马早就被她的好性子惯坏了,被拒绝之后怒气冲天,然后他就想着,如果公主没了儿子……那还怎么拒绝收养外室子? 于是他决定设计让她小产。 但那个时候,太平公主对他已经有了防备,几番不成,最后……是刘老太婆出了手。 太平公主与刘老太婆处的好,根本没想过她会害她,于是中了药,打下了一个六个多月的,已经成形的男婴。 公主当时就疯了,大病了一场,险些没救过来。 半年之后,外室产了子。 又等了两个月,驸马看公主好像恢复了,试探着提议让她收了外室子。 公主死都不肯答应。 然后就是元盛帝和万氏,整出来的那些破事儿。 太平公主恨之入骨的人,被元盛帝亲口封成了平妻,想取代她儿子的人,被赐姓了穆。 什么金枝玉叶,公主殿下,简直就是个笑话。 她只能把恨埋在心里,换了一个方式去报复,就这么年复一年。 唐时锦一路听下来,连她都觉得意难平。 元盛帝真的是……整这些恶心事儿,真的是鞭尸十遍都不够。 京城里。 江大人这一次留守国安部,接连收了好几封信。 头一封是戚曜灵写的,给他寄过来几副改良版的扑克牌,还写了打法。 第二封是太子写的,长篇大论的写了他第一次打猎的感受,还寄过来一只死兔子?? 兔子他还没来的及吃呢,就收到了唐时锦的信。 结果是叫他干活的。 江必安收了信,就带着人围了公主府,所有相关人员下了狱,连夜急审。 刘老太婆哪里会管家,公主府漏的跟个筛子一样,很多事情外人都知道,更何况是家里人。 很快就把前后的事情都审了出来,连同十几年前,刘老太和驸马合谋陷害公主,都有不止一人知道。 这一下倒是省事儿了。 江必安连夜报过来,唐时锦立马让太平公主休了夫,涉案人等,如刘老太婆、朱俊杰、穆宝根等人,全部押送回京,按律处置。 唐时锦跟云松柏道:“帮我记着点儿,以后隔上两三个月,有节日就节日,没有节日找个由头,见见这些女眷们。” 云松柏应下。 唐时锦出了会儿神,又道:“可这件事情,还是宜低调处理。只是对大长公主是不是不大公平?” 云松柏还没说话,炎柏葳就隔着屏风道:“没什么公不公平的。” 第1180章 凭本事争宠 他绕过屏风过来:“这件事情,你真的不用感到愧疚,这些公主们,真正该重视她们的,本来就不是我们,再说了,即便我们有所疏忽,也远不到求告无门的程度,她们要真遇上事儿打算自救,总有办法的,桃家、奉天府摆在那儿,国安部更不用说。若她们觉得公主面子比天大,不愿意像寻常百姓那样去国安部……这不是你的错。你又没说过皇亲国戚不可来?” 不得不说,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炎柏葳续道:“还有见女眷,你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也不用像个任务一样,直接放句话出去,或者赏些东西也一样的。” 唐时锦又转头跟云松柏道:“传书回去,叫他们出些药玉的饰物,赏去公主府。” 云松柏仍是应下。 炎柏葳又道:“至于低调不低调,你若要低调,不下告示就是了,皇家之事不下告示也说的过去,这样一来,大家自然就知道不该往外说。” 唐时锦叹道:“也行吧,要真按律,穆宝根估计没多少罪,大长公主也未必甘心,我回头去跟她说说吧。” 此时各公主府的事情还没报过来,太平公主也还没缓过劲儿来,下一步要怎么办,她还得好好想想。 云松柏打岔道:“圣上,上午戚大人过来时,说上山那一路风景很美的。” “对啊,”她一提,炎柏葳也想起来了:“还没带你去逛逛那边呢!我们明儿一早去吧!” 于是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皇帝两口子牵着手,也没带儿子们,就悠闲的去登山了。 影卫和云松柏辜东陌,远远跟着,许夙意留守,防备着临时有事好处理。 强迫症炎柏葳修园子,肯定是面面俱到的,这条山路修的很有江南风味,小桥流水,花木掩映,脚下铺着小石子,处处精致,一步步往上,越走越觉得清幽,连唐时锦这种糙汉子都觉得心静了。 路尽头,那山也不陡峭,连花木都是修剪过的,那花墙修的齐刷刷的,真像个花毯一样,满足强迫症。 两人一直走到山顶,转身回看时,就见下方各色繁花烂漫,依稀能看出中间一条白色的山路,依着山势弯曲回旋,有如蟠龙。 唐时锦叹道:“太美了,就像画儿一样。” 炎柏葳笑道:“这边就是照着江南的感觉修的,那边有些不同,明儿你若有兴致,咱们去那边看日出。” 唐时锦道:“你是不是嫉妒我能出去玩儿,自己不能去,所以故意修了不同的风格,好足不出户走遍天下?” “算是吧。”炎柏葳笑道:“只要愿意过来,这边每年都能住个半年,总得修的有意思些,省得孩子们几天就住絮了。” 唐时锦被他说的也有些心动:“等我回去修个高科技体验园玩玩。” 炎柏葳道:“在皇宫里修吧。” “别,”唐时锦道:“宫殿拆了怪可惜的,你放心,我肯定修近点儿,你去住很方便。” 锦临大帝给了她一个满意的眼神儿。 唐总摸了一把长眼睫毛,踮脚亲了他一口。 影卫习以为常,云松柏两人则迅速的转回了身。 唐时锦也并不觉得尴尬,她在山上凉亭坐下,把他们俩人叫过来,煮了一壶茶,慢慢的坐着喝,一边就道:“这么美的景儿,可惜我的小秀儿没来,不然画下来就好了。” 辜东陌立刻道:“臣愿效劳。” 唐时锦哦了一声:“对对,把你给忘了,那你画画看。” 辜东陌趁机道:“臣听闻,当年圣上为曾大人赐字‘天下第一画’?臣一直很好奇那画是什么样子的?” 炎柏葳笑了一声。 唐时锦也笑道:“小秀儿画人物,特别能拿捏准那个劲儿,你知道不?我六哥画画好,皇上画画也好,唐伯虎的画更是巨有名气,可是要叫我看,人物统统没有小秀儿画的好。” 她在空间里翻了翻,发现她还带着那画册,就拿出来叫辜东陌看了看。 辜东陌很认真的翻完,并没有露出“文人相轻”的神色,双手交还:“臣会尽量学习这个感觉的。” “倒也不必,风景画大可随意。”炎柏葳笑道:“即便是人物画,若是画别人,也大可随意。说白了,锦儿对画也就是叶公好龙,她写那个天下第一画,也就是一时心情,不当什么的。” 小光棍辜东陌,和小光棍云松柏,居然都听懂了。 所以唐时锦喜欢的其实是画上的人呗?? 这会儿登时就看出班底不一样了,这要是在内阁,肯定有不止一个人凑趣,结果此时……炎柏葳秀完了,俩人都没说话。 唐时锦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指着炎柏葳道:“可见你身边全是佞臣。” 辜东陌俩人回过劲儿来,也有些尴尬,他们是真没想到要凑趣一句,可是这会儿找补也没法找补。 好在炎柏葳也不在意,笑道:“什么臣都是有用的,端看怎么用……我们要不去那边看看?” “今天不去了,”唐时锦道:“你说看日出,那就明天去好了。” 于是几人喝了几杯茶,就往下走,下的时候,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往上来。 唐时锦回去之后,就开始想她的高科技体验园,不知道为什么,一说起高科技体验园,她首先想到的居然是马桶?? 当然了,一系列卫浴措施都可以安排上,还有什么呢?什么能让人感受到高科技,又是如今的科技水平能达到的呢? 这么一想,真的很想再去那边走走,带着学霸葳让他去多背一些知识,要是能弄出电来就好了…… 而辜东陌回来,就开始画画。 云松柏从旁边路过了五六七八次,闹的辜东陌都烦了,直接道:“我又没说不让你看,你能直接坐下看吗??” 他一说,云松柏就毫不客气的坐下了。 辜东陌显然是个中高手,而且画的是唐时锦可能会喜欢的,栩栩如生的那种风格,看起来那花枝儿都似乎要探出来一样。 云松柏在这方面并不擅长,简直奏是羡慕嫉妒恨,觉得这画一送上去,铁定会分走圣上很多的宠爱!! 可是人家凭本事争宠,她也木有办法,只能悄悄跟许夙意道:“我为什么就不会画画呢?我要是会画画可有多好?” 云松柏平时明明很酷炫,一到这时候就有些孩子气。 许夙意笑道:“东陌会武吗?” 云松柏一窒,许夙意道:“我不擅书也不擅画,我不能文也不能武。” 云松柏看了他半晌:“好吧,我懂了,但我还是希望圣上最宠爱的是我。” 有人接话道,“圣上最宠爱的是皇上,其次是我,你们这些小妖精,想什么美事儿呢?” 云松柏道:“怎么可能!其次怎么可能是你……诶?”她终于回过神来:“谁在说话?” 第1181章 又有本事又会作 吴不争从拐角处冒出一个头,还故意妩媚的捏了个兰花指。 云松柏抽了抽嘴角,然后她想起来:“是公主府的消息来了吗?” “嗯 ,”吴不争走过来:“你说说你们一个个的,天天计较这个,有啥用?圣上喜欢什么样的人,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云松柏问:“什么样的人?” 吴不争道:“能干不抢功,知趣不争宠,给个笑脸就死心塌地,哄上两句就赴汤蹈火……” 他话锋一转:“你以为这样圣上就能喜欢你了?呵呵,怎么可能!这样的人她肯定想多要几个、几十个,多多益善!只有像桃六郎那样,又有本事又会作的,她才会上心宠!” 唐时锦抬起头,与刚进门的吴不争默默对视。 不得不说……吴不争,真的是一个顶级情感大师,这一针见血的,连她都无法反驳!! 短暂的对视之后,唐总主动岔开话题:“有事?” 吴不争立马严肃道:“公主府的消息都过来了,”他把手头资料给她,一边道:“这些公主,就是玉容大长公主过的最好,其它人,其实也过的去。” 玉容大长公主年纪大了,儿孙算是孝顺的,如今就是老太君,日子挺舒心的。 其它的公主,虽然日子一般,而且驸马也都有外室纳妾之类,但起码没有太平公主这么惨。 说真的,毕竟是公主,但凡有脑子的人家,基本的体面都会给的,毕竟皇家自己再怎么不当回事儿,也不会想看到皇家公主被一些臣属磋磨。 像那种从磋磨金枝玉叶中找存在感的,多半都是心理扭曲的,这种人说少不少,但要说多,也真不能算多。 唐时锦细细的看下来,倒是放了心。 这种公主就好说了,只需要稍微加一点关注过去,她们自己就会翻身,驸马只要不傻也会自己改变。 炎柏葳拿过来看了看,道:“我那两个妹妹,叫礼部上封号吧,然后一起给些体面。” 唐时锦点了点头。 朝暮宫这边是整个朝廷搬过来,事务反倒比在京城还顺畅,很快就上了一些备选封号,炎柏葳选了仁福和贤福两个,下旨赐了封号,同时其它公主也都一起赏了,玉容、太平、安宁全都加赐了皇字。 而且这会儿皇上有钱,并不小气的赏了许多金银珠宝,唐时锦还体贴的每人加送了两千银票。 太平公主府被围的事情,早就传的人尽皆知,大家差不多能猜到出了什么事,对几个公主来说,倒是意外之喜。 还是那句话,就算他们是隐形人,就光身份也能压住不少人,只要她们不是隐形人,身份绝对能压的死人。 这些事情,唐时锦都叫人传给了太平公主的贴身宫女,然后让她们转述给太平公主。 估摸着差不多了,唐时锦又过来跟她聊了会儿。 像刘老太和驸马,包括驸马的真爱,都可以判剐,穆宝根不知情,判不重,可以让他做工还债,毕竟这么多年都是吃用的太平公主的东西,还债是正还。 对这种养尊处优的凤凰蛋来说,做苦工,绝对比死了还要痛苦。 而太平公主自己,唐时锦本来想邀请她回宫住的,但是她发现,太平公主虽然身份合适,但她这个性格,其实是有点别扭的,不适合做什么“实事”,所以太平公主想闭门清修,她也答应了。 一出来她就叹了口气:“走吧,去找大嫂二嫂。” 马上就是七夕了,很女人的一个节日,乞巧什么的,她自己干不了,但是可以找外援。 这趟桃相夫人没来,但是桃大夫人陈氏和桃二夫人秦氏都来了,到时候可以让她们带着人玩儿。 桃大郎在旁边听她说了,就劝她:“不过是乞巧,又不是什么难事儿,你带着她们做,不是更加的名正言顺?” 唐时锦怼他:“这么简单你去啊!” 桃大郎无奈道:“你这不是不讲理么?” “我怎么不讲理了?”唐时锦笑道:“我比你英俊比你汉子,我力拔山兮气盖世!而你斯斯文文娇娇弱弱,倾国倾城貌,多愁……多愁善感身,你自己想想你带着人乞巧,是不是比我合适?” 陈氏和秦氏憋笑憋的很辛苦,桃大郎默默败退了。 他们一走,秦氏就拉着她坐下,一边笑道:“昨儿大嫂子还跟我说起这事儿,乞巧要办就办的热闹点儿,这趟来的人可是不少,有不少人家都带了小姑娘呢!” 她给了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儿。 然而唐时锦是真的没有第一时间领会,半天才问:“是我想的那样吗?” “不然呢?”秦氏道:“你还觉得太子很小吗?” 可是太子就是很小啊!! 唐时锦扶了扶额。 十岁就开始操心婚事了,她永远跟不上这个节奏。 其实都城世家相看人家,有讲究的,甚至会从一出生就开始留心,毕竟当家主母专门干这事儿,关注上十几年是常事。 陈氏在旁笑道:“不只是太子,我们砚儿,还有你们宏儿,也都可以相看着了。” 唐时锦:“……” 她难得的被说的紧迫起来。 虽然她觉得一点都不急,再过十年都不晚,可要是人人都这个时候就开始相看,那,她儿子不早点抢一个,岂不是只能要人家挑剩下的了? 回去她就跟炎柏葳说这事儿。 炎柏葳倒是不在意:“确实不急,咱们的儿子,没有挑剩下这一说,根本用不着这么急。起码等太子十二三岁之后,性子定了,再慢慢的找也不晚……你不用当正事儿办,就过过眼吧,有实在喜欢的再说。” 唐时锦道:“可我还没有进入婆婆心态。” 炎柏葳笑道:“那就先放放,将来让他自己挑吧。” 话虽如此,乞巧节的时候,唐时锦的眼神儿,仍旧忍不住要往小姑娘身上瞅。 真的身在其中,就会发现,皇家的每一个动作,下头的人,真的都会拿放大镜看,哪怕皇家没有动作,下头也总会有聪明人,做出有效的预判。 这跟追星还不一样,追星不过是为爱发电,可现在,关乎你的身家性命等等,怎么上心都不为过。 所以这趟来的人,细琢磨确实很有意思。 有带少年郎的,这估计是冲着云松柏;有带大姑娘的,这也许是冲着辜东陌,也许是冲着戚曜灵汤莲生;也有带小姑娘的,这就是冲着太子和伴读们了。 第1182章 你居然知法犯法 乞巧节是属于女子的节日。 一大早,妇人女子们就洗头发,用凤仙花染红指甲,穿着彩衣,系着彩结,提着花篮联袂出门采花,回去之后,把这些花瓣泡在水里,第二天用这个洗脸。 中午还要晒书、晒衣,还要晒一盆水,晚上好投针乞巧。 有想求子的妇人,还要种生。 提前几天,把绿豆或者小豆浸入碗中,等它长出一层嫩芽,再用红、蓝丝绳扎成一束,就叫做种生。 以上种种,唐总全都木有兴趣。 今天,男人们大都识趣的没有出现,花多又坡度平缓的那一条山路上,一眼望去,全都是花枝招展的女人们。 而山势高,风景也粗犷些的另一条山路,根本就没有人。 此时,唐时锦和云松柏,就在这条山路山顶宝塔的三楼,举着望远镜俯瞰下方…… 旁边,戚曜灵和许天禄、汤莲生、吴不争盘膝而坐,正在打牌。 本来,唐时锦只是想叫许天禄也过来长长眼的,结果成熟的大师兄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叫师弟不叫他的事情呢,就跟了过来……争宠小能手汤莲生一看俩哥都去了,早饭都不吃就跟上了,然后哪儿有热闹往哪儿钻的吴不争也跟上了。 本来这也没什么,望远镜肯定是够用的,结果唐时锦一歪头,见几人动作一致的举着望远镜,就像一群猥琐偷窥狂,立刻把这四个都赶走了,只余下她和云松柏霸占着窗子。 可能是因为要打扮,所以这些人出来的都很晚。 而且真有不少带小姑娘的,在众人眼里,及笄以上就属于大姑娘了,可是在唐时锦眼里全属于小姑娘,一个个娇娇弱弱,秀秀气气的,就跟小戏骨红楼梦一样,美又萌,可爱的不要不要的。 唐时锦和云松柏一边看一边议论:“哎,那个紫裙子的小姑娘,真好看啊!” “在哪在哪?哦,我觉得还是杏黄裙子那个更好看,还拿小扇子遮头,呀,可爱死了……” 唐时锦还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长的真是粉雕玉琢,眉心居然还点了个红点儿。 唐时锦感叹:“我总算明白人家说的,美人胚子是什么意思了。就这一会儿我看中七八个了!幸好我有很多儿子。” “对啊!”云松柏跟着感叹:“怪不得男人要三妻四妾,我要是男人,我要三十妻四十妾!好生一百个女儿!” 后头的男人们:“……” 唐时锦一摇望远镜,忽然看到了什么,她叫:“争儿争儿!” 吴不争放下牌过来:“怎么了?” 唐时锦把望远镜怼他脸上:“你看看,那边,就两条山路挨的很近那亭子,谁啊?怎么还有男人出来了?” 吴不争果然认识:“哦,这个叫……啥来着?吕想念!听听这名儿!据说是吕成的庶子,长的是真挺好看的,估计是冲着松柏来的,前两天那叫一个不食人间烟火,这两天,估计是叫穆宝根的事儿吓着了,准备换人了,天天到处溜达,都快把想钓贵女写脸上了。” 云松柏对准了一瞅,啧了声:“还不如东陌好看呢!” “对啊!”唐时锦把望远镜抢回来,按着他头按回去,“想念的想念吗?可惜姓的不好,驴要想念的话,只能想念草了。” 几人都喷笑。 两人又看了一会儿,唐时锦叫:“争儿争儿!这女的是谁啊?” “女的我认不全啊!”吴不争过来看了看:“哦,她夫家是吏部一个员外郎,姓刘,她自己跟王恂实的夫人有拐弯亲戚,好像要叫她姑母,本来她是没资格来的,但是她女儿长的很美,诺,就那个小姑娘,所以王夫人把她带上了。” 云松柏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凑巧,凑巧,”吴不争谦虚的道:“我也就知道一点点!” 唐时锦再次抢回望远镜:“行了你走吧。” 如是者四五六…… 吴不争终于急了:“不看了!你们遛我呢!!莲生你偷我牌了是不是?还是天禄偷的?我明明记着我有三个二的!现在就一个了!” 汤莲生笑道:“就你这水平,还国安部呢!就仨人都猜不对!” 吴不争无语的看向戚曜灵:“难道是你!你居然知法犯法!!” 连戚曜灵都给笑喷了,许天禄哈哈的笑道:“我们想偷也没这么快的手法啊!” 吴不争伸手就去抢他的牌,几人闹腾了两下,继续打,吴不争又道:“对了,昨天收了京城的信儿,说天上忽然有个大球?” “什么大球?” “不知道,”吴不争道:“他们没亲眼见,就是听了一个传言,说是小北山那边,有不少人看到天上有个很大的球飘着,起先还以为是云团呢,好像又不是,也没说清楚。” 唐时锦一下子回过神来:“啊,我知道了!” 这是她过年的时候叫人做的热气球,其实三个多月就做出来了,只是他们做出来肯定得先试试,不敢直接让她上,所以一边改良一边试飞,这是不小心叫人看到了。 唐时锦笑着跟他们解释了,吴不争十分感兴趣:“会飞的球?那我派人去运来?” 唐时锦想了想,“行,你看好不好运,不好运的话我回去一趟去拿来。” 热气球就光那个球也得有几百斤,运过来估计不好运,但等回去天就冷了,好几个月她也等不及。 吴不争打完一局就直接走了,唐时锦看了看下头,“我们也回去吧。” 他们就直接下了山。 朝暮宫有好几处大殿,因为这回都是女子,所以宫宴摆在了锦绣楼。 未正左右,人就陆续过来了。 唐时锦想起红楼里贾母隔着水声听箫,所以心血来潮,在楼上映水那一边放了个乐班子,慢慢的走过来,就能听到丝竹之声穿林度水而来,空旷缥缈,宛转悠扬,还怪美好的。 过了稀疏的花林,便是锦绣楼,门口摆了香案可以祭星。 唐时锦今天专门当吉祥物,女眷陆续进了殿,向她施礼,然后桃大和桃二夫人就上前招呼,祭星的可以去祭星,也可以找个地方说笑聊天,吃些乞巧果子。 这种事一般没有迟到的,等人差不多了,唐时锦也算是松了口气,就背着手儿站起来溜达。 不止十人起身跟她打招呼,唐时锦只道:“你们玩你们的,不用拘束。” 第1183章 仗美行凶 大家听这个意思是不想聊天,自然也就乖乖的退下去了。 年轻姑娘们,正一群一群的聚在一起,端着一盘水出来乞巧。 也就是把针投进水里,放的时候要轻,针要浮在水面上,然后看针影,如果针影是飞鸟云朵鞋子之类的,都算是“得巧”了。 因为是这盆水是中午就晒在太阳下头的,已经有了一层尘土,所以这个动作其实没什么难度,哪个大家小姐身边没个巧嘴丫环,只要针能放住,针影这玩意儿,还不是怎么说怎么是,全是套路。 还有的在穿针乞巧,这个时候的穿针,并不像现代一样是一根线串七根针或者九根针,而是同一根针有七个针眼儿,拿五彩丝线穿过针孔,最快穿过者为胜。 其实这种一般都是在月光下做的,但因为晚上有宫宴,所以小姑娘们就提前进行了。 十四五岁的姑娘,就没有丑的,小小一只,打扮的精精致致,粉嘟嘟的脸儿,拿着小扇子嘻闹,真的是可可爱爱的,让人忍不住要露出姨母笑。 唐时锦带着云松柏,笑眯眯的看着。 远远近近的妇人们,忍不住互相使着眼色,一边在心里猜量她这是想给谁挑……难不成是想给太子找个大些的? 也有的暗骂自家姑娘太过顽皮没规矩,也不知道上来见礼。 但也有姑娘看到了,慌忙的上来见礼,唐时锦便笑微微道:“都不必动,不必行礼,你们自在玩儿就好……” 这话倒没问题,只是说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摸小姑娘的脸,看着咋这么痴汉呢? 被摸的小姑娘她娘,又喜又急,喜的是这肯定是挺喜欢她家姑娘啊,急的是……她不会是自己喜欢吧? 但是等她一路走过来,夸了n个姑娘,摸了n个姑娘的头脸小手手……之后,大家全都淡定了。 看来人家就走这个路线。 对唐时锦来说,她纯粹就是来吸猫的,粉嘟嘟娇滴滴的小姑娘谁不爱呢,看着心情都怪好的。 出了楼,就见亭中也坐着一拨姑娘,正在穿针,显然已经有人串进了,齐齐发出了一阵低呼。 她还看到了吴不争说的那个,姓刘的员外郎家的姑娘,她一身红衣,明显比旁的小姑娘要大些,看着起码十七八岁左右了,坐在下首,确实生的十分美貌,是大人那种美貌,相比起来,其它的小姑娘明显稚气很多。 这红衣姑娘挺着腰,姿态也是大人的姿态,正矜持的举了一举穿好的针,速度显然是很快的,但并没有几人夸她,大家就把针收了起来。 这是京城社交圈子的常态了,一切都跟着家族地位走,不管孩子大人都是一样的。 唐时锦也没在意,继续往前,亭子里的姑娘也看到她了,一呼啦过来行礼。 唐时锦对小姑娘们一般没脾气,仍是笑道:“不必多礼,你们自在玩儿就好。” 一边就近摸了一个小萌物的头,就想走。 谁知道红衣姑娘忽然上前一步,一昂头,高声道:“圣上!玉华想拜你为师!” 唐时锦眉头微凝,直接道:“不收。” 红衣姑娘一愣,急道:“为什么!!” 那口吻宛然是质问,唐时锦呵呵一笑:“没眼缘。” 她转身就走了。 是的,她知道,这么一来这姑娘铁定会被群嘲,但她这个作派就太招群嘲了啊!! 近看这姑娘确实美貌,但那个盛气凌人的架势叫人不舒服,关键她并没有可盛气凌人的家世。 这就是典型的仗美行凶了,心气儿巨高,自恃美貌自恃聪明,却偏偏没有相应的本事……她毫不怀疑,她一定准备了一肚子话来说服她,可是她又为何要给她这个机会呢? 她这一走,小姑娘们都拿眼去看她,红衣姑娘窘的眼中含泪,道:“你不就是想霸着皇上……”说了一半儿,她自己也惊觉不对,猛的咽住了。 唐时锦:“……” 哟,姑娘,你挺有胆儿么! 敢情不是看上我儿子徒弟了,是看上我家狗子了?? 早有乖觉的人上来打岔:“圣上,快过来,咱们正投针乞巧呢,圣上也来投一个。” 唐时锦也没打算追究,就跟着过去了,学着他们的样子,接过针来,轻轻投进水中,旁边妇人笑着拍手:“圣上投了一个花开富贵。” “圣上得巧了!!” 唐时锦笑而不语。 她这辈子要是动针线,那才真是稀奇了,她跟江必安这种纯爷们儿在一起,都是纯爷们干针线活儿的。 秦氏拉着一个约摸四五岁的小姑娘过来,笑道:“圣上,这是我娘家侄女,小名叫三月,三月来见过圣上。” 那姑娘胖乎乎,憨憨的施了一礼,奶声奶气:“三月见过圣上。” 这就是她早上看到的小胖姑娘了,这会儿额头倒是没点红点儿。 唐时锦张手抱了抱:“三月这么可爱呢,你几岁了?” 三月一板一眼的道:“回圣上,四岁了。” 明明跟天佑差不多大,天佑抱怀里,小胳膊小腿全是劲儿,踩一脚生疼,这个抱着跟一样,又香又软。 反正也算拐弯儿自家人,唐时锦毫不客气的搂着玩了半天,旁边妇人笑道:“圣上这么喜欢小姑娘?” “是啊,”唐时锦笑道:“我一直盼着生个姑娘,结果生下来全是儿子。皇上连公主殿都留出来了,就差个公主了。” 旁人纷纷笑道:“我们倒是羡慕圣上呢!多子多福!” “这话很是,”秦氏笑道:“一样怀胎十月,我们生出来一个,你一生生了六个。” 有人试着道:“喜欢姑娘还不好说,让殿下和几位皇子多娶几个就是了。” 唐时锦笑道:“这不急,我一向不主张早婚,等太子亲政之后自己挑去。” 众人:“……” 行吧,一下子扯到亲政之后了,看来十年八年不好说,五六七年是肯定得等了。 众人说笑了一番,云松柏给她倒了杯茶,唐时锦这才把孩子放下,低头喝茶。 就有妇人道:“圣上身边人才济济,前头辜大人,还有云大人,都是好个模样儿,看着都养眼的很。” 这话看似寻常,其实暗含嘲讽,还把养眼咬了个重音,当谁听不出来呢? 唐时锦笑道:“东陌书画皆精,夙意也是心细如发,松柏更是文武双全,三人无不是人中俊杰,国之栋梁,你怎么就只看见模样了?” 她也把模样咬了个重音。 那妇人当时就红了脸,急陪笑道:“我是个没见识的,圣上莫怪。” 唐时锦也不为已甚。 绿茶茶什么的,她不玩只是因为不走这个路线,真以为她不会玩儿?她不但会茶来茶往,还会摔茶壶呢! 第1184章 争儿喊我吃瓜看戏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她懒的整这个了。 像除夕夜宴这种还好说,基本上没有闲话的时间,按部就班走完流程散伙,但像这种七夕节赏花宴什么的,只要有闲聊的时间,就必定会众生百象。 一个是因为大家本来就各有心思,各有目的;二来也是因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聪明,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说话的。 拍马屁拍到驴腿上的,地位高说话任性的,被下人捧习惯了把别人当傻子的,心气儿不平忍不住酸两句的……什么人都有。 不管男的女的都是一样的。 但,并不是她歧视女子,而是女人聚会,这种确实更多一些,因为女人是感性动物,他们大多不会在出口之前,权衡利弊、衡量后果种种,总是一个冲动就说了,说出来多半就不中听。 唐时锦觉得这个活儿,她确实干不好,要真怼上几个人,这宴还不如不开。 所以开宴的时候,她就直接说了:“大家也知道,我身上事情多,没什么空儿交际,也不擅长后宅之事。但因为前些日子太平姑姑的事情,我心生忧虑,担心若有万一,会有人求告无门,所以借着七夕这事儿,传句话儿出去,若真有自己解决不了之事,实在需要帮忙的,可以递帖子进宫,能帮的我肯定帮。” 短暂的一静之后,大家都在细品这话的意思。 唐时锦说的很实在也很清楚,真有这种难事自己处理不了的,递帖子进宫我管,但没事儿别来,我不喜欢后宅交际。 结果有人道:“能坐在这儿的,哪一个不是公府侯府出身,真有这事儿还有娘家呢!圣上不必担心!” 瞧,这就是典型的不会说话了。 这妇人并不是要怼她,她显然是娘家势大的那一种,内心隐隐有一种优越感,凑趣儿想说句话,说的这话也不能算错……但你得先审题啊!! 一来唐时锦说的是借这个场子“传句话出去”,二来她说的是,若有万一求告无门的情况下……谁让你对号入座了?? 叫她这么一说,倒像是唐时锦在瞎操心,多管闲事儿似的。 早有旁人打岔道:“圣上侠义心肠,体恤女子,臣妇等自然明白的。” “是啊,有圣上这句话在,我等家去,腰杆子都能直几分。” 看,这就是会说话的了。 确实如此,她这话放下去,哪怕娘家不给力的,也能挺直腰杆子,不会求告无门,这才是她此举的意义所在。 唐时锦含笑道:“好了,大家用饭吧。” 不管咋说,与臣同乐了,该说的话说了,这一宴的目的就达到了。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唐时锦不能喝酒,也没人让她,不过跟女人们交际大半天还怪累的,唐时锦回去就睡了。 睡的早,醒的也早,唐时锦迷迷糊糊的张开眼,忽然想起什么,张嘴就在炎柏葳肩膀上啃了一口。 炎柏葳唔了一声,迷迷糊糊的醒了,一看她这样子,就不由得一笑,伸手搂住她:“早呢,再睡会儿。” 睡什么睡! 她又啃了他一口。 炎柏葳彻底被她啃清醒了,笑道:“昨儿吴不争过来,说晚上我可能要挨揍,坑了我二百两银子去,结果晚上没挨,我还当逃过一劫,结果早上还是没忘。” 唐总无语的道:“你是有钱没地儿花么?你的炎三是没长耳朵吗?怎么天天被他坑钱?” 炎柏葳道:“也不是外人,他的银子花来花去,也没花到别处,这有什么的。” 他看了看天色:“来来,媳妇儿,醒都醒了,我们去看日出。” 于是两人收拾收拾,起来去看了个日出,还在塔顶吃了个早饭,然后才牵着手儿下来。 正甜甜蜜蜜的时候,吴不争从不远处冒头,冲她打了个手势。 唐时锦起先没明白,他又冲她比了个“一个大西瓜”的手势,唐时锦秒懂,然后十分诧异,心说这么快?? 于是就冲他飞了个“等我”的眼神儿。 全程看着但没看明白的炎柏葳:“……” 他道:“你们干什么?” 唐时锦淡定的笑道:“争儿喊我吃瓜看戏,有个小八卦,我去追个后续。” 炎柏葳听她说过吃瓜看戏的梗,倒是信了八分,然后唐时锦就若无其事的走了,炎柏葳回去干活儿。 唐时锦看他走远了,迅速拉着吴不争:“怎么这么快?” 吴不争嘿嘿笑道:“我这不是急么,然后我昨天就叫了曜灵,又跟天?莲生借了海东青,回去了一趟,那东西挺沉的,又跟必安借了江黑,三只海东青套绳子拉回来的,你是不知道,三位爷一路斜飞,那叫一个辛苦。” 唐时锦问:“那匠人呢?” “放心,”吴不争道:“海东青又回去了一趟,拉了两个匠人来。” 真是服了,唐时锦忙不迭的过去。 戚曜灵几个已经在了,加上影卫,正在拆打包的绳子。 这个热气球肯定没法像后世那么彩色,匠人很懂的做了个大国旗图案上去,就主旋律了,但是不算大,看起来直径不到二十米。 吴不争道:“他们最多上过六个人,能飞十好几里地,就是得看风向,往哪飞说不准。”他过去比了比:“这儿,这个把能控制高低,但是据说不是很快。” 一边说着,早有十几个影卫把热气球扯开,七八个人扯着热气球的口,两人狂踩着风扇往里鼓风,那边已经把火点了起来。 人力肯定比不上电力,足足过了一刻多钟,才慢慢的把风给鼓了起来。 然后一边继续鼓风,戚曜灵几个人就过去,扯着绳子,把下头的藤蓝子正过来,缓缓的把热气球也牵正,不一会儿,巨大的球体就摇摇晃晃的浮到了篮子上头。 唐时锦和吴不争都非常的兴奋。 热气球的安全系数其实是很高的,匠人也试了很多次了,但即便如此,汤莲生这种弱鸡和许天?这种半弱鸡,也是不允许上的。 然后除了唐时锦一定要上,吴不争死都要上之外,再加一个匠人一个戚曜灵,四个人正好。 这个时候,不远处已经有人看到了,吆喝起来。 这种奇异事情,转眼就会有人报给炎柏葳,唐时锦飞快的跃上了藤蓝,一边催:“快快快!别让炎柏葳看到了!” 可是再快也快不到哪儿去的,这年头的燃料系统又不能像后世那么动力强劲,热气球还没升空,就见炎柏葳带着影卫飞掠过来,遥遥便急道:“锦儿!!” 唐时锦扶着篮子边儿道:“放心放心!没事哒!等我玩完一趟就换你玩儿啊!” 一句话还没说完,炎柏葳就直接跃了上来。 第1185章 炎柏葳你混蛋 行吧,好吧,大家都是瘦子,五个人也是可以的,唐时锦也就没阻止。 结果炎柏葳转头就怒道:“你能不能别老这样?” “我怎么了?”唐时锦不服:“热气球是全世界最安全的飞行器!就算真的万一有问题,也会有缓冲的,足够海东青救人了!我安排的很周全了!” 炎柏葳气的半天没说话,然后他道:“你下去,等我试一趟你再来。” 唐时锦道:“我不!” 炎柏葳沉着嗓子道:“不管有多安全,我们两个也不能一起上来,你说是不是?” 她道:“那你怎么不下去!我都说了我回来你再上啊!这是我的热气球!” 他道:“我不放心。” 唐时锦道:“你不放心是因为你不懂,我懂我放心啊,我连灵儿都带着了你担心什么?大家一起来就是了!” 说话之间,热气球已经缓缓升空,眼看离地渐远,炎柏葳忽然一把搂住她,就跃了下去,把她放下地之后,他一翻身又跃了上来……然而这个高度,她是绝对跃不上去了。 虽然可以让海东青送一趟,但唐时锦还是气炸了,大声道:“炎柏葳!!你混蛋!!” 热气球缓缓升空,炎柏葳双手扶着篮子边儿,默默看着下头渐渐变小的人影。 吴不争和戚曜灵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热气球升空稳定之后,也就几百米,其实跟海东青差不多,因为海东青自己飞的高,但是负了人,就飞不了太高了。 但是乘海东青,视角是非常有限的,热气球却是真正的俯瞰,半空中云雾茫茫,不时的荡开来,看到下方的青山绿水,房屋楼舍……那感觉,真叫人心旷神怡。 吴不争跟戚曜灵嚷嚷:“你说这别宫,像不像只大鸟!!那俩山就是俩鸟翅子!!” 什么大鸟,那是凤凰,有鸟翼,有尾巴的凤凰! 炎柏葳眉头深皱。 当初别宫制图,就想着借山势做成一只凤凰的,到时候可以跟媳妇儿一起,乘着海东青看一看,也是一个情趣。 结果如今看是看了,却是他自己。 他又往那边看了一眼,心说他媳妇儿肯定气死了。 眼看着已经出了别宫,炎柏葳越想越不放心,索性直接招手叫了九爷过来,跃了上去,回了别宫。 吴不争啧了一声,在藤筐里坐下:“搞的我还怪不得劲儿的。” “跟你没关系,”戚曜灵也坐下了:“就是师父铁定要气一场了,师父最讨厌这种解决方式了。” 吴不争道:“那倒是,师叔吃软不吃硬……可是时间来不及了啊!” “是啊,”戚曜灵无奈道:“所以我才说师父铁定要气一场了。” 吴不争道:“话说,你不是老早就认识你师父了?他们俩人是怎么在一起的?总感觉有点不搭。” “算早,也不太早,”戚曜灵道:“我认识师父的时候,师父已经小有身家了,起码已经有了无忧山庄,我没见过他们同甘共苦的日子。至于搭不搭……” 唐时锦这个人,说不好听的,其实是挺专横的。 她从不掩饰这一点。 就算对着桃相,她也是直接说,简而言之一句话:你可以不跟我玩,但是进了我的地盘儿,我必须说了算。 所以她要做什么,不管正确错误,很讨厌别人打断,哪怕是真的“为她好”,她也不喜欢。 倒不是不能接受旁人意见,但是你得软着来,撒个娇扮个可怜都可以,这么不容分说的强行干涉,唐时锦绝对是气死了。 这个炎柏葳当然知道。 可是吴不争说的也没错,时间来不及了。 而且这件事,炎柏葳有自己的坚持,所以他就“不得不”这么做了。 这跟信任度没关系,这完全是性格的问题。 比如戚曜灵。 他起先是不怕死,后来渐渐有了牵挂,渐渐重视生命之后,对于唐时锦指的路,仍旧会想也不想的跟上来。 他是一个追随者的心态。 但炎柏葳则不是。 他这个人,内心有很多的条条框框。 他其实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有忧患意识的人。 就譬如说同样是试验新东西,像蒸汽车,虽然他不了解,但他觉得他能在“万一”的状况下保证安全,上来的时候就毫不犹豫。 事后再去疯狂恶补相关的知识,头一天一无所知,第二天就成了专家。 但是像热气球,他知道是要飞到天上的,他觉得他的能力不足以在“万一”的状况下保证安全,就会先按最坏的状况去处理,宁可唐时锦生气,也坚决不会同意两人一起上去,而是他自己一定要先上,为此不惜动用强制手段。 他并不怕死,但他考虑的多。 如果这是一个团队,他就属于那种,在大家玩疯了的时候出现,说一句“该回家了”的那种人,永远在失控之前踩煞车。 其实这种性格没什么不好的,非常沉稳,非常有责任心,非常靠谱,成大事者都是这种人。 但,如果在前头加上“唐时锦也很靠谱”的前提,就显得有些扫兴了。 反正今天,如果是她们飞上去之后,炎柏葳才知道,那就很好办了,他们三个人会玩的很开心,回去之后唐时锦再花一点时间哄好他。 可偏偏是这样…… 唐时锦不好哄。 炎柏葳又不会哄人。 就很麻烦了。 其实半空中的风还是很大的,尤其又有火,呼呼的响,但坐在篮子里头就还好,两人大声的聊着天,匠人隐形人一样缩在一角。 一直到燃料燃尽,降落下来,放随后赶到的羽林军收拾热气球,戚曜灵两人就直接上了海东青回来了,结果回去一问,炎柏葳在外头假山那边坐着,一直没回来。 戚曜灵问:“怎么了?我师父呢?” 炎柏葳道:“影卫追到这儿,忽然不见了,应该是进她的须弥芥子了。” 戚曜灵皱了下眉:“我在这儿守着,你回去处理事情吧。” 炎柏葳无声摇了摇头。 唐时锦还真是一气之下,直接进了空间里头。 当初在路上,没有长时间在里头待,这会儿她才往远处走了走。 其实她一直没断了在空间中种东西。 哪怕明知道很多了,还是会按部就班的种啊、收啊、打理啊……就好像打游戏做日常任务一样,每晚临睡前,或者平时放空的时候,就会做一做,只是不走脑。 所以一眼看过去,时不时会有一种“哇!已经这样了吗?”的新奇感,有的地方,比如她种的萝卜,一时来不及收,一个个长的巨大,挨挨挤挤的,一眼看过去,还挺动漫风的。 她身在其中的时候,就没法清晰感知空间里的东西了,找了半天才找到草莓,空间里也木有灰尘,不用洗,摘了两个随走随吃,吃完了,看近处没有别的,就扯了一根长豆角卡哒卡哒嚼着吃了,居然也挺甜的。 一路吃了几样东西,就慢慢的消了气,但想他们一个小时都未必回的来,也没急着出去,仍旧慢慢的逛着。 她眼神儿扫到什么,忽然一怔。 第1186章 你是贱的慌吗 此时,外面。 炎柏葳盘膝坐在假山下头,颇为认真的把玩着那个一念之间。 前后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个大概,毕竟巨大的热气球,无比的显眼,后来升空的时候,两人争执,炎柏葳把她放下来,自己跃上去,然后唐时锦气的叫了一声……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 虽然不知道这会儿唐时锦去哪儿了,但如此不对之事,不少人还是想谏一谏的。 可是炎柏葳理都没理他们。 后来戚曜灵也烦了,过去问他们:“你们有十万火急,等米下锅的事儿?” 众人被他问的无语,戚曜灵冷声道:“三岁小孩儿都会看眼色,诸位也老大不小了,有点眼力价儿行不行,非瞅着人家两口子闹别扭过来添堵?” 众人:“……” 不是我们要添堵,可那两口子是皇上啊!! 皇上怎么能轻易吵架,再说了,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轻涉险地……?? 戚曜灵冷冷的道:“谁都有脾气,你们一个个的,全都有不管啥时候非得过来掰扯个一二三的脾气,人家皇上就不能有脾气了?怎么着,你们比皇上牌面儿还大?” 众人:“……” 听出来了,真是亲徒弟,噎人的功力真是一样一样的。 大家是真的无奈。 但看形势,皇上不像是能听进去的。 于是商议了一下,留下桃大郎和王恂实,其它人就暂时退回到议事堂等着。 既然他们知趣,戚曜灵也不是非要让他们走,就把他们安排到了一个树荫下头,上了桌子茶杯。 云松柏三人也找了个树荫凉坐着,与他们几乎坐了个对角线,戚曜灵也叫人给他们上了茶,王慎行左右一顾,直接来这边坐下。 然后另一个角上是戚曜灵和许天禄、汤莲生、吴不争四个人。 朝臣们慢慢散去,就把远处的一伙女眷给显了出来。 有人道:“皇上为什么要在那一处守着?圣上倒是去哪儿了?” “不知道呢,”其它人也是稀奇:“是不是骑着海东青走了,我看着海东青飞来飞去的。” “那也不用在那儿等吧?大热天儿的,回屋等不行吗?” “估计是圣上就从哪儿飞走的,所以皇上就在那儿等着。” “真是深情,我就没见过比皇上更深情的男人。” 这些嫁了人的妇人们,有时候说话比后世还直白:“那是因为圣上好,把皇上给迷住了,皇上看圣上那眼神儿,哟哟,我都不好意思多看。” “那真是!一看就笑,一看就笑的,老夫老妻了还这么恩爱……” 众妇人低声嘻笑,就在这时,一个娇娇细细的声音道:“可是,圣上甩手就走,这不是很不负责任吗?” 众妇人一停,回头看去,刘玉华仍旧穿着张扬的红衣,更显出了倾城的容貌。 她在宫宴上一时不慎,脱口说了半句话,叫这些妇人指点说笑了好久,她反倒有些豁出去了,垂着眼又道:“皇上是万民之主,日理万机,圣上不体谅他,照顾他,反而使小性子,让皇上坐在烈日下受苦,朝上的大人们也只能跟着空耗时间,岂不是十分不妥?” 众妇人互相交换着视线,面露嘲讽。 陆夫人直接道:“皇上圣上都是万岁,都日理万机,为什么皇上不体谅体谅圣上,不跟她吵呢,那圣上自然不会负气走了。” “就是,”有人道:“圣上这么大度,若她生气,必是皇上说错了什么。” 这话说的,连秦氏和王婉如都有点不好意思。 像桃家,王婉如,王慎行夫人什么的,那都是亲戚,有些话不好说,听这人说话顺耳,秦氏不由笑问:“你夫家是谁?我看你倒是有些面生。” 那夫人显然不常交际,当时就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施礼:“见过桃二夫人,小妇人的相公是许夙。” 原来是许夙意的夫人,秦氏恍然,就拉着她手儿与她说话。 本来这样事情就岔过去了,没想到刘玉华又低低的道:“可是,圣上的地位,是皇上给的啊!圣上毕竟是女子,是皇上给了她无限尊荣,是皇上允许她同登帝位……若无皇上,岂能有今日圣上,两者岂能相提并论?” 众人一静。 不管喜欢唐时锦的,还是不喜欢唐时锦的,这一刻,都瞬间站到了同一站线。 太不要脸了。 那心思,都特么的完全不掩饰了,当家太太谁会喜欢这样的姑娘,尤其又生的这么美貌。 陆夫人冷笑道:“什么叫圣上是女子?圣上乃星宿下界,对大庆居功甚伟,称帝是时至名归!” 王婉如也忍不住道:“我当年读桃六郎匠人书,桃六郎说,匠人自己都觉得自己卑贱,才是此事最可悲之处!而你!明明身为女子,却自己都觉得女子无能,还一脸的理所当然,你是……” 许夙意夫人长的温宛,却张口就接了一句:“你是贱的慌吗?” 不止一个人喷了,有人拍手道:“说的好!” “说的精辟!” 秦氏笑道:“好了好了,这会儿晒的我头晕,走,咱们回去说话。婉如也来。” “嗯,”王婉如道:“二伯娘放心,我师父回来,天禄会叫人知会我的。” 没人再理刘玉华,大家三三两两的走了。 刘玉华抿了抿唇。 她自小生的美貌,家里也视之为奇货可居。 当初她还未及笄,爹爹带她出门见了周侍郎,周侍郎当场惊为天人,还帮他联络了几位官员,在朝上奏请选秀……谁知道却被炎伯葳当场拍了回来,让她爹“回家生儿子”,连周侍郎都被皇上贬了。 好歹又与王夫人联络上了,才能在这一回随驾,若是这一次再不行……她已经十八了!等不了了! 她又抿了抿唇,转身走了。 此时, 炎柏葳仍是盘膝坐着,双目微垂,细细的把玩着那个一念之间。 那种感觉,其实还挺玄妙的。 就好像这手把件儿,有时候是沉甸甸的在手里,有时候又好像变软了,然后一下子化在手心里一样……起初炎柏葳总是会吓一跳,下意识的张眼找找,然后,才慢慢的体会到,这可能就是要进入空间的前兆。 他眉头都凝紧,仔仔细细的追索这感觉。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把件好像又慢慢的化在了手心里,他整个人也在缓慢往里溶…… 就在这时,忽听一个娇娇细细的声音道:“皇上,臣女熬了绿豆汤,皇上可要用些?” 炎柏葳猛然惊醒。 眼前女子一身张扬的红衣,双手举着托盘,然后慢慢,慢慢的抬目,眉似远山,目盈秋水,倾城之色,动人心魄。 第1187章 这真的太惨了 炎柏葳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继续努力追索那种感觉。 但是手里的一念之间,早又变的沉甸甸的。 他强压着烦躁,在手里来回转了好几圈儿,可是刚才那种玄妙的感觉,却再也找不到了。 他就这么抬着头,却半天没说话,看在旁人眼中,倒似乎是看刘玉华看怔了。 刘玉华又惊又喜。 但这一幕,她心中早已经预演过无数次了,所以并没有失态。 她按捺着兴奋,优雅而又矜持的上前几步,似是不经意间眼神流盼,既清纯,又魅惑:“皇上请用些绿豆汤吧,这般烈日炎炎,皇上莫要晒坏了。” 这会儿,戚曜灵一拨和桃大郎一拨,在炎柏葳平行的两边,而云松柏一拨,则是在斜对面。 一见炎柏葳这样子,云松柏跳起来就想说话,许夙意一把拉住,低声道:“别急。” 他声音很低很低:“皇上没看她。” 云松柏也不是冲动的人,他这么一提醒,也觉得不对了,炎柏葳的眼神儿,看起来是放在刘玉华身上,却完全没有焦距,感觉就像在神游。 云松柏有些诧异的停了步子。 炎柏葳一直没说话,连不远处的王恂实都站了起来,皱紧眉头,惊疑不定。 刘玉华一手提裙,步步走近,红衣耀目,炎柏葳下意识的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猛然回神。 一见眼前多了一个陌生女子,他微吃一惊,“什么人!!” 他脑子里飞快的一回溯,登时就恼了,冷声道:“炎六!你们都是死人吗!?” 只听一声呼哨,一瞬间,他面前下饺子一般,落了至少百余影卫,炎柏葳怒道:“什么恶心东西都能接近朕,要你们何用!!朕若没醒过来,是不是要莫名其妙死在此人手里?” 影卫纷纷以头抵地,无声请罪。 刘玉华也惊的一抖。 待弄懂他的话意,当时就软倒在地,颤声道:“皇上!!臣女,臣女绝无此意啊!” 一边说着,还不忘转正了脸,好叫那眼泪露珠般凝在脸上。 炎柏葳看都没看她一眼,冷冷的道:“龌龊屑小,令人作呕,拖下去,杖三十,其父母各杖五十,皆当众行刑,其父免官,凡嫡系族人皆永世不得科举,不得入京!” 这分明是迁怒了。 桃大郎和王恂实急过来想要说话,炎柏葳冷笑续道:“内阁首辅王修,枉居高位,立身不正,结交奸党,责其闭门思过,其母其夫人免诰命,立即遣送回京!” 王恂实吓的全身一抖,直挺挺的跪到了地上,“皇上!臣……” 他一声冤枉还没嚷嚷出来,炎柏葳就道:“也许不止立身不正!方才这行径,只怕是要合谋伐害圣躬!” 王恂实猛的噎住了,颤抖着把头抵到了地上,再不敢则一声。 若真的按这个罪名,那就真的要诛九族了…… 影卫飞也似的堵了嘴,把刘玉华拖了下去,再把她的父母拖出来,交给了羽林军…… 皇上要当众行刑,那就必须当众行刑,不管男女,直接裤子一褪,就噼里啪啦开打,而且怕吵到人,连惨叫声都不允许发出来。 刘玉华整个人怔怔愕愕,一直到板子加身,才猛的回神,发出了一声悲呜!!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早知如此,她还不如嫁给一直恋慕她的表兄!! 她眼泪直流,却根本无人理会,一家人啪啪打完,直接送出了别宫,走出几里地,随便往地上一推,生死一概不管。 另一拨人,也早把王恂实强送了出来,当众宣了口谕,给了一刻钟时间收拾行李,饭也不迭的吃,立刻就送上了马车,强送回京,闭门思过。 多少年的内阁阁老,堂堂的内阁首辅,便如丧家之犬一般。 君威重也有君威重的好处,炎柏葳真的发火的时候,任何人都不敢上前求情,哪怕是内阁首辅,百官之首,也是说免就免,就算杀了,也不是不能杀的。 所有人都生生吓出了一身的透汗。 现摆着一条锦绣路,大家不可能没有想法,但,所有的想法,在眼看着活鲜鲜的大美人,被当众褪了裤子,打成血葫芦之后,也一点也没了……更何况还不止这个! 嫡亲永世不得科举,不得入京!这是要活活的摁死他们! 连捎带手带他们进别宫的王恂实夫人,都免了诰命!连老夫人都被连累没了诰命!王恂实都罚了个闭门思过!!稍一不慎,几十年的辛苦都将付之东流!! 这特么还有谁敢有这心思? 勾搭别人,最惨烈的结果也就没命,这个还要遗害家族,且根本不许你翻身!! 太惨了,这真的太惨了。 这谁还敢?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炎柏葳处理完了,理都没理仍旧跪在地上的桃大郎,又盘膝在假山下坐下了。 戚曜灵过去把桃大郎拖起来,又回来坐下。 王慎行不知道这事还跟王恂实有关系,也没敢求情,悄悄走过来问了问。 吴不争小声跟他说了。 王慎行叹道:“小婶不是个蠢人,她绝不是冲着皇上来的,只怕是看中了你们,”他指了指戚曜灵和汤莲生:“或者东陌。这只怕是这一位自做主张的,也实在是作死。” 事实上,如今不比之前,但凡脑子清醒的,都不敢起这个心思了,不见连提选秀的都没了?? 别说勾搭不成了,就算成了,唐时锦这个性子,能忍才怪,两人一闹腾,后果不堪设想,到头来这些人全是炮灰。 这情势,很多人都看明白了,王恂实这种近臣,更是看的真真儿的,所以他的目标,绝不可能是皇上。 “那又如何?”戚曜灵淡淡的道:“那她也有失察之过,王恂实也有纵容之过。” 王慎行叹了口气,没说话。 他嘴上虽不敢说,心里却忍不住要吐槽。 身为一个正常人,他觉得这些人都不大正常。 谁还不能使个小性子了? 虽然说皇帝一般不能使小性子,可使都使了,正常来说,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立马封口捂着的吗? 为啥要闹这么大,为啥要这么紧张?至于的么? 明明唐时锦在的时候,皇帝是个好皇帝,戚大人也是个好大人,可她也就这一会儿不在,怎么一个两个就跟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影卫又过来请用饭,戚曜灵直接摆手拒了,王慎行看看炎柏葳,再看看这边,也没多劝。 许天禄毕竟是女婿,低声跟他解释了:“这种事情吵架,师父不会真的生气的,再说就算生气,她知道我们担心她,也肯定不会耽搁太久,但现在都好几个时辰了,怕有什么事……” 王慎行恍然。 第1188章 爷优待俘虏 炎柏葳也正是担心这个。 他担心她一气之下,又去了“那边”。 他来回的把玩着一念之间,但越急,越找不着感觉。 一直到天色微黑,几个人都有些焦躁,薛允文过来与戚曜灵商量了几句,犹豫着要不要过来劝劝。 就在好几双眼睛注目之下,炎柏葳再一次……凭空消失了。 终于进去了! 戚曜灵霍然站起。 然后他迅速定了定神,跟薛允文道:“让你的人都走吧。炎六兄,影卫接手围起来吧。” 炎六也是这么打算的,迅速招呼影卫把这一块围了起来。 但薛允文也不敢走,就在远处放了两个千人队待命。 戚曜灵强制性的请走了王慎行,桃大郎和云松柏三人,然后再返回来,这边便只余了几个徒弟。 而此时, 炎柏葳足尖落地,仍在灵泉之畔。 他也是大松了一口气,迅速收起了一念之间,开始到处找人。 其实也没走多远,就见一大片稻田之间,唐时锦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炎柏葳心头一松,急步过去:“锦儿!” 唐时锦一抬头,还吓了一跳,然后就道:“你来的正好,我手都快写废了,你快过来帮我……” 炎柏葳跃过稻田进去,看了她一眼,唐时锦扶着腰,本来都要把位置让给他了,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沉,猛的收回了笔。 炎柏葳一把搂住她:“锦儿,别生气,都是我的错。” 她冷着脸道:“放开。” 他抱着不放。 唐总向来不吃哄,所以多少年了,炎柏葳哄人的法子也是乏善可陈。 他软着声音认错:“锦儿别气,你要生气就打我几下出气,别躲起来。” 唐时锦皱着眉头。 她很快就决定了,道:“好了,现在我们没空,你先干活儿,这件事情……延后一天再处理!” 炎柏葳看了看她神色,这才放开了手,唐时锦指挥他:“看到你身边那个墙了没有?把墙上的东西都抄下来。咩哈哈哈!炎柏葳,你绝对想不到发生了什么!!我告诉你炎柏葳!!我种出了杂交水稻!!!” 炎柏葳问:“杂交水稻?” 唐时锦道:“别废话!快!赶紧录!!” 然后她自己叉着腰乐了一会儿。 袁爷爷保佑!!袁爷爷现代真神农!!福佑我大中华! 她一直在试着做杂交,但是因为不大走脑,所以没关注过产量,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居然成功了!! 可现在的问题就是,因为是在空间种,她嫌用本子记麻烦,直接就立了一面墙来记……现在想找记录才发现,这面墙已经有起码七八层楼高了,想录下来也得录一阵子。 可是这种水磨活儿,她就算出去做,也是一样的,这就好像你手上有个小伤口,你不看,也只能感觉到有个伤口,并不能准确的知道是什么样的伤口,必须得看一眼才能确定。 所以还是这么录方便。 唐时锦道:“我用墨点儿做记录了,总之你就按着日期和编号往下记就行。这是大事儿,你可千万不要记错了!!” 她一边说一边活动着腰:“累死我了。” 炎柏葳一边迅速进入工作,一边道:“你先出去跟灵儿他们说一声,等你一天了。” “一天?”唐时锦看了一眼腕上的守时:“不是吧,都下午了!” 她这才跃了出去。 于是外头的戚曜灵几个,就看到她在原处,凭空出现了。 戚曜灵几人一喜,迅速围了过来。 唐时锦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守了一天,简直无奈:“我是有事情绊住了,忘了时间,你说说你们……” 她十分无奈,又不舍得骂人,只能挨个儿摸了摸头:“以后都不许这样,不管怎么样,都得该吃吃,该喝喝,都是大人了,别一点小事就乱了主张。” 汤莲生一秒下泪,委屈的小样儿特招人疼:“这不是小事,我们也不是大人……我还没长大呢!” 唐时锦扶额:“好吧,你乖啦。”她胡撸胡撸毛:“我这不是没事么?都乖乖的。” 她想了想,直接带着他们一起回去,一边道:“这么晚了,赶紧回去吃饭,允文你也在?带着人散了吧,有问的就直接说我已经回来了,禄儿你赶紧回你院子去,呦呦估计也等急了。” 几人都应了,戚曜灵道:“师父还要再进去?” “对,”唐时锦道:“我发现了一件大事儿!别担心,是好事儿!而且我抓了苦力了,估计得忙三五个时辰。” 一边想着,她又抓住戚曜灵手臂试了试,然后挨个儿抓着许天禄和汤莲生试了试,还是不行,拖不进去,不由得叹了口气:“算了,就这么着吧!” 许天禄把他们送回连理宫才走,下头急匆匆的摆上了饭,唐时锦也有点饿了,坐着喝了一碗鸡丝粥,这才抱了一大盘包子,挑了几样菜,拿了一碗米饭,一边又叮嘱:“莲生吃完饭赶紧回去睡,灵儿你吃完去看看天佑,实在闹腾就抱你那儿去睡。” 两人都应下,唐时锦这才重新进去。 炎柏葳正快速抄录。 学霸和学渣的区别,体现在方方面面。 就例如现在,唐时锦是看一条,跳下来录一条。 而他是直接看一长串,下来直接录,这么多的数字和编号,他居然也记不错!!而且下头一抬头能看到的范围,他就直接仰头看着盲写,速度比她快的多。 她忍不住就想起当年,考英语的时候她作弊都作不了,因为记不住单词,只能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抄……后来有钱了,用的着了,再学各种外语的时候,她是真下了不少功夫。 她悻悻的道:“可别抄错了。” “不会的,”炎柏葳笑道:“不敢出错,怕财神爷不给饭吃。” 唐总顿时就心软了,道:“放心,爷优待俘虏!” 一边说着,就凑到他身边,先喂了他一盏茶,然后直接抱着盘子过来,拿着小包子,让他咬了一口。 御厨做东西都做的小,包子也都小小一个,他咬一口,看馅儿她喜欢吃,她就把那半只吃掉,要是不喜欢,就把那半只也给他吃。 小两口合力吃光了一盘包子,唐时锦自己吃饱了,又拿勺子喂了他一碗米饭,炎柏葳只管张嘴,也不用看,给什么吃什么。 吃饱了,唐时锦直接去稻杆中躺下,本来只想休息一会儿的,没想到累了一天,一闭眼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1189章 亲生的 她以为要等好一会儿的,没想到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全抄完了,然后过来搂着她问:“再睡会儿,还是先出去?” 唐时锦就拉着他手出去了。 然后一觉睡到大天亮,记下来的本子就放在枕边,唐时锦飞快的拿起来看。 外头太医进来,坐下给她把了把脉,笑容满面的恭喜:“圣上有了,快两个月了。” 他小心的看了看两人神色:“只是圣上这两天劳碌了些,还是要好生休息,臣开个食补的方子,慢慢调养,就莫要用药了。” 炎柏葳并不意外,嗯了一声,太医就出去写药方。 唐时锦讶然挑眉:“哟?不会是咱们的小公主要来了吧?” “估计是,”炎柏葳也是笑容满面:“双喜临门。” “还真是……”唐时锦笑了一声:“不对,你怎么知道是双喜临门?” “你不是跟我说了?”炎柏葳道,“再说我抄这个也差不多能猜到,是不是产量很高?” “对!!”唐时锦道:“你想像不到的高!!巨高!!” 例如现在推广的占城稻,最大的优势是一年两熟或者三熟,而且生长周期短,其实亩产量才二百斤左右,空间出来的粮种,稳定下来之后是三四百斤左右。 可如今,她空间中种出来的杂交水稻,其中最高的一种,亩产量能达到四千多斤!!四千多斤这是什么概念!!!十好几倍有木有!! 当然了,空间种植算是作弊,拿到外头之后,肯定没有那么高的。 通常在第一年最高,然后渐减,第三年之后就比较稳定了,一般能有空间产量的一少半儿,大约四成左右。 哪怕四成,也有两千斤了!!这是一个极为恐怖的产量!!堪比后世!! 炎柏葳比她还高兴。 但是兴奋过后,他就跟她道:“再等等,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唐时锦嗯了一声:“也不急,我还要再试试,而且这个,也必须小刺那边再过一季,不然直接放出去,头一年产量太惊人,之后大家心理上会有落差。”’ “嗯。”炎柏葳伸手轻轻摸着她肚子:“我准备让太子过了十二岁上朝,到那时候你再放出去。” 粮食这种事情,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意义巨大,就好像唐时锦做了这么多事,但是士大夫们提起来时,最先提到的永远是新粮。 所以如果在那个时候提出来,就等于是给她儿子加份量,也挺好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 她也确实觉得昨天有点儿累到,起来吃了早饭又睡了。 睡到快中午,迷迷糊糊的,就听到外头有声音。 炎柏葳如果想安安静静,那是一点声音都不会有的,鸟都不会有,连树上的蝉,影卫都会抓的一干二净。 但是他生怕她又心血来潮,惦记热气球,所以就没挡着其它的事儿。 毕竟对唐时锦来说,不大要紧的事情处理处理,对她来说,完全就是休息。 唐进锦就起来了。 洗了澡,换过衣服,如儿过来给她擦干头发,因为没打算出门,随时要倚着躺着,所以没有束发,就打了两个辫子,系上小珍珠串,跟后世的麻花辫儿略有不同,还怪有异域风情的。 然后唐时锦出去吃饭,吴不争凑过来:“嘿,师叔!!” 唐时锦懒洋洋的嗯了声,吴不争道:“有好几个事儿,我慢慢说哈!” 他叨叨叨的一通说,先把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一听说贬了王恂实,唐时锦就皱了一下眉,但也没说什么,就继续往下听。 再一个就是出使的人回来了。 去年来朝贺的国家,每一个国家,都派去了一个使团,因为如今海上远航受季风影响很大,所以回来的时候,多半在五六月间。 总之,几个使团,时隔一年多,终于在今年五月份回来了,没在满剌加多待,就直接回来了,然后就直接往行宫这边来,估计这两天就到了。 另外就是穆永福也跟着回来了,船已经造好了在试,穆永福想直接回他的研究基地,问行不行。 唐时锦一边吃一边点了点头:“可以,闲事全都不用他管。” 吴不争应了。 唐时锦道:“还有什么事?” 吴不争翻了翻记录:“还有那个本草纲目,说是修订完了,问你要不要过过眼。” 唐时锦道:“我又不懂,大眼灯儿过了眼没?” 吴不争道:“送过来了,不过修订的时候,神医谷就全程都在,太医院也全程都在,你说删除那些邪祟传说什么的,也都删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唐时锦嗯了一声:“话虽如此,还是要稳妥些,毕竟是医书。” 吴不争哦了声,唐时锦道:“使团回来赶紧跟我说,也跟莲生说一声。没别的事儿了吧?” 吴不争道:“没了。” 唐时锦也就没再说话,吃完了饭,就过去看天佑。 昨天那事,虽然闹的厉害,却一直瞒着儿子们,他们一点都不知道,别的都还好,只是天佑不见她是肯定要闹的。 她急匆匆过去,却发现戚曜灵正带着戚鑫宇和天佑,在院中练剑,看着两小只那架势,居然也似模似样的。 就是纪律不咋滴,正练着呢,一见她来,两小只都飞奔了过来。 唐时锦下意识就想抱儿子,然后中途想起来不能抱了,只好按了按小家伙的头,结果天佑一伸手就抓住了她新鲜出炉的麻花辫儿,笑的嘎嘎的,往上一跳就要打滴溜。 唐时锦:“……” 天佑这小混蛋,是真的,每天都需要告诉自己一百遍“亲生的!亲生的!!” 戚曜灵过来攥着手接下来,笑道:“天佑是真的皮。” 戚鑫宇告状:“八叔昨天往不知道叔的纸上倒了肉酱!” 他分不清四小只,所以统称为“不知道叔”,唐时锦道:“怎么回事?” 戚曜灵把两小只赶去玩儿,然后才笑道:“我也是事后听的。昨天大师伯布置了文章,几个孩子都在写,写完了出来喝茶,他进去了,谁都不知道他啥时候藏了半碗肉酱,往小四的文章上一倒,听说气的小四哭了一场,然后又赶着现写,写完了按时交上去了,然后这几个还去找太子裁断。” 唐时锦听的挺稀奇:“找太子??” “对,”戚曜灵道:“太子夸了小四,说他处理问题的方式挺好,然后罚天佑写三张大字,天佑写完了,他又安排了一个小太监过去倒茶,一下子湿了一张,天佑哭了一场,跳脚发脾气,死都不肯再抄,说不是他的错,然后太子就教育了他一番,听说最后天佑说知错了。” 唐时锦听的十分惊讶。 她儿子,这处理方式,也太有长兄气度了吧! 而且几个小的有事情不找她,找太子……也挺意外的啊!!天佑能服太子的管,也挺意外的啊!! 第1190章 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她去跟炎柏葳说了,炎柏葳很平静的道:“太子与他们既是兄弟,又是君臣,所以必须从小就培养出这样的习惯。璀儿他们,在外头礼数周全不会觉得不平不甘,关起门来又有兄弟情谊,能服太子能尊重太子,这才是理想的局面。” 唐时锦问:“这是你有意识促成的吗?” 炎柏葳被她问笑了:“不然呢?” 好吧,唐时锦吸了口气:“我不得不再一次……再不知道多少次说一句,让你负责儿子的教育问题,是我做过做最英明的决定。” 炎柏葳垂了垂眼没有说话。 唐时锦瞥了他一眼,随手扶住他脸,给转正过来:“干嘛这个样子?谁惹你啦?” 炎柏葳随着她的力气转正,看着她,极为严肃的道:“你以后不许这样,如果你以后再这样扔下我就走,我会把我们亲手建起来的天下,再亲手毁掉。” 唐时锦愣了一下。 她看着他,好半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其实真正要干坏事的人,是不嚷嚷的。 而且,他是一个排除万难也一定要按着“正确”的路去走的人,他无比努力而不会觉得辛苦,不需要任何人督促监视,他依循的是自己的条条框框。 所以,他这个人,就不会干坏事儿!不“会”,也不会。 早上听吴不争说他免了王恂实,她就知道他那会儿肯定是不冷静的。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那时候不冷静。 并不是说王恂实就不能动了,而是不应该这么毫无准备毫无征兆的动。 内阁首辅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家世、本事、资历、人脉种种,差一点点都不行。 他现在没有人可以提拔、也没有后续安排,又不能朝令夕改,所以就会很麻烦。 他不能容忍自己犯这样的错误。 但他又觉得,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他可能仍旧冷静不下来。 所以他才说“我会把”,而不是“我要把”,与其说这是威胁,不如说这是委屈。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简直就是一句至理名言,人心不是机器,总是会有偏有向,省心的人得到的关注就少,这是必然的。 所以……他要争宠。 可是憋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说重了怕她真的生气,说轻了又怕她不在乎,真是叫人又可怜又好笑。 她就这么看着他。 他垂着眼表情严肃。 良久之后,他喉结滚了滚,想说话,又忍住了。 两人僵持了许久,唐时锦坐正了,把被子扔开,盘膝面向他,“炎柏葳,我们先来掰扯掰扯这件事情……我一般不跟自己人掰扯对错,但是我觉得,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迅速抬眼,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正色续道:“没有夫妻不吵架,但那些朝臣们说的也没错,身为一个皇帝,把架吵成这样,就是不负责任!!” 她加重语气,“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绝对安全的事情,吃饭噎死,喝水呛死的人,真不是没有!而热气球是公认的人类最安全的飞行方式,即便是真的出事,破了或者没有燃料,热气球本身,也会起到一个降落伞的作用,降落的速度绝不会超过五米秒,足够人安全着陆,不会功夫的人都能安全着陆。” “所以,这是一个比蒸汽车,比海东青,安全不知道多少倍的事情!我胆子大,但我并不鲁莽,我敢上自然不是为了送死的,我并不是在冒险!!我并不喜欢冒险!!而你,你担心我的安全我知道,但是你在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就强行干涉我的决定,你自己说说,这是谁的错?这就是你的错!” 炎柏葳想说话,她摆手止住。 “但因为,你是基于担心我才这么做,所以我可以原谅你,但不管原谅不原谅,这,就是你的错。” “再说之后,你们上了热气球,我进了空间,是,我也没想到会遇上新粮之事,一时忙的忘了时间,这是我的错。可是你到底在做什么?你闹的所有人都跟着操心,这到底是为什么??你担心我一去不回,你担心我回现代,一去几个月……是不是?” “炎柏葳,我就问问你,我这一辈子,有没有真正气到失去理智过??我从不会因为愤怒失去理智,而在没失去理智的情形下,我不会一去不回,我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回现代!” “这是一,”她顿了下:“第二,就算我真的回去了,又怎么样呢?你在这儿,我儿子在这儿,我徒弟在这儿,我会一去不回吗?在我没回的这几个月,你就一直在假山旁边这么坐着,啥都不管了是吗??” 炎柏葳再一次想说话,她仍是摆手止住。 “你一直都说你爱我,我知道你爱我,我从没怀疑过你爱我……但是炎柏葳,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件事情上,你之所以闹成这样,根本的原因不是你爱我,而是你不相信我!你打从心底里就不相信我!!” “炎柏葳,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治愈,但是,童年的影响并不是不能自知和自控的……我为了让你相信我亦爱你,已经想了很多办法,做过很多努力,我真的尽力了。余下的,改不了的,全都是我性格方面的问题,我这个人,就永远不可能为了情情爱爱失去理智,或者你可以这么认为,我这个人,不会为任何事情真正的‘失去理智’!!这是我无比坚持和骄傲的一点!这是我唐时锦走到今天的基石!” “所以,假如说,我在公事和你之间选公事,你就会觉得不放心和不满足,那么,你自己去调整可以吗,因为这种原则问题,我没有错,我不会改!如果你想要的,是一个任何时候都选你的人,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可能她确实是一个很渣的人。 但是,她也真的已经为他屡次违背自己的原则和个性。 她试过温柔的抚慰,也试过摆事实讲道理,但是她发现,不管她做多少,哪怕当时他信了,一旦遇上事情,他又会不安。 她从不觉得情深是错,也从不觉得一个大男人就不能重情,但是重情,和被情感左右,这是两回事。 身居高位,不能被情感左右,否则后患无穷。 她缓缓的下重药:“炎柏葳,我现在心平气和的跟你讨论,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就适合一个贤妻良母型的妻子,心里眼里全是你,做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你,每天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等待你……那样,可能你就会觉得满足了吧!” 炎柏葳脸都白了。 她缓缓的道:“你自己好生想想吧。” 第1191章 单身狗不配说这个字 炎柏葳出来的时候,失魂落魄。 他时常会想起无明大师那句话,他说“那位女施主,心志坚韧,做事果决,倒是你心性未定……” 其实不论事只论人,在路人眼中,他无疑比唐时锦更像“好人”,更成熟,更稳重,更踏实可靠。 可其实不然。 他时时会迷茫,会不断的调整,不断的寻求“正确”。 而唐时锦从出现的第一天起,就非常坚定,毫不动摇的在做自己……她是真正心性坚韧百炼成钢,而他……直到如今,都不知道“炎柏葳”是好是坏,是对是错。 影卫早就提前清了场,把所有人远远驱开,四周一片安静。 他沿着小径,漫无目的往前走着。 而此时, 唐时锦正沉吟着,慢慢的喝完了一杯茶。 然后她叫人:“去,用莲生的名义把薛凤连叫来,就去……就去锦绣楼吧。让莲生跟着去打个掩护。” 她站起来理了理衣裳:“炎六在不在?” 炎六低低应声,唐时锦道:“之后的事情,不用跟你们主子说。” 炎六沉默了一瞬,低声道:“主子只要不问,咱们就不说。” 唐时锦也没强求,就起身往外走。 为什么要挑薛凤连呢? 因为薛凤连夫妻,也是众人眼中的“不般配”,但其实感情又极好,是真的好,不是装的。 像王慎行这种人,虽然也聪明,但是感情啥的,在王慎行这儿就不算多大事儿。 那肯定不行。 浮面儿上的劝要是管用,她自己难道没长嘴?所以得找个知音人去劝劝。 这会儿因为皇帝罢工,所以朝臣们还挺闲的,薛凤连接了帖子,还有点儿奇怪,就溜达着过来了。 进了锦绣楼,就见唐时锦坐在主位上,汤莲生在屋角煮着茶,除此之外,满屋都没有下人。 看来真正要找他的是唐时锦了。 薛凤连淡定的上前施了礼,唐时锦道:“薛大人坐。” 薛凤连谢了恩正要坐下,唐时锦却比了比她身边,薛凤连心里奇怪,脸上八风不动,过去坐下了。 薛凤连如今已经年过半百,留着胡子,模样干净明俊,气质柔雅温润,整个人都非常的舒服顺眼,就属于那种,气质好到让人留意不到年纪的人。 唐时锦打量了他一眼,略微凑近些,道:“叫你来,没别的事情,我就是想叫你去劝劝皇上。” 薛凤连道:“圣上的意思是?” 唐时锦道:“昨天,我们其实就随便吵了两句,这很正常对不对,然后我一气之下进了须弥芥子,再然后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所以一时没出来……是的,我知道这是我的错,但是皇上这么处理,你觉不觉得他也有些不对呢?” 薛凤连咳了一声,垂着眼没说话。 唐时锦道:“然后就在刚才,我又跟他吵了两句,现在他生气走了……我在心里把满朝文武,认认真真的扒拉了一圈儿,我觉得唯有薛大人能帮我这个忙。” 薛凤连一脸真诚的接下了这句大忽悠:“臣荣幸之至。” 唐时锦道:“薛大人,我从不觉得钟情是错,事实上,我觉得,真正深沉的情感,从来都是带着一些疯狂的……所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那都是谬论,真正伟大的人肯定都是性情中人……” 她又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刻多钟,然后又道:“我说的这个,薛大人能理解吗?” “当然,”薛凤莲庄容道:“臣明白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所以,我希望薛大人能去劝劝他。” 薛凤连道:“臣遵旨。” 唐时锦不放心:“薛大人,你是不是真的明白我要说什么了?” “臣明白了,”薛凤连道:“臣真的明白了,臣知道,臣此时在圣上心中是个好人,但若是这事儿办不好,臣在圣上心里,转眼就会变成大坏人,故臣十分重视,绝不会不懂装懂的。所以臣是真的懂了才敢应的。” 唐时锦被他逗的笑了一声:“那就拜托薛大人了。” 薛凤连施了一礼,慢悠悠的退下。 汤莲生这才过来,分给他师父一个茶杯,然后自己也端了一杯,喝了一口。 唐时锦这才注意到,他居然一直就没过来倒茶,简直无奈,随手接过来,一边问他:“你说薛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汤莲生道:“我觉得他是那种,如果得罪了他,他表面上笑嘻嘻,可哪怕花上十年布局,也一定会报复回来的那种人。” “听着怎么像在说你自己。”唐时锦哈哈的笑了一声:“我觉得他是那种,表面上看,非常温雅,谦谦君子,可其实,他非常聪明,非常精明,若遇昏君我就明哲保身,若遇明君我就建功立业,进退都很从容,游刃有余。但是在他心里,始终是把家放在第一位的。” 汤莲生点了点头:“也是一个很深情的人。” 唐时锦抬手就呼了他后背一下:“单身狗不配说这个字。” 汤莲生茶都洒了:“……??” 那边薛凤连从楼里出来,背着手儿,慢悠悠的走着,走出一段儿路,忽的哑然失笑。 他这种老狐狸,从她说个开头,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简单来说一句话,她并不讨厌他这么爱她,但是不能耽误正事,要注意一个度。 从这一点上来说,她确实是个好皇帝。 他觉得好笑的是,她花了大量时间告诉他,即便他深情疯魔,也并不影响他英明神武。 这个护犊子的劲儿,确实叫人越琢磨越好笑。 炎柏葳并没走远,他又去之前的假山那边坐了,影卫把薛凤连放了过去,薛凤连施了一礼,然后走过去,道:“皇上。” 炎柏葳定了定神儿:“有事?” 薛凤连道:“圣上要臣来劝劝你。” 影卫:“……” 薛凤连这种人精子,当然知道她假托汤莲生的名义,就是为了瞒下这事的,可是在他看来,这完全没有必要。 炎柏葳果然并不介意:“哦?” 薛凤连道:“皇上与圣上之间,几历生死,感情坚逾金石,臣也不知道这种感情还能如何劝,不如臣就跟皇上说说,臣跟臣妻当年的事情吧?” 炎柏葳无可不可:“不必拘礼,你自在说话就好。” “好,”薛凤连道:“京城里都说,当年是我遇到地痞纠缠,内子救了我,故此我们才成亲的,其实并不是,因为当时那地痞,是内子找来的。” 第1192章 你别改但要装一下 这话要是被吴不争听到,能立马品出八卦的味道,双眼锃的一下亮起来,但是叫炎柏葳听,他只挑眉道:“哦?” 薛凤连也不在意:“我名义上虽是世家出身,但我们这种没落世家的旁支子弟,日子其实还不如普通人。” 炎柏葳对这些都很清楚,点了点头。 薛凤连微笑着续道:“那时,我只想着科举有成,带着家人跳出这泥沼,从未有成亲之念,谁知道有一回,在城外,遇到内子回城,鲜衣怒马,神采飞扬……皇上,不怕你笑,那时我书都掉了一地,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待我回神,我便想,我定要娶她为妻。” 炎柏葳不由得也听住了。 薛凤连这一种,在京城也算常态了,曾经辉煌过的世家,爵位一代一代的袭没了,可是架子还下不来,文官出身的不能学武从军,更不能光明正大做商贾,高不成低不就的。 所以要么就凭着那点祖宗余荫托人谋缺,要不然就凭本事考科举。 薛凤连算是比较近的旁支,但是没银子,也并没想着当个小官小吏,从一起初,就想走科举路子。 科举这条路,并不好走。 很多人说,一省的高考状元到了清北,也就是一个普通人。 这在这个时代,情形只会严重,一州的解元,可能连个进士都考不上……而且那个时候,科举可以说是一些人的财路,并不怎么单纯。 薛凤连文才不错,但也只能说不错,但是他没钱,所以考到举人也没银子谋缺,必须要考上进士,顺理成章进翰林院。 他只有这一条路,所以只能拼命念书。 而薛夫人。 当年永兴帝动了帝卫家,骂名一片,而元盛帝一登基就给帝卫家翻了案,借此站稳了脚跟,之后帝卫家一直赫赫扬扬。 薛夫人的兄长是个武将,是老王爷长子的副将,堂堂的从二品大员,与卫王府关系亲近。 两人这家世,何止是天壤之别。 他若有此心,看在十个人眼中,十个人都会认为他是要攀附权贵,毕竟薛夫人王氏乃将门虎女,弓马娴熟,并不是普通人眼中的好媳妇人选。 薛凤连初见薛夫人时,薛夫人已经将及笄。 而薛凤连才刚刚会试落榜,要待有功名,至少还得三年。 哪怕武将通常成亲晚,也不可能等这么久的,所以他立刻就知道,他想娶她,走不了“正途”。 他就慢慢的查这家人和她的脾气性格,想着用什么法子能剑走偏锋,计划都打了许多腹稿了。 谁知也是巧了,隔了月余,恰好有人开赏花宴,这就是京城的相亲大会,薛凤连打听着薛夫人去,他便也托关系跟着去了。 他本长于诗文,席上联诗,本来也玩的挺好,谁知正联着,他隔着花丛见到薛夫人,当时就卡了壳,半个字也联不出来了,是旁边的好友察觉不对,打了个岔,帮他联了。 他极为懊恼,想着这个见面可以说是糟极了,她只怕要把他当登徒子了。 事后又听说她家与旁人正在议亲。 薛凤连彷徨无计,索性以诚动人,去找了薛夫人的兄长,然后并不意外的……被他揍了出来。 隔天他又去了,然后又被揍了出来。 第三次出来时,却见薛夫人立在马上,笑吟吟的问他道:“明日你还来不来?” 薛凤连道:“来。” 然后他真的来了,之后便是不少人知道的,他遇上了地痞,被薛夫人救了,两人同乘回家,然后这事儿便成了。 成亲之后他才知,其实城门初遇之时,她就看到了他,因为他望着她发呆,书掉了一地,主仆俩都笑他是呆头鹅,故此一直记得。 之后那次赏花宴,他原本联的好好的,佳句频出,一见她,又当场呆住,红着耳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又叫主仆俩私下笑了一通。 再之后,他去找她兄长。 他本身并不是一个直性子的人,但这种直性子的做法,看似莽撞,却颇合王家人的脾性。 王家人向来疼闺女,他们本也不打算搞什么联姻,就闺女喜欢就好,所以王大人面上虽凶,事后却查了查他,他本就上进,又洁身自好,无妾室通房,查下来还算满意,正巧薛夫人又看他顺眼。 总之,这对于薛凤连来说是险中求胜,至于薛夫人造出一个救命之恩,是为了他面上好听,就不用说了。 薛凤连嘴角含笑,慢悠悠的,把这些陈年往事,一一道来。 说完了,才笑道:“皇上,我说这些,其实就想说一点……就例如我城门失态,又例如宴席失神,这在外人看来,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在我自已看来,更是窘迫丢脸之时,可是内子却觉得我诚挚可爱,每每说起来都会笑的,这不过是因为心怡于我,自然觉得我样样都好,都可爱。” “而皇上昨日,因为圣上一时不在,便失却理智闹腾一场……又例如皇上这一路走来,不管是拒选秀还是二帝并立,所有种种,在外人看来,都十分莫名甚至没出息,在皇上自己看来,大约亦不是什么光荣之事,尤其圣上如此的精明强干,就更显得皇上似耽于情爱。” 他顿了一下,加重语气:“但这些,在圣上看来,都是极为可爱,又极为可贵之事。” 炎柏葳眉头微凝。 薛凤连不紧不慢的道:“昨日之事,大家要谏,是谏皇上;要笑,也是要笑皇上;与圣上又有多大关系?可是皇上有没有想过,圣上可曾在意过人言?圣上从不在意人言……但皇上在意。” 薛凤连抬头看着他,仍旧不紧不慢:“所以皇上,圣上之所以在意,就是因为皇上在意。所以圣上希望皇上能收敛。可是圣上身边这么多可用之人,为何要单挑了臣出来呢??因为这个‘情’字,臣亦是疯魔人。” 他无声长叹:“所以皇上,您可明白了?臣斗胆,试为圣上做一句小儿女之言……圣上想要的正是这样的皇上,皇上无须改,但要装一下,不然旁人笑时,皇上不快,圣上不愿。” 这世上的聪明人真多。 薛凤连这情商,真的,绝了。 听吴不争转述之后,唐时锦有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世上就有人,能把你自己都说不清楚的话,清清楚楚的说出来。 是的,就是这样的。 我喜欢你这样,你别改,但你要装一下,不然旁人笑你,我会心疼。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193章 他不主流但他会装 红楼梦里,宝玉挨打那一回,黛玉去探望他,抽抽噎噎的说了一句:“你从此可都改了罢!” 而宝玉回答:你放心,别说这样的话。我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 黛玉和宝玉是知已,宝玉有很多看似离经叛道的言行,黛玉都能够理解,可是她又不想宝玉为此受苦,内心纠结,所以千言万语凝成了一句话,你可都改了罢。 而宝玉听懂了她的心疼和怜惜,所以才答道:“我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 这红楼梦,她读了不知道多少遍,直到今天,才算读懂了这一段儿。 而薛大人这番话,也彻底说服了炎柏葳。 确实,她之所以说这么多,就是因为炎柏葳先说了那句“我会把我们亲手建起来的天下,再亲手毁掉。” 他确实在意,而唐时锦则是因为他的在意而在意。 而他种种自认没出息的言行,她其实是喜欢的,这一点,她自己也跟他说过。 因为她喜欢他,所以他做什么她都会觉得可爱,也所以,他根本不用过多的考虑“怎么做”的问题。 这一点,其实想想也没有什么好怀疑的,若不是因为喜欢,她当初为什么一见面就撩他?又怎么会嫁给他? 她又岂是一个肯凑和的人? 薛凤连以自己的故事做为开头,肯定是想让炎柏葳引为知已的,可是他也说了,情之一字,他亦是疯魔人,在这个社会上,他不主流,但他会装。 所以这些话,一定程度上来说,也是他的肺腑之言,经验之谈。 总之一通聊下来,三赢。 在炎柏葳和唐时锦心里,薛大人的标签除了聪明顺眼之外,又多了一个升级技能:知已。 皇帝两口子言归于好,但其实事情并没有解决。 首辅大人已经被发配回京了,炎柏葳在国事上并不任性,他再喜欢薛凤连,也不会随便把他提成首辅。 倒是唐时锦投其所好,送了四大罐蜂蜜和一些水果给薛夫人。 但在这个非常时期,其它人眼中,薛凤连与皇上聊了一下午,又蒙圣上送了蜂蜜和水果……这意义就大了,连王慎行都过来问她:“我是不是要去恭喜薛大人了?” 唐时锦笑道:“不用担心,这要是我,倒是有可能,皇上他一般不干这种任人唯亲的事儿。” 王慎行笑着,就拱拱手不再多问了。 唐时锦也跟炎柏葳道:“王恂实因为这个事被罚,我伸手拉他一把并不奇怪,但是罚都罚了,还是要充分利用一下的。” 炎柏葳道:“你想怎么利用?” 唐时锦道:“女学。” 正常的女学肯定没人来,但是可以先来一个特殊版的。 例如,但凡有人来上女学的,就一个月给一斗米?一斗米相当于十来斤,省着点儿够一个三口之家吃一个月了。 这种不需要官方做,但私人做也是有门槛的,王恂实这种老狐狸+地头蛇,门路多的是,拿出来用么! 又是在这种时候,摆明了为讨好她而来,众大员们不但不会叽歪,反而要帮他说话,岂不是非常合适?? 唐时锦考虑了一下,就把她的侍读们叫了来,决定把这个人情交给许夙意去卖。 总得来说,以后许夙意就走这种八面玲珑的路子,但凡有这种顺手的人情,他都可以去卖一卖,这样以后其它人也有门路可以走,互通有无什么的,永远都是很需要的么! 但在这之前,还是要让王慎行出面约一约,然后这些人求一求她,才好唱下一步。 不然王慎行站在这个位置,又是亲戚,啥都不做,也不大像那么回事。 商量妥了,唐时锦就直接把许夙意打发出去找王慎行了。 余下三个人坐着聊天。 云松柏跟她道:“圣上,有一件事情……臣要跟你说一下。” 唐时锦点了点头,云松柏难得的有点儿吭哧:“就是,就是我爹啦,他听说那个糖戏女状元,是唱我的,很高兴,就请了他们去唱,闹的有点大。” 江湖人行事本来就张扬,闺女成了正儿八经的官员,天子近臣,确实光宗耀祖,正愁不知道怎么炫耀呢,结果又送过来一个戏文……于是云松柏前脚写了信,后脚,他爹娘就把戏班子请去了。 本身这戏班子因为皇上听过就挺火,抢过去还费了不少工夫,抢过去之后,他还给扎了一个挺高的戏台,接连唱了……这半个多月吧,总之就是从请去就一直在唱,唱的糖戏之名和女状元之名天下知,还挺热闹的。 唐时锦不太在意:“没事,礼部的文书,应该也到了各地了,戏班子对这种事情本来就挺注意的,再说就算真的怎么样,也与你无关,不用担心。” 一边说着,戚曜灵在外头叫了一声师父。 唐时锦应了一声,一呼啦进来一群人,连着太子,戚曜灵笑道:“殿下他们想上热气球玩玩。” 唐时锦站起来去窗边,看了一眼天气:“可以,去吧。” 几个孩子一阵欢呼。 唐时锦续道:“但是你们不能一起。这样吧,头一趟,太子你挑一个伴读,带着四个弟弟,加上灵儿,飞一趟……然后等下一拨,灵儿带着天佑鑫宇和余下的三个伴读,总之人数不要太多,上去之后也要听话。” 孩子们激动的小脸发红,齐声答应。 唐时锦看云松柏也是双眼锃亮,就笑道:“想去就去吧,我这儿没事了,我要睡一会儿。等他们玩过了,你们想玩一趟也行,东陌要是敢上,没准儿还能画个俯瞰画,也挺好的。” 于是辜东陌两人也去了,唐时锦直接去床上躺着,也没睡着,就把意识沉进了空间里。 毕竟杂交的不止水稻,什么都可以试一试,不光粮食,蔬菜水果也可以,除了增产,其它方面也要注意。 其实她还可以弄个果园出来,用普通的果树,嫁接空间的树枝,生长出来,味道啊,营养什么的,应该也很不错的。 这么一想,她是不是应该开始弄塑料大棚,用来在天冷的时候种菜? 天冷的时候蔬菜算是刚需,只是,她要不要把塑料苏出来呢? 如果苏出来,之后要如何制止它泛滥,不苏出来,又用什么可以代替呢? 唐时锦这边慢悠悠的考虑,那边,半个园子的人,都涌到了那片小校场。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194章 八卦男主角 一听说太子要上,而且是唐时锦同意的,不止十个人觉得……这就离谱!! 可是有王恂实的前车之鉴,哪怕王恂实不是为了这事儿,但整件事情的源头是这个,总之,大家都不敢轻易张嘴。 薛凤连只道:“圣上当初既然让戚大人去,就足以证明此物并无危险。” “确是如此,”钟林锋也道:“此物我们一无所知,又如何能断定它有危险?岂不太过盲目?” 有人道:“升入空中无所凭依,这还不叫危险?” “这话应该反过来说,”钟林锋笑道:“为何无所凭依竟能升入空中?先弄清楚这个问题,再来说危不危险也不迟。” 一边吵吵着,这些人也都过来看热闹。 太子挑了相对武力值高的马余庆,带着四小只,因为操作其实是很简单的,所以没带匠人,直接戚曜灵上了。 然后一番操作之后,热气球晃晃悠悠升入空中,大家都不由一阵吁气! 其实飞出去之后,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但大家也不走,仍旧在这儿等着,仰着头一边看一边讨论。 王慎行看了看左右,就笑眯眯的过来找薛凤连:“薛大人。” 薛凤连正仰头看着,退了一步才笑道:“王大人。” 王慎行也不用借一步说话,就慢悠悠的道:“前两日,那女子触怒了皇上,首辅大人亦有失察之过,但这会儿,毕竟是在别宫里,这一思……可就思的有点久了,薛大人你说是不是?” 王慎行也是个人精子。 他为什么要找薛凤连呢? 因为这会儿,薛凤连也是八卦主角,他以后还需要与王恂实共事,他也需要撇清。 薛凤连心领神会:“王大人说的很是。只是我听闻那女子是王夫人带进来的?” 本来大家就站在一起,王慎行说话又没避人,这会儿,大家的耳朵早都竖了起来。 王慎行面色从容,接住他的话头解释:“是倒是的。我那婶子,其实是个爽快人……那女子与我婶子沾点儿亲,自小生的美貌,心气儿也高,一直没有婚配,只说是看中了东陌,我婶子想着,若能成,也算一桩美事,不曾想这女子竟轻狂至此,又大胆至此……” 他摇头叹气。 这话,真有不少人信了。 毕竟王恂实不可能这么蠢。 “原来如此!”薛凤连一脸恍然道:“我想也是如此,此事,王大人伉俪,也确实是无辜的很!谁能想到呢!” “正是呢!”谢祖平插话:“原本只是一个蠢货的痴心妄想,偏赶上皇上担心圣上安危,发了脾气……” 旁边不止一人附和。 然后薛凤连继续搭台子:“我亦十分担心首辅大人。那依王大人之见,我等该如何才好?” 王慎行道:“皇上性情中人,只怕还生着首辅大人的气,但圣上并不是小气的人,绝不会因为这女子,迁怒到首辅大人头上……故我想着,咱们不如去求求圣上。” 薛凤连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其它人也道:“确实是个好主意。” 王慎行笑道:“我与诸位说句实在话,我是一直跟着圣上走的,圣上为人大度,所以拉个场子不难,但是我与首辅大人毕竟是亲戚,所以有些话不好说,到时还要请诸位多帮忙。” 谢祖平立刻道:“王大人说哪里话,我等与首辅大人朝夕相处,为他奔走斡旋,本就是应当应份之事。” 于是联盟初步达成,几人互相一拱手,王慎行抽身走了,其它人也散开,各自去联络姻亲友人。 本来就是走流程,所以王慎行很快就给了回信,说圣上叫人做了几只鸭子,七月半吃鸭子是风俗,晚上就请大家一起过来吃。 这个做法很符合唐时锦的作风。 一听就是给王慎行面子,随便扯个由头组的场子。 这种事情不可能成群结队的来,来的只是几位大员,这会儿唐时锦有喜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所以几人一进门就连道恭喜。 入了座,钟林锋还笑道:“圣上,那‘热气球’不知道能飞多少趟,臣也想排个队,上去见识一下。” 唐时锦笑道:“你若真想去,就跟东陌说一声,东陌那儿还真排上队了。” 钟林锋就向辜东陌拱手:“那就劳烦辜大人了。” 辜东陌笑道:“无事,只是以后每天只飞两趟,如今已是排到两日之后了。” “这么多人吗?” 其它人也十分惊讶,纷纷表示想试一试。 唐时锦道:“诸位都是文人,真的不用勉强,上去之后吓哭了也挺丢人的,你看王大人就不抢。” 王慎行放下茶杯笑道:“圣上好生促狭,臣不过是胆子小,故此才不敢出声,圣上非得把臣挑出来,叫旁人笑话。” 大家凑趣的笑了几声。 薛凤连道:“臣觉得此物十分神奇,又恰逢中元节,臣想起孔明灯,觉得此物与孔明灯,倒有几分相似。” 唐时锦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薛大人,就是聪明!这东西跟孔明灯,还真是一个原理。” 大家又说笑了几句,王慎行才问:“皇上呢?” 唐时锦道:“天佑玩了一趟不够,非要再玩儿一趟,才缠着皇上去了。” 王慎行笑道:“也好,皇上之前那趟也没好生玩,找补一趟,倒是正好。” 唐时锦啧了一声:“王慎行,晚上我非得罚你给大家倒酒,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慎行笑道:“臣倒不是有意的,臣其实就是想着,首辅大人……是不是罚的有些重了?” 唐时锦微微挑眉。 然后薛凤连笑着道:“那日之事虽然糟心,与首辅大人的关系其实不大,毕竟家里夫人多带一个娘家女子,首辅大人也不可能上前查问一番,故此算不上失察……” 谢祖平也道:“首辅大人为人赤诚,为国事殚诚毕虑,亦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皇上一气之下如此重罚,岂不寒了臣下之心。” 这口吻,唐时锦挑眉道:“罚的很重吗?” 谢祖平急起身请罪:“臣并无他意。” 薛凤连笑着打圆场:“首辅大人手头事务繁多,这仓促一走,误的是国事,次辅大人也是有些着急了。” “确是如此,”桃大郎也道:“内阁首辅本就乘高居险,不可或缺。” 众人纷纷劝说。 半晌,唐时锦才点了点头:“你们说的有道理,王首辅也确实有些委屈。只是皇上前头罚了,我后头又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别苗头,这也不大好,你们说是不是?”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195章 明目张胆有外心 薛凤连道:“臣以为,此事应当交由都察院前去核查,若首辅大人确有过错,当罚,若无,便该早些还朝才是。” 唐时锦沉吟的道:“倒也可……待我与皇上商议商议再说。” 于是大家便知趣的换了话题:“话说,别宫离海如此之近,不知何时能出海游玩几日?” 唐时锦笑道:“巧了,这两日皇上还在说这事儿呢,待过了中元节,叫钦天监看看天时,有连着几日天好的,大家可以一起上船玩玩。” 大家东拉西扯的聊了会儿,炎柏葳也回来了。 他是特意避开的,但也确实是陪儿子上热气球飞了一遍,这会儿有了游玩的心情,一趟玩下来还挺高兴的,父子俩都吹的头发散乱,进来一看这么多人,还把天佑给吓了一跳。 然后就叫人带下去换衣服了。 晚上大家开宴,也确实用鸭子当了主菜,空间中拿出来的,做出来真真是滑嫩香软,留香满口,而且鸭子肉又养胃补肾、止咳化痰,一顿吃下来,众人都十分的心满意足。 该唱的戏唱完了,第二天就下了口谕,采纳了薛凤连的意见,由都察院派了副都御史过去。 临行之前,许夙意“恰好”碰到他,上前行礼,许夙意便跟他道:“王大人纵是还朝,夫人和老夫人的诰命,也毕竟是没了。” 那副都御史姓张,本就是个知趣的人,何况他话说的这么明白,绝不是无的放矢,这种一下子讨好两方人的事儿,傻子才不办。 于是张大人立刻道:“许大人说的是,还请许大人帮着指点一条明路,首辅大人必定感激的。” 许夙意道:“谈不上指点,我也只是觉得此事可两便……但我年轻识浅,首辅大人在朝几十年,想必知道轻重,还请他自己斟酌。” 张大人连连点头,许夙意就附耳说了几句。 而这会儿,王恂实一行人,正在慢慢的往京城赶。 王恂实为人低调,行事谨慎,做了首辅之后仍是如此。 他时常庆幸自已当年有决断,早早的站队了炎柏葳,所以唐时锦当初痛斩朝中官员几百人,他不但幸免,还占了一个从龙之功,得了首辅之位。 没想到如今,莫名遭了这么个灾。 王恂实是王慎行的堂叔。 绥南侯再不成器,也有一个侯字顶着,而王恂实一家早年分了府之后,并没有落着爵位,出息的,也就是他一人。 老夫人的诰命和王夫人的诰命,确实都是他赚来的,如今毫无征兆的,就没了。 王夫人也焦心,还得不时的劝他:“老爷也别多想,当初陆大人也罚了闭门思过,不也一样起来了?” 王恂实摇头:“不一样的。” 他是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不能长久没人坐的! 王夫人又道:“圣上为人,其实十分讲理,待有机会,我去求见圣上?” 王恂实仍是摇头。 他不是担心不能还朝,因为这种事情被罚,肯定不会一沉到底。 可糟就糟在,如今圣驾在别宫!哪怕等回了京立刻就能还朝,也是好几个月过去了! 朝中如今这形势,好几个月,足够很多事情发生了!!首辅之位也不可能空等他几个月!叫他如何能不焦躁! 如今只盼着王慎行能帮上忙了,毕竟此事只能从唐时锦那儿下手。 王恂实微微闭目,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后头有数匹马儿追了上来,很快追到,有人道:“首辅大人!” 王恂实精神一振,迅速叫停了马车,推开车门,那边马车也停了,张大人也推开车门出来,两边对施了礼,然后各自下车。 张大人道:“首辅大人,下官奉圣上口谕,过来核查此事。” 王恂实心头一松:“辛苦张大人了,不如先上车,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张大人点头应了,王夫人也是个聪明人,立刻就命车夫掉头,返回之前住的驿站,停了下来。 进了驿站,张大人把事情一说,王恂实缓缓点头。 然后张大人才道:“下官出来的时候,还遇上了许大人。” 王恂实一挑眉:“许夙意?” “是,”张大人就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转述了。 王恂实微微沉吟。 他并不相信这是许夙意给他的人情。 毕竟,唐时锦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这脾气,不用太亲近的人都知道,许夙意一看就是个聪明人,哪能看不出来? 所以她身边的人,绝不可能明目张胆有外心,他再是百官之首,也远不及唐时锦这根枝儿高,他没有必要这么做。 也所以,这件事情,许夙意绝不可能是背着唐时锦,起码是她默许的。 但他也并不认为这是唐时锦算计他,毕竟这事儿,就算在炎柏葳来说,也明显就是个意外。 唐时锦对自己人还是很好的,之前王夫人也曾经帮她搭台子唱戏,两人处的不错。 所以这件事情,很可能确实是唐时锦近期想做的,而恢复她们的诰命,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所以唐时锦就把这条路指给她们了。 而这件事情本身,对王恂实来说,虽然不算正统,但也没什么不能做的。 就算将来有什么动作,也有唐时锦顶着,而且这事儿一做起来,相当于上了唐时锦的船,之后好处会有很多。 王恂实很快就道:“这是圣上顾惜家里的妇人啊!” 张大人立刻道:“首辅大人说的是!家里这些女人们,最是在意这种事,皇上日理万机想不到这些,还是圣上想的周到,为嫂夫人指了条明路出来。” 王恂实道:“自从太平公主殿下出事,圣上对这些女子们,就格外关心些。” “是啊!首辅大人还不知道吧,听闻圣上又有喜了,皇上十分开心,还与朝臣们说,想必是承乐宫要有小主子了。” “那倒真是件大喜事!” 两人一边说笑,王恂实心里也早把事情想明白了。 都察院过来,就是走个过场,所以王恂实当晚就把事情安排好,随着张大人回朝暮宫,然后王夫人一行人仍旧赶回京城。 王恂实也是个聪明人,他料到这个女学,不止是个女学,唐时锦肯定是有后续安排的。 历来读书人的事情都不是小事,哪怕是女子,将来也未必不忌讳,所以他指示王夫人,回去拜访在京城的几位公主,然后就相当于几位公主与他们一起合办此事。 这样一来,事情倒是更漂亮了。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196章 总觉得脸好疼 唐时锦听了吴不争的汇报,忍不住跟炎柏葳吐槽:“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这要是平时,你说他们叽歪不叽歪?肯定叽歪个没完没了!可是一旦这事儿,跟自己官位摆在一起,你看多么的积极主动!” 她握了握拳:“勇敢旺旺不怕困难!” 什么鬼!炎柏葳被她逗的笑了一声:“这不是必然的么?也是因为这事儿本身,披了一个做善事的皮,说出去好说。要是普通女学,他们……” 他顿了一下,一琢磨,“他们好像也不会誓死不从??” 唐时锦哧笑:“对啊!就是啊!” 她摸着下巴:“我在想,我在政治上,是不是太小白了?我以后就应该这样,让这些人自己想办法对付文人啊百姓的,而不是我操心费力的去想办法说服他们。” “谈何容易!”炎柏葳笑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做起来其实并不好做,法不责众,我不可能老拿贬官吓唬人,也不可能时常的贬几个官。” 唐时锦斜眼看他:“所以,你是早就有了这个想法,然后发现不好实行是吗?” 炎柏葳失笑道:“算是吧。” 两人一边闲扯着,他又看了看守时:“你要不要先躺一会儿?没这么快的,我们巳时出去就成。” 唐时锦就直接往他身上一躺,懒洋洋的把腿架了起来。 国使们昨天傍晚就到了别宫,炎柏葳今天准备把人召集起来听听,内阁和卫时磊、汤莲生都会在,辜东陌三人也会在场。 两人一直磨矶到了九点才出去。 各国使已经都到了,因为之前有过充分的调查,而且卫时磊也曾经亲至,所以如今也就是听听风土人情。 他们做为国使待在那儿,肯定是被人监视的,但是每一队都有高手,出来查探并不难,所以调查出来的情况,应该是比较正确的。 风土人情,大多人也就听个新鲜,但每个国使团都表示:“这些外邦人,万万不可任凭他们壮大!他们国土小,人口少,资源有限,对军队、武器十分看重,上位者无不心怀侵略之心,时时刻刻想着扩张,将战争做为养国之策……这种国家一旦起势,后患无穷,即便隔海亦不能高枕无忧。” 这些人亲眼看到,对此印象极为深刻,每一组人都提出了若干佐证,义愤填膺。 唐时锦两人在上头淡定的听着。 虽然她们什么也没说,但这些朝臣们,想起当年强烈反对开海的自己,总觉得脸好疼。 不了解,就没有发言权,这话反过来说也成立。 如今,经历了整个过程,他们已经知道,海船其实时刻都在改良,就像他们,短短几年连蒸汽动力都用上了。 武器也是这样的,在没见过枪的时候,他们想都没想过,世上还能有这种东西。 可也就在他们什么也不知道的这个时候,外邦人已经都用上了。 所以,面对这么多强大的敌人,守住海边有用吗? 屁用也没有! 更何况,在开海之前,他们连水师都荒废了,连海盗都挡不住!更别说这些国家的精兵强将了! 若是一个不妨,叫他们长驱直入……想想都后怕好么! 唐时锦放着大家消化了一会儿,才道:“你们听说过殖民地吗?” 也不用他们回答,她就解释了:“有一些国家,他们的领土被侵占了,没有任何政治、经济、军事、民生等等各方面的权利,完全受宗主国……宗主国就是打下他们的国家……完全受宗主国的控制,整个国家都相当于他们的奴隶场,国民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他们生产,创造财富。这个国家的民众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在他们眼中全都是不花钱的牲口,说打就打,说杀就杀,不需要负任何的责任。嗯,就如同我们杀鸡宰羊一样……” 她声音淡淡,听在众人耳中,却如同重锤敲:“异邦武器精良,虎狼成性,假如我们什么都不做,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这,就是我们的下场。” 室中极为安静。 大家都沉入这样的设想之中,胆战心惊,又愤怒不已。 这样的话,对于他们这种高官显贵来说,格外的有力,只需要脑补这种情形,就叫他们愤怒的全身发抖,又后怕的背心发凉。 关键是,他们听的出来,唐时锦并非危言耸听! 尤其唐时锦又有神仙之名,她的态度,甚至叫他们觉得,这……是已经发生过的,或者是即将发生的,怎不叫人胆战心惊! 其实在这个时候,这些还称不上“列强”,世上也没有那么多殖民地国家,但她这话也确实不是危言耸听。 可是,对于这些隔着大海的国家,他们还真没有更好的办法。 当初范雎为何要提出“远交近攻”? 还不是因为,远处的军事目标,会受到地理条件及种种条件的限制,“攻”不了? 就算真的出其不意打下来了,要控制也要费诺大的工夫,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出事了。 所以,不管知道多少,不管有多么重视,也无法一劳永逸。 最终,仍旧是开海,出使,调查了解,努力发展,师夷长技以制夷……是最优选。 这样的题目,大家都会做,所以得出答案之后,才更加的羞愧。 卫时磊起身施礼:“臣请旨再次出海。” 炎柏葳只点了点头:“你先坐。此事需从长计议。” 下一次出使,不管明年还是后年,卫时磊肯定还要再去的,但是可以挑一个合适的人带着,再下一次,就可以让那个人出海了。 毕竟此事是一个长久之事,当初让卫时磊打头阵,是因为他身份压的住,之后,就没必要每次都让他去了,让一个“普通”的国使出去就可以。 大家聊到午时,一起用了饭,打发了朝臣们,缅甸国使又过来,向她秘报。 她吩咐他们留意罂粟,所以这个国使团中放了不少高手,方便暗查。 根据她的描述,他们国家中,还真有一部分人种这个,而且,对罂粟浆汁的制炼方法,居然已经存在了几百年。 而且,倒查过来,大庆国内就有!! 是唐朝时期就传入的,当然,是做为一种药材,用来止痛止泄的,因为是外来品,又贵又少,用的并不普遍,目前几近绝迹。 但此时在缅甸国,有时候会在外科手术中使用,因为可以镇痛,催眠。 第1197章 后世会铭记你们 他们细细的说完了,唐时锦才叹了口气。 这会儿室中都是自己人,吴不争也在,稍微有点不太“自己人”的就是辜东陌三个人。 唐时锦也没避讳他们,就低声跟他们道:“这个东西,是一定一定要禁绝的,哪怕确实有一些药用效果,可是危害实在是太大了,这不是为了大庆,是为了全人类。” “这种东西,吸的时候飘飘欲仙,但它会上瘾,上瘾之后,一旦断了,整个人就会陷入疯狂,失去理智,发抖流泪抽搐,丑态毕露……壮汉都会变的瘦骨嶙峋。而且它是非常难戒断的,为了戒断,撞到自己头破血流或者求死,这都是常事,而且即便是这样,也很难戒断,就算戒断了……这种东西,它是有‘心瘾’的,稍微一松懈,就会忍不住复吸。” “要知道,人体也是一个精密的小宇宙,它是有承受极限的,所以,这不是你意志力坚强就能戒的东西,这是超出人类极限的,这是全世界的噩梦。” “曾经在某个时期,中华变成了半殖民地,为了控制我们极多的民众,他们用的‘武器’,就是这个。” 辜东陌几个,全都是聪明人,听到这里时,不由得震惊抬头,但又迅速的体会到了,此时还能坐在这儿的意义,迅速而无声的低下头去。 汤莲生和卫时磊并不意外,只静静的听着。 唐时锦徐徐的跟他们讲述。 给他们讲东亚病夫,讲虎门销烟,讲那段中华民族极为耻辱的历史。 可能她只是一个愤青,因为她并没有身体力行的穿上戎装去当兵……可是身为一个华人,对这段历史是深恶痛绝的。 她记得有一回,国庆上公开课,放到那段时间的老照片,居然还有人当众抖机灵,说“嘿,用这个法子减肥不错啊!”一边哈哈的笑。 当时他那个表情,仰头时的大鼻孔,她实在是记得太清楚了。 拿这种事情抖机灵还洋洋得意,这种人既无同情心同理心,又没有智商情商,爱国这就提都不用提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说句到底的话,哪怕你真的没有共鸣,你也不需要在这种场合,当众说出来吧? 唐时锦说完了,自己慢慢的缓了一会儿。 如儿悄悄进来,端了一碗枣茶给她,唐时锦整个人还陷在那种情绪里出不来,炎柏葳伸手接了,她整个人歪在他身上,就着他手,慢慢的喝了半盏。 然后她推开碗:“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大家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然后大家一起想办法,怎么把这个东西禁绝。” 炎柏葳一手搂着她,道:“阴招损招都用上,要禁绝也不难。先叫渊穆拿去看看,加个什么东西能让这东西有毒,或者直接换掉药房的阿片,出几件事情他们就不敢用了……然后地里的也可以处理一下。” 吴不争道:“其实我有个损招儿。” 他顿了一下:“很多驯兽大师,都有独家的饵料,如果能再制炼制炼,最好别太稠,浇到这玩意儿上,百十里地的猛兽都能引了来……这样一来,种这种东西,能引得野兽上门,发狂咬人,谁还敢种?这种东西本身也有毒,发完狂死了,谁还敢吃?” 汤莲生忍不住道:“这个可以!” 卫时磊也道:“然后再找一些适合他们土壤的粮食,平价卖给他们,很快他们就不会种了。” “确实可以,”炎柏葳想了想:“人先慢慢的布下去,到时候伤几个重要的人,王室成员之类,试着推动他们的法律,禁止种这个,不要让他们有机会仔细研究,也就不会注意到成瘾的问题,之后也就不会想到能用这个对付什么人。” 唐时锦觉得他的思维角度,格外有上位者的感觉,忍不住笑了一声,点了点他手背。 炎柏葳随手抓住她手,一边把玩,一边又问:“你的人都布下去了?” “嗯,对。”吴不争叹道:“师叔,等我死了,能不能找人给我写个东西,我放我墓里,等到几百年后,人家盗我墓,就会发现,我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员,居然办了这么多的大事儿,立下了不世奇功!” 唐时锦抽了抽嘴角:“不世奇功什么的,你先立了再说行吗?这会儿八字别说一撇了,连一点都没有呢!” 吴不争不以为然:“这种事情,只要开好了头,下头就会非常顺利,总之……要不东陌你给我写一个。” 唐时锦道:“你先不要急好吗?你还能活几十上百年的好吗?也许到时候你立的不世奇功还有很多?到时候再写不晚的。” 吴不争道:“也是。” 他这才掏出小本本仔细查了查:“人都布下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把本子给了唐时锦。 其实有很多国家,类似倭国,类似吕宋国,与华人长相相似,从长目飞耳楼挑一些长相类似的,再辅以药物易容,当然还需要会说他们的话……要混进去并不难。 而且如今江湖上的易容术,是后世想像不到的,药物可以改变肤色瞳色,甚至能微小的调整脸型骨骼,就类似当初何浅碧掩盖喉结,就是一种十分高明的易容术。 唐时锦仔细看了,一边正色跟他道:“你放心,也叫他们放心,后世一定会铭记他们的功劳的。” 吴不争笑眯眯的拱了拱手。 他一边把本子收起来,一边不经意似的,跟她道:“师叔,其实……我们很开心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还笑眯眯的wi k了一下:“懂你哟~~”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看唐时锦露出疲态,炎柏葳便道:“先这样,磊儿莲生……算了,就你们几个一起吧,仔细想想都有什么法子能用,写个条陈我这边过过眼,然后该找谁,该干什么,都慢慢的安排起来。” 他直接弯腰把唐时锦抱了起来,唐时锦也没拒绝。 他一边走一边又道:“也不一定只一个国家有,其它国家肯定也有,都查查。” 几人都站起来,齐声应了。 唐时锦伸手按着他背,“历史会铭记他们,历史会铭记你我……但假如此事后世无人在意,那就是我最高兴的事情。” 炎柏葳当然懂她的意思。 她是因为亲历过这样一段历史,所以才对此深恶痛绝。 但假如后世从不知世上有罂粟、有阿片,也就说明,他们用一已之力,把这一段耻唇的历史,从我大中华的历史上抹去了,那她会更加更加的开心。 壮哉你我,和我们!我们牛大了!! 第1198章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卫时磊几个人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很快就写了一个条陈上来。 炎柏葳拿来给唐时锦瞅了瞅,咋说呢,不愧是文人权谋,细致而损,一箭好几雕。 他们决定放弃操作难度大的猛兽,改用毒虫。 培养毒虫去吃这种东西,以及蛰用过或者带着这种东西的人。 很快就能叫他们自己深恶痛绝。 因为是唐时锦特意叮嘱过的,所以国使团本来就带回了很多罂粟,种起来,足够做实验用了。 用这种方式的好处就是,大部分操作都只需要在自家干,然后夜里派海东青空投一下,再让自己人接应一下,就地一撒就成。 唐时锦给他们补充了一下。 最好能挑一种东西,奇怪一点儿的,只挑这一种,而且除了吃罂粟的,也来点儿吃别的植物的,混淆视听,这一来,哪怕有人想研究,也不会想到去研究罂粟,而是会去研究这个入侵的“新物种”,在如今这种条件之下,要研究出个什么来,并不容易。 除此之外,当然还有挑选适合他们的粮食,以及提供奶头经济等等的一系列阳谋了。 此事算是绝密,所以很多东西都是私下去做,汤莲生虽然主管外务司,但其实这件事情,主要还是吴不争出力,而卫时磊做为下一次的国使,需要知道一下。 两天之后,王恂实回了别宫。 连衣服也不迭换,就赶紧先过来请罪。 反正就是走流程,唐时锦没打算趁机当好人,所以他仍旧只见到了炎柏葳。 这件事情上,王恂实并不无辜,当然了,就算他无辜,就是炎柏葳没事迁怒着玩儿……皇帝也是不可能道歉的,真诚的请罪是臣子的责任和义务,幸好炎柏葳是个务实的皇帝,不需要你痛哭流涕。 草草的把流程进行完,炎柏葳就挥挥手让他走了。 出来之后,自然有相熟的人过来跟他说这几天的事儿,大事儿没有,主要就是国使回来说的那些事儿。 这些人脑子都好使,转述起来也不会漏了什么,王恂实也听的仔细。 所以,如今就是这样,如果是在元盛朝上,你几天没来,可能屁事儿都没有,可是锦临朝,你一天不来,就有可能错过大事……而且这大事,还有可能是极其重要的!前所未有的! 王恂实一直听完。 阁老们都注意到了缅甸国使事后的单独禀报,也注意到了卫时磊和汤莲生的忙碌。 但是皇上不叫你,说明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人对此有极高的觉悟,只点一下让王恂实明白就是了。 王恂实当然也明白了,谢了大家,又向旁人道:“大家都去坐了那热气球了?” “我们都去了,”谢祖平笑道:“圣上弄出来的新鲜东西,怎么也得去试试。” 刘化雨也笑道:“慎行胆子小,也被我们拉着上去了一趟。”他想起来似的一指薛凤连:“薛大人倒是还不曾去过。” 其实王慎行不是胆子小,他纯粹就是惜命,既然证明了没问题,就无可不可的上去玩了一趟。 王恂实正想说那我们一起去试试。 薛凤连站起来笑道:“我倒不是不想去,是内子眼热,天天的说,故此我特意求了圣上,想带内子上去见识一下,圣上答应了,就把我们排的向后了一些。” 旁人便笑道:“薛夫人将门出身,确实胆子大,若叫我夫人去,只怕要吓哭了。” 王恂实也笑道:“薛大人伉俪情深,那我就不讨嫌了,我另约旁人去见识一下。” 薛凤连笑眯眯的道:“下官听闻几位皇子都没玩够呢,不如首辅大人去蹭一下八皇子的,插个队。” 王恂实心头一亮,笑着接下了这个好意:“多谢薛大人透给我这个巧宗儿,我这就去试试。” 这种事情,不存在担责任,天佑若上去玩,自有保护的人,不大可能是影卫,最可能的是戚曜灵,他跟着“蹭”这一趟,哪怕一句话不说,之前被闭门思过的影响就没了。 这是明晃晃的示好,可见薛凤连绝没有别苗头的意思,是真的想跟妻子一起去玩。 所以,他与炎柏葳单独说话,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呢? 王恂实一瞬间脑子里滑过了好几个念头,表面上四平八稳的去了承安宫。 他知道唐时锦最讨厌旁人耍小心机,所以他直接去找了戚曜灵,一见面先道歉,毕竟刘玉华的事情确实跟他有关。 戚曜灵只点了点头。 因为最近唐时锦怀孕,不能带他玩儿,所以天佑死缠着他。 这小子贼精,他知道影卫不敢带他出去玩,而像汤莲生这种没有能力带他出去玩,只有戚曜灵说去就去,所以认准了他,晚上都不肯走,天天跟戚鑫宇泡在他这儿。 戚曜灵一手挟了一个出来,“走吧。” 王恂实笑道:“八皇子跟你倒是亲近。” 戚曜灵呵了一声,吐槽:“命都快被他亲近没了,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精力。” 王恂实笑道:“我帮你抱着令公子吧。” “行,”戚曜灵提着戚鑫宇给了他:“也不远,抱累了就给我。” 两人随走随说话,到了之后,影卫已经把热气球升了起来,戚曜灵把两个孩子扔进去,又提着王恂实上去了。 这都快成一个旅游项目了,没玩过的肯定想见识一下,可其实玩过了也就那样,也不知道为啥,天佑玩了四趟了还劲头儿足足的,一上去就听到他大叫:“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声音稚嫩,咬字却特清晰!还举起一支手臂摆了个豪迈的姿势!! 王恂实:“……???” 戚曜灵天天陪这个陪那个的,上了快八趟了,也懒的看了,就盘膝坐着。 两小只各踩着他一边膝盖,戚鑫宇老实的很,天佑他还得伸手抓着腿,一边道:“昨天皇上教了四首诗,一句没记住,我师父随口来了一句,一遍就记住了……怎么打岔都忘不了,我师父快愁死了……” 王恂实简直哭笑不得,这搁谁家不是个熊孩子啊?可他是皇子,能咋滴。 几个人玩了一趟下来,其实也就刚上去觉得心悬悬着,真的玩下来还挺爽的。 今天风不大,飞的也不远,只是王恂实不敢坐海东青,几人就坐马车回来,路上碰上吴不争,老远就朝他招手儿。 戚曜灵就道:“我有事,首辅大人帮我送他们回去吧。” 王恂实笑应了,戚曜灵就跟着吴不争过去了。 他们下了马车,两小只在前头牵着小手走着,王恂实背着手在后头。 走出一段路,小天佑一回头,见戚曜灵已经走开了,立刻回身一张手臂:“抱。” 第1199章 老狐狸被小豆丁忽悠 行吧,王恂实也不老,抱个孩子还是没问题的,就把他抱了起来。 小天佑看着瘦,抱着还挺沉,一抱上来,他十分亲热的抱着他脖子,天真乖巧的叫了一声:“爷爷。” 王恂实:“……” 他吓的差点儿一跤栽倒,赶紧道:“臣不敢,臣不敢,殿下请万万不可这般称呼。” “哦!”小天佑正儿八经的一点头:“那,王大人。” 王恂实应了一声,小天佑就道:“王大人,有个地方有一个好东西,我们一起去玩吧!” 王恂实心说你个小屁孩儿还想糊弄我? 一边笑眯眯的道:“待臣先送殿下回去,然后殿下想去哪儿,再问圣上可好?” “可是阿娘不叫我去。”小天佑大眼骨碌碌的:“为什么张大人,马大人,李大人,薛大人,所有的大人都去了,就是不让我去呢?” 王恂实被他说的,还着实有几分感兴趣:“不知是什么地方?” 小天佑一指:“就是那里呀,往那走一点点就到了,要不,要不我们去看了,回来等大哥一起回?” 王恂实一个犹豫,看了看那边,“远吗?” “不远的,”小天佑努力安利,还比出小手指:“一小会会就到了。” 王恂实想了想,就转身,还叫戚鑫宇:“鑫宇少爷也跟上。” 戚鑫宇十分呆萌,就迈着小短腿跟上了。 一行人嘿哟嘿哟的走出一小段,王恂实都抱累了,问天佑:“快到了吗?” “快了,”天佑道:“你是不是累了?”他摇了摇腿腿:“那我自己走吧。” 王恂实还真有点累了,心说这孩子还蛮乖的么,就把他放下:“多谢殿下体谅。” 天佑还给了他一块小手帕,“王大人你擦擦汗,很快就到啦!!” 王恂实笑着接过,谢了他,然后天佑就跟戚鑫宇牵手走,不时的停下,玩会儿石头,摘朵花,悠闲的很。 头顶太阳吐火,王恂实衣裳全汗湿了,无奈的道:“殿下到底要去哪儿?先去了再回来玩好不好?” 天佑充耳不闻,指挥戚鑫宇:“石头给我,要这样圆圆的。” 王恂实:“……” 戚曜灵从后头快步上来:“首辅大人??” 小天佑的动作一停。 王恂实赶紧回身,戚曜灵慢慢的道:“唐鑫琰?你又骗人了??” 一上全名杀,小天佑顿时老实了不少,自己拍拍手上的土,转回来,小小声的道:“是王大人想来这儿玩,所以我才陪他过来玩的。” 戚曜灵道:“你猜我信不信?” 小天佑不高兴了,哼了一声,直接两手一抬,就把手上的土擦到了王恂实的官袍上。 王恂实:“……” 他直到现在才回过味儿来,他万万没想到,他,内阁首辅·老老狐狸,居然被一个没他腰高的小豆丁给忽悠了!! 好不容易把孩子送回去,他回去换了衣裳,跟同僚说起这事儿,谢祖平哈哈大笑:“你问老马,你跟老马聊聊去!” 王恂实问:“老马也遇上了?” 谢祖平笑道:“他比你还惨,他学武的,有劲儿,跟着俩孩子跑出去老远,玩了一上午才回来,课业全没做,殿下说他带着他们做草弓,所以才耽误了时间……老马还反驳不了,他真带着他俩做草弓来着。” 王恂实也是哭笑不得,“八殿下,与前头几位殿下,性子着实不同,倒是有点儿随了圣上。” 桃大郎遥遥插了句话:“圣上也头痛来着,她可不觉得八殿下随她。” 说真的,天佑这孩子,唐时锦是真愁的慌。 聪明也聪明,就是从来不往学问上使,虽然旁人劝的时候,肯定说皇家子弟没必要学问多好,可你起码得差不多吧! 这毕竟不是百花齐放的后世,诗书什么的是必备的学问。 再说了,你念书不行,要像她一样某方面特别突出也行,可是……反正目前还没发现。 倒是撒娇卖萌一把好手,看炎柏葳脸一整,他也不害怕,当时就扑过来,抱着脖子爹长爹短的撒上娇了,从来不蛮横捣蛋,靠撒娇卖萌达成目的,小嘴儿叭叭的,好听话溜溜的,连戚曜灵这种冷情的人,都能叫他哄的整不住脸。 她儿子将来不会茁壮成长为一个……花花公子吧?? 炎柏葳听着他叨叨,忍不住喷笑:“胡说八道,怎么可能。” 唐时锦道:“那你说怎么办?” 炎柏葳笑道:“说薛凤连的时候,你说他‘情商高’,说咱们儿子,怎么就看不出‘情商高’了?能看懂人眼色,说话能说的人爱听,哄得人高兴,这本事多少人一辈子学不会,天佑他天生就会了,这样的人,哪怕真的不学无术,也能交友遍天下,还都是知交,你放心就是。” 唐时锦道:“可是学问……” 她顿住,摸了摸自己的良心:“有一句话说,有一种鸟,自己不努力,飞不起来,就在窝里下个蛋,让孩子使劲飞……我觉得我就是这种人。” 炎柏葳笑的不行:“不至于。这事儿你不用管,我要慢慢的挑个人出来。” 天佑这个性子,要挑一个江必安这种面冷威严的人镇住他,倒也行,但是炎柏葳觉得,他会说话会看眼色这并不是短处,不需要扳正,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挑一个同款的升级版,关键是心正的,能跟他玩在一起,能叫他佩服,然后潜移默化的去学会一些东西。 唐时锦不由挑眉:“兄台,你教育理念很先进嘛!” “过奖过奖,”炎柏葳道:“毕竟被圣上委以重任,自然要尽力而为。” 唐时锦道:“可是你不能慢慢了啊,你得快快了啊,他都五岁多了!” 炎柏葳笑道:“放心,我知道。” 他顿了一下:“我看中了几个了,这两天出去转转,别宫这段时间,肯定能挑出来。你都三个侍读了,我准备挑一个养心殿侍读。” 唐时锦明白他的意思。 太子有三师三少,但是其它皇子就没有,他想挑个人专门带天佑,就得给个名头。 唐时锦道:“别了,你还是封乾清宫侍读吧。” 之前的都是御前侍读,养心殿侍读这个官职还没封过,封一个人出来,大家又会很注意,引得天佑也招人注意,再说了,天佑本来就跟着她,封乾清宫侍读出入也方便。 炎柏葳一想也对:“好。” 一边说着,外头戚曜灵道:“师父。” 唐时锦道:“进来。” 他就绕过屏风进来了,吴不争从屏风边冒出头,看了一眼,也进来了。 戚曜灵道:“我有事情跟你说。” 唐时锦点了点头,他却又不说了。 炎柏葳就懂了,抽了抽嘴角:“我出去转转。”他站起来就走了。 第1200章 断头情圣和诛族情圣 唐时锦笑道:“怎么了?” 吴不争坐过来一些,两手背在身后,挺严肃的道:“有个事儿,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处理。”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吴不争就拿眼去看戚曜灵,意思是让他说。 戚曜灵抽了抽嘴角:“装吧你就!没大事儿。” 他一边示意吴不争把手里的纸张送上,一边道:“茂州有一个人叫罗子明,长住财神城,住了有三年多了吧?以给你写诗出名,写了许多诗,但从这几个月开始,又开始写影射皇上的诗了……不是,都不能算影射了,差不多就是直接骂了。” 唐时锦皱着眉头,一张张细看,赞她的她就草草翻过,后头果然是骂人的,骂负心人的。 唐时锦一边看着,就不由得冷笑。 诗好坏,她不怎么看的出来,但是一个人已经在那住了三年,赞诗写了这么多,又开始骂人了,这不摆明就是想以赞诗求上位,发现此路不通又换了个路子? 财神城因为位置特殊,有炎柏葳自己立的碑在,所以偶尔文人骂骂当年事,他从不计较,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通过骂他上位! 唐时锦问:“这个人查了吗?有妻妾吗?” “查了,”吴不争道:“有妻无妾,如今在这儿,收用了两个丫环伺候。” 唐时锦又哧笑了声。 所以,她就是理解不了这种逻辑,譬如一个男人死了老婆,只要他不再娶妻,哪怕收八十个小妾丫环,也能称一句深情!!又譬如现在,他收了两个丫环,没抬妾,就是给了正室体面,就好意思自诩专情,理直气壮的批驳旁人?? 唐时锦道:“把东陌他们叫来。” 吴不争小跑着过去,把他们叫了过来,路上就把事情跟他们说了,几个人进来看了看这些诗篇,也有一些他平素的文章。 云松柏道:“说句中肯的,这个人,还真挺会骂人的。但文章就是一坨屎。” “确实,”辜东陌也道:“若论文章,秀才也未必考的上,但夸圣上的诗,和骂皇上的诗,倒是比文章要好上一筹。” 许夙意道:“尺度太过斟酌,绝非直抒胸臆之作。” 唐时锦直接道:“松柏写一个,官方口吻,短一些,就差不多续你上篇文章的意思,骂皇上什么的这是大逆不道,这点事儿都想不明白,大节已失,装个屁的情圣呢?断头情圣还是诛族情圣?” 云松柏应下。 唐时锦又跟辜东陌道:“东陌以我的口吻写一篇,也要短一些,意思就一个意思,你不配!” 辜东陌失笑拱手:“懂了。” 唐时锦道:“你们不管谁,给阆仙写封信,让他来一篇,也是一个意思……你那个正路上不去,想邪路上位之心,全天下都看出来了,当谁二傻子呢?” 对这些才子来说,写篇文章就跟从树上摘果子一样,下午的时候,云松柏和辜东陌就把这两个写出来了。 云松柏文风颇为大气,非常适合官方发声,就骂人都是那种义正辞严的味儿,而且她是唐时锦的迷妹,唐时锦随口说了一个断头情圣还是诛族情圣,她也给写上了。 炎柏葳看着就忍不住笑了一声,唐时锦有点担心:“怎么了?哪句不好?” “都很好。”炎柏葳道:“松柏确实颇有才华。” 财神城那边好多他的人,这事儿他早两个月就知道了,只是不怎么在意,但是唐时锦要管,给他出头,他当然也不会阻止。 表面上十分淡定,其实内心暗暗欢喜。 辜东陌虽然话少,其实胆子着实很大,他直接写了一首诗“答罗某”,短短的七言绝句,炎柏葳连读了三遍,笑道:“以诗对诗,非常好,这才真叫高下立判!!你用的人都这味儿,越用越厉害,时时叫人惊艳……锦儿你写信给成蹊,成蹊若看到这诗,就冲争风头也能给你再写一篇。” 唐时锦不以为然:“我干嘛要写这么多!他配我写这么多么?” 一边说着,就一把抢了过来。 然后她直接叫吴不争派人跑一趟,传口谕给当地县令……也就是陈剑儒,把云松柏这文章刻个碑,就立在炎柏葳那个碑旁边,要做烫金色,要比原来的碑大一些高一些。 至于辜东陌这个,唐时锦道:“这个你给唐安,我记得那个罗啥的客栈前头,有一个拐角,你让他在那儿做个石头,比磨盘小些的石头,下头支起来。这个样子的,”她直接给他画了画:“然后把这字儿做上去,也做烫金色,就当一个景儿,长期保留。至于罗子明本人,就按律处置就好。” 吴不争接了过来,然后乘着海东青,自己过去了一趟,见了陈剑儒,宣了口谕。 接了口谕之后,陈剑儒明显的松了口气。 他早知道这事儿,但他也知道那边有炎柏葳的人,肯定早报上去了,能管不能管,怎么管,他已经纠结了很久了,幸好来了这道口谕,还是来自唐时锦的,石头一下子就落地了。 他就赶紧吩咐人去了。 若是这会儿炎柏葳两人见到他,只怕要认不出来了。 陈剑儒如今瘦了不少,头发胡子也白了不少,整个人苍老了些,却又精干了些,走路带风,动作利索,声如洪钟,哪还有当年那个慢悠悠一派雍容的阁老样子? 而唐安,也就是当初炎柏葳最早给唐时锦的那一支影卫,久不得唐时锦安排事儿,乍然接了这活儿,还有些激动,连夜就出去办了。 这会儿正式的碑还没刻好,住在客栈的罗子明,还没起床就听着外头嚷嚷。 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赶紧洗濑了下楼,然后就见客栈门前,聚集了一大帮人,打眼一看,居然都是五绝山庄的人。 五绝山庄有归开甫这个挂名“帝师”坐镇,能住进去的绝对都是精英,乍然一见这么多人,就跟粉丝进了明星窝一样,罗子明兴奋的有点儿头晕,勉强撑着向人施礼。 本来那些人还没怎么在意,结果一通名,有人就道:“罗子明?” 瞬间诸人的眼神,刷的一下就过来了。 罗子明本能的觉得不妙,正想问问这是怎么了,就见前头的人,像有人指挥着一样,慢慢的让开了一条路,露出了不知何时放在那儿的一块石头,石头上烫金的字,“答罗某---辜伊代奉天皇帝书。” 罗子明的脸,缓缓的青了。 还没等他把诗读上几遍,就有人遥遥道:“国安部办案!缉捕罗子明!”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201章 你不配 虽然嚷嚷,但并没推搡诸人,诸人却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 几个缉事卫直接上前,给罗子明上了枷,道:“罗子明辱骂君王,犯大不敬罪,着即带回国安部审理。望诸位周知,引以为戒。”他向四周拱手。 诸五绝山庄文人也拱了拱手,他们便把人拖走了。 罗子明面如死灰,却顺从的由着他们戴上了枷,一个字也没说。 他的诗文,终于上达天听了。 但是这个结果,却是他所不能承受的,他剑走偏锋的时候,也曾经担心过,可最终还是被一步登天,荣华富贵迷了眼,铤而走险……终于落到了这一步! 罗子明其实是个聪明人,极擅长洞察觉人心。 他原本以为他能猜中唐时锦的心思。 唐时锦之前行事,很多时候都能暴露她的想法,她并不喜欢那种所谓“没出息”的妇人,就是家里男人坏事做尽,旁人想要施以援手,妇人却又舍不下,反过来求情的。 她显然很讨厌这种妇人,觉得这种人没出息,不值得一救。 所以他以为,这件往事是皇上自己承认的,唐时锦也给了最激烈的反映,所以,他骂这一点,会被唐时锦引为知音,她的想法本就离经叛道,她就只为了不被人讽为“没出息”的妇人,也绝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可万万没想到,她的回应如此……如此的霸道,又如此理所当然。 平铺直叙的告诉他,你不配,不管从哪方便来说,都不配。 偏偏他还无法反驳。 第二日,云松柏的文章,也被刻碑放了出来。 归开甫得知之后,特意带着文人下来,看那碑比原来的碑大一号,金晃晃的,不由得哑然失笑。 茂州财神城, 财神爷的生身地、发家地、却也是伤心地。 此事,不论如何管束都不好管,不论怎么结束都不好结束。 唐时锦越走越高,已经高到巅峰,儿女成群,但这一节,却永远都掩盖不掉。 可唯有如今,以唐时锦的名义,以这种既合乎大节大义国法礼律,又带着唐时锦特有的那种任性味儿的处理,最为合宜。 这骂的是罗子明吗? 还真不是。 这骂的是一干心存功利却敢腆脸自诩情圣之人! 唐时锦的态度很明白,他是对不起我,但他没有对不起天下! 这世上只有我能骂他,你们全都不行!而且……最关键的是,你们全都不配!!! 真性情,毫不掩饰,难得的是她身边的人,能把她这个意思完美的表现出来,又能写的如此正气堂堂。 归开甫捋着胡子,越琢磨越有意思,忍不住笑道:“诸位,这世上有趣的人并不多,但圣上绝对算一个!千百年后,你我早已经消散于世间,唯有圣上,必会时时被人惦记的。” 旁人也笑道:“确实如此,圣上……”他心里有多少话不好说,最终仍是只道:“确实有趣。” 归开甫哈哈大笑。 他知道老友想说什么,唐时锦这个人,不是君子也不算是真正的好人,可就连她的任性,都熠熠闪光。 这一段往事,直到今日,直到此时,直到这面碑,立在了那面碑旁边,才算是真的划下了一个圆。 千百年后,炎柏葳这一位受命于危,力挽狂澜的锦临大帝,也不会再有事没事,被若干文人扯出来鞭尸了……毕竟,在这世上,真能做到一心一意一双人的男子,又有几个呢?? 而这个人,又得有凌驾于“炎师”之上的才华?? 如果你都没有,骂罗某的那句话,现成就是骂你的……你不配。 这件事情对财神城乃至天下文人,都算是一件大事,但对唐时锦来说,不过是水到渠成。 炎柏葳把行宫建在海边,就是想着出出海的,可是唐时锦这会儿不能去,他瞬间就不想去了。 唐时锦劝他:“你不用管我,我现在一天一多半时间都在犯困,你守着我也没事儿,孩子们都想去,你不去,只孩子们去,我也不放心。” 确实,孩子们都盼了好一阵子了。 炎柏葳最终还是道:“好吧。” 他就传旨叫人去安排,一边又走回来道:“对了,我前几天说的,给天佑挑个人,我挑了,你见见?” 唐时锦问:“什么人啊?” 炎柏葳笑道:“凤连的小儿子,叫薛允望。” 薛凤连有三个儿子,全都从武,如今薛允文是羽林军统领,三子薛允望也在羽林军中,之前毫不显山露水,最近因为在别宫,所以才渐渐叫炎柏葳注意到了。 薛允望如今只是个百户,功夫却颇好,而且是走的江湖路子,不是阵仗功夫,据说是单独找师父教的。 这个人……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年轻版正直版的薛凤连,总是笑眯眯的,会说话会来事儿,处处都吃的开,而且毕竟年轻,又长于优沃,人品还是很正直的。 倒不是说薛凤连是坏人,但是用正直来形容这些朝臣,除了桃相,还真没人能担的住。 炎柏葳就把人叫进来瞧了瞧。 薛允望长的跟薛凤连很像,只是眉毛略浓,看起来多了一些英气。 唐时锦不由笑道:“我当年见薛大人的时候,还跟他说,你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好看。结果现在见了年轻版的……我咋觉得还不如薛大人好看呢?” 毕竟年轻,没有那种经历温养出来的韵味儿,所以真不如薛凤连好看。 薛允望急叉手笑道:“圣上,臣还年轻,不如圣上多用用臣,待臣年长些,兴许比家父还要顺眼。” 唐时锦笑了一声,问他:“你念过书吗?” “念过,”薛允望道:“臣自小跟着家父念书的,但未考过功名,若圣上想看,臣下科就去考。” 唐时锦又笑了一声。 这孩子的好处是,他恭维的时候特别真诚,主动而不殷勤,不会像那些老狐狸一样目的性很强,又不会像一些年轻人一样不自在,或者觉得屈辱,整个人心态很稳,很从容。 他是不是一个好老师她不会看,但如果是臣属,就属于她比较喜欢的那一类。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了会儿,才叫他下去。 炎柏葳笑道:“不错吧?凤连挺会教儿子,这三个儿子,都是文武双全,我考较他学问,也是不差的,不能比东陌松柏这种天才,但是教个孩子绰绰有余。” 唐时锦点了点头,诚恳道:“你说行就行,我相信你。” 炎柏葳笑着,就道:“那就先定下了,先不封,让他带着天佑玩一阵子,看合适再封。” 唐时锦点了点头。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202章 棒打鸳鸯的大家长 然后两人就带着薛允望去找小天佑了。 天佑正跟戚鑫宇一起练武,一听说要让一个羽林军官带他,天佑把小木剑一扔,转身跑到戚曜灵面前,抱着他腿,嗖嗖的就爬了上去,一系列动作简直熟练的不行! 然后他抱着他脖子,示威一样:“我不!你休想把我们分开!!我跟灵儿永远不会分开的!!” 简直掷地有声! 炎柏葳:“……???” 他默默的看着他的戏精儿子。 他一边说话一边还回头看他,一脸坚定,搞的他就像是棒打鸳鸯的大家长。 戚曜灵也是哭笑不得,一手托着他小屁股:“天佑这么爱我?” 小天佑一脸自豪的道:“我坠爱你了!!” 唐时锦:“……” 儿子,要不你先把字儿咬清楚了再表白? 薛允望笑眯眯的上前一步,“殿下,过几日要去海上玩,戚大人不去,故此皇上才叫臣来的……” 小天佑动作一顿,显然是竖起了耳朵,但还是没有转回头。 薛允望道:“在船上啊,有各种各样的鱼,各种各样的贝壳,海鸟飞来飞去,还可以坐小船出去玩,哎,太好玩了……八殿下真的不想去?真的要留在岸上陪戚大人?” 小天佑犹豫了一下,果断一摇小腿儿,跳了下来,走到他面前:“那……那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薛允望蹲下来笑道:“殿下,臣叫薛允望,殿下可以叫臣允望,臣先陪殿下出去走走好不好?” 小天佑特矜持的把小手手给了他,薛允望向皇帝两口子略略折腰为礼,然后就牵着小天佑出去了,一直到走没影儿了,小天佑头也没回。 戚曜灵挑了挑眉。 唐时锦叹道:“人生如戏,缘来缘散,就像龙卷风~~” 戚曜灵被她给逗乐了:“这没良心的小混蛋。”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吴不争,在后头叹道:“怪不得叫‘唐’鑫琰,真是哪哪儿都随你。” “你等等,”唐时锦很不满:“你给我说清楚,哪里随我了?我这么坚贞不渝、光明磊落?天佑这绝对是随他爹爹的!” 炎柏葳点点头:“你说的对。” 接的太快了,几人都忍不住失笑。 然后唐时锦想起来问他:“出海你去吗?” “不去,”吴不争直摇头:“你们不去,我也不去了,你不去肯定不好玩儿。” 这趟出海,戚曜灵和汤莲生、奚渊穆全都没去,只有许天禄小两口带着孩子们去了,朝臣中王慎行也没去,侍读么,唐时锦让许夙意去了。 一大拨人一走,朝暮宫乍然清静了下来。 唐时锦怀着孕,平时连园门都不出,叫外头那些留下来想拣个巧宗儿的人,全都蹲了个寂寞。 唐时锦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把塑料蝴蝶出来。 到时候把生产控制在财政阁,别泛滥就是了。倒不是塑料大棚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代替,而是在国的层面上,一定时期之内,这种造价低又用处多的东西,还是有好处的。 这个她是边想边写,让别人代笔反而卡壳,就歪在床上,拿着随身笔划拉。 划拉了个差不多,叫云松柏录了一遍,然后就派人叫王慎行来。 因为皇帝和同僚都不在,王慎行轻闲的很,一叫就过来了,隔着屏风施礼。 唐时锦一怀孕就格外怕热,平时只套一个大衫子,懒的换见人的衣服,所以就算有事儿召人来,也是隔着屏风吩咐。 她草草跟他说了几句,叫云松柏把写好的纸给了他,一边又道:“蔬菜大棚的扎法,我也大概写了,你们造出来之后就试试,先试着没问题,到时候天冷了,推广起来也方便。” 王慎行应下。 唐时锦就摆手:“行了,你看着安排吧,我要睡一会儿。” 王慎行就退了出去,云松柏跳起来,帮她摆正了枕头,唐时锦躺下来闭上眼睛,云松柏和如儿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炎柏葳临走之前,把他几番修改丰富过的孕期伺候指南,给了云松柏一份儿,巨长的一条,所以最近云松柏一有空就拿出来背,默读一遍一刻多钟,进去瞅了瞅,唐时锦已经睡熟了,她就关上门出来,在外头坐着。 刚坐了会儿,戚曜灵过来,见她在外头,声音立刻放轻:“师父睡了?” 云松柏点了点头,飞快的给他拿了茶杯,倒了一杯茶,戚曜灵无可不可,就在旁边坐下了。 云松柏凑过去道:“戚大人,你跟我说说圣上的事情呗?” 戚曜灵随口道:“你怎么不让吴不争给你讲。” 云松柏咧了一下嘴角:“吴大人表面上什么都说,其实嘴可严实了!关键的什么都不说!” “关键的?”戚曜灵挑了挑眉:“你是想知道,当年我是怎么跟师父认识的?是不是真的来刺杀她?” 云松柏没想到他这么敏锐,脸都红了,端起茶杯讪讪陪笑。 戚大人如今佛的很,对这些陈年往事早就不介意了,就跟讲故事一样,给她讲了讲。 云松柏听的津津有味,辜东陌和吴不争过来,也坐在旁边听。 等他讲完了,云松柏想起来问:“我知道,你的剑有剑芒!过两招行不?” 戚曜灵倒是有点兴致:“你用什么兵器?” “用剑的!”云松柏道:“我剑法超好的!你等着,我拿我剑来!” 她飞奔着回房拿了剑,戚曜灵用的是软剑,是从不离身的,也抽了剑出来。 两人互一拱手,就斗在了一起,云松柏功夫不弱,进宫之后又天天跟影卫请教,一时斗的剑影霍霍,引的影卫蹲了一片墙在看。 吴不争功夫平平,对这个也不怎么感兴趣,瞥了两眼,就悄悄去瞧辜东陌。 辜东陌倒是看的挺认真,察觉到他的视线,就冲他一笑:“不用安慰我。” 吴不争脑子里噌的一亮,一边故作不解道:“什么?” 辜东陌笑道:“虽然我确实羡慕,但我请教过影卫大人,我如今已经弱冠之年,若要学就得下苦功,学出来也未必好。我想了想还是算了,我对这个本来就没什么兴趣,何必强求。” 这可真是一个……无情的回答啊! 吴不争兴致全消,懒洋洋的哦了一声,心说这一回,他这个庄家只怕要赢了。 推荐:<style>reend a{font-size:15px;lor:396dd4;paddg:0 10px}</style> 第1203章 整个京城沾亲带故 两人这一场,打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戚曜灵收了剑笑道:“不错,你的剑法路子很正。” 他的剑法很刁钻,属于杀人的剑法,但云松柏的路子倒是很堂皇。 戚曜灵久不活动筋骨,打的兴致大发,还指点了她几句,于是等唐时锦睡了一觉醒过来,就见两人头凑在一起,聊的热火朝天。 唐时锦看了吴不争一眼。 吴不争也回了她一眼。 两人交流了两人都懂的意思。 吴不争说,我要赢了哟。 唐时锦说,如果我是因为这个输,我输了也高兴。 然后两人就一个比一个淡定的撇开那两人,开始说话。 吴不争本来也没啥正事儿,既然要找话头,他就随便找了一件事儿来说:“王夫人的女学建起来了,挑了一个现成的学堂,后来因为学生少就空着了,稍微一修整就能用,还挺大的……几个公主都出了银子,你铁定猜不到之后出了啥事儿。” 唐时锦很配合的问:“啥事儿?” 吴不争神秘的压低声音:“我听说贤福公主,想去当女夫子。” 唐时锦顿时感兴趣起来:“哦?” 当时二公主和三公主,封了仁福公主和贤福公主,贤福公主就是三公主,炎柏葳的妹妹。 唐时锦问:“贤福公主学问很好?” 吴不争道:“听说是挺爱念书的,家里一屋子书……学问好不好我也不知道,只是王夫人好像一时没敢答应,拿不准能不能这么干,叫人送信儿问王大人,这会儿信还没送到。” 唐时锦挑了挑眉。 王恂实这会儿在船上,除非死了人这种大事,否则是不会派人送信上船的。 唐时锦就跟吴不争道:“你记着这事儿,要是送信的人来了,你就过去偶遇一下,帮他把信送过去。” 吴不争心领神会:“放心。” 王恂实这种老狐狸,就算起先拿不准怎么干,她这么一伸手,他也就懂了,这事儿如果能办成,公主执教,比太妃做善事意义更大! 唐时锦道:“你再细查查这个贤福,人品什么的都细查查。” 虽然在这件事情上,贤福公主的想法和学问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身份,但是若能把事情办圆满,当然还是尽量圆满比较好。 她沉吟了一阵,又道:“这事儿定下来之后,你跟我说一声,我想想怎么做。” 吴不争又应了。 唐时锦仔细在心里过了过这事儿,觉得没问题,又倚回了迎枕上,问:“如今园子里,工部的人有没有?” 因为她在这儿,炎柏葳还想给她留一套小朝廷的人马,但是那会儿唐时锦一孕傻三年,觉得用不着,就没让留,想去的都跟着去了,这会儿才想起来。 吴不争一想:“有个工部的员外郎在这儿,是周景霁的大伯父,叫周康。” 唐时锦随口吐槽:“在京城待久了,真是体会到了啥叫整个京城都沾亲带故。” 一边又问:“他为什么没去?” 吴不争道:“说是晕船晕的厉害,就没去,极少出门,倒不像是冲着你留下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叫他来我看看。” 吴不争就出去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周康就过来了。 他在海边当过县令,是真的晕船晕的厉害,所以才没去,如今顶头上司和同僚都不在,这几日过的还挺自在的。 乍然一听说圣上叫人,还把他吓了一大跳,过来的时候还一脸汗,紧张的不得了。 唐时锦换了衣服出来,与他聊了几句,感觉这人就属于那种谨小慎微不冒头的性格,这种人成不了大器也坏不了大事,用起来还是比较放心的。 她就把她画的“高科技园区”图,拿了出来,跟他道:“我有件事儿交给你去办,你现在就回京,然后在皇宫附近,挑一个合适的地方,划一块地出来盖这个。我叫争儿安排个人给你,有不懂的或者拿不定主意的,可以写信给我。” 周康有些欣喜,急双手接过细看。 他确实是个胆子小的人,唐时锦爱用年轻人,用了周景霁,所以那些什么事儿,也没人敢提了,大家见了他倒是恭维居多……但就算这样,他也没起过叫侄子帮忙,或者趁机怎么巴上去的念头,毕竟唐时锦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就怕一个不好,惹着了唐时锦。 没想到因为晕船留在行宫,居然真的捡了这么个巧宗儿,盖房子这种事儿向来无功无过,但这是个正经差使啊,起码也算是入了圣上的眼了。 正暗暗欣喜呢,结果一看图纸……好些看不懂,顿时又是一头汗。 至于吓成这样吗?她又不吃人? 唐时锦都无奈了,跟他道:“你坐下我跟你细说说,东陌你在旁边记记。” 辜东陌应了一声,就坐了过来,唐时锦直接指着图纸,一步一步的给他讲解。 她本来就擅长说,不擅长写,其实一解释就明白了,只要理解了那个意思,到时候让匠人多多的去试验就可以了。 周康一边听,一边不住的点头,也顾不上害怕,不时的询问,十几张图纸讲下来,花了快三个小时,唐时锦累了,扶了扶腰站起来:“行了,先这样,你回去对着看看,若还有不懂的,就写到纸上,叫东陌递给我。” 周康连声应是,躬身送了她进去。 云松柏在速记方面不如辜东陌快,但也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她说什么抽水马桶什么机械梯的,闻所未闻,直听的双眼发亮。 唐时锦画的机械梯,其实就是电梯,但是因为没有电做动力,所以其实是蒸汽动力梯,这在世界历史上是存在过的,国外圣彼得堡曾有过,其实不比电梯慢多少,她主要就是想要那个感觉。 等周康拿着走了,她又撺掇辜东陌:“你再写一遍,我觉得好有意思。” 辜东陌也觉得有意思,拿过纸来,飞也似的又写了一遍,而且他是少年天才,过目不忘,连唐时锦的图纸都给复原了。 然后两人移到外头喝茶,一边对着图纸激烈讨论。 两人平时相处还算彬彬有礼,这一讨论起来,才发现彼此都算是见闻广博,辜东陌也就罢了,云松柏是真的没想到,辜东陌一个书生,还知道这么多事儿,也颇有几分他乡遇故知??的兴奋。 于是吴不争一进来,就发现这俩人聊的笑容满面,他站了半天,俩人居然都没看到他。 推荐:<style>reend a{font-size:15px;lor:396dd4;paddg:0 10px}</style> 第1204章 天赋型选手 于是唐时锦一醒过来,吴不争就悄悄的跟她叨叨。 唐时锦也觉得云松柏这个妹子,真是百搭,跟谁处着都特有c感,但眼看都快三个月了,不管怎么说,她这赌局是输了。 而周康,不愧是谨小慎微的人,第二天一大早又过来了一趟,眼睛红红的估计一宿没睡,写了几条问题过来。 唐时锦看了看问题提的还挺在点子上,就又把人叫过来上了一会儿课。 但她也不是专门搞这个的,很多都只知道大概原理,还是得让他找专业人士去试。 当天下午周康就走了,吴不争也给了个人,到时候实在不行,就把上官荼蘼叫来支援一下…… 吴不争吐槽:“你到底想让他搞什么,一会儿搞武器,一会儿搞守时,这会儿又搞起便桶来了!” 虽然便桶这个叫法也不算错,但是听起来咋这么不高大上呢? 唐时锦随口道:“他是天才,天才知道不?所以这种创新的东西,找他准没错!不然穆永福也行,同样是天才。” 她想起来给他讲:“国外有一个理论叫做灰人理论,他对于学术的态度,就是不认为‘勤能补拙’,他认为一个天才思考一分钟,比一个平庸的人思考一年甚至一辈子都有效,所以他把平庸的人称之为‘灰人’,这个世上,绝大部分都是灰人。而真正的天才,类似六哥,花花儿,东陌……就非常少。” 吴不争啧了一声:“那我也是灰人吧,我咋活?” 唐时锦笑道:“这个理念,其实就是不鼓励盲目努力,就是你要知道自己的天赋点在什么地方,明知道自己哪方面没天赋还硬要强求,这时间就很浪费,因为你单凭努力,根本无法走到你想要的高度。” 吴不争道:“就好比东陌,知道自己学武不行就不学了呗?” “对,”唐时锦笑道:“果断放弃其实是很明智的。” 辜东陌笑道:“多谢圣上夸奖。” 几个人正在说笑,外头长目飞耳楼的人打了三长两短几声呼哨,示意有紧急情报。 吴不争一愣,飞快的跳起来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他就飞奔起来,把一条讯息给她:“唐隋珠失踪了!” 唐时锦吃了一惊,飞快的坐起来,一目十行的扫过,一边道:“叫灵儿来。” 嘴里说着,就站起来趿上鞋子,几步出来,连打了几声呼哨,戚曜灵快步过来的时候,九爷八爷已经落了下来,唐时锦把纸条递给他:“你过去看看。” 她犹豫了一下,又道:“松柏陪着去一趟。” 云松柏赶紧应了,吴不争追出来道:“她用窄剑的,你给她一把窄剑。” 唐时锦从空间里随手挑了一把,连着鞘塞到她手里,又道:“你们都小心些,离的远些,有事尽快传信儿。” 戚曜灵两人一边答应着,一边跃上了鹰背。 唐隋珠是以财政阁的名义下去的,唐时锦赶着收了徒,所以他还是奉天皇帝的徒弟。 他这又不是微服私访,是公开的,身边影卫护卫都放了不少,这样的一个人若是失踪,事情绝对小不了,因为哪怕是“误抓”,对方也很有可能会在得知他身份后铤而走险。 吴不争急劝她:“你先别急,隋珠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有后福的,肯定没事的。” 唐时锦双眉深皱,然后长吸了一口气,回进了房里。 唐隋珠也是天赋型选手,对于很多东西的感知十分敏锐,放下去这几个月,他一般七八日就会写一封信,汇报近况。 因为咋说呢,很多事情,只有专业人士才知道什么事情重要,就好比当年,唐时锦和炎柏葳出门,同一处地方,她关注的点、炎柏葳关注的点、影卫关注的点,就截然不同。 也正因为路子对,收到唐隋珠的信,唐时锦就可以轻松了解一个地方的情况,对于他后续的操作,也可以及时的判断对错。 但他出去,并不是财政阁要吸纳这些地方商家,他其实是去指导你销售的,因为大家如今对这种理念并不敏感,他就负责告诉你,你这个东西,怎么怎么,可以扩大影响,卖的多。 短期内没有收益,但是长期做下来利国利国,地方上也有政绩。 总之,他就这么接连跑了两处,如今人在开封,跟她说这边土质特别,产一种花生,味道格外好,出油率也高,而且种种花生制品,类似焦炒花生、虎皮花生、花生糖之类的各种花生食品,也都做的好,而且这东西的好处是运输方便也不容易坏,所以他就说想利用信政司来售卖,问信政司能不能寄银票,然后见银票发货,那样的话只需要前期接触一下,后期就不用往这儿跑了。 唐时锦心说我快递网点还没铺全乎,你就连网购都安排上了……虽然目前来说实现不大容易,但是理念是对的,所以唐时锦还是夸了他一通,让他做着试试。 毕竟信政司起初业务并不繁忙,大家还不习惯,有这样相对稳定的商家托寄,对于信政司也是一个良好的宣传。 所以,花生这东西就是一个接地气的东西,又不是什么暴利行当,是怎么会出事的? 但长目飞耳楼的信息传的急,只潦草几句,说他出去,一行人都不见回来,也找不到在哪儿,这几天的情形都没说,也无从判断。 唐时锦焦躁的转了两圈,又长叹了一声,坐在了床边上。 吴不争劝她:“你放宽心,不会有事的,矅灵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唐时锦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朝暮宫离开封不远,海东青很快就到了,因为还是大白天,所以戚曜灵两人挑了个没人的地方落下,然后再施展轻功进了开封城,问了两处天网的人,很快就找到了他们落脚之处。 戚曜灵一进去,长目飞耳楼的人就急匆匆的迎了出来:“戚大人你来了!没找到!都一夜了,怎么办?” 戚曜灵道:“不急,你细说说,怎么回事?” 长目飞耳楼的人就快速的说了一遍。 第1205章 媳妇丢了 唐时锦并没有正经教过唐隋珠,但唐隋珠读过她的商学院教材,加上他从小就有这个意识,而正确的商业理念本来就是相通的。 所以他也很注意市场调查,每到一处,都会花大量的时间去做市场调查。 如今他在开封,对他们的花生感兴趣,这阵子就一直在乡间转悠。 因为都是假扮成商人,没有暴露身份,所以跟着的人不多,明里一个小厮是长目飞耳楼这一拨的,还有两个随从是护卫,暗里还有两个影卫随行,其它影卫离着也不到五里,发个响箭很快就能赶到。 这个人员配置,按理说已经足够安全了,可不知为什么,就是凭空消失了。 因为唐隋珠有时候也会在乡间过夜,所以起先他们并没有留意,只是一直在等影卫传信,而且影卫到晚上也是要换班的,也没有回来换班,他们这才发现不对,赶紧出动去找,找了一夜也没找到。 本来想公开去找的,又担心暴露了身份,对方会下杀手,于是第二天又找了一上午,没有找到,这才传信给吴不争。 戚曜灵皱眉听完了,道:“所以,如果隋珠自己走,只会在种花生的这个区域转悠?” “对,”影卫道:“如果是冲着大人来的,那他们起码得来踩踩点儿,我们的人散的很开,又有天网的人,这几日没发现有任何异常……可如果不是冲着大人来的,就是巧合,那,大人在这个地方遇到什么事,我们的人就算不敌,也不可能两个人都传不出求救响箭的。” 毕竟影卫从不逞强,他们在发现唐隋珠遇险,第一时间就会发出信号,然后才会下去救人,所以,就非常不合理。 戚曜灵道:“所以,是用药。” 影卫一愣,然后急点头:“对,很可能是用药。” 戚曜灵道:“来几个人,带着解毒丸,跟我去探探,松柏你去趟县衙,问问县令。” 云松柏急应了一声,戚曜灵就带着影卫去了。 云松柏这种侍读,写东西是时时要用印的,所以官印私印都是长年带在身上,她从唐隋珠的护卫里头挑了两个人带着,就急匆匆去了县衙。 一通名,吓的刘县令一个激灵,急匆匆跑出来迎接。 云松柏做事是江湖人习惯,从不摆架子,直接拿官印让他看了看:“来的急,没带文书,这是我的官印,你验看一下。” 刘县令犹豫了一下,还是双手捧着,恭敬看过,垂首连连道:“云大人有何吩咐?” 云松柏虽是女子,气势却强,冷冷道:“你们开封有一片种花生的,那一片儿,有什么不对的吗?” 刘县令一听,脸当时就白了。 云松柏本来就是在诈他,一见他这样子,心里就有数了,转身逼视着他:“圣上的徒弟唐大人,失陷于那一处,圣上的脾气你们应该也听说过,早些招认还有活路,还敢拖延,就不怕诛你九族??” 刘县令额上沁汗,双膝一软,咣的一声就跪到了地上:“下官,下官……下官当真不知!下官什么也不知道,下官只知道……”他语无伦次:“下官只是一时贪心,收了一些银子,下官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云松柏皱眉:“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刘县令真的是汗出如浆:“下官当真不知啊!” 据他说,他也是听上任县令说的,据说那边有一伙江湖人,不知道在搞什么勾当,但是每年都会给他们送一千两银子,只要求平时对那边的事情睁一眼闭一眼,他胆子小,从来没打听过那一处是在干什么,也从来没去过。 云松柏道:“怎么联络?” “下官从没联络过他们,”刘县令道:“都是他们自己过来,来的就是一个中年汉子,长的也很平常,送了银子就走,也不多说话。” 云松柏又道:“那边出过什么事?” 刘县令又是一抖。 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只道:“就……就是一家人说媳妇丢了,过来报官,然后……然后那个中年汉子忽然出现,朝我示意,我就……我就简单处理了,然后,然后那中年汉子就给了我二百两银子。” 云松柏道:“还有呢?” “没了,”刘县令赌咒发誓:“真的没有了!就那一桩,下官敢对天发誓,真的就那一桩!!” 这个人确实胆子小,说话虽然避重就轻,但应该是真的,云松柏道:“此事多久了?有几个前任知道?” 刘县令道:“下官不知……但下官听前一任的话头,他,他好像是知道实情的,而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续道:“而且下官偶然听说,他收的银子远比下官收的多,就算如今下官在这儿,大多银子也还是给他的。” 云松柏挑了挑眉,心里就有数了,一边继续追问,一边迅速写了一封信传给戚曜灵,想了想,又写了一封信,叫人传给了京城的江必安。 她直接叫护卫留下来控制住县衙,继续审问,然后把那人的画像画了下来,她自己溜达着出来,去了当地的一个江湖帮派。 而那边。 戚曜灵带着人过去,还没开始查,就收到了她的信儿。 戚曜灵有点满意,觉得她速度挺快,没掉链子,草草看过,暂时收在袖中,然后拿出了解毒丹。 空间出品的解毒丹,效用卓绝,本来是中毒之后应急解毒的,这会儿相当于当避毒丹用,效用更好,只是有点浪费。 但戚大人当然不怕浪费,就跟影卫一起,把解毒丹压在舌下,慢悠悠的往里走。 他就按着唐隋珠有可能会走的路,往深处慢慢的走,结果走了一大圈,什么也没发现。 戚曜灵在心里仔细过了过唐隋珠的想法。 唐隋珠出来,唐时锦并没要求他具体要做什么项目,但是他挑的,全都是非常小,百姓手里的东西,比如这次的花生。 他既然要做,肯定是要把产量什么的,全都弄清楚,所以他有可能会想要研究研究土质。 也所以,他很可能会往山上走。 戚曜灵来回看了看,又对应了一下脚下的花生田,然后直接往山上走去。 不一会儿,就上了山,然后几人散开,慢慢的往里搜寻,走着走着,戚曜灵忽然眼神一凝。 第1206章 与你们不死不休 他迅速跃过去,拨开了草丛,草从中散着一个小小的纸片,被露水打湿,上头的字迹已经有点模糊。 依稀看到,“东约……”的字样,里层的折角还沾着土。 确实是唐隋珠的字! 这应该是“xx地东约xx里”,然后他从这一处取了土,用纸包了起来,简单记录,到时候好做比对。 所以,他就是在这儿出的事!! 暗中跟着的影卫,一般来说都会先行探路约两三里地,所以,应该是暗里的影卫先被人发现,失陷人手,然后唐隋珠几个人战斗力都不强,自然很容易被人掳走! 戚曜灵一边想着,一边迅速在旁边打了个转,很快就找到了一处疑似打斗过的痕迹。 戚曜灵侧耳听了听,周围没有人声,但他仍是没打呼哨,直接过去,找着了一个影卫,交待了两声,随即,舌头拨了拨解毒丹,让它快速溶解在了口中,一边快步往前走去,一路走,一路做出了找寻的样子。 走出约摸二里,他感觉到了极轻微的晕眩,然后他摇摇晃晃的又往前走了两步,才慢慢的伏倒在地。 但是等了足足一刻钟,都没有人过来,可见这一处不是人守着的。 戚曜灵一皱眉,重新跃了起来,在旁边找了找,没找到什么,然后又跃上树冠找了找,微一挑眉。 他发现,这一处,居然是一个阵法? 也就在这个时候。 某一处地下建筑中,有人一把推开房门,发出了嘭的一声闷响。 男人气急败坏:“你到底是什么人!” 唐隋珠慢悠悠的抬眼。 室中点着火把,但仍旧昏暗,他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就从他的态度,他也猜的到,一定是又有人找过来了。 唐隋珠不敢说出身份。 这身份,在这种情形下,不是保命符,而很可能是断头刀。 唐隋珠于是一脸疲惫的道:“我都说了,我是佛遗宗的人,因为不想学武,偷跑出来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放了我,我们的人自然就走了,你们是什么人,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我保证不会报复你们,你们也省心,这不是两便么……” 男人一言不发,却也没呵斥。 唐隋珠继续下说词:“你难道没听说过我们的名号?我们本来就是多年闭关,不许入世的,我比你更不想声张……” 他长叹一声,声音十分无奈:“你真的不用担心,我只想赶紧回去,你这么拖着我,拖到我师父来了,那不是更折腾,我也……” 他故意声音一虚,好像有点儿害怕的小声嘀咕:“这都两天了,再拖下去,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瞒的住!真是倒霉透了!” 他顿了一下,又虚张声势的威胁:“总之,你赶紧放我走!不然我师父来了你们就惨了!” 他话里话外,都是一个他比他们更怕师父来的感觉。 男人显然是被说动了。 然后他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唐隋珠一副都快急哭了的样子:“我能说的都说了,你还想让我说什么啊!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真没多少银子的!” 男人道:“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唐隋珠道:“我师父叫梵……” 他假装猛然咽住了:“你问我师父干什么!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跟我师父没关系!” 男人这下是真的信了。 信了他比他们更害怕他师父知道。 他迟疑了一下,退了出去,因为知道他中了药全身无力,连门都没关。 唐隋珠微微凝眉。 他中了药当时就昏厥了,醒的时候已经到了这儿,身上的东西都被搜走了,影卫和护卫也不在身边。 幸好唐时锦出了名的疼徒弟,各种装备都是全的,比如他的衣领子上,就一边缝了一个解毒丹,一边缝了一个吊命的。 唐隋珠醒来之后歪头一咬,就给自己解了毒,身上有劲了,但他一个文人,有劲没劲差别不大,所以仍旧装作药效未解。 听这些人的话头,他们是先发现了探路的影卫,所以起了疑心抓人,之后显然是影卫在找他,所以起先他们还很嚣张,后来,就越来越是气急败坏。 也不知道外头怎么样了。 唐隋珠无声的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刚才的男人就去而复返,冷冷的道:“吃了这个,我送你走。” 唐隋珠一脸惊慌的道:“这是什么!!我告诉你,你杀了我,我师父不会放过你的!他铁定会与你们不死不休!” “放心,不是毒药,”男人道:“不会叫你死的,你只要老老实实的,我会叫人给你送解药。” 唐隋珠内心呵呵哒,脸上道:“真的?” “当然,”男人道:“你们老实,我们也不会非跟你们过不去!我们也不是多事的人,要不是你非得闯到我们这儿,我们能抓你?” 这此地无银的表现……唐隋珠内心恍然。 所以,确定了,这一处,八成是他们的什么重要据点,有什么重要的无法移动和放弃的东西。 唐隋珠道:“好。” 他“费力”的抬手去接药,一边道:“这个吃了不会疼吧?我最怕疼了。” “放心,不疼,”男人打开他手,粗鲁的把药丸塞进他嘴里,“吃了不疼不痒。” 唐隋珠做了一个“直着脖子强哑下去”的样子,做的十分维妙维肖,然后正想再装咳嗽,把药吐出来,就听外头忽然喧哗起来。 男人一惊,转头就冲了出去,仍旧没有关门。 唐隋珠也不客气,飞快的把药吐出来藏进袖袋里,然后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外头打斗声,惊叫声,呵斥声……响成一片,也没多大会儿,他就听到了一个冷冷的声音:“敢抓我的人,你们不要命了?” 戚曜灵? 唐隋珠又惊又喜,再不迟疑,飞快的走到门口,然后四处一看,溜着边儿往前走,随时准备藏起来,免得有人过来,被抓了当成人质。 地下这块地方并不大,只走了几步,就又听到了戚曜灵的声音:“都站住!把我的人交出来,换你们的人。” 有人怒道:“这么多人,你也带不走!” “呵,”戚曜灵冷笑:“但我可以杀呀!我数到十,不见我的人过来,我就杀一个……你们可以数数,我抓了几个?” 第1207章 姗姗来迟江叔叔 戚曜灵的声音冷静从容,唐隋珠只是听着,都觉得心一下子就落了地。 他正想伸头看看,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迅速捂住他嘴,道:“嘘,大人是我。” 影卫身上也有药,早就醒了,只是,这些人做的唯一正确的事情,就是没把他们关在一起,正因为他们没有关在一起,所以影卫一时没敢妄动。 唐隋珠也听出来是跟着的影卫,心头一松,影卫已经一手挟着他,迅速的几个纵跃,然后缓缓隐在了一处。 前头几个人,背对着他们站着,而他们的面前,就是戚曜灵。 戚曜灵坐在叠成一团的十几个人身上,面无表情,平淡的倒数:“一、二、三……” 这在戚大人来说稀松平常,他并不知道他小师弟正看着他双眼放光,同时感动的稀里哗啦的,神兵天降的大师兄什么的,这才一天,他就来了! 其实戚大人并没想耍帅,这完全就是一个意外。 戚曜灵发现这是个阵法,还是个挺高明的阵法,他也懂阵法,但是要破解很费时间,所以他就简单粗暴的叫了海东青下来,找着了中心点,来了一个空袭。 中心点什么也没有,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在地下。 戚大人没想到的是,这地下的“设施”居然这么先进,一上一下的像个滑梯,牵一发动全身,他一时没回神,就触发了机关,索性直接硬碰硬,往前一冲,来一个抓一个,抓一个扔一个。 冲过来的人不敢上前,他就毫不迟疑穿了进去,仍旧抓一个扔一个,一抓一个准儿。 于是等其它人反应过来,跑出来的时候,戚大人的屁股底下,已经有十来个人肉垫子了。 就在戚曜灵倒数的时候,影卫轻轻咳嗽了两声。 戚曜灵听不出每个影卫的声音,却能听的出,这些人后头,还有几个人。 他嘴上毫不迟疑的数着,影卫已经上前动了手。 一手捂嘴一手刺穴,刺一个放下一个,因为无声无息,又是从背后下手,这些人紧张之下,居然一时没有察觉。 戚曜灵也看到了,数完了数,他就近提了一个人过来,两手轻轻一扳,就听咔嚓一声,那人的一声惨嚎发出来一半,整个脸就转到了后背上。 吓的这干人一片惨叫,连连后退,有人腿都软了,瘫到了地上。 就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些人就不是什么江湖人,只能算是土匪之流,他们根本没想到,戚曜灵真敢杀人。 就在几人想冲上去群殴的时候,冲出几步才忽然发现,同伴都消失了,下意识的往后一瞅,一眼看到影卫把一个人放倒在地上。 他们本能的往前一冲……戚大人也站起来动了手,很快这些人就倒了一地。 他们都是用刀刺穴,这些人都没死,只是一时昏厥了过去,戚曜灵道:“隋珠?” 一地都是人,唐隋珠看不清路,只道:“大哥我在这!我没事!” 戚曜灵直接跃过来,一手提着灯,上下照了一圈儿,“行,没事就好。” 他向影卫道:“仔细搜搜。” 影卫应了一声,戚曜灵随手提起了唐隋珠,几步走到出口,就跃了上去,打呼哨叫了九爷下来,戚曜灵掏出随身笔:“给师父报平安,师父铁定担心坏了。” 这会儿天色都有些黑了,唐隋珠赶紧接过纸笔,写了一句:“师父,大哥把我救出来了,我没事,”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一点伤也没受,师父不用担心。” 写完了交给戚曜灵,戚曜灵瞥了一眼,就过去放在了九爷身上,挥手让它回去。 看着海东青飞走,戚曜灵下意识的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子,总觉得还有个事儿没处理。 也就在这个时候,唐隋珠道:“大哥,他们好像有一个军师姓鲁或者叫什么鲁的,我听他们提到过鲁先生和阵法,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一句话还没说完,戚曜灵忽然跃了起来。 他在左近迅速一转,然后打了一声呼哨,呼召唐八埏。 阵法外头的影卫一时进不来,地底的影卫听到声音,赶紧上来,戚曜灵道:“看着隋珠。” 影卫急应了一声,戚曜灵跃到八爷身上:“还差一个人,我去找找。” 一边说着,八爷已经飞了出去,然后在空中低飞,戚曜灵在昏暗中,仔细的辩认着阵法,然后向一处飞去,他一落下,便有一个青衫男子,如同从地底冒出来一般,缓缓站了出来,苦笑拱手:“草民拜见国公爷。” 戚曜灵淡淡道:“鲁先生?” “不敢,草民不敢,”这个人倒是识时务的很,道:“草民姓吴名魏,诨号赛鲁班,故此他们才这么称呼的。” 戚曜灵淡淡道:“跟上。” 一边转身就走。 那赛鲁班当然不敢不跟上。 影卫在下头迅速打扫,这里头人本来就不多,也就不到五十人,已经都被他们处理了。 这些人就光看看也觉得智商不高,厉害的是那个阵法和药,所以主要审赛鲁班就可以。 但既然唐隋珠没事,戚曜灵也没争着审,想让八爷先把唐隋珠送回去,然后等天亮了,他好仔细研究研究这个阵法。 但唐隋珠坚决不肯走。 戚曜灵道:“我不是关心你,我是嫌你碍事。” 唐隋珠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一边仍是挨着他坐下了。 戚大人:“……” 所以,为什么师父老收这种又弱又黏人的师弟? 他也没硬赶他们走,从下头拿了被褥上来,大家凑合着过了一宿。 京城里,江大人也很给力,收到云松柏的信,他立刻带着人去找了“前任”,然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审了出来,到半夜戚曜灵就收到了回信。 吴不争平时最喜欢逗江大人,戚曜灵完全是被他传染了,给他回了一个:“师父以前说,缉事叔叔总是姗姗来迟,看来是真的。” 其实唐时锦跟他说的就是警察,戚大人理解之后就给他修改了,其实他就算说警察,江大人也能明白,毕竟是私审过吴清梦的人。 江大人回他:“看来是找着人了,侄子。” 事后听说的唐时锦:“……” 把鹰讯用成了qq聊天,不愧是你们。 第1208章 给财神爷送菜 影卫半夜就开始审赛鲁班,加上江大人的情报,到天亮就审了一个差不多。 原来这边有一个铁矿,是在两年多前发现的,发现之后,他们就想着瞒报,但这种事情不好瞒下,于是就叫“前任”,一个姓孙的县令知道了,两边一拍即合。 谁知道不到半年,这个县令就离任了,所以他没办法,只能把这件事情“交接”给了下一任,然后就成了如今这种局面。 加上前任兄是升职,回去当了京官儿,所以仍旧收着这边的孝敬。 因为这种东西,也不是抬抬手就能炼出来的,也是需要设备人力技术什么的,而且他们胆子小,不敢用很多人,所以就费力的找着了这几十个江湖汉子,慢慢的开采、炼制。 也因为这样,所以,出铁还不到一年,他们其实还没有赚到多少钱。 这不就是专门给财神爷送菜的? 戚曜灵虽然盘膝入定,却句句都听在耳中,最后都听乐了。 等到天亮,他刚一动,唐隋珠也醒了,迷迷糊糊的张了眼,坐起来。 戚曜灵看他面色不好,随手往他嘴里塞了一粒小还丹。 小还丹也是一种比较万用的丹药,外头一丹难求,到这,给师弟当糖豆儿吃。 唐隋珠被大哥喂了糖,一入口丹香满口,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 戚曜灵又写了一张纸条,加上一张银票,过去拍了拍八爷:“八爷,去买几个包子,一锅粥,别忘了带碗。慢慢飞别吓到人。” 如今八爷九爷的智商,相当于几岁的孩子,它能听懂,也知道包子是什么。 头一次接到这么高难的任务,八爷还有点儿小激动,立刻张嘴衔了,飞了出去。 于是开封街头,小商小贩儿们正忙着出摊,就觉得头顶飞过了什么东西,然后,一只巨大的鸟落了下来,惊的众人纷纷惊呼。 大鸟顾盼自雄的来回一转脑袋,然后威严的迈向了包子铺,吓的包子铺伙计大叫一声,就抱头蹲了下来。 好一会儿,却没有什么攻击落下,周围有人啊了一声,然后又有人啊了一声,有人道:“鸟嘴有东西!” “一张纸!好像要递给人!” “快起来接接啊,看是啥!” 伙计慢慢的抬头,就见头顶上方,大鸟伸长脖子看着他,犀利的鹰眼中还有几分好奇似的。 他离的近,能看清鹰嘴里叨着一张银票。 顿时,对金钱的渴望,战胜了他的恐惧,他小心的站起来,大鸟略伸嘴,他吓的一个哆嗦又想抱头,看它没有别的动作,才小心的从鸟嘴里,拿出了银票。 银票他认得,那纸,他瞅了瞅,就挠了挠头:“这是什么啊,哪个识字的,来看看。” “还有字?”顿时就有不止一个人好奇起来,绕了个圈子过来,拿了纸就念道:“拳头大的肉包子五十个,另要一锅粥,劳烦用绳子绑起来吊在鹰脖子上,挂绳长一边一尺余就可,另外要十来个碗,余下的银子就给你了。” 一边念着,周围的人就纷纷倒抽冷气。 “这大鸟神了啊!还会买包子!!” “这扁毛畜牲……” “闭嘴!什么扁毛畜牲,这是神鸟!” “对对,神鸟,神鸟就是直冲包子铺去的啊!它不会还能认蒸笼吧?” “这有啥稀奇,神鸟就是啥都会的!” 在众人的议论中,包子铺老板也奔了出来,戚曜灵要的这些,连锅碗算上也不到十两银子,看在一百两银子的份上,他展现出了无比的专业水准,迅速开始收拾。 乡下都会打油瓶子结,就是“打了油瓶开不了绳”的油瓶子结,飞也似的把锅绑起,放进篓子里,然后打结挂上绳,把包子和碗绑在另一边,也用篓子盛着,重量还差不多。 就在等着的时候,有个胆大的人,还悄悄过去,想摸一把,还没凑近,八爷就大翅一展,吓的那人猛然向后一退,飞奔出数步,回头时,大鸟却也没追上来。 周围的人纷纷起哄。 这汉子被他们闹的,反倒鼓起了勇气,上前作揖道:“鸟爷爷,鸟爷爷你这么威风,给我摸一下行不?” 九爷态度倨傲,并不理会,只盯着包子。 这汉子锲而不舍,叨叨的重复了好几遍,八爷烦了,很矜持的略伸了伸翅膀,那汉子大喜,赶紧小心的摸了一下,周围登时又是一片惊呼:“它真能听懂!真能听懂!!” “硬不硬?拉手不拉手?” 不少人跃跃欲试。 但这会儿,店老板已经把绳绑好了,小心的提了过来,但海东青足有一人多高,他看了看简直无处下手,只能作揖道:“鸟爷爷,求你低一低。” 九爷就把头颈低了下来,店老板小心的挂上,还特意往后挂了挂,道:“鸟爷爷,小心烫。” 九爷并未理会,转身,大翅一拍就飞了起来。 众人无不仰头,看着鸟爷爷远去的英姿,亲眼见到这一幕,真能吹一辈子了好么! 然后鸟爷爷唐八埏把外卖送了回去,几个人一边夸赞他,一边解下来开吃,唐隋珠非常殷勤的给他大师兄盛粥,拿包子,侍候好了他,自己才吃了起来。 一边吃着,昨天的一堆人也陆续醒了。 醒了也仍旧不能动,戚曜灵他们也不理他们,自顾自的吃,就连八爷也跟他们挤在一起吃包子,完全不把自己当鸟。 那些人伤口疼的不行,一醒来就纷纷叫骂,还有人叫嚣:“你们知不知道我们背后有谁!” “还不赶紧把我们放了,不然县官老爷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赛鲁班也没得饭吃,缩在一边,真的是被他们蠢的不要不要的。 别的不说,就看看这海东青,也能猜到他们是谁了吧??就算猜不到,就看人家这架势,也该知道惹不起吧?张口就是县官老爷,就算这真是个靠山,也能叫你们坑死。 他内心啧啧,脸上老实极了。 他是会功夫的,只是一直装作文弱书生,所以他们没绑他,也没刺他穴位。 这事儿,铁定是个死,若是有机会,还是要逃了的好。 几个人,包括戚曜灵在内,都是两顿没吃了,五十个包子被他们你争我抢的全都吃光。 戚曜灵吃饱了,才叫唐八埏:“八爷,干活了。” 他要去解阵。 阵法解开,外头的人才能进来,他当然可以让赛鲁班解,但是他觉得挺有意思,想自己解解看看,人都跃上鹰背了,又看了一眼赛鲁班:“想逃就逃,逃的了算你的本事。” 赛鲁班一个激灵,八爷一拍翅膀就飞高了。 唐隋珠笑道:“一个布出这么高明的阵法,又做出这么厉害的机关,管着这么多人的人……怎么会是老实人?鲁先生装的太过了。” 赛鲁班讪讪赔笑。 唐隋珠又道:“不过,如今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你若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我师父给你求个赦免,也不是什么大事。” 赛鲁班猛的一怔,连那个装模作样的笑都收了,低头沉思起来。 第1209章 财神爷徒弟还缺钱 影卫忍不住互相交换着眼神儿。 真不愧是财神的徒弟,想挖人家脑子里的东西,还得让人家心甘情愿的自己拿出来,这个饵投的,他不吃都不行。 其实唐隋珠还真不是出于“阴他”的心理,他纯粹就是商人习惯,现成的利益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呢? 那边戚曜灵坐着八爷,在上空缓缓的绕了足有六七圈,戚曜灵落下地,画了个图出来,又坐着八爷转了一圈儿。 赛鲁班不时的悄悄抬眼,看向他。 他这个大阵,借就着山势,布了足足有大半年,他对此有充足的信心。 他留在这儿,与其说是守着这铁矿,倒不如说是守着他的得意之作,每天转一转,那感觉跟皇帝巡江山也没差了。 至于地下的机关,那纯粹就是闲着无聊随手做的。 总之,他不信戚曜灵能解开他的阵法。 毕竟,戚曜灵名气虽然大,但他厉害的主要就是剑法和易容,从来没听说过他懂阵法的。 所以,如今最好就是找个机会,主动提出帮忙,还不能损了戚曜灵的面子…… 赛鲁班正在盘算,就见戚曜灵在纸上画了个圈,站起来道:“行了。” 影卫走过去:“好解吗??我们几个人够不够?” 戚曜灵道:“用不着你们,这不有的是人?” 他走过来看了看半死不活的那些人,就近踢了一脚,“起来。” 那些人色厉内荏的骂了一阵儿,又怕又疼,早就没劲儿了,被他踢了一脚也不敢骂人,只哼哼着装死。 戚曜灵道:“不起?” 有人小声道:“我们受着伤呢,站都站不起来。” “是吗?”戚曜灵道:“既然没用,那就不用活着了。” 他伸出手,按在了那人脑袋上,轻描淡写的一转,只听到咔嚓一声,那人的脸,瞬间又转到后背上了。 那些人一下子就把昨晚的噩梦想了起来,一时间惨叫连连,不止一个人跳了起来,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戚曜灵把玩着自己的手:“这不是就站起来了?还有谁站不起来的?” 那些人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只觉得寒毛直竖,又拼命的往里挤了挤。 根本就没人发现,昨天被戚大人拧了脑袋的那个“死人”,也正跟他们挤在一起,只是昨天晚上黑灯瞎火的,谁都没认出是谁。 戚大人神色平平淡淡:“有能干活的吗??” “我能!”不止一个人哆嗦着出声:“我能干活!我有劲儿!” 戚大人赞许的微笑,那些人更是积极表现,你争我抢,踊跃极了。 赛鲁班满肚子不信,又不敢上前阻止,又担心解错了会迁怒于他……趁人不注意,悄悄挨过去,往他手里拎着的纸瞥去。 戚曜灵看到他鬼鬼祟祟的动作,哧了一声,直接把纸扔给了他:“想看就看。” 一张小破纸,远远扔过来,就跟扔石头一样,赛鲁班双手接过,眯眼一瞅,然后一愣,脱口道:“不对啊?” 戚曜灵没理他,他自己细看了一下,又摇头:“不对不对……哦,不是不是,这不是胡闹么……”他自己叨叨了一会儿,忘了惧怕,抬头道:“你这解的不对啊!” 戚曜灵还是没理他,看人都站起来,他遥遥一抬手,那张纸又被他抽了回去,他就赶着这些羊……去了。 赛鲁班站在原地想了半天,又蹲下在地上乱画,嘴里不住的叨叨:“乾南、坤北、离东、坎西……” 足足算了小半个时辰,他忽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我终于明白了!他没破我的阵,他保留了我的阵,但是给我改了!!他给我改了个入口!这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唐隋珠不懂阵法,但是在一旁听他叨叨了半天,也听明白了,忍不住道:“其实,他可能就是想省了盖围墙。” 赛鲁班一呆:“省了盖围墙?” 他一心琢磨这个改法的深意,万没想到,会是一个这么接地气的原因。 他接连叨叨了两遍,才算是回过味儿来,道:“他不是戚大人吗?不是成国公吗?财神爷的徒弟还缺钱?” 唐隋珠对此很有发言权:“有钱和浪费是两回事儿,你这阵法,我虽不懂,但既然这么大,肯定连很多老树都动过,这么麻烦的布出来了,为什么要浪费。” 赛鲁班哑然。 他本来觉得,凭他的本事,要求一个生路,并不难,但是看戚曜灵这么短的时间,就吃透了他的阵法,忽然就觉得生机渺茫…… 唐隋珠看着,有些不忍,就站起来道:“我大哥说你在下头布的机关很有意思,你给我细说说吧。” 影卫立刻过来一个,但也没有阻止,赛鲁班并不觉得那机关有多好,但他这会儿就是等死,有一点希望自然要抓住,于是强打精神站起来道:“好,好,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行人就提着灯下去了。 那边戚曜灵带着人过去,坐在树上,只动动嘴指挥,那些人身上都有伤,但一个个简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叫搬石头就搬石头,叫砍树就砍树,这些人一个个膀宽腰圆的,效率倒是真快。 正忙着,就听外头响起两声长啸,隔了会儿,又是一声。 戚曜灵猛然想起来,他居然把云松柏给忘了,于是就站起来,直接跃上树冠,一路飞纵过去。 下头的人,顿时动作就缓了下来,还有人四处张望,想着逃走。 忽听得一声短鸣,八爷特威严的在树上落了下来,挺沉的身量,压的树枝都弯了弯。 这些人本来下意识的就想继续干活,直到此时……才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指着八爷:“这,这,巨鹰……财神爷不就有两只能负人的巨鹰??” 这么一提,其它人也纷纷抬头,然后倒抽了一口凉气:“对啊!我家还挂过这画子呢!那鹰的毛,好像就是这个色儿!” 要是赛鲁班在这儿,铁定要吐槽,你们终于想起来了!!人家席上都没避讳,什么圣上,师父,戚大人,唐大人的叫……你们怎么就能听不见呢? 但不管怎么样,这么一来,这些人彻底不敢折腾了,也不敢逃了。 他们怎么想都没想到,就是想赚俩钱花,却能“上达天听”,胆都要吓破了,只能老老实实的拼命干活。 第1210章 忠臣良将司 戚曜灵到了外头,果然是云松柏,进不了阵法,只能在外头等着。 戚曜灵道:“你怎么来了,那狗官呢?” “别担心,”云松柏道:“县衙有人,不会有事的,你这边妥了我就叫衙役来翻山。唐大人没事吧?” 戚曜灵嗯了一声,云松柏略凑近些,道:“戚大人,我查到了一些事情。” 这边有个江湖帮派叫风云庄,当初也去过鞑靼,认识戚曜灵,只是功夫一般,没能出头,也没人去参加武举。 他们虽然没跟云松柏接触过,但经过云家爹娘的骚操作……顺便说一句,直到现在这糖戏还一直在唱!看这架势简直要唱到地老天荒!! 总之,因为这个,江湖人还有哪个不知道,云松柏成了乾清宫侍读? 正儿八经的五品京官儿,品级说起来不算高,可是就光这个御前就值钱的不得了! 今日江湖,早非昔日江湖,所以,一通名,风云庄极度殷勤,知无不言。 而且他们是地头蛇,人头熟极,还连夜派人出去打听,然后把消息汇总到了云松柏这儿。 戚曜灵嗯了一声。 云松柏就道:“这边有一个铁矿,品质极好,只是向朝廷瞒报了,所以才布了阵。戒备森严,不许人进去,还害过人,掳过几个女子,简直是一窝人渣……” 戚曜灵难得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他忘了把铁矿这事儿跟她说了,没想到她也查到了。 戚大人只能道:“铁矿必安审出来了,我昨天夜里也审出来了。” “嗯,”云松柏没注意他的神色:“我还查到他们有一个能人叫赛鲁班,你找着了没有?” 戚曜灵点了点头。 云松柏精神一振,双眼发亮的看着他:“这个赛鲁班,在这一带名头很响,可能就因为名头很响,所以才被前任县令请去的。他家里有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昨儿去探了探……圣上之前不是要弄个园子吗?里头那个机械梯,我觉得跟他弄的差不多!这个人别杀,带回去说不定能用!” 戚大人也有点感兴趣:“哦?” 他想了一下:“我这边一时还脱不开身,你把这事儿,写信给师父,写的细一点。你回去之后,就叫人带着衙役过来吧,我一会就把阵法调整过来了。” “行,”云松柏道:“三皇子殿下担心唐大人,想过来,能叫他过来吗?” 戚曜灵道:“想来就来,叫影卫跟着就是了。” 云松柏嗯了一声,看了看他,犹豫着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转身走了。 戚大人也没在意,也转身回去了。 然后云松柏写了一封信给唐时锦,亲自带着三皇子,又去了那边。 很快,唐时锦就收到了信。 连吴不争都叨叨:“你说说,你这叫什么运气!啊!什么运气!朝廷正缺铁,就送个铁矿来,你想弄什么稀奇古怪梯,就送个会造稀奇古怪梯的人来!” 唐时锦笑了一声:“行吧,虚惊一场,不过隋珠那边,还是缺个高手,等我跟皇上要一个。” “要什么,”炎柏葳掀帘子出来:“影卫?还用跟我要?你直接安排就是了。” 唐时锦懒的起来,就跟他道:“你帮我写信,跟灵儿说,查完案子把隋珠带回来住几日。” 炎柏葳嗯了一声,就坐下帮她写信。 他本来才上船几日,得到影卫传信,说唐隋珠失踪,生怕唐时锦着急,放心不下,就跟太子借了海东青回来了,这才刚到没多大会儿,才洗了澡出来。 唐时锦懒洋洋的从身后抱住他腰,吴不争一脸无语的遮住眼,退了出去。 他一走,唐总更放肆了,把腿压在他腿上:“我在想,江南那个银矿,我是不是要怎么处理一下?要不我让人举报我?” “别,”炎柏葳道:“你别这么玩,你就好好的当神仙就好,没必要实话实话,落到一干蠢蛋耳朵里,又是事多。你如果想做,就直接让王慎行去办这事儿,这种事儿他自然会办,到最后,就相当于是银矿品质忽然提升了,之前的事情,不要去追究,之前的好处,也就这么过去了。这些人但凡不蠢,就绝不会攀扯你,就算攀扯也没用,没人会信……不然你就算立出来这么个旗子,也没用,该瞒报的还是会瞒报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抱着他揉来揉去的。 炎柏葳写完了信,随手一折,隔着屏风空投给吴不争,然后直接躺下,把她搂过来,放在肩上,低笑道:“想我了?” “嗯。”她闭眼懒洋洋的答:“你不在,我晚上都睡不好。” “那我不回去了,”炎柏葳笑道:“海上也就那样,没什么好玩的,你不在,我看什么都没意思。他们想玩到什么时候,让王恂实和太子商量去。” 话虽如此,他一个皇上跑回来了,他们那些人除非是傻了才会自己再玩几天。 不过这时候出海,也确实就是在近处晃晃,见见世面,没什么好玩的。 唐总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也没反对,半晌才道:“其实我在想一个问题。” “嗯?” 唐总道:“我想在财政阁,建一个‘忠良司’,或者良臣司,忠臣良将司??总之就是这么个机构,然后呢,我选一门生意,允许所有官员入股,全部的,所有的官员都可以入股,但是这个‘股金’,不是银子,而是功绩。就比如说,你回京述职,得了个上等,就抵多少银子;又比如你做了一桩什么大事,换算多少银子的分值,然后这些钱,全都算做你入股……不可提现,但是年底分红。” 这是一个前无古人的想法,比所谓的养廉银子更科学,也更方便管控,更能调动积极性,而且因为这种银子是会升值的,所以也会让人的关注度时刻都在这上头。 唐时锦其实也是突发奇想,但是在大庆有财神爷这个前提下,倒是很顺理成章。 炎柏葳一手搂着她肩,缓缓的抚摸,一边就闭上眼想了想:“我觉得可以。但是这个分值怎么算呢?” “怎么算好说,回头拟一个大概的就行,”唐时锦道:“吏部去考核,然后财政阁去复核,我来最终确定,到时候有天网再暗查一下,就差不多了,就算有一些小错误也没事儿,主要是这个形式,带来的一系列后续影响。” 炎柏葳缓缓点头。 第1211章 天下谁人不识徒弟 炎柏葳道:“你先拟吧,回头拟出来,我叫内阁过一遍。” 唐时锦道:“不忙,我就是有这么个想法,先跟你闲扯两句。这个事情最好是有一门独立的生意去做,我这会儿还没想到做什么生意,等我想好再说。” 炎柏葳道:“你既然说不急,那就别急了,别费那么多神儿,等咱们的小公主生出来再说。” 被他一说,唐时锦也挺期待的:“我觉得这个可能真的是女儿,我整个感觉都跟之前不大一样,老是干呕想吐,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格外爱吃酸的,之前生他们几个都没有这样过。虽然民间说酸儿辣女,不过也没什么依据吧……反正我觉得这个可能是女儿。” 炎柏葳笑道:“女儿也好,儿子也行,小公主排行九排行十,都是挺好的排行。” “你说的对,”唐时锦点了点头:“哥哥也够多,年龄差也正好。” 她想起来问他:“真的要叫穆樘瑶吗?” “你还记得?”炎柏葳笑了好半天,这还是她刚怀上太子的时候,他拟的名字。 笑完了他才道:“我又觉得不大好,等我再想想,想一个最好的。” 这一想,估计就能一直想到孩子出生。 唐时锦也习惯了,嗯了一声,眼皮就往一起合。 炎柏葳悄悄抬手看了一眼守时,怕她误了饭时,就叫她:“锦儿,锦儿?锦儿?” 锦什么锦!唐时锦烦躁的抬手去捂他嘴。 炎柏葳笑着拉住她手:“我都忘了说了,太子给你写信了。” 唐时锦有点感兴趣,张开眼:“写了什么?” 炎柏葳也不想动,就叫了人,从他换下的衣服里拿了几封信过来,两口子也不起来,就偎在一起,懒洋洋的一封一封拆。 几个小屁孩儿,写的还都挺长,字儿也不错,各自描述了海上的美景啊,出海的感受啊什么的,连小天佑都有一封,还画了一个房子大的鱼。 唐时锦一边看一边问:“你们真的看到鲸了?你怎么不跟我说?” 炎柏葳笑道:“儿子不让。” 唐时锦又问:“只有太子和天佑没有晕船?” “也不算,”炎柏葳道:“只是没有吐,但也有些恶心不舒服,四郎他们四个,吐了一回就好了,倒是有的人,吐的厉害,还有人两天了还在吐,到第二天,我就叫人给他们发丹药了,儿子们全都没用吃丹药就好了,天佑最皮实,当天下午就到处蹦跶着玩儿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然后把太子的信给他:“你看看。” 其实就是炎柏葳举着信,两人一起看的,但他还是又看了一遍,笑着点头。 太子写了两封信。 他上了船,晕船难受的时候,就想起她怀孕吐了一定也这么难受,然后又想起她怀他的时候,一定也很难受,他去问太医有没有能吃的丹药,太医说怀孕没有能吃的丹药,然后太子就很难过,叨叨叨的发表了一番感想。 她儿子真的是一个小暖男,格外能换位思考,几个太子少师是不敢教他这个的,所以这就是出于他的本心。 唐时锦一方面觉得骄傲,一边又有些担心:“太子这脾气,将来不会有人欺负他吧?” “没事儿,”炎柏葳道:“盛世有一个仁善之帝,没什么不好的,乱世才需要强硬手腕……再说了,很多东西可以慢慢学,心性却大多是天生的。能够推已及人,这种心性非常难得。” 行叭!唐时锦点了点头。 两口子一边闲聊,一边就把信都看完了,唐时锦从空间里把她的信箱子拿出来,把信都收了进去。 这阵子因为二皇子三皇子,各自跟着人出门,她收了不少儿子写的信了,她准备全都留起来,过上几年,或者等他们长大了,有空的时候看看,肯定很有意思。 然后她就起来,一个一个的给儿子们写回信。 她在这方面一点都不会偷懒,几个儿子就回几封,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心里有没有偏爱哪个一点点,但是表面上,她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每个儿子都是一样的重视。 不然,她一脑补别的兄弟都有信,只有一个没有的失落样儿,就觉得心里特别难受。 再想想六小只,从小就因为太显眼儿,她和炎柏葳从不带他们出去玩,如今还好几个人合看一封信,太惨了……所以一定要一个人一封,到时候交换一看,多好几份的快乐。 写完了信交出去,唐时锦又想起来吩咐吴不争:“你把东陌那个舅舅给我找了来。” 吴不争应声去了。 两口子传了饭来吃了,炎柏葳又拉着她出去转了转。 吴不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跟在后头,叨叨叨的把“神鸟买包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因为目击者太多了,据说这会儿开封市面儿上已经传疯了,摸过海东青的那个人也成了香饽饽,天天有人请他吃饭,只求跟他握一下手,沾点儿神仙气。 而且大家也不傻,早就猜出来这是谁的鸟了,一时间众说纷纭,至少传出来十来个版本。 唐时锦道:“挺好,就得闹腾闹腾,这样大家都知道我徒弟去过了,然后该关的关,该罢的罢,再接手铁矿什么的……多闹腾一会儿,往重里办,放些话出去,我看还有谁不认识我徒弟。” 吴不争道:“谁叫你徒弟不耀武扬威呢?不但不耀武扬威,连身份都没公开……这么本来就没法认识。” 唐时锦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吴不争秒懂,默默点头。 所以就是不管我徒弟怎么干,反正你们抓我徒弟就是不对呗! 吴不争又道:“对了,王大人的信,我送到船上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炎柏葳问:“什么信?” 吴不争就跟他说了,炎柏葳挑眉:“你这是……想玩儿女子科举?” 唐时锦点了点头,“对。” 炎柏葳道:“不好办。” “哈哈哈!”唐时锦叉腰大笑了三声:“以前,确实不好办,但现在,就很好办了!我不但要办,还要他们求着我办!!不信打赌!!” 炎柏葳在心里过了过,一时还真没想到能叫他们“求”着她办的办法,“行,打赌。” 一说到打赌,吴不争又幸灾乐祸的道:“你的如意算盘估计要落空了,你大徒弟压根儿就没把云松柏当姑娘,我估计她要不是你侍读,他肯定想着收她当徒弟。” 第1212章 这就是注孤生 还真是。 戚曜灵就完全没有起别的心思,只觉得这姑娘挺能干挺好用的,不过她已经算是自己人了,也就不用招揽了,他就抱着三皇子,坐在树冠上指点他阵法。 因为那些挖矿的人挺好用,玩命的干,所以戚曜灵一直指挥着他们干完活儿才抓起来,至于衙役……有这么个县令在,他也没让他们轻闲,也得干,同样是玩命表现,一个顶仨。 有这些人在,一天时间,就把阵法给改完了,然后又在他指定的地方,盖了一个“门”,其它地方就浅浅的拦一层篱笆就可以了,确实省了围墙。 戚曜灵本来是要指挥他们,顺便带着三皇子玩儿,没想到三皇子还挺感兴趣的,挺认真的学,戚曜灵也就认认真真的教了一阵儿。 等阵法改完了,戚曜灵就跟着云松柏下山,去瞧了瞧赛鲁班的家。 赛鲁班的家,感觉就像是一个木头的大玩具,通体全都是木制的,居然还分楼上楼下,各种机关……戚曜灵进去转了半圈,就碰了两回头,简直眼花缭乱。 最后他索性一挥手:“反正木头不沉,直接起出来,送到别宫去给我师父瞅瞅,那个人先放着,好生看着,听我师父示下。” 下头人应了,戚曜灵才转头去找云松柏,想着叫她们连夜回去。 到时候可以把他的海东青也叫来,三皇子半大不小的,到时候把他和唐隋珠绑在海东青上,三个人一会儿就回去了。 戚曜灵没打算在这儿多待。 后续的事情其实不少,太耽误时间,他没打算亲自管,早就调度了缉事卫连夜过来,查铁矿瞒报,以及数人失踪的案子,同时也报请了吏部,找人接任县令。 结果他转头找时,唐隋珠和云松柏都不在。 戚曜灵回过头找了找,就见两人正躲在院门外头说话,依稀听到唐隋珠道:“大哥……” 昨天云松柏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估计是有什么跟他有关的事儿,戚曜灵直接过去:“什么事儿?” 两人对视了一眼,戚曜灵示意了唐隋珠一下,唐隋珠只好道:“大哥,就是,这边有一个人,好像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 就这? 戚曜灵呵呵一笑:“还有别的事吗?” 唐隋珠急岔开话题:“大哥,我们什么时候走?” 戚曜灵看了一眼守时:“吃过饭你们两个就走吧,带着三皇子。”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我的亲人,只有师父和你们,其它不相干的人,全都是陌生人,全不必在意。” 唐隋珠正色道:“是!大哥!” 戚曜灵点点头就往前走。 有一个那样的娘,要真论起来,他有不止十个便宜爹,成过亲的都不止三五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要是都活着,起码有三四个……这些东西,在他眼里真不如一个屁,如今他是真的完全不在乎了。 云松柏道:“戚大人,还是你们先回吧,圣上铁定挂念你们,我在这儿多待一两日,等缉事卫来了再回去。” “不必。”戚曜灵道:“你……” 云松柏截口道:“不管是缉事卫,还是吏部,都是我在这儿更合适,更名正言顺。” 戚曜灵看了她一眼,也没坚持:“也好,那到时候我叫海东青来接你。” 云松柏应了,于是三人就连夜回去了。 他们前脚一走,云松柏就去了风云庄,然后又给她爹写了一封信,托长目飞耳楼送去。 没别的,就是把戚曜灵那句话传出去,省得那些恶心的东西,打着他的名头做什么事儿。 其实也是巧了,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也才刚来这儿,或者说,刚冒头。 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比戚曜灵还大一岁,功夫差劲,有妻有子,无勇无谋,一事无成……而且明明他们是同母异父,他自己也是有爹的,却改姓戚,然后经常见人就隐晦的暗示他和戚曜灵有亲戚,等人追问还故意不说,神神秘秘的,后来风云庄一查,才知道是这么层关系。 戚曜灵既然不在意,那云松柏就直接做主收拾了。 那边三个人回去,小豆丁数日不见亲娘,激动的不行,抱着唐时锦的胳膊,偎了好一会儿,只是坐海东青紧张的累了,洗了澡不大会儿就犯困睡了。 然后戚曜灵才跟她简单说了说情况。 唐时锦听完了,点点头,道:“松柏呢?” 戚曜灵道:“我本来想我留在那儿交接,她说她留下。也没什么事儿了,谁在也无所谓,反正师父肯定想我了,我就带着师弟先回来了。” 唐时锦:“……” 把人家姑娘扔那儿了,他还有心思撒娇,这不是注孤生是什么? 唐时锦状似无意的道:“松柏头一次出去公干,你觉得还不错吧?” 戚曜灵道:“不错,很不错,眼里有活儿,做事能做到点子上,挺能干的,也省心。” 唐时锦:“……” 行,行吧。 她也懒的说了,就转头跟唐隋珠说话:“我才想起来,最早我有一个随侯珠的,我自己编了一个绳子,你戴着吧。” 她沾沾自喜的拿了出来。 其实这珠子本来是戚曜灵的,但是给了她就是她的了,她说的毫不心虚。 随侯珠真的很大很大,比鸽子蛋还要大,而且是夜明珠,亮闪闪的,巨大一颗。 因为不舍得打扎,她就勾了个网兜把珠子兜了起来,然后系上了一根绳子。 唐隋珠被震的,都忘了推辞了,万没想到这千古至宝在她这儿。 倒是戚曜灵道:“师父,你这个孔……是不是编的有点大?” 唐时锦上午特意找了王夫人来学的,学了半天才学会,顿时十分不满:“会不会说话的?哪里大了?!我编了一上午,这是最合适的大小!不会遮掉珍珠的光芒!你说说哪里大?掉不出来就不大!” 她潇洒的甩了两圈儿:“你看掉不出来吧,掉不出来……啊!!” 戚曜灵飞身接住了随侯珠,直笑的捂着眼:“师父,我错了,我乌鸦嘴。” 唐时锦很少办这种糗事,哼了一声:“算了,我找人给你编吧!” 唐隋珠赶紧站起来:“师父,别别……真的不要,我不是跟您见外,可是这么大,这么珍贵,还亮……我肯定天天想着,我真的怕会掉!” 戚曜灵一手扒开他衣领子,就给珠子给他扔进去了,唐隋珠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捂住,这会儿穿的薄,衣服上鼓起一大个。 大师兄睁眼说瞎话:“不大不大,一点都看不出来。” 唐时锦都被他气乐了:“行吧,我主要是觉得,你叫隋珠么,给你不是很合适。” “没事儿,”唐隋珠笑道:“我叫珠,师父随便给我一个珠子就行了。” 唐时锦眼珠子一转:“行。” 第1213章 师父队和徒弟队 于是第二天,唐隋珠就收到了一粒用金珍珠雕的小胖猪。 正好他还属猪,珠猪,没毛病。 整个形状就像是现代的瓷制存钱罐儿一样,肥头肥脑的十分可爱,头上带着小花花,小花花的中间写着一个“十”,背上搭着小方毯,还有穗穗,尾巴还是打卷儿的,方毯的一边写着:“财”,另一边写着:“唐”。 而且也很大。 比随侯珠小一点儿,像鹌鹑蛋那么大,金色珍珠本来就极少,又在空间中放了好几年,通体莹润极了,更显得小猪活泼可爱,而且也没有打孔,唐时锦逼着戚曜灵给他编网兜。 但是大师兄心灵手巧,一点都不怕,对着她昨天七扭八歪的残骸研究了一下,然后就开始试编,一次就成功,编出了一个十分规整的小兜兜,把小猪放了进去。 然后在兜兜上头,还无声自通的做了一个小系绳,想拿出来玩可以解开拿出来……就连挂脖的绳子,都编的十分漂亮,还跟唐时锦要了一些珠子来配,审美也是绝佳。 唐时锦本来想为难他一下的,结果没想到他这么厉害,几个人全都看住了。 编完了唐隋珠往脖子上一戴,羡慕的汤莲生不要不要的:“大哥我也要。” 戚曜灵就知道会是这样,伸出手,汤莲生就从脖子上,把他戴的小莲花拿了出来。 这是当时唐时锦给他的“压岁钱”,是一对金制的小莲花,莲花上头一个小娃娃,寓意“莲生”。 他就直接把俩娃娃的腰一系,然后两根绳一交叉,系在了脖子上,他也不嫌硌的慌。 哪怕唐总是个糙汉子,都看不下去了:“你别了,你快把这一对放在荷包里吧,我重新给你做一个。” 戚曜灵拿在手里看了一下,把线剪断,然后重新给他编了一下。 把线在中间打了一个结,两边儿一缠,加上几颗珠子,就像现代的钥匙坠一样,有个圈儿,可以勾在指上玩,还挺可爱的。 也就在他编的这个时间里,唐时锦也在空间里挑了一块上白下红的玉,重新雕了一个“莲生”出来,然后在小娃娃的头顶上,做出来一个弯着的小揪揪,当成吊坠孔,这样可以直接把线串到里头。 大师兄编这个的当口,唐时锦又从空间里,千挑万选了一块金色有红点儿的玉石,做出了他有刺刺的胖太阳,两个红点儿一个做成眉心痣,一个做成了小嘴巴,萌萌可爱的,也给戚曜灵换了。 戚曜灵越编越熟练,唐隋珠简直崇拜:“大哥怎么什么都会啊!!功夫还这么厉害!!” 他就移过凳子,跟戚曜灵坐了一个同方向,也拿过来开始学,汤莲生是争宠小能手,立刻也跟着学。 唐时锦只能又掏了一大把金花生出来,给他们编着玩儿。 汤莲生两个人,明显比戚曜灵要笨手笨脚,但最后也编成了!明显比她编的强!! 唐时锦简直郁闷:“我老婆呢!把我老婆叫来!!” 她皇帝老婆正跟久别重逢的儿子聊天儿,影卫跑着去把人叫了回来,炎柏葳进来一看,就笑道:“我不会这个的。” “不行!”唐时锦把位子让给他,整个人趴在他肩上:“你必须会!我相信你!你要为我打败徒弟队!!” 三皇子见没凳子了,也不等影卫搬,就熟门熟路的爬到了唐隋珠腿上,唐隋珠搂着他,手上还在编。 炎柏葳笑着,很努力的学。 步骤编法他倒是一学就会,但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就是笨手笨脚的,手指就跟不会打弯儿一样,编出来巨丑,歪歪扭扭。 但还是比她编的好看!! 反正也不忙,几个人嘻嘻哈哈的,一边聊天儿一边就编了一上午。 然后炎柏葳学会了各种编法,觉得这是一个无效运动,不需要精研,就没兴致了,汤莲生两个也玩够不玩了,倒是戚曜灵编上瘾了。 唐时锦又叫人给他找了一些样子过来,他一边编,唐时锦就在旁边歪着看,一边在空间里给他雕各种珠子,什么苹果、辣椒、柿子、玉米、大蒜、茄子什么的,挑着颜色合适的,每个都只有手指肚那么大,各色各样的编一串出来,也不太沉,可以当扇坠子,书签坠子,纽扣坠子什么的。 于是到了下午,还在别宫的王慎行,就被送了一大把各种坠子……就拿帕子随便一包就送过来了,王夫人还以为是唐时锦编的,笑道:“昨儿学的时候,我还当圣上学不会,这不是一天就编这么好了?哟?” 她忽然吃了一惊,举给王慎行看:“这玉质,也太好了吧?” 王慎行也过来看了看。 这年头可没有那么多的造假手段,玉好玉坏的,一眼就瞧的出来,这些东西看着不起眼儿,却一个个水头极足,那润光映的手指都似乎泛着雾似的,而且就好比柿子吧,柿子是黄色或者橙色,柄儿是绿色或者别的颜色,反正都是不一样的。 这么细看下来,就这一把,几千两银子都有了。 王慎行一寻思,就笑道:“没事挂扣子上吧,神仙的东西,带着没坏处的。” 一边说着,就挑了一串小玉米,自己也挂在了扣子上。 王夫人也挑了一串辣椒挂上,一边道:“明明是农家的东西,可是叫圣上一做,就做的格外好看又有趣儿。”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又道:“这个要不要回礼?” “不用,”王慎行道:“这就是主子玩儿着赏的,回什么礼。” 唐时锦怀孕的时候,就爱看人做这种软乎乎又好玩的活儿,戚曜灵看她愿意看,隔天又过来坐着编,权当给她解闷儿。 隔了一天云松柏回来,也跟辜东陌掺和着学,唐时锦看了几天,总算学会了一点点,能编一些简单的了。 几人正玩着,吴不争进来禀报:“人请来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叫他进来。” 吴不争就把人带了进来,辜东陌和云松柏习惯的站了起来,结果一看进来的人,辜东陌讶然:“舅舅?” 他当时没在,根本不知道唐时锦找他舅舅干嘛,还吓了一跳。 丁舅舅见了礼,唐时锦笑道:“坐下说吧。” 吴不争也没叫人搬凳子,直接拉着他就在桌边坐下了,然后就自己捞了绳儿开始瞎编。 第1214章 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皇帝 因为大家都在玩儿,所以换了一个大桌,桌上摆了一个不知道多少格的大圆盘子,放着各种珠子绳子。 唐时锦自己也玩儿,一边编一边道:“请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去做。” 丁舅舅的底气虽不多么足,场子却给外甥撑的挺足,也没诚惶诚恐的请罪,就在座上拱手:“圣上请吩咐。” 唐时锦道:“如今糖戏风行,先我们看过,加上松柏家里那么一推广,我估计以后会更火,我知道你戏折子写的好,我想叫你写一个戏折子,不是国事……正因为不是国事,所以,如果能做成女状元之后的第二大热剧目,才更合适,免得女状元一成功,大家就跟风只写国事,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国事要怎么写的。” 丁舅舅应道:“是。” 唐时锦续道:“我想写一个关于教育的戏折子。有一句话叫做惯子如杀子,大家都听过,就写这个题材。不用太长,风格要夸张诙谐一些,语言风格就像现在,浅显直白,老百姓也能看懂……你可以自由发挥。” 她顿了一下:“我想达到一个什么效果呢,老百姓看懂之后,他们以后每次教育孩子的时候,都能想起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情绪要激荡一些,要吓人一点,但又不能过于吓人,我最想要的,就是感同身受,让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百姓,哪怕不能奉为圭臬吧,也起码能尊为权威。” 丁舅舅认真听着,眼神儿不敢看向她脸,于是就不可避免的,看到她的手。 看到她随说随编,编的歪歪扭扭的,丁舅舅忍不住也拿了一根绳儿,开始打络子,手法居然也很熟练。 因为大家都在编,所以唐时锦完全没有注意,继续道:“据说在国外,父母养育子女,会想办法让他们成长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理想和生活;而在我们的国家,父母养育儿子,对,不是女儿,养儿子是为了家庭血脉的延续和传承,他们会想让儿子长成他想要的样子,拔苗助长、暴力修剪种种,还理直气壮,觉得自己用心良苦。可是孩子不是小猫小狗,所以,就很容易衍生出一种很悲哀的亲子关系,就是,父母在等着儿女的感恩,而儿女却在等着父母的道歉。” 她随手掷开了手里的绳子:“我们先不提孝道,孝道是另外一件事了,孝道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是身为儿女,不敢、不能和‘不会’,这是两回事儿。” 炎柏葳从外头进来,见她在说话,也没吭声,就在空位上坐下,把她编歪的绳子拿过来,慢慢的拆开。 丁舅舅没见过炎柏葳,见大家都没动,完全没想到这位是皇帝,也就没出声,继续听着她说。 唐时锦顿了一下:“但我的目的,其实并不是教化民众,或者说,并不止是为了教化民众。我当然想每一个家庭的每一个孩子都能成材,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的目的,当前最迫切的目的,其实是想尽量避免‘重男轻女’,我知道这个很难改变,但是起码不要不把女孩儿当人。” “丁先生是一个通透的人,我之前做的一些事情,例如民间称为‘太妃出嫁’的事,还有女学,将来的‘公主先生’,你应该能猜到我想做什么了……我想要努力改变女子的地位,在将来,家族资源渐渐富足的情形下,让女子也能拥有读书的权利。当然了,这个很难,起码要几十上百年,但是我们可以从各个方面,潜移默化的去改变大家的观念。” 她想了想:“我说的是我的想法,但是这些想法,可能并不能放进一个戏折子里,有一些也还不到时候,所以我们可以先选最主要的,慢慢来。” 丁舅舅沉默的点头。 他一沉浸进思维里,也就忘了礼数,怔怔出神,手上仍旧打着络子,把一枚珠子打进去,两边儿居然打出来一对太极双鱼,漂亮极了。 这年头的男人都怎么了,都这么心灵手巧? 唐时锦把炎柏葳拖近些,懒洋洋的倚在他肩上,看着他打。 他一直打完,然后道:“其实也简单,只须……” 说着一抬头,似乎才忽悟眼前是个皇帝:“圣上。” 然后看她姿势,又发现了炎柏葳:“皇上。”他要起身施礼,炎柏葳头也不抬道:“不必多礼,坐着就是。” 丁舅舅只能再坐下,道:“其实也简单。把后果夸张一点就可以,其实也很容易习惯的。” 唐时锦嗯了声:“那丁先生试写写罢。” “不敢,不敢当此称呼,”丁舅舅道:“草民尽力而为。” 唐时锦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下去写了,辜东陌就要站起来,唐时锦又道:“争儿带丁先生去,东陌站一站。” 吴不争哦了声,把绳子一扔就带着人下去了,唐时锦跟辜东陌道:“令舅在这方面,极有才华,我六哥又不在,所以才召他来……你问问他想要什么,想要官位,可以安排他进梨园,想要钱,想要名,你问清楚。” 辜东陌应声去了。 炎柏葳问她:“你与我打赌,这就是你的办法?” “当然不是了!”唐时锦拿过丁舅舅打的双鱼把玩着:“这种戏文,是教文盲用的,朝上那些人,唱一百折子戏也没用。” 炎柏葳问:“那是什么?” 唐时锦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再说你急什么,这会儿好多事情还没开始干呢,起码得公主先生就位,女子学堂运转起来,然后才好暗搓搓的搞事情。今年都未必会搞。” “我知道,”炎柏葳道:“但你先跟我说了又怎样?” 唐时锦道:“不说!” 炎柏葳道:“当年你想推行那个‘家暴’律法,我给你出了主意,你欠我一个人情,这么多年了,光利息也有十个人情了。” 唐时锦:“……” 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皇帝陛下。 戚曜灵和辜东陌还在席上,听的直发笑,唐时锦就拉着他手腕子,把他拉进了内室:“来来,相公,我给你结结帐。” 一转过屏风,她就把他扯进空间里去了。 然后,经过皇帝陛下一系列不行不行,不要不要的口嫌体正直之后,唐总顺利的把帐给清了,当然了,什么也没有告诉他。 第1215章 不重生男重生女 丁舅舅写东西,跟桃成蹊的风格截然不同。 桃六郎向有急才,写什么都是一挥而就,完全不用改。 而丁舅舅就属于那种慢工出细活的,他会先把一些灵感点记下来,放在一边儿,然后再从头一段一段的慢慢雕琢。 倒是辜东陌过来跟她道:“舅舅说他什么也不要。舅舅写了好些戏折子,但是写一折子就换个名儿,明显是不求名的,钱财到手,他也从来不攒着,多了就随手散了,没钱了就找点儿门路赚钱,就很随兴。至于做官,他这种闲云野鹤的性子,哪里会想做官。” 他顿了下:“不过圣上放心,奉旨写折子这件事,舅舅不见得多喜欢,但起码这一次圣上要写的戏折子,他真的挺喜欢,挺乐意写的。而且舅舅很喜欢你们,他没夸,但我看的出来。” 他们处久了,知道唐时锦的脾气,说的十分实在。 唐时锦点了点头,长叹道:“他大概是没见过聚众打络子,而且还打不成的皇帝吧!” 辜东陌憋笑,岔开话题道:“圣上怎么忽然要写这样的折子了?” 唐时锦道:“因为有了松柏。” 云松柏正在努力编绳,闻言啊了一声,抬头看她,唐时锦低声吟道:“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她笑了一下:“以后我有可能还会派松柏出门。这一次松柏去开封,争儿跟我说了很多,你爹……” 她看着云松柏:“连唱几十天大戏这个操作,也是一个神操作,连同这戏文,都是一个神操作。杨贵妃都能让天下‘不重生男重生女’,松柏的影响只会更大。榜样的力量正无穷,有松柏立在这儿,我很多事情做起来,真的非常非常的方便,不枉我当初步步算计,把她这个身份刷正。” 辜东陌点了点头,慢慢的思量她的意思。 唐时锦自己在心里过了过,忽然又想起来一个事儿,“啊啊!我真是一孕傻三年!把王慎行给我叫来。” 等王慎行来了,她就把忠良司,对,炎柏葳决定就叫忠良司了,这个考虑跟他们说了,让他们对照着吏部的考核,先把分值和考核流程拟一拟。 至于生意,唐时锦决定把眼镜的生意移过去。 因为这个事儿比较特殊,用很碎的生意,或者很接地气的生意,例如朱砂饰品之类的,全都不合适,只有眼镜,在这个年代,算是一个比较高大上的,文人专属的事情,先期肯定赚不了多少钱,但是后续,能验镜的人培养出来之后,绝对不愁卖。 所以就很合适。 几人商量着把这事儿简单定了定。 然后大家喝茶闲聊,唐时锦就说起来:“前两天,我派松柏去了一趟开封,松柏,你把这个案子跟王大人说说。” 她没提前跟云松柏说,所以云松柏就很正常的把案子说了,王慎行当然明白是咋回事儿,便道:“这些人也真是大胆!这种事情也敢瞒报!” 唐时锦点了点头:“幸好发现的早,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王慎行就明白她想要他怎么处理了,点了点头,赞同了几句。 然后唐时锦就休息,把他们放出去干活儿了。 银矿这事儿,并不宜立刻就做,不然外人很容易跟铁矿的事儿联系到一起。 所以跟王慎行说一声,等上两三个月再操作就可以,大头都出了,也不差这点儿了。 这倒不是惯着江南官员,而是,这就跟当初唐家四坊的银子一样,之前不给就不给了,可是给了再收回来,心理上就会很有落差。 隔了两天,出海游玩的人回来了。 炎柏葳前脚一走,王恂实果然去找太子了,太子本来也不止一次去过海上,就直接答应折返,回到岸上用了两天,然后还得走回来又是两天。 不少人晕船晕的厉害,上了岸还觉得晃悠,一进了行宫就各自歇着了,但也有人一回来,赶紧找人问问这两天有什么事情发生。 首先就知道了工部周康的事儿,这才真的是捡了一个漏,听的工部尚书李若行扼腕不已,又怕出事,赶紧打发了人过去帮忙。 又听说唐隋珠失踪,然后被戚曜灵接了回来,铁矿的事情,也都知道了个差不多。 有不少人暗暗后悔,早知道留在行宫了,起码离国事近一些,没准儿就能得个巧宗儿呢……可其实,当初留在行宫的,也啥都没捞着。 倒是第二天见了王慎行几个,一个个衣襟上都挂着一串粮食,小小的十分可爱。 因为在行宫不上朝,所以大家的衣着上并不严格,也不一定非要挂朝珠,挂上这么一小串儿,倒也有趣。 桃家几个人一进一出,衣裳上全都有了,钟林锋进去请了个安,也讨了一串儿来,阁老们去求见炎柏葳,就见炎柏葳衣襟上挂着的,与旁人的不同,五颜六色,中间胖胖一个小椭圆,两边弄的像系起来一样,微微乍开,也是玉石的。 王恂实研究了一下:“皇上挂的这是?” 炎柏葳笑道:“糖,什锦糖,锦儿弄的。” “哦!”大家顿时就悟了,“原来如此。” 炎柏葳又叫拿出一盒来,叫他们挑了挂着玩儿,一边道:“锦儿每回怀孕,脾气就格外古怪,又怕静又怕吵的,所以就叫人在她床前打络子,编出来了这么多,众聊且挂着玩儿罢。” 薛凤连一边挑了一串苹果,一边笑道:“都是农家粮食蔬果,如今金秋八月,也算是祈福丰收了。” 炎柏葳大笑:“爱卿说的是。” 又过了一天,丁舅舅才把戏折子写了出来,名字叫“真假文曲星”。 唐时锦看不懂如今戏折子上的一些标注和术语,索性关起门来,叫丁舅舅和辜东陌给她简单表演了一下。 丁舅舅用的并不是桃六郎那种开篇高能的模式,但也没像以往戏曲一样交待前因后果,他是倒叙的。 一上来,就是两个小生背对下头看榜,看的是普通县试的榜单,一个衣衫华贵,一个衣衫褴褛,然后唱词交待是两人都参加了县试,这会儿在看榜。 然后衣衫褴褛的嚷嚷起来,说:“我是头名!我是头名……”然后就欢喜的跑了。 再之后,华贵小生衣衫的人一回头,居然胡子一大把,旁边一个老生连声问他有没有中,他摇了摇头…… 然后他对老生动了手,然后就是大段的唱腔,什么恨爹爹,恨不得食你肉,恨爹爹,恨不得不生你家门……什么什么的,把好奇心充分的调动起来,然后才开始从头讲来。 丁舅舅是真的唱作俱佳,撒泼耍赖窝里横的样子演的入木三分,而且这一段他显然连唱腔都想好了,唱的简直嚣张极了。 连前头的炎柏葳都听到了,过来听了听。 第1216章 十全好阿娘 唐时锦发现丁舅舅虽然没儿子,但是对于教育的理念还挺超前的。 他格外强调了“第一次”的理念,就是孩子做出任何不好的不妥当的事情,第一次你的态度,至关重要。 因为“文曲星”投胎之后完全没有记忆,就像普通小孩子一样,你教他什么就是什么,他打人你没处罚,他就觉得打人是对的;他偷东西你没处罚,他就觉得偷东西是对的;他做错事你帮他顶了罪,他会觉得你是活该…… 关键他这个形式是,正式演的时候,是前头正常演,父慈子孝什么的,看起来父母心软疼爱孩子,十分温馨可爱,可是这边正演着,后头猛然插入这个“长大后的自己”的哑嗓子唱腔,恶狠狠的怒斥他们这是在害他,唱出来一系列严重后果。 反差强烈好么!触目惊心好么! 连她这个提出这个主意的人,都看的心惊胆战!! 有的地方唱腔他还没有想好,只唱了前小半段儿,但就这小半段儿,已经足够让唐时锦看出意思来了,那后头的情节,看戏折子就能想像到那个感觉。 最后丁舅舅又唱了收尾的一段儿,总之一句话,是你们把我教成这个样子的,我杀人放火杀姐弑父……都是你们手把手教出来的,什么爱我,你们这分明是在害我!! 通篇看下来,会让人觉得他说的超有道理,透出一种“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的悲壮感。 可能是为了主旋律,所以最后这个人没有真的弑父,最后“一念之善”,跳了山崖,临死之前嚷嚷来世不要再见,然后老父亲呛然痛哭,又有一大段悔恨交加的唱词。 关键是,还有那个对照组。 这大概就是一个文曲星投胎,却被养成了恶魔,可是身边处处不如他的人,就因为他每一个“第一次”都被父母严厉的扳正过来,所以他最后毫无缺点,成了状元,位极人臣……的故事。 唐时锦觉得丁舅舅太会了好么!! 不愧是写下金瓶啥的人!! 哪怕你再是贫寒之家,八辈子没出过读书人的,也会觉得自家儿孙聪明伶俐香饽饽,文曲星下凡什么的,太符合老百姓心理了,把最厉害的星宿养废了,上好的牌打烂了,这绝对足够人警醒了。 关键这教育理念也不难理解,老百姓也能记住,反正就是犯了错儿要罚,好让他明白是错的呗。 至于她要的,不要欺负姐妹的理念,也被他完美的渗透其中,浑然天成,一点不引人注意。 你说你要疼闺女,这些人不会理会,但你要说这是为了儿子,这些人却不能不在意的,说一句到底的话,哪怕是打人的时候背着人,也比肆无忌惮的要好。 连炎柏葳都说很不错。 丁舅舅半场戏演下来,衣衫汗湿,唐时锦叫辜东陌给他倒了茶,丁舅舅一口气喝了下去,一边就道:“草民这两日就能写出调儿来,到时就好叫人学唱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你先编着,我这儿再过一遍。” 丁舅舅笑应了。 唐时锦又道:“这一回还是从江湖开始做,一事不烦二主,松柏,要劳烦你爹配合唱个戏了。” 她从空间里取了两瓶药出来:“这是大眼灯儿做的药,就当谢礼。” 云松柏笑嘻嘻的应下了。 于是几个人就下去,唐时锦把戏折子扔给炎柏葳,叫他看看有没有犯忌的地方,一边就心虚的在脑子里盘算,她对天佑有没有这种纵容的时候。 一路想下来,还真没有!他干坏事儿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纵容他! 她简直就是个十全好阿娘好吗! 至于其它的儿子,都不太皮,也没有这样的时候。 唐时锦想起来问:“太子这两天在干什么啊?我看忙忙叨叨的。” 炎柏葳一边看戏折子一边道:“还在写那个海上见闻录。之前那些个国使,太子跟我说了,要去与他们说话,就费了好几天,这趟,又出了一次海,一次一次的加,越写越长……不过我听影卫说,快写完了。” 唐时锦道:“这都多长时间了!好几个月了!” 炎柏葳笑道:“你以为是你,要写点儿什么,恨不得一天就写出来……也就成蹊能跟上你这个节奏,旁人编书,编上好几年不是常事?太子是当正事儿办的,你不要催他。” 唐时锦不满:“我都不知道,我又没派影卫刺探,我当然不会催他。” “行,”炎柏葳笑道:“圣上是君子,只有我是小人。” 一边说着,一边把戏折子合了起来,出门叫人送给丁舅舅,转回身来又道:“王恂实跟我提了那个事儿,就是贤福公主想当女夫子那事儿。我勉励了他几句,估计他会当正事儿办的,你要唱什么戏,都可以安排了。” 唐时锦道:“不急,等舆论发酵发酵不晚,我们回去再说。” 她叫吴不争查了查这一位,这一位就是从小爱读书的那种人,据说满腹才华,自己的儿女都是她一手教出来的,性子偏严苛,不是温柔的性子,不过这也刚刚好。 “说到回去,”炎柏葳道:“我们要不要提前一点回去?” 她这一胎,算着是四月份有的,本来预计的是十月回去,那会儿六个来月。 唐时锦就道:“不用,就按原计划就可以,这一路都是水泥路,又不颠簸。” “行,”炎柏葳道:“我叫人把路再修整修整,把车改改,垫的厚一些。” 两人正说着,外头戚曜灵叫她:“师父!师父?” 唐时锦道:“没事儿,进来。” 戚曜灵就进来了,笑道:“我说的那个木屋子拉过来了,师父你要不要去看看?” 唐时锦还挺感兴趣的,就换了衣服出去看。 这木屋子其实不算大,匠人在下头弄了个架子,安了轮子,就像一个马车一样拉过来的,这会儿影卫正忙着拆掉固定的绳索。 唐时锦等他们拆完了,伸手去推门,炎柏葳一看那个摇臂就是一皱眉:“等等,我来。” 影卫道:“主子别急,里头还有固定的绳子的,机关全都不能动,我们直接把赛鲁班也弄来了。” 炎柏葳道:“那就等他先弄好了再进。” 唐时锦就先回来等着,一直等到下午,全拆完了,复原了,炎柏葳跟着赛鲁班进去,仔细的转了一圈,把机关都整明白了,才又来叫她。 然后他亲自陪她进去。 第1217章 奉旨偷懒 这屋子从外头看起来,就像是普通屋子,其实里面是双层的,一进去,就跟进了啥科幻空间一样,各种机械臂伸伸缩缩,看着还挺炫酷的。 地面上有滑道,就例如什么脸盆啊,什么桌椅之类的,全都安了轮子,可以推来推去。 但!关键就是!他是像木牛流马一样自动的,不是手动的!! 炎柏葳带着她上了楼,亲自躺在床上,木偶人一样给她演示了一下。 基本上就是,他从床上一起床,双脚踩到一个台子上,那台子就会陷下去,然后放衣服的篮子就会滑过来。 然后他穿上衣服,走到楼梯的最下头一层,一踩,脸盆架子就会滑过来,洗完了脸,餐桌就会滑过来……走到窗子那边,书桌就会滑过来,非常炫的。 简直比她的时代都先进好么!! 就是可能好几年不用了,有时候不怎么灵敏,炎柏葳踩上去还要跳一下。 唐时锦看的要笑死,想自己上去试试,他还不让。 唐时锦跟炎柏葳道:“这个人有点本事,可以用用。” 于是等出来之后,她就见了见这个赛鲁班。 问了几句,她就冷着脸直接叫他出去了。 这个人油滑势力,没什么必要刷他,她就直接叫大眼灯儿配了一些毒,让戚曜灵给他吃了,每三个月领一回解药,然后就把之前她的图纸给了他,让他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她想做的是一个高于这个时代的体验区域,但主要是生活便利这一方面,也就是说,很生活化的场景,只做例如抽水马桶、电梯、水龙头之类的,并不想弄的太过于新奇。 但是例如按一下拉开窗帘,以及很多家具的变化,可以延长的桌子,可以变形的柜子等等,倒是可以做一些。 赛鲁班十分知趣,给毒就接过来主动吃下去,她吩咐什么就殷勤的听着,好像全无情绪。 唐时锦也不管他有什么小心思,直接跟他道:“你如今戴罪之身,我用着不放心,所以才给你喂毒,你好好做,若是能立下功劳,我不是不可以给你一个身份……我这个人从不说空话,既说了就一定能做到,所以你不要玩什么别的心思,搞鲁班术什么的,若是叫我发现了,后果你不会想知道的。” 赛鲁班神色微变,急道:“不会,不会!草民绝无此心!” 他深深俯首道:“圣上,草民不傻,草民本来是要死的人了,但凡不死就是大恩。哪怕草民不是戴罪之身,草民也不过是喜欢玩儿这些东西,在哪儿不是玩呢,如今投入圣上门下,全天下也没有比这更高贵的门儿了,草民因祸得福,心中庆幸,绝不敢心怀怨怼,更不会使什么手段,草民一定竭尽全力,请圣上放心。” 听起来还挺真诚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去吧。” 赛鲁班犹叩了两个头,这才弓着腰退了出去。 戚曜灵道:“这个人很识时务,应该不要紧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其实也确实不用担心,因为她做的又不是什么迷宫之类的,说白了不过是一个玩儿的地方,他做的也都是小东西,盖好了之后,影卫提前探个十趟八趟都算少的,既着他做手脚,又能做什么手脚。 不过他看上去也确实识时务,死里逃生,若是能想通了好好干,没准儿也能有惊喜。 唐时锦就道:“行吧。” 戚曜灵道:“不过他估计懂医术,当时在阵法中的药粉,据说还不错,所以他可能觉得自己能解,不过我问了渊穆,他说不可能。” 唐时锦笑道:“那就行。” 两人正说着,唐隋珠又过来了。 他被接回来之后,就一直想着赶紧回去干活儿,但唐时锦就是不叫他走。 刚才吴不争回来,他问了那边县令都来了,缉事卫都结了案要走了,忍不住又过来了一趟。 唐时锦笑道:“你说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你这是奉旨偷懒,要是莲生,他能休息到地老天荒。” 唐隋珠也笑了:“我怕回去晚了,人家会说话。” “说啊!随便说!”唐时锦道:“说我,我就收拾他,说你,你就收拾他。” 他要张嘴,唐时锦摆手:“别叨叨了,过了八月十五我就叫你回去。” 算着也没几天了,唐隋珠笑着应了。 唐时锦又跟戚曜灵道:“你去问问三郎,看他愿不愿意回来,让四郎跟隋珠去一阵子。” 戚曜灵道:“我前天就问过了,他说愿意,他说想留下来跟我学阵法,让弟弟跟隋珠去,我跟皇上也说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隋珠你去跟四郎接触接触,不许太惯着他。” 唐隋珠笑着应了一声,就去了。 唐时锦交待戚曜灵:“我先跟你说说,我怕到时候我忘了。回头你送他过去,然后你私下里叮嘱平儿,若有遇上事多的,叫平儿给怼回去……隋珠他有点讨好型人格你发现了没有?就是总会习惯性的讨好每一个人,让每一个人开心,而不会去顾及自己的感觉,不懂拒绝,什么事情忍忍就算了。这种人要不找人看着他,很容易被人欺负的。” 戚曜灵琢磨了一下这个讨好型人格,点了点头:“那我是什么人格?” 唐时锦道:“人格分型是一个国外的概念,好像有十几种,但我记不住,好像是什么外倾内倾、什么思维型情感型什么的。”她顿了一下,“但我记得有一种叫天才艺术家型,你一定就是这种的!” 戚曜灵被她说的直笑,唐时锦道:“真的!真的有这个类型,我不会骗你的!!” “我知道的,师父,”戚曜灵笑着道:“我是师父最爱型的。” 他一直等着唐时锦乏了,才退了出来,一出来,云松柏迎面过来:“戚大人,你这会儿有空吗?” 戚曜灵随口应,“怎么?” 云松柏拿了一对金制的书签过来:“你帮我打个尾巴行吗,也不用太好,我给家里写信,可以假装是我编的。” 戚曜灵抽了抽嘴角。 他不见得多喜欢玩这个,但也不讨厌,就拿过来,挑了一些绳子,坐下来打。 云松柏坐在对面看他,就见他神情淡淡,手指修长,动作灵活极了,不一会儿,就打了两个穗子上去。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218章 优秀的不得了 因为还要送丁舅舅过去,所以影卫也会去,云松柏就直接把唐时锦给的药,银票和一些零碎的东西,叫影卫捎了过去。 两处离的不远,不几天就到了。 一路上丁舅舅已经把曲儿都编完了,到了之后,把云松柏的信给了云爹,云爹一看,十分殷勤的就把丁舅舅迎了进去,然后叫了那戏班子的班主过来。 说真的,虽然他们就是吃这行饭的,可是同一折子戏,一停没停的连唱大几十天,真的快要唱吐了,能学新戏,班主还挺高兴的。 而且糖戏的特点就是语言简单直白,好学的很,台词大户是在不露面的背景音上,可以作弊,所以就用了三天,韩家班就学会了。 然后云爹又又又广邀各处朋友,来听新戏。 这是有了这事儿之后,他第N次邀请人听新戏,可是一来云爹两人的人缘不错,加上如今人家的闺女也确实出息了,所以不管是官员朋友,江湖朋友,还是商人朋友……都很给面子。 没想到今天是真的“新戏”。 云爹没提这是唐时锦的交待,只说听絮了旧戏叫他们新写的,自己人听了一遍之后,又放到高台上随便过往的人听,没几天其它戏班子就学会了,然后迅速的流传到各处。 女状元的戏火,是因为新奇和传奇;而真假文曲星火,就是火在了接地气上,听完能叫人深思。 当然了,就算没有亮点,就冲这是皇帝看过的戏……也能火,就是这么没道理。 本来这年头能听戏的都是有点儿钱的,但是糖戏不一样,糖戏本身就走的接地气的路线,人不多,家伙什儿也不多,拉出去就能唱,不是那种放在戏园子里听的剧种。 看气氛炒的差不多了,唐时锦就叫各地的人手动了动,就请当地的戏班子,挑着农闲的地区,来了一个巡演。 父辈的父辈那个年代,在外头放电影,四里八乡都去看,这会儿更是这样。 尤其农闲的时候,这些人走上十几二十里去听戏,一点不会觉得累,同村的人提着马扎,结着伴儿,天晚了也没事儿。 而且,也正因为娱乐方式贫瘠,听一场戏,足够人回村吹半年,一来二去,三嚷两嚷的,教育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是后话。 这会儿,眼见就到了八月十五。 因为唐时锦怀孕,所以皇帝陛下毫不犹豫的就免了宫宴,准备跟孩子一起过节,只随便赏下去一些月饼应景。 唐时锦提前就从空间里雕了模子,一大早,就带着几个儿子在宫里做月饼,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专属模子,包括太子都挽袖子下了手。 叫唐时锦奇怪又欣慰的是,小儿子居然没捣蛋,虽然仍旧很皮,拿着馅料儿乱包,但起码没去折腾别人,要搁以前,他不去按别人的月饼胚子才怪。 大家嘻嘻哈哈,做出来的月饼奇形怪状,做了很多,然后交给厨房去烤。 几个孩子都无心吃饭,一心只等着吃月饼。 倒是很快就烤好端了上来,还烫着呢天佑就一伸手,炎柏葳让他碰到月饼烫了一下,才给他拽回来,问他:“烫不烫?说让你等等为什么不肯听?” 天佑撅着小嘴儿不说话,大眼睛还瞅着月饼。 然后太子就叫了一个太监过来,拿扇子在上头扇。 没多大会儿,天佑又想伸手,炎柏葳估摸着烫的不厉害了,就由着他去摸……本来想着再叫他吃个教训的,没想到小屁孩儿抓起来,烫的小嫩手都红了,却捧到唐时锦面前,眼晴亮亮的,“阿娘吃月饼!” 唐时锦一愣。 然后就感动的无以复加。 她儿子肿么这么棒啊!! 说真的,哪怕他平时再调皮捣蛋,这小样儿也会叫人喜欢的不要不要的。 这还是她最皮的儿子呢! 自己不吃,先奉父母,就问在现代,有几个孩子能做到这一点……超级骄傲的好吗! 她赶紧接了过来,摸了摸他的小手手:“谢谢天佑,我的宝贝儿真棒。” 小家伙又抢着拿了一个给炎柏葳,然后第三个才自己吃了…… 气氛实在太好了,太温馨了,炎柏葳也没舍得给他上课,比如应该先让太子拿啊,比如给的时候也该给太子啊……这些暂时就忘了吧。 太子几个人也都把自己的月饼分了一半给爹娘尝尝,虽然要不就面多,要不就露馅儿,肯定比不上御厨做的,但大家还是开开心心的全吃光了。 吃完饭一大伙人坐在院子里,赏月吃葡萄,一边东拉西扯的闲聊,特别有那种“家”的感觉。 第二天炎柏葳还向阁老们发了发感慨,于是大家就知道,没开宫宴,结果圣上带着孩子做月饼去了。 哪怕是世家公子,也不会做这种事情,可堂堂的皇子,却做这些厨下之事…… 不少人一肚子槽不敢吐,只隐晦的表示“不是君子远庖厨吗?”“圣上什么都好,就是教养孩子上随兴了些。”“太子殿下可是做大事的人啊……” 结果这些话,就传到了太子的耳朵里。 是的,小家伙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势力,自己的消息渠道。 总之小少年当时就不高兴了,于是他再不藏着掖着,直接把差不多写完的海上见闻录,拿去给桃大郎帮忙审阅。 桃大郎平时也给他们上课,知道他们在做这件事儿,但是并不知道做成什么样子了。 结果乍然一接过来,图文并茂,文字上虽然还有些许稚嫩,却是妙趣横生,宛似身临其境,做为一个童书来说,这何止是合格,这是优秀的不得了的优秀好么!! 桃大郎赞了几句,请示过了太子,就拿去给这些大员们看。 其实就算写的不好,这些人也铁定会赞出花儿来的,可是真的看下来,确实是做的好,细致严谨,又毫不枯燥,储君如此有才能……对,不是才华,而是才能……这真的是盛世之兆。 大家自然是好一番夸赞。 太子谦虚了几句,又认真的道:“孤若真有几分才华,也是父亲、母亲和诸位少师教导有方。母亲虽不从诗书上教我,却言传身教,循循善诱,纵是就地取材亦是用心良苦,且衣食住行乃民生国本,本就是重中之重,母亲能以之教我,以微知着,乃大智慧。在孤心中,纵三迁孟母,亦远不及母亲也。”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219章 唐时锦的徒弟不值钱 少年笔直昂扬,双目清亮,神情认真极了。 孩子他爹直听的嘴角带笑,也不阻止。 几位大员有知道前情的,也有不知道的,但看他特特的把唐时锦提出来说,又说的是这件事儿,猜也猜的到是为了什么,赶忙连声附和。 心里也不由得感叹,看看人家!又聪敏又纯孝又有本事,不愧是紫微投胎啊!!江山后继有人了! 此时。 唐时锦那边儿,刚叫人把小徒弟叫过来。 唐隋珠进来便笑道:“师父,你找我。” “对,”唐时锦点了点头:“你坐下,我跟你说会儿话。” 唐隋珠就坐下了。 她慢悠悠的道:“派你出去之前,我与你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唐隋珠一怔。 然后他的笑容就渐渐消失了,轻声道:“记得。” 她问:“我说了什么,你可听懂了?” 唐隋珠咬了咬唇,道:“听懂了。” 她继续问道:“那么,你出去这几个月,在做什么呢?” 唐隋珠一时惶惶然,不知要怎么回答。 唐时锦当时,是给了他几个参考项目的,但并不是严令他一定要选这些项目,因为她自己没有去实地考察过,只是从这个东西本身看,觉得有推广的价值,又很顺路。 为什么说顺路呢? 因为目前在修铁路,铁路沿线的站点很容易推测,而前景也很容易推测,所以唐时锦主要是想着,先把沿途站点的旅游业好生发展发展,因为在这种社会条件之下,铁路这种新兴事务,建成之后不出三年,站点所在之地,必定会成为繁华之地,所有的东西都要跟上才行。 但因为毕竟是新徒弟,唐时锦想让他自己思考一下,所以没有把话点明,没想到他从第三个项目开始,就偏了路子,开始做这些小东西。 倒不是小东西不能做,但,你不能耽误正事儿啊! 她本来还以为他只是捎带手儿做的,没想到居然是因为有人求上门来,他不好意思拒绝。 她生气的就是,明明他当时听懂了,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可就因为不忍心拒绝,就总是插队插队……背离正道,还瞒着她。 唐时锦正色道:“待到铁路建成,若是任凭他们自由发展,当然也可以繁华起来,但如果能早点加以引导,在各种生意之间,有所选择,就可以少走弯路,让每一处地皮都能产生最大的价值,种种产业都会得到长足发展,也能打造出那一处的形象,进而产生良好的口碑,吸引更多的人前来……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可是你拖拖拉拉,若等到有脑子灵活的人,察觉到商机,投资成功,对有利地皮垄断包揽,你怎么办?亮出身份让他们滚?还是强行干涉他们将来做什么?我要是打算用这种方式,为什么要你提早下手??” “就算最好的结果,没有任何人有这样的觉悟,没有任何人提前投资,这说明他们意识不足,那你要说服他们不用时间的?盖房子不要时间的?这边儿都建成通车了,那边还尘土漫天的盖着,你觉得这合适吗?看在外地人眼中是什么形象?” “扶植扶植,扶植是什么意思?我解释半天白解释了是不是?这是一个站点的问题吗?这是整个城市的问题!车站把游人带到这一处,这只是一个开始!不止是‘门’,门内每一处有价值的景点,全都需要进行经营!所以为什么我说要去扶植而不是直接下告示?因为你要培养他们的意识,你要‘教’他们,你带着他们走出一段,让他们自己学会去走余下的每一段!!你听懂了吗??” “如果只是种花生卖果子,一个小商人就能做的事,需要动到财政阁吗??我需要特意收你当徒弟吗?我唐时锦的徒弟就这么不值钱吗??” 唐隋珠再也坐不住了,屈膝跪下:“师父,我错了。” “是的,你错了!”唐时锦正色道:“你一定要明白,站在什么位置,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你如今的身份,你的每一个决定都至关重要,你的心态必须随之转变。从此之后,你不能再觉得自己时间不值钱,帮帮忙没关系了,因为,这已经不再是牺牲你一个,成全一小群人的事情了……这是一个取舍!你‘取’了这一小群人,就等于‘舍’弃了一个城市的利益……一群花生农人,对国家并非没有影响,但是,相比起一个城市,同时这个城市,又是属于一条关键线上的一‘点’,那份量就没法比较了,你明白吗?” 唐隋珠轻声道:“徒儿明白。” 唐时锦续道:“隋珠,你很优秀,否则的话,我有一万种办法提升你的地位,不需要收你为徒。我很久之前就说过不再收徒了,我破例收你为徒,这足以证明你非常优秀,非常非常的优秀,我很喜欢和欣赏这种优秀,且非常喜欢你这个人,喜欢到我愿意接纳你成为我的家人。” 唐隋珠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她。 唐时锦也认真的看着他:“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个人,不管做的多好,想让所有人都满意,这是不可能的,任何人都做不到,也没必要去做,难道那些人开不开心,比我开心还重要吗?不要信那些戴高帽子提要求的,这种恶心的道德绑架遇上了,你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从现在开始……我不允许你为家人之外的任何人有所牺牲,任何人都不可以,我不允许你为了不相干的人为难自己,一点点都不可以。” 唐隋珠猛然鼻酸,低下了头。 唐时锦续道:“从今天开始,我希望你把事务纳回正轨,同时,我更希望,你能记住,从此抛开‘情绪’上的问题,多考虑‘国’、‘大局’的问题,走正确的路,不必在意旁人怎么说,怎么想。” 她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我及灵儿他们,全都是你的家人,你的坚强后盾,你的喜乐安危,与我们而言十分重要,所以,哪怕为了我们,你也要好好的心疼自己。” 唐隋珠喃喃道:“师父……” 他接连哽咽,忍不住把额头,轻轻搁在她膝上,哭道:“师父……” 她轻轻的抚摸他的头发,由着他哭了一会儿。 等师徒俩出去的时候,戚曜灵和吴不争都在外头,一见她们出来,就站了起来。 唐隋珠哭的眼都是肿的,不好意思的抹了一把脸,“我去收拾东西。”一边飞快的跑了。 第1220章 起居郎的最新用法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因为是乘海东青回去,所以不能带很多东西。 唐时锦就问戚曜灵:“都准备好了?” 戚曜灵点了点头,问:“师父??” “没事儿,”唐时锦道:“隋珠的性子太软太好欺负了,我教训他两句。” 戚曜灵看了看她的脸色,这才点了点头:“那我去了。” 唐时锦倒是真的不生气。 主要是刚知道的时候已经气过去了。 而且,她其实是认可……怎么说呢,认可一部分有眼光的商人,提前察觉到商机,进行风投的。 做生意本来就没办法也没必要完全公平,人家有眼光有魄力,就活该人家赚钱,这不是必然的吗? 所以她从没打算官方做主,而是引导扶植,让商人能有“当家做主”的感觉,他们才会更积极,而不是一到“官”面前就只能俯首帖耳。 也所以,她没急着打发唐隋珠回去,而是一直留他在这儿。 因为他一过殿试,没几天就走了,相处的时间太短,所以她希望能通过这段时间相处,让他有归属感,让他能切实感觉到,她们真的是一家人,他如今是圣上的徒弟,皇亲国戚,地位超然。 之后他才会更有底气。 吴不争瞅着她的神色,凑过来:“有个好事儿,你要不要听?” 唐时锦随口道:“说。” 吴不争于是把太子的那一番操作,还有那些话,叨叨叨从头到尾的学了。 唐时锦没想到居然真有好事! 她直听的捂着胸口,泪都快下来了,真是被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她儿子怎么个个都这么棒啊!这么棒啊!! 无限循环一万次!! 才多么大点儿的人,搁别人家里,没准儿还躺地上打滚撒娇呢,他这个都能写书替她打脸了!! 啊啊啊!!她儿子怎么能这么棒!啊!! 她按捺不住慈母心,跑去儿子那边等着,等她儿子一回来,她一把就把他搂怀里,双手搂着他的小脸儿搓了半天,又在他脑门上啵啵啵连亲了好几下! 太子:“……” 他小大人儿一样叹了口气,道:“阿娘,这都是儿子应该做的。” 他仰起小脸儿,大眼睛黑亮,认真表白:“阿娘,我长大了,我可以保护阿娘的,任何人都不能欺负阿娘!” 虽然他阿娘她……基本上是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但唐时锦还是无比慈爱的答应了:“谢谢儿子,谢谢阿娘的小甜宝儿,亲亲宝贝儿,阿娘真的好爱你,超级超级爱你的,我儿子是最棒哒!我为你骄傲!!” 俊秀的小少年不好意思的别了脸儿:“我去念书啦!”他飞快的跑走了。 她儿子肿么能这么可爱啊! 啊啊啊!怎么看都巨可爱啊!! 于是她把她的起居郎叫来……对,她现在也有起居郎了,只是轻易用不上……总之她把他叫来,然后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他对面,对他复读机一样发了一个时辰的感慨!! 好让他记下来留传后世,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儿子就是这么棒!! 一直到炎柏葳知道了回来,才解救了起居郎,劝她去躺一会儿,唐时锦犹对着起居郎的背影嚷嚷:“不许删你听到没!忠实记录,一字不能易知不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不许给我乱改人设!!” 炎柏葳:“……” 好说歹说,总算把兴奋的唐总哄睡着了。 然后,皇帝陛下活学活用,回去之后,也对着他的起居郎发表了一下感慨。 起居郎一和二:“……” 可以,但没必要,真的。 太子这本书,桃阁老和皇帝陛下亲自修订过,炎柏葳题了名,桃大郎写了序,很快就送出去刊印。 书其实还挺厚的,因为是画本儿,有图有字,又是套彩的,印起来并不容易,但工坊中加班加点的印,不到一个月就印了出来。 储君人生之中首部大作,加上这个题材意义深远,所以什么都是最好的,最好的匠工,最好的纸张,最好的颜料……一捧过来,真的连墨都是香的,拿在手里,就跟个艺术品一样。 然后先印了几百本,别宫里的人一家发了一本,太子还打发他的海东青,千里迢迢的给张居正和江必安各送了一本。 唐时锦则给所有她能想起来的人,包括且不限于谢不渝、周百成、罗娘子、温撷秀、贺延墨,陆凤楼……新认识的丁舅舅,甚至远在茂州的归开甫郑清源等等,全都送了一本。 她自己反复的看了四遍,还觉得意犹未尽。 自从唐时锦挖掘出了起居郎的正确用法,如今两人时不时就坐在一起,对着起居郎表达一番爱子之情。 白天说了,晚上再派影卫把起居录偷过来,看他有没有写什么不该写的,或者有没有漏了哪一句。 一直过了半个月,皇帝两口子的激动劲儿才渐渐平息,但唐时锦还是没事儿就翻一翻。 然后吴不争跑过来跟她道:“有个好事儿,你要不要听?” 唐时锦听了这一模一样的开场白,还挺高兴的:“啥事儿啊?” 吴不争道:“我赚了几百两银子。” 唐时锦一眯眼,然后就悟了……这是打赌的日期到了,如今还一点苗头都没有,她摆明是输了。 吴不争看她明白过来了,就哈哈大笑:“我万万没有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赚到财神爷的银子!!而且还是财神爷主动送给我的!!哈哈哈哈!!而且你知不知道,你每一个徒弟,还有必安,他们第一句话都是问你怎么投的,你连累你的徒弟和朋友全都输了!!哈哈哈哈!我就逮着你这一只羊就薅到了几百两银子!!哈哈哈哈……” 唐时锦:“……” 云松柏从外头进来,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吴大人这是怎么了?” 吴不争一秒变脸,大义凛然道:“无事!”他手儿一背就走了。 唐时锦无语的抽了抽嘴角。 云松柏也没在意,就问她:“圣上,我爹写信来,说有不少人想请那个戏班子,问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唐时锦道:“你们就开个头就可以,之后就顺其自然就好,我会叫人关注着的,不用特意做什么。” 云松柏应了一声,就回去写了信,又回来,坐下打络子,戚曜灵带着三郎出去坐了一趟热气球,把人送回去,过来看了看,也随手拿了一根绳在打。 唐时锦问他:“你坐了有二十回了吧?” 第1221章 美貌使你倾家荡产 戚曜灵无奈的笑道:“比二十回也多了。宇儿早就不爱玩了,其它人也最多玩个两三趟,只有天佑,直到现在还时常去!!好在现在不用我陪了,允望会陪他。” 唐时锦道:“那你叫影卫去呗!” 戚曜灵道:“三郎头一回坐,我不大放心。” 他一边说着,手就极其灵活的打着,云松柏本来一看见他来,就拿了一根同样的绳子和玉石,想跟着学的,没打一会儿,线就乱成了一团,解都解不开,稍微一用力,就断成了几截。 唐时锦嘲笑她:“你说说你,多少回了还不肯认输,我从来不学这种一看就巨复杂的,别说八根线了,四根线我都不会编!我最多能掌握两根线。” 云松帕叹着气把线团儿扔了,托着腮看戚曜灵打。 其实戚曜灵干这种活儿也不走心,就挑着他觉得简单的打,纯粹为了让唐时锦看着解闷儿的,一边仍是跟她聊着天。 云松柏坐在对面,盯着他看,然后她道:“圣上,你发现没有!戚大人的手指格外长!!” “是吗?”唐时锦抓过他的手看了看,又跟自己的比了比:“真的哎!!怪不得你这么会打!!先天条件好!” 云松柏深以为然:“对哦!!” 戚大人笑而不语。 两个手残党艰难的找到了心理平衡,然后两人都眼睁睁的看着他,戚大人全不在意,随便看。 唐时锦想起来跟他道:“昨天,炎柏葳跟我说,想你给加一个羽林军副统领的职位。” “嗯?”戚曜灵问:“从国安部调出来?” “不是,”唐时锦道:“什么也不变,就多加一个名头。因为羽林军相当于御前侍卫,而我时常让你出门办差,有一个这样的官职,就会显得更加的名正言顺。” 戚曜灵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好。” 唐时锦打好一个巨简单的,往中间一扔,然后从空间里拿了几盘草莓出来,把一盘推给云松柏,一边就自己吃。 这草莓的品种本来不算好,挺小的,但在空间里种了好几年,越种越大,越种越好吃,只是太医不让多吃,所以她一边吃,一边时不时的往戚曜灵嘴里塞一个。 云松柏坐在戚曜灵正对面,也没吃草莓,就支着头,静静的看着他。 戚曜灵少年时男生女相,但如今年纪渐长,骨相渐渐的有了些棱角,但五官仍旧极为秀致,明明生了一对眼型很媚的桃花眼,可他身上却半丝媚气也没有。 在外头冷着脸的时候,刀子一样的冰冷凛冽,可在家里的时候,却又不知为何,无端端显出几分天真。 常听人说心如赤子,她觉得戚曜灵是世上唯一配的上这句话的人,明明身居高位地,却毫无物欲,天真而又纯粹,尤其在唐时锦面前,真是乖的不行。 当初武林大会的时候,她也跟着一起去了,当时她爹一见戚曜灵就说,只看如今的戚曜灵,就知庆王爷绝非寻常人。 为什么呢? 因为当初戚曜灵号称天下第一杀手的时候,云爹爹曾经见过他。 他觉得他剑法卓绝,易容精妙,明明极有本事,却是个没有心的杀人机器。 他当时便连连道:“可惜,可惜!”之后又道:“可怜,可怜!” 云爹爹一向是一个睿智的人,看人看事很透,人人都说戚曜灵邪妄妖孽,他却觉得他着实可怜极了,游走人间,心却早就死了。 也正因为见过,所以他一见到这时的戚曜灵,就会觉得惊奇,惊叹。 训练一个人容易,可是把死了的心救活过来,教的他像一个人,有喜恶有底线,不止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还有了想做的事情,这就太不容易了。 只是在那个时候,云爹爹受传言影响,也曾暗暗的猜想过,可能庆王爷与他之前,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不伦情义,也或者是戚曜灵暗暗的恋慕庆王爷。 爱情让人生出向往,这不是最常见的吗? 一直到见了唐时锦,见到了两人相处的方式,云爹爹才恍然大悟,又十分惭愧,说他是真的小看了唐时锦。 所以她事后心心念念的想投效唐时锦,她爹是最支持的一个。 她瞧着他出了很久很久的神,久到唐时锦一盘子草莓都吃完了,然后终于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暗暗挑了挑眉。 吴不争从外头,慢慢,慢慢的走过来,慢慢,慢慢的坐到了云松柏身边。 云松柏是一个右手捏拳,支在右颊的姿势,所以吴不争就左手捏拳,支在左颊,然后他温柔的问:“好看吗?” 云松柏果然被吓了一跳。 她看了他一眼,但是完全没有脸红心跳,又把手换到了另一边,继续看着:“赏心悦目。” 吴不争立刻跟着也换到另一边:“人赏心悦目,还是手赏心悦目?” 云松柏道:“都挺赏心悦目的。” 吴不争:“……” 她太坦然了,吴不争一时辞穷。 戚曜灵抬眼看了看两人,神色十分平静的空出一只手来,伸给唐时锦,唐时锦完全下意识的,把空盘子给了他。 他就摆在两人眼前:“看着给点儿。” 两人:“……” 云松柏笑出声,然后她翻了翻袖袋,把银票全都拿出来,放在了盘中。 唐时锦道:“我灵儿的美貌,值得你倾家荡产,是吗?” 云松柏笑道:“我就是借戚大人的脸发了一会儿呆,给银票是我的诚意,也是我对戚大人美貌的尊重,但是戚大人身为财神爷的徒弟,好意思真的要吗?” 这姑娘挺聪明,是不是真发呆不重要,这个态度实在是潇洒。 唐时锦笑眯眯的看着,戚曜灵道:“好意思。” 他把盘子转到了吴不争面前,吴不争站起来:“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 唐时锦和戚曜灵同时出声:“打赌。” 吴不争:“……” 他郁闷的道:“愿赌服输知道不!你们输不起啊?!” “对,”两人又是异口同声:“输不起。” 吴不争呵了一声,指了指他们,扔了一张银票过来,戚曜灵一直打完了手上那根,才收了起来,一边又问唐时锦:“什么时候回宫?” 唐时锦道:“就这几天了,看钦天监怎么算,十月初几左右就回了,你们也都准备准备。” 戚曜灵问:“那个热气球要拿回去吗?” 他一说,她想起来了,“我改天去收一下。” 她转头跟云松柏道:“你不是也上去过?我要一篇简单的,看起来好似很随意,却写的非常好的,关于热气球的文章,你若是找不着感觉,就再上去一趟。不急,回了京再给我就行。” 云松柏也不问为什么,直接应下了。 第1222章 江大人给我笑一个 唐时锦把不好运输的东西全收进了空间里,十月初十,圣驾离开了别宫。 这一路本来就平坦,炎柏葳知道她怀孕之后,又派人去修整了一番,那才叫光滑水平,一点都不颠簸,马蹄上也包了皮子,跑起来没有声音,车里垫的厚厚的,就跟个摇篮一样,唐时锦舒服的老想睡觉。 虽然她一怀孕就容易犯困,但也不能睡太多,睡的早晚颠倒,吃饭不准时更难受,所以炎柏葳时不时的自己来,或者叫戚曜灵他们过来,陪她聊一会儿,或者打一会儿牌。 一路无事,十来天就回到了京城。 因为在别宫的时候不上早朝,炎柏葳时常陪着她多睡一会儿,所以乍一回来,别说百官了,连他都有些不适应,早上还起迟了半刻钟。 唐时锦乍换地方,本来也睡的不好,他一走,她也睡不着了,就起来吃饭。 临近午时,留在京城的元阆仙几个人,扎堆儿过来看她,顺便在宫里用个午饭。 吴不争也不嫌累,早到处转了一大圈儿,跟她道:“我去瞧了瞧那个贤福公主上课,我觉得还挺好的,看着挺有夫子那个循循善诱的架势的……” 曾思故在旁边也道:“我见过殿下一回,看着人应该不错的。” 唐时锦道:“我叫松柏过去了,争儿是看个热闹,得叫松柏去听听门道。” “嘿,”吴不争十分不满:“我看热闹怎么了,我就是个专门看热闹的!说起来,那个贤福公主长的还挺好看,挺显小的,一笑俩深酒涡看着特别喜庆。不过她在课堂上不笑,可能是怕不够严肃。”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摸了摸自己的娃娃脸:“师叔,你觉不觉得,我这张脸就缺个酒涡?我要是长上一对酒涡,估计会更英俊。” “酒涡很稀奇么?”唐时锦随口道:“磊儿有酒涡,呦呦有,万岁宫的太妃们,十个有七八个有!老皇帝就爱这一挂!”正好看到江必安进来,她随手一指,“连必安都有。” 江必安一边坐下,一边问:“有什么?” 吴不争转过身来,稀奇的盯着他看:“必安你还有酒涡?” “对啊!”唐时锦挑眉:“这么多年了,你们都没见过?他右边有一个小酒涡的。” “没见过啊?”吴不争道:“要不江大人你给我笑一个?” 江必安瞪了他一眼。 吴不争道:“江大人你要给我笑一个,我免你十两银子。” 江必安长出了一口气,一边冷着脸掏银子,一边跟唐时锦吐槽:“就这个人!去趟行宫,他给我写了七封信!七封信!一个字的正事儿也没有!延墨能叨叨只是嘴上叨叨,他还能在信上叨叨!头一回写信说要做庄,问我要不要参加,我说不参加,然后他接连三天,一天写一封信来劝我!!我烦不过说参加就参加,银子你给我垫上,他又写了一封信跟我说进度!第六封信说我输了,最后又写了一封信,跟我算我这份银子的利息!我坐在家里平白没了二百两银子!!” 他把银票拍在了吴不争手上:“赶紧拿走!” 唐时锦撺掇他:“绝交啊!这种损友还不赶紧绝交?” 江必安瞪了她一眼。 吴不争道:“就算不提银子,就凭我们的交情,江大人还不能给我笑一个了?” 江必安:“……” 吴不争一边把银子收起来,一边又道:“你怎么不挂我给你那个串儿?” 江必安衣襟上挂了一串小辣椒,还挺喜庆的,他道:“你们都送我这个,我收到了四串,我也不能都挂上,这串是太子赏的,我去见见太子。” 一边就站起来去了。 吴不争等他一转过去,就飞也似的从另一边出去了,显然是要抄近路过去找太子。 元阆仙笑道:“吴大人这性子,真跟小孩儿一样。” 一边说着话,云松柏也进来了,把热气球的文章递给了她:“圣上,东陌也帮我过了一遍,您看成不成?” 唐时锦扫了一眼,随手递给了元阆仙:“正好状元公在这儿,你们全都帮忙看看,”她再一次重申,“我要一种看起来极其随意,好像信手拈来,但是要极其好,拍案叫绝的那种好,而且必须是‘云松柏味儿’的。” 一听这话,大家就知道她是要搞事情了,立刻收起了嘻笑,认真看了起来。 唐时锦叫人取了笔墨来,两人都反复斟酌,隔了会儿,戚曜灵汤莲生卫时磊也过来了,又隔了会儿,炎柏葳也被她叫回来了。 汤莲生和卫时磊虽然都是科举出身,甚至卫时磊还是六元,但都不是做学问的人,过来看了一遍,就回去坐下说话,唐时锦不许传饭,按着元阆仙和炎柏葳反复的看,最终也只改了一句话,加上了两个字,然后几人担保说足够好了。 唐时锦这才叫传饭,一边威胁:“这可是你们全都点了头的,要是轰动程度还不如我六哥一人,我会嘲笑你们至少三年,一见你们就会嘲笑!三年!知道不?” 说完了,又放在一边儿,“我先不往外放,你们几个人再寻思一晚上,要是想到什么,明儿一早过来跟我说,过午我就要放出去了。对了,要保密。” 几人都应了。 大家这才坐下吃饭。 都快吃完了,吴不争才回来,一脸郁闷。 大家都是要上班的人,吃完饭就都走了,吴不争这才跟她道:“太子殿下也太不好忽悠了,我问他见没见过必安有酒涡,他说见过,我说我没见过,我很想见见,你能不能逗他笑叫我看看,他说,你为什么想看这个呢?如果你想看,为什么不能自己与他聊天呢?而且我没说完必安就到了,他们说话的时候,太子还暗示他我在偷看!!我就不懂了,我这么善良,在太子眼里是个多坏的坏人?要这么防备我?” 他一边说,唐时锦就忍不住笑。 吴不争唉声叹气半天,一眼看到天佑在窗外,他精神一振就过去了,一把抱住他就到一边嘀咕去了。 江必安在东宫用了午膳又过来了一趟,一进门儿,天佑就哒哒哒跑过去,一把抱住他腿:“江大人。” 江必安站着道:“臣见过八殿下。” 天佑在下头张着手臂,他就随手把他提了起来,抱在怀里,小天佑双手捧着他的脸:“你喜欢我吗?” 江必安:“……” 他无奈的启唇:“喜欢吧。” 果然天佑下一句就道:“那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江必安沉声道:“殿下不要听吴不争的话,他性子促狭,教你的全都不是好事。” 结果天佑萌萌哒道:“我知道,我知道他自己想看,可是我也想看呀!江大人从来不笑,我也想看江大人笑起来有没有小涡涡。”他小嘴儿一向就甜的不行:“江大人笑起来一定坠坠英俊啦!!” 第1223章 奉旨招摇云侍读 江必安被他逗的笑了一下。 小天佑的大眼睛锃的一下亮了,用小手手掐住他的脸,转头尖叫一声:“吴大人!!他笑出小涡涡啦!你输啦!!” 江必安:“……” 得逞的吴不争站出来,叉腰大笑。 唐时锦隔着窗子听着都笑的不行。 然后天佑一摇小腿儿,跳了下去,跑去旁边跟吴不争进行着罪恶的勾当,被利用完毕的江大人默默的走进来,脸都被他掐出一排的指甲印:“你这个小儿子,真的是……跟太子完全不一样,哪来这么多鬼心眼儿。” 唐时锦坐在那儿吃水果,看了他一眼,隔着窗子道:“给天佑剪剪指甲!又长了!” 外头有人应了,她才回答道:“大概是因为他叫‘唐’鑫琰吧!” 江必安倒是笑了一下:“也是,随你。” 她跟他道:“我一会儿把热气球放出来,你带着思故或者不管谁,去玩儿一次,回头延墨看到了,肯定也想玩,你就让他带着人去坐,总之这段日子,就暂时放在你那儿,谁想去都可以,让匠人每天检修,千万别出问题。” 她顿了一下:“对了,匠人那边还做了两个新的,哪天气氛炒起来了,天气好的时候,你们可以三个一起上去。” 江必安道:“你要做什么?” 唐时锦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说着还费劲儿,你就当我好心,请你见世面就好了,其它的想那么多干嘛?本来就不聪明越想的多越笨。” 江必安呵呵哒:“不去。” 唐时锦也没理他,“你等会儿,我吃完了换个衣服就去。” 她一边吃着,一边随手从空间里榨了一杯草莓汁给他放在桌上,一边又道:“你积极一点儿,办好了我送你两坛好酒,绝对是巨好巨好,你没喝过的那一种。” 这还是她在竹林村的时候,想着后世竹酒是把酒放在竹子里头,然后随着竹子生长,发酵个三五年之后再喝。 当时因为没有注射器就暂时放下了,但是在空间里这么做,不需要注射器,所以她就直接注进去几十坛,算着也有几百斤了,但后来她就给忘了,这一恍都十几年了,全程在空间中长的,绝对是好喝的不得了。 江必安淡淡的道:“怎么叫积极?我敲锣打鼓?” “对!”唐时锦笑道:“你必须得敲锣打鼓!你要是不敲就没有酒喝!就这么说定了!” 她就去换衣服了。 换完衣服出来,云松柏和许夙意就要跟上,唐时锦笑道:“二夙不用去了,我们走的那路你过不去。” 许夙意拱手退了回去,唐时锦就溜达着出了宫,到了绳桥那边,云松柏脚下一顿:“圣上!你不能……” 唐时锦这会儿肚子还都看不出来,嗖嗖的早就过去了。 云松柏只能跟上,江必安看了她一眼,也跟了过去,唐时锦把热气球卸在了门口,一边叫人把工匠叫来检修,一边又跟他道:“明早再说,看天气好就上,对了你帕子给我看看。” 江必安不解何意,却仍是掏出帕子给她看了看,就一块布,啥也没有。 唐时锦道:“这不行。” 她转头叫影卫:“你去找我罗阿姐,叫她背着人,紧急的绣一块帕子出来,”她从江必安手腕上摘了守时:“就在一角绣一个很小的狴犴。” 然后她又掏出随身笔,写了一个花体的“江”字,“然后绣上这个字。” 影卫应声去了。 唐时锦道:“到时候飞到人多的地方,你就把帕子‘失手掉落’,懂不?” 江必安习惯了她的花招尽出,点了点头。 不少人出来看稀罕,唐时锦由着他们看,还进去溜达了一圈儿,直到晚膳时才回去。 第二天早上,元阆仙叫人传信进宫,又把那文章给改了一个字,炎柏葳看了说改的很好,就把稿子最终定了下来。 然后唐时锦派云松柏回家传旨,赏赐云爹,也就是儒侠云照白一些金银珠宝,奖励他教化民众之功。 这说的是“真假文曲星”的糖戏,这是为了进一步催化糖戏的风行,以及再一次凸显出云松柏的风光,叫人更加的羡慕云爹,以求达到“不重生男重生女”的心理。 云松柏大张旗鼓,前呼后拥的回了家。 云家在豫州,本来就离的不远,因为要造势,所以走的不快,一边走着,就有种种的传言传了出来。 首先再一次普及云松柏的上位史,除此之外,还有种种的新鲜传言。 据说圣上对云松柏说,你的才华应该拿一个状元的,所以这一次算是奖励你衣锦还乡。 哦,所以不是那儒侠有功劳,其实圣上就是找由头要赏云侍读对不? 当然了,那儒侠请戏班子是为了闺女,就算后头的戏文不是唱闺女的,也担不起这么大的功劳啊! 所以云侍读真的很有才华是不是? 当然了,据说旁人剽窃她的游戏之作都是会元,你说说她有多厉害! 随着她们一行慢慢走过,传言亦是沸沸扬扬。 云松柏足足用了七天才回了家,正好是一个绝对说不上拖延,又不用快马加鞭的时间。 到了家,云爹那儿早就准备好了,摆开阵势接了圣旨,一托盘一托盘的金银珠宝往家送,专挑稀罕拉风之物,一人多高的珊瑚隔着老远都能看的见。 围观群众人山人海,真的是羡慕的嗷嗷的,瞧瞧人家的闺女!你瞧瞧啊!! 有一个这样的闺女,能抵多少个废物儿子啊!! 云爹爹春风满面的接了旨,笑容满面的把闺女迎进去,门一关,没外人了,他才急道:“闺女!你回个家弄这么招摇干什么!我又不要什么珠宝!你就不怕圣上见怪?” 云松柏附耳笑道:“爹,你放心,我是奉旨招摇。” 云爹瞬间松了一口气,也来不及多问,又赶紧转了一张笑脸儿,出去招待客人了。 云松柏和云爹,都是标准的丹凤眼,眼尾微翘,眼皮薄薄的,很精致的内双。 这其实是比较有距离感的一种眼型,生在云松柏这种姑娘家身上,就显得她漂亮而不会太女气,穿着官袍站出云,更加符合旁人心目中的想像。 这会儿来的都是关系很近的亲戚朋友,父女俩招待了一番,大家也知趣的不会多待,喝一杯茶恭惟几句就先走了。 然后云松柏才关起门来,跟爹娘叙话。 第1224章 火出圈儿了 其实云松柏当上这个侍读,确实是种种机缘凑合在了一起,不管是云松柏自己,还是睿智的云爹,全都没有想到。 所以,尽管没断了写信,云松柏仍旧有很多话要说。 她挑着能说的,绘声绘色的跟爹娘说了一遍,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说完了才空出嘴来喝茶,美不滋儿的,等着爹娘夸她。 结果她阿娘第一句话就道:“你看上那个戚曜灵了?” 云松柏一口茶喷了出去。 她阿娘敏捷的让开。 云松柏一边咳一边道:“阿娘,何出此言?” 一激动都文绉上了。 她家阿娘犀利的道:“说这么半天话,提到圣上几十次,提到‘戚大人’也有几十次,呵呵,还想瞒过我?” “没没,”云松柏直摇手:“我真没有!我就是恰好跟他一起出了趟门儿,完全是凑巧。” “是么?”她家阿娘学着她的口吻:“戚大人的剑法真是好,还有剑芒呢!戚大人还懂阵法诶,费了半天改阵就为了省掉盖围墙的银子哈哈哈……” 云松柏:“……” 亲娘!这个“诶”,和这个“哈哈哈”,还真是……忒传神。 云阿娘继续摇头晃脑的学:“戚大人的手指怎么能这么灵活哪,什么络子都会打!戚大人超可爱的,吃个草莓腮都鼓起来了,就跟个小孩儿一样……”她一鼓腮,“你看你老娘我可不可爱?不就是差个葡萄么?” 云爹爹噗的一声笑喷了,然后哈哈大笑。 云松柏扶了扶额,默默无语。 她还真没发现……她就随口说话来着,什么也没想。 云爹笑了半天,看她这表情,又收起笑来,沉吟的道:“戚曜灵……” 云阿娘性子爽朗,快人快语:“他长的不错。就是年纪大了些。” 她自己琢磨了半天:“不过跟着神仙,有那些个仙药……”她中间插了一句:“你捎回来那药,也忒神了!真的是神仙药!” 说完了又转回去:“有那些个仙药,肯定能长命百岁,年纪大一些倒也没事。” 云松柏无奈的道:“阿娘啊,你想的太远了,我真没这个意思。” 云爹道:“先不说有没有,闺女,你要明白,戚曜灵这个人,其实是一个很偏激很冷情的人,他在圣上面前乖巧温和,这不等于他在别人面前也这样。” 云松柏本能的反驳:“他对他师弟和几位皇子也都很好。” 云爹看了她一眼,云松柏忽悟话说的急了,咳了一声别开了脸。 云阿娘也想起来了:“你可还记得他在武林大会上发的誓?” “倒不在于发誓,那种时候的誓言没必要守。”云爹爹道:“主要是他那个娘……他少年时这段经历,对他的影响,谁也不知道会有多深多久,虽然如今他有了家人,但在娶妻这一方面……” 他咽住话,直摇头,然后正色道:“同情归同情,但若身在其中,还是要慎之又慎。” 云松柏也不由得沉吟。 云家是江湖人家,云松柏自小也是如同男儿一般教养,但这个话题,还是不大好说出口,但是意思她明白了。 戚曜灵的娘亲极为美貌,却是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他当初因为撞破他娘的情事逃家,流落江湖,那会儿才不过四五岁,却学成这么一身功夫……实在难得。 但不在于难得不难得,主要是这样的经历,让他对女子,对男女情事都十分厌憎,所以云爹说的没错,做为外人看他,确实叫人同情,可若想成为他的妻子,就真的要把这些事情,包括最坏的结果,都要想明白才是。 云松柏的性情肖似乃父,十分洒脱,考虑这些事情也不会觉得害羞,可是愈想,愈觉得心头生疼,不忍细想。 云松柏定了定神,正色道:“不谈这个了,咱们谈谈正事。” 云家两口子都十分开明,很相信闺女的处事能力,点到即止,并没多说:“嗯。” 云松柏在家里住了两天。 等她走了之后,云爹继续拿出了疯狂炫闺女的姿势。 然后,据说……某一日,有人质疑云松柏的学问,然后云爹不服,现场叫人从她的书房中,拿出来了一篇文章,上头还有两处涂改,显然是随意之作,却震惊了四座。 正好是在“省亲”这个新闻,最新鲜热辣的时候,瞬间就火出了圈儿,火到了文人圈子里。 然后就一炮而红。 明明是写的玩物,什么热气球,明明只是信手拈来,却好到让一些抱着轻视之心,挑刺之愿的文人,都挑不出错儿来,反而越读越是叹服不已。 自此云松柏的才女人设,算是稳稳的立住了。 也自此,文人们再也没了酸的底气,再也没人说她当初的‘会元’只是占了题材的便宜了,人家确实有这个本事。 同时。 也就在云侍读奉旨离京的时候,热气球也从国安部后头升了起来。 戚曜灵实在是坐够了,也没去,所以是匠人带着江必安、曾思故和元阆仙上去的。 江大人倒是很听话,提着那个帕子,看飞到了闹市,他就扔了下去,然而想像和现实是有差距的,半空中的风巨大,帕子嗖的一下就刮没影儿了,完全木有任何人看到。 江必安:“……” 好在下头有吴不争的人,等半天没见帕子下来,眼见热气球都要飞远了,就主动嚷嚷起来:“啊!!快看!!天上有个球!!” 于是众人纷纷抬头,然后惊呼之声四起,总算是把场子给圆了过来。 贺延墨都等不及第二天,等他们飞到一处落下,他和陆凤楼几个人,就带着工匠过去,现场加了燃料,重新升空…… 他带过去的都是江湖人,一飞上天,胸怀大畅,贺延墨长声做啸,其它人跟着应和,空中听来,几种啸声汇在一起,汇成一种奇异的旋律,更显得十分神异。 从那天之后,听说这事儿的人不时的过去坐,京城百姓也跟着看了好几回稀罕,也都知道了,这东西叫热气球,在行宫的时候大家都玩过,这会儿是回了京,神兽狴犴也上去玩了。 所以就说,为什么要叫江必安上呢? 因为江必安顶着这个神兽的名头,知道的人更多,话题也更容易炒起来。 总之,随着热气球不时的飞一回,见到的人越来越多,一直到三只热气球同时升入空中那一天,气氛到达了顶峰。 也就在事情最热的时候,云松柏的文章传回了京城。 亲眼见过热气球,再读这文章,加倍觉得好,读来直令人拍案叫绝,好像自己也上去游览了一圈儿。 甚至有不少人觉得,这文章比桃六郎的文章,更胜一筹。 到了这一步,唐时锦想做的事情,就成功了一半儿了。 然后,她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第1225章 我难受我装的 其实人到达了一定高度,性别就会被人选择性忽略了,就比如,此时的唐时锦,也比如,此时的云松柏。 反正自从云侍读这《无题》一出……对,为了假装是随兴之作,云松柏甚至没有起名字,文人圈中称之为无题,民间很直白的称之为《千金文》,一语双关。 总之,此神作一出,云松柏瞬间多了许多许多的文人拥趸,有不少人写文章应和的。 其中,住在城北一个姓徐的书生,就属于她的狂热粉,写了不少文章应和,不时的就在家中摇头晃脑的背诵一番。 没几天,他老婆就看不下去了,吐槽他:“不就是一篇文章么,用的着天天念日日念的么!” 徐生当时就不高兴了,本能的维护偶像:“这可不是普通的文章,这是云侍读的文章!” 所以说男人有时候实在不会吵架,一句话就精准的捅了马蜂窝,徐夫人当场大怒:“云侍读怎么了!不就是一个江湖女子吗!我要是多念几本书,没准比她还强些!” 徐生道:“你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云侍读当年的文章,可是取中了会元的!” “会元又如何?还不是得了个巧宗儿!我纵是不行,这天下有多少女子,难道只有她一人念过书?若全都去考,十个会元也考出来了!” 徐生道:“哪有这么容易!云侍读这样的才女,万中无一……” 徐夫人的火蹭蹭的,当时就是一通暴力输出: “又没考过,你怎知不容易!她随便一考就是会元,旁的女子也未必不行!” “你怎么知道别人不行!有本事开个考试试啊!” “我偏要说天下才女多的是!个个都比那云松柏强百倍!” “我说为什么不让女子考科举呢,原来是因为男子全都考不过!” “我怎么胡说了?不是你自己说云松柏远胜男儿的?” “那我还说我自己远胜云松柏呢!凭啥你能说我不能说?你不讲理啊!!” 相似的一幕,在全国各地、各家各户上演,云府所在之州,糖戏所到之处,更加的如火如荼。 这其实是必然的。 “我上我也行”本来就是吃瓜群众的天生技能,尤其……女子相对更加情绪化,嫉妒之心一起,这么说一点都不奇怪。 唐时锦只需要稍加推动引导,就能把一个观念深入人心。 “怪不得不让女子考科举,原来是因为男子全都考不过!” 所以唐时锦才说,云松柏着实是一个大杀器,“真会元”这个身份更是大杀器,能让她的想法嗖嗖嗖的加速。 总之,糖戏越火,这个传言就越火。 还不到半个月,就有头一条鱼儿冒了出来,提请免去云松柏侍读之位。 被炎柏葳给驳了回去。 之后,各地官员也都注意到了这个“民声”,不止十人,纷纷上奏,于是又有官员,再次提请免去云松柏侍读之位,炎柏葳仍旧驳了。 这些人不依不饶,闹了两天,唐时锦就带着云松柏上了朝。 然后她就直接问那个为首的御史:“凭什么?凭什么免去松柏的侍读之位?凭她优秀,凭她名气大,还是凭她文才出众碾压众人?又或者凭你蠢、凭你不要脸、凭你的文章是一坨屎?” 张御史脸青头涨:“臣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圣上怎么能这么折辱于臣!!” “哦,对不住,我说错了,”唐时锦道:“我应该说……” 她手一背,转了一个炎柏葳式的居高临下表情:“张卿,你奏请免云侍读官位,难道是因为卿之文章,逊云侍读多矣?” 噗,不少人憋笑。 唐时锦淡定的道:“你想听好听的,我就给你说好听的,但是意思是一样的,”她加重语气:“是一样一样一样的!你不服气,那好啊!不服气是好事,拉出来比比啊!干白话有什么意思,手底下见真章嘛!松柏!” 云松柏上前一步:“臣在。” 唐时锦向张御史道:“你出题,来啊!来比比啊!你不会是不敢吧?” 张御史,他还真不敢。 千金文那个水平,他十辈子也达不到。 唐时锦看着他的表情,哧笑了一声:“自己不行,不说自己努力进取,却想把别人拉下来,你这个做事方法也是有意思的很,这朝上的官员,比你官大,比你有本事的人多的是,你怎么不参别人非得参我的侍读?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我说句实话还给我摆一张委屈脸出来,怎么着,你这么高贵冷艳,老子还说不得你了?” 张御史被她逼到极处,终于脱口而出:“可她是女子!” 果然,唐时锦答道:“我也是女子,你要不要顺便奏请我退个位?” 这张御史倒也是个人物,到了这时候,整个人反而更加冷静,跪下道:“圣上于国于民居功甚伟,臣绝无此心,绝无此意。但是云松柏却不同,她身为女子,封为朝臣,引得民间传言纷纷……于国无益,亦令文人不平不甘,还请圣上多思大局,莫要一意孤行。” 唐时锦也正色道:“可你有没有想过,民间传言纷纷,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两篇文章。” 她抬起手:“一篇文章得了科举会元,一篇文章被文人奉为神作……从头到尾,云侍读做错了什么?难不成她有满腹才华却不能用,要假装文盲,好保全其它文人的面子?” 她摆手制止张御史开口:“哪怕不考虑云侍读她错不错的问题,回到问题本身。你又有没有想过,哪怕我此时,真的如你所求,免了云侍读的官职,她的文名,她曾经的‘会元’身份,会消失吗?不会!!” 张御史宛似醍醐灌顶,猛的沉默了。 是的,不会。 就从她的文章被点成会元之时起,她的光彩,就再也掩不住了。 如今,只是因为糖戏和千金文的机缘巧合,更加轰轰烈烈了而已! 唐时锦看他想明白了,就徐徐的道:“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你身为朝廷命官,做事不要太过想当然尔,你所说的传言,我尽知,你想罢云侍读的用意,我也明白……但是,张大人,你有没有想过,天下文人,想不想要这个‘让’出来的风光呢?” 张御史脸色发白。 是的,如果云松柏真的被罢官,那……那文人会更加不满! 因为这就等于他们怕了她,怕了天下女子,怕她们出头,因为他们“考不过”她!! 但凡有三两骨头的文人,谁想要这种“让”出来的风光呢? 这特么就是侮辱!这还不憋屈死?? 唐时锦见好就收,不再多说,转回身,炎柏葳一看她脸色,就“吓了一跳”,飞快的下了御座:“锦儿?” 唐时锦软软道:“我有点不舒服。” 炎柏葳啊了一声,急道:“传御医!”一边一把抱起她,就飞快的走了,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第1226章 匪夷所思的女子科举 对啊,圣上如今还怀着身孕呢!这要是动了胎气…… 不止十人,包括张御史本人,全都想起了当年的陈剑儒,当时就后怕的一头汗。 其实唐时锦当然是装的。 此事她不宜多露面,不然就显得太刻意了,所以她难得的示了个弱。 这样一来,倒要看看还有哪一个朝臣胆儿肥,敢再哔哔叫她来。 当然了,话说到这份上,但凡脑子清醒的,也不会再想着叫她来了,因为她说的全都对,这事儿,确实不是罢了云松柏可以解决的。 但文人的事儿向来重要,又不能放着不管。 于是,最终,就只能走向一个结果。 如今所做的每一件事儿,都是在为这个结果添砖加瓦。 第二天,辜东陌写了一篇《千金疏》,简述了朝上这一场争执,然后坚决的表示,我等文人坚决不要这种“让”出来的风光,我等虽不才,也愿与云松柏以文会友,友好比试……等等。 表面上这是写给唐时锦的。 但,这是表气节么? 还真不是。 这是要堵民间那些嚷嚷着应该罢免云松柏的人的嘴,这是要告诉他们,已经有人这么做过了,被圣上给驳回来了。 所以,让你们自己说说,丢不丢人! 比不过人家就想罢人家的官?人家写的文章好就要罢人家的官?这是哪家的道理?就算罢了人家的官,堂堂男儿,指望人家妹子“让”,你们才能出头,你们真的好意思? 还是那句话,直男癌什么的,算计好了,其实真的可以为我所用,还特别的好用。 这么多年男尊女卑,早已经成为理所当然,遇上这种“下”人造反的时候,这些人很难冷静。 可到了这一步,谁好意思再说罢人家的官? 现成的话当时就能甩你一脸: 你怕了?你比不过?凭啥呢?“凭你蠢、凭你不要脸、凭你的文章是一坨屎”?? 真的丢不起这个人! 事件持续发酵。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唐总淡定的……点了最后一把火。 什么火呢? 年初的时候,教育部和陪都,各搞了一个征文比赛,都是十月十五截止,后两个月是评选期。 这是一个另类的科举,因为相当于“开卷考试”,有修改和琢磨的时间,所以参与者众。 还因为设的是重奖,所以不光文人,其它人也都十分关注。 然后陪都那边,就出了一个事儿,名次一公布出来,第三名……又是一个女子,名叫沈婷。 这一下子,文人是彻底坐不住了。 哪怕是第三名,下头也是压了无数个人的……这不等于坐实了“考不过”??要靠人家妹子“让”才能出头?? 一时之间,民间直闹的沸沸扬扬。 也就在这个时候,唐时锦的首席笔杆子桃六郎,终于发声了。 他写了一篇挑战书,意思就是愿与任何人一较短长……通篇都是“论写文章没输过”的底气。 桃六郎的文章,就没有不好的。 这对于众文人,是一剂强心针。 结果还没等众文人奔走相告,顺便哔哔你来啊来啊,你敢不敢来啊…… 那位第三名沈婷,就写了一首诗嘲讽他,表示我自然是个没本事的人,所以参加个征文也只是第三名,诶……不对啊,当年你桃六郎参加殿试,不也是第三名?? 意思是你早就输过了,还拽啥呢,呵呵哒。 无可反驳,这真的是无可反驳。 文人们的脑袋,还没能支楞起来,就又蔫巴了回去。 这叫啥呢? 这就是一句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顺便,找到这个沈婷,真费了吴不争不少事儿,这个妹子也是颇有才华,但并不是他们“收买”的,他们只是暗搓搓的挑唆推动了一下,天衣无缝。 也顺便,为了让傲娇的桃六郎配合唱这场戏,唐总也真是费了不少事儿,许出去二十坛酒,桃六郎才算是点了头。 但,言而总之,总而言之。 到了这一步……文人中再没一个能打的,就显得妹子们格外风光,天下的女子们也跟着与有荣焉。 终于,有人恶狠狠的提出了开女子科举。 别哔哔了,有本事咱正儿八经的比一场。 便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应和者众。 有一部分人是真的自负文才,有一部分人是随大流,也有一部分人觉得这样的妹子也不过就一两个,有本事再找几个啊?! 但不管怎么说,文人们全都卯足了劲儿,推动这件事情,文章有如火山喷发,各地也都有了文人请愿的事件。 很快,就有人在朝上提了出来。 请开女子科举。 到了这一步,大局已定,唐时锦的庆功酒都可以开封了,也就是君臣互相演一演,然后就可以通过了。 只要通过了,之后就好说了,世上哪有开一次,打打脸,之后就不开了这种事儿? 奉天皇帝陛下不答应!! 其实,开年以来这一连串的事情,太妃出嫁、千金侍读、公主夫子……等等,就是在不断不断的刷新众人的底线。 这就好像唐时锦当年,以女子之身封侯的时候,大家会觉得匪夷所思莫名其妙,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议论纷纷。 可是等到她封江南黜陟使的时候,大家的“惊讶”就会大大的减弱,主要就是羡慕了,然后议论上几天也就算了。 再到她封庆国公、庆王、奉天帝的时候……除了直男癌们,就已经再不会有人拿“女子之身”说事儿了。 此时也是这样的。 当时太妃出嫁,多少文人惊坐起,好似刨了他家祖坟,闹了这么大的一场风波。 可千金侍读的时候,哪怕是不知道当时情形的文人,也就羡慕两天就算了。 再到女学、公主夫子的时候,一点水花儿都没溅起来,也有几个文人叽咕两句,但别说出圈儿了,连在文人圈子中,都没有几人应和。 人的底线,就是这么一点一点的磨低的。 所以这开天辟地,匪夷所思的女子科举,走到如今,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唐总的信誉杠杠滴,这事儿一步步走到如今,确实是他们“求”着她办的,唐时锦的心情就是“可把我给牛逼坏了,叉会儿腰”。 连炎柏葳都佩服的不行,没想到这一来二去的,这么难的事儿,还真叫她给办成了。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而此时,云松柏刚从家里回到宫中。 回程之时,就是快马加鞭了,不到三天就回来了。 第1227章 多愁善感唐时锦 就从云松柏见到戚曜灵的第一次,唐时锦就发现不对了。 之前她是一个无意识也并不心虚的状态,如今她的坦然却有了“演”的成份。 这倒也不算意外。 毕竟,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在这个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无法掩饰---咳嗽,贫穷和爱情。” 能教出这样明慧的女儿,云爹云娘,至少有一个是聪明人,看出什么来并不奇怪。 戚曜灵在世人眼中,绝对是金龟婿中的金龟婿。 可是在不怎么在意权势地位的人眼中,就不是良配了。 所以如果云爹云娘不赞同,她并不觉得奇怪。 她就是很心疼她的小灵儿。 她的灵儿真的是巨乖,巨聪明,巨可爱,什么都会,什么都做的好,天天在最高权利场中打滚,可心地始终干净如同孩童,所求所愿永远简单纯粹的叫人心疼。 像云松柏这种,在充满爱和尊重的家庭中长大的人,那种健康明亮温暖的人格,是藏在骨子里的东西,是后天怎么学都学不会的,如果一个这样的人能嫁给戚曜灵,相伴一生,于他来说,才是真正的治愈。 毕竟,像师父、师弟这种关系,与夫妻这种骨肉交融的亲近,是不一样的,是互相无可取代的。 可能是因为人怀孕的时候就格外感性,反正她这几天总是在想这件事情,心里又着急又难受。 如今戚曜灵完全没有这个意识,如果最终,云松柏不喜欢戚曜灵,那就还好……可如果她是喜欢,却因为一些事情望而却步,最终放弃了,她铁定会难过的不得了的。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强忍着没有干涉。 戚曜灵这种过往,爱情对他来说充满了黑暗,这不是旁人能推动的,得他自己走出来,或者说愿意试着走进去才可以。 唐时锦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头。 戚曜灵正坐着打络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有点好笑:“师父?你这几天怎么了?” 唐时锦便叹道:“我觉得我这次怀的,一定是个姑娘,我整个人都变的特别多愁善感。” “我也觉得是,”戚曜灵笑道:“我从没见师父这么温柔过。” 唐时锦:“……???” 她威胁的看着他:“你说什么??我平时不温柔吗?我明明是一个温柔的不得了的人!!” 戚曜灵笑道:“对!擎天破日刀,世间第一温柔刀。” 她抬手就糊了他后背一巴掌。 戚曜灵笑的珠子都掉了一桌子。 晚上他走的时候,唐时锦就把活竹酒给了他两坛,又叮嘱他保密。 她昨天才叫人运了一些两斤的高档小坛子进来,然后在空间里过滤分装了一些,叫他们拿回去喝。 而且她还想起来五粮液那种“永不分梨”的酒,顺便叫人拿了一些好看的玻璃瓶来,把小梨给套上了,还试着套了些苹果,在空间里长的快,用不到俩月就能熟,也算是一个稀罕东西了。 结果第二天江必安进宫的时候,就来跟她要酒喝。 唐时锦道:“你觉得你热气球的事情做的很好吗?怎么好意思来问我要酒?” 江必安面无表情道:“那帕子我扔了。” 唐时锦道:“可是没有人捡到啊!到现在都不知道飞去哪儿了!” 江必安道:“风大怨我?” “不怨你怨谁?”唐时锦道:“肯定是你扔的时候姿势不对!!” 江必安看着她:“你就是不想给我是不是?” “对!”唐时锦道:“这就跟挂在驴子前头的胡萝卜一样,是勾着人做事的,事情做成了或者做砸了,最后全都不给!” 江必安:“……” 他就这么看着她。 唐时锦憋不住就笑了:“行了行了,你先回去,晚上我叫影卫给你送两坛,你提着走太显眼了。这酒,你放在家里慢慢的喝,不要拿来随便请客,一来这酒很少,二来效果太好,知道的人多了会很麻烦。我不想分,咱们自己留着慢慢喝,你喝没了再来跟我要。” 江必安点了点头要走,走了一半又道:“延墨几个,不能请他喝?” 唐时锦正色道:“你能信任,你愿意分享的人,全都可以请,你自己斟酌着来,总之消息别泄露出去就行。” 江必安又点了点头,就走了。 唐时锦在空间里分装了一些,晚上才叫影卫暗暗的送了出去,只送自己人和靠谱的财神党,像自家、卫王府、桃家、王慎行这一种,她一向看薛凤连顺眼,所以也给薛凤连送了,连钟林锋都被她暗中送了两坛。 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一看大晚上的影卫送过来,还叮嘱不要宣扬,当然是心领神会……这是自己人的待遇啊!! 神仙的自己人!这是什么概念!! 晚上宫里也在喝。 这酒在竹子里头发酵了十几年,真的是浓浓的竹香,香进魂儿里一样,色泽金黄明亮,酒液醇厚,她看着都想喝一口。 炎柏葳喝了一口,好半天才叹道:“好酒!真的是好酒!” 他慢慢的回味了半天,又道:“连酒香都闻之欲醉,实在是难得的好酒!这酒叫什么?” 唐时锦道:“没起名儿,又不卖还非得起名儿?就叫酒。” 炎柏葳做势向外挥手:“酒来!拿酒来!!” 唐时锦哈哈的笑了几声,然后想了想:“那就叫千岁酒吧!这种活竹酒能抗疲劳抗衰老什么的,叫千岁酒挺合适的。” 炎柏葳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 唐时锦看他唇上沾着酒液,就凑过去亲了他一口,舔了一下:“好像真的挺好喝的。” 炎柏葳按住她脑袋:“好喝你也不能喝。”一边快速把杯中的酒喝光。 唐时锦哧笑。 炎柏葳自己也觉得犯傻了,笑了一声,又道:“给靖王府送了没?” “送了,这些人肯定不会漏的,”唐时锦道:“我还叫九爷给我祖父送了呢!” 炎柏葳嗯了一声,慢慢的又喝了一杯。 炎柏葳还算有自制力的,虽然觉得好喝,但喝了约摸半斤就停下了,其它人就忍不住了。 反正就连三个伴读都不知不觉的喝光了一坛,直接昏睡了两天一夜,叫都叫不起来。 江必安和陆纵、贺延墨、陆凤楼几个人……可能是因为人少,喝的多,各自睡了一天一夜还多。 像王慎行几个,都是当药喝的,喝的很克制,就这,第二天早朝也没能起来,但醒来之后,真跟伐骨洗髓一样,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年轻了好几岁。 于是这事儿最终还是传了出去,不少人都知道了。 唐时锦还真没想到这个结果。 因为当初她先给了戚曜灵两坛,戚曜灵几个人一个是天天吃空间里的东西习惯了,二来是去的人多,一人只喝了一点儿,没怎么着。 她料的到养生的功效好,但哪知道能醉这么久,这就很麻烦了。 第1228章 闻着腥儿抱佛脚 如今唐时锦养胎,极少出宫,想见都见不到,所以这些人只能往其它人身上使劲。 先是内阁找了她老婆,她只能一人给了两坛,不过这个是意料中事,倒是还好。 她还顺便叫张居正帮着唱了出戏,表面上只给了他一坛,表示就这些了,你吃点儿亏,当然私下里又给他补了。 隔天许天禄进宫,就跟她吐槽:“这叫什么?这叫平时不烧香,闻着腥儿抱佛脚!一个个的这会儿都想起我来了,帖子疯了似的往府里投,早干嘛去了!” 唐时锦笑道:“你跟莲生学学,人家莲生不急不躁的。” “我可学不来,”许天禄直摆手:“莲生不光不急,话里还藏刀子,那天我跟他碰上了,正好有个人跟他叨叨半天说他爹身体不好,暗示的就差明示了,结果莲生很惊讶的说,他有一个这么正直的儿子,怎会身体不好?” 他学了学:“我拿不准莲生那个劲儿,反正话是这么说的,然后那人就讪讪的走了。过了我问他,莲生说当年他参过你,我再问啥时候参的,他说……皇上刚登基那时候吧?” 唐时锦笑的不行。 许天禄道:“你就说说多少年了!就光记这些,我也记不住啊,这些个朝臣,我有的还对不上号呢!” 唐时锦道:“这酒反正不能敞开送人,给的人越多事儿越多,不好收场。再有人问,你就直接跟他们说,这酒是我在竹林村的时候就酿的,足酿了十几年,而且制炼极为不易,统共就只有这么些,想送也没法再送了。” 她又想了想:“隔两天,就说我送的时候也不知道效果这么好,全浪费了,这会儿在宫里正后悔的不行呢。” 她一边说,许天禄就连连点头。 唐时锦又道:“先这样,等再过两天的时候,再跟他们说,这酒,是用尖利之物,注入竹子中,然后把竹子用腊封起来,待竹子自然生长三年以上,就可以取用……但是酒太烈会把竹子烧死,酒太淡会酸腐,注入的时候也非常难,粗了细了都不行,所以很少很少。” 许天禄应下,“我回去跟大哥莲生说,到时候看哪句话谁放出去合适。” 唐时锦点了点头:“这其实也不算假话,我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许天禄嗯了一声,又想起来道:“对了对了,师父,我进宫是要跟你说,呦呦又怀上了,都三个月了,怪不得在船上那会儿吐的厉害……她说她想吃个葡萄。” 唐时锦嗯了一声,就叫人拿了个篮子,剪了几串葡萄给他,一边又道:“你拿回去不好放,吃完了再打发人跟我要……前几天收信,小兔儿也怀上了,我简直就是个送子娘娘,我一怀你们全都跟着我。” 许天禄哈哈的笑了两声:“是啊!每一回都前后脚。” 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儿,许天禄也没在宫里吃饭,就提着葡萄回家了。 一拿葡萄,唐时锦想起来,叫了王慎行来问了问塑料的事情。 塑料本身不难,早就已经整出来了,她想着今冬开始,在京郊试验大棚蔬菜,这会儿都十月底了,可以着手做了。 结果叫了王慎行来一问,王慎行笑道:“从别宫一回来我就交待下去了,这种棚子也好做,试了两天就做的挺好了,我叫他们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全都试试,到时候每天叫人下去量量,看哪样长的最好,我想着头一年做,咱们自己也拿不准,这东西就不收银子了,用他们的菜地,就让他们当自己的菜那么种,收他们三成左右的菜,到时候宫里各家什么的也分分。” 唐时锦笑道:“行,你看着安排就行。” 王慎行又道:“而且这东西,其实种花什么的也都可以,我想着也找人试试。” “对,”唐时锦道:“原理其实是一样的,你可以全都试试,只要控制好生产关别传出去,就算将来卖,价钱也不用多高。而且这种东西是有寿命的,也就两三年就脆了,这个也得留意一下。” 王慎行连连点头,一边又道:“我起了个名字叫软冰,你看行吗?” “行,挺直观。”唐时锦对这些小事不怎么在意:“你看着办,对了,那个忠良司的事情,怎么样了?” 王慎行道:“眼镜的帐目都已经整理好,调拨过来了,我正想着这两天就上折子,等通过了,明年开始实行正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外头江必安带着贺延墨来了,贺延墨一路小跑,进来就道:“圣上圣上,那酒再给我一些行吗?太好喝了,我朋友都想尝尝。” 唐时锦:“……” 她当时就一肚子火。 她也不回答,只抬头看着江必安。 江必安触到她的眼神,微微一怔,垂了垂眼没说话。 贺延墨也发现不对了,摸了摸鼻子,讪讪的道:“圣上,我就是想……” 唐时锦冷冷的道:“江护,我给你的时候说了什么?” 江必安薄唇微抿,没有说话。 唐时锦真的是气到不行:“我实在是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想干什么!你又不懂,且又不听,你到底是想怎么样呢?!我跟你说保密自然有保密的道理,可我叮嘱半天你全当耳旁风,权利越大责任越大,这不是一句空话,你我身居高位,很多事情,本来就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 “为什么要你保密?这东西放出去,与我走的近的当玩意儿喝,不熟的人等救命都救不了,大家怎么可能不心生怨怼?不患寡而患不均懂吗?谁不怕死,谁不想健健康康的,所以,怎么可能不向我靠拢??” “可我本身就不是一个正统的皇帝,我又不做日常管理,向我靠拢,一来无用二来平白生事!关键是这样一来,空有地位却无利器,叫皇上还怎么治江山?还怎么管理臣子?平时赏金银珠宝大家感恩戴德,此时赏金银珠宝大家觉得为什么不能赏神酒,心中不甘不愿,连施恩都没用了,你有想过这会怎样吗?” “哪怕不考虑这一方面,此物本就不多,若成常态,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退一步说,哪怕我的酒真的取之不尽,我也不能这样用!神异手段永远只能应急,平常时候拿出来完全就是在挑事。生老病死,请医问药,这才是正经正确的路子,而不是人人都去寻求这些‘非正常’的东西!这于国于朝于他们自己,全都没有半点好处!” “我说一句到底的话,江护,你我生死之交,如果你此时有个爹,你爹病的快死了,向我要酒救命,我都不能公开给你!我得拐好几个弯才敢给!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爹是用这酒救的命!这就不是小事!我不求你能懂,你能不能听话一次?” 江必安始终一言不发。 唐时锦摆摆手:“算了算了,我懒的说了,说了你也不听。来人,下了他的腰牌,以后你进宫,就别来我这儿了,我不想见你。” 第1229章 我要辞官 江必安垂手站着,喉结滚了一下,看着她,几次三番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影卫从屋檐上翻下来,伸出手,江必安僵立着一动不动。 影卫咳道:“江大人?” 江必安又垂首站了半晌,才缓缓的抬手,从腰间解下了腰牌,轻轻的放到了影卫手上。 贺延墨急了:“圣上……” 唐时锦转眼看他,贺延墨小声道:“是我硬拉江大人来的,你要罚就罚我,别罚江大人……” 唐时锦问他:“你来国安部几年了?” 贺延墨张了张嘴,不敢回答,唐时锦心平气和的道:“你来国安部这么多年了,到如今,我把话掰开揉碎的说完了,你还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我真的非常非常失望。” 她摆摆手:“都走吧,是我无能,不会挑人,也不会教人。你们全都走吧,爱咋咋滴吧。” 江必安缓缓的屈膝跪下。 贺延墨赶紧跟着跪下。 唐时锦理都没理,站起来就走了。 王慎行等她走了,才站起来,跟两人道:“别跪这儿了,这不是拱火么?快走吧。” 江必安犹沉默了半晌,才站起来随他出去了,贺延墨垂头丧气的跟在后头。 王慎行迈着四方步,与江必安随走随说话:“你也跟了圣上多少年了,圣上这人,你还不明白吗?圣上为人公私分明,她自己也说了,与你是生死之交,”他回手指了一下贺延墨,“与你也是朋友。” 他一顿:“但这全都是‘私’!!平素圣上是个没架子的人,但一到了正事儿上,别说是你们了……我说一句僭越的话,就算是皇上,圣上也是分毫不会容情的。” “而且圣上说的也没错,这事,还真不是小事儿……你就想吧,要是这会儿有人有不老神药,你自己,你朋友什么的生了病,你想不想要?你肯定想要啊,是不是?一个人这样想,所有人都会这样想,那就不是小事了。我可不是危言耸听,民间向来极为推崇神药,这种事情处理不好,可是要闹民变的。” 江必安默然不语。 王慎行道:“你觉得你并未泄露消息,只是却不过情面,或者烦不过,所以才带贺大人过来的,这个我知,圣上亦知……圣上并未怀疑过你会把此事嚷嚷的天下皆知。可是江大人啊,这人有亲疏远近,任何人都是如此。就比如现在,你我同在圣上手下,是同僚关系,与贺大人比起来,谁是亲?谁是疏?而若是暂且不论身份,圣上与贺大人,在你心中,谁是远,谁又是近?” “这话我也不怕当着贺大人的面儿说,你只觉得你与贺大人相交莫逆,贺大人与圣上也是朋友。可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当初圣上给了你,却没给贺大人呢?若真的关系极好,圣上直接赏赐便是,又何必从你手里转一遭?说白了,终究是逊一层的。” 这话,江必安倒是真的听进去了,凝了凝眉。 王慎行续道:“所以,此事,你本该严厉制止,把贺大人带到圣上身边就是你的错,在带过去之后,贺大人甚至完全不知厉害,不识轻重,这,你更是难辞其咎。你也莫怪本官说话直接,圣上手中有多少事务,如今又怀着身孕,难道你招惹出来的事情,你的朋友,你懒的解释,倒要圣上帮你解释不成??你把圣上当什么了?再者说,就算不论事情真相如何,是你带贺大人进宫的,贺大人的过,就全是你的过,又怎能不罚?” 他顿了一下,“但你也不必过于烦忧,此事,圣上生气归生气,却也不至于气到绝交的程度。估计你这个脾气,这么多年,圣上都习惯了。” 他看看左右,略微压低声音:“要制止此事,总得有人演这场戏的,最起初,圣上绝对不是想叫你跟她搭台子唱戏的,可谁叫你非得撞上来呢?你非逼着圣上拿你开刀……你也不冤枉,所以就忍一阵子吧!” 江必安沉默半晌:“多谢指点。” 王慎行长出了一口气。 他又转头跟贺延墨道:“贺大人,若不嫌本官交浅言深,本官也想与你说句话。” 贺延墨赶紧施礼:“王大人请讲。” 王慎行道:“圣上并非多重礼数规矩之人,你们熟不拘礼是你们的交情,圣上不会在意,你多礼了,圣上没准儿还觉得别扭。但是贺大人,只有圣上和自己人的时候无妨,若有旁人在,例如本官,该行的礼,还是行一下才是……不然,看在旁人眼中,平白多出许多猜测,亦有可能会对圣上生出轻视之心,甚至会有些不尊重的念头。有些事情,我不说应当应份吧,但是场面上总得过的去。” 他语重心长:“贺大人,圣上从一个乡间小民走到如今,你说她难不难?她坐在这个位子上,并非你瞧见的那么轻松光鲜,多少事情在心里头。你们既是朋友,也该多为她想想,行个礼给她搭搭台子,场面上撑足了,她能轻松些,与你也非难事吧?” 贺延墨十分惭愧:“是,是,我以后一定注意。” 王慎行笑了笑:“还请两位莫嫌王某聒噪,王某失陪了。” 他一拱手就走了。 留下江必安一路沉默。 两人回到国安部,贺延墨飞也似的去找了戚曜灵。 戚曜灵不放心,立刻就进了一趟宫。 唐时锦每当怀孕都会变的很情绪化,她当时是真的是气的不行,但睡了一觉起来,气也就消了,毕竟这事儿她也有错,她自己也没料到这酒喝了会睡这么久。 戚曜灵在宫里用了晚饭才出去,去了一趟江府,跟他道:“你不用担心,师父这会儿已经消气了。你在外头先装一装,若有事去乾清宫,直接去就是,腰牌不腰牌的,谁又真检查过了?” 江必安沉默的听着,许久许久,他才低声道:“我欲辞官。” 戚曜灵愣了愣:“什么??” 江必安沉声重复了一遍:“我想辞官。很多事情,我确实不通,例如此事,我并非不听她吩咐,而是我确实想不到如此长远,样样事都需人点明才知,那我占着这个位子,又有何意思?” “我本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也没有什么大志向,又没有家人朋友需要仗我的势,她又……”他语塞了一下:“总之,空出这个位子,她可能会有更好的安排,我又何必在这儿碍她的事。” 戚曜灵:“……” 第1230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戚曜灵极度无语:“你想气死我师父吗?她现在怀着身孕,你敢这么做,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气了半天,才冷声道,“朝事上我也不通,不通你就听话,听话很难吗?怎么着,你天天的气我师父就行,我师父发个脾气你就这样将她的军?” 江必安道:“我绝无此意。” 戚曜灵冷冷道:“没有此意就别放这样的屁!谁没有缺点,谁又是十全十美了,我师父可曾当真与你计较过?你哪怕真的一无是处,能让她信任就是你最大的用处,我时不时的要出门办差,国安部放一个旁的人,她怎能放心?” 江必安沉默不语。 戚曜灵瞪了他半晌,又咬牙道:“如王慎行、钟林锋这等文臣,我师父与他们处的再好,他们再是知趣投契,再是朝事通达,也只是君臣,永不会是朋友!我师父与他们相处,是根本不可能完全放松的,是时刻都需要紧着三分弦儿的!只有像你,像……” 他顿了一下:“我竟是找不到一个与你相类之人,如陶朱、延墨这些人,逊的又何止一层!我们从江南到京城,几番沉浮来回,辛辛苦苦才走到如今。我师父也说了,我们是生死之交,拆不开打不散的关系!这等关系,就算我师父提刀要杀你,你也应该先想,这必有个缘故,而不是骂你两句你就撂挑子!我师父每次怀孕就情绪不稳,你也怀了?大男人跟她这般计较?还是说我师父估量错了,你们关系薄的抵不住一句骂??” 江必安眉间都打起了褶子,沉声道:“何必说这种话。” 戚曜灵道:“我不说这种话,你倒是别做这种事!我……” 他实在是气的不行,撩袍子在他身边坐下:“说真的,我也弄不懂你在想什么!我请你喝酒,是不是先跟你说了,此酒需要保密的?连我尚且如此,你为何竟是做不到?延墨人虽跳脱,却也不是没成算的人,你但凡多交待两句,今儿这事就不会发生!你就是自找的!” 他看着他:“你倒跟我说说这是为什么?” 江必安双手扶着膝,目视前方,也不答他。 戚曜灵伸手抓住他肩:“你跟我说说!必安!” 江必安甩了两次都没甩脱,索性也不动了,半晌,他才低声道:“我想多进一趟宫。” 他的声音既哑又小,也就是戚曜灵耳朵灵,才勉强听到。 他当时就是一愣。 这个回答,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所以,当初他请贺延墨喝酒的时候,可能确实没有多说,后来贺延墨肯定是来问过他的,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多说,就是为了借这个由头,多进一趟宫? 他一时哑然。 室中一片安静。 戚曜灵气不起来,也说不下去了。 好半天,他才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总之,万万别提什么辞官的话了,师父真的会很生气的,天佑生的时候,闹了那么一出,我现在想起来还后怕,你千万不要做这种事,万万不要。” 他又重重拍了拍他的肩:“我先走了。” 从江府出来,戚大人也没骑马,就在路上慢慢的溜达。 走到如今,年过而立,他好像才头一次认真的想这个问题。 情,为何物? 戚曜灵回府换了衣服,直接去了莲生园。 天也晚了,师兄弟二人索性同榻而眠,汤莲生听他说了,不由得唏嘘:“江大人这个人啊,真的是……又强硬又可怜。他想辞官,是真的自愧能力不足,纯为师父着想的,只是有些当局者迷了。” 他又劝他:“大哥,你也别想太多,他那些个念头注定没有结果,他怎么想,怎么做,其实对结果都没有什么影响……不过他也真是太老实,要我,找个由头多进两趟宫,这就不是个事儿!哪怕明知道他是找由头,师父和皇上,也都不会在意的。” 戚曜灵道:“你说师父是怎么想的?皇上又是怎么想的?为何会容忍这种事?” “很简单,”汤莲生虽然也没有娶亲,但自小心思细腻,对这些微妙的心思都极为了解:“师父这个人,你把她当成男人看,就容易理解了。对她来说,被人仰慕什么的,都是寻常事,你只要不耽误正事儿,随便你。” “你明白我意思吧?就是师父认为,你脑壳里想什么,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在她心里,你仰慕她,你想攀附她,你想利用她……这些个心理全都差不多,在不耽误正事的情况下她全都能容的下。” “至于皇上,他虽是做过错事,但他对师父的心,我却是信的。你就想想吧,因为师父是这样的人,所以江必安对她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朋友,皇上哪怕吃醋,想把他调开,师父能答应?皇上做不了师父的主,索性就进一步,利用他这个心思,移到太子身上,让他当太子少傅,会比其它人更上心。从这一点上说,皇上也确实像师父说的,是个天生的政客,能把人利用到极致。” 他顿了一下,趴到他耳边:“你看,这种……咋说呢,君臣之间正常的阳谋,或者说帝王正常的驭人之道,师父就能容了。哪怕你我,或者说哪怕是师父自己,这种‘正常’的用人,师父全都能容,看小师叔就知道了,叫他出海她不担心吗?可还是让他去了。所以师父这人,着实是世上最公私分明的人。” 戚曜灵嗯了一声。 汤莲生自己寻思了一会儿,又感叹:“你们在竹林村时,我虽不在,但是后来听三哥四哥说起,我也曾琢磨过。其实在这个世上,唯一曾叫师父打破过原则的人,就是皇上。她不止一回为了他取消计划……但是这个特殊待遇,在那件事情之后,就没了,消失了,皇上腰杆子再也直不起来了,你说说……” 他连连唏嘘:“所以,大哥,你细想想这些事情,真的是,叫人没法说。” 戚曜灵又嗯了一声,翻了个身,枕着手出神。 汤莲生立刻也翻了个身,枕到他屈起的手臂上,戚曜灵无语的道:“你没有枕头?” “我就爱这么枕!”汤莲生理直气壮的撒娇:“大哥头一回陪我睡,我非得这么枕一晚上!你是不是有了小师弟就不疼我了?” 戚曜灵:“……” 大师兄深深、深深的叹了口气。 自从唐隋珠---同款黏人小师弟一来一走,汤莲生哪天不来一句“你是不是有了小师弟就不疼我了?”,这一天就跟没过一样,他耳朵都要听的起茧子了。 他无奈又惆怅的道:“枕吧……” 汤莲生笑的整个人都在抖。 曾经凶名满江湖的大师兄,其实真的是一个很可爱很可爱的人。 第1231章 江大人是我的人 第二天,江大人照例进宫教授太子。 一进去,太子就问他:“少傅,阿娘真的收掉了你的腰牌?” 江必安点了点头,太子便拉着他的手,拉到了一边,小声道:“你别急,等我下午就去找阿娘,给你求情。” 江必安道:“不必。” 他蹲下来,沉声与他解释:“殿下,圣上收我的腰牌,是因为臣做错了事情,等圣上消了气,事情平息了,臣自会向圣上请罪,殿下不必为我求情。你要永远跟你阿娘站到一起才行。” 太子有些困惑:“可是……可你是我的人,我怎能不为你出头?” 江必安被他给逗笑了。 异常漂亮的小少年,一本正经的说“我的人”的时候,小大人儿一样,实在是可爱的很。 江必安温和的道:“臣是国安部的人,是圣上的人;是殿下的少傅,也是殿下的人;为人臣子,亦是皇上的人……所以,皇上圣上和殿下都是君,君罚我,臣自当领罪,殿下不必为臣出头。” 太子非常认真的道:“少傅,我不会罚你的!就算你做错了事情,我也会跟你讲道理的!” 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江必安心头蓦的一软,轻声道:“多谢殿下,殿下这么说,臣……臣心中十分欢喜。” 也就在这个时候,消息也放了出去。 说江大人进宫讨酒,被圣上给斥责了,然后争执起来,还被圣上收了腰牌。 连江必安都讨不来,其它人登时就消停了。 但神酒的效果太好,大家当然还是不甘心,蠢蠢欲动的想找别的门路。 之后,许天禄便向人解释,说这酒已经没了。 本来就只有一点儿,当时他师父不知道这酒的效果好,当成普通的酒给赏了下来,如今已经没了,要不然,怎么可能给了内阁不给六部长官?甚至内阁都不够一人两坛了? 再隔了一天,奚渊穆向神医谷的人说了,这酒主要的功效就是提神,能令人精神亢奋,红光满面,就跟咖啡差不多,若有紧急事务,需要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可以喝一点儿,但这就如同拔苗助长,毕竟伤身,所以若无紧急事务,不可轻用。 本来奚渊穆就是一块金字招牌,又因为这个说词,是在江大人受罚,和“酒没了”之后,大家乐于去相信,所以不少人就信了。 得过赐酒的人,当然也不会拆台。 事后,又流传出了活竹酒酿制的方法,听上去确实很麻烦,但这样一来,余下的那些不甘心的人,也有了努力的方向,这事儿才总算是消停了。 这整个说词,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贺延墨。 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当时贺延墨也进了宫,江必安这个罚,大半儿倒是受他连累。 如今陆凤楼还一直住在侠义盟的院子中,而江湖中人,考武举备考或者中举,暂时没有地方住的,也多半会住在此处,已经住的满满当当。 这里头有一个叫岳强的,是第二届武举考出来的武进士,祖上出过武官,曾在羽林军中做到从三品将军,所以他进了羽林军后,也算得了些照应,如今是六品的司阶,比起别的武进士,算是走的快的。 故此,他觉得他家世清贵,地位超然,本事卓绝,与这些江湖中人是不一样的,如今虽然家族败落,他无处可去,住在了侠义院中,却自重身份,极少与他们交际。 尤其贺延墨和陆凤楼,如今都已经是五品,是满院唯一比他官职高的,他心中鄙夷他们投机取巧,就格外不待见这两人。 话说贺延墨成亲之后,已经搬了出去,那一天得了江必安的邀,就过来这边找陆凤楼一起。 两人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岳强,贺延墨就邀了他一句……其实纯粹就是顺嘴客气,明知道他不会去,他当然也就没有去。 没想到,等陆凤楼隔了一天一夜回来,整个人精神焕发,脱胎换骨。 那个时候陆凤楼也没多想,直接与他们说道,之前练武时的旧疾,一夜之间全消了。 大家听的亢奋不已,又羡慕不已。 这些人大多是自小练武,哪个不是一身的旧疾,又都与贺延墨熟,便撺掇着他进宫讨要。 岳强身上也有暗伤,练武的时候总有窒滞,一听说竟有此等神物,心急起来,也放下架子,与他们凑在一起,还陪着笑脸说了一些恭维的话。 贺延墨本就是个爽朗的人,立刻答应去问问。 回来就垂头丧气,只说酒没了。 那会儿消息还未传出,大家听了只觉得不甘心,百般的求他,贺延墨不得已,就道:“真的没了,江大人带我进宫,还惹怒了圣上,连进宫的腰牌都收了,我心里极是过意不去。” 他又按着戚曜灵教的说词解释:“当时本来就只有一点儿,圣上想着虽然难得,可就这么点儿,啥事也干不了,索性分着喝了吧,于是既着人头分的,就连奉天府也只分了两坛,大家也没当回事儿,一顿全喝了,谁都没想到效果这么好,结果如今她自己一坛没留,应急都不成,这会儿正懊恼呢!” 陆凤楼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注了一句:“怪不得呢,要是提前知道效果这么好,最最起码也得等个休沐之日再喝,也不至于好几个人一睡不醒,早朝都误了,还都吓的不行,请了好几遭大夫。” 大家一想也是,顿时就是一阵子懊恼,可惜自己没福气,闹腾一阵子就散了。 等人都走了,贺延墨才跟陆凤楼一起出去了。 陆凤楼在他们朋友几个的圈子中,属于智囊的角色,所以贺延墨惹了事儿,就来找他讨主意,但是看在岳强的眼中,倒好像是糊弄了他们之后,他俩又自己去了。 岳强一向自视极高,看不上这些江湖出身的人,他觉得这整个侠义院,哪怕只有一个人能遇上此等幸事,这个人也应该是家学渊源的他,而不该是草莽出身的贺延墨和陆凤楼。 他满肚子郁愤不甘,索性跟了上去,只想着揭穿他的画皮。 但贺延墨功夫本就好,又是国安部的人,对此十分敏感,他才刚一跟上,贺延墨就察觉到了。 于是贺延墨特意兜了两个圈子,确认他是跟踪,才折回来把人堵了。 一看是他,贺延墨也很稀奇,就问他想干什么。 本来也就是打个哈哈的事儿,结果岳强最要面子,下不来台,下意识就恶声恶气道:“这路是你家的?你能走我不能走??” 贺延墨当场就气乐了。 他虽然性子爽朗,交友广阔,可从来不是个包子啊! 你之前那般的看不上我们,天天鼻孔朝天,见面都不打招呼,结果今天一听神酒,就腆脸凑上来充朋友,没有神酒了就翻脸不认人……整的这一出出的,也实在是够不要脸的。 于是贺延墨就道:“路当然不是我家的,可是你从五斗街跟到了十里街,圈子都绕了俩……怎么着,你要跟我说是顺路??” 第1232章 人皮太薄了 岳强脸都青了。 他没想到,原来他一出来,人家就知道了,这是遛着他玩儿呢? 岳强又气又急,索性直接撕破脸道:“就算我跟着你又如何!人人都说贺延墨侠义心肠,光明磊落,却谁知,竟是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前头炫耀招摇,后头又装孙子,花言巧语的糊弄了我们,转头又鬼鬼祟祟结伴出门,真当我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吗?” 贺延墨也火了,冷冷的道:“一来那酒是真的没了,若还能有,也不至于连累了江大人。二来,我与凤楼十天有八天在一起,怎么之前你不在意,今天就成了鬼鬼祟祟了?不过是你自己小人之心,妄加揣测!!我说句实话,哪怕这酒还有,满院一百个人我请九十九个,也轮不到你,我们本来就没有半点交情,你又凭什么喝我的酒?” 岳强冷笑道:“瞧,前头还说没有了,如今不就把实话说出来了?我与你自然没什么交情,可是圣上可知道你是这般做事的?圣上让你们打理侠义盟,你们却搞成了任人唯亲的江湖帮派,拿圣上的信任当什么?” 贺延墨都无语了:“用不着扣这种大帽子!圣上让凤楼待在侠义盟,只不过是看着别出事儿,怎么着,我还得倾家荡产,把什么都分给你才叫公平?” 陆凤楼上前一步:“好了,不用吵了。” 他不紧不慢的跟岳强道:“酒,确实没了,我与延墨出来,只不过是因为延墨连累的江大人受了罚,所以延墨来问我如何能叫圣上消气。而且,此等神物,可遇不可求,本就是靠机缘的,没有就是没有了,轮不上就是轮不上。再说这本就是圣上私物,并非国库之物,就算圣上自己,也不过是挑着相熟的友人送了送,并没有论功行赏,亦没按官职高低……轮不着的大人们多着呢,又岂独你一人?” 陆凤楼说话,语气平静,句句都很从容,很“实在”。 岳强这一回倒是信了。 信了,就更加的不甘。 不甘,却又毫无办法。 他恶狼似的瞪了两人半晌,怒哼一声,扭头就走了。 气的贺延墨直咬牙:“什么东西啊!这什么玩意儿啊!” 陆凤楼也冷笑了一声:“有些人,身上这一层人皮太薄了,但凡遇上点事情,就把恶臭的骨子给露出来了……” 说完了,他自己摇摇头:“也不是,圣上说的没错,这东西还真不‘小’,能脱胎换骨之物,确实能称的上一句‘神’酒,又怎会是小事。我当时也是疏忽了,说多了话。” 本来,这也就属于一个行为过激的,贺延墨两人气过就算了。 但谁也没想到,第二天,他又去找了江必安,表示我愿意加入国安部,只求赏一杯余酒,医治好我的陈年旧伤。 这叫啥呢,这就叫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会儿满京城都知道江大人被圣上斥责了,连腰牌都收了,你还跑来给他添堵。 这个人去找贺延墨的时候,吴不争就报给了唐时锦,但唐时锦也没想到,这个人这么能蹦跶。 她正寻思江大人气成什么样儿的时候,江必安就来了。 其实戚曜灵说的也没错,收腰牌是唱戏给外人看,其实腰牌什么的,谁还看呢,江大人这张脸就是通行证。 反正能顺利进乾清宫,江大人的心情看上去挺好的,还给面子施了个礼。 唐时锦跟他道:“那种精神病,你不用理他,别让他进国安部就是了,再蹦跶找人打个闷棍也不是不可以,做的小心点儿别叫人抓着就是了。” 结果江大人道:“你少操闲心。” 唐时锦:“……???” 有人跟我说他喜欢我,你信不信? 就特么问你信!不!信! 忠告天下男男女女,对你喜欢的人好点儿吧,喜欢你就揪你小辫子这种事儿,幼儿园小盆友都不玩了!! 戚曜灵也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儿古怪。 江大人倒是坦然,也不用人让,就自己坐下了,拿起一个打好的络子看了看,问:“好好的绳子缠成这样,到底有什么意思?” 唐时锦:“……” 呵呵! 戚曜灵只道:“没什么意思,给师父看着解闷儿。” 江必安也没说什么,就又拿起一根绳子,绕在指上玩了玩,一边就问:“你说这个人,他在想什么?” 唐时锦习惯性找补:“说你笨还不承认,还撺掇太子找我的麻烦,你就是笨!这么简单的事情还用想?他觉得:我天纵英才,远胜贺延墨陆凤楼,如今我纡尊降贵的来投效你,你还不赶紧的扫榻相迎?把你的珍贵之物全部奉上??” 江必安道:“他连武状元也不是。” “那又如何?自视甚高这个词儿,约等于心里没数,别人厉害那都是运气,他厉害那才是真厉害,他肯定真心实意觉得自己最牛,不然的话,不会是这种傲慢的行事方式……遇上这种神奇的东西,行事过激一点都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他这种方式。就算是真的极度想要,无法放弃,正常的应该装孝子给爹娘求啊,或者上个道德绑架,或者撺掇很多人施压什么的,像他这种实在是奇葩一枚。” 戚曜灵道:“这会儿风头上,不好下手,过了帝星节,我去揍他一顿。” 唐时锦道:“江大人没长手吗?” 江大人有问必答:“没长。” 唐时锦:“……” 转眼就到了帝星节,开了宫宴,大宴百官。 唐时锦在后头招待女眷,炎柏葳带着太子和其它几小只一起招待百官。 席上,太子接连赐了江必安两回酒。 小少年的脑回路大概是,我虽然不能为了你去找我阿娘,但我可以给你撑撑场子,免得有人欺负你。 百官们倒是没想到,江必安这脾气又臭又硬的,太子看上去居然很宠信他? 能得储君的青眼,终归是一件值得羡慕的事儿,不少人也凑趣恭惟了几句,一时和乐融融,江必安也难得带了笑。 等到宫宴结束,太子叫人把江必安叫出来。 其实就是小孩子做完事情想表表功,谁知道江必安还没出来,就有一个羽林军忽然出列,向他行礼,道:“太子殿下,臣有下情禀报。” 太子微讶,却很端的住,道:“何事?” 结果这时,江必安出来了。 岳强一见江必安,脸色微变,但此时已经箭在弦上,他一咬牙就道:“殿下!江护对圣上存有不敬不伦之心!” 江必安的神情猛的凝住,一时,竟不敢去看太子的神情。 第1233章 其心可诛 太子也是一愣。 他毕竟年纪还小,唐时锦又不许他们过早接触男女情事,所以他理解了一下,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当时就沉了脸,怒斥他:“大胆!竟敢诋毁圣上和少傅!” “臣不敢!”岳强道:“臣绝无半句虚言!殿下若不信就问江护!” 太子惊怒交集,看向江必安,江必安一言不发,态度完全就是默认。 太子一皱眉,稳着声音道:“少傅……”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从后门出来,遥遥就道:“殿下。” 太子定了定神儿:“七哥。” 汤莲生快步过来,施了一礼,然后直接起身,握住了太子的手,拖着他向后几步,离岳强远了些。 然后才淡淡的道:“殿下,很多时候,听人说话,不必急着去想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而是需要先去想想,他为什么要来说这些话。” 他的声音极冷极冷:“殿下,我大庆朝,并非没有忠肝义胆的臣子,但是殿下再是聪慧,却尚未入朝,若当真存公心,可以找皇上,找圣上,找官员,却不该来找殿下你!这完全不合理!!” 岳强怒道:“汤亭,你……胡说!” 汤莲生理都没理:“既不合理,便并非公心,此人存的是私心!此人因一已私欲,便以男女情事告之于殿下,不过是欺殿下年幼不懂,以为可以糊涂定罪,好离间殿下与江少傅的关系!!此人当真是恶心龌龊至极,其心可诛!!” 其心可诛啊! 岳强又气又急又怕,全身发抖,霍然站起:“殿下,我……” 汤莲生急拉住太子,又退了一步,大声道:“来人哪!护驾!!” 岳强更是脸色剧变。 他身在羽林军中,哪能不知“护驾”这两个字的意义!!这是要把他诬为乱臣贼子了啊!! 岳强一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咬牙就向汤莲生攻去。 汤莲生本来确实是在阴他,但他也没料到,这人居然真敢动手,吓了一跳,急挡在太子面前:“护驾!护驾……” 他下意识的双手挡脸。 下一刻,岳强就被江必安一脚踢飞,数个羽林军飞也似的拥上,将人按到了地上,岳强还想嚷嚷,羽林军直接把他脸按到了地面上。 人呼啦啦的往这边冲,戚曜灵本来在前头跟人说话,听到汤莲生的声音,飞也似的过来,汤莲生一见他来,急道:“大哥救命!这人忽然出手攻击殿下!” 戚曜灵看他吓的脸色发白,当时就眉头一拧,安抚的拍了他肩一下,又看视了太子,随手指了一个太监回去报信,怕唐时锦听说之后着急,一边直接上去就踹了岳强几脚。 岳强还想挣扎,弓起背,戚曜灵一脚把他跺回了地上,当时就一个抽搐昏死了过去。 薛允文也急急赶了过来,戚曜灵冷然道:“薛统领带的好兵!” 一句话就给此事定了性,薛允文连连苦笑,施礼道:“国公爷息怒……” 戚曜灵摆明迁怒,理都没理他,转头吩咐人调两队缉事卫过来。 其实这会儿已经下了旨,给了他一个羽林军副统领的名头,但只是挂名,手底下并没有羽林军。 汤莲生却在后头,轻轻的扯了扯他的手,戚曜灵心思微转,他不知道岳强之前说了什么,却明白,汤莲生的意思是,这事儿国安部不要接。 到这时,炎柏葳才扶着唐时锦出来。 他耳朵灵,又坐在上头,离这边的门很近,从岳强叫太子殿下他就听到了,只是起先想看看太子如何处理,所以没出来。 后来闹起来,他出来一看太子没事,就赶紧去找媳妇儿了,毕竟唐时锦这会儿怀着身孕,他真怕她一急就跑过来了。 汤莲生也怕唐时锦生气伤身,一拉太子,就过去撒娇了:“师父,吓死我了!” 唐时锦的心思就被带开了:“没事吧?儿子,没吓到吧?莲生,你怎么出了一头汗,吓坏了吧……” 她挨个儿摸了摸脑袋安慰,取了帕子帮汤莲生拭掉额上一层薄汗。 太子倒是没害怕,道:“儿子没事,也没有吓到。”他还有点儿小惭愧:“儿子明明学了好多功夫,但当时居然没反应过来,反倒要叫七哥护我,儿子惭愧。” 汤莲生立刻跟他道:“殿下你胆子也太大了,臣都快吓死了,你摸摸我手都冰凉。” 太子摸了摸,又反过来,拍了拍他手背,小大人儿一样:“不用怕。” 炎柏葳看这边没事儿,才过去两步,薛允文急跪地请罪,炎柏葳道:“还不把人带走!闹腾什么!!” 一听这话,薛允文松了口气,立时应声,飞也似的把人拖了下去,炎柏葳又道:“必安先回去,都散了吧。” 江必安施了一礼,退了出去,戚曜灵也没多说,看着他出去了。 几个人在乾清宫都有房间,直接就跟着回去了,许天禄带着孩子走的早,听说了之后,还派人进宫打听了一趟。 汤莲生看了炎柏葳一眼,炎柏葳冲他点点头,表示他知道始末,然后就直接把儿子带走了。 汤莲生就跟唐时锦和戚曜灵,说了事情经过。 唐时锦当时就火了。 她儿子才这么点点大,就跟他说这个!混蛋!!该死!! 汤莲生劝她:“跟要死的人计较什么,临死之前还不能疯一把了。” 唐时锦:“……” 哦嗬,瞬间就不气了呢! 汤莲生道:“所以才不叫大哥接这个活儿,旁边这么多的羽林军,咱们接了,旁人还当怎么着呢,就让薛允文去处理就好,不管那人说什么都是刺驾,他招出什么来,根本就不重要。” 唐时锦点了点头,又道:“也不知道炎柏葳怎么跟甜宝说。” “没什么好说的,”汤莲生道:“在这个世上,无人不爱神明。” 亲徒弟。 唐时锦张了张嘴,居然没能说出话来……最后她都笑了。 她就先把徒弟赶去睡了,她坐在桌边,本来想等着炎柏葳回来问问的,结果累了一晚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炎柏葳人都走了,去上早朝了。 唐时锦只能把炎三叫来问了问,炎三道:“皇上说的,跟莲生说的差不多一个意思,而且殿下好像也觉得理所当然。” 唐时锦抽了抽嘴角。 这事儿,她倒不是不想入乡随俗,避个嫌,可她毕竟是个现代人,她不认可为了想法否决能力,二来,她也真没有很合适的人,能取代江必安,虽然她经常吐槽他笨,可其实江必安在查案子这方面能力卓绝。 所以能这么和平解决最好。 第1234章 神仙就该如此嚣张 早上江必安一出门,就见一辆马车碌碌行来,汤莲生掀帘子朝他一笑:“江大人,这么巧。” 江必安眉间微微一折。 他晓得汤莲生是来找他的,也没说话,就直接跃上了马车,汤莲生道:“听闻江大人知道很多好吃的早餐摊子,莲生想让江大人带我去尝尝。” “行,”江必安不动声色:“你想吃什么?” 汤莲生拢了拢衣裳。 这会儿十月底,外头才刚穿上夹的,戚曜灵江必安还穿着单衣呢,他都穿上丝棉袍子了,手里还抱着暖炉。 他毫不客气的道:“好吃的、近的、暖和的、安静的。” 江大人抽了抽嘴角。 这位明显跟他吃不到一起去。 但江大人也没多说,就带他去了一间茶楼,进了雅间,数的着的茶点上了一桌子。 汤莲生就慢悠悠的吃。 好在江必安吃早餐也慢,出来的早,时间充裕,两人就对着磨矶。 一直到吃完了,两人出来,安步当车的溜达,汤莲生才道:“江大人,你不用担心,如果此事会一直存在,那早晚会爆出来,这个时候爆出来,其实挺好的,总比太子长大了再爆出来好。太子如今年幼单纯,心中没有条条框框,身边也没那么多能进谗言之人,故,他不会想到什么觊觎人妻,不会想到大不敬,所以很容易接受,江大人不用担心太子心有芥蒂。” 江必安没有说话。 汤莲生看了他一眼,“江大人,我其实不大明白,昨天你为什么不说话?” 江必安平静的道:“我不想骗他。” 汤莲生道:“但你起码可以先带太子离开。” 江必安道:“带他离开之后,我跟他说什么?” 汤莲生不由语塞。 他认可善意的欺骗,也擅长讲歪理,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江必安这种心情。 他不怕死,也不怕贬官,所以他就很坦然的,你待我以诚,我便诚以待你,你若不愿与我结交,那就与我绝交,你要杀我,那就杀……他自觉得无所畏惧,其实,深心里其实是畏惧的。 真的是,又强硬,又可怜。 便如同受伤的孤狼,从来独自舔舐伤口,对外头,却从来是悍然无畏。 汤莲生有点无奈,改口叫道:“江大哥,民间常说财神爷‘日月随身,麒麟护主,神兽开路,紫微投胎’,不管这个说法是源于何处,如今却是深入人心。你是神兽狴犴,天生就跟财神爷绑在一起,起码几十年内,你走不得、离不得、也死不得……这是公。” “再说私。你是师父很重要的一个朋友。在师父而言,这种情形就类似于……就假如我与大哥是兄弟,我忽然跟大哥说我是个断袖,要他娶我,大哥肯定不能娶我,但也不会因此与我绝交,不会待我不好。”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先前说,这种情形会长久存在……而且你也不必觉得愧对太子,太子不管年龄大或者小,都能够理解这种情形,只是所理解的角度不同而已。这个天下,不管皇上、朝臣还是百姓,全都认可我师父是特殊的,当初师父说‘唐时锦就是规矩’,这话虽然嚣张,却不是假话。任何的不合规矩在师父面前,都是无所谓的,神仙本就该如此嚣张。” 他看着他:“所以江大哥,你不必多想,也不必改,就这样下去就好。” 江必安敏锐的道:“你不喜欢皇上?” 汤莲生吸了口气:“怎么说呢,我不算多喜欢皇上,但也不讨厌皇上,我不算多喜欢你,但也不讨厌你,我只是觉得,天下任何人都配不上我师父,我师父就该万人仰慕景仰。” 江必安没说话,点了点头。 汤莲生又劝他:“江大哥,其实你完全可以想开些,千百年后,可能没有人知道锦临帝,却永远会记得传奇的财神爷,也会记得神兽狴犴,这不是也挺好的吗?你看我小师伯就每天都挺高兴的,不是吗?” 江必安微一眯眼。 然后他淡声道:“不一样。” 汤莲生道:“有何不一样?” 江必安站住脚,看着他:“我不想跟她说话,也不想帮她做事,我也不在意什么知已知音的麻烦事情,我只想睡她……但凡睡不到,我就不满足,不高兴。” 汤莲生:“……” 汤大人瞪着他,难得的,辞穷了。 江必安看了他一眼,突兀的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头,掉头就走了。 汤莲生:“……” 他好心过来开解他,结果他把他当孩子逗? 江必安到了国安部,见到戚曜灵,戚曜灵跟他道:“处理完了。” 薛允文在早朝之前就报了过来,吴不争比他报的还快一步。 最最叫人无语的就是,这个岳强,他甚至不是听了贺延墨啊,陆凤楼啊,这些自己人的话什么的, 他就是被江必安毫不客气的当众拒绝,他心中衔恨,回去的时候,却又无意中听说薛允望如今长年待在八皇子身边,将来会封乾清宫侍读。 所以他就想,连薛允望都可以,他岂不是更可以? 别的地方没有酒,太子却是一定有酒的,跟着太子还有从龙之功,比八皇子更好。 所以他一来是记恨江必安,二来自己想上位,就捏造出了这样的话,想着这种事情反正无法查证,只要太子烦了江必安,他再趁机上位,岂不是很好?哪怕他上不了位,也把江必安拉下来了。 这真是,叫人没法说,这谁能想的到? 不过想想也不算奇怪,一来此人自视极高,极度自负,二来,没出息的人造流言,向来爱冲着风流韵事下手,因为这种事情说不清楚。 这人是薛允文亲自审的,最后连他都无语了。 而且这个人,他虽然无刺驾之心,但最后确实动了手,就这,怎么都是个死。 戚曜灵低声跟江必安说了始末,一边取笑他:“你说说你,本来没事的,你自己心虚成这样。” 江必安看了看他,忽然道:“今早汤莲生来找我,与我说,他是断袖,十分爱你,想叫你娶他。” 戚曜灵一愣:“嗯??” 江必安平静的道:“你若不信,可去问他。” 戚曜灵直皱眉:“不可能吧?” 嘴上虽然说着不可能,但想想汤莲生那个黏人劲儿,天天争宠争的不行,大师兄有点慌了:“那怎么办?” 江必安自倒了一杯茶,沉默不语,戚曜灵坐下,手指敲着桌子,是真的愁。 半晌,江大人放下茶杯,平平静静道:“怪不得你们个个都喜欢骗人,原来骗人这么有意思。” 戚曜灵:“……” 他飞起一脚:“江护!!” 两人交了几招,外头有人快步过来,一看这架势,还吓了一跳。 两人本来就是在玩,戚曜灵便停手道:“何事?” 那影卫道:“皇上召你和江大人议事。” 戚曜灵问:“皇上?” “对,”影卫道:“是皇上,但还是在乾清宫。” 第1235章 虎贲军 两人就理理衣服去了乾清宫。 唐时锦难得起的早,在给小天佑喂饭。 天佑嗜甜如命,小小孩儿牙都黑了,唐时锦发现了之后,就叫人给他断了甜食。 结果天佑一大早的非要吃豌豆糕,闹腾了好半天,奶娘都管不了,唐总就抱过来亲自动手喂,天佑一看她这架势,就知道这事儿没得谈了,委屈巴巴的吃着。 戚曜灵去了看到,就接过手来帮忙喂。 唐时锦一边洗手,一边给他上课:“以后三天才许吃一次甜的,吃甜的多了,牙会疼,还会长胖,就像一个球,丑的要命。” 结果小天佑认真道:“天佑胖了,阿娘就不喜欢我了吗?” “对,”唐时锦无情冷漠的道:“我只喜欢漂亮听话的孩子。” 天佑又瘪了瘪嘴,一边吃,眼泪就滚到了粥碗里,简直可怜的不行。 结果炎柏葳进来,他又问他爹:“天佑胖了,爹爹就不喜欢我了吗?” 炎柏葳:“……” 他爹天生不擅长回答这种话。 唐时锦怀疑,天佑之所以总是说这句话,就是因为这句话能将到炎柏葳的军。 小孩子最狡猾了,超会欺负人,全都是他惯出来的。 所以她直接道:“你爹还是会同样的喜欢你,但是你长胖了,平均分到每块肉上的喜欢就少了!” 噗! 戚曜灵忍笑。 没听过这个梗的炎柏葳也是哭笑不得。 天佑想了半天,问:“什么叫平均?” 唐时锦道:“你有八块糖,现在坐在这儿的有四个人,每人分两块,每人都是一样的,就叫平均。” 天佑又认真的想了半天:“可是天佑没有八块糖呀。” 他黑溜溜的大眼晴,泪汪汪的看着她,软乎乎的道:“阿娘,你给天佑八块糖,天佑给你……五、六,”他拨拉着自己的小手指头,“七块糖,天佑只吃一块,行吗?” 唐时锦:“……” 啊啊啊!! 老母亲的心都被儿子萌化了! 所以管理人类幼崽崽有多难啊!太难了啊!! 但最终,唐总还是坚定的道:“不行,不能吃糖。” 天佑也不放声大哭,就撅着小嘴嘴,泪汪汪的样子,一抽哒一抽哒的……炎柏葳实在看不下去,把儿子抱走哄去了。 唐时锦叹了口气,捂着胸口:“啊啊啊,老母亲的心好痛!” 戚曜灵也笑道:“天佑太会撒娇了,我看着都不忍心。” “对啊!”唐时锦道:“就为了一块豌豆糕,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不行,我得吃块碗豆糕冷静一下。” 她就从空间里拿出吃了一半的碗豆糕吃了起来。 连亲徒弟都无语了:“所以?不会是因为你吃,天佑看到了,才非要吃的吧?” “不是,”唐时锦道:“他只是闻到了。” 她想起来,向着窗子,用气音道:“天佑来了说一声!” 外头影卫也用气音回:“是,主子!” 唐时锦就继续吃,一边问:“你俩一大早过来,什么事儿?” 戚曜灵道:“师父不知道?皇上召我们来的。” 唐时锦有点奇怪:“他召你们什么事啊?跟太子说了没?” 一边说着,炎柏葳就进来了,道:“我跟太子说了,把文课移到上午了,下午申时之前你过去就行。” 一边说着,他看了她一眼,唐时锦无辜的举着勺子与他对视。 皇帝陛下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一个个的都是祖宗,他也不能说你别吃了,就向外头看了一眼:“你快点儿吃,天佑没进屋,不定哪会儿就又跑进来了。” 唐时锦加快速度,一边还感叹:“吃个碗豆糕就跟偷一样,这叫什么日子。” 炎柏葳一边留意着外头的动静,一边顺手给她倒了一杯枣茶,唐时锦飞快吃完,喝了一口枣茶。 那边炎柏葳接过碗筷,背在身后,出去看儿子没在,才扔给影卫,转回身来坐下,这才回入了皇帝身份中,道:“我叫你们来,是有一个想法。” 他看着唐时锦:“其实昨天的事儿,也揭出了一个宫廷防卫的弊端。影卫不算正规军队,宫廷安全,不该只有羽林军负责,所以,我欲建虎贲军。” 唐时锦挑了挑眉。 虎贲军,她还真听说过,挺有名的。 虎贲,其实是九锡的一种,而九锡是帝王赏赐诸侯和有殊勋之臣的九种礼器,是一种最高礼遇。 贲,同奔,虎贲是勇士的代称,“虎贲,勇士骼也,若虎贲兽,言其猛也。” 历朝历代,都把军队之中最强悍精锐者,称之为虎贲。 可以理解为古代的特种兵。 “哦!!”唐时锦道:“怪不得你忽然给我的灵儿封了一个副统领!原来就是打这个主意!” 炎柏葳笑道:“是倒是的,不过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机缘,虽然有点快,但圣旨反正已经下了,也无所谓了。” 他跟戚曜灵道:“所以,我会把你从国安部调出来,单独做这件事情,挑出两到三万人,只要战斗力强悍的精锐,组成虎贲军。国安部副总督的职位,给你留着还是撤了?” 戚曜灵没有说话,看向唐时锦。 唐时锦沉吟道:“按理说是应该撤掉的,但是撤了谁能顶上?必安提起来不合适的。” 她忽然一挑眉:“咦,你是想下次出海就不让磊儿去了?” “对,”炎柏葳道:“我想了想,跟着出海的原班人马,全都在那边,国使也都各国转过了,下次就不必非得磊儿过去了,所以给他这个位置正好。” 唐时锦沉吟的点头。 炎柏葳道:“但现在的问题就是,太子很快就要长大了。等太子长大了,我会尽量让他用自己的人,所以,假如说,我现在派太子去巡视江南,那么,我就会派必安随行,而不是灵儿,但必安又在国安部,并不方便,所以……你说怎么办好?” 唐时锦正色道:“必安不能动。” “行,”炎柏葳道:“那到时候从灵儿手底下调度?” 唐时锦点了点头:“行。” 炎柏葳就道:“那就这样。”他看了一眼守时:“我有事,你们商量吧。” 他就直接走了。 江大人眉头打着褶子,看了看唐时锦,选择问戚曜灵:“为什么我不能提?为什么我不能动?最后她们商量的那句是什么意思?” 戚曜灵习惯成自然的拿了一根绳在打络子,一边道:“你问我?你头一天认识我?” 第1236章 榆木做的棺材板儿 唐时锦跟江必安道:“江大人,你想知道,求我啊!” 江必安淡淡道:“求你。” 唐时锦稀奇的啧了一声:“江大人吃错什么药了?最近怎么这么乖巧?” 他冲着她,扬了扬眉。 唐时锦也笑了,就给他解释:“很多大事上,我安排人,炎柏葳时常会说‘份量不够’,就好比国恩学堂,我放了谢怀瑾,炎柏葳就给放了忠仁侯;又好比信政司,我放了周景霁,他放了穆完璞。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这些人全都是‘皇亲国戚’,而皇亲国戚就是用来增加份量的。你可以这样理解,在权贵圈子中,皇亲国戚主管的事情,大家才会更有不能触及的觉悟。而你,先不说能力如何,你与我是朋友,而朋友这个关系,在很多人眼中就是没有关系,而你又无家族亲戚,这样就会给人一种感觉,你站在这儿,完全是因为我,而这只是‘一’条线。这样,就会催生出很多野望,很多人会觉得‘我上我也行’,很多人会觉得你很容易取代,这种种,最终都可以简单的形容为‘份量不够’。” “这就是为什么你不能再往上提。必安,我可以明白的跟你说,你在我手底下,官位就止步于此了。但将来太子登基之后,有可能可以上一步,为什么呢?因为到那个时候,你就有了‘两’条线,你是唐时锦的旧交,又是太子的少傅,而师徒是一个世俗能够认可的关系,这就是你的份量。” 她顿了一下:“至于为什么我说你不能动?因为你是神兽狴犴,你不要觉得这是一个玩笑,哪怕这话起初是邪教造出来蛊惑人心的,但,当百姓全都知道且认可之后,就再也不是一个玩笑了,你也不要觉得这是小事情,我打比方,假如说我此时,把唐家四坊的招牌,换成别的什么坊,营业额能瞬间下滑至少五成,这就是我唐时锦的信誉。信誉这种东西,建成需要很久,但崩塌只需要一念之间,国安部将来还会有很多大动作,这个信誉是不能塌的。” “所以在一定意义上来说,你确实不能动,也确实无可取代。” 江必安静静的听着,难得的没有吐槽。 唐时锦又道:“至于后来,炎柏葳说从灵儿手底下调度,这个就容易理解了,你可以现在给他一个自己人,让他带去羽林军,然后到时候,若碰到你单独出京的事情,他就把这一支队伍给你,你用着方便也顺手,因为用缉事卫承担护卫工作,名不正言不顺。” “也因为你将来,有可能要长久离京,所以,你手上这一摊子事儿,你也要培养出一个接班人来,你不在的时候,他能把这些全担起来。” 她顿了一下,看着他:“还有什么不懂的??问!!唐先生给你解疑答惑!不收钱!!你都笨了这么多年了,我都习惯了,你只要别给我阳奉阴违,我多说两句话还是能忍的。” 江必安淡淡道:“我从未阳奉阴违,你说的话,从你还是庆泉侯的时候,我就从没有不听过。” 唐时锦扶额。 她道:“那你倒说说问题在哪里?” 江必安抬眼:“请唐先生解疑答惑。” 唐时锦:“……” 其实很简单,她纯粹就是习惯的控全场,非要把他桀骜不驯的硬骨头给摁下去,见一回,就忍不住要摁一回。 可是江大人就是句句铿锵坚决不改,所以,哪怕他像他说的,为了执行她的命令“见个血”,她仍旧会本能觉得他“不够听话”,或者可以说“不够服帖”。 但这个矛盾,在两人都不肯让步的情形下,会一直存在。 唐时锦叹道:“算了,就这样吧。哪天你真像灵儿这么乖,我倒要不认识你了……但是江大人,我们打个商量,我只需要容忍‘江护’,你把你下头层面的人都搞定,不要闹到我跟前儿来,行吗?” 江必安喝茶不说话。 瞧?瞧瞧这混蛋玩意儿,这能怪她生气吗?她的要求很过份吗?说句知道了很难吗? 她瞪着他。 戚曜灵把手上的绳结编完,然后站起来,倒拖着他衣领子就把江必安拖出去了,然后两人就在院中动上了手。 云松柏几个都出来看,小天佑被薛允望抱着,也在廊下看,一边不时发出捧场的惊叹,“哇!!哇!!灵儿加油!灵儿加油!” 小天佑就是什么都跟她学,她叫灵儿,他就非得也叫灵儿,她说加油,他就学会了说加油。 唐时锦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看快到午时了,才道:“行了,别闹了,洗手准备吃饭!” 说完了直接回进来,云松柏三人也都进来坐下。 唐时锦跟他们道:“看看我的灵儿,进可横扫千军,退可串珠编绳,简直十全十美、全才全能、世间仅此一个!!再看看江必安,人家形容笨都说是榆木,形容硬会说是棺材板儿,他这得是榆木做的棺材板儿!!” 两人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出来,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取悦了江大人,江大人不但没生气,还看着她笑了笑。 唐时锦:“……??” 两人就去换衣服,唐时锦想起来,从盒里挑了一个出来,跟他们道:“你们说说这根,是谁编的?” 几个人都传着看。 这就打了个最简单的那种络子,打的稍有些歪扭,但没有打错。 她既然让他们猜,那肯定不是她打的,或者炎柏葳打的,许夙意忽然灵光一闪:“王大人?” 唐时锦笑着点头。 王慎行这个人,做人做事,尤其是在“为臣”这一方面,简直能称的上满分。 就好比她现在怀孕了,脾气古怪,又怕静又怕吵,所以在行宫和这边,都摆一个大桌子,戚曜灵一来就打,云松柏几个人过来议事,也不时的拿出来打。 于是等下次他过来的时候,他就也非常顺溜的拿了一根,打成了这根络子。 这肯定是私下学过的。 说真的,两人都这么熟的关系了,他跟云松柏这些人还不一样,他来的不多,又一把年纪了,不学她真不会觉得怎么样,但他学了,她就会格外的赞赏。 她没多说,让他们三人自己体会。 许夙意道:“王大人的为人,我一辈子能学到五分,就心中庆幸了。” 唐时锦笑而不语。 说话间,两人也回来了,唐时锦一抬头,就噗了一声:“必安穿的谁的衣服?” 戚曜灵也笑:“知遥的。” 戚曜灵比他瘦,也比他矮,穿着不合适,所以他去许天禄的房间,给他找了一件路知遥的衣服,路知遥的衣服都是道袍,就那种大袖飘飘的风格,江必安穿上简直不对味儿到了极点。 唐时锦看着直发笑:“不行,忒辣眼睛了,我拿件衣服给你穿吧。” 江必安问:“谁的衣服?” 唐时锦道:“也不算谁的,是我去年叫人做了几件,想给国安部换制服的,但是灵儿他们都说怪,就没换。” 她从空间里找了找,拿出来扔给了他。 第1237章 人走茶凉 江必安就拿去换了,不一会儿就换好出来了。 这衣服是她上次穿过的,类似于民国军人装的改良版,把这个时候江湖人的劲装和中山装融到了一起,对襟,立领,金扣,上面有大口袋,但是上衣的下摆做出了曳撒感,略微肥,长度也长,到大腿中部位置,外扎皮带。 加上有彩织,穿上真的宽肩窄腰,非常酷炫。 唐时锦上下打量,啧啧赞叹,一边又问,“你穿几码的鞋子来着?就差一个靴子了。” 她拿出随身笔来记了记:“织绣要改成银色,加一对领花,加个胸章,腰带还是用宽的,加金属扣,肩甲臂甲做成活的……” 云松柏道:“江大人个子高,穿这种衣服好看,别人不一定好看吧?” 唐时锦道:“我的灵儿都要调出来了,我管别人好看不好看做什么?弟弟什么的我又不在意他好不好看。” 辜东陌和许夙意的关注点都在弟弟身上,但是云松柏的关注点,明显在戚曜灵身上,诧异道:“戚大人要调出国安部?” “对,”唐时锦示意戚曜灵给他们说说,一边继续在纸上记录,又问了一遍:“必安,你穿几码的鞋子来着?” 他道:“78。” “哦?”唐时锦道:“那我拿一双炎柏葳的靴子给你穿吧?你们鞋码差不多。” 他道:“不用,不穿。” 唐时锦也没再说,继续在纸上画靴子的样式,一边又道:“其实也不用给国安部换制服,直接搞成赐服不就行了?就给有数的几个人穿,还省钱。” 云松柏附和:“说的对。” 几个一起用了饭,江必安去了东宫,唐时锦继续画设计图。 她发现,即便炎柏葳和江必安都是高大英俊的类型,他们适合的服装类型也是不一样的。 比如江必安,他最最适合的就是黑配银,一穿上整个人气质都拉升好几倍。 而炎柏葳的皮肤属于蜜色,并不算特别白的,但不知为什么,像一些鲜艳的颜色,比如朱红暗红宝蓝,比如一些繁复的花纹,也完全压的住,尤其他腰细,腰线笔挺笔挺的,真的巨适合蹀躞带,那种感觉就像刀上生花,又酷又美。 所以她又给炎柏葳画了好几种,明黄配黑的,朱红配咖的,宝蓝配银的……等等,到时候一起做出来。 足足画了一个多时辰,画完交下去,她才去睡午觉。 而那边,江必安去了东宫,太子还在上课,他就在外头喝茶。 一盏茶喝了一半儿,就听脚步轻快,太子过来了,江必安便放下茶杯起身,迎上去施礼。 太子拉他起来,一边急急的道:“少傅,昨天那个人……” 江大人脸上向来端的住,但听到太子提起此事,仍旧忍不住压了压眉。 但太子下一句就道:“……功夫真的很好吗?如果我与他对上,会是谁输谁赢?” 江大人便从容的答道:“我见过他参加武举,他身手其实还不错。若你与他正经比武,你是赢不了他的,但此人傲慢自负,若真的需要,你出其不意的赢他,却又很容易。” 太子想了想:“但是若与他差不多的人,我想赢,是不是还要很久?” 江大人道:“殿下,你如今只差在年少,但殿下如今的功夫,已足可赢过七八成的羽林军了……武进士本就是天下学武之人中的佼佼者,你要赢过他们,大约还需两到三年。” 他说话向来不会含含糊糊,太子很是开心,眼都亮了:“只要两三年吗?那我们来吧!!” 于是两人照常学武。 唐时锦和炎柏葳,对于这些事情,都不怎么在意,处理完了就算了。 但对外头来说,帝星节闹出一个刺驾的事儿,外头全都心惊胆战,竖着耳朵在等信儿。 薛允文长相粗豪,为人却是粗中有细,没两天,就放出去一个说词,没提酒的事情,只说岳强与薛允望有过节,所以一听说薛允望巴上了八皇子,就想着投效太子,拉下江必安取而代之。 结果被汤莲生当面揭穿了居心,恼羞成怒,居然想对殿下动手,已经定了斩首。 岳强身在牢中,犹一肚子的不甘,还盼着当年祖父的人脉儿能救他出去,孰不知这些人都快恨死他了! 他祖父都过世几十年了,本来就是人走茶凉,你有本事那就是几代交好,没本事谁认识你是谁…… 但他如此坦然的找上门,这些人本想着顺手照应一下,也当是结个善缘,没准儿他就能成器呢? 可谁能想到,这是个奇葩? 如今他们也被他连累,打了军棍罚了俸禄,恨他恨的不行,再说了,刺驾这种罪名,就算他亲祖父这会儿还活着,还当着羽林军的将军,也救不出来啊! 总之,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可能是为了利用好这件事情的“热度”,炎柏葳这回倒是效率很高。 不几天,就下了明旨。 择羽林军中最精锐者,成立虎贲军,由戚曜灵统领,卸其国安部副总督职位。 另,卫王世子卫时磊,接任国安部副总督。 戚曜灵和卫时磊,还得好生交接几天,虎贲军要建起来,也至少要几个月…… 唐时锦倒是开开心心的,把她新做出来的衣服给赐下去了。 黑配银只赐了江必安和卫时磊两个人;黑配金赐了戚曜灵和他准备带过来的陆纵;唐时锦还单独给云松柏和薛允望赐了一身红配金的。 因为云松柏和薛允望领的是侍读衔,都属于文官,文官的官服本来就是红色,所以都是稍加改造,并不显眼。 炎柏葳下了朝,也被她拖过来,穿上了明黄配黑的一身。 所有人都是一水儿的过膝靴,配同色系的金属铆钉,一走路咔咔的,巨帅好么!! 视觉盛宴好么!! 她小儿子看见了也想要,唐时锦讲了半天道理他都不听,没办法,只能叫人连夜给他赶做了一身。 但他也就看着好玩儿,一穿上就嫌拘束的慌,走了一圈儿就想脱掉。 本身小孩子也不适合穿这个,靴子什么的都太硬,但唐时锦觉得这个脾气不能惯着,就跟他道:“不行,之前我们怎么说的?你答应了会穿,我才叫人给你做的,人要信守承诺,你今天必须穿过两个时辰,不许脱。” 天佑这几天不让他吃甜食,正跟她淘气呢,顿时就发起脾气来,小脚一踢,就把靴子给踢飞了:“我不!我就不穿!” 第1238章 永远是小孩儿 唐时锦猝不及妨,差点被他踢到肚子,吓的往后一退。 云松柏连轻功都用上了,飞也似的冲过来扶住她,影卫也哗哗的落了一地。 连唐时锦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小屁孩儿也在学武,小手小脚特别有劲儿,平时被他闹腾着踢一下都挺疼的,要叫他踢到肚子还真不行。 唐时锦沉了脸道:“给他穿回去。” 影卫不敢不听,只能按着小屁孩儿,又跟他穿了回去,天佑哇哇大哭着,又小腿一蹬,给踢飞了,影卫瞅了瞅她脸色,只能再给他穿上…… 唐时锦就站那儿看着,眉头紧皱。 甜宝和六小只,都属于很省心的那种孩子,感觉乖乖巧巧的就长大了,但天佑是真的操心,从小就操心。 天佑其实是很狡猾的那种性子,很爱“耍”聪明,就像炎柏葳说的,他连哭都是一种手段,很少犯拧拧,但一旦犯了拧拧,也很难哄,哇哇大哭,根本不听你说什么。 反正就这么穿了踢,踢了穿的,都不知道多少回,最后孩子都哭没劲了,还在一下一下的踢着腿,你就说有多拧拧吧! 唐时锦不敢抱他,站着一直看他哭完了,缓过来了,才跟他道:“所以,你一定要记住,提要求之前,要考虑清楚,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到,哪怕你是天潢贵胄,也不能不讲道理……” 小天佑伏在薛允望的肩上,哭的眼儿红红,小鼻子红红,一抽哒一抽哒的,也不理她。 唐时锦都气乐了,就转头回去了。 她这会儿成了坏人了,就让薛允望慢慢的教去吧。 炎柏葳估计是听人报了,中午还回来看了看,天佑已经缓过来了,又是一个萌萌哒乖孩子了……完全看不出捣蛋的时候这么能闹腾。 下午卫时磊几个人进了一趟宫。 一水儿的新制服,宽肩窄腰大长腿,一起穿的时候,效果叠加,简直炫酷的不要不要的。 结果小孩子可能就是没啥心理负担? 反正小天佑一见这架势,又回去把他那一身穿上了,开开心心的在几个人中间蹦跶,完全不记得自己才因为不穿闹腾了一场。 唐时锦也不理他,就慢慢的跟他们说话。 其实卫时磊穿这一身,并不怎么适合。 他的长相,是非常俊秀的那种长相,他就适合穿着袍子跟那伙文官儿去玩心眼儿,但因为他是卫王府后人,所以一定时期之内,还是要继续当武官的。 幸好他年轻,如今是攒资历的时候,多转几个地方也不是坏事。 唐时锦笑跟他道:“磊儿穿这一身,就好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卫时磊不在意的摆手:“我在阿姐眼里,永远是小孩儿,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也就是凑个数,等穿几天,外头知道我也有,我就换了。” 唐时锦听的笑了两声,一边又问:“怎么样,还顺利吗?我担心你顶着卫王府的名头,又有六元的身份,大家会想跟你切磋什么的。” 卫时磊道:“那是一定的,不过阿姐,我不怕切磋啊!我现在今非昔比了啊!我功夫不差的,妙妙天天拉着我一起练武!她怀孕的时候,都一大早非把我叫起来叫我练!” 噗! 唐时锦道:“真的?这么严格?” “对!”卫时磊道:“妙妙很爱担心的,她总是担心我们会遇上海盗,她觉得我这么弱,她救我的时候会很费力,所以希望我起码不要拖后腿。” 唐时锦笑喷了。 戚曜灵几个人也都笑的不行。 然后唐时锦问戚曜灵:“你见他们切磋了?” “我没见,我恰好没在。”戚曜灵笑道:“必安应该见了,必安?” 江必安道:“功夫不错,不及曜灵和我,但足够用了。”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就算卫时磊不会功夫,想融进去也不是不行,但是要多花不少功夫,而打一架就非常省力,一天就能勾肩搭背的出去喝酒,男人的友情有时候就这么简单。 只要开头开好了,余下的事情卫时磊应付起来不会有问题,唐时锦也就没多问,倒是想起来跟他道:“妙妙在家没事,可以让她进宫来找我。” 卫时磊道:“她担心耽误你做事,倒是时常去找呦呦,最近跟许夫人……就是许侍读的夫人,混的很熟,很聊的来。” 唐时锦点了点头:“行吧。其实你在国安部,比灵儿在国安部都好,毕竟你身兼文武,很多事情处理起来,比灵儿都方便……当初建国安部的时候,我就想着政法分离,所以将来你和必安,还是继续在各地建国安部分部,然后一步一步,一点一点的完善,用个三五年的时间,潜移默化的把所有的‘法’都接过来……” 她说正事儿,他们就收了笑,认真的听着。 天佑从外头哒哒哒的跑了进来。 他刚才在屋里转了一大圈儿,招招这个,招招那个的,大家都在忙着没怎么理他,小屁孩儿不大高兴,就又跑出去了,这会儿拿了一个摆着的象生瓷竹篮子,篮子里放着一小束花,过来跟她道:“阿娘,送你花花。” 唐时锦觉得小屁孩儿求合好,还是要鼓励一下的,就停了话,移开椅子让他过来,笑道:“谢谢天佑宝贝儿,这是天佑从暖房中摘的花花吗?” “对呀,”天佑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你拿拿,你拿出来。” 唐时锦是真没注意,也没有多想,就伸手拿了出来,结果一拿之下,一条粗粗的青虫子就爬在了她指上。 唐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种软体动物,当时就啊了一声,猛然甩手,瓷篮子失手落地,碎的粉碎。 天佑拍着小手儿,哈哈直乐:“胆小鬼,胆小鬼……” 戚曜灵急步过来,“师父!!” 唐时锦猛的一下就吐了出来。 她控制不住的剧烈呕吐,秽物吐了他一身,犹伸着那只手,想说什么,却根本说不出来。 卫时磊连叫人都不迭的叫,直接抄起茶碗,帮她倒在了手上,迅速的搓洗了两下,一边道:“太医!快传太医!!” 小天佑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才刚刚绽出,看到她这样子,茫然的停下了小手儿,然后江必安随手提住他后衣领子,就轻轻掷了出去。 里头好一通忙乱,影卫慌里慌张的去叫太医,又有人去通知炎柏葳。 小天佑被掷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不疼,但他也忘了要爬起来,小小人儿呆在那处,茫然无措。 第1239章 可爱的生物 片刻之后,炎柏葳回来了,飞也似的冲进房,然后是数个太医,再之后奚渊穆急匆匆赶到,一时间房中乱成一团。 唐时锦根本控制不住,这一回,是真的连胆汁都吐出来了,一直到奚渊穆来了,下了针,才终于把呕吐给止住了,昏了过去。 众人忙不迭的收拾房中,炎柏葳给她把衣服换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枕上。 他站起身来,额上全是汗,背上衣裳也全都汗湿了,咬牙吩咐下头:“别把天佑抱走!就让他站在门口看着!让他好好看看他干了什么事!!” 一堆人来来去去,收拾完了房中,又赶忙各自去换衣服,好一会儿,才总算安静了些,却仍有太医来来回回的忙碌,也不敢点香,就在房中架起药锅熬药,用药香熏着屋子。 小天佑站在门口,又惶恐又委屈,小嘴儿扁呀扁的,可是没有人理会,也没有人安慰……也就哭不出来,到了最后,全都成了害怕。 五岁的小人儿,还不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可,真的很害怕。 炎柏葳是真匀不出心思来管儿子。 唐时锦怀孕,不管第几回,他是真的从头到尾精神紧张,严防死守。 尤其上次出了陈剑儒的事情,他连她见朝臣都是提着心的,天天听着人禀报,结果外头守的严严实实的,里头却出事儿?? 他真的气的慌。 唐时锦这一昏厥,就是两个多时辰,药凉了又重熬,重熬了又凉了,接连熬了四回。 到了晚膳时辰也没人有心思吃饭,就这么等着。 连太子都听到了信儿,急匆匆过来,在外头小声叫人:“少傅?江少傅。” 江必安出来,太子道:“阿娘怎么了?” 江必安低声说了,太子转头道:“八郎,你怎么能这样!” 小天佑才五岁,被晾在这里一下午,谁也不理他。 太子这一问,他的委屈就一下子全都倾泄了出来,大声道:“我……我又不知道!我又不知道阿娘怕虫虫!” 太子生气的道:“你若不知,又怎会用这个吓阿娘!?父皇明明说了很多次,说阿娘如今怀着小娃娃,不能生气也不能碰到,我们要听话要好好照顾阿娘的!” 天佑大哭道:“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他越哭越大声,哭着大叫:“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他哇哇大哭。 江必安向房中看了一眼,当然什么也看不到。 他犹豫了一下,索性一手提了一个,快步走出一段路,估摸着里头听不到了,才把他们放下,蹲下道:“殿下……” 他个子高,与太子说话,会习惯的蹲下,他本想说殿下此事你不必管,皇上自有主张…… 没想到他才刚刚蹲下,小天佑就像是终于等到了安慰他的人,迫不及待的扑进了他怀里,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江必安猝不及妨,稍稍向后一跌,等他迅速稳住身体时,天佑已经整个人偎过来,坐在了他膝上,小脸埋在他脸旁,哭的哇哇的,湿乎乎的眼泪抹了他一脸。 江必安:“……” 江大人难得的有些无措。 太子看着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少傅!” 太子正处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的年龄中,是真的急的不行,“少傅!你说说你!你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原谅他!你要先跟他讲清楚道理啊!!要不然他下一回说不定还会犯错的!!” 江必安:“……” 他又不能说我并没打算安慰他,我都没打算理他,是他自己扑过来的。 他沉默了半晌,道:“那你现在跟他说说道理。” 太子想了想,然后绕到他后头,能感觉到他伸出小手,按着弟弟的头,严肃道:“八郎,阿娘如今,不比平常,你开玩笑,平时可能只是生气,但现在,就会对身体不好……” 江大人蹲的很端正,感觉着怀里充满依赖的,软乎乎的小身体,听着身后小大人儿的敦敦教导……他缓缓抬起大手,虚虚按在天佑背上,心情很是奇异。 原来小孩子是这么可爱的生物吗?就连捣蛋的小孩子,也是又烦又气,又有一些说不出的可爱。 唐时锦一直到了戌时才醒。 炎柏葳喂她把药喝了下去,唐时锦才道:“天佑呢?” 炎柏葳一言不发。 唐时锦就担心这个,她跟他道:“他并不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他纯粹就是一时心血来潮的恶作剧……哪个小孩子不玩几个恶作剧呢?不玩恶作剧的能叫童年么?” 炎柏葳冷冷道:“太子就没玩过。” 唐时锦劝他:“像太子这么乖的孩子,能有几个?这世上哪一对父母,没有被孩子气到过……要不然民间都说,孩子是父母前世的债呢?” 炎柏葳是真的气到不行:“不是,天佑是真的太不像话了!你如今这样,我跟他说了多少回,他全当耳旁风!关键是,他挖到那个虫子,居然还晓得避开人!影卫和允望就在旁边守着,居然全都一点不知道!他避着人要了瓷罐来,还知道采了花来做掩饰,花这样多的心思,就为了害人……” 一提到虫子,唐时锦眉头都皱了起来,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呕的一声,刚喝下去的药,当时就吐了一地。 所以就说,女人怀孕,真的是机体的特殊时期,平时完全不当回事儿的,这个时候,沾点儿边都受不了。 炎柏葳也发现说多了,不由得一阵懊恼。 奚渊穆急步进来,室中又是一通忙乱,连奚渊穆都忍不住骂他:“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 炎柏葳苦笑点头。 等唐时锦再喝下药,一屋子人打着岔儿,吃了两口糕点睡着了,已经过了子时。 太子和天佑都还没睡。 哭过闹过,看着大半夜的一屋子人来来去去,小天佑是真的明白了事情有多严重。 炎柏葳出来时,见太子和天佑还在,只道:“去睡吧,明天再说。” 太子急上前两步:“爹爹,阿娘怎样?” 炎柏葳只道:“刚睡着。” 他看也没看小儿子,直接又进去了。 天佑扁了扁小嘴儿,却没有再哭,乖乖的叫奶娘抱了下去。 唐时锦如今快八个月,本来就是需要注意的时候了,太医严令不许她再下床,一直到第三天,天佑才被允许进来。 小家伙一肚子委屈不安,想见了阿娘哭上一场的,但是进来一瞅唐时锦的脸色,吓的天佑愣没敢哭出来。 他直愣愣的看着她。 唐时锦招手叫他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天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那么,你现在后悔了吗?” 小家伙泪汪汪的点头,唐时锦续道:“你很聪明,聪明到能瞒过很多人,但聪明不该用到这种地方,阿娘教过你很多次,你如今的年龄和阅历,还不够你独立的做决定……现在你可明白了?人在做任何事情之前,一定要考虑好后果,这个后果,是你能够预料的,能够承受的,你才能去做。” 她说的很慢,很认真:“就好比当年,你一定要去骑那个大鸟鸟,你可有想过,你的心血来潮会害死它?而这一次,你觉得只是在玩,那么天佑,你又有没有想过,阿娘会像那只大鸟鸟一样死掉,再也不会醒过来?” 天佑光着两只大眼,半晌,猛的爆哭出来。 第1240章 好欺负的外乡人 事后,炎柏葳也跟儿子聊了两回。 他自己憋了两天,反复的思量,然后跟她道,他想让太子和天佑出去,过一过寻常人的日子。 炎柏葳道:“我细细的想过了,从现在开始到过年,一个多月的时间,算是正好,我本来想自己陪他们去的,但我又担心你这边有事……所以我离不开。但是你放心,影卫是足够的,这一趟,其实也是一举两得。太子这个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我一直打算让他十二三岁开始上朝听政,所以,在听政之前,出去走走,踏踏实实的体验一下民生,是好事,也是必要的。” 他凝了凝眉:“还有天佑。天佑这个孩子,并非我苛刻,也并非纯为这件事情,可他真的不算小了,他聪明,但是太习惯耍小聪明了,我知道他其实很讨人喜欢,影卫下人都喜欢他,我也喜欢……可他这样的性子,如果一直长在家里人跟前儿,真的教不出来,允望也不敢下死手教,再不好生扳过来,就真的长歪了。” 唐时锦默然点头,没有阻止。 担心归担心,可她一直都觉得,让孩子体验不同的人生,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成长。 炎柏葳道:“我与桃大哥说了,让他跟着过去,随时与他们讲讲……然后呢?叫江必安还是允望过去?” 唐时锦挑眉:“你说呢?叫薛允望去有啥用?我也不放心。” 在正事儿面前,炎柏葳也没多说,“那行。” 于是他下了秘旨,点了桃大郎和江必安与太子两人同去,但是要扮成普通人,不能暴露文才也不能暴露武功,除非涉及到生死,影卫不得出手。 当天晚上,四人就秘密离开了。 四个人脸上都稍微作了易容,尤其桃大郎做的老了不少,还做上了胡子,不用药水洗,平时洗脸什么的都不会掉。 影卫给他们安排的身份,是因故滞留的外地人,而这个因故,是有人生病了。 也就是说,桃大郎做为一个病号,只在家中坐镇,江必安需要带着一个半大,一个幼小的孩子,赚到房钱和饭钱。 路上,桃大郎跟江必安商量了一下。 他们的关系是兄弟,桃、陶这种姓太少见,所以他们分别名为江大山、江二山,易出来的面容还有三分像。 而太子和天佑都是江必安的孩子,分别名为江小龙,江天佑。 不然的话,两个大男人都有孩子没妻子就有些奇怪,而如果是他来扮“爹”的话,他不出门,在外头解释不方便。 在桃大郎而言,他本来就是大伯,他只是提出了四人行的最优解,但江大人……心情就有些微妙了。 但不管怎么说,就这么定了。 而他们手头的银两,只有十两余,桃大郎也跟他们说清楚了,这是很多人返乡时银两的两倍,辛苦一年赚个三五两银子,这就是这个年代很多人的常态。 然后,桃大郎把这个银两的支配权,交给了太子兄弟俩。 因为太子、天佑和桃大郎都不会说外地话,所以四人没有离京城太远,就在离京城约摸两天路程,一个名为长风县的小县城中停了下来。 太子首次承担“管家”之职,有些紧张,倒是天佑能出来玩儿,还挺高兴的。 而且他也确实机灵,连太子都不习惯叫错了两回,而他叫爹叫大伯叫哥,叫的毫无压力,特别自然,一次也没有叫错过。 但不管怎么说,四个人下了租来的马车,正式进入了他们要生活一个多月的地方。 拜财神娘所赐,太子从小是把银子银票当玩具玩的,所以倒不至于像贾宝玉一样,连银子也不认识,但是对物价,就不是太了解了。 过去问了问客栈,小破县的上房,才三分银子一晚上,比他想像中便宜多了,太子的肩膀略略松了些。 但再一问,上房只有一张榻,而他们只有十两银子,挤是挤不下,一个月钱也不够用,太子犹豫着叫人带他们去看了看普通房,这大冷天的,一推门都一股臭脚丫子味儿,大通铺就更不用说了,一进门各种味道能把人熏吐,床褥子脏的泛着油光。 太子猛的一下就退了出来,万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腌臜的地方。 出了客栈,他站在路边缓了缓。 路上时,江必安给他普及了一些出行的基本常识,但真的到了地方,他就不多说了,由着太子做主。 太子犹豫了一番,反复的心算,然后就想起了江必安说的话,出来找牙行,准备租一间能住的院子。 江大人提醒他:“小龙,我们不文不武,也就是我有点子力气,弟弟小,你也不大,下一步要如何生活,做什么工……租院子的时候,就要考虑到这个才行。” 太子沉默点头。 江必安继续沉声讲解:“便宜的院子,为什么便宜,总有理由的,例如在鱼龙混杂之地,例如偏僻、例如破败……哪一种我们能接受,哪一种我们不能接受,都要斟酌。” 太子真没想到,原来租个院子,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他开始细细的思忖。 然后桃大郎问天佑:“天佑有什么想法吗?” 天佑还没找着北,更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也可以提意见,呆呆的啊了一声,眨了眨大眼。 桃大郎耐心的道:“大伯之前说了,在这儿的事情,交给大哥和天佑负责,大哥也是头一趟自己出来,也没有经验。所以天佑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出来,帮帮大哥的忙。” 天佑听明白了。 他倒是很认真的想了半天,然后道:“我们为什么不问问他们呢?” 其实天佑是脑回路是……因为他天生会说话,擅长跟人打交道,所以他觉得他可以通过嘴甜卖萌得到帮助。 江必安也没有多说,只道:“其实天佑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一般来说,当地牙行的牙人,全都是地头蛇,不管是租院子,还是做工,都可以问一问他们,这些他们都是会有抽成的,他们也乐于帮忙。只是要学会区分,他们必定会为了做生意,有一些夸张或者遮掩之处,另外就是,我们这一行人,在旁人眼中……” 他顿了一下,“其实仍旧算好欺负的外乡人。身强力壮这种,在他们眼中什么都不是。” 太子想了想,认真的道:“可以借势吗?” 一下子就能想到这个,其实很难得了,江必安也认真的回答他:“如果有需要,当然可以,只要你能借的像,只要你能让他们信。” 太子小脸严肃,细细的思忖。 第1241章 万里长征第一步 其实怎么说呢,他们这种组合,江必安像一个普通男人一样出来做工,要维持基本的生活不是难事。 但是一来,太子和天佑再不娇气也是堂堂皇子,吃的穿的用的……几两银子能够才怪,有一些看似寻常的,他们根本就忍不了,所以压根就不存在什么“基本生活”。 二来,炎柏葳的意思,明显是要让太子和天佑参与进“赚钱”的事情,切身体验,这样才不算白出来一趟。 小天佑还好说,毕竟太小,江必安去做工的时候,带着他就是了,就当带孩子,观摹也算是体验了。而太子……说大不大的,要给他找一个单独的工作,就有些难。 然后太子自己默默的想了一会儿,就去了牙行。 太子的性子,其实非常的周到妥贴,他没有忘记他们的“人设”,所以他表现出来的,是一个斯文小郎君,谈吐一听就是念过书的,然后就表示我们要回京城,但大伯病了,不好赶路,想找一个清静的小院儿住上几天。 本身气质这种东西,也不能明确区分,太子演的也未必太好,但养尊处优的天潢贵胄,与普通人的差距一望而知,反正牙人被他唬住了,态度还挺客气。 但,还得叫牙人帮着介绍做工的地方呢! 清静的小院儿,跟做工方便的小院儿,这又是一个冲突。 江必安也不插话,等着看太子如何应对,桃大郎一脸病容,“虚弱”的坐在一边,不时的咳两声,更是不会插嘴。 太子却似乎提前想好了,一边听牙人介绍着,一边又问:“有没有年前能临时做做的工?” 牙人道:“做工?怎么还要做工啊?” 太子态度从容的道:“我大伯病了,我怕留的时间久了,银钱不够。你不要看我年纪小,我识字,也会做帐,我听闻许多铺子年底都在对帐,劳烦你介绍我去,能成再给工钱,不成,我白干。” 牙人犹豫了一下。 但是他说的也没错,年前,还真是家家铺子都在对帐,又不用管饭,又不用工钱的,试一试也没什么。 牙人便笑道:“行,那我帮着寻摸寻摸。” 这就是答应了。 然后江必安才沉声道:“有没有我能干的活儿?我不识字,就卖些力气。” 牙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笑了:“你能干的活儿,可就多了,回头我就帮你找一个……” 嘴上这么说着,态度也明显轻慢了,就像江必安说的,显然是迅速把他们划到了“好欺负的外乡人”的范围了。 但既然话都说清楚了,他给推荐的院子也就合适了,最终定下了一个小破院儿,地段倒是还不错,就在县城里头,三间正屋,外头一间破茅房,连单独的灶房都没有,只在廊下东边垒了一个土灶。 肯定说不上好,但勉强也算干净,有简单的家俱,两边是两间卧房,可能之间有人住过,加了一张榻,一共三张榻,挤挤够住的。 最大的好处就是院中有一口井,起码打水方便。 主要是一个月的租金才二两银子,比住客栈可划算多了。 成功签下契书,把院子租下来之后,太子明显松了口气,有些高兴。 万里长征总算完成了第一步。 结果下一步牙人就问:“你们只住一个来月,被褥什么的要不要租一些?” 太子一呆。 他万万没想到,这种东西还能租!! 然后他才想起来,还是需要有被褥的,大冬天的总不能在床板儿上睡,而且不止如此,吃饭也是需要碗筷的,晚上还要点火盆子……并不是只是有桌椅床榻就能过的。 而这对小天佑来说,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了,他一直很乖的没有说话,一直到这时,才忍不住道:“哥!我不用旁人盖过的被被!” 牙人倒是一愣,转头看了看他。 这口吻,一听就不是普通庄户人啊!! 太子和天佑,长的都像唐时锦,因为年纪小,没做太复杂的易容,只把皮肤染黄,点上了几点雀斑,仍旧大眼儿乌亮亮的,一看就是个漂亮孩子。 牙人反应很快,笑眯眯的道:“也有新的,新的就贵一些,也有半新的,表儿是新的,瓤儿是旧的……”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几人的神色:“其实租的也都是干净的啊,皮儿全都是洗过的,用皂角子洗的呢!你们就住几天,用新的可不是太抛费了……” 太子咬了咬牙:“那,你说的这种被子,租……要多少银子?” 牙人笑道:“这大冬月的,你们一人起码不得两床被?就算你跟你弟弟一张榻,那也得六床被……我这儿是满县城最便宜的,六床被,一个月只收你二分银子,再没有比我这儿更便宜的了。” 太子的表情,简直都快称的上壮烈了。 他半晌没说话。 江必安就直接道:“要三床套皮褥子,要五床过天被。” 套皮褥子,就类似她说的皮儿洗过的,过天被,就是里头的棉花也拆洗过的,虽然不是全新的,但真有打结什么的棉花也都是拆出来的,在劳动人民的心里,跟新的也差不多了。 一听这个口吻,就知道是老江湖,牙人就笑了:“那行,那合起来只收你们三分半的银子。” 这个价儿也没虚要,江必安点了点头:“孩子娇气,你挑没味儿的。” 牙人笑道:“放心。” 太子看着都快哭了,他就光听着那句“没味儿”都有点儿作呕,小天佑倒是没领会到意思,以为自己的抗争有了成效,就乖乖的没再说话。 江必安跟着牙人去拿被褥。 他前脚一走,小天佑瞬间活泼起来,开始叨叨叨:“好小,这院子好小!好破,窗子破桌子破椅子也破……大伯你看墙上有个破洞!会不会倒下来?哥你看这门好薄,能关的住吗?” 桃大郎都听笑了。 天佑这孩子,胆子大的很,他还真不是窝里横,他不是不敢说话,他是真的知道不能说,所以才不说的。 所以就说,这孩子虽然不是世俗公认的那种“好”孩子,但着实是个聪明孩子。 桃大郎笑道:“行了,咱们收拾收拾吧,还得住一个月呢!” 他就开始检查窗子门户。 不一会儿,江必安拿小车推着被子回来了,也带回来了一些抹布、扫帚和水桶,这个是借的,不用花钱。 一听说这个是借的,太子就松了口气。 好好的储君,将来的天下主,这才一天,就开始算计这点小钱儿了。 江大人其实是一个很皮实的人,过这样艰苦的生活也并不以为苦,拿起扫帚迅速的打扫了卧房,扫了扫墙上的蛛网,又扫了扫床板,然后就把被褥铺上了。 小天佑在门外跑来跑去,还监工:“你怎么能用扫地的扫帚扫床!那我们还怎么睡?” 江必安道:“铺上褥子睡。” “那也不行!”小天佑想了想,提出了有力的反驳:“褥子会脏哒!” 第1242章 厚颜无耻之人 “脏就脏。” 江大人也没解释,他指了指水井:“去,让大伯带你们打水,擦擦桌子椅子。” 小天佑很感兴趣,蹦跶着就去了。 江大人给桃大郎把床铺好了,又扛着被子到了东边卧房,这间房中有两张榻,都是普通的窄榻,江大人放下被子,把两张榻并到了一起,下头用石头抵住,然后铺上褥子。 他特意挑了两张大床单,这种时候的床单都是夹的,不是纯床单,是真的洗过的,展开,能堪堪铺满两张榻,铺上两层,大概能隔绝一些褥子的味道? 而且天冷,三个人睡在一起,他在外头挡着,也能暖和一些,虽然太子和天佑都学武,不怕冷,但是晚上不比白天,着凉了会很麻烦。 铺完了床,看外头桃大郎慢悠悠的扫着落叶,那个姿态简直就是在参禅,完全指望不上。 而小天佑来回的蹦哒,看看这,看看那,无忧无虑的样子,太子站在井口往下看,完全无处着手,见他过来,就道:“少……爹爹,这井怎么用?” 江大人被他这一声爹爹叫的有些愉悦,道:“你们小心些,尤其天佑,离井口远一些。” 一边说着,就捡了一根树枝,随手扫掉井沿儿上的枯枝败叶,再把滚子上的枯枝败叶也都拂开。 太子道:“爹爹!有的落进井里去了!” “那是难免的,”江大人耐心解释:“平时也会落进去的,这是没办法的,撇开就是了。” 一边说着,他就转动木摇把,把绳子转到头,把桶挂上去,然后一边慢慢的往下放绳子,一边一路伸手绷一绷,试绳子还结不结实。 太子于是就过去,帮他转摇把,一直到听到轻轻的嘭的一声,水桶触到了水面。 江必安道:“不错,水还挺旺的。” 一边说着,他就跪在了井边,一只手支着井沿,身体探下去,另一手来回的摇着绳子。 太子道:“这是干什么?” 江必安道:“我把脏东西清理清理。” 他来回的摇了半天,才道:“你试着转转。” 太子就吃力的转动摇把,江必安一把一把的提着绳子,帮他减轻些份量。 天佑也看到了,很稀奇的凑过来看。 这井口本来就不大,还有一个木架子,江大人这么大一只杵在井口,天佑看也看不到,整个小脑袋从他肩那儿伸了下去,一边还嚷嚷:“好黑啊!怎么这么黑呀!好……啊!!” 小孩儿本来就头大身子小,他控制不住,整个人往里一栽。 江必安下意识的猛然反手,一把托住他脑袋,手里本来抓着的绳子也滑了下去,嘭的一声重新掉进了井里,太子猝不及妨,摇把唰唰的倒转几圈,他把不住,也差点摔倒。 江必安慢慢的托着小家伙的脸,一直托到了井口,犹顿了一会儿,小天佑才懵懵的,从他大掌中抬头,摇了摇小脑袋,然后冲着江大人灿烂一笑,大眼都笑弯了:“好玩。” 江大人:“……” 他真的被他气乐了。 这么危险,差点掉下去,他居然觉得好玩!! 他沉声警告:“以后不许来这边玩。” 小天佑十万个问什么:“为什么?” “太危险了。” “为什么危险?” 江大人一边再次重复摇桶的过程,一边耐心的回答:“因为下面是水,掉下去就会淹死。” 小天佑再次把小脑袋,塞进了他的肩和木架子的空隙里:“你肿么知道下面是水?” “因为这是一口井!井下面全都是水!你不信我现在打上水来你看看!” 他示意太子转摇把,一边飞也似的两手交替,把桶提了上来,一桶全是枯枝败叶:“你自己看看,是不是有水?” 小天佑两只手捂着鼻子:“好臭。” 江大人也没多说,提着桶泼到了墙边,一转回来,小家伙早又两手按着井边,整个人都快趴下去了。 江大人惊的连轻功都用上了,飞也似的跃过来,把小人儿一把提起。 等再次把桶放下去之后,还没摇两下,就感觉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又伸了过来,江大人都无语了,他向里头道:“大哥!” 桃大郎早已经参完了禅,懒洋洋的坐在台阶下看书了,闻声抬头,才刚站起来,角色扮演超投入的小天佑,已经大声道:“大伯生病了!不能大声对他说话!!” 江大人:“……” 桃大郎毫无心理负担的咳了两声,又坐了回去。 江大人:“……”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等江大人拖儿带儿的打了十来桶水,把水井清理干净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半时辰之后。 他下意识的抬腕想看守时,才想起来没带。 他就看了看天色,跟太子道:“带你大伯出去走走,顺便买些吃的回来。” 桃大郎叹了口气,笼着衣服站了起来,动作比真正的病老头子都蹒跚,然后太子也整理衣服,带着弟弟一起出去了。 碍事的人都走了,江大人飞也似的把堂屋院子和灶房打扫了一遍,然后找了一块木板,就从刚才泼水的地方,挖了一些泥,满屋里转着,把门窗和墙上的破洞都补了补,好在大冬天的轻易不会下雨,下雪的话一般还是不要紧的。 结果正补着呢,他病歪歪的大哥和俩儿子就回来了,小儿子一进来就满屋蹦跶:“爹!爹!爹!” 江大人笑着叹了口气,应了一声,然后天佑哒哒哒的跑过来,一边跑一边道:“我们买了包子……啊!!”他指着他向桃大郎告状:“爹偷偷在玩泥巴!!” 桃大郎遥遥的道:“那我们先吃,让他先玩儿。” 江大人:“……” 他忍不住要再次感叹: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一边跟天佑道:“我把墙洞补一补,不然晚上会灌冷风进来,你们先吃。” 太子也走了过来,道:“爹,我来帮忙。” 江必安道:“不用,马上就完了,你们先吃。” 太子认真道:“爹爹没吃,我们不能吃。” 这是守礼,江必安只好道:“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补好了。” 一边加快速度。 太子就在旁边站着,小天佑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哒哒哒的跑了回去,不一会儿,就举着一个包子回来,凑到了他嘴边:“爹爹吃。” 江大人是真的吃了一惊。 小孩儿清亮的大眼,眨呀眨的看着他:“爹爹快吃。” 鬼使神差,江大人真的张嘴咬了一口,小天佑等他咬过了,就收回手来,自己也咬了一口,然后他一口,他一口,就把小包子吃光。 江必安也回过味儿来。 这小屁孩儿,估计是饿了,可这孩子就这样,明明是小狡猾,却不叫人讨厌,还被他哄的心头直发软。 这不是随娘,是什么?天然渣的劲儿随十成十了好么? 第1243章 不好忽悠的武夫 晚饭就是包子配粥,大家全都饿了,也没人嫌弃饭菜简陋,吃的还怪香的。 等吃过晚饭,天都黑了。 门窗大灶什么的,也来不及修了,他们这会儿连灯也没有,点火把的油也没有,只能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把大门关好,用木棍顶上,然后准备早点睡。 到了睡觉的时候,太子才回过神儿来:“我还没洗澡。” 昏暗之中,江必安叹道:“在这,没法洗澡。” 太子估计一说出口,自己也想明白了,小天佑却一时没明白:“不洗澡澡怎么睡觉啊?” 其实他们一家子,纯粹就是唐时锦带出来的习惯,不论春夏秋冬,一天至少得洗一次澡,尤其唐时锦自己,出门一趟就得洗一回。 可是在宫里好说,有地龙,暖和的很,在外头,这大冷天的,是真不敢叫他们洗。 江必安决定让他们接受最惨的结果:“这一个月都没法洗澡。而且我们一人只有一身换洗衣服,所以也不能经常换衣服,因为外头都上冻了,洗衣服非常不容易干,所以不能经常洗。” 桃大郎神补刀:“而且洗衣服的盆和皂角,都是要花钱买的。” 黑暗中,小天佑的声音,震惊的都发飘了:“一个多月不洗澡澡……一个月啊……” 江大人直听的嘴角微弯,真的是又心疼又好笑。 黑暗中,四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桃大郎道:“你们慢慢体会,我先去睡了。” 他脸都不洗了,一边咳嗽着,一边就捶着老腰回了西屋,超级入戏。 江必安静静的等着。 又半晌,太子深沉的道:“那我们……就,也这么睡吧。” 他牵住弟弟的手,借着一点天光往东厢房走,江必安把堂屋的门关好,也跟着过去了。 这会儿天都黑了,门一关屋里更是黑乎乎,江必安晃亮火折子叫他们看了看屋里的陈设,然后就熄了,道:“我就带了一个火折子,得省着点用,摸着来吧。” 他功夫好,其实还是能看见的,看两小只慢腾腾的爬上床,他这才过去,才刚脱了鞋子,就听小天佑要哭一样的声音道:“那晚上我要小解肿么办呀?” 江大人:“……” 小天佑道:“我现在就想尿尿。” 江大人:“……” 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认命的又穿上鞋子,正弯腰要给天佑找鞋子,天佑已经毫不见外的扑到了他背上。 江大人只能抱着孩子出来,正回忆着外头的孩子怎么把尿的时候,小天佑还不好意思了:“我自己来。” 江大人道:“你不是没穿鞋??” 小天佑嗯了一声,抱树一样溜下来,倚在他腿上,小脚踩着他的鞋子放了水,然后一提小裤裤,返身就往他怀里一扑。 江大人又把孩子拎回来,扔到床上,满屋满院的转了三圈儿,想找一个能代替便桶的东西,可什么也没找着……最后实在没办法,直接把水桶提了进来,道:“就用这个吧。” 太子担忧极了:“用了怎么还啊?” 江大人道:“不还了,到时候再买一个,桶很便宜的。” 太子叹了口气,十分沧桑的躺下了。 其实大冷天的,褥子有味儿也闻不到,但是白天刚涂的湿泥,闻着有股子潮湿阴冷的水气。 白天大家忙忙碌碌的还不冷,这一躺下,屋里又没有火盆子,就越来越觉得冷。 小天佑满床乱滚,又嫌硬,又嫌臭,又嫌冷,叨叨了半天,终于没了声音。 江必安静静的平躺着,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总莫名的觉得心潮起伏,一直没有睡着。 一直到一只小脚丫子,一脚踹到了他脸上。 江必安还真吓了一跳,然后他定了定神儿,像个操心的老父亲一样,把脚丫子给他塞回去,又支起身给他掖掖被子……才刚躺下没多大会儿,无影脚又嗖的一下飞了过来…… 如是者四五。 江大人终于忍无可忍,把小屁孩儿扯进自己怀里,伸手搂住。 可能是终于找着了热源,小家伙一翻身,猴子抱树一样双手双脚的抱着他,打着欢快的小呼噜睡沉了,暖暖的呼吸吹得他脸颊发痒。 很少跟旁人一起睡,天一亮江必安就醒了,看两小只都还睡的沉,江大人也就没动。 可能是因为冷,明明有两张榻,最后俩孩子全都挤到了他这边,险些没把江大人挤下榻。 但太子是习惯了早起的,不一会儿,也醒了过来,外头滴水成冰,被子外头的脸冻的发木,太子动作飞快的起床穿衣服。 幸好便桶晚上没用,江大人又提了桶出来,打了水,太子出来,他就跟他道:“缸就算不买,盆是一定要买的,烧水的锅或者壶也不能少,便桶也要买一个……我们总不能每一顿都在外头吃,碗筷也要买一些。” 太子问:“可是你会做饭吗?” 江必安摇了摇头:“不会,这个我确实不会。” 太子道:“我也不会。” 两个人都很惆怅。 桃大郎神清气爽的起来,跟他们打招呼:“早啊!” 江必安道:“天佑还没起,你去看着天佑,我和小龙出门吃早饭,顺便给你们带回来。” 桃大郎慢悠悠的往东厢房走,一边道:“我老人家身体不好,早饭不能吃的太迟哟。” 还哟??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桃大郎这么促狭的? 江大人一脸平静道:“你放心,我先带了饭给你,我再跟小龙出去买东西。” 桃大郎这才点了点头。 江大人很擅长找好吃的早餐摊子,哪怕是在陌生地方,也很轻松的找到了一家馄饨摊子,跟太子吃完了,又给桃大郎和天佑打包带了回来。 等桃大郎吃完了,天佑还没醒,然后江必安想带太子出门买东西,桃大郎提醒他:“时辰不早了,天佑也该起了,也得带天佑出门见见世面吧?” 江大人恍似忽然失聪,只淡定的跟太子说着话:“牙人说往西走不到二里,就有一个早市,在早市上买,比在店里便宜……” 一边说着,两人就直接走了。 桃大郎:“……” 一个武夫,为什么这么不好忽悠?? 他只能自己去叫天佑起床。 天佑昨天是真的累了,他倒也不闹腾,就是不起,不管桃大郎怎么扯怎么叫,他就跟块小泥巴一样软趴趴的,哪怕架着他腋下把人直立起来,他眼晴仍旧闭着,睡的呼呼的。 桃大郎:“……” 第1244章 一家之主江大人 等到江大人和太子把一大堆东西买回来,桃大郎也没能把天佑叫起来。 江大人倒也没多说什么,只看着他道:“呵呵。” 呵呵什么的,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桃大郎就道:“弟弟啊,你儿子,还是你自己去叫吧!” 江大人没什么异议就进去了,一边蹲下检查着昨天封的泥,一边遥遥跟太子说话:“一会儿我们就出去玩玩,听说这边好玩的地方还挺多的,头着过年,到处都很热闹……” 还没说完,天佑就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就跟这话是跟他说的一样,软乎乎道:“哦,好呀。” 桃大郎:“……” 江必安示意桃大郎给他穿衣服,一边就找了一块石头当锤子,开始叮叮当当修缮门窗。 把门茬什么的全都修好,窗子反正也不能开,就直接从外头,沿着边儿堵了一条泥,封了起来,然后又把廊下那一眼灶也修好了。 一边修着,天佑也出来了,蹦跶着去找他哥去了。 江必安问桃大郎:“你会烧火吗?” 桃大郎摇了摇头。 江大人又问:“你会做饭吗?” 桃大郎又摇了摇头。 江大人沉默半晌:“那你会什么?” 桃大郎十分理直气壮的道:“我会讲道理。我就是专门来给孩子讲道理的,其它的,全都不是我的活儿。” 说了一半儿,他还捋了捋假胡子,特别的仙风道骨,“不对不对,我想起来,还有一个活儿也是我的,就是……给你们拖后腿,花你们的银子,你们哪天不小心赚多了,我就要吃肉吃好的养身体。” 江必安:“……” 还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呢!! 然后桃大郎就真的抄着手坐下了,非常的悠闲。 太子哄着他弟弟吃馄饨,而江大人颇有一家之主的自觉,就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飞来飞去,修修补补,终于把屋子差不多给修补好了。 然后他来回的在院子里转了转,院子后头有一棵枯死的树,他翻墙过去看了看,见后头没有人家,是一片小荒地,趁着四周无人,他两脚过去,就把树给踹倒了。 然后江大人手劈脚踹,利利索索把枯树拆成了数条,随拆随隔着墙往里扔。 本来效率还挺高的,结果才拆了一半,他小儿子就隔着墙开始叫他:“爹爹!爹爹!爹爹……” 没完没了,江大人只能停下道:“何事?” 小天佑萌萌哒道:“我来帮忙!!” 江大人:“……” 这个题他会解,帮忙的意思就是越帮越忙。 但是小屁孩儿隔着墙又跳又叫的,江大人毫无办法,只能跳过墙把孩子提过来,随手放在一边,然后小屁孩儿就学着他的样子,非常认真的一踩,一踩,一踩…… 江大人基本上是一脚踩断,大的再加一脚,然后就捡起来扔过去了,他小小人儿,踩十脚也踩不断,他还专找粗的下脚。 江必安看他执著的冲着一根枝子踩了无数下,正想着就这样也无所谓,不捣乱就行。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小屁孩儿就跑过来了,然后靠近他,他踩在哪儿,他就跟着踩哪儿……小脚丫无数次踩在他脚面上,虽然他踩树枝踩不断,但踩他,还着实挺疼。 江必安只能道:“你怎么不在那边玩?” 天佑的眼晴盯着他的脚:“那边的枝枝都踩不断。” 江大人:“……” 孩子,这不是树枝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江大人也没有经验,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给他一枝小树枝让他踩去。 他只能跟他开始了“只要我闪的够快你就踩不到我……”的运动,本来两刻钟就能干完的活儿,有了小儿子的帮忙,足足干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终于,蚂蚁搬家一样的全扔进了院里。 干完了江大人长出了一口气,没管来回蹦跶的小屁孩儿,理理衣服,又往里头走了走,盘算着等烧完了再拆哪一棵。 结果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块破败的墓碑,再走两步,又是一块。 怪不得这院子位置不错,却这么便宜,原来后头是块坟地。 但江必安对这个完全不在意,哪块地方没埋过死人?有块坟地,旁人都不敢走,没准儿更清静。 他就继续往里走了走,又发现了一棵枯死的树,比之前的树小一点,但也够烧几回的。 江大人怕被旁人抢走,正想着要不要也一起拆了? 就听后头叫:“爹爹!爹爹,你在哪里?天佑找不到你了!!” 叽叽喳喳的,就跟个小家雀儿一样不带停的……江大人长出了一口气,快步回来,啥也不用想了:“我在这儿。” 他一把抱起小屁孩儿,走到墙边听了听,院里没别的声音,才又翻墙进来。 这时候院子这边堆了一大堆,江大人也不整理,放下小屁孩儿,就地捡了几根,到墙边点起一个火头,等冻硬的地烧软了,又浇上一点水,重新和了一堆泥。 他刚才也是一边拆着树枝,一边突发奇想,要不然就用泥巴垒一个火盆? 省得俩孩子晚上冻的慌,老往他身上挤。 说干就干,江大人颇为兴致勃勃的把泥运进了屋,开始垒盆子。 天佑又又又过来找他:“爹爹,爹爹,我们出门找活儿吧!” “再等等,”江大人都习惯了,一边忙活,一边解释道:“牙行比我们人头熟,他要抽成,一定会上心的,他要是能找着,今天上午,最晚下午,一定会给我们信儿,比我们自己闷头找方便。” 天佑听了个似懂非懂,江必安这话本来也不是说给他听的,主要是说给太子听。 太子点了点头,又道:“那我现在能干什么呢?” 江必安道:“你要是想干活儿,就把我扔进来的树枝,往廊下收拾收拾,下雪的时候不会太湿,好点……要是不想干活,就跟大伯联诗去吧。” 太子想了想,就过去找了桃大郎,于是桃大郎纡尊降尊的坐到了这边,太子一边收拾柴枝,一边跟桃大郎联诗。 江必安听着外头一大一小的声音,弯了弯嘴角,结果还没等他愉悦一会儿,就见天佑两只手连同两只袖子……全都伸进了他的泥巴里,又捏又掐,玩的不亦乐乎。 江大人:“……” 江大人额头的青筋都冒出来了,长吸了一口气,站起来:“你先别动,你在这等着,千万别动!” 第1245章 做梦都能笑醒 江大人是真的小跑着出门,快速洗了个手,回去想给小孩儿挽起袖子来,结果进门一看,小天佑两只手都抓在了他的泥盆边上,已经捏出雏形的泥盆子,已经完全分辩不出形状,袖子更是糊的本色都看不出来了。 江大人:“……” 所以,小孩子什么的,真的是……一时叫人喜欢,一时叫人崩溃。 不管怎么样,江大人还是艰难的在两边卧房都垒起了火盆子,然后又给小儿子换了衣服下来。 但江大人从小的日子虽说不怎么样,也是有下人的,还真是很少自己动手洗衣服。 正笨手笨脚的洗着,外头牙人就拍了拍门,进来了,一进门就笑道:“哟,大变样了,江郎君可真是个勤快人儿!” 江必安急转了张老实脸出来:“过奖过奖,可是做工的事情有消息了?” “对对,”牙人笑道:“你的活儿倒是好找,其实是现成的,这头着过年,信义阁天天儿的往这边运酒,运的多,要雇运酒的小厮,范家出手大方,手脚麻利的一天就能赚个百十文呢!” 他笑了两声,又道:“不过我得抽头一天的一半儿工钱。” 江必安道:“应该的,你帮我找工,也是辛苦。” 他顿了一下:“我听你的意思,是我儿子也能有活儿干?” “有有有!”牙人笑道:“令郎这个,其实也是巧了,我瞧着令郎聪明俊秀,就不是个寻常人儿,但毕竟年纪小,我一时还真不知道往哪儿荐合适,但是谁晓得这么巧,一大早我去信义阁问你的事儿,信义阁的掌柜与我说,想找几个会做帐的人,哎,我说了半天好话,才说叫令郎去试试……不过我也是认实了令郎的话,不成,可是不给工钱的,好处就是你们爷俩都在一处地方,也好有个照应。” 他一边说着,太子也早就出来了,静静听着,听他说完了,就看着江必安。 这种牙行做事,其实一般还是靠谱的,因为他们吃的就是这种两头联络的饭,也不是一锤子买卖,所以除非碰上寻仇什么的,否则不会介绍人去那些不好的地方。 江必安又问了两句,然后就直接带着太子,跟着牙人去看了看。 牙人一路走一路就介绍:“这信义阁,可是大名鼎鼎,如今的家主范年,当年还曾见过圣上!!” 他一脸的“你们震惊不震惊?” 江必安只好道:“真的?” “当然了!!”牙人十分熟练的讲故事:“当年圣上还在茂州竹林村,卖神仙酒,而那会儿圣上年纪还不大,才十二岁!先帝爷也还没有赐她皇商身份,信义阁的家主子范年范老爷子,去了茂州,见到了圣上,也见到了皇上,然后从圣上的酒坊,买了足足两万斤的神仙酒!” 他连连咂嘴儿,“自此信义阁的生意,真真是踩了风火轮一样往上蹿,这就是沾了财神爷的财运啊!直到如今,那份皇上当年亲笔书写,圣上也签名用了印的契书,还供奉在信义阁的堂上呢!!” 太子听的津津有味。 江大人当年是细细查过唐时锦的,之后也一直关注,还真听过信义阁的名字,面上不动声色。 到了信义阁,门脸儿很大,看起来生意也极好,牙人带着他们从后头进去,笑眯眯的一介绍,掌柜的直接就一抬手,示意人把江必安带走了。 江必安跟太子对了个眼神儿,太子示意他放心,江必安就直接走了。 然后掌柜的上下打量着太子:“你会做帐?” 太子道:“我上过大庆商学院,会……” 其实太子说大庆商学院,是因为他只知道这个,正想继续解释,掌柜的已经眼都亮了:“哦?财神爷的大庆商学院?那你来吧!!” 太子没想到他家阿娘在民间的信誉这么高,还有点儿小紧张。 毕竟他学这些,都是王慎行封了少师之后,慢慢教他的,只有理论,没有实践,学的也不多,他还真有点担心表现不好,影响了大庆商学院的信誉。 没想到,进去一看,帐目非常简单。 太子十分慎重,仔细的看了看帐簿,确认非常简单。 信义阁不是杂货铺子,他更类似于一个“批发商行”,主要是卖给商人,走货量大,做的东西其实只有那几样,而出货量大的更少,核算起来非常简单。 就这,还用特意找人?自己随便算算就可以了啊! 太子于是三下五除二一通算。 不到一刻钟就算完了,掌柜的进来一瞅,数字跟之前核算的对上了,不由抚掌叹道:“不愧是财神学院出来的人才啊!!” 这就算通过了考验,他这才带着太子去了后头,已经有好几个帐房先生在算了。 太子毕竟年纪小,一走进去,就有人皱眉。 还有个山羊胡子嘲讽道:“范掌柜,你这是把令郎带来了吧?” 太子性子沉稳,就跟没听出来一样,向室中几人团团拱手,施了礼。 掌柜的看他这气度,更是暗暗欣赏,嘴上笑道:“我儿子要能这么出息,我做梦都能笑醒。” 一边就叫他坐下,跟另一个人道:“刘先生,你别看这孩子小,财神学院出来的人才!你看着安排吧!” “哦!”不止一人抬头打量他,然后那个“刘先生”就走过来,并没有对小孩子的敷衍,温和笑道:“怎么称呼?” 太子道:“刘先生好,小子江小龙,先生叫我小龙就好。” “好,小龙,”刘先生就把厚厚的账簿移过来:“我先跟你说说……” 他就先说了说,太子静静的听完,才道:“先生,商学院教过一种‘表格’,就是先把同类帐整理成表格,然后再算,速度会快很多。” 刘先生道:“哦?你详细说说。” 因为如今对帐,是怎么对呢,帐本一个月一本或者几本,是竖着的,一页一般是八框或者十框,一框一帐,记帐方式类似于“xx取xx多少多少”这样的。 例如帐里面有一百种东西,一样样核算下来,就相当于每一种东西都要翻一遍帐本,效率肯定高不起来。 而表格,现代人都懂,直接一个商品名称后头哗哗哗加数字,一目了然,所有东西统共只需要翻一遍帐本。 都是老帐房先生了,太子一说,刘先生和其它人都懂了,就停下手里的活儿,围拢过来听着太子说,太子真没想到,在商学院入门级的知识,在民间居然没人知道,立刻更加认真的给他们讲解。 只有山羊胡子一脸不屑,在旁边不住的道:“老祖宗用了多少年的东西不用,倒听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的话。” “什么表格,听都没听说过,你们也不怕误了核帐!” “天天说什么财神学院,也没见财神学院出个状元!” “我看你们是昏了头了,什么也信,还真把……当成财神爷了!” 第1246章 成的大器吓死你们 太子在这边讲解,他就在旁边不住嘴的叨逼叨,虽然不敢明说,但显然对于唐时锦和商学院都十分不屑,大家都没有理他,学的十分兴奋,简直就是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太子讲完了,才抬头直视着山羊胡子,冷冷的道:“你可曾吃过新粮?” 山羊胡子一愣,太子冷冷道:“新粮是圣上给的,也不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你吃过吗?” 山羊胡子一时脸青头涨,这年头,谁没吃过新粮? 太子冷冷道:“皇上登基以来,从无到有,百废待兴,诸般事务哪一样不需用钱?国库是谁丰,天下是谁定,三岁小孩都知道!你也是大庆子民,瞧着也是念过书的,竟连这些都不懂,还有脸藐视圣上,轻视商学院,乱臣贼子,叫人恶心。” 太子哪怕易了容,仍旧是个漂亮斯文的少年,进来之后态度谦和,教人毫不藏私……看起来很好欺负。 万没想到,一翻脸竟是如此的言辞铿锵,气势凛凛,山羊胡子憋的脸都青了,有心想还嘴,却愣是没敢说出口来。 好一会儿,刘先生才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小龙,来,我们俩搭伙儿,赶紧做了好拿工钱回家过年。” 太子点了点头,犹盯了山羊胡子一眼,这才轻撩衣袍坐下了。 这种方式一用上手,立刻就能觉出效率飞一般的提升,本来要算好几天的帐,居然一个下午就算完了。 范掌柜笑的跟朵花儿一样,给他结算了工钱。 帐房算是比较高收入的工种了,范掌柜可能是听刘先生说了,大方的给了太子三百文的工钱,相当于干了三天。 头一回拿工钱的太子,十分高兴。 那刘先生过来同他道:“小龙,你住在何处,我还有几个朋友的铺子也需核算,到时我约你一起。” 太子笑吟吟的说了,刘先生就与他同行了一段路,一边道:“我其实是五凤斋的帐房,一到年底,这些大商大铺都需核算,我就到处帮忙,赚一些辛苦钱……今天那人姓朱,也是做我这样的营生,因为算盘打的快,人称算盘朱,一向与我不对付,今儿估计是冲着我的,倒是连累了小友。” “不在这个,”太子正色道:“他藐视圣上就是不对,人或有种种性情,但大节大义不能有失。” 刘先生不由佩服,笑着揽住他肩:“小龙说的对。” 一边说着,太子也见到了站在道边等他的江必安。 江必安静静的看着两人,刘先生也察觉到了,松开手道:“小龙,这是你家人?” 太子道:“家父。” 刘先生笑着上前拱手,一边恭惟:“令郎着实聪明机敏,将来必成大器。” 江大人心说当然,他成的大器说出来能吓死你们,一边含笑谦逊了几句。 两边互拱手分开,一分开,太子就兴奋起来,拉住他手:“我赚了三百文钱!!三百文!刘先生说,到明儿还来约我一起!!明儿的活儿也不用愁了!!” 江必安道:“你头一天赚的银钱,要抽一半儿给牙行的。” “啊?”太子受到了小小打击,十分不舍得,但一咬牙仍是道:“没事,反正我还会再赚的!爹爹,你赚了多少?” 江必安伸出手,手心约摸三十几枚铜钱,太子吃了一惊:“这么少?” 江必安道:“自古以来,卖力气的总是赚的最少的。” 顿了一下他又道,“我这个,给牙行的,码头会直接扣下,所以这些就全是我们的了,你这个信义阁没扣,给了你,这是给你人情,让你可以少给牙行一些……” 太子道:“那却不必,既然当初是这么说定,那就按说好的来。” 江必安也没有阻止。 太子十分兴奋,江大人心情也不错,两人午饭都没吃,饥肠漉漉,还顺路买了晚饭回家,江大人还买了一些姜,心说以后都得给孩子喝点姜汤,免得着凉。 但两人都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小天魔星。 当时出来的时候,两人都以为是看看,一会儿就回来,明早才会上工,所以直接走了,压根就没想到要叫天佑。 结果没想到两边都是立马上了工,一上就是一下午,被抛弃的小天佑,伤心欲绝的哭了两大场,怎么哄都哄不好,桃大郎没病都累出病来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桃大郎就跟个破布娃娃一样摊在榻上,累到精神恍惚,小天佑刚结束第二场大哭,正在旁边抽哒。 江大人进了堂屋没找着人,过来一找还吓了一跳。 天佑哇的一声就哭了,扑上来抓着他衣裳,哭的说不出话来。 桃大郎躺着,有气无力的控诉:“弟弟啊,你也太不象话了!怎么可以背着我们天佑偷偷的跑出去!还一去就是一下午!!天佑还好心帮忙捡树枝,结果一转头你们就偷偷走了!简直太过份了!有你们这样当爹!”他一指门口的太子:“当哥的吗!?” 江大人:“……” 天佑一边爆哭,一边还点头,显然觉得他说出了他的心声。 江大人就一个想法。 桃家人是怎么活这么大的,怎么这么多年,都没被这货给气死呢? 不说好好安抚,还疯狂拱火? 江大人只能抱着小儿子解释:“我本来没想立刻上工,只去看看的,没想到他们缺人,立刻就叫我上工,我这还是早回来的,还有很多人还在搬。” 天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反正,反正你不能,扔,扔下我!!” 行,听的出是唐时锦的儿子了,这不讲理的劲儿,十足像她。 然后太子看了半天,过来道:“天佑饿不饿?我赚到工钱了,我们买了好几样东西,我还给天佑买了麻团儿,天佑想不想吃?” 天佑的哭声顿了顿。 江大人沉声道:“再不赶紧吃,天都要黑了,我们没有蜡烛,只能摸黑吃了,想吃什么都看不到。” 天佑于是抽抽哒哒的停了哭,然后几个人就去吃饭了。 虽然江大人和太子没吃午饭,桃大郎和天佑倒是吃了的,但仍旧吃的很香。 吃完饭天还没黑透,太子就跟他们说着他这一下午的经历,江大人在廊下艰难的生起火来烧水,想让大家临睡前洗洗,一边也在听着太子说话。 说真的,太子这个表现确实好,有礼有度,不能更棒了,桃大郎也是不吝夸赞。 第1247章 江大人翻车了 太子道:“可是大伯,这个方法明明就很简单,我一教他们就会了,商学院也已经有了这么多年,而这里离京城这么近,为什么他们还不会呢?” 桃大郎道:“你知道当年,你娘……圣上为了推广商学院的预算,使了多少招儿吗?前后好几年,文章写了好几篇,到如今,也只有少数的人知道,却仍旧不习惯去用。百姓就是如此,对于他们不了解的新鲜事情,要接受是很难的。因为他们不了解,所以,他们担心学不‘会’,或者担心学不‘对’,所以索性就不去学习。没有试过新方法的便利,他们根本不觉得旧方法麻烦,他们宁可用自己能掌握的旧方法,因为这样他们会觉得稳妥和安全。” “但是说慢也慢,说快也会很快。就像如今,像你这样,‘进入’他们,像他们的同伴一样,一教,他们就能接受了,等过两个月你再来看,这整个县城,可能都已经在用这样的方式了。” 太子缓缓点头,开始托着腮,静静的沉吟。 那边,江大人被呛的咳嗽了半天,终于把水烧开了,先洗了碗,倒出来要喝的水,然后又把水烧到温热,大家轮着洗了脸,可是只有一个盆,哪怕能混着用,洗脸和洗脚用一个盆,他们也是坚决不能接受的。 所以……由干净变邋遢很容易,这大冷天的,大家全都没有洗脚就上了床。 江大人把炉里的木炭放进了半干的泥盆,本来以为烧到一半儿的炭就不会有烟了,没想到在外头看着没烟,门一关,呛的不行。 江大人不得不承认,他这是想当然了,只能起来把木炭又清理了出去。 他再高手也是血肉之躯,忙了整整一天,也累的狠了,把俩孩子搂进怀里,就睡着了。 第二天用过早饭,刘先生果然来找太子,江必安郑重的拜托了他照顾儿子,然后直接带着天佑去上工。 信义阁的酒走的是水路,虽然知道暗里有影卫,江大人仍是千叮万嘱了一番,让天佑万万不可靠近水边,不要离开他的视线,就在旁边玩儿。 小屁孩儿满口答应。 江大人这才去干活儿。 因为不能暴露功夫,所以这会儿就是纯下力,一缸酒是二十斤,扛回旁边的车上,再拉回铺子里。 所以常在这边卖力气的,都会自备两个皮垫子,垫在两肩上,两肩来回的倒,运东西不硌的慌,也不伤身体,江大人仗着功夫好,也没当回事,就这么照常扛,一边不时的留意着不远处的天佑。 小天佑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他知道这不是能玩儿的时候,所以虽然好奇,也没往水边走,就在近处跑来跑去。 很快,他就发现了聚在一起的一伙孩子,看上去比他大些,小的八九岁,大些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天佑性子活泼,向来不认生,立刻跑去跟他们道:“你们在玩什么啊?” 为首的孩子转头一看,见他衣着普通,立刻骂道:“滚远点儿,不然揍你!” 天佑都愣住了。 他从未面对过这样直白的恶意。 另一个孩子伸手推了他一把,“你聋了?赶紧滚!” 江必安远远看到,脚下一顿。 看小小孩儿张着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呆呆的,回不过神儿来一样,顿时心疼不已,忍了忍,暂时没有过来。 然后天佑就迅速转头,跑回了原来的地方,遥遥看了看江必安,见他看着他,好像是放了心,又看了看那边的一群孩子,有点委屈的低了低眼。 江大人长吸了一口气。 他如今真是体会到了老父亲的心情,反正现在,他真是很想过去把那伙小混蛋打的满地找牙。 他眼不见为净的别了脸,又看了看小天佑。 小家伙孤零零的站在一辆闲着的车旁边,仍旧遥遥看着那一边,小小一只,看着着实可怜。 江大人又长吸了一口气,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瞧瞧他。 身后有人推了他一把:“磨矶什么呢!你快点!” 江大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那人纯粹就是手贱,被他冷眼一扫,还吓了一跳,嘀咕了两句就绕开他走了。 江大人也没有再往天佑那边看,而是别开头继续往那边走。 小孩子一般也不想太多,也不要什么面子,被拒绝了之后,仍旧一直看着那伙孩子。 其实那伙孩子干的活儿,在后世很多小车站都有,就是你一下车,就有人凑过来:“住旅馆不?旅游不,要车不?要地图不?车票卖不卖?” 烦归烦,有时候还真挺方便。 这伙孩子干的,就类似于这个活儿,但这地儿又不是什么大县城,其实还是挺清闲的,而且这年头的人也节俭,很少花这样的钱,所以他们轻易没有生意,也所以,见到天佑才会这么凶,怕他抢生意。 小天佑正瞧着他们,没多大会儿,却有一个瘦猴一样的小孩子,过来跟他道:“哎!你是新来的?” 小天佑还挺高兴有人跟他说话的:“是呀,我前天才刚搬来的。” 那孩子上下打量他:“你叫什么,几岁了?” 小天佑道:“我叫天佑,马上就满五周岁了,我是正月初五的生日。” 那孩子并不关心他哪一天生日:“哦,我七岁了,我叫罗近糖,你可以叫我糖哥。” 小天佑道:“哪个近,哪个糖?” 罗近糖被他问的一懵:“什么哪个近……反正就是离糖很近的那个意思。” “哦,”小天佑乖巧的道:“糖哥。” 罗近糖跟他站到一起,两人个子差不多高,他道:“你爹在那干活?” “对,”天佑投桃报李:“你爹也在那吗?” 罗近糖道:“对。” 他正想说话,天佑又主动挑起话题:“哪个是你爹啊?” 罗近糖摸了摸鼻子,有点不耐烦,随便一指:“那个黑衣服的就是。” 小天佑道:“骗人!” 他还吓了一跳:“什么?谁说我骗人了?” 小天佑义正辞严的道:“那个明明是我爹!” 罗近糖:“……” 他只好道:“我说的不是他。” 他想再指一个黑衣服的,却发现这一波人,还真没有穿黑衣服的,毕竟水边冷,扛大包的人都穿老麻布的大袄,那是一种灰白色,脏了也不是黑色,这么纯正的黑,还真就只有江大人一个。 罗近糖道:“我爹可能进船仓里去了,哎先别管这个。”他凑他近些:“我们合伙赚钱吧?” 小天佑眼睛锃的就亮了,也配合的凑近:“怎么合伙赚钱?” 罗近糖于是吧啦吧啦一通说。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248章 财神儿子最双标 罗近糖比那些人年纪小,夹缝求生,他干的是什么活儿呢? 他捡垃圾。 字面意义上的捡垃圾。 他捡这些来回的商行,搬卸拆包时扔下的那些个绳子木条,然后收集到一起,晚上去当柴火卖。 因为这个活儿,利润实在是太低了,又实在是太繁琐了,累一天赚不到三五文钱,所以连那伙孩子也不屑抢,这个孩子才能干下来。 而罗近糖过来叫天佑,当然也不是看他顺眼,而是看他小,好忽悠,想着捡个免费劳力,多捡一点是一点。 但没想到,他说完了,天佑就头脑清晰的问:“能捡多少,能卖多少钱呢?” 罗近糖含含糊糊:“卖不了多少钱。” “卖不了多少是多少?”他追问,“到底能卖多少钱呢? 罗近糖真没想到这孩子这么点大,就这么精明,恼羞成怒:“一天也就能赚三文!我两天给你一文钱!” 天佑摇头,罗近糖急了:“我一天给你一文总行了吧?” 天佑仍是摇头:“不行,我爹不叫我去水边儿。” 是的,财神儿子就是这么双标,如果赚的多,我可以不听我爹的话,一文钱……那我就要做乖孩子。 江大人远远的早不知道看了多少眼,看这孩子不像个好孩子,怕他欺负天佑,正想过来,就见旁边一个懒洋洋的闲汉,觑了他一眼,意思是让他别打扰。 虽然那闲汉面容陌生,但一看那双眼,江大人就认出来了,这是吴不争。 他也就不过来了,吴不争就倚在两人七八步的地方,听的不亦乐乎。 罗近糖被小天佑一句话,险些没噎死,但看江必安人高马大的,也不敢对他动手,气哼哼的就想走。 然后小天佑拉住他手:“糖哥,你别急,”他一双大眼骨碌碌的:“我有一个好办法赚钱。” 罗近糖半信半疑:“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天佑萌萌哒道:“有呀,我阿娘说……”他顿了一下,估计是在回想这句话有没有不能说的地方,然后才一本正经的续道:“做生意不能想着赚钱,而是要想着投其所好。” 罗近糖万般不屑:“做生意不想赚钱想什么!什么头好脚好的!” 天佑有点急了:“不是头好,就是……意思就是,就是要换位思考!你要卖给谁,你就要把自己当成他来……来思考!” 吴不争听的十分惊奇,忍不住调整了一下姿势,挨他们更近了一些。 要知道,唐时锦虽然给他取名叫唐鑫琰,但其实,并没有限制他一定要学做生意,所以也从来没有认真的教过他,只是碰上了就说几句,或者她与旁人说,听几句,居然能说的头头是道! 罗近糖听的似懂非懂:“为什么要当成他?” 小天佑照搬了当时唐时锦说的话:“就比如说现在天好热,你坐在马车里,热的不行,觉得冰棍好吃又赚钱多,就卖冰棍,就卖不掉!你要想想,赶路的人全都是大人,全都是穷人,又没有孩子吵着要,哪有人有钱买冰棍,可是大汗淋漓,口渴的很,如果一文钱就能买三碗茶,看起来赚的少,其实过来的人,一半以上,都不会不舍得这一文钱,一天下来就赚的多了。” 罗近糖倒是听进去了:“可现在是冬天啊!” 他看了看左右:“再说也没有赶路的啊?” 天佑也顿了顿,看看左右,然后他道:“现在是冬天,全都是干活的人……” 罗近糖道:“我知道了,应该卖热水!” “不是不是!”小天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都说了,要换位思考,你怎么听不懂呢?他们干活儿,你看头上都有汗,他们不冷!不喝热水!” 小伙伴儿有能耐,罗近糖服贴的很:“那喝什么?” 小天佑道:“这边没有卖吃的,他们中午没地方吃饭!我们可以帮忙买些饭来给他们吃!他们这么累,肯定不愿意自己走!我们帮他们买了,赚一点点钱……他们肯定会答应的。” 吴不争听的简直佩服好么!还会举一反三了!不愧是财神的儿子! 罗近糖听着也觉得很有道理。 然后他点了半天头儿,想起了一个重要的事情:“可是我们没有钱。” 会心一击。 小天佑也呆住了。 然后他道:“没事儿,我们可以赊账!” 其实这整个计划都不完善,但这个路子是对的。 但此时,吴不争并不知道路子对不对,但他也没有阻止。 然后小天佑就拉着罗近糖往县里走。 江必安遥遥道:“天佑!” 小天佑这才想起他的便宜爹:“爹爹,我一会儿就回来!”他怕他阻止,小腿儿跑的飞快,一溜烟儿就没影儿了。 吴不争有心要看看他要干啥,就跟了上去。 他们出来,说是除了生死影卫不能露面,可其实,归根到底是为了锻炼孩子,“爹”跟着有可能不如不跟,所以江大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跟上来。 这整个县城就不算大,跑过去也就一刻来钟,罗近糖是个小地头蛇,天佑拉着他跑到街上,居然还晓得比较了一下价格,然后就进了一家包子铺。 他冲着包子铺老板,扑闪扑闪大眼睛,乖的跟个年画娃娃一样:“大叔好。” 老板一回头,笑眯眯的:“哟,哪来这么好看的娃娃啊?你有啥事儿?” 天佑仰着脸儿道:“我想跟你做个生意。” 老板笑的哈哈的,旁边的食客也在笑,老板笑道:“你家大人呢?” 天佑道:“不用大人,天佑就能跟你做生意。” 老板就有点儿皱眉了,他看了看左右,收了笑:“行了行了,去别处玩吧,别耽误我做生意。” 天佑愣了愣,拉住他衣袍:“大叔,我真的跟你做生意。” 老板眯了眯眼:“那你有钱吗?” 天佑道:“我现在没钱,但是……” “去去!”老板彻底没了耐心:“没钱你闹腾什么,赶紧的走吧!我这儿忙着呢!” 天佑小小一只,身不由已的被他推着背往外走,预想的话根本就没有机会说。 罗近糖藏在外头看着,捂着肚子笑的直打跌,小天佑鼓着一张小脸儿,窘的小脸儿泛红。 皇家团宠八殿下,在独立生活的第一天,就遭遇到了心灵的重创。 天生情商高的孩子,也天生擅长察觉众人的情绪。 他比太子长的更像唐时锦,从小就漂亮奶萌,嘴甜乖巧讨人喜欢,下人奶娘影卫就不用说了,家人朋友面前也是无往不利,他习惯了用撒娇卖萌让旁人放弃原则改变主意,习惯了嘴甜就能得到他想要的。 他万万没想到,在外头,喜欢……根本就一文不值,他们就算喜欢他,也只随便喜欢一下,根本不会给他任何东西,别说帮助了,连一句善意的话都不会有。 而且更多的人,根本就不喜欢他。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249章 天佑的第一笔生意 小小孩儿满脸黯然又茫然,垂着眼一言不发。 吴不争看着都觉得心疼,正想着要不要充做路人过去安慰两句,没想到小孩儿居然就转回头,看着另一家包子铺,捏着拳认真的道:“他很忙,我应该直入正题才对。” 罗近糖愣了一下,缓缓的收了笑。 在这一刻,他忽然就觉出了自己和小伙伴儿的不同,也觉出了自己刚才嘲笑他的可笑。 他甚至还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却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在之后漫长漫长的岁月里,也还一直记着这一刻的感觉。 吴不争更是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他还以为小孩儿受了打击,在黯然神伤,可其实,他在难堪之余,居然已经在总结经验教训了……哪怕他是错的,这样的心性也极为难能可贵了。 小天佑颇为坚定的,又走去了另一家包子铺。 然后他这一次直入正题,跟老板道:“我想要几十个包子,但是我现在没钱,我拿了去,午后再给你送钱来,可以吗?” 这个老板倒是和气。 其实一般来说,这种做街坊生意的老板,大多都很和气。 可是和气归和气,他仍旧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 一般来说,要赊欠,你起码要先建立起“信誉”,老板认识你,知道你是干啥的,知道你还的起,知道确实是临时有事……才会赊给你,否则一般不会赊欠的。 就算你是大人也不会。 但是天佑这一次,总结经验,觉得是自己年龄太小了,然后他拉了比他大的罗近糖过来,各种鼓励打气,最终……两人一起去了,但仍旧失败了。 一直跑了四五家,从一家店铺出来的时候,天佑看到了店里摆的惜时钟,脚下一顿。 他道:“来不及了,”他就直接拉着罗近糖,又跑回到了码头边,拉着他一通嘀咕,然后自己跑到一个人面前,仰着脸,大眼睛眨巴眨巴:“大叔,你中午需要我们帮忙买包子吗?多给一文钱就行。” 那大叔道:“不用了,我带了干粮。” 天佑也不气馁,又换了一个人,重复同样的话,一边还搞推销:“吃包子多热乎啊,比吃干粮舒服。” 有个大叔乐呵呵的道:“小孩儿,我去买十个包子,还能便宜两文钱的,这不等于你们赚三文钱?” 天佑显然是迅速把“原来买多了还能便宜”这个知识点录入了脑子里,飞快的道:“大叔,我们不骗人的,如果能便宜,我们就把便宜的两文,再给你一文,还是等于我们赚一文钱。” 大叔笑了,摸了摸后脑勺:“那行。” 他就真的给了他三十文钱,笑道:“要十个,能便宜两文就给你两文,你们要是找的人多,便宜的还能更多,都给你们。” 小天佑当时就兴奋了,眼儿都亮了,他回头与罗近糖对视了一眼,回头道:“好的,谢谢大叔,你放心,我一定跑很快!” 旁边人笑道:“刘三,你也不怕这孩子拿着钱跑了。” 大叔笑道:“不会。” “不会的!”天佑一指不远处的江大人:“我爹在那儿!我不会跑的!” 江大人也早就看到了,便放下酒坛子,向四周拱手:“这是我儿子,多谢诸位兄弟帮忙了。” 众人也都放了心,又有一个人给了他几文钱,这些卖力气的人,一天能赚一百来文,加上吃不好没力气,干活少了更不合算,所以在吃上还算大方,本来也会到那边吃,这样省了跑腿,总体也没多花钱,所以掏的还挺痛快,有买包子的,有买馒头的。 罗近糖眼看着天佑都收了两份钱了,看着也不算难,一咬牙也过来了,壮着胆子上前说话,两小孩儿不一会儿,就收了十来份钱。 江大人遥遥看着,嘴角一直弯着。 而不远处,之前那伙十来岁的孩子,也在遥遥看着,不时的向这边指一指。 江大人看了一眼,眼神微凝。 这边扛肩的至少有二三百人,但远处的人就不买帐了,最终,他们只收了二十来份钱。 倒也刚好,再多了,两小只也拿不了。 天佑脑子灵的很,谁买什么,记的很清楚,飞也似的回来,时间刚好,把东西分下去,两小只足足赚了近三十文钱,天佑分到了十六文,罗近糖分到了十五文,两人都笑的合不拢嘴儿。 然后天佑才蹭到江大人身边,江必安把他搂在膝上,拿了带来的水囊,他提前放在身上,水还是微暖的,小家伙把嘴儿凑上,连喝了七八口,江大人拿油纸包着包子,喂了他一口。 天佑咬了一口,都不迭的嚼,就趴在他耳边:“爹爹,我赚了十六文! ” 江必安笑道:“了不起。天佑厉害。” 天佑笑的眼儿都弯起来,一边又道:“我让老板多给了我一个包子,一个包子三文,我等于赚了十九文!!” 江大人夸人的话乏善可陈:“天佑真厉害。” 两人把包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江必安看了看不远处,那伙孩子仍是遥遥看着这一边。 江必安想了想,还是提醒了天佑一句。 小天佑倒也没不高兴,他看了一眼那边儿,眨了眨乌亮的大眼,然后煞有介事的皱起了小眉头。 江大人被他这副小大人的样子可爱了一脸,没忍住,轻轻亲了一口他的脸。 天佑更向他偎了偎,认真的思忖。 这种事儿,他倒是能想明白。 能赚的钱只有这么多,你有了,他就没了,或者少了,肯定不高兴呀。 这些人的午休时间,绝不会超过两刻钟,父子俩的温馨时光也只有一小会儿,吃完饭江大人继续去干活儿,小天佑也继续在四周溜达。 罗近糖又跑了来,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核桃雕的小篮子给他:“这个送给你。” 难得被小朋友送礼的天佑,很高兴的接了过来,罗近糖见他喜欢,整个人都放松了些,一边帮着他绑在手腕上,一边就道:“这是我爹雕的,不值钱,就是图个吉利,能保平安的。这个篮子上是平安两个字,你知道平安是什么意思吧?” 天佑点了点头:“知道。” 他拉住小伙伴的手:“走,我们去做市场调查!!” 罗近糖也不知道啥叫市场调查,但反正没事儿,就跟着他走了。 两人在街上转了一大圈儿,回来的时候,就叫那一伙孩子给拦住了。 罗近糖一见那伙孩子过来,脸色就是一变,咬了咬牙,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天佑前头:“卫哥,你拦着我也没用!钱我早就放下了,我身上半文钱也没有!”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250章 知识的力量 为首的孩子走了过来。 他其实也就十二三岁,也是瘦猴一样,却做出了凶狠的样子,道:“他,新来的?” 罗近糖道:“他爹在码头扛活儿,你打他,当心他爹去找你!” 那孩子哼了一声,然后他直接道:“从明儿开始,你们别去了,你们这活儿,我看中了!他就算有爹,我就不信他能天天盯着他!” 罗近糖咬了咬牙,气恼,却毫无办法。 小天佑却从他身后,伸出了一个头:“你姓卫啊?” 那孩子道:“姓卫怎么样?” 他问:“哪个卫啊?” 孩子很骄傲的道:“卫王的卫!!” “哦!!”天佑站出来,特别认真的道:“卫王的卫,那是帝卫家呀,帝卫家是保家卫国的,你怎么能欺负小孩子呢?” 姓卫的孩子猛的顿住了,脸上闪过一丝羞愧。 谁没有个英雄梦,这伙孩子天天到处跑,戏文说书都是听过的,他们知道保家卫国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帝卫家。 孩子于是恼羞成怒:“关你什么事!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明天开始,不许再去了!” 天佑一点都不怕,更不认生,跑上去拉住他手:“卫哥哥,你别急。” 那孩子被他拉的都蒙了,一时都忘了要甩开,面红耳赤道:“谁,谁是你哥哥!别乱叫!” 天佑可可爱爱的跟他道:“卫哥哥,你不用赶我们走啊,我们可以一起的,我跟糖哥哥正好也做不完,我们大家可以一起做生意哒。” 他扳了扳小手指头:“我今天问过了,就比如包子,买十个能便宜两文钱,买一百个,老板说能便宜三十文钱,三十文诶!!所以我们只要多找几个人,便宜的就会更多,十个人就是三十文!二十个人岂不是能有六七十文?不光我们能赚到,他们自己也便宜的,我看今天我们走了之后,还有很多的叔叔,最少有四五十个叔叔过来这边吃饭,如果这些叔叔的饭,全都让我们来买,我们一顿就能赚到最少二三百文钱,二三百文啊!” 姓卫的孩子都快被他算蒙了。 他根本算不过这个帐来,半天才道:“真的?” “对啊!”天佑有理有据的道:“而且还有很多带干粮的叔叔,我阿娘做了太阳灶……” 其实他纯粹就是说溜嘴儿了,但是其它孩子都没注意,天佑自己也没注意,往下续道:“我问过那边做饭的阿婆,婆婆说这个天也是能把饭做熟的,所以如果我们买一个太阳灶,那我们可以给带干粮的叔叔做饭,有带熟饭的可以给他们热饭,一顿收两三文钱,这些叔叔肯定会答应的……” 姓卫的孩子倒是听的很认真。 一直到他说完了,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兄弟们,忽然灵魂发问:“这些主意是不错,可你都已经跟我们说了,那我们还要你们干什么?我们自己就可以做,人也够,还不用分给你们钱。” 天佑呆住了。 他小嘴儿微张,眼睛张的大大的,惊讶的看着他,万万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人如此不讲武德。 藏身暗处的吴不争,都忍不住要心疼他们的八皇子殿下了。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天佑说出了一句无比铿锵,无比有力的回答:“我识字!!!” 姓卫的孩子:“……” 虽然不知道识字具体有什么用,却是不明觉厉,无可抗拒。 八皇子殿下的学业水平,也真的仅仅只能算识字而已,可是在这一刻,一直偷懒摸鱼的八皇子殿下,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知识的力量。 然后两拨孩子就此合为一伙。 一通名,天佑发现这里头有好多名字带糖的,光近糖就有俩,还有象糖、学糖,多糖……一问之下,姓卫的孩子,卫多糖十分鄙夷:“你连这都不知道?因为财神爷姓唐,所以大家都想沾一点财气啊!!” 天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万万没想到自家娘亲在民间,有如此多的信徒。 小屁孩儿更加昂首挺胸,虽然不能吹,但还是觉得自己更牛了。 一伙孩子,足有十一个人,一起去看太阳灶。 太阳灶,其实价格还是很亲民的,一个太阳灶,也就五十几文钱。 可五十几文,他们也买不起,大家凑凑大概能够,可最主要的是,大家心存顾虑,不愿出钱。 正当吴不争以为,小天佑会回家要钱的时候,天佑却向那木匠道:“那我们租可以吗??” 木匠铺子直摇头:“不租不租,租了我就没法卖了!” “大叔,”天佑长在宫中,对主旋律很了解:“圣上做这个出来,就是为了便民的呀,我们就是民呀。” 老木匠生生被他说的一愣。 其它孩子也是一愣。 天佑续道:“我们租一天,给你五文钱行吗?这样十天你就赚够了呀,就算我们只租一天就不租了,还是很新的,还是可以当成新的卖掉的。我们肯定很小心很小心,不会弄脏的。” 卫多糖立刻帮腔:“对呀,我们肯定不会弄脏的!我们会很小心的!” 老木匠摸了摸头:“那……你们用什么押着?” 天佑道:“我就住在蒲扇街,我们姓江,我们不会逃走的!” 老木匠最终还是点了头。 毕竟这伙孩子天天在街上转,他也看着脸熟,跑不了,就算跑了也就几十文钱。 众孩子一声欢呼,天佑的小嘴儿更是抹了蜜一样:“谢谢大叔,大叔你人最好啦,你一定会发财的!!” 老木匠被他哄的高兴,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还细细的教了他们怎么用,几个孩子就把太阳灶抬走了。 一路走过来,这些孩子都十分兴奋,连卫多糖也道:“你也太厉害了,太会说了,我都没想到还能租!!” 罗近糖落在后头,有些不高兴,毕竟小伙伴儿,本来是他自己的小伙伴儿的。 然后卫多糖回头道:“你们都住在哪儿啊?谁家最近,就把太阳灶放在谁家?” 罗近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就住在码头街。” 卫多糖一摆手:“那就放你家!你可看好了!” 罗近糖道:“放心!” 于是一伙孩子呼啦啦的去了罗家。 罗家地方不大,房屋破败,但确实离码头很近很近。 天佑当初租那个院子,就被震惊了一把,如今看到更破的,更加震惊,他倒是没说出来,只是瞪着乌溜溜的大眼四处瞅。 但卫多糖几个全都是穷孩子,完全不觉得意外,挑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把太阳灶放好,就道:“先放这儿,明儿辰正左右,我带人过来抬!” 罗近糖应下了。 几个孩子就出来了,卫多糖问:“天佑,你去哪儿?” 天佑道:“我要去码头接我爹爹。” 卫多糖道:“你爹又不是不知道路!还用你接!” 天佑道:“可是我爹不知道我知道路啊!” 这话有点儿绕,但大家都听明白了,卫多糖垂了垂眼,就向几个小弟道:“你们先回,我送天佑过去。”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251章 招人疼的小皮蛋 天佑倒是很高兴,就拉住了他的手。 有两个孩子也跟了上来,四个人一起往码头走。 走出几步,就听有人道:“天佑。” 天佑一回头,见到太子,就很兴奋的跑过去,对他们道:“这是我哥!” 太子其实也没有穿长袍,也是一身粗布短褐,但一看那个架势,就跟他们不一样,卫多糖明明年龄大些,还是莫名的有些怯,犹豫了一下就道:“你哥来了,那我就不送你了。” 他就带着他弟弟走了。 太子也很操心,一路问着弟弟,生怕弟弟结交了不好的朋友。 天佑叨叨叨的说了一遍,等见了江必安,天佑不厌其烦的又说了一遍,回家见了桃大郎,天佑又说了第三遍。 然后再一算钱,今儿天佑赚到了十九文,江大人赚到了一百六十来文,太子赚到了二百八十文。 三人在路上就买了些饭菜,饱饱的吃了一顿,浴桶暂时买不起,但也终于买了洗脚盆和毛巾,还买了蜡烛和一点木炭,晚上烧了水,关起门来,大家痛痛快快……凑凑合合的各自洗了一遍。 桃大郎“病着”,啥也不干,江大人还得摸黑洗了几人的内衫。 天佑整个人包在被子里,举着手叫太子:“哥,你给我解下来。” “解下来做甚么?”太子一边帮着把小核桃解下来,一边道:“不是说朋友送的。” “对呀!”天佑道:“他说能保平安的,送给你。” 太子一愣:“送给我?” “对啊!”天佑小大人儿一样道:“天佑白天跟爹爹一起,大哥是自己一个人,天佑不放心。” 太子又是一愣。 然后他沉默的看着幼弟,笨手笨脚把绳子系到了他手腕上。 太子轻声道:“谢谢天佑。” 江大人进来关上门,一边脱掉内衫,一边看着小哥俩儿的互动,嘴角微弯。 天佑这孩子,皮归皮,却是真的招人疼。 第二天一大早,天佑照常跟着江大人上工,卫多糖也很靠谱,早就把太阳灶搬了过来。 卫多糖能当孩子王,也是有自己的智慧的,临来之前,就分派了任务,哪个孩子负责哪一拨……来了船之后怎么轮,还不住的叮嘱大家不要记错了,不然以后这些大人就不爱找他们了。 干这一行的孩子,个顶个儿的嘴甜,而且卫多糖也很给力,昨天小天佑叨叨叨算的那帐,他虽然背不过,意思却领会到了,跟人说的时候,立刻活学活用。 还有很多人问他们明儿还来不来,若是来,他们就带生的干粮来,家里省火,还能吃热乎的,一天两文真不算贵。 生意非常的顺利,几个孩子各自记着自己收的帐,天佑还被卫多糖安排“记帐”。 这种简单的数字帐,天佑倒是会写,划拉的地上一大片。 但罗近糖年纪小,又有些放不开,收到的就远不如旁人多,有些郁闷,遥遥看了一眼被众人簇拥的天佑。 一直忙活了一上午,到了中午,几个孩子飞奔去买吃的,然后再飞奔回来送,大人们少花了钱,还不用跑腿,也都非常高兴。 干完了一算钱,足足赚到二百二十多文,扣掉租太阳灶的钱,天佑眼都不眨就算出帐来,一个人能分二十文多点,不到二十一文,但因为主意是他出的,所以卫多糖做主,直接大家一人二十文,天佑拿到了三十文。 天佑还给他们上课:“我阿娘说了,做生意,最好的就是双赢。” 几个孩子也在奢侈的吃包子,一边问:“什么是双赢啊?” 天佑道:“就是都赢了,都没吃亏,这些干活的大人没吃亏,我们也没吃亏。” 有个孩子道:“可是包子铺老板吃亏了啊!” “没吃亏啊!”天佑道:“他卖的多了呀!” 卫多糖问他:“你真的念过书??” “当然了!”天佑很骄傲:“我认识很多字的!” 卫多糖道:“那我名字,你会写吗?” “会呀!”天佑于是一个一个的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 这些孩子的名字大多不复杂,也不生僻,天佑教的得意洋洋……结果教到后头,有个孩子叫刘小鸜,这其实是一种鸟的名字,但是小天佑……不会写。 小天佑脸儿羞红,小声道:“你别急,我明天问了我哥,就来教你。” “没事儿,”刘小鸜不在意的道:“反正我学了也用不到。” 天佑想了想:“要不这样吧,我教你们数字吧?” 有的孩子道:“这个有啥用啊?” 天佑认真道:“认银票啊!” 有的就笑道:“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赚十两呢,认银票干啥!” “这也说不定呢!”卫多糖却道:“天佑你教吧。” 于是天佑就在地上教他们写数字,天佑连阿拉伯数字也会,全都教了他们,几个孩子有的不大感兴趣,有的却凑在旁边,很认真的在学。 江大人遥遥看了好几眼,看小屁孩儿架势十足的,不由得脸上带笑,旁边的人好像也自动跟他熟了起来,不时与他聊两句:“你这孩子不错啊,脑子灵便!” “就是啊,我看他最小,这伙孩子却都听他的。” “以前这些孩子都瞎跑,这孩子一来,就想了这么个主意,真是聪明!” 江必安连连笑道:“过奖。” 他无师自通的凡尔赛了一把:“这孩子确实聪明,就是皮的很。” 其实这些扛活儿的,也就中午这一顿,孩子们忙一上午,下午就没事了,几个孩子是真的认真学了一下午。 然后看时间差不多了,孩子们才抬着太阳灶回去,仍是放在罗近糖家。 罗近糖正送他们走,忽然脸色一变,一把抓住天佑手腕:“我送你的篮子呢?” 天佑一愣,罗近糖盯着他:“你扔了?” “没有呀,”天佑萌萌的道:“你说能保平安,我就给我哥哥带了,我哥自己出去赚钱,我想让他平安。” 罗近糖的脸色顿时就好了起来:“哦,”他想了想,瞅了门口的几个人一眼,又跑进屋,飞也似的拿了一个新的出来,重新系到了他腕上:“这个可别送人了,这是我给你的。” 他给他看了看腕上,一个磨的连字都没有了的小篮子:“我们一人一个。” 天佑郑重点头:“好,我们一人一个。” 罗近糖送了他们出去,卫多糖仍是带着两个弟弟,送天佑回了码头。 这次太子那边结束的晚,两人又等了两刻钟,太子才出来,却很高兴,一见他们就道:“我今天赚了三百六十多文钱!” 他顿了一下:“明儿刘先生说兴许上午就能结束,下午我请你们去泡堂子好不好?” 第1252章 全天下最有钱 江大人笑出声。 环境改变人,这才几天,太子殿下都会说泡堂子了。 天佑问:“什么叫泡堂子?” 太子道:“就是在外头洗澡澡,我问了刘先生,说可以一家人洗一个小池子,不跟别人挤,一个人只要三十文钱,我们一家也才一百多文!刘先生说,你人小,与他们打打价儿,兴许一百文就够了!爹,好不好?” 江大人笑道:“可以,天佑上午忙完,下午就清闲了,我下午也早走半个时辰,接了大伯,一起去。” 太子很高兴,还问弟弟:“你今天赚了多少??” 天佑举着三根小手指头:“三十文。” 太子勉励道:“不错了。” 天佑问:“为什么同样都是一天,哥能赚这么多,我只能赚这么少?” 太子道:“自古以来,都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天佑认真的道:“可是我也用力也用脑子了。” 太子顿了一下。 江大人笑道:“你娘有钱没钱?” 他自答:“她全天下最有钱,所以,你现在做的事情,起初做的小,确实赚的少,将来越做越大,赚的就多了……包括你哥哥,现在也是在为商贾做工。” 天佑恍然:“对哦!!” 他想起来又问:“哥,鸜字怎么写?就是鸜鸟的鸜。” 太子拿过他手心,一边走,一边细细的写给他,一边又问:“怎么要问这个字?” 天佑道:“我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但是这个我不会写……” 太子微微沉吟,然后他道:“天佑,不如这样,你不是说中午忙完,下午就没事了吗?下午,你可以带他们到我们家,让大伯教他们一点。虽然我们待不久,但能学一点是一点。” 其实太子这是典型的上位者思维,若是唐时锦在这儿,可能会更倾向于让天佑继续教。 但让天佑继续教,是对天佑好。 让桃大郎教,却是对那些孩子们好。 这就是太子与唐时锦,或者说炎柏葳和唐时锦的不同,唐时锦有时候还真做不到这么……着眼大处,大公无私。 天佑倒是很高兴,他并不是一个喜欢为人师,或者喜欢地位“高”于同伴的人,他更擅长融入并成为团宠,所以他并不介意自己不能当先生。 于是几个人买了吃的回去,就跟桃大郎说了。 桃大郎咳了两声。 江大人警告的盯了他一眼。 他眼神儿在说,你要敢说你病了不让孩子花钱老子就让你真病。 桃大郎触到他这个眼神儿,笑出声:“好,那就这么定了,明儿天佑忙完了,就带人回来找我。” 天佑应下了。 于是第二天一去,天佑就跟他们说了。 卫多糖有些犹豫:“会不会不太好?你大伯伯不是生病了?” “没事的!”天佑道:“大伯答应了!大伯超有学问的!” 卫多糖还是犹豫,最终道:“算了,不用了,我们……我们学了其实也用不到,就是平时闲着没事儿,你随便教一些就是了。用不着大人教。” 天佑虽然是个情商高的孩子,但是限于经历,他是真的不懂这些穷孩子的自卑,既然他们不愿意去,他也就没再说。 等忙完中午这一拨,分了钱,又比昨天多赚了一些,天佑赚到了三十五文钱,其它孩子也赚到了三十二文,大家都很高兴。 然后天佑仍是在地上教他们写字,教的是他唯一会的三字经。 正教着,就见太子过来了。 太子今天一上午就忙完了,回了家见弟弟没回去,就来码头找了找,然后就见弟弟在教这些孩子念书。 天佑在学问上其实真不算好,但三字经毕竟有点儿意思,比学名字好玩,大家倒是听的津津有味。 太子性子与炎柏葳相似,在学问上比较认真严谨,听着直皱眉,就过来道:“天佑,你这句解释的不对。” 他一过去,几个孩子都站了起来,太子温言笑道:“我是天佑的哥哥,我叫江小龙,我也念过书,我给你们讲吧。” 几个孩子对视了几眼。 太子很快就发现他们不自在了。 他一边在弟弟空出来的位置坐下,一边又道:“讲三字经其实也用不到,我给你们讲财神经吧?” 大家顿时很感兴趣,卫多糖道:“真的?” 太子笑着点头。 他如今与这些商贾帐房待着,真的是时时刻刻能感受到,自家娘家在民间的威望。 他们把大庆商学院叫财神学院,把商学院教材叫财神经,把商学院出来的人叫小财神,对此十分的迷信。 所以他一说要讲财神经,这些人排斥全无,立刻坐正了,屏声息气的坐着听。 从这儿就能看出来,太子和天佑,明显就不是一个路线。 有些东西确实是天生的,天佑情商高,天生擅长融入任何群体。 而太子,就是一个天生的上位者,他即便亲和,也是有距离感的,是一种上位者的礼贤下士,却有引导和领袖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的会向他聚拢,团结在他的周围。 这种东西很微妙,但确实,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太子花了一个时辰左右,讲完了一段儿,一边就笑道:“今天就讲这些吧,讲太多囫囵吞枣,不好领会,讲这些,你们回家再琢磨琢磨,琢磨透了,将来没准儿也是小财神。” 大家也就纷纷站了起来,有的还嘴甜道着谢。 卫多糖与大家交换了几眼,就道:“小龙哥,你明儿还来吗?” 他其实比太子大,可是小老百姓,也没啥别的尊称,就直接叫哥了。 太子也笑道:“说不准。小卫哥,几位,我明儿若是没空,你们就跟着天佑回家,听我大伯讲后头的,慢慢的听完就好,我大伯病中憋闷,你们去了,也好给他解个闷儿。” 卫多糖咬了咬唇。 虽然他们什么也没说,但是他好像能感觉到,他们在这儿待不久。 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他终于还是厚着脸皮答应下来,“行,多谢了。” 太子站起来,拍了拍他肩:“小卫哥,天下很大,其实赚钱不一定就是最好的,我觉得你十分聪明,我讲的时候你领会的极快,若有机会,就去读书,你一定会很厉害的。” 卫多糖张了张嘴,苦笑着没说什么。 江大人早就告好了假,一直等着儿子们都进行完了,这才过来:“走吗?” 天佑很高兴,立刻站起来,抢着扑进他怀里,一边跟小伙伴儿们炫耀:“我们去泡堂子啦!” 第1253章 江大人也会疼的 他们回去接了桃大郎,就去了太子打听好的那家澡堂子。 天佑这种不算大人,讲了讲价,一百文钱一家人就进去了。 从大池子过去,小天佑直接就惊呆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果男,满眼都是鸟儿飞来飞去……惊的他站在门口张大了嘴巴:“哇!!” 逗的一伙老少爷们直笑,还有人冲他拍手:“来,娃娃,叔带你游几圈儿!” 天佑还以为是真的,退了两步,直摇头儿,抓住了江大人的手,进了里头小间儿。 南方人很多理解不了,其实在北方,几乎每一个县城都有几家澡堂子,洗大堂子才五文钱,老街坊扔三文钱过去也能进,便宜极了,一进去一大伙人泡在池子里,真跟下饺子一样。 但有很多人是喜欢“泡堂子”的,所谓的泡堂子,其实并不止是“泡”。 水池子旁边有好些大木床,不光可以搓澡修脚拔火罐儿,甚至还可以点菜喝酒,几个北方大汉光着膀子,腰间缠块布,要一点花生米蚕豆什么的,懒洋洋的侃着,能喝好几个时辰。 这事儿其实在京城中最为风行,老京城有好多老少爷们都干过,江大人也干过。 不在于吃,主要是那种兄弟们之间裸?相见,放松惬意的感觉。 当然了,也有太子打听的这种小单间儿,这种大多是一家人,或者几个老兄弟想聊事儿的才会要,确实清静些,池子其实也不算小,泡着就跟泡温泉一样。 因为有孩子在,江大人和桃大郎都没脱光,留着底裤进了池子,小天佑则豪放的全都脱光,小光屁股猴儿直接站在池边,往里就跳。 他们选的这一间,有一个天窗,雾气蒸腾却不憋闷,光线也不错,倚在池边,感觉还挺放松的。 炎柏葳教过孩子游泳,只是池子小,游不起来,天佑来回乱扑腾,分别踩了三个人不知道几脚,还踩出不同来了,转过身来,摸了摸桃大郎的肉肉:“大伯,你为什么这么软,肚肚上还有这么多肉肉,是因为你弱吗?” 桃大郎:“……” 这问的,咋说呢,不愧是你娘生出来的…… 文人=弱鸡,这就是唐总的逻辑。 桃大郎摸了摸孩子一圈圈的小肋巴骨儿,“对,我弱。” 天佑摸了几下,就没了兴致,又扑腾扑腾,游到了江大人身边。 江大人和桃大郎的身材,完美体现出了文官武官的不同。 桃大郎其实比起弟弟们,真不算弱了,但肉肉仍旧显的松,但江大人却是标准的武人身材,一身的毽子肉,漂亮的腹肌胸肌臂肌,摸哪儿都硬梆梆的。 这就是太子和天佑一直想要的身材,天佑羡慕的到处又踩又摸,太子守礼不好意思,但也瞅了好几眼,一边还问:“我将来也能这么壮吗?” 江大人失笑道:“当然。” 他一张嘴说话,水都溅嘴里了,江大人一手按住面前扑腾不停的小屁孩儿:“天佑,你消停些!” 小屁孩儿滑的不行,小屁股肉乎乎,一按还按脱了,天佑乐的嘎嘎的,双手按着他肩就要往上跳。 结果这一按,天佑忽然咦了一声,猛的收回了手。 其实江大人的动作完全没有异样,也完全没有吭声,但小天佑还是觉出不对了,他趴过来,瞪着俩大眼,仔细的瞅了老半天,确认江必安的两肩全是青青紫紫的。 他都震惊了,笑容全收,瞪圆了大眼睛,用手指着:“爹,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江大人被他的小表情逗的想笑:“没事儿,扛的多了就这样了。” 天佑瞪大眼晴看了他很久:“会疼。” 一边说着,他的眼晴都渐渐的红了,看着他重复:“会疼的。” 江必安笑道:“不疼,没事。小事情。” 漂亮的小孩儿,黑亮黑亮的大眼晴,静静的瞅着他。 他似乎天生能对旁人的苦乐感同身受,越想越难过,忽然张开小胳膊,软软的搂住了他,小脸儿挨着他的头,好像难过的不得了,心疼的不得了,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必安都愣住了。 他本来根本没当回事儿,可是此时,被这么个软乎乎的小人儿搂着,他的心情真的是……复杂到无法言喻。 晚上。 京城里。 唐时锦和炎柏葳叕叕听完了吴不争的汇报。 吴不争每天乘着海东青来回的跑,这边亲自盯,然后回来又亲自汇报。 唐时锦两人天天都得听完了才能睡的着。 起先是担心,但是后来,真的是越听越觉得骄傲。 唐总每天脑子里循环无数次:我儿子真的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 大儿子这么棒,小儿子也这么棒!! 棒极了好么!棒呆了好么!棒到她不敢相信好么! 她真的经常被感动到泪水涟涟。 听完了她叕问炎柏葳:“今天能写信了吗?” 炎柏葳无奈的道:“写吧,别提那边的事情。” 唐时锦又道:“我要不要把禄儿派过去?现场教学?” 自己说完了,自己又摇摇头:“还是算了,第一次,哪有不犯错的,犯错也是一种成长,而且是更深刻的成长。事后再复盘,效果会更好。” 炎柏葳点了点头。 锦临大帝有些不高兴。 唐时锦当然知道他为啥不高兴。 虽然本来他就是在耍阳谋,算计江大人移情,可江大人真的对俩孩子视若已出,这个“父亲”当的太好了,他就有些吃醋。 可这个活儿,旁人还真干不了。 一来,敢让太子和天佑真吃苦,真受罪,真干活儿的,满朝就没有几个人,反正薛允望是绝对不敢的。 戚曜灵倒是敢。 但戚曜灵这个人,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很“正”的人,他冷情偏激,更习惯单打独斗,他并不是一个很“生活”的人。 江大人却不一样。 虽然他时常说自己不是好人,但其实,他真的是一个很“正”很“真”的人,非常有人格魅力的大男人,这种“父亲”带孩子,是真的会给孩子巨大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而且他不光敢,他自己也非常的接地气,他并不是在“演”,而是在“做”。 让他去当寻常人,他就是一个寻常人,让他扛活儿,他就踏踏实实的扛活儿,他自己就完完全全的成了这个人,这才会给孩子巨大的代入感,让他们也会不由自主的跟着,真正的“进入”这种生活。 这看起来寻常,却极为难得。 这样的教育,这样对心态的锻造,万万金难求。 这样的人,满朝真的只有这么一个。 唐时锦觉得,让他去,让孩子跟他去,这是炎柏葳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两个孩子全都会为此受益终生。 她真的感激不尽。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254章 江哥哥我想死你了 唐时锦铺开纸,亲自给孩子们写信。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句话其实是真理。 倒不是说父母不爱乖孩子,可是乖孩子,因为他乖,叫人省心,所以父母总会习惯的对他少一些注意力。 比如现在,唐时锦就明显能察觉到,她还是更担心自己的皮蛋小儿子。 但情感归情感,她还是会有意识的去平衡这种心理。 所以,她给大儿子和小儿子,全都单独的写了信,哪怕小儿子字还认不全,她仍旧给他写了。 天佑这水平,如果在现代五岁儿童中,其实是普遍的,但在这个年代……世家圈子中,确实不多了。 太子在他这个年龄,三百千早就溜溜儿的了,能写能背能释义,可天佑到现在,才将将能背囫囵,为了骑大鸟鸟学会了三字经,三天学会,三天忘光,真是……也确实该管管了。 不过可以想见,有了这一回“小先生”的经历,等到他回来之后,自己就会去努力了,本身要求就不一样,不求他能考科举做学问,但起码要在及格线以上。 因为不能暴露他们在监视他们,所以唐时锦的信全都写的不长,也没有提那边的事情,很快就写好,交给了吴不争。 吴不争就带了回去。 这天下午,天佑把孩子们都带了回来,让桃大郎给他们讲课。 卫多糖这孩子想的多,上门前还花了十几文,买了一份糕点,不管怎么说,也算一份礼物了。 唐时锦的地位摆在这儿,满朝官员就没有没学过财神经的,哪怕心里偷偷鄙夷,脸上也是不敢不学的,桃家人当然也都学过。 所以桃大郎给他们讲,完全不费力气。 而且桃家人,似乎天生就擅长当先生,尤其知道待不久,桃大郎也讲的格外实用,深入浅出的,反正几个孩子,哪怕不爱学习的,都渐渐的听住了。 晚上等他们回来,桃大郎还跟他们道:“小龙说的没错,卫多糖这个孩子,确实有些天份,只可惜啊……”他摇了摇头。 卫多糖他没爹没妈,因为他爹以前当过码头的管事,所以从小就在码头这块混。 后来他爹出事死了,他别的也不会,就仍旧在这一片瞎混,叔伯顺手照应一二,渐渐聚集起来这么一群孩子。 他天天带着的两个弟弟,其实也不是亲弟弟,是与他爹一起出事的几个人,家里的孩子,没人管就一直跟着他,年纪差不多,跟亲兄弟一样。 天佑道:“我们走的时候,带他一起走,可以吗?” “不可以,”桃大郎正色道:“这个天下,这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我们帮不过来。” 天佑道:“可是别的我们都没有遇到呀,这个我们遇到了呀!” 桃大郎温言道:“天佑,要帮一个人,不能心血来潮,也不是只给银子就可以的,这是很重的人生。你必须要想明白,你能给他什么,他需要什么……他出身贫寒,一步登天,对他来说,未必是好事。人在艰难中,一步一步的走出来,得到的不光是银子,也是对心性的锻造。我们可以给他一些帮助,但是不能做主,把他这一段‘经历’一下子清扫掉,这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他顿了一下,“若有一天,他能科举有成,走到我们面前,我们可以帮他一把,但现在……不要。” 天佑听的似懂非懂,却认真思考。 桃大郎又道:“其实必安……弟弟,你为什么不教他一点功夫?他如今当着这个孩子王,跟什么江湖帮派不也差不多?会一点功夫不是更安全?教一些救命三招什么的,能保命也不错。” 江大人淡淡的道:“一听就知道你是听锦儿胡说八道过。这世上没有救命三招……他如今这样,小打小闹,会打架不一定是好事。” 桃大郎道:“但是他年纪渐长,以后就没法小打小闹了。” 这话倒也没错。 年纪小,做些什么,旁人也不会在意,但年纪渐长,再这么厮混下去,那这个人在旁人眼中,就是个二流子了。 可是,这么半大的孩子,学武,确实不一定是好事。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这并不是一句空话……如果这些孩子一直胆小怯懦,畏畏缩缩,哪怕不能成大器,却也起码不会惹大事。 但如果学了武,内心膨胀,难保他们不会生出什么收保护费之类的心思。 如果学了为恶,那还不如不学。 江必安皱眉沉吟。 半晌他才道:“你再看看吧,全教是不可能的,你看看那个卫多糖心性如何,若是行,就单独教他几招。” 桃大郎道:“你不是说没有救命三招么?” 江大人觉得,他都习惯了唐时锦这一拨人的促狭画风了,淡定的回了一句:“这不是救命三招,至多算保命三招。” 一边说着,有人敲了敲门。 这都大晚上了,谁啊? 江必安就出去开门,稍微改扮的吴不争在外头,一本正经的道:“信政司,有人给你们送信,你签收一下。” 江必安十分淡定的道:“多谢。”一边就接了过来。 吴不争双手抱着他的手,用气音无比缠绵悱恻的道:“江哥哥,几日不见,我想死你了!!” 江大人眼皮都没抬一下:“我看你也没死。” 天天在他眼皮子下头晃悠,还几日不见,他直接一把抢过信,无情的关上了大门。 本来大家为了省钱没点蜡烛,但既然有信,就把蜡烛点了起来,还点了两根。 然后拆信。 这信做的完全像真正信政司传的,封的严严实实,拆开来四封信,全是唐时锦的笔迹,分别写着,江大山收、江二山收、大宝收、小宝收。 学霸小太子一下子就认出了字迹,欢喜道:“阿娘的信!” 学渣小天佑跟他娘一样,根本认不出字迹,听了也很开心:“给我看!给我看!” 于是江大人淡定的把信一分,各人看各人的。 唐时锦对孩子,有一些自己的小坚持。 就类似如今这种情况,是个人给孩子写信,也会让大的照顾小的,让小的听大的话。 可是她就觉得不要这样。 她倒不是觉得不该有兄弟情,而是她觉得,他们尚未到需要“兄弟并肩做战”的时候,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所以在这个阶段,他们应该抓紧一切时机吸收外界的信息,努力完善和成长。 所以她的信,也是这个风格。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255章 前尘往事 她给太子的信很慎重。 她告诉太子,这个天下很大很大,有很多人,很多事,形形色色。 世上并没有纯粹的黑白善恶,每一种东西的存在都有它的道理。 所以他需要做的,并不是立刻让事情按着他以为的“好”的方向去转变,而是要多一点耐心,仔仔细细的看清楚。 看清楚,了解透彻,再去想要不要改变,要如何去改变。 因为他要改变的,并非一人一事,而是一种人,一类事,所以,一定要慎重,要看清楚,想清楚。 但同时她也说了,你有错的权利。 因为你如今初入世,是在了解和学习,所以你完全可以随时把你的想法,向桃大郎,或者写信给爹娘去交流,不要怕错,因为你如今并不是做决定的人,而是提建议的人,所以你大可以畅所欲言。 而给小天佑的信,则十分童真。 跟他说宝贝你出门开不开心呀?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有没有认识小朋友呀?跟小朋友都做了什么,阿娘我如今怀着小妹妹不能出门可真太羡慕你啦,你跟阿娘说说好不好呀?我们一起来聊一聊好不好。 其实唐时锦真不是个温柔的人,但给儿子写起信来,却字里行间都流淌着温柔。 至于桃大郎,她给他写了一篇文章。 用她半通不通的文言文水准,给他写了一篇文章,讲了一个故事。 什么狐狸、老虎和两只虎崽崽生活在一起,探路捕食什么的讲了一大套,意思倒是很明白,就是分工合作……你的角色就是留守教师,不需要你干多余的活儿,但将来论功行赏肯定也会少的你懂的吧? 他懂,他当然懂。 这就是典型的,唐总式的,我知道你没错但我还是想找你麻烦……嫌他消极怠工又知道他其实并没有消极怠工,想让他做的更好一点但又明知道他这样才是最合适的…… 但对桃大郎来说,除了两处语法错误有点辣眼睛之外,完全没关系。 最后唐时锦还说了一点,让他教拼音。 这一点,桃大郎倒是听进去了。 他是真的从小念书到大的,有习惯了的教授方式,加上太子指定了要教财神经,所以是真的没想到要教拼音。 但要为这些孩子着想的话,教拼音,还真是必要的。 毕竟拼音简单好学,几天就能教完,教完了之后,送他们一套注音版的三百千,之后就可以自学了,能学到多少,就看他们自己了。 大家围着两支蜡烛,都看的很认真,室中安静了好一会儿。 然后仍旧是天佑第一个开始嚷嚷:“我要给阿娘写回信!!” 江大人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信猛的一收。 因为动作实在太快了,桃大郎情不自禁的向他的手一瞥,就看到他手里信纸满满的字迹,虽然好像只有两张纸,但也比他的信长许多许多。 桃大郎还真有点好奇,唐时锦会给他写什么。 但他虽然不算真君子,也算半君子,所以一瞥即收,江大人已经把信收进了怀里。 太子倒是没注意别人,听了天佑的话,正想说他也要写回信,忽然一顿:“我们好像没有笔墨。” 还真是啊…… 文房四宝还是挺贵的,他们根本就没有买,天佑和太子教学是直接在地上写,连桃大郎上课都没有用这个。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天佑一脸沉痛的道:“我们……真的好穷啊!!” 这孩子真是超级入戏,好像早就忘了他是财神儿子,堂堂的皇家八殿下。 江必安被他逗的笑了两声:“那明天去买一些吧。” 太子道:“我明天回来,请刘先生一起,买一些纸笔吧!” “我去买吧,”桃大郎道:“上午我去买,顺便买几个随身本,随身笔,到时候我找块板子,写出拼音来,让他们抄了回家去背。” “对啊!”太子道:“我怎么没想到,应该先教拼音的啊!” “嗯,对,”桃大郎坦然无比的伸出了手:“买本子需要银子,小龙,给钱。” 江大人:“……” 太子倒是神色自然,拿出了钱袋子,道:“大伯不常出门,要不我把银子交给你拿着吧,我平时也用不到。” 桃大郎点头:“可以。” 江大人冷嘻嘻道:“大伯又老又病,银子带多了没准儿会丢,还是你自己带着吧。” 太子一个迟疑,桃大郎一把抓过了钱袋子,给了他一个挑衅的微笑,如果没意会错,桃大人的意思是“那我非得丢给你看看!” 但桃大人敢不要脸,江大人就敢更不要脸,他站起来又把钱袋子抢了回来,打开掷了二两给桃大郎,余下的又给了太子。 桃大人:“……” 秀才遇上兵什么的,桃大人看着他叹了口气,就站起来走了。 江大人想去点火,业务不熟练,点了半天又灭了,天佑打着哈欠道:“我们睡觉吧爹爹,昨天都洗了澡澡了,还洗脸做什么。” 江大人:“……” 我觉得你说的对。 于是几个人就这么睡了。 江大人静静的躺着,听着两个孩子翻来翻去,然后呼吸沉沉的睡着了。 他却一直没能睡着,无声的注视着头顶的黑暗,犹豫着要不要起来把信看完。 事实上,在打开信之前,他以为唐时锦肯定又要叨叨,让他对她儿子手下留情的。 没想到,信的内容着实出乎他意料。 他惦记着后文,终于还是悄悄起身,把被子掩好,去了堂屋,点亮烛火,把信看完了,然后……就更惦记了。 但不知为什么,这种惦记和那种惦记不一样,反正江大人一梦到天亮。 其实,唐时锦在这方面确实很渣,对她来说,你喜欢我只要不妨碍我那就跟我没关系……所以她从来不会“刻意”给江大人写什么,但同样也不会刻意不写什么。 就非常的自然而然。 但是这一回,她真的很感激江护。 所以她很认真的想了想,这封信要怎么写,要怎么写才能让江大人读起来,感觉比较愉快。 最后,她就跟他闲聊了一段儿。 她跟他倒没避讳,直接跟他说,这几天听到他那边的事了,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是一个警察。 对,警察,这是她前世的一个朋友。 因为她曾经确实是一个小混混,所以对于警察,她其实是一种又向往又烦,又信任又躲,又崇敬又排斥……种种的矛盾心理。 曾经在她小有身家的时候,她遇上过一件事儿。 她有一次出差的时候,包里发现了伪装的很好的毒品。 第1256章 神仙也能熬成鬼 因为那天的事情,看起来完全就像一个意外,那里平时是没有缉毒犬的,那个时候是他们恰好收队经过,而她是做这一行的,包里的化妆品全都不是市面上买的,全都是非卖品。 总之整个过程就非常的完美和戏剧化。 她被抓进去之后,想破了头都想不出来,这案子要怎么查,甚至想不出来是谁下的手,她自认非常擅长识人了,可怎么都不觉得身边有这样的人。 反正她内心煎熬,觉得要坐冤狱了。 然后枯等了几个小时之后,那边的那个警察队长就来审她。 换成如今的她,她当然知道,不管是晾几个小时,还是一上来就“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什么的,连诈带吓,都是套路,可是那个时候,她还很嫩,她还真不知道。 总之,那个警察队长和同事就来审他。 那个时候具体说了什么,她其实都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审完了之后,她自己很懊恼,觉得表现很差,这个冤狱是坐定了。 而且因为是当场抓住的,证据又都对她不利,连律师都不让见。 就在她惴惴不安的时候,公安局直接把她给放了。 但是,并没有告诉她具体咋回事儿!只说跟她没关系!! 混混这种人,怂的时候是真怂,皮的时候也是真皮。 反正一听说跟她没关系,她整个人瞬间满血复活,然后就很想知道到底是咋回事儿……到底是为什么呢?到底咋回事儿呢? 她好奇的抓心挠肝,然后就去跟那个队长偶遇了一下,死赖活赖的非要请他吃饭。 顺便,很巧的是,那个人也姓jiang,音同字不同,他姓姜,名叫姜亦甘。 她发家早,那会儿人还很年轻,舔着脸一口一个警察叔叔的叫,甜言蜜语的,就想让他给点儿暗示,解解疑惑。 姜亦甘八风不动。 吃完饭想去结帐,可她早就料到这个了,去的是她自己的店,店员都听她的,根本不收,于是队长先生只能承了她的请,但啥也没跟她说,倒是被她硬要到了微信号。 她也忙,见套不出话来,也就暂时偃旗息鼓。 结果几天之后,他给她发了一条:“案子破了。” 她当时真以为是发错了。 但想着借这个由头可以再去探探口风,于是又去找他,姜亦甘恰好有空,就还请了她。 然后跟她说案子破了,东西之所以在她包里,是一个吸毒者碰到缉毒警心慌之下,正好她擦肩而过,就放进了她包里……还告诉她,为什么觉得她不像,因为她就从一开始,就认定了毒是在她那瓶化妆品里,其实不是。 总之就比较阴差阳错。 警察在她心里挺有光环的,加上她觉得队长这个“人脉”也挺有用的,就时常跟他约个饭。 姜亦甘十回有八回没空,但有空的话也会出来。 一直到有一回,她去警局门口接他,有人叫她小嫂子,她当时就震惊了,然后才发现误会了。 要知道,现实不是电视剧,能做到支队长的男人,真没有帅的。 天天熬夜,三餐不继焦心劳神的……神仙也能熬成鬼。 但那个队长,长了一张很耐老的那种脸,就是炎柏葳江必安这一种骨相有棱角的脸,所以看起来英俊而威严。 可不管再怎么英俊威严,看起来也绝对不是年轻人了,她是真心以为他四五十岁,叫叔叫的诚心诚意,万没想到这位居然还不到四十,还没结婚。 总而言之,她知道是误会了。 她那个时候,还没开娱乐公司,在她心中,事业才刚起步,一脑门儿的的雄心壮志,大业未成何以为家什么的……完全没这个意思,赶紧跟他解释了一下。 他就笑了,跟她说:“我早就知道了,你不用听他们瞎胡闹。” 然后两人照例一起吃了饭。 但之后毕竟是尴尬,关系就渐渐淡了。 一直到好几年之后,她已经颇有身家,也早就把大本营搬到了首都。 偶然回去参加朋友的婚礼,却意外跟一个警察坐在了一起。 她问起姜亦甘,那警察道:“前两年就调走了。” 唐时锦其实也不怎么挂念这位,只是成年人之间找个话头寒暄,没想到那警察倒好像有些感慨,跟她道:“其实你跟我们姜队,还挺有缘份的。” 她父亲滥赌成性,后来有一回,因为在家里找不到钱,就疯狂殴打母亲,她偷跑出来,打电话报警,处理这个案子的,就是当时的姜亦甘和他的师父。 因为当时她母亲伤重没救过来,还留下了一屁股债,当时姜亦甘就印象很深,一直记着那个七岁的小女孩儿。 那警察续道:“不知道你发没发现,姜队暗中照应过你,当时他还亲力亲为,掀了两个赌博窝点……但有些债明面上是合法的,就没办法了。所以后来那个案子涉及到你,姜队就一下子想了起来,跟我们说了这事儿,当时我们刘副还说,这样的家庭确实很容易成长为潜在的犯罪人格。” “但后来一接触,姜队就说不是,他就挺高兴的,后来你请吃饭,他去了,也是想细细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后来吧,反正就是挺喜欢你的,说你身上有股子韧劲儿,他嘴上没说,但是队里的人看的出来,打趣他也笑……再后来,就是你去了,大家闹你那一回,之后,他就严厉警告了我们,不让我们再这么闹了。” 唐时锦真的有点懵。 其实这真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个人在她的人生中,也只能算一个小插曲儿,听说后来也结婚了,有一个女儿……总之就是普通人会走的路,没什么特别的。 她只是觉得,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有人曾这样照应过你,这种感觉有些奇妙。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想起来,跟江大人说了说。 因为这个话题涉及到了前世和警察,这是一个“国安部的江大人”会感兴趣的话题,也是一个“喜欢唐时锦的江护”会感兴趣的话题。 但也只是聊了聊那个案子,只是没说后来的真相,算是给江大人出个题,让他没事琢磨琢磨猜一猜。 倒是后来炎柏葳,花钱从吴大人那儿买到了信的内容,就过来问她:“那个姜队,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唐时锦道:“后来没怎么样啊?后来我就没见他了,听说官运还不错呢!” 说完了,就习惯的想哄哄他,毕竟是正室。 没想到皇帝陛下,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皇帝陛下了,不用哄自己就好了。 他坐下来,轻轻揽住她,一字一句道:“你前世今生,遇到的所有其它人,都只是匆匆过客,你真正的缘份就是遇到我,与我白头到老,守生生世世之约。” 唐时锦被他给逗笑了,摸了摸他的脸:“你说的对。” 她完全没当回事儿,炎柏葳却长久的搂着她,静静的看着她。 他真的觉得,她是他遇见过,内心最强大的人,在荆棘中怒放,百炼而成钢,所有这些足以摧毁一个人的苦难过往,对她来说,却似乎全都变成了孕育坚强的土壤,让她长成了如今的唐时锦,带着他和天下,一步一步走出一个升平盛世,国泰民安。 第1257章 保命三招 隔天一大早,桃大郎果然出去转了一圈儿。 反正这会儿病号人设已经建立起来了,他也不太避讳,把街头巷尾全转了一遍。 天佑那伙孩子也仍旧是忙完了,吃完饭到他这边来学习。 桃大郎买了墨,直接就在扫干净的土墙上写了拼音,然后一人发了一个随身笔和随身本,让他们记下来。 他温和的叮嘱:“用这个,是叫你们拿着方便,但将来若要科举,做学问,是不能用这种笔的。你们哪怕找一根柳枝儿练,也比这个要好,我看街尾有足下阁,那里头有桃相爷写的三百千,不论是学,还是练字,都可以去那里,你莫看简陋,却是不一样的路子。”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 随身本和随身笔都很便宜,也就几文钱,但即便是几文钱,也是他们有生以来从没收到过的馈赠。 立刻便有孩子道:“我,我就不用了,我就有搭没搭的,随便学学就好了。” 桃大郎正色道:“学问不可随便。” 几个孩子都是一顿。 他随即又是一笑,温和的道:“买都买了,不值什么,你们拿着就是了,这是我送你们的,你们无需在意。” 卫多糖有些磕巴的道:“可是,你教我们念书,我们已经很感激了,又送我们本子……我们,”他想了半天,想了一个词儿:“受之有愧。” 桃大郎含笑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向众人道:“都不用多想,好好跟我学,学会了,也不枉我教你们一场。” 相比起桃成蹊的任性傲娇,像桃大郎桃二郎这些人身上,才真是一身的书香,大儒风度,这种感觉是很能感染人的,反正很快,这些孩子就乖顺的听从了。 只有天佑道:“大伯,拼音我会了,我可以不学了吗?我可以去给阿娘写信吗?” “可以,”桃大郎笑道:“我也买了笔墨,在桌上,不会写的字就先写拼音,去吧。” 小天佑就跑了过去,桃大郎在这边教授,他就在那边写字。 几个孩子一边紧张的学习,一边又忍不住看向了天佑。 明明也是跟他们一样的小孩子,比他们年纪都小,但看他拿起毛笔来,架势十足目不斜视的样子,好像一下子就跟他们这些人,不一样了。 坚定向往者有之,心生羡慕者有之,嫉妒暗生者有之,自怨自艾者亦有之…… 他们并不知道,这神情全都落入了桃大郎的眼中。 一堂课讲下来,花了一个时辰。 然后桃大郎就结束了,慢慢的坐着喝水。 穷孩子都会看眼色,纷纷起身告辞,桃大郎便笑道:“卫多糖、罗近糖,我有一点小事情,想请你们帮忙,不知可不可以?” 卫多糖立刻道:“当然可以!” 他把纸笔收进怀里:“您别看我年纪小,我什么都会干。” 罗近糖一向不出头,年纪也小,没想到会被点名,也赶忙应了。 于是卫多糖就让弟弟们先走了。 两个孩子都眼巴巴的等着,没想到桃大郎就接过天佑的信,看了看,把他用拼音代替的字,都写了出来,一一给他讲解。 卫多糖听的津津有味,罗近糖却有些坐立不安。 一直等桃大郎讲完了,他才道:“江大伯,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我们做?” 桃大郎和颜悦色的道:“再等等,你们先坐下休息一会儿……”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们可会做饭?” “会!”卫多糖道:“我会做饭!” 罗近糖慢他一步,也道:“我也会。” 于是桃大郎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包……是的,如今他连钱袋子也没有。 他道:“我们都不会做饭,你们能不能帮忙买一些米面蔬果,做一顿晚饭?” “可以!”卫多糖一脸碰到了自己擅长领域的轻松:“我们现在就去!” “我也去!”天佑跳下来拉住他手:“我们一起去!” 三个人就去了。 卫多糖习惯了带孩子买菜,非常熟练的找地方,讲价,买回来才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然后他熟练的生火做饭,桃大郎笑眯眯的背着手看着,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他就吩咐天佑:“去跟爹说一声,今晚不用买饭了……” 一边又向两个孩子道:“你们都留下来吃饭吧。” 卫多糖这次觉得自己不是无功受禄,响亮的应了。 罗近糖却有些犹豫,半晌他道:“我就不用了,多谢江大伯,我……我有事要回家,然后我可以顺便跟江大叔说一声。” 桃大郎微笑看着他,然后点点头:“有事你就去忙吧。” 罗近糖嗯了一声,不伦不类的施了个礼,转头就走。 人都走到门口了,小小孩儿回望了一眼,忽然觉得莫名的有些慌,好像要失去什么似的。 他迟疑了很久,又一咬牙走回来:“江大伯,我,我回家一趟,能……能再回来吗?” 桃大郎倒是笑了,心说这是个伶俐孩子。 他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当然可以。” 罗近糖于是一路狂奔着去了。 罗爹多年瘫痪在床,只勉强能翻身,需要他隔一段时间回家,帮着清理马桶,帮着端饭。 他忙完了,又一路狂奔着出来,正好迎见江必安下工,他大口喘气,等在道边,等江必安过来了,才道:“江叔,江大伯说,让我告诉你,晚上不用买饭了。” 江大人嗯了一声,他就悄没声儿的跟上了。 江必安又去等了太子,才回了家,卫多糖炒菜手法熟练,只是啥都不舍得多放,所以菜色只能说一般……但大家还是吃的很高兴。 吃完了,江必安也不用桃大郎说,就直接跟两人道:“我可以教你们一点功夫,长年练可以强身健体,你们想学吗?” 两人都呆了。 直到现在,才知道他留下他们,是为了什么。 卫多糖回过神来,立刻道:“多谢,多谢江大叔!!” 罗近糖性子软,仍是慢了一步道:“多谢。” 江必安于是花了半个多时辰,给他们打开了筋骨。 练武开筋,跟现代的舞蹈开筋不一样,但同样受罪,罗近糖年纪小还好说,卫多糖是真的受了大罪了。 江大人都准备分三天了,没想到这孩子咬着牙关,硬生生给忍了下来。 连桃大郎都心生佩服,相中这孩子性情,暂时留他跟着自己睡。 罗近糖一路小跑回了家,全身都疼,却十分兴奋,扶罗爹爹下床的时候,还满脸是笑。 罗爹爹问他:“这是怎么了?” 罗近糖飞快的从到头尾,跟他说了。 罗爹叹道:“咱们没什么好贪图的,这是碰上好心人了,那你就好生跟他学,多帮他们干点活儿,不用天天往回跑,我在床头放点吃的,撑一天也没事。” “不要紧,”罗近糖道:“他们都很温和的,不会跟我计较,再说离的近,我跑一趟不麻烦的。” 罗爹欲言又止,轻轻的摸了摸儿子瘦伶伶的背。 早上罗近糖起来,照例扶着罗爹先方便,回来的时候,罗爹就从床头,把一副垫肩拿了过来:“你不是说那个江叔,没有肩膀垫子?我做了一副,你拿去给他,也算是咱们的心意了。”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258章 这辈子就栽她手里了 罗近糖一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垫肩其实跟鞋底差不多,用薄的做不行,一两天就磨烂了,必须要一层一层的纳,这大晚上的,也不知罗爹是怎么做出来的。 他眼眶微红,什么也没说,就点了点头。 收到礼物的小天佑,却开心坏了。 他从洗澡那天,就想着给江必安买一对,但是问了好些码头的人,都没有多余的,正不知道咋办呢,没想到就收到了小伙伴儿的馈赠。 他喜孜孜的送去给了江必安。 江大人却是能看出这份礼物的份量的,遥遥向他点了点头,就系了上去。 江大人一天的生活,又开始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刚起床的唐时锦,终于收到了回信。 江大人……没有回。 桃大郎原信送了回来,上头加了两处批改。 真的很班主任了。 倒是她两个儿子,都写的很长。 天佑如今的字蝇头不了,字又大又丑,好些字不会写,倒是写了好几大张,事无巨细的全都写上了。 倒是方便唐时锦给他建议。 而太子,除了表示我很想你们,我看到民生疾苦有很多感慨……之外,还提出了一个事情。 他想让商学院的学生,到各地去教课。 这个事儿,咋说呢,心是好的,但是事儿不能这么办。 为什么呢? 做为一个上位者,真不是做的越多越好的,过犹不及。 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上头慰问贫困百姓,给你矿泉水还能理解,但是给你可乐红茶咖啡,你会不会觉得有些别扭? 这就是做的太“过”了。 反正唐时锦强制推广的东西,都是属于利国利民的,以及“生存”范围内的事情,例如新粮,例如家暴法。 但是“生活”范围内的事情,她从来都是只宣传、推动,而绝不会强迫。 她其实是一个非常认可丛林法则的人。 竞争才能加速成长,聪明的人就应该过的好,而不是大锅饭,大家全都一样。 就单以这件事情来说,她只推广过预算,这种最最浅显的帐目核算,入门级的,她反而连提也没提过。 因为推广预算,是为了形成一种观念,促进整个商圈的良性发展,减少资源浪费,同时也可以维稳。 但这种帐目核算,你用老法子也可以,新方法也行,最终的核算结果没有差别……如果连这种能够轻易获得,轻易学会的事情,你都没有这个意识,不会、不学、不做,那你穷是活该。 当然了,话不能这么说。 所以唐时锦把炎柏葳叫来,把她的意思跟他说了,并且与他达成了共识,然后就让他给太子写信,她给小儿子写。 首先她高度肯定了天佑的“生意”,狠狠的顺了顺毛。 说真的,一个五岁的小屁孩儿,没本钱的情况下,能因地制宜做到这一步,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棒了。 如果她去做,当然会有更多的想法,但她不能要求这些人跟他们一样。 初始资金的积累,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非常难的一步,以及增长经验和学习的一步。 所以她仍旧是以码头为根据地,提了一些建议。 她告诉儿子,这码头最重要的,其实并不是这个“地方”,而是南来北往的货物,而他们的目标顾客群,其实也完全不该是这些卖力气的穷扛活的。 所以,抓住这些货物,才是赚钱的第一步。 对大商来说,少了搬卸,对下线来说,得了低价,什么时候把这个路子打通,银子就好赚一些了。 事情倒好说,但要跟小儿子形成小伙伴儿一样友好的交流氛围,这个建议又不能直接写出来,而是要通过聊天暗示出来,让小儿子自己能想到,会认为是自己想的,唐时锦是真费了不少事儿。 写了三遍才终于满意,她挺着个大肚子,累的不行,直接去床上躺着了。 炎柏葳早就写完了给太子的,一边拿过她写的信来看,一边跟过来,一手慢慢的帮她捏着浮肿的小腿,还取笑她:“你当年做学问的时候,要能有这个劲头儿,如今写封信也不至于这么难。” 唐时锦不满:“你这个人,能不能找准重点?这是学问的事儿吗?这明明是深深的爱子之情!要不是写给我儿子,我根本不用这么字斟句酌!” 炎柏葳笑道:“也是。” 他看完了信,交给影卫送出去,一边又道:“我有时候想想,觉得太子和二郎他们,好像没怎么操心就长大了,只有天佑,让人深深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艰辛。” “对啊!”她懒洋洋道:“太子他们只尝到甜了,只有你家小八郎,酸甜苦辣咸什么的……全让你尝一遍,最后你还更爱他了。” 炎柏葳被她说的直笑:“说的对。” 他抚摸着她的肚子,一边又乐观的道:“这趟出去没白出去,太子和天佑眼见就长大了,什么时候能把这江山接过来,我们就带着闺女游山玩水去。” 唐时锦指责他:“你怎么能这么没有责任心呢!?你怎么能置你的江山于不顾呢?你怎么能把担子交到儿子稚嫩的小肩膀上,就想当甩手大掌柜呢?” 锦临大帝高高的扬眉,看着她。 唐时锦噗的一笑:“我的计划是把你派到现代去抄作业,我跟闺女去游山玩水来着。” 炎柏葳:“……” 真的黑,真的狠,真的无良。 但,他居然觉得也还行? 他去,总比她去放心些……炎柏葳捂着脸呻吟了一声。 没救了,真的,这辈子他就栽这个混蛋手里了,没救了。 信来信往,日子过的很快。 眼见就要过年了,太子写信,想留在民间过年。 他觉得在宫中过年,还有很多很多的机会,但是在民间,以江小龙的身份过年,可能这辈子只有这一回。 炎柏葳也答应了。 如今锻炼孩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也不用非得让江大人做苦工了,也不再克扣他们的银子。 除夕的时候,直接高价请了附近的酒楼帮着炒了一大桌菜,然后天佑把卫多糖一伙没爹没娘的孩子全都请了过来,甚至连同罗近糖瘫痪的爹爹也都叫人请了过来,大家一起吃了一顿年夜饭。 罗爹爹已经几年没出门了,乍然出门,感动的热泪盈眶,卫多糖一伙孩子,也是喜笑颜开,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过过这么有“年味”的年。 除夕过后,江大人一行也收拾行装准备走了。 住的时候各种嫌弃,可是走的时候却又恋恋不舍,木盆子破布全都舍不得扔,太子连用了一半的墨块都用手帕包了起来,全不顾此时他这块手帕可以买一百个上好的墨锭了。 桃大郎都看笑了,太子被他笑的不好意思,放下墨道:“我们把这间院子买下来吧?也是一个纪念了。”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259章 明郡王 小天佑是一个务实的人,完全没有这样的情怀,直接道:“好呀,那买下来,给小卫哥他们住吧?” 卫多糖几个孩子,一直住在一个没人的废宅里,这院子虽不好,却起码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太子立刻道:“这样也好,再贵重的东西,用起来总比放着好。” 这个观念,一听就是受了唐时锦的影响,江大人嘴角微弯,点头应了。 于是他们把院子买了下来。 然后天佑叫了卫多糖来,拜托他们在他们不在的时候,帮忙看着这个地方。 卫多糖这孩子很是通透,在除夕的时候,只怕就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也很明白所谓的帮忙,其实是给他们的照应。 卫多糖哽咽的应下了。 正月初二,羽林军到了,在城外头等着,几人也收拾着上了路。 这会儿拼音已经教完了,唐时锦派人送来了几套有注音、有释义的三百千,和连夜叫人注了音释了义,手写的财神经,桃大郎郑重的交到了卫多糖手里。 卫多糖呜呜的哭着,几个孩子也都哭了。 罗近糖性子柔怯,昨天晚上就哭了一场,早上也没来送行。 天佑哇哇大哭着,跟小伙伴儿们告了别。 一出了城,几人就换了马车,也换了衣服,但旧衣服也没舍得扔,就收了起来。 而此时,哭了一晚上,哭的眼都肿了的罗近糖,正狂奔到以前的宅子,老远就问:“天佑呢?” 卫多糖哭道:“已经走了。” 罗近糖急了,二话不说,撒开腿就追。 这边其实就在城边边,很快他就跑出了城,可是前路茫茫,数辆马车远远近近的,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哪个马车上。 小小孩儿心中绝望,又不愿放弃,撒开腿就往前跑,一边哭,一边跑。 就在这个时候,前头官兵重重卫护之中,一辆巨大豪奢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掉下马车,飞也似的往回跑,然后一路跑到了他面前,喘着气:“糖哥!!” 罗近糖吓了一跳。 就见他的小伙伴儿,一身明黄色衣袍,华贵的连城里最贵的贵人,都不及他半分。 他身后,江叔叔一身黑底银绣的衣袍,威武冷肃,明显是一身官袍。 罗近糖吓的退了一步。 小天佑随即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看到他腕上还带着他的小核桃篮子,罗近糖心头不知为何一定。 他随即反抓住了小伙伴儿的手,把一个小小的,粗糙的,根雕的笔筒递到他手里,声音还带着喘:“你说过,正月初五是你的生日……这是我自己雕的,这是财神笔筒,你,你别嫌丑。” 小天佑很认真的双手接过,道:“我很喜欢,谢谢你。”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江必安随即慢慢走过来,把天佑抱起来,摸了摸罗近糖的头:“回去吧,你还小,别一个人出城。” 天佑眼儿又红了:“糖哥,我走了。” 罗近糖点了点头,看着他们走远,江必安忽然手一抬,扔了一个小瓶子给他,他下意识的双手接住,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登上马车,离开了。 那是一个小药瓶子,不见得能彻底治愈罗爹的瘫痪,但起码不至于这么严重。 正月初四下午,一行人就回到了京城。 他们出京是秘密出京的,就连被派过去接人的薛允望,也不知道他们是干嘛去了。 除夕夜宴上不见太子和八殿下,大家各自犯思量,如今终于回来了。 然后挺着大肚子的唐时锦,迎回了她臭哄哄的俩儿子,炎柏葳怕熏着她,只叫他们远远的施了个礼,赶紧拖回宫洗澡,八殿下还振振有辞,“我年前才洗过的!!” 洗白白抹了香香,唐时锦才搂过来亲了好半天。 正好明天是八殿下的生日,唐时锦一边亲着,一边就问:“天佑想要什么?” 没想到,八殿下一听这话,拿出了出生以来,从没有过的庄重神情,对着两人屈膝跪下:“爹爹、阿娘,孩儿有一不情之请。” 把两人都吓了一跳,炎柏葳道:“你说。” 半个时辰之后,江大人被召进了宫。 唐时锦这会儿即将临盆,已经很少见外人了,但却仍是叫他进了,一边叹道:“知道叫你来干什么吗?” 江大人道:“我想过了,我觉得你可能是遇到了插手。” 插手,就是能偷随身财物的小偷。 唐时锦早忘了她给江必安讲的故事,听他这么说,还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两声,点了点头:“你猜对了。” 然后她直接跟他道:“我准备给你封个王,然后让天佑认你做义父,待你百年之后,为你披麻带孝,你的爵位他来承继,你意下如何?” 江必安愕然。 这趟出去,天佑这孩子跟他亲近了许多许多,可即便如此,这个结果,他也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如今升平盛世,君威甚重,一个深受宠爱的皇家后代,认一个臣属做义父,这真是前无古人后也不会有来者。 什么爵位承继,皇家子孙还差了爵位么! 江必安道:“天佑怎么说?” 唐时锦无奈笑道:“这就是天佑自己要的,我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他就提了这个要求……我问他可想清楚了,他说他想清楚了。差点儿没把炎柏葳气死。” 而且这个狡猾的小孩儿,还提前跟他哥商量好了。 因为江必安这个人,是炎柏葳留给太子的,本来不宜跟别的皇子再有牵扯。 可是太子也答应了,还帮着弟弟说话,炎柏葳也是没脾气。 但怎么说呢,太子和天佑兄弟情深,是好事,虽然说本身太子地位就稳固,可天佑这么做,无疑也是彻底的自绝了夺嫡之路,对太子兄弟也不是坏事,所以最终炎柏葳还是答应了。 唐时锦当然也没有阻止。 江必安垂眼道:“我什么也没做,我不值得他如此。” 唐时锦倾身,轻轻拍了拍他手背,温言道:“你做了很多,你无可取代,我觉得你值得,天佑也觉得你值得。” 江必安沉默良久,起身行了大礼:“多谢。” 于是,朝上还未开印,就下了旨。 桃大郎封承良侯,江必安封了明郡王。 要知道,江必安的官儿虽做的大,手掌权柄,其实爵位并不高,如今身上只有元盛朝时期封的伯爷,一下子连跨几级,成了异姓王,哪怕是个郡王,但一字郡王,比亲王又差多少? 而且明这个封号,真的是非常的高且正。 照临四方曰明;遏恶扬善曰明;至诚先觉曰明;远虑防微曰明……完全没什么可猜疑的一个封号。 这也就算了,接旨之后,明郡王府直接满京城下了帖子,给八皇子庆生。 收到帖子的人都傻眼儿了。 不是,这有什么不对吧? 第1260章 开女子科举 为什么八皇子殿下庆生,会在明郡王府?? 再一看下头,江必安自称为父,这……置皇上圣上与何地?? 谁不知道八皇子聪明伶俐,深得皇上圣上的宠爱,难道就出趟门儿,就遭了厌弃,这么小就送给了江必安? 可就算厌弃也不对啊,因为按说皇家处理皇子,也是有一些潜规则的,例如病逝啊,例如过继给兄弟啊……从来没有认干交,还是认给一个臣僚的。 但不管心里如何的犯思量,大家还是忙不迭的备礼,去了新鲜出炉的明郡王府。 虽然天佑不见得会经常在这边住,但明郡王府还是连夜收拾好了他的居处,江必安和天佑地位都高,也不用出来迎客,但都坐了主位。 熟的人明显能看出,天佑这孩子长大了。 因为锦临朝是一个特殊时期,后宫单纯的很,所以天佑这孩子,完全就是一个孩子样儿,傻乎乎没心没肺的感觉,如今却有了几分小大人儿的沉稳。 而且大家到了之后,炎柏葳和太子也到了,一直待到了宴罢。 这就完全不像厌弃的样儿啊! 直到宴席过了,事情才渐渐传了出来。 说八皇子认了江必安做义父,而且是八皇子殿下自己要求的,不止一人暗暗腹诽,心说八皇子还是个孩子啊,不懂人情世故,这么自降身价,丢人现眼…… 但天佑人虽小,心里主意却正,再说这些话,也根本就到不了他耳中。 倒是回来之后,学业上陡然上心起来,学文学武再也不摸鱼了…… 只是江大人每日去了东宫之后,还得过来看儿子,天佑只要课业完成,还能跟他出去玩儿。 一晃就进了二月。 锦临十年二月初二,春龙节。 皇帝陛下正带着文武百官亲耕,唐时锦这边就发动了。 因为孩子小,生的十分顺利,统共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等炎柏葳急匆匆赶回来时,她就已经生下了一个六斤六两的小女娃儿。 盼了多年的小公主终于降世,炎柏葳两口子都乐的不行。 炎柏葳给她取名为穆樘璇,并当天就给了她福臻的封号,福臻公主。 也就在这个时候。 前朝,关于女子科举的事儿,闹的如火如荼,也到了该出结果的时候。 虽然这事儿当初闹出来,就是因为云松柏,因为“怕输”,因为“让出来的功名”等等,但,话不能这么说啊! 所以,炎柏葳又以福臻公主降世做为由头,下旨开了恩科,特准女子可一同参与,不限年龄,不限婚否……并出了各地验身和备考的种种详细举措。 二月初三,旨意就下了,八百里加急送往各处。 下旨之前,炎柏葳还特意叫了几个儿子过来,认真的跟他们说清楚了。 告诉他们,这件事情其实很复杂,小公主只是一个“由头”,我们并不是厚此薄彼,我跟你们阿娘,对你们的爱都是一样的。 没想到就连最皮的小天佑,也表示没关系,小妹妹这么小,你们多爱她一点也没关系。 炎柏葳:“……” 儿子,虽然你这么大方我很欣慰,不过你没搞清楚重点啊! 最后,可能只有太子明白了他的深意。 但不管怎么样,旨意就这么下了。 这件事看起来寻常,实则,对整个社会结构,都会是一个巨大的变革。 完成了这么一项前无古人的壮举,皇帝两口子,绝对是要青史留名的了。 同时,唐时锦也是早有准备。 公,她赏了云松柏,以及征文比赛那个沈婷举人身份,恩准她们可以直接参加后来的会试。 私,她以唐家四坊的名义,对参与科举的女子进行奖励。 凡参与者,不论是否取中,女子本人及里正、县令,均奖励二两银子。 除此之外,县试中举者,本人及里正、县令均各奖励十两银子。 府试中举者,本人及主考官员均各奖励五十两;院试中举者,百两;乡试,二百两;会试;五百两;殿试:万两。 这是真正的重奖。 当然也有一系列关于禁止舞弊等等的举措,其实但凡有三分聪明的,都不应该在这风头浪尖儿搞事情,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唐时锦并不担心没人来考。 也并不担心没人有这个本事。 退一步说,就算真的没人有这个本事,这事儿本就难在“开始”上,之后推行,并不难。 这些都是在搞事情之前就弄好了的,所以唐时锦也并没有操什么心,消消停停的坐月子。 可能因为灵泉水的缘故,她的几个孩子,生下来都干干净净,不红不皱,小公主更是粉嫩娇白,大眼睛乌溜溜,奶萌奶萌的样子,看的人心头直发软。 一个月子坐下来,唐时锦胖了好几斤。 外头春暖花开,轻风徐来,她洗了澡换了衣服,心情极好的在外头溜达。 云松柏扶着她,一边禀报:“圣上,昨儿你睡了,吴大人过来说,有一位贺夫人、闺名叫简秋罗的,想要参与女子科举,她原籍不在京城,成亲的时候贺大人帮着入了籍的,所以就在京城参加,与你说一声,我就直接跟他说知道了。” 唐时锦只点了点头。 云松柏又道:“另外,我昨儿去了女子学堂,公主殿下说她也想参加,我也直接应下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 这些,都不用特别做什么,不需要她点头,也就知道就可以了。 然后她笑问她:“松柏,女子科举这事儿,虽然才开始,其实已经是办完了,你倒猜猜,我下一步要做什么?” 云松伯笑道:“我与许哥东陌早就在思量了……我们猜着,圣上是想……”她凑过来,小声道:“贱民。” 唐时锦一下子就笑了,摸了摸她的脸:“行啊,你们几个都长进了。” 大秘什么的,能跟上她的思维,就是成长,她用起来也会更加的得心应手。 对,没错,她下一步的目标,就是贱民,也就是丐户,不入士、农、工、商四民之列。 在上一次人口普查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个问题了。 贱民的最主要组成,就是奴仆,余外,还有戏子、轿夫、船夫、剃头匠等等,而且“男不许读书,女不许缠足,自相配偶,不与良民通婚姻。” 这些堕民,还有流民,都是不入人口统计的。 这一点本身就不合理也不科学,而且社会进化,首先就要实现“人人平等”。 唐时锦笑道:“既然想到了,那你们继续往下想想,这事儿要怎么办才好。” 第1261章 去他的鱼去他的水 云松柏可能是对她“女子科举”的一系列操作记忆犹新,当时就眼睛一亮,应下了:“好好,我回去就跟他们商量。” 唐时锦看在眼中,笑而不语。 这两件事情,其实完全不一样。 女子科举,难的地方是“女子”,但更难的是“科举”。 科举是男人的晋身之阶,是成为人上人的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而女子,男人想让她们安心待在后宅,臣服于他们,服务于他们,她们走出来就已经大损他们的利益,再来跟他们抢夺资源,成为许多男人都不得不屈膝折腰的存在,当然会戳到很多男人的肺管子。 最关键的,还有“名节”这么一个人人都认可的,看起来极度正面的“筹码”。 所以她才不得不反向操作,以毒攻毒?? 但贱民制度,则不一样。 她其实早就在为此铺路了。 太妃们收养残疾的“贱民”,给他们良好的教养,就是棋盘上的一子。 而太妃下嫁,八皇子认亲,甚至于她唐时锦一个乡间村姑,成为九五至尊,说白了,都是一种阶级跨越。 从下往上,攀登至巅峰,从来都叫人向往。 而从天上走到地上,看起来是一种失败,其实又能催生出更多的野望。 原来他们也是普通人,也许我也可以……这种的想法,这样的情绪,很多时候,都不一定是坏事。 废除贱民籍这事儿,虽然涉及到的人很多,但这种情形,就类似于,我们在同一家公司,你公司的保洁员和扫地大叔,忽然开始享受与你一样的工资待遇了。 那么,不爽是肯定的,不甘心或者有怨怼也不奇怪,但像这种事情,凝聚不起什么巨大的仇恨,也通常不会有人有勇气为了这个去找上司抗争,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的,并不是你一个人,得到利益的是一“群”人,而你们这一群人,其实并没有失去原有的利益。 所以,为了一个群体去冲锋陷阵,尤其在一个等级森严,不能随意“离职”的社会中,做这种事情,有可能大损你私人的利益时……很少有人会这么做。 尤其在之前的“永不录用”事件之后。 这些读书人,学会了敬畏和三思。 所以这些人顶多互相联络联络,提提反对意见,这个反对意见,也通常是提高自己的工资待遇,而不是要求把他们的工资待遇降下来。 而,最最关键的是。 这件事情,其实对他们并没有很大的影响。 因为她们活儿照干,事儿照做,他们的工资不是你发,所以……唯一改变的,就是你不再能随意的轻贱于他们。 而随意轻贱折辱于贱民,这说白了,是上不得台面儿的,哪怕再怎么习以为常,也还是不足为外人道,是一些同在底层的人卑劣的行为,在上层人士,在读书人中,不会有太多的人为此发声,也不会有太多的理由支持他们发声。 所以,一点都不难,直接下圣旨都出不了乱子。 不过大秘如此的兴致勃勃,她也就听之任之,脑力激荡一下也不错。 外头,戚曜灵快步进来。 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已经把三万虎贲军组建了起来,如今每日都在带着他们练兵。 见到她们,他笑着过来:“师父,你终于出来了。” “对啊!”唐时锦道:“坐月子简直太憋闷了,幸好终于把闺女生出来了,我是再也不想生了。” 戚曜灵笑道:“小公主忒可爱,而且很喜欢我,我一去她就冲我笑。” 云松柏取笑他:“那是因为你衣裳金晃晃的,她以为是什么大玩具。” 戚曜灵看了她一眼,表情忽然有点古怪,云松柏本来潇洒自在,言笑炎炎,被他这么一看,也不由得收了笑,抿了一下唇。 唐总看在眼中,不动声色。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云松柏就扶着她回去了。 唐时锦看了看闺女,就换了衣服等着,果然吴不争兴致勃勃的滚了进来,一进门就笑道:“哟,一个多月不见,咋看着人都温柔了。” 唐时锦道:“我一向温柔,打人也温柔,吆喝人动手的时候格外温柔。” 吴不争啧了一声,“果然,还是熟悉的你。” 他特意走到门口示意影卫帮忙看着点儿,然后拖着椅子凑到她面前,唐时锦也会意的凑近,吴不争就开始跟她咬耳朵。 她坐月子的时候,一般除了大事儿,不会向她禀报,最近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儿,所以一个月子都比较清闲。 这会儿吴不争才把攒了一肚子的八卦倒给他。 也因为唐时锦坐月子,不理事,所以在坐月子之前,她就给大秘们也放了假,让他们爱去哪个部门,就去哪个部门,民间也可以,总之随便转转。 所以他们三人就自己商议了,留一个人值班,其它人就去各处。 许夙意几乎把所有地方都转了个遍。 辜东陌则去的比较有选择,大多都是唐时锦手里的东西、财政阁等处。 而云松柏,几乎泡在了虎贲军。 虎贲军是军中精锐,戚曜灵选的人也都相对年轻,年轻气就盛,武人又习惯切磋,所以虎贲军的招收过程,经常就是打架打架打架……或者说比武比武比武。 陆纵的功夫不错,但跟戚曜灵没得比,而云松柏本身功夫就好,路子又堂皇,所以还真挺能帮的上忙,跟戚曜灵也混的很熟了。 其实云松柏一起初,只是想过来瞧个热闹的。 但是看戚曜灵被这些人车轮战,衣上沾尘,微带狼狈,她一个冲动就跳了出来……然后就一发不可收。 所以喜欢这种事情,真不是那么容易自控的,多看一眼,还是想要拥有。 他天天在眼前晃的时候,怪他天天招惹你的眼;他日日忙着不来时,又觉得他牵动你的心。 云大侠心想,去他的鱼水不鱼水,反正他已经有戚鑫宇了!我决定了!这个男人我非得扛回家! 接连去了几天之后,许夙意还曾问她。 云大侠脸都红了,然后她站起来,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折腰施了一礼:“两位哥哥,我看上戚大人了,容我几天空儿,等我搞到手,我就去跑别处,两位哥哥替我多跑几处,松柏感激不尽。” 两人:“……” 辜东陌向许夙意道:“我就说吧!”一边就笑着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表示接受了她的拜托。 许夙意仍旧是十分温和,笑道:“无事,去哪一处,本就不重要,如今马上就要女子科举,你本就文武双全,若能在虎贲军打出威名,那也是好事。只是在‘文’上也不能拉下,到时候殿试,还是应该拿个好名次才行。” “放心,”云松柏双眼锃亮:“我每日手不释卷的!” 于是三人达成共识,云松柏天天往虎贲军跑,其实过了起初的阶段,打架已经渐渐少了,她仍旧天天在这边转。 第1262章 脸皮薄的戚大人 起初大家还觉得,她来是替唐时锦看着这边儿,看她一个女子不顺眼,也不是没人挑衅……当然都没赢过。 但渐渐的,就发现不对了。 云大侠的追求方式,与旁人不一样。 她既不脸红也不羞涩,不绣荷包也不送东西,但是戚大人在哪儿,一抬眼,一定能看到她……有人向他挑战,云大侠立刻晃过来,不动声色的就接了过来。 有人出言不逊,她私下邀战,把人邀成了狗; 有人暗下黑手,戚大人才刚跳下擂台,她就跃了上去,把一只手臂往后一缚,嚣张极了,“我一只手都能教训你!!” 这谁能忍? 那人当时就哇的一声扑上来了,然后就发现,云大侠完完全全的复制了他当初的招数,包括阴招儿……但那人却没有戚曜灵的本事,不到三十招,就被踢下了擂台,云大侠一时打发了兴,骂了他一句。 离的远大家都没听清,事后去问,那人哭唧唧:“她说,我看中的男人你也敢动。” 众人:“……” 就,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合适。 你看中的男人,战斗力恐怖成什么样,你他娘的心里没点数么!!你还护着,下手比他还黑……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么一来,这事儿,就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 戚大人当然也知道了。 军营这种地方全是大男人,不时就有人打趣戚大人,戚曜灵哪怕是国安部晃了几年的,也有些吃不消。 当然了,云松柏一去,更是无数人疯狂打趣。 云大侠脸儿红了,但是并不辩解,就笑眯眯的把剑抽了出来,冲着声儿最大的人就过去了。 云大侠的战斗力,这些人都是领教过好几轮的,当然是打不过,然后被打的人,哭唧唧的带来了最高指示:“云大人说了,她可以做,但你们……” 他改口:“但我们不能说,说,她就要揍我们!!” 众人都无语了:“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一伙皮糙肉厚的汉子,打一架挨一顿什么的,那都不是事儿,立刻就有人过去问她,然后鼻青脸肿的带来了第二道指示:“云大人说了,戚大人脸皮薄,你们打趣他会不自在。” 就坐在旁边的戚大人:“……” 众人:“……” 哇嚯!! 心狠手黑杀人都不眨眼的戚大人,在她眼中,脸皮薄诶!!小娇娇诶!小可爱诶!! 这眼都瞎成什么样了啊!!啊啊啊!!上哪说理去啊!! 悲愤莫名有木有!! 反正这一个多月,热闹的很,倒是也因为这样,这个群体迅速的融合到了一起,大家亲亲热热,也迅速的认可了云大人这个准嫂子,就是当面不敢叫,怕被揍。 戚大人对于这种事情,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 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未被人如此认真的仰慕过。 但奇怪的是,想到她时,心里……并没有预想中的厌恶。 甚至于,想起她跃上擂台,把一只手臂背到身后,冲着对面一抬下巴……衣衫烈烈,眉眼映着骄阳,嚣张傲然……那种感觉,还着实有一些奇异。 她接连去了一个多月。 从昨天开始,就没再去了。 这些大头兵,虽然不敢打趣云松柏,倒是敢打趣他,蹲在他旁边叨叨:“小嫂子怎么不来了啊?” 他争辩了多少回,都懒的争辩了,就直接道:“我师父坐完月子了,她以后都没空了,不会来了。” 说完这很寻常的一句话,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些空落落的。 “啊!!”那些人纷纷道:“小嫂子不来了,那日子多没意思啊!!” 还有人道:“小嫂子那么漂亮,被她揍一顿心里也高兴啊!!” “好你个兔崽子,居然敢夸小嫂子漂亮!” “夸怎么了,谁不夸啊,小嫂子本来就漂亮啊!!” 戚大人一皱眉。 听着有些不爽。 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这没有必要掩饰,找别的理由不也得现找?于是开始挽袖子。 众大头兵一看到,瞬间一轰而散,还有人嚷嚷:“戚大人!你都跟小嫂子学坏了!!” 戚曜灵简直哭笑不得。 他,恶名满江湖的天下第一杀手,居然有一天,有人能比他还坏?还需要他去学? 去唐时锦这边晃了一圈儿,看了看小公主,出来的时候,云松柏三人正坐在不远处的廊下,眼前摆着纸张,边说边写,显然是在聊正事儿,见他出来,便站起来,遥遥拱了拱手。 她也拱了拱手,冲他笑了笑。 戚大人没有笑,转头走了,走出几步回头,就发现三人又开始激烈讨论了。 戚曜灵皱了皱眉。 他回了虎贲军营,混了一天,晚上下值回家,一边走着,就听到身后似乎有人缀着他。 他今天没有骑马,听身后脚步轻轻,显然是个高手,戚大人心里冷笑了一声,正好一肚子不爽,可以顺便收拾一下出出气。 于是他不紧不慢的遛着人,一直到拐进了一处小巷。 后头的人跟上来,小心的露了个头,看巷子没人,才放心的跟了上来。 结果才刚走到巷子头,就见戚大人倚在树下,表情古怪:“你跟着我干什么?” 云大人被抓了个现行,诧异的道:“这么远你都听到了??”她有些懊恼的咬唇:“不好意思,没经验,那下次我再远一点好了。” 戚大人:“……” 他无语的道:“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云松柏道:“送你回家?” 戚大人:“……” 他一字一字的重复,好像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送,我,回,家??” 她非常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戚曜灵:“……” 他沉下脸道:“多谢云大人的心意,但我今生没有成亲的想法,请云大人离我远些吧。” 云松柏点了点头:“好的。” 她一脸的“你还有别的事吗”? 戚曜灵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看了她半晌,扭头就走。 走出数十步,身后的脚步声,又隐隐约约的响了起来。 戚曜灵:“……” 他都不知道自己,第几次无语。 但不知道为什么,气愤之中,又有一丝丝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想回身再说一句,可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气忿忿的迈进了奉天府的大门。 汤莲生也刚进门儿,见他表情古怪,稀奇的道:“大哥,怎么了?” 戚曜灵气愤道:“那个云松柏,一直跟着我!” 汤莲生:“……??” 所以,这就是你像个被调戏的大姑娘一样躲回家的原因?? 第1263章 守护他赤子之心 汤莲生想了想,转身慢悠悠的出去了。 然后就见云松柏负手站在外头,踱来踱去,仔细看表情还有点儿……回味无穷? 汤莲生慢悠悠的走过去,云大人看到他,先是一皱眉,然后就冲他露出了,属于长嫂的,慈爱的微笑。 汤莲生:“……” 行,看的出来对他哥很誓在必得了。 汤莲生于是笑眯眯的问她:“我大哥可爱吗?” 云大人也笑眯眯的回答他:“特别可爱。” 简直可爱的不要不要的好么! 一个大男人,天天冷着脸,居然还这么容易害羞,冷酷炫的架势十足,耳根子却泛着粉……那种矛盾和反差,真的特别迷人。 汤莲生扶了抚额,被她理所当然的态度,弄的都有点儿说不下去了,半晌才叹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大哥他,其实是一个心地异常单纯的人。” 这话,若换个外人听,兴许会觉得嘲讽,就算是自己人,可能也会笑出来。 云松柏却认认真真的回道:“以我血肉生命,守护他赤子之心。” 汤莲生愣住了。 他看着她,她亦看着他。 那一刻,她给他一种俯视的感觉,不是居高临下,而是一种被照耀的感觉。 她有时候很像唐时锦,但有时候又不像。 唐时锦内心强大坚定,有如砥柱、又如青山,步步坚定前行,走自己的路。 但云松柏整个人却是明亮的。 她光明温暖有如阳光,丝毫不介意用自己的光芒,照耀温暖他人。 良久,汤莲生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向她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就退了回去。 戚曜灵就站在门房里面,倚着墙,眉头微拧,神色却有几分茫然。 汤莲生不由得一笑,随手拉住他手臂,拉着他往屋内走去。 戚曜灵以为他会跟他说什么,可最后,他也什么都没说。 因为唐时锦这会儿还喂着奶,衣着很是随意,所以第二天仍旧是云松柏进来禀报。 三人显然都被她带跑了,想的路子是用财政阁来做突破口,主要是拿种种“发明”来说事儿,类似于武器,之前的热气球,和穆永福造出的蒸汽机车,以及蒸汽船。 匠籍都取消了,贱民本就该不复存在。 正好过完年开印之后,薛允武,也就是薛凤连的次子,加上王慎行的长子王大郎,同时被炎柏葳封了国使,准备代替卫时磊再次出海。 也不是没人羡慕嫉妒恨,但是一打听再知道,不管是身为武官的薛允武,还是身为文官的王大郎,都精通各国语言。 所以,这就是一句话,机会从来都青睐有准备的人,人家也不知道自己要当国使,但人家学了,你呢? 总之,这事虽然还没下明旨,但已是定局。 所以云松柏很认真的跟她说着,如何炒舆论,如何分三步走…… 唐时锦倚在床头,微闭双目,含笑听着。 他们这个法子,其实也是具备很高的可行性的,而且这中间种种手法,例如炒舆论什么的,也都是她习惯的路子,却又掺杂了他们自己的想法。 唐时锦一直听她说完,才赞道:“很棒,非常棒,三个人都很棒!” 云松柏眼都亮了:“那我去安排?” 唐时锦拍拍她手背:“不用,我赞你,是因为看到了你们的成长和本事,但是这事儿,不用这么麻烦。一来,过了今年,明年开印之后,太子会正式上朝听政,二来,” 她在她耳边低语:“我有亩产约摸两千斤的水稻。” 云松柏双眼猛的张大,然后秒懂,猛点头表示明白了。 杂交水稻,如今阮藏锋那边已经在种,很快就能收一批,数量不小。 有此神器在手,以利诱之,完全可以不必操心设局,而是平稳过渡。 于是这事儿就暂时过去了。 一直她要休息了,云松柏才略微忸怩的道:“圣上,咳,就是我想问一下,你对徒儿媳妇什么的……怎么看?” 唐时锦闭眼道:“我不用看,我徒儿自己看。” 她张眼看了看她,一笑:“加油,云大侠,我看好你哟!” 云大侠眼儿锃的一亮,嘿嘿一笑,出去了。 唐时锦嘴角带笑。 云松柏虽然年轻,却沉稳成熟,她既然开始下手,就说明把一切,或者说把最坏的结果全都想清楚了。 说真的,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假如说是她,冒着有可能一辈子没鱼没水没子嗣的险,哪怕其实应该并不会……但冒这样的险,她也是会迟疑的。 柏拉图啥的,就不是她这种俗人能玩的路子。 所以,她愿意坚定的往前走,她真的很欢喜。 而,从她往前走的那一刻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戚曜灵这个人,对着外人时,常竖起冷漠冰壁,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其实,他本质上,真的是一个很单纯的人。 缺爱的单纯小孩,根本就不会拒绝别人的善意……和爱意。 就如同曾站在黑暗中的人,无法拒绝温暖的阳光。 云大人已经溜达着出了宫门。 不一会儿,虎贲军营里,有人送了一个盒子进来。 戚曜灵忙的很,一边走进来,一边皱眉道:“什么东西?什么人?” 这个副将叫林自明,是从国安部带过来的,与他熟的很,半点不怕他的冷脸,一脸严肃实则带笑道:“云大人亲自送过来的,指明要你亲自收。” 戚曜灵眉头一皱。 那种深深的无奈又泛了上来。 要是不沾边儿的人,他直接冷脸或者翻脸就可以,可是她偏偏是唐时锦的爱将,不能冷脸也不能翻脸。 戚大人有些无措的沉思了半晌,像在考虑一件重要之极的国家大事。 最终他道:“放下吧。” 林自明严肃的应声,然后就放下了,还非常知趣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然后戚大人又认真的考虑了许久,才缓缓转正身体,慢慢的拿过了那个盒子,又犹豫了一下,才慢慢的打开。 满眼红灿灿的,这里头居然是一大盒红豆,还有一把丝线,书签大小的纸张上,写着一句诗:“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哦! 戚大人一脸冷漠的合上了盖子。 想让他打络子……你倒是把红豆打个眼儿啊!! 第二天,戚大人收到了一盒兰草。 诗曰:气如兰兮长不改,心如兰兮终不移。 第三天,戚大人收到了一杆竹枝。 诗曰: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十几天之后云大侠跑来求支招:“啊啊,圣上,我明天送什么!!我再也想不起来了!!”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264章 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唐时锦精神一振:“我跟你说,我知道有一种巨有意义的东西,刚好难度你也能掌握。” 云松柏道:“快说快说!” 唐时锦道:“就是有的小姑娘,会剪一小缕头发,用丝线编起来,给男子戴到手腕上。” 云松柏道:“好编吗?” “好编!”唐总大言不辞:“我都会编,你说说有多好编吧!” 于是她叫人把收起来的桌子,又收拾了出来,为了教她,她还自己也剪了一缕头发,在现代小年轻之间这种很流行,就是打包芯的双向平结。 理论上确实挺简单的,双向平结也不难打,但头发不像一根棍子,它老是要刺刺出来,老是要往下掉,而且还软,使不上劲儿。 最后唐时锦和云松柏,各自叫了一个人来帮忙。 云松柏叫了安儿,唐时锦这边是不请自来的吴不争。 唐时锦勉强的编了半根,一看那个丑样儿,她就放弃了:“算了,我就是给你示范一下,我人都到手了何必费这事儿,你自己慢慢练吧,捕猎前的准备工作是最难的,加油!” 她就去哄闺女了。 云松柏继续跟丝线奋战。 吴大人溜达着出来,熟练的把这个消息一千两银子卖给了皇帝陛下。 然后收好银子出来,捏着下巴想了会儿,又溜溜哒哒往虎贲军那边去了。 戚曜灵练兵的时候,身先士卒,整个人气势都不一样,吴大人也不急,就蹲旁边等着。 等他回来,才道:“有个消息,一百两银子,买不买。” 戚曜灵道:“什么消息,谁的?” 吴不争道:“云大人的。” 戚大人道:“你怎么也来这套?不买!” “真不买?真不买?”吴大人为了维持这个即将到来的长期客户,疯狂递台阶:“同样的消息我卖给皇上卖了一千两!!而你,我们情同兄弟,肝胆相照,我不要一千两,也不要两千两,只要一百两!一百两!你绝不会后悔……我做生意是讲诚信的,我的消息都是物超所值的!!” 戚曜灵走去哪,他就跟去哪。 最终戚大人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拿出了一百两。 然后他得到了一个有如目见的现场汇报。 吴不争走了之后,戚大人觉得有点亏,他好像什么也没有得到。 然后第二天,他收到了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头是一根歪歪扭扭,编的非常非常辣眼睛的手绳。 而且到处都冒出了头发茬,连冒出来的头发茬都是七零八落的,都不知道被摧残了多少回。 做为一个心灵手巧的人,他是真的不能理解,这世上怎么能有手笨成这样,连这么简单的玩意儿都能编成这样……这也不容易吧?? 可虽然丑,但一想到里头有她的头发,再想想吴不争说起她的样,戚大人就觉得,心中紧固的冰墙,忽然就塌了一个角。 杀熟达人/奸商吴不争又溜达着过来,拿一个“她从白天一直编到了寅正……”的消息,卖了戚大人二百两。 就从银两上来看,就能看出吴大人对上了钩的鱼是多么的心狠手黑。 晚上云大人照例出来“送戚大人回家”。 自从她开始送戚大人回家,戚大人就一直没骑马也没乘马车也没跟兄弟们约场子。 两人算是比较默契的一前一后,然后戚大人在上次的巷子停下,云大人慢悠悠的过来,见他站在树下,就掩耳盗铃的,一下缩了回去。 等了会儿,见他不动也不说话,她又慢慢的冒出一个头,然后试着,一点一点的靠近。 戚大人面色很冷,好像在下最后通谍:“我说过了,你不用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也是江湖中人,我的过往你应该略有耳闻,我可能一辈子没法接受寻常人一样的感情……” 他正言辞铿锵的说着,云大人忽然上前一步,一手按住了他的肩,戚大人下意识的想要抵挡…… 下一刻,一个温暖馨香的面孔凑近,唇上轻轻一暖,她就这么亲了他一口。 戚曜灵:“……” 咫尺之间,他一对平素冷厉的桃花眼,张的无可再大,却,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 他只感觉暖暖的呼吸与他交汇…… 他甚至能感觉得到,她肌肤的柔软与光滑。 他心里模糊的想……软玉温香,古人诚不欺我也…… 她再次慢慢凑近。 他身体一绷,她按着他的手,又加了一点力度。 这力度轻易的打败了他,身前的人儿,又轻轻的亲了他一口,停顿了一下之后,甚至恶意的轻轻舔了一下。 然后她退回来,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问他:“讨厌这样吗?” 戚曜灵:“……”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她一对丹凤眼,明亮坦荡,像阳光照耀他全身。 他从那种一片空白的状态回归到现实,也渐渐的忆起了那些惨烈的过往。 可阳光……驱散了阴霾,即便想起了那样的过往,他周身仍旧软的没有一丝力道,也生不出半点抗拒之心,更没有半分反感,反而像一个乍然推开窗子的旅人,只余下了深深,深深的渴望。 她再一次缓缓靠近,四目对视,她温柔的抚摸他的脸:“你只需要点个头,余下的事情交给我,我知道你小时候受过一些苦,但是在我身边,我一定不会叫你有半点难过。” 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最终,这个凶名赫赫的江湖第一杀手,红着脸,咬着牙,把一个盒子重重放在她手里,然后施展轻功迅速消失了。 云松柏打开盒子的时候,盒中一个编的巨整齐,还编出来一个同心结的小手链儿,云大人满意的戴到了手腕上……心想: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隔天戚曜灵进了一趟宫。 倒不是来找云松柏,是来找师父的。 因为吴不争宣称他是十分重视他和戚大人的兄弟情谊的,所以非礼勿视了,也所以,唐时锦这儿的情报,只截止到云大人把戚曜灵按在树上亲。 唐总这么攻的人,都被她的彪悍作风给惊到了。 但不管怎么说,戚大人是被拿下了。 虽然家里白菜被猪拱了……不是……家里的猪……好像也不是。 总之唐总还是有一点点小失落的,但更多更多的,是为戚曜灵开心。 沙漠中久渴的旅人,得到一口水都会很满足,很幸福,但并不意味着他不需要更多。 她在戚曜灵这儿,更多的是一个引导者和家人,是她把他从黑暗中拉了出来。 她无可取代。 但如今,他有了并肩做战的同袍,有了肝胆相照的兄弟,他可能已经很满足也很幸福,但当更加亲蜜无间的关系来到他身边,这才是一个完整的圆,完整的人生。 她心中感慨,摸了摸戚曜灵的头:“灵儿,你是世上最可爱和最好的人,在我看来,这世上任何人都配不上你,但是,你能找到陪你共度一生的人,我真的很开心。”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265章 还是那个桃六郎 几日之后,下了赐婚的圣旨。 而且钦天监定的日子很近,就在五月初六。 大家都十分震惊,只有虎贲军的人早有准备,欢呼雀跃。 其实从“国事”的角度上来说,云松柏嫁的好,对于女子科举来说,也算是一道东风。 因为做为朝臣,她太有名了,所以她嫁的好,对于天下女子也算是一种激励。 因为时代局限……也不是,不管在什么时代,都会有很多女子,觉得“嫁的好”才是一生所求,高官厚?什么的,她们打心里就觉得这不是她们真正想要的。 那么,有云松柏这么个榜样在,让这一部分女子,能怀抱着这样的渴盼上进,也总比不上进要好的多。 当然了,当度过这个非常时期之后,这些女子,又会成为她恨铁不成钢,或者旁人攻讧女官的由头,但起码目前,作用是积极的。 事后,唐时锦想起来,还忍不住跟炎柏葳发了发感慨:“我当初就是太温柔了,我要是能像松柏这么果断,把你按在树上亲,那之后何必费这么多事儿?” 炎柏葳:“……” 他默默的问:“亲膝盖吗?” 唐时锦:“……” 唐总当场发飚:“炎柏葳!!” 炎柏葳笑的直打跌,一边笑道:“对不起夫人,我不该把实话说出来的。” 唐总更是恼羞成怒!! 因为她认识他的时候,确实是跳起来都亲不着!!好不容易偷亲了一回还被他骂了一刻钟! 炎柏葳跟她在室中绕来绕去的嬉闹了一会儿,就放慢步子让她抓住:“好了好了,我下次不说了,要不我现在出去找棵树?” 他双手托着她,向后一靠,两眼角都溢着笑纹儿,温柔极了,“还是夫人你,在墙上凑合着亲一下?” 唐时锦瞪了他半晌,忽然笑了,双手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含着笑意的长睫毛。 他身上这种微妙的变化,可能只有她才能感觉得到。 他不再每时每刻都担心她会生气会离开,很多时候,说话做事,也更加的舒畅随意。 这里头,虽然不止是薛凤连的功劳,但他也绝对是功不可没。 于是大晚上的,薛府收到了一个果盘儿。 薛大人习惯了唐时锦的心血来潮,十分淡定的收下了。 隔了两天,云松柏过来,拿了一篇文章过来:“圣上,你看这个!” 唐时锦拿过来,居然是久违的,桃六郎的文章,名叫《嘴侠传》。 文章说起最近,因为下了女子科举的圣旨,所以颇有一些文人,时常在文会上慷慨激昂,说此事这里不妥那里不妥的……然后不时的“XX兄你侠肝义胆,当振臂一呼!” “XX先生你德高望重,当做不平之鸣!” 但他自己却啥也不干,光嘴上哔哔不停,道德绑架别人干,果然是嘴侠。 唐时锦看的简直笑死。 不愧是桃六郎,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等等! 她忽然惊喜:“六哥回来了?是不是六哥回来了?!” “是!”影卫在外头笑道:“应该快到宫门了吧,皇上不让说,说给你一个惊喜。” 唐时锦还着实有点想他们了,直接换了衣服出去迎接,三皇子是一直跟着桃成蹊去的,就跟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扑进了她怀里:“阿娘!阿娘!!” 唐时锦亲了儿子好几口:“宝贝儿,想死阿娘了!” 她又看了看桃成蹊:“六哥!!小六郎!你怎么才回来!我都想死你们了!!” 桃成蹊瞥了她一眼,一如既往的傲娇。 好像不管经过了多少岁月,桃六郎永远是一个不变的存在,一看到他,就会想起当年,他穿着雨过天青色的竹纹袍子,缘着小径慢悠悠走下,含笑拱手,音色如琴:“小生桃陟遐,字成蹊,唐小娘,久仰大名。” 唐时锦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又笑。 他懒洋洋道:“我一路听着你风声水起,招兵买马,女状元戏文传唱天下……我当年这可怜的探花名头,如今在圣上面前,估计是讨不着饭吃了!!” 唐时锦笑出声。 让他配合着唱了个戏,时隔这么久了,桃六郎居然还记得!! 唐时锦心情好,甜言蜜语:“怎么会!桃六郎永远是天下第一棒,无可取代、独步天下、一骑绝尘!!你是一座空前绝后、举世无双、登峰造极的桥!!永远不会有后桥能超越桃六郎!!” 桃成蹊听她提起桥,也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唐时锦跟儿子亲香了好半天,桃成蹊也换了衣服,在宫里歇了一晚上。 一直到第二天,炎柏葳才招了朝臣和张居正,听着桃成蹊细说这一路的见闻。 桃成蹊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他的描述也通常带着情绪,所以加倍的感染人。 桃成蹊这一路,虽然在唐时锦的提议之下,选了一条比较任性的路,但根本上,还是为了视察扫盲班、国恩学堂等等的进行。 他是一路暗访走过去的,所见所闻,尽皆真实。 好在情形还是十分可喜的。 国恩学堂就不用说了,因为是财神爷唐时锦的生身之地,所以茂州的百姓,认为这个就像是富贵的人回乡办族学一样,是财神爷给家乡人争取到的福利,所以百姓们都极其配合,极其拥护,而且十分的感恩。 各处的官员也都十分上心。 所以不管是建筑进度,还是之后的投入运行,都非常的快和好,走在这样的街道上,到处都是背着小书袋的学童,处处可闻琅琅读书声,这种人文环境,是真的无可取代的。 所以这个地方,除了唐时锦的威望远比炎柏葳这个皇上要高之外,其它全都没问题,好极了。 桃成蹊对这一点也都是照实说的,并没有掩饰,好在炎柏葳并不介意。 桃成蹊想起来,转头笑道:“锦儿,你知不知道,怀瑾他们用信政司运桌椅?” 唐时锦还真不知道:“这么物尽其用的么?” “嗯,”桃成蹊笑道:“因为他们刚在盖学堂的时候,信政司其实是刚建到茂州,然后怀瑾他们就用信政司运书,毕竟这边雕完版,直接印,比一地一印还要方便省力。信政司当然是运的又快又好,最后怀瑾用顺了手,时不时的连桌椅都叫他们运,而且还无师自通的创出一个短程的运法。就是叫木匠铺子守的人,叫了信政司的人来,现场运走。哪怕是邻县这一种,他们也不用找马车什么的,方便的很。只有砖石这种,运费太贵,就没叫他们运了。” 唐时锦抽了抽嘴角。 行吧,同城快递都叫他们整出来了。 不过信政司前期反正也要打信誉,量只要上去了,成本就会降下来,听说现代的快递公司给商家的运费一般是一块四,其实还是很便宜的。 然后桃六郎又说起了扫盲班。 国恩学堂毕竟是一地之事,扫盲班却是全天下都在进行。 国人对于你有我没有的事情,是非常敏感的,而读书人对于名声也是非常看重的,所以各处的读书人,对于参与扫盲班,都十分的积极。 当然了,肯定有那种字儿没认几个,却优越感爆棚,觉得这些泥腿子全都矮他三分的……但这又如何呢,只要他教的时候不敷衍,这些百姓甚至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若是教的不好,自然有官府去监督处罚,所以也不用担心。 最主要的,百姓对于这种……咋说呢,贵族待遇,是十分捧场的,不来就跟吃了大亏一样,所以动辄就是一庄人。 古人对于读书人的事情,是极为重视的,所以这种聚集读书的场合,当地官府不敢不上心,而官府对于百姓的震慑又是很大的,又因为这是涉及到一群读书人,连敲诈勒索都不敢。 所以一来二去之下,各地的情形,居然都很不错。 桃六郎这一席话,足足说了三个多时辰。 说完了,唐时锦问他:“你的文章呢?” “还在整理,”桃成蹊道:“有个月余时间,就差不多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1266章 这盛世我亲手铸就(全文完) 之前有段时间,连收几员大将时,唐时锦就曾感慨,收获的季节到了。 如今,她再一次感受到,真是收获的季节到了。 之前做的很多事情,全都在陆陆续续的完成,每次听到消息的时候,都让她欣慰又满足。 不到半个月,桃成蹊的《十年记--故地重游》拿了出来,这大概是历史上唯一的长篇游记,足足五六十万字,但字字详实,容量巨大。 用唐时锦的话来说,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事,但一定要相信桃六郎的文章。 这篇游记,与他以往的风格大有不同。 非常的接地气,字句似乎皆未经过细细雕琢……朴拙无华,又字字珠玑;信手拈来,又铿锵有力。 他能用短短几个字,勾勒出一副栩栩如生的场景,也能长篇大论的去写一间倒塌的茅草屋。 看起来每一个字都是在写景,宛似一副活生生的画卷,可其中所蕴含的情感,所展现的胸怀,是壮阔的,是惊人的,更是足以惊世的! 连炎柏葳看了,都连连道:“此文之后,成蹊才成大家!千百年之后,后人也会记得竹生之名。” 这文章中,其实有一些犯忌的地方,但是炎柏葳全都没让改。 他觉得,可以借着此文,让后世看到一个真实的锦临盛世,这是他和唐时锦,一步一步,一天一天,亲手打造的盛世。 然后桃六郎逼着唐时锦给他写序。 唐总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情,文盲给文豪写序??那后世还不把她嘲到死? 她躲了桃成蹊几天,喂奶都偷偷摸摸的,然后在吴不争的通风报信之下,被桃成蹊堵了个正着。 桃成蹊道:“这个序,只有你能写,你不写,此作便不算圆满。” 他难得的正经,认真道,“我一路走来,每到一地,每经一事,听到的全都是你,你在百姓心目中,星宿下界无所不能。这个天下去腐生肌重焕新生,你居功极伟,此作有几十万字,每一字都是你的名字……” 他退后一步,郑重施了大礼:“唐兄,还请为六郎一书。” 唐时锦僵了许久,还是只能叹道:“好吧,好吧……但是你一定要在书中注明,是你非要我写的。” 桃成蹊笑了:“好。” 唐时锦对这种文人的事情还是很重视的,也不让炎柏葳帮忙,自己憋了好几天,一直憋到版都排好了,书都印了,实在没法再拖了,才把序写了出来。 她的序写的很实在。 我本乡间小女,我所求向来不多,我想做的也不多,阴差阳错走到如今,时也运也,但我回首往昔、问心无愧。 交给桃成蹊的时候,她忐忑极了。 炎柏葳看了说很好,说与这游记很对味儿……唐时锦也分不清这算不算夸奖,反正她尽力了,再叫她写,她也写不出来了。 不几日,桃成蹊的大作印了出来。 前头是桃相、归开甫的序,无不文才斐然,她的文盲序杂在里头……要多么不协调,就多么不协调。 而且桃成蹊这个大骗子,他明明答应她,说要在文中注明这序是他逼她写的,但他根本就没写!! 把唐时锦给气的,揍了炎柏葳好几顿也没解气,偏偏桃六郎这个脆皮还不能揍。 炎柏葳不得已,私下跟她解释:“一来,文人最爱寻根究底,成蹊这文章,明着写景,暗写的却是国事变迁,而其中从头到尾,渗透着你的影响……所以成蹊说此书无你的序就不圆满,这是真的,若你真的没有写,文人会以为他没有面子请你写,有了,既是君臣相得,又是多年情谊,这些事情不用说,文人自然看的懂。” 唐时锦慢慢停下了揍他的手:“真的?” 炎柏葳笑着点头:“二来,我说这序很对味儿也是真的,你们两个的路子,本来就非常的合。他这文章,用你的话来说,细品就是一句话,‘我桃六郎举世无双’。这个天下的改变,同样有他的功劳。而你的,也是这味儿,字里行间就一句话‘唐时锦无可取代’,真的,一雅一俗,一动一静,真的特别对味儿。” 唐总嘴角翘了起来:“这样吗?我可没说,我明明很谦虚!” 炎柏葳再次点头:“对。” 他自己琢磨了会儿,长叹道:“千百年后,世间再提知音二字,只怕不止伯牙子期,也会记得唐时锦与桃六郎了。” 一边说着,他醋了起来,一把捞过她,在怀里搓了半天,又道:“还有一个,是我的猜想,成蹊一直在为你作传,却一直没有拿出来,我猜他可能会在你我老去,或者某一个时候拿出来,这里头,一定会有他逼你写序这一笔,再与这游记两相印证,也是一段佳话了。” 桃成蹊写财神传,肯定不是财神怎样怎样的第三人称,而是类似于“我眼中的唐时锦”,并不是事事都记,而是以他为“眼”,那么提到这一点,是肯定的。 “好吧。”唐时锦彻底放心了,开心的啃了他一口,“后世嘲笑我的都是文盲,真正看的懂的文化人,是绝不会笑我的!真好!这就是我想要的!” 接连数日,朝野上下,全都在议论桃六郎。 十年记人手一本,不看十年记,不是大庆人,不配称文人。 同样的少年天才辜东陌,可能是被刺激到了,隔了几天,拿了一篇文章来给她看。 文章不算长,名字叫做《趣谈房玄龄》。 房玄龄,也是历史上出名的怕老婆的人,所谓“吃醋”就是由他们夫妻的事迹引申而来的。 但表面上是写房玄龄,其实是写的炎柏葳和戚曜灵,还提了一嘴的戚继光。 是的,戚继光怕老婆,在京城里也是很出名的,哪怕他如今长年镇守晋州得胜口,这里仍旧流传着他的传说。 这几个人,在各自的领域中无疑都是极其成功的,不可谓不强大,可是在“老婆”面前,却又都温柔包容到不可思议。 辜东陌这个人,写文章有一种说不出的魔力,明明是个单身狗,可写起情来却入木三分,雅俗共赏。 反正唐时锦觉得,比炎柏葳在别宫写的官样文章好看多了,起码看到之后,会对这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生出憧憬和向往。 而且文章非常轻松有趣,又有一种写大人物隐私的揭秘感,可能会比较讨民间的好。 大家会觉得哇呀,原来皇上也怕老婆哦。 茶余饭后品一品,也是一种现身说法,皇上都一生一世一双人了,你还好意思纳妾吗? 所以她也把这篇文章放了出去。 与十年记不是一个路子的,倒也引起了不少应和。 毕竟十年记这种必定会流传后世的巨作,你应和的再好也不会有什么水花……而这种,写好了能拍皇上圣上的马屁啊! 一时之间,民间赞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文章,呈现出一个井喷。 让唐时锦开心的是,这其中,也有不少,是出自本科新鲜出炉的女举人之手。 说半壁江山那是不可能的,但,也绝不是毫无水花了。 七月底,唐时锦的高科技体验园落成了。 说是高科技,在这个时代,其实很多很多都实现不了。 但本身唐时锦就是为了“体验”,所以真的条件达不到的,也不会强求。 她本来想自己先去溜达一圈儿的,但一想,都老夫老妻了有啥好隐瞒的,一起去算了。 于是皇帝两口子就手牵手去了。 地方就在皇宫后头,不算大,院中喷泉和雕塑,围绕着三层的别墅楼。 为了感观上更新奇,或者说更割裂,唐时锦没有选中式别墅风格,而是特意选了风格最浓烈的巴洛克式建筑,精致华美。 毕竟,同根同源的亲切,可能还会有喜好上的不同,但完全不同的风格则不会。 只会给人强烈的冲击感。 在外头炎柏葳就看了许久,唐时锦也不催他,就由着他看。 炎柏葳附耳问:“你住的…就这样??” “不一样,”唐时锦也低声道:“我的别墅其实是中式风格。” 炎柏葳就笑了,两人牵手进去,里头也是欧式风格,以白色为底,黄色为主,搭配墨绿色、深棕色等等。 尽管没有电,但,唐时锦还是叫人做了巨大的豪华吊灯,晶莹剔透,非常奢华。 只是如今的工艺水平还做不了真正的落地窗,只尽量做大了些,看上去也已经很惊艳。 厅中有巨大的沙发,餐桌下铺着地毯,墙壁有欧式的浮雕壁画,靠窗也有品茶时的高背椅和小桌,书架,一眼望去,真有一种梦回现代的感觉。 炎柏葳在沙发上坐了坐,啧啧称奇。 唐时锦也坐了坐,比后世的沙发要硬一些,但舒适度上,绝对秒杀这个时代的美人榻什么的了。 但,装修风格不是重点,唐时锦想要的是“体验”。 别墅有楼梯也有半透明的电梯,她拉着他坐电梯上楼,洗了个手,一拧就出水的水龙头什么的,对古人来说就是高科技了,抽水马桶,沐浴蓬蓬头什么的全部完美复原,而且在浴缸上做了改良,咋看着情了个趣的? 最后,洗了个澡的皇帝两口子坐在窗边,早有准备的唐总端出了点心和咖啡。 炎柏葳笑着端起咖啡,慢慢抿了一口,然后他抬头问她:“假如………你还会来吗?” 瞧,若是以前,这样的话他不敢问出口。 唐时锦忽然笑了,微微前倾,亲了亲他沾着咖啡香的唇。 她凝望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我会来,我不悔。我喜欢这个世界,也喜欢你。”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